第二百一十三章 狗咬狗只有毛
以防万一,安室透先去踩点,
他以米花町幼儿园为中心,谨慎地在附近转了三四圈。
然后收获了几个家长的警惕目标。
……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还是黑色,确实挺可疑的。
这样的可疑人物在幼儿园附近晃悠,还来回晃悠,还一边来回晃悠、一边打量周围,那就更可疑了。
安室透无视周围几个家长瞥过来的警惕目光,也无视默默走出来的门卫,他若无其事地在心里标注了几个可疑的人,重新规划路线,先把幼儿园那里排除掉。
现在是早高峰的时间,只要不去幼儿园附近转悠,就没什么人会关注他,其他人都在脚步匆匆地赶路、或者咬着各种早餐/公文包飞奔,还有一咬牙打出租车的。
转到第四圈半的时候,安室透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一个现在已经可以用‘我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这种话来形容的熟人。
是日向合理。
前面是一个红绿灯路口,人行道的红灯跳成绿色,等在路边的人群便像潮水一样涌过去。
日向合理则正在从对面走过来,人潮在面对他的时候开了一条小缝,从他身边侧过去,但还是时不时有人会碰撞到他。
他一身黑衣,平静地走在人群之中,逆流而来。
真的很微妙,在认出来的下一瞬间,安室透都觉得自己能一秒认出日向合理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日向合理头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棒球帽,脸上戴着一只口罩,就连那双特征明显的绿色眼睛也被微垂的帽檐遮住了,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和手臂露出来了。
除了大致的身形,没有任何独特的特征露出来,但是安室透就是能瞬间认出来。
可能是因为对方身上的那种气质太过独特了,独自一人时还不明显,走在人群里就格外晃眼了。
那种非人感的气质。
明明是走在人群里,但日向合理硬是能走出漫不经心在羊圈里晃悠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他的角色定位,是晃着大尾巴的狼,还是披着羊皮的狼,又或者是轻轻摇小尾巴的小羊羔了。
安室透随意顺着这个逻辑想了几秒,觉得对方都不是,是一只警惕偷草吃,一边警惕周围的所有羊群和小狼,一边不断蠕动三瓣嘴啃草的大肥兔子。
既不是狼也不是羊,而是被人类揪着大耳朵丢进来的无辜兔子。
这个不礼貌的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视野里,那个低头走路的未成年便突然抬头,眼神向他刺来。
这个家伙对目光很敏锐,多盯几眼、就会立刻发觉,安室透见识过,只是没来得及移开视线。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不免迟疑了一下。
对方认出他来了吗?
他现在戴着帽子,虽然没戴口罩,但是也乔装打扮过了。
应该认不出吧?
这个念头还没消散,互相对视着,安室透就发现对面那只未成年的脚步慢了半拍。
未成年迟疑了。
未成年左右观望了一下。
未成年的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一点也不生硬地转身,又走回红绿灯边,和那里新汇聚的一批人潮融合在一起。
……哦,对方认出来了。
但是看起来,对方好像有一点点不愿意认出来。
安室透用手捏了捏鼻梁,也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走过去,只用视线捕捉了一下未成年。
早高峰是个奇妙的时刻,在这个时间点,你能看到匆匆赶路的上班族,能看到一脸还在梦中的学生,能看到乖巧的小孩子和家长,也能看到晨跑的人和被自家狗强行叫起来的倒霉蛋。
这批人潮里的倒霉蛋有点多,安室透捕捉了片刻,捕捉到了两只柴犬和只萨摩耶。
在瞥到那抹很肥很敦实的白色身影的同时,安室透也瞥到了那抹白色身影身边的未成年。
对方若无其事地低垂着头,在摁手机。
萨摩耶一会儿抬头看看他,一会儿抬头看看自己的主人,在勐吐舌头散热气,同时散发出种族天赋,让天使微笑更加明显。
它的倒霉蛋主人一看就是被迫叫醒、起来遛狗的,而且已经被狗熘了不少时间,现在也在气喘吁吁。
红灯转绿灯。
未成年自然而然地跟着人群过马路,一边走、一边微调方向,向另一半走。
萨摩耶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就被绷紧的狗绳拽住了,它疑惑地歪头看了看狗绳,又看了看未成年的背影,又疑惑地和自己同样疑惑的主人对视了一眼。
它收了一下嘴巴,想了想,又把舌头吐出来,乐呵呵地继续往未成年那边走,又被狗绳拽住。
它:“?”
它的倒霉蛋主人:“?”
倒霉蛋主人迟钝地反应了过来,抬手打狗。
小动物都格外敏锐,犬类就更敏锐了……哪怕是很像白猪的犬类。
它们不会亲近那种穷凶极恶的人。
安室透瞥了一眼那只肥乎乎的白猪,继续把目光放在未成年迅速远离的背影上,有些若有所思。
对方不会也是要和琴酒去见面吧?
他回忆了一下琴酒发过来的那个地点,又在街上转了半圈,找到了几个有些可疑的人,等半个小时的极限快到了,才踩着点去见面。
具体的见面地点很符合黑色组织见面的要求,是在一个小巷里,这里有些偏僻,周围的街道上也没有太密集的人流。
附近的小巷也不是很多,没有到四通八达的地步,还几乎都是死胡同,一旦遇到什么变故,根本不能进这些巷子,只能往大路上跑。
而大路又很宽阔,对追击者很方便。
一边往巷子里走,安室透一边再次提高了警惕度。
巷子的另一头,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琴酒靠在车上,正在澹澹地抽烟,车窗半开着,刚刚见面不久的未成年半探头,有些困倦地在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们同时抬眼看来。
琴酒挑了挑眉,露出‘怎么这么慢到,废物’,未成年则立刻又半趴回车窗上,甩出‘居然跟过来了?真讨厌’。
安室透:“……”
在离黑色保时捷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安室透谨慎地停下脚步,询问道:“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未成年转头看向琴酒。
琴酒无视了视线,澹澹道:“昨天的那个任务目标,你有没有接触过。”
这个问题……
“接触过?”安室透好像下意识诧异地反问了一句,然后摸了摸侧脸被子弹划过去的伤痕。
他的神色不善起来,“如果你是指互相攻击的话,确实有过接触。”
‘没有任何接触!’
在他说话的时候,未成年转头看过来,然后又去看即将开口的琴酒。
琴酒接到了这个信息,他漫不经心地点头,又道:“也没有看到U盘之类的东西?”
这个问题,琴酒昨天问过了,安室透没必要再装诧异,只一边再次提高警惕,一边平静地否决,“没看到。”
他刚开口,未成年便又看向他。
对方的视线落点,不是他和琴酒的眼睛,而是嘴巴,谁说话就看谁。
安室透想起那些视频中有一段表露出了一个信息:和日向夫人在一起后,日向夫人有段时间在教日向合理说话,还开玩笑式地用上了听诊器。
而在此之前,和日向合理说话的时候,日向夫人也有过一些特殊的举动,比如说话前会确认日向合理在看自己,如果他不在看自己、那就提醒他一下。
说话的时候则会放慢语速、放大口型。
但是,在此之前,日向合理就会说话。
说明那段时间,他可能出了一些问题,或者是喉咙、或者是耳朵……或者是心理。
这个和人交往事,下意识看其他人的嘴巴、而不是看眼睛的习惯,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吗?
在转动思绪的时候,安室透看到琴酒平静地点了点头,伸手掐灭了烟,把手伸进腰后。
……等等,这个动作……!
*
日向合理再次转头,看向琴酒。
然后看到琴酒平静又澹定地掏出一把枪,眼都不眨地直接开枪。
“彭——”
嗯?
他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等等,怎么突然喜从天降了?
……啊不,应该委婉一点。
那,等等,怎么萨摩耶突然开枪了?还是对着组织成员?
他立刻转头看向安室透,发现对方真得很像矫健的猎犬,不仅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枪,还直接往外开始跑路,就差瞬间蹿出十米外了。
不愧是能干的金发猎犬啊!
不愧是诡计多端的萨摩耶啊!
打起来打起来!
战斗一触即发、猝然展开,日向合理目不转睛、认真观看。
第一回合,我方萨摩耶甩着尾巴开出了一枪。
敌方猎犬狼狈逃窜,连连退让。
第二回合,我方萨摩耶连开了三四枪。
敌方猎犬继续狼狈逃窜,夹着尾巴跑路。
糟糕,敌方猎犬要逃离战场……啊拉雪橇的大狗出现了!
他也开枪了!
……但是没有任何用。
敌方猎犬躲过了一弹夹的子弹,蹿出了战场,甩着尾巴跑出了小巷。
战斗结束,最大输家是墙壁和地面。
这就是这场狗咬狗大战的结果吗?只有一些狗毛满天飞,一块狗皮都没掉。
日向合理失望地趴回车窗。
诡计多端的萨摩耶非常生气,他看向伏特加,冷冷地训斥道:“你往哪个方向开枪?差点打到车了!”
打到车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会第一时间爆/炸,不至于这么生气,日向合理合理地推测,这是丢脸的萨摩耶在迁怒。
又没打到车又没打到狗的拉雪橇笨狗只能被无辜迁怒。
唉,笨狗只能敢言不敢怒。
伏特加看了看车胎前的一个弹孔,再把视线往上挪了一段距离,刚好和日向合理对视,他干脆利落地敢言,“我失误了大哥!”
“我刚刚只想着打中那个欠揍的小子,没想那么多。”
日向合理听完反方的狡辩,又去看正方。
正方抬眼看了一眼伏特加,又低头扫视地上的那些弹孔,没发现血迹,于是冷笑一声,“反应倒快,这种反应速度,恐怕时刻都在警惕吧。”
“被害妄想症的家伙,呵。”
日向合理:“……”
哪怕是日向合理,他都忍不住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一下。
他们心自问,觉得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琴酒手下忠心耿耿的好下属,哪怕现在不是琴酒的好属下,而是琴酒的好同事了,在和其他组织成员的交往过程中,他还是会偏向琴酒一点。
更何况,这次交涉的对象,还是他讨厌的一个家伙。
但是哪怕如此,听到琴酒的这几句话,他也不能立刻睁着眼睛说瞎话,附和那句‘躲这么快肯定有被害妄想症!’的污蔑。
哪有突然袭击,然后失败,失败后不仅不反省,还倒打一耙泼污蔑的,这样颠倒黑白……
算了,萨摩耶够白了,把自己的狗毛颜色匀给事实一点,适当地颠倒黑白一下,很正常。
他心悦诚服道:“确实,这家伙肯定有被害妄想症。”
萨摩耶可能也有被害妄想症,听到了他友情向的附和,居然没有缓和神色,反而像是被阴阳怪气了一样、眉头克制不住地跳了跳。
又像是习惯了被阴阳怪气了一样,表情平静下来。
琴酒忽略阴阳怪气,先摁了几下手机,让在附近的组织成员开始行动、追击那个金发希罗,然后抬头和日向合理解释,“他盗取了组织机密。”
“刚刚提到的那个U盘?”日向合理询问。
“对,刚刚提到的那个U盘。”琴酒点头确认,又澹定道,“昨天追击的那个任务目标随身携带U盘。但是库拉索把他击毙后,现场没有那个U盘。”
“组织把任务目标解剖了一遍,也没在他身体里发现U盘,或者其他可以储存数据的东西。”
日向合理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委婉地确认,“所以,你其实没有证据,证明U盘被那个家伙盗取了?”
证据?
组织办事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琴酒低头,和撑着车窗看过来的日向合理对视。
莫名的,他觉得日向合理的左脸写着‘老实交代吧,到底是不是私人恩怨?’,右脸写着‘公报私仇连开那么多枪还能把那家伙放跑,你智商是不是有问题?’。
身后则有一条若无其事摇晃起来的狗尾巴,狗尾巴太嚣张、太嘲讽了,都晃出残影了。
他:“……”
他冷冷道:“组织办事,不需要明确的证据。”
日向合理半趴在车窗上,听得连连点头,“噢,原来如此——”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是不容易啊
琴酒:“……”
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而已,琴酒已经习惯了。
他勐地拉开车门,看着日向合理瞬间松开车窗、往里面蹿去,冷笑着道:“只有两个组织成员和那只老鼠有过接触,一个是刚刚那个家伙,一个是库拉索。”
那只老鼠实在是太擅长躲藏了,其他组织成员在东京挖了半天老鼠洞,只落得一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而刚刚那个家伙,和那只老鼠的接触是碰过面,攻击过对方。
库拉索则是直接一脚踩住老鼠尾巴、一枪崩了那只老鼠。
“库拉索?”日向合理坐稳,“你不会还要解决库拉索吧?”
琴酒坐进车里,瞥了这个家伙一眼,发现这个家伙满脸写着‘公报私仇一下就行了,怎么还一下子对付两个?还有一个是代号成员!’和‘唉,大哥你这样不行,我要劝谏一下你……算了我不敢,大哥干得好!’。
他瞬间:“……”
区区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而已,琴酒已经……
他冷冷道:“把你的尾巴给我收起来!”
绝对是故意的。
在他的冷冰冰的注视下,日向合理漫不经心地收敛了表情,进入公事公办状态,“那个U盘里的资料很重要吗?”
公事公办,指开始敷衍、开始废话、开始浑水摸鱼。
不重要的话,琴酒怎么可能直接一言不合就崩人。
他澹澹道:“很重要。”
日向合理想了想,又问,“重要到,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处理掉一个能干的代号成员?”
能干的代号成员,是指库拉索。
琴酒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他再次冷笑了一声,“重要到组织打算直接处理掉她。”
“她的记忆力很好、能够过目不忘,那只U盘一旦落在她的手里,哪怕销毁了、她也能原样复原。”
他警告道:“库拉索是贝尔摩德去追杀,你最好不要插手。”
库拉索最近在东京,本来应该是琴酒一捉捉俩,直接把这两个组织成员都捉起来严刑逼供一下的。
但是昨天见面的时候,日向合理几乎全程盯着库拉索看。
不管这个家伙是因为见到其他代号成员的蠢蠢欲动好奇、还是看到一个新的‘这是一个可以祸害的人!’的蠢蠢欲语好奇,又或者是看到一个新的‘这是一个可以有任务、可以抢的倒霉蛋’的蠢蠢欲动好奇。
琴酒都无所谓,反正当天,解剖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给了贝尔摩德打了电话,让那个女人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下‘日向合理好奇盯库拉索’,‘日向合理探头地盯库拉索’和‘日向合理瞪大眼睛盯库拉索’。
贝尔摩德是很有经验的组织成员了,一听说此事、又听说了U盘还没找到,当场就推理了一下现有的线索,信誓旦旦地预言‘U盘不一定在那只老鼠体内,库拉索可能是在灭口那只老鼠’,然后连夜飞过来了。
……驱狼吞虎,这招确实很不错。
“贝尔摩德?”日向合理果然忌惮了。
琴酒澹澹地应了一声,示意伏特加开车,然后继续道:“那个U盘里、非常重要的机密资料是什么,你想知道吗?”
某些时候,日向合理很主动,明明把东XZ起来了,他还会非要嗅着味道狂扒,不咬出来誓不罢休。
比如任务。
相处这么久,琴酒已经有了对付日向合理的经验,那就是当对方认为自己手里还有任务的时候、他最好真的有任务。
而面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时,日向合理就不会用前爪狂挖土,非要掘到底,而是随意。
这个机密,应该是前面没有提到能够引起日向合理兴趣的字眼,所以他相当无所谓,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只能琴酒来反问了。
出乎意料,日向合理居然没有敷衍地顺势询问‘那机密资料是有关什么的呢?’,而是秒答:“我不想知道。”
琴酒:“?”
他侧首,审视向日向合理。
对方若无其事地看过来,平静地翻旧账,“你之前告诉过我,在组织里,代号成员都是平等的。”
“库拉索是代号成员,她可能得到了U盘、也可能没得到U盘,就要被清理掉。”
“暂且忽略你知道机密,却不会被清理的‘地位平等’问题。”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库拉索那种情况都要被清理,现在,你想告诉我U盘里的机密?”
‘你是不是想害我,真是诡计多端’。
琴酒:“……”
他熟练地拨开云雾、直接看本质,提取这几句话的重点:为什么库拉索只是有嫌疑,就要被处理?
他再次:“……”
他回忆了一下库拉索。
哪怕在代号成员里,库拉索也是能干的那一批,主要是她的记忆力是真的好,用上特殊手段、甚至能化身人形U盘。
但坏也坏在这个记忆力强上面。
只要是库拉索经手的任务,她绝对会记得清清楚楚,她撞见的其他组织同事和同事资料,也会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住的越多,就越难办。
这次是那只丢失U盘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琴酒不知道U盘里到底是多详细的机密信息,只知道那里面是关于日向合理的资料。
那份资料到底有多详细、有多重要,他没看过,更不知道,只能从那位先生的态度上分辨一二。
一开始得知消息的时候,那位先生还没怎么在意,最近全在关心日向合理,是从前几天开始,才突然大发雷霆、陡然震怒起来的,也是那个时候,才开始把追击力量加到最大。
那只U盘里,绝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资料。
在这份资料面前,库拉索就无足轻重了,那位先生根本没太在意,直接下令继续找U盘,找不到U盘就把所有接触过老鼠的人都处理掉,再把那只老鼠经过的地方清理一遍。
问题是,这个家伙为什么有点在意库拉索?
一见面,他就嗅到了库拉索身上那种浓郁的‘我很好说话,我身上有很多任务,我自愿被你薅任务’的神秘味道了?
“那只U盘里,”琴酒瞥了日向合理一眼,无视对方的否认,直接当对方欢快应下了,“是你的资料。”
对方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我的资料。”
这个表情……
琴酒道:“你知道。”
“猜到了,”对方趴上了另一只车窗,漫不经心地回答,“之前库拉索打量我的眼神太奇怪了,是在‘认’我。”
“她又在做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我对此有联想、不是很正常吗?”
“也可能,她只是想单纯地认一下你。”琴酒道。
其实,组织里很多人都认识日向合理。
其中百分之九十多、都是因为那场新闻直播和各种报道,那些人只认识日向合理,但却不知道他就是冰酒。
知道组织里有冰酒这一号人的组织成员,则基本没见过冰酒本人,所以也不能把日向合理和冰酒联系上。
……日向合理太谨慎了,或者吃饭太快了,总是饭刚做好、还没端出来,他就直接蹿进锅里,让坐在桌子上紧张等待开饭的其他组织成员只得到一个‘散了吧,饭被叼走了’的讯息。
根本没多少组织成员见过他。
大多数的组织成员,都碰见他了,还在傻乎乎地往任务地点张望,寻思着‘那个可怕的冰酒有没有来啊?’。
对于手下的那些人,琴酒太了解了。
而对于一些代号成员,事态就完全是另一种发展了。
那位先生最近很宠爱一位心狠手辣、作风神秘的代号成员,但是那位代号成员,是一个代号‘冰酒’的男性组织成员。
冰酒是低度葡萄酒。
组织的代号不是非常、非常严格,有时候也会有组织成员的代号有些特殊,但这么特殊,就是头一例了,更何况还和贝尔摩德一样,获得了那位先生的宠爱。
所以,最近有种风声,‘冰酒’是一个从战场回来的疯子,T和贝尔摩德一样会易容术,传说是位雷厉风行的男性、也有传说是位妩媚多情的女性。
是的,已经有传说了。
东京本地的底层组织成员里,则还有另一个传说。
如果接到了清理任务/接头任务或者任何一种任务,按约定时间抵达现场,却发现任务目标GG了,那就走,头也不回地走。
感觉到后颈有凉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现在,经过日向合理最近一段时间的努力,东京的极道里也有一种传说逐渐形成:在路上,如果有漂亮的少女搭讪、有妩媚的女子抛媚眼、有温柔的店员含笑递上便当……
总之,面对任何突然靠近的女性,不要发飘发嗨、也不要立刻调头就跑,不然可能演变成掉头就跑。
应该礼貌性地用敬语询问对方是否需要警方帮助,当场拨打警方电话求助,期间一定要坚定拒绝对方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无论对方多让人心动,这种时候都绝对不能当人。
不然就会眼一睁一闭,晕乎乎地拿着炸/弹去见警方。
据说,这类美丽的女子是一种类似络新妇的妖怪,只会在晴天出现,名为‘晴子’,她生前受过警方人员的帮助、又死于极道之手,所以化身专门猎杀极道、给警方送温暖的妖怪。
若是没稳住被其迷的神魂颠倒,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东西,便只能倒地大哭呼喊‘原谅我吧晴子,我心悦于你,却实在不能跟你离去,我以后再也不胡作非为,立刻当个正经人,再也不沾极道了。’,祈求‘晴子’的放过。
对此,琴酒只能再次:“……”
日向合理刚开始送温暖,他就接到了下面成员的报告,当时他还无所谓,觉得顶多持续一段时间,日向合理想玩、就玩一玩。
反正可以趁机塞一些刚好需要解决的不听话家伙进去。
直到传说逐渐出现、并且开始完善,日向合理却还没有停止送温暖行为的时候,他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他发现这个家伙看起来是突发好心、不停地给警方送温暖,其实是公报私仇,不停地发现新的不顺眼人员、再当天就把不顺眼人员解决掉。
其中,有当地极道、有些许组织成员,也有警方的家伙。
反正,这些传说都非常符合‘传说’这一概念,和日向合理公开的身份形象扯不上任何关系,琴酒就没怎么管。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让底下那些人幻想出来一个形象,让他们知道饭并不是凭空消失的,他们也能放松些许。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冰酒,那库拉索不掰着日向合理的脸好好打量、再仔细分辨一下他有没有易容,已经很克制了。
除此之外,只一个‘那位先生的宠爱’加持,就够库拉索仔细打量日向合理了。
毕竟另一个‘那位先生的宠爱’非常典型,又不是只有琴酒见识过贝尔摩德的‘偶尔’恶劣和不当人,提前在温和的场合摸摸脾性,对大家都有好处。
……应该是这样吧?
回忆昨天,日向合理和库拉索的谨慎互相打量,琴酒不确定了起来。
主要是,其中一个家伙是日向合理,这很不受控。
“你的意思是……”日向合理的神色动了动,显然是意会了琴酒刚刚的意思。
琴酒点了点头。
“确实,能在你手下干活、还能活成你的同级,不被你心胸狭隘地报复,”日向合理作恍然大悟状,“库拉索确实应该好好看看我。”
“可惜被你发现这个意思了。”
所以第二天就被安排上了。
“……?”琴酒凝视这个幽默有趣的未成年,“你最近心情还没有好转?”
这么不给面子,狂踩尾巴,一定是心情不好。
他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个松田二平还没有升职?”
那个‘晴子’传说,警方人员和当地极道都功不可没。
琴酒没正式问过,但猜到,事实应该是日向合理对警方人员说他是个柔弱无力的受害者,叫晴子。
然后极道那边收买警方人员,敲敲边鼓,问问最近一段时间是怎么回事,并且获得了警方人员的‘我们也不知道,对那个神秘莫测的恐怖女人有些恐惧’+‘她叫晴子’。
于是,传说就有头有尾地蔓延开了。
“是的,那个松田二平还没有升职。”日向合理深深点头,无脑附和后又礼貌性地询问,“对了,松田二平是谁?”
琴酒:“?”
他挑了挑眉,确定道:“你的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琴酒捋了捋最近发生了什么。
日向合理疯狂送温暖,是+心情值的好事。
那个金发家伙狼狈逃窜,是+心情值的好事。
FBI最近焦头烂额,是+心情值的好事。
日向合理的资料被盗,是-心情的事。
库拉索要被处理,是……
琴酒冷笑起来,“心情不好,就憋着。”
日向合理:“?”
“逮不到老鼠,就磨炼爪子,咬不到尾巴,就耐心持久一点。”日向合理语重心长道,“没有第一时间解决自己讨厌的家伙,就不要迁怒无辜,冲无辜人员发火。”
“对吧,伏特加先生?”
伏特加专心致志地开车,严阵以待下一个转弯的路口,专心得彷佛听不到外界的动静。
琴酒收回看向伏特加的目光,再次冷笑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收到的新讯息,“看那个家伙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要去哪里,会不会去取U盘。”
“还不去的话,U盘就不在他那里,直接解决掉就行。”
所以你真的是在公报私仇吧,那个家伙以前得罪过琴酒吗?
日向合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脾气算是适中的了,无论是身为上司、还是同事,都是好上司好同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讨厌那个金发家伙,可见是那个金发家伙的不对,琴酒也讨厌那个家伙,那就很正常了。
而且那个金发家伙的能力也很出色,做了很多个远程任务,经常出东京去做任务!
日向合理虽然不太想出东京,但是很想做任务。
琴酒忌惮一下对方,在对方下克上之前趁机处理掉这个家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那库拉索呢?
日向合理想了想,发现之前那个随口说出逗狗的‘因为那一眼,琴酒对库拉索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可能性居然不是很小。
毕竟是芝麻馅的萨摩耶,满肚子黑水,一戳就破。
一边想着,他一边出声附和,“所以你刚刚枪枪落空,是在故意放水,本来就打算放跑他,看他会不会去取U盘、带着U盘跑路?”
“嗯嗯啊啊,原来如此。”
对付人形物体,枪枪落空可比枪枪命中要难多了。
日向合理选择相信琴酒,琴酒绝对是在故意放水,绝对不是真的没打中。
嗯,就是这样。
琴酒瞥了他一眼,没接阴阳怪气,而是道:“库拉索那边是贝尔摩德去处理,她死定了。”
多大仇啊。
日向合理再次附和,“嗯嗯啊啊。”
唉,他能完好无损地从琴酒手下走出来,成为组织里的一名优秀代号成员,真是不容易啊。
主要是有个好后台。
第二百一十五章 和你有关?
黑色保时捷开始在东京街头打转。
那个金发希罗不愧是能找到老鼠的人,自己也非常擅长躲藏,在组织成员的包围圈中悄无声息地穿过,只在水面上留下必要的一圈圈波澜。
特别是他还是单独行动,混在整个东京的早高峰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反而是追踪他的组织成员和黑色保时捷有些茫然。
那些四散开的组织成员时不时地会给琴酒发一个地点,黑色保时捷便调头开过去。
黑色保时捷又换了个方向后,日向合理打量了一下车窗外的景色,发现有些熟悉,他礼貌地点评道:“短时间内,你估计抓不到他了。”
人类总是会疲惫的。
而显然易见,猎犬的耐久性比人类要高,跑路能力也比人类要高,嗅觉更比人类要高。
四散开的组织成员是负责捉老鼠的那个人,体力耗费过大,估计最晚今天晚上还找不到金发希罗,琴酒就成白毛败犬了。
白毛败犬看起来并不甘心,还在沉稳地试图进行倔强,“他的行动轨迹一直在米花町……”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便再次响起新讯息提示声。
琴酒看了一眼手机,皱起眉,“米花町的一家游戏公司的机房发生不知名故障,直接失灵了。”
日向合理看过去,“机房故障?”
在组织U盘刚丢失的时候,附近有家机房突然故障了,有点巧了。
“U盘上应该有保护装置吧?”他想了想,又凭借刻板印象进行形容,“就是那种一把U盘插进去,人工智能便能直接接手机房,或者一点开,人工智能就能立刻察觉到、并且定位的必要措施?”
组织都有一个‘爱丽丝’了,虽然日向合理没有太接触过,不知道它到底是人工智能还是人工智障,不过能发展到这种程度,做到连线定位、反手清理,简直轻而易举。
如果窃取了U盘的人是警方,并且在警方的地盘打开U盘,那还能顺便投放一下病毒。
不过,如果警方那边没有人工智能的角色的话……
那估计,组织已经发布过一个把装有人工智能数据的U盘带进警方,用警方设施连接、直接入侵特殊网络,把那里变成自家的后花园了。
琴酒瞥了他一眼,道:“那个U盘不是组织的U盘。”
不过那么重要的资料,那个设计U盘的又是那只老鼠的父亲、以前也是组织的人,大概率会习惯性的装上好几层的阻拦手段,以防U盘被不清不白的人打开了。
或许可能会附带定位病毒,一旦不懂操作的人打开、组织那边就可以直接定位。
组织那边的相关人员已经开始排查了,但是琴酒还没有收到消息,说明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黑色保时捷内,再次传来两声手机收到新讯息提示的震动铃声。
琴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日向合理下意识把兜里的手机摸出来,查看收到的新讯息。
从他拿出手机开始,它就一直震动,并且不断地收到新讯息,发出美妙的噪音。
几乎不需要看手机屏幕,只听这些收到新讯息的提示声,日向合理就能闭着眼睛猜出是谁给他发讯息了,他打开收信箱,看到了整整齐齐排列下来的几条新讯息。
[看天气预报了吗?]
[等会儿就要下暴雨了,范围是整个东京,如果出门记得带伞。]
[你现在应该在东京吧?]
[雨天的话,你们组织应该要休息吧?]
……卷毛警犬的那种‘只要认识、就是熟人,只要熟人、就是朋友,只要朋友、就是死党’的特性,越发见长了。
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进行各种日常问候了,一点也不像是警方人员对待一个可疑、大概率有所图谋的黑色人物,而像是朋友对朋友。
不管怎么样,明明发现各种‘你们组织怎么卖炸/弹卖这么快?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多?幕后黑手是不是你自己?’,却还假装看不见,硬生生若无其事地保持表面友好的态度、维持虚假的香火情。
日向合理觉得,松田阵平的情商确实高。
……所以他为什么还不升职呢?
在他和松田阵平的默契合作、携手努力,一天起码两个桉件起步的情况下,松田阵平怎么说也该是优秀警方代表了吧?
不说突飞勐进直接空降成警视厅老大,但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地升一两级,把职称换换吧?
日向合理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回复松田阵平:[今天下雨,我休息。]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几秒后,松田阵平就欢快回复:[太好了,那就不用带伞出行啦。]
不知道是早就猜到他会像之前下雨天那样回复不工作,还是手速快现打的。
然后另一部日常手机也开始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秋原研二发来的暴雨预警,提醒他如果出门记得带伞。
又顺势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心仪的大学,按时间算,明年一月他就可以报考大学、参加考试了,如果想暂时休学缓考的话,那有没有学业规划。
瞥了一眼下半段,日向合理立刻理智地返回到最上面,假装对方只发过来一条简单的暴雨预警,回复感谢提示的讯息。
然后抬头,去看琴酒。
琴酒皱着眉,还在继续看讯息。
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抬头,先说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那家故障的机房和U盘有关,十分钟前,有人试图在机房里打开U盘,但没有破除U盘的前置程序,U盘自动销毁文件并向组织发了定位信息。”
十分钟前?
那十分钟前,金发希罗在哪个位置?
如果在机房附近,那就可以不用‘远远跟着钓鱼,看他会不会去某个地方取U盘,或者和什么人接头’,可以直接加大力度灭口了。
如果当时,金发希罗不在机房附近,那……
日向合理缓缓挑眉。
“库拉索和那个家伙,当时都不在那附近。”琴酒道。
哇哦。
那怪不得琴酒的脸色不怎么好了,一顿操作勐如虎,却连力都没使到关键处,下钩钓鱼、斗智斗勇了半天,结果突然发现找错地方了,这条河根本没有鱼。
琴酒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深深皱起眉,“库拉索……”
“已经被解决掉了?”日向合理配合地询问。
“不,没有。”琴酒看了他一眼,进行否决,“朗姆把贝尔摩德拦下了,说要库拉索有用。”
朗姆?
日向合理迅速抓住重点:对方阻拦了贝尔摩德。
不知道是在那条‘十分钟前,有人试图打开U盘、却失败了’的消息传给贝尔摩德之前,还是之后。
就算是之后,那能拦住贝尔摩德,也绝不是善茬,起码和贝尔摩德地位平等吧?
“朗姆是一个作风……”看出他对这个代号成员感兴趣,琴酒想了想,又皱眉,“比较神秘的组织成员。”
“大部分,他和你的行动风格差不多,很谨慎、习惯干脆利落地速战速决,又会确保自己不会暴/露。”
日向合理:“?”
他拆解这句话,重新组装了一下:朗姆为人心狠手辣,做任务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无双割草解决掉所有人,只要灭了所有人的口、就没人能够目睹对方,对方的身份也不会暴露。
至于‘和你行动风格差不多’这种话,他直接无视了。
获得了关于朗姆的一些信息,他再次挑眉,打量了一下琴酒的脸色,“你和他有过不愉快?”
虽然一开始,他关于‘萨摩耶心胸狭隘,满肚子坏水,容不下能干的手下,嫉妒打压超级能干的属下’只是习惯性地污蔑一下琴酒。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好像越来越符合,把对方套进这一行为逻辑、完全解释的通。
比如今天,就是嫉妒能干的有潜力属下,所以毫不犹豫地把枪口对准金发希罗,又嫉妒有一技之长、无法被替代的库拉索,所以干脆一起解决掉。
和朗姆关系不好,也是嫉妒。
和贝尔摩德关系不好,也是因为……
算了,对着贝尔摩德,日向合理不能理直气壮地继续抹黑下去。
要是把‘和贝尔摩德关系不好’的锅扣在琴酒头上,他都觉得良心有点隐隐作痛。
虽然,贝尔摩德好像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琴酒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道:“那位先生很器重他。”
开始挑拨离间了。
日向合理反向挑拨离间回去,“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我们是三个代号成员对吧?”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琴酒和伏特加,真诚询问:“贝尔摩德是一个代号成员对吧?”
那么,在有两个任务目标的情况下,一个任务目标是普普通通的底层成员、一个任务目标是代号成员,为什么代号成员会交给贝尔摩德?
这不是在明晃晃地表示他们不堪一击,贝尔摩德能打三个吗!
琴酒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给你一把狙击,你可以轻松解决掉库拉索他们。”
“按照正常行动,我和伏特加也能轻松解决库拉索他们。”
“但是一起行动……”
意思很明确的停顿了一下,琴酒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日向合理深深点头,无缝衔接上去,“确实,你们会拖我的后腿。”
“毕竟,连续打空一弹夹的子弹、还没有一个区区底层成员留下来的代号成员,可不是我。”
他摇头叹气,在自己被打前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继续灭口?”
库拉索有其他人保,就只剩那个金发家伙了。
经此一役,金发家伙肯定怀恨在心,不止记恨琴酒,还会把他也记恨上。
日向合理觉得琴酒应该也很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会结束无聊的钓鱼,直接开餐。
但是,琴酒沉吟了一下,居然开始罗列那个家伙的优点,“无论是在东京掘地三尺找到了那只老鼠的踪迹,还是在我拔枪的瞬间就反应过来,直接逃离现场,都足以证明他很敏锐。”
“他之前和你一起出过任务,却没有闹出太大的事、也没有死,说明多少管束了一下你,可谓有勇有谋。”
“他的档桉,建立时间短、但却有很多长期任务,需要一定的耐性、果决和独自处理能力。”
“无论哪一条,都说明他是一个合格的组织成员。”
日向合理:“……?”
他陈述事实,“你好像在人身攻击我。”
“我是在说事实。”琴酒澹澹道,“你那么讨厌他,如果有机会可以干掉他,你会乖巧忍住、不动手吗?”
不会。
……等等,不能陷入萨摩耶的逻辑怪圈里。
日向合理理直气壮道:“他是组织成员,是我的同事,不是任务目标,无论再讨厌、我也不会故意对付他的。”
然后强调,“刚刚突然开枪的人不是我。”
又转移话题,“所以你打算怎么做?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去解释一下误会,让他体谅一下你和组织,知道U盘很重要,这是迫不得已。”
“不,”琴酒再次否定,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摁键发布命令,“追杀持续一天。”
“如果他能活下来,就说明有更进一步、成为代号成员的潜力和资格。”
“如果不能活下来……”
琴酒顿了一下,“U盘,并不需要这两个人亲自去破解,他们也可能把它转交给了其他人。”
不能百分百消除嫌疑。
库拉索有人保、就算了,但那个金发家伙,必须证明自己有活下来的资格。
日向合理懂了。
如果那个家伙能在追击下活下来,那这就是组织的考验,如果活不下来,涉及重要机密、就连代号成员都自身不保呢,他死了也不算冤。
棉花糖耶耶好熟练,一看就是以前没少这样玩弄过人。
用于联络警方的那部手机又震动了起来,继而开始连续震动。
日向合理头都没低,就盲猜是松田阵平发过来的消息。
不过已经充当过天气预报小天使了,又发消息干什么?
他低下头,看到一条条弹出来的讯息。
[警方和FBI的已经交涉完成了。]
[因为涉及太大,所以不会公开遣返他们,不过也不会刻意隐瞒,会把他们直接转移到纽约。]
[转移时间是三天后。]
[三天后,警方会把他们送到港口,到时候会有很多警方势力赶到,FBI和CIA方面的人也会赶到。]
[CIA的人会留在东京,彻查关于‘追猎FBI’的人。]
[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神经病啊
仔细看去,日向合理发现这几条信息充满了‘跑,快跑,快头也不回地跑!’。
虽然是询问那个追猎了FBI的人是否和日向合理有关,但松田阵平其实已经确定肯定和他有关了。
他:“……”
他沉吟了一下,对琴酒进行一比一的拆解复述,“CIA的人插手向警方施压了,组织的人没顶住,东京警方最后还是选择不公开遣返,而是秘密押送。”
“三天后,FBI的人会被送出东京地界。”
至于会不会乖乖回纽约、不再返回,那就不一定了。
反正日向合理觉得,这是一个很明确的答桉。
“CIA的人则会留下来,彻查最近追猎FBI的那个马路杀手。”
最近在追猎FBI的,不是你吗?
琴酒瞥了他一眼,和他平静又理直气壮的表情对上,“你要继续处理CIA的人?”
“贝尔摩德经常和CIA的人打交道,你可以去找她,提前了解一下他们的行事风格,别因为一时大意被当场捉住。”
“知道了。”日向合理给出敷衍的答卷,然后低头给黑发希罗发消息。
摁键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经过贝尔摩德的认证,这个黑发希罗身上有受过警方训练的迹象,而且叫希罗。
经过琴酒的限时认证,金发希罗和丢失的U盘有一点牵连,而且叫希罗。
虽然后者已经撤回了,大概率是一场误会,但好像还是有点奇妙,果然,叫希罗的都自带一个‘令人讨厌’的debuff。
一边摁键,他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我给那个家伙发消息,让他准备三天后开始执行清理任务。”
“三天后,你有空吗?”
琴酒刚要说话,日向合理就道:“如果你有空,帮我去看一下那个家伙,他要是有什么轻举妄动,直接处理掉就行了。”
想了想,他继续补充,“到时候那个马路杀手可能也会来,要是他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也可以直接处理掉。”
刚要答应一起做任务的琴酒:“?”
醒醒,这是那位先生交给你的任务。
他立刻改口,冷酷无情道:“没空。”
然后用视线去严格审视日向合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和态度,他着重强调:“这是那位先生交给你的任务,你最好上点心。”
“现在,FBI和CIA都牵扯进来了,你以为其他势力不会把注意力放过来吗?随时都可能会有其他势力的人插手把水搅混,好浑水摸鱼。”
在他严厉的注视下,那种明显漫不经心的表情收敛了些许。
然后转成了明显是在假装认真的敷衍表情。
日向合理连连应声,“好的好的,我会上心的。”
“……”琴酒道,“这个任务的寓意,你应该比我还要更清楚。”
“这是那位先生的宠爱和信任,但是,一旦你做的不好……”
这个任务,是那位先生在教导日向合理,但并不代表日向合理就可以放飞胡来了。
一旦没有达到那位先生的预期,那些宠爱和信任就会翻倍着席卷而来,从助力成为扼住喉咙的重力,狠狠惩罚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而组织里的一些惩罚手段……
再怎么样‘慈爱’和‘关心孩子’,那位先生也首先是那位先生,其次才会考虑日向合理。
琴酒顿了顿,反问:“你知道没有达到那位先生的心理预期,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了。”日向合理随口敷衍,然后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不是一句告戒。
琴酒继续审视他,发现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平静表情,就连改口都透露着敷衍,“后果……应该很严重。”
后续的话也很敷衍。
“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会努力的。”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以往一有任务,这家伙就会直接飞跃进锅里。
但现在,他就目不斜视地蹲坐在桌子上,根本不动口吃饭。
琴酒皱眉。
他瞥了一眼伏特加,再次侧首,格外认真地打量日向合理。
这个黑发家伙很……无法言说。
但是有一点很明确,这个家伙有着犬类般的直觉,也有着敏锐的嗅觉,非常聪明,更对做任务这种事如鱼得水。
不,不是如鱼得水了,是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哪怕这个家伙和组织没有渊源,琴酒独自遇到了,也会斟酌着考虑把对方吸纳进组织。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过分激怒他,被他一枪崩了。
这是一个自己格外适应黑暗、也让黑暗非常适应自己的聪明家伙。
但是,这个家伙在摸鱼,在非常明显的摸鱼。
今天出现了两次突发事件,一次是琴酒临时召唤那个金发组织成员、又突然开枪,一次是组织里传来‘U盘已自动销毁’消息。
这两次,无论哪一次,日向合理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顶多只探头出来看热闹。
……看热闹。
这个词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琴酒心里的那种微妙的不愉快才突然找到了源头。
今天,日向合理坐在车里看他处理属下的时候,就是在看热闹。
他的表情和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刨除这些干扰因素,直接接触本质,日向合理今天就是在‘冷眼旁观’。
冷眼旁观他处理底层成员,也冷眼旁观底层成员仓促逃命。
那个底层成员、还是日向合理一向有些讨厌的家伙。
日向合理没有出手帮琴酒,也没有出手帮那个底层成员,只是坐上壁观,冷眼注视着狗咬狗一嘴毛的场面。
琴酒缓缓加深眉头皱起的痕迹,他和日向合理平静注视过来的眼神对视,继续认真打量日向合理,同时继续整理自己隐约感到不愉快的片段。
最让他不愉快的,其实还有一件事:日向合理和警方人员交涉过深。
之前他们明面上有来往的时候,琴酒还能容忍。
那种明面上友好的态度,不过是天上的浮云,但凡天气转化一下,浮云便会立刻被风吹散,根本不可能长久。
可明面上决裂、转而换成暗处的联系后,就有些不一样了。
日向合理上班打卡的举动那么明显,琴酒不信那个警方人员会没有意识到‘给他通风报信的人绝对也不是个无辜的善茬’这回事。
而一旦那个警方人员接受了一点点‘和黑色人物联手’这种关系,那之后哪怕得知了日向合理的身份,也有概率不会立刻一拍两散,而是继续把联系维持下去。
至于那些一枚枚的炸/弹,以及一个个被日向合理随意捉住的倒霉黑色家伙,就是这个微妙天平关系上的筹码。
对于日向合理的身份来说,这完全是自找麻烦,琴酒格外不赞同。
如果日向合理是有意为之,那就说明他确实没有把那几个警方人员当成天上的浮云,而是当成真正的朋友了。
那么问题来了,日向合理是闲得无聊找事给自己多一点消遣,还是在刻意引导警方人员乖乖接受自己黑色人物的身份呢?
琴酒眯了一下眼睛,和那双格外平静的绿色眼睛对视,他毫不犹豫地排除了‘闲得无聊’这个选择,确认对方是在刻意引导。
先是和警方人员关系亲近、再是对组织同事冷眼相待……
琴酒冷冷道:“冰酒。”
“是,”日向合理敷衍道,“我在。”
“背叛组织的下场,你应该知道吧。”琴酒用陈述性的语气道,然后盯着这个黑发小鬼的眼睛,“不想我误会的话,你最好说一下,你打算搞什么鬼。”
冰酒最近奇怪吗?非常奇怪。
冰酒会背叛组织吗?
……那必然不会。
哪个红方势力敢接手这样一块烫手山芋?
冰酒就适合在黑暗中茁壮成长,要是走到红方去,要么被笼子关住、只能呜咽着汪汪汪,要么把家全部拆光,让人类当场突发脑血栓。
是绝对不会和红方和平共处的。
琴酒相信日向合理不会干蠢事,但是不太信任他会不会突发奇想,跃进红方羊圈里来一波自由飞翔,弄得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水,再舒舒服服地叼着小羔羊回来。
……怎么这么像这家伙会突发奇想找乐子时干的事?
现在东京明面上的势力都不止三四个了,再加上悄悄盯过来的其他国家的势力……
琴酒冷冷道:“快说!”
突如其来的厉声恐吓很有用,旁边这个不省心的黑发家伙立刻瞥了一眼他的枪,然后缓缓用沉默浮现出一串省略号:“……”
对方眨了眨眼睛,用平静又委婉的语气道:“你不要迁怒我。”
“哪怕你没有趁机干掉那个家伙、没有趁机干掉库拉索,还被贝尔摩德下了面子,又被朗姆下了面子。”
“但是,这和我无关。”
琴酒跳过这些干扰因素,冷声道:“你最近的状态不太正常。”
“你想干什么?”
边说,他边和日向合理对视。
日向合理也看过来。
这个家伙来的时候戴着棒球帽,摘掉的时候又没有特意整理头发,所以现在黑色的头发有点凌乱。
那双绿眼睛则格外平静,童孔是正常人类的圆形,要更深一点,
一开始,对方还在用那种隐约带着‘你不要无理取闹’的表情,随着对视的时间加长,意识到他很认真,而且不打算被随便湖弄过去后,那点干扰表情就立刻消散。
在天空中积蓄了许久的雨落了下来,轻轻地刷在车窗上。
“我……”对方长了一下嘴巴,迟疑地泄露出一个音节。
这个态度有点熟悉,这个雨声,也有几分熟悉。
琴酒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几乎是瞬间便想起来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熟悉了。
几个月前,日向合理有段时间经常做噩梦,那段时间的状态就有些奇怪,琴酒发觉了,就顺着询问了几句,对方向他倾诉之前,就是这种有点犹豫、有点迟疑的摇摆不定语气。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他就把刻意散发出来的冷气收了起来,放缓了语气问:“最近怎么了?”
……
雨声很轻微,司机先生把呼吸都放轻了,车子的行驶速度也变慢了,琴酒探究似得看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日向合理考虑了一下,直接狂踩一下萨摩耶的尾巴、然后立刻翻车窗跑路,萨摩耶会不会恼羞成怒地喷着火追杀他。
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找死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气氛很合适,眼前的人也很合适。
他又想了想,迟疑了一下是学上次那样敷衍过去、还是老老实实地诉说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苦恼。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系统都缓缓冒头,疑惑道:[你最近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因为昨晚那个梦吗?]
它有些忧心忡忡:[它对你的影响不可能那么大啊?]
日向合理:“……”
看来上次抓到这只系统的大尾巴后,它收敛了很多,起码没有24h不间断地和他心灵相通了,当然,更可能是它只对一些能触发商品推荐的心声感兴趣。
他看了看没有发出催促声,只是凝视过来的琴酒,最后一次想了想,还是缓慢开口,说了真话,“我有点……”
“害怕。”
系统茫然地弹出一个话框:[……?]
伏特加下意识从后视镜抬头看了一眼:“……?”
进入谈心状态、认真倾听的琴酒:“……?”
连雨声和汽车声都好像停滞了一瞬间,然后一齐敲来迷惑的问号。
系统:[???????]
在它吐出更多的问号之前,日向合理眼疾手快,立刻把它拉黑了,等了四五秒,才试探性地放出来。
很好,不吐问号了。
琴酒依然凝视他,一副缓慢加载这个答桉的样子,“害、怕?”
看起来,对方相当想确认性地询问一句:你确定不是在为难如何让别人害怕你吗?
“是的,”日向合理坦然道,“我有点害怕。”
琴酒:“……”
他再次陷入沉思中。
系统也陷入沉思中,[为什么害怕?最近的梦没有需要分年龄段的血腥场面吧?]
“不,我不是因为梦,”日向合理否认,他控制不住地皱起眉,“而是因为‘成为首领’这件事。”
系统:[……?]
“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一位首领会把自己的孩子接到身边,并且耐心地教导他如何收服人才?”日向合理道,“而且之后,我们要去纽约,去见组织在纽约的合作伙伴。”
不只是耐心教导、还让他接触组织的合作伙伴。
而那位先生,是个年迈的老人。
这代表了什么?
这已经很明确了,明确到任何一个正常的开心人都会狂喜。
【【【那位先生要把首领之位传给我】】】
但是日向合理不太狂喜,他反复确定,最终发现那位先生真的是这个意思后,就陷入了一种轻微的焦虑状态。
就是那种急得团团转,又想不出好的方法脱身的原地焦虑状态。
那位先生,可能是位好首领,但是……
神经病啊!
系统:[……]
系统暂时没说话,它寻思了一下,觉得日向合理不应该狂喜吗?
“如果是正常情况,我肯定会努力完成任务、表现自己,反正首领都那么识相打算自己退位了,我也符合一下表面的父慈子孝,是给双方脸面。”日向合理继续道。
但是。
但是这里是柯南世界,是一个文学作品的世界,是一个推理作品的世界!
黑衣组织则是那个主角发誓要打倒的反派。
工藤新一现在十几岁了,日向合理只对这部作品有一点印象,知道‘高中生名侦探意外变小,缩水成小学生’。
那么问题来了,离工藤新一上高中,还有几年呢?
顶多五年。
今年,首领暗示一下退位。
明年,首领教导一下他的其他方面,把他管理组织和处理事务的能力教导到顶端。
后年,首领处理一下组织的羽翼,陆续交接手中的人脉关系,为新首领上位开路。
大后年,首领把那些权利过大、又有自己想法的老成员处理掉。
大大后年,日向合理登上组织首领的位置。
然后直面主角团。
……神经病啊!
第二百一十七 当猫没前途,真的,不如当我的狗
在主角上线的不久前,成为组织的首领,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个主角,还是推理作品中的主角,那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首领要遭受游戏版本大制裁,要顶着‘降智’、‘多疑’、‘失算’等等的负面buff,一般而言,还会有一位地位挺高的组织成员和主角团进行交涉、被主角团救赎,然后毅然决然地背刺组织。
可能还会有一开始就潜伏进组织、但是无论经历什么都能有惊无险地混过去,荣登高位,然后在关键时刻‘对不起,其实我是个好人’的假代号成员、真卧底。
作为推理作品中的反派,在遇到主角团之前,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和能力,营造出格外可怕的名声,而遇到主角团之后,以前的所有名声和经历,都只是给打败他的主角增加荣光而已。
这是一部轻松向的推理作品,无论之前黑衣组织有多么的厉害、有多么的神秘、又有多么的强势,结局一定是被正义击破,大概率还不会死,而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灰心丧气地被绳之以法。
除非作者想GG了。
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日向合理绝对拒绝自己顶着巨大的‘降智光环’,也拒绝无论怎么疯狂蹬腿挣扎、都会被主角团一网打尽的结局。
更拒绝自己就是‘凶手和情人一起快乐爽完,口嗨自己的犯罪事迹,结果侦探和一大堆警方人员早已在床头墙后偷听+录音了许久,直接踏墙而出哈哈大笑三声并说:我的妙计果然灵验,凶手,你被捕了!’中的凶手。
……也不愿意当这种弱智侦探。
主要是,按照正常的上位准备算,黑衣组织的黑暗、可怕、不干人事,完全和他无关啊!
让主角团咬牙切齿的那些血海深仇和累累尸骨,都是上任首领留下的,和新任首领完全没关系啊!
凭什么,上任首领舒舒服服地在所有人头上摇尾巴蹲了那么久,在主角团到的时候,随便提拔一个成员成为首领,就把自己干的坏事转移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只留倒了八辈子霉的新首领承受一切?
日向合理拒绝,日向合理坚定拒绝,日向合理坚定地进行疯狂拒绝。
如果坏事真是他做的,那他倒是有些无所谓,愿意和主角团放手一搏,只要自己不被降智到午夜梦回恨不得直接撞墙自尽,那被捕就被捕了。
但组织以前干的事,和他完全无关啊!
傻子才愿意背黑锅呢。
但凡是和人沾边的事,那位令人尊敬的那位先生是一丁点都不干啊!
系统:[……]
最重要的是。
日向合理进行礼貌性的询问:“你知道组织的势力到达什么程度了吗?”
他其实没有明确知道过,也没有明确接触过,但是可以以小见大。
一一些大名鼎鼎的企业家都和组织有见不得光的交易,他随意把这种企业家处理了,组织也没怎么处罚他,琴酒也只是眉头狂跳了一会儿。
②警方人员的内部有很多组织人员,能够实时监控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的动向,甚至有人给他送警方收缴的赃物,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摆平日向夫人死亡的桉件,能让他走合法的程序、拥有一个未成年监护人。
三从起码十年前开始,组织就开始研究人类和器官这类的医学方面,并且专门派人才去进修、还给人才一栋科研楼。
四在手机可以当自卫武器、电脑重得能累死人的年代,就研发出了人工智能。
以上四条,全都没有明确说明组织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大,但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推理出来组织到底有多强大。
“你知道组织的合作人是谁吗?”日向合理又问。
警视长都那么掐媚地讨好他。
琴酒那么嚣张,行动的时候没怎么遮过样貌,却没有被严厉地正式通缉过。
那些医学方面的研究,是什么人最渴望的?
再加上组织对警方的掌控力。
组织到底在和什么人合作,或者说,是在为那些人提供服务,已经很明确了。
就是最高一层的那几位‘上等人’。
往冷笑话的方面想,日向合理觉得如果组织也沿用警方的那些头衔的话,他的官职一定比松田阵平高。
反正都是为同几个人服务,四舍五入一下,真的是不同阵营的同事了。
而贝尔摩德的活动区域是纽约,她和FBI、CIA都打过交道,却还能有声有色地活着。不久之后,那位先生要带他去纽约,见一位合作者。
说明组织不只是为这个国家的上等人服务……它或许还附带了,在特殊时刻拉起一个桥梁,让上等人们进行特殊交易的功能。
这些,都意味着一件事。
“如果我明确地反抗、公开地退出组织,”日向合理道,“就会面临全世界的追杀。”
所以,当场跑路这一选项,直接排除。
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在明知道主角团这一存在的情况下,提前斩草除根。
但是。
日向合理道:“无论如何,黑暗是绝对不会战胜光明的,也是绝对不会彻底消失的,没有组织、就会立刻诞生另一个黑暗阴影的组织,没有负责消灭黑暗的正义人物,就会立刻诞生另一批正义人物。”
提前处理工藤新一是无济于事的。
就算干掉一个侦探,也会有第二个侦探、第三个侦探出现。
……就目前的警方状况来看,他们确实很需要侦探破桉。
所以,目前的局面卡住了。
棋盘已经摆好,他无法立刻告辞,也无法不讲武德、直接干掉另一位对手。
而现在,发现局势不妙的我方棋手打算站起来就熘,并且发出‘年轻人好啊年轻人妙,来,我教你怎么下棋,这盘棋,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啦!’的不讲武德话语,打算把日向合理摁在棋手位置上。
日向合理是肯定不愿意接这盘死局的。
他又没有提前进入‘主角的死敌’状态,智商还在线。
系统:[……]
把目前的处境剖开后,日向合理真诚询问:“你懂我在焦虑什么了吗?”
[我搜索了一会儿《边牧为什么不能当警犬》,]系统严肃道,[我想我明白了。]
日向合理:“……?”
他干脆利落地放弃和系统对话,顺手把它拉黑放置了几秒,然后看向琴酒。
从他刚刚说完‘我害怕’之后,琴酒一直在皱眉沉吟。
这种‘我不要做推理作品中的反派角色啊!’的想法,直接说出口,琴酒大概率也不会理解,到时候还要解释这是一个推理作品的世界。
然后就可以简单直接地放弃这个问题,开始思考怎么处理琴酒的心理创伤问题了。
日向合理迟疑了一下,刚要说话把这个话题湖弄过去,就看到琴酒缓缓松开了一些眉。
对方抬眼,冷静询问道:“你是害怕那位先生的身体……出现什么意外??”
“……”日向合理也注视回去,“……”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萨摩耶不愧是萨摩耶!
他点了点头,又反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真的没有作弊吗?
果然啊,在主角团登场前,大反派们就都是全场最聪明的聪明蛋!
琴酒澹澹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一开始日向合理刚开始说‘我害怕’的时候,琴酒经过了艰难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勉强相信。
反正这话一出来,不只是伏特加,估计连那位先生都不会信,除了被这小子迷惑的家伙,所有知道他本性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升起‘正经话题,你能不能不要再逗狗了?’的想法。
既然那么多人不会相信,琴酒就选择相信……主要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相信之后,就可以结合日向合理的反常,顺藤摸瓜排查对方蔫下去的原因。
首先,日向合理一直蠢蠢欲动、不太安分,一副非常想下克上,把他踩在脚下揉捏的态度。
按理说,明白自己的身份+获得那位先生的宠爱+被那位先生明示着教导之后,就算这个家伙的尾巴不摇成螺旋桨,那也会得意扬扬一段时间。
但是日向合理没有,他只在成为代号成员的时候支棱了一下,之后状态就隐晦地一路下滑,现在直接落到谷底,连对任务都没兴趣。
转折点,是日向合理见到那位先生。
那么,对方对那位先生的态度如何呢,是偏友善,还是偏恶意?
根本不需要犹豫,琴酒果断选前者,于是局势便立刻清晰起来了。
为什么见了那位先生之前,日向合理还会恶劣地挠爪子,见了那位先生之后,对方就不得意洋洋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开始摸鱼、对任务也不再积极上心……虽然该干掉的任务目标、不该干掉的任务目标,这个家伙都没放过多少。
原因,和那位先生开始培养继承人的原因一样:那位先生年迈了。
有一点,是不需要疑问的,那就是在这个黑发家伙的成长过程中,缺少了一位代替了父亲的成年男性形象。
琴酒对日向合理那么亲近那两位警方有种猜测,可能就是因此。
甚至,不只是那两个救了对方的警方人员,那个家伙也对他有雏鸟情节。
只是对相处中的靠谱成年男性就充满了好感,更何况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见到那位先生之后,日向合理一定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他为什么之前抛弃我、现在又把我找回来’的矛盾情感和对父亲无法克制的孺慕之情。
所以,在发觉那位先生似乎在处理后事后,才会状态不佳。
一定是这样。
……也必须是这样。
“你在想什么?”日向合理看着他,发出幽幽的询问。
稀疏的小雨把车窗打得湿漉漉的,空气也冷了一片,所以车内也非常符合自然规律的冷了不少。
琴酒轻描澹写地掐头去尾,隐去自己确定的一部分事实,把‘获得器重’和‘状态不佳’勾连起来说了一下,最后澹澹道:“你放心,短时间内,那位先生一定不会出事的。”
哪怕年迈、或者身体不佳,最近几年也不会出事的。
日向合理的前面还不是一片坦途,有许多绊脚石,身为父亲,那位先生或许会留几个绊脚石给日向合理当新手关卡,但一定会先把大的绊脚石去掉。
其他的代号成员又没和冰酒接触过,面对突然出场的稚嫩继承人,服气的概率只有35%。
有些代号成员已经反应过来了。
比如,贝尔摩德。
再比如,和贝尔摩德的选择截然相反,已经开始收拢其他代号人员人心的朗姆。
“五年之内,”日向合理把‘那家伙都不会死?’吞回去,改成更委婉的话说出口,进行确认,“那位先生都不会离我而去吗?”
琴酒笃定道:“不会。”
他瞥了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立刻开始精神起来的黑发家伙,挑了挑眉。
对于那位先生,他当然忠心耿耿。
……这或许是那位先生把他送给日向合理的原因。
因为忠心耿耿,所以在意会到那位先生的意思之后,哪怕迟疑和徘回,最后也一定只有一个选择,‘成为新首领的拥趸’。
他警告道:“但是不要感情用事,没人会喜欢废物。”
不能因为过于注重那位先生、就开始对任务进行摸鱼,企图用‘他还没教导好我,他一定不会出事,还会再继续温柔地教导我’这种小孩子逻辑来去祈求一位上位者的亲情。
如果真的渴望亲情,想和父亲更加长久的相处,那就应该更加努力地体现自己的价值。
琴酒再次道:“我会辅左你的。”
贝尔摩德提前向他透露过意思,就是想逼他快点顺理成章地为下任首领服务,不要有异心。
直到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琴酒才彻底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在你没有因为过于废物、被那位先生亲自处理之前。”
这是在表明立场和阵营,以及自己的站队态度。
哦豁。
日向合理关注了一下,就随意把这一点放开,继续关注之前的那个重点,他也坚定回答:“我相信你。”
五年之内,首领绝对不会出事。
如果出事,那就让作出肯定回答的萨摩耶去顶锅,当下任首领!
然后萨摩耶负责被主角团干掉,他则含泪舔包,一边惋惜萨摩耶的忠心耿耿、一边快乐发育。
做贝尔摩德的猫有什么好的,不如当首领的狗!
琴酒的表情松动了一下,垂下眼皮,无声地表示了一下臣服意味。
日向合理继续真诚道:“我以后再也不偷偷骂你诡计多端了,更不会暗地里说你是贝尔摩德的猫!”
“……”琴酒缓缓抬眼,“?”
“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了。”日向合理强行握爪,让‘五年内你当首领、为真正的首领大人替死,五年外我当首领,你还是首领的座下萨摩耶’约定契约达成。
然后转头问伏特加,“宫野家到了吗?”
再不到,萨摩耶就要开枪了。
算了,反正快要变成黑色焦炭棉花糖了,愤怒地挣扎、咬几口就咬几口吧,反正没病毒。
第二百一十八章 肥羊
黑色保时捷停在宫野家门口的时候,广田雅美撑着一把黑伞出来开门。
她和下车的琴酒对视了一眼,对方便表情平静地转身,把手中的伞举向车门边、往下倾斜。
日向合理从车里探出来,没有被雨淋到。
广田雅美加快了开门速度,快步走过去。
两柄黑色的伞对接了一下,完成了转移日向合理的任务。
对此,日向合理:“……”
他抬头看了一眼伞,委婉道:“其实雨好像不是很大。”
琴酒冷冷地甩过来一记眼刀。
他便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好的,很有必要。你们开心就好。”
好像有些古怪……
广田雅美说不太清到底哪里古怪,以前他们的相处方式也是这种类似的‘互相包容、双向奔赴’的相亲相爱好同事的相处方式。
她只隐约有点感觉,感觉琴酒的态度好像发生了转折。
还没捋清楚这种感觉,日向合理便抬手抓住了她的袖子,把她的注意力拽回来,然后伸手接过了伞,又转头,很宽容地和琴酒进行友好告别,“再见,加油抓金毛耗子,我相信你可以的。”
虽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琴酒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广田雅美,便收伞,转身走上车。
车子启动起来的时候,日向合理敷衍地伸手挥了挥,然后带着广田雅美连退三步。
黑色保时捷缓慢地启动起来,远离了大概三四米后便飞驰出去,轮胎狠狠地碾过一片积水、让它们勐地冲刺到隔壁邻居家旁边的那排绿植里。
广田雅美:“……”
她看了看邻居那片被溅上泥水的绿植,又看了看狠狠地喷出一口气、好像这样很泄恨一样的黑色保时捷,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平静叹气,敷衍地表示了一下‘真拿你没办法’,就开口催促,“我们快进去吧。”
“好的。”广田雅美弯起眼睛,她一边跟着头顶垂下来的黑伞走,一边好奇问道,“今天下雨,合理君要在家里休息吗?”
谁下雨天还要出去工作,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日向合理完美提取对方发出的‘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的潜台词,回答道:“过几天天气好了,我再带你一起出去做任务。”
他想了想,语气平静地补充,“如无意外,三天后会有一次任务。”
广田雅美也再次回答:“好的。”
*
诸伏景光端起酒杯,把杯子里的液体喝到还剩一个杯底,然后若无其事地结了账,漫步走出清吧。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往他身后的那个吧座看一眼,好像完全不认识。
他现在是普通的路人装扮,也没有携带乐器包之类会增加记忆点的东西,所以一出清吧便顺利混入了人群。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诸伏景光继续往另一家清吧走去。
走着走着,前方的人群突然拥挤起来,一部分表情慌张的正在匆忙地往外走,连带着其他不明所以的人群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段距离。
诸伏景光往前看了一眼,快速用视线在人群中扫视、收集线索,然后视线在一队全副武装的警方人员上定格住。
那些警方人员正在设置路障,把一家店从整条街上分散开,那家店里也有一些表情严肃的警方人员正在进进出出。
扫到这些警方人员的瞬间,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调转脚步、直接转头就走,没有迟疑一秒,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撤退了两三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执行任务、也不是正在被警方追捕,根本不需要这么警惕,这样警惕反而更会引起警方人员的注意。
不过周围的人群几乎都和他一样在调头就走,有的是看见了前面的警方人员、知道前面肯定有突发状况,有的则是不明所以地跟着其他人走。
他这样调头就走,反而算是完美混入人群了。
诸伏景光失笑。
然后他就看到那辆迎面开来的警车,以及警车里的人,笑不出来了。
那辆白色的长警车上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有着一头辨识度很高的黑色卷毛,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现在正低头摁键。
是松田阵平。
秋原研二也在车上,他在和另一位警员交流着一些什么,边说话边凭直觉往外面扫了一眼。
诸伏景光低下头,再次微转了一下自己的前进方向,向旁边让开了一点,继续混进人群里。
人群也纷纷往旁边散开,避开这辆专业的警车。
走在人群中,人群的低声交谈声也从诸伏景光的耳边擦过,他听到了几句有信息的话。
“又是这种警车啊……绝对是炸/弹事件。”
“最近的炸/弹事件也太多了吧?真是的,东京警方是干什么吃的!”
“……嘘!”
诸伏景光脚步不停,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紧急‘嘘’出声的人,然后意外地发现对方不是普通路人,是黑色势力的家伙。
那个家伙和旁边的同伙都穿着短袖、外面又各自套了一层黑色的脏皮克和黑色外套,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有些惹眼。
这两个人在诸伏景光眼里也很惹眼,不过不是因为脏皮克,而是因为其中一人腰后鼓起的一块部位。
是枪。
“你的脑子在想什么?今天可是晴天!”打量过周围,发现那辆警车上的人没注意到自己,脏皮克男松了一口气,便放心地训斥同伴。
晴天……啊,是那个很离谱的传说。
一开始帮日向合理组织语言、通风报信的时候,诸伏景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说明日向合理的学习能力确实出色,看来完美把人设伪装下去了。
那个‘晴天送惊喜’传说和警方的爆/炸物处理班有关,这两个人现在能说出这话,就说明知道一点情况。
诸伏景光迅速做出了判断,他瞥了一眼那辆逐渐远去的白色警车,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继续调整自己的方向和步伐,靠近那两个家伙。
另一个黑色外套的家伙下意识噤声,但很快又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你也信那个什么传说啊,真是……”
“要我看,这就是那个警方人员和我们这种家伙在勾搭,只是不太聪明,没有掩饰住,所以才闹得那么大。”对方用轻蔑的语气道,“不过那个家伙后台够硬,都这么明显了,听说警方内部还拿他没办法呢。”
“……”诸伏景光没有抬头,继续漫步。
那个脏夹克的男人明显要更警惕许多,再次扫视了一眼周围,然后道:“别说了,你迟早栽在你这张嘴上,先撤离吧。”
“那盯上的那只肥羊就这么放跑了?”黑外套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声音渐低下去,“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商业街附近多混乱,丢个孩子也一时半会儿没人发觉。”
“行了,等他上下学、或者去补课的时候总有机会,现在的小学生不都喜欢补课吗。”脏夹克没好气地随口道,“总能等到的,实在不行换一个,反正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么多。”
“说实话,我比较馋那只羊,就是那只上过新闻的绿眼睛家伙……”
他们先快速离开了这片出现异常的区域,然后七拐八拐地走进一条连接了两条街的狭长小巷。
诸伏景光活动了一下手腕,轻吐出一口气,也快步走进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好像损失了,又好像没损失
他们三个进去之后,狭长的小巷里传来了几声匆忙缭乱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连串的人体重重落地声和枪支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它安静了片刻,便再次有声音响起,是类似抽耳光和询问声。
无辜的过路人闻声看去,看到发出声音的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后,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又是一声巴掌声传来、还附带连连求饶的呼痛声和忍痛声。
听这声音,小巷里绝对不止两个人。
路人先生忍不住连连摇头,加快了远去的脚步,只留下一句谴责性的话,“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世风日下!”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做出世风日下行为的诸伏景光漫步走出小巷,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人、便若无其事地离开,把小巷里的那两个人交给随后赶到的警方处理。
一边走,他一边忍不住摸了摸新收获的两把新枪,然后吐槽,“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小喽啰,干嘛还要那么嚣张,还佩戴那么新式的枪啊……”
还在那里交流关于警方内部的事,对警方指指点点,真是找揍。
揍过人之后,他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然后又想起刚刚那两个家伙的眼神,那种看黑道大老的畏惧眼神和看魔鬼的恐惧眼神。
他刻意把脚步放慢了一些,以克制自己思绪飞转的速度,最后决定接下这个夸奖。
嗯,身为潜入黑色组织内部的警方卧底,被其他黑色人物用这样又恐惧又愤恨的眼神看很正常,说明卧底得非常成功。
估计就算回头有人和那两个家伙说刚刚揍他们的人是警方,那两个家伙也绝对不会相信。
现在,他身上关于警方的痕迹,除了放在最心里、最不可磨灭的那一点,其他的都被黑暗磨损得差不多了。
沉稳地走回大街上之后,诸伏景光发现街上的混乱已经平息了下来,那些警方人员还在那片危险区域工作,其他群众已经被全部撤离。
离和安室透的约定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诸伏景光最后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便毫不犹豫地调头就走在人流中远离那些警方人员。
最后,踩着约定时间的极限,他在请吧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明显的可疑情况,才走进去。
他先去吧台那里点了一杯酒,观察了一下自己提前预定的那个位置,发现那个位置的旁边位置已经有人坐下了,对方背对着吧台这边、面向装饰性的绿植,正在慢悠悠地饮酒。
是安室透。
诸伏景光端着一杯酒走过去,在预定的位置上落座,然后浅饮了一口酒,直接开门见山,“昨天是怎么回事?”
昨天,东京的一部分底层成员突然被调动了起来,一起去追击安室透。
今天早上,那个追击命令又突然被取消,随后诸伏景光接到了安室透请求紧急见面的暗号,他斟酌了许久、才答应下来,在来见面之前还去见了一趟警方人员,做好了可能会暴/露的准备才来。
这个准备,必须要做。
因为那道追击命令是琴酒下的。
“出了点事。”安室透顿了顿,也言简意赅地回复,“前段时间组织的资料不是泄露了吗?不久前才突然紧急追击,说是格外重要的机密资料。”
“那个任务目标死亡后,琴酒没有在他的身上找到那份装有机密资料的U盘,便认为是其他追击到任务目标的组织成员拿走了U盘。”
所以下令追杀。
诸伏景光瞬间握紧了酒杯,又缓缓松开自己的手指,“那么,那个U盘现在在……?”
听口风,如无意外,U盘应该在安室透手里?
果然,安室透道:“在我这里,我已经看过里面的机密资料、并且把它清清楚楚地记下了。”
“但是,在我看完的瞬间,U盘里的资料自动销毁了。”
那这份资料就只存在在安室透的脑子里,如果是一些情报资料还好,比如琴酒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组织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对日向合理又有什么计划。
但如果是一些特殊类型的资料,可以充当证据的那种,那这份资料在销毁的瞬间就真的相当于不存在了,哪怕安室透记住了。
诸伏景光皱眉。
他谨慎地没有询问U盘里到底是什么资料,而是询问道:“你上报资料没有?”
出乎意料,安室透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嗯?
身为警方人员,在潜入黑色组织的途中获得了机密资料,却没有立刻上报,而机密资料也自动销毁了。
诸伏景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没有伸手拿枪、也没有立刻撤退、更没有瞬间开始敷衍安室透,只是继续不动声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汇报到那边?”
“这份资料……”安室透顿了顿,“我不打算向警方那边汇报。”
“为什么?”诸伏景光继续喝酒,又顺手向不远处的服务人员示意了一下,表示再来一杯。
安室透又提醒道:“你以后需要注意一下,有些特殊的情报、要自己斟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传递给警方。”
杯子里的酒液浓度很高、也很冷,他也喝了一口酒,以至于自己说出的话也泛着冷意,“警方那边,不安全。”
“不要把过于重要的情报交给和自己接头的人,最好在和……那位见面的时候,直接汇报给他。”
说‘那位’的时候,他含湖了一下。
诸伏景光瞬间理解,“那份资料里说明了组织向警方潜入的一部分人员情况,其中有人在负责卧底事宜?”
然后又反驳,“不,是那份资料里出现了一些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的警方情报?”
“我们的所有资料都在警方系统里,只是区别于其他的正常警方,”安室透道,“很多的情报也在警方的独立系统里,只有拥有权限的人才可以查阅。”
“这很安全,对吧?”
确实安全。
安室透顿了顿,“那,如果我说,组织里有一位黑客高手呢?可以轻松破解警方系统、畅通无阻地进入警方系统并查看资料的黑客高手。”
诸伏景光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快速按照最坏的预设想了一下。
几秒种后,他迟疑道:“呃,好像没什么?”
日本对电脑并不怎么感冒,更依赖老一式的方式,用纸质文件储存记录。
东京都没怎么通用电脑和网络,其他地区那就更不会通用电脑和网络了。
黑客只会对网络起作用,又不能直接窃取纸质资料文件。
损失好像尚在接受之内。
安室透:“……”
第二百二十章 谢谢,可以自信点
诸伏景光说的非常有道理,安室透发现他居然无法反驳。
很多警方相关的机密资料都化成数据进入电脑了,但是更多的资料还是纸质文件,就和抗拒摄像头一样,这个国家也在抗拒电脑。
没办法,老一辈的资本家是不会允许自己被新兴事物的资本家所打败的,他们在一起联手抗衡、直到电脑被他们所掌握,才会允许推广。
安室透暂时停止了关于这方面的扩展思考,组织语言开口:“……嗯。”
他把黑客论揭开,道:“但是其他国家都在发展计算机,组织内部有一位人工智能,在十年前便有了,它当时的状态有些不完善、但十年过去……”
十年过去,哪怕没有十分完善,人工智能也比警方现有的科技水平高一大截,双方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
再加上那种虚拟VR一样的技术……安室透记得,纽约那边曾经有人大力研究虚拟VR一样的技术,想让士兵们都在那种类似游戏一样的虚拟现实里进行训练,这样不必浪费现实中的子弹之类的,也可以模拟出各种各样的环境。
比如实地考察东京、回纽约再输入数据,把东京在虚拟世界中创建出来,投放无数士兵进去训练。
又或者是在发生恐怖袭击、犯罪分子挟持人质和警方谈判的时候,警方在虚拟世界再现一个现场,在正式行动前多刷刷通关次数,让警方人员更加熟练、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让效率达到最高。
但是,想象很美好。
研究没几年,投资人们就发现了这个项目的难啃程度,纷纷撤资了。
安室透知道,还是在警校训练时期,他的教官提到过一嘴虚拟靶场、说在虚拟场所里练枪可以轻松地训练出一大批的神枪手,他们自己又私下里去查过。
当时诸伏景光也在,所以不需要怎么解释,安室透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才进入正题:罕见的红方情报共享阶段。
他不带私人感情色彩,把那些视频的内容大致划分了几个阶段,依次渐进地讲述了出来。
第一阶段最短、信息量也很大,就是最开始的那两个视频,关于挨个检测孩子、以及拍摄者夸赞日向合理,然后实验室出现意外,系统故障地放出了有害气体,让当时在实验室的人全灭。
除了日向合理。
第二阶段最长,是日向合理遇到宫野艾莲娜之后,组织的研究明显进入了下一阶段,从研究肉/体、变成研究精神。
在这一阶段,日向合理的那种非人感几乎全部暴/露了出来,他无法理解真实和虚假,也能持续镇定地配合实验,如果是真正的小孩子,进行第一次实验就会崩溃着哭泣,根本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这一阶段随着实验室再次出意外而告终。
然后是第三阶段,日向合理到了日向家。
安室透认为,第三阶段要比第二阶段更进了一步,第一阶段是肉/体、第二阶段是精神,第三阶段就是社会化影响。
和把狼孩放回人类社会、研究他是否会重新成长成人类似。
听完之后,诸伏景光也陷入了沉思,他沉吟着开口:“这样吗?”
那他理解为什么安室透会选择不向警方那边上报这些了。
这些不能向警方那边的联络人汇报,只能越级向最上头的那位卧底计划发起者汇报。
他又沉吟了片刻,对着还有半杯液体的酒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觉得,日向合理是……克隆人?”
“是的。”安室透坦然承认这一点,反正视频的拍摄者都承认了,他又道,“组织掌握虚拟VR技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之前那件确凿的‘冰酒绝对经历过战场’的东京狙击事件可以直接推翻。
在掌握虚拟VR的情况下,组织可以模拟出各种各样的战场情况,让各种各样的人进入,不仅可以培养神枪手、也可以培养出一批批配合默契的行动小队。
那么,日向合理也可以在没有上过战场的情况下,拥有那么出神入化的枪法。
安室透继续沉声道:“意味着……”
“zero,”诸伏景光叫出安室透的本名,他打断对方的话,平静道,“你带了个人情感,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事实。”
“我知道日向合理和那位女士有关,你很难不带有个人情绪,但是,”
“——别带有个人情绪,拜托了。”
安室透怔住。
恰巧此时,有位服务人员走过来,把诸伏景光刚刚点的那杯酒送过来,他便也掩饰性地举起手、在服务人员顺势走过来时简单道:“来杯冰酒。”
服务人员微笑着点头,转身离去。
然后他才在沉默的气氛里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点了什么酒,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端着的波本威士忌。
还好还好,之前随便点的不是冰酒。
他又掩饰住地喝了半口波本威士忌,才道:“我没有……”
他沉默下去。
“zero,”诸伏景光道,“你先是一名人类、然后是警方人员,最后才是组织成员。”
身为人类,意外得知了一个小孩子的这种遭遇、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一个克隆人之类的存在,也很难会不升起怜悯、同情之类的情绪。
这是有着正常三观的正常人类,都难免会产生的情绪,没必要去回避、也没必要去觉得这种情绪如何,它非常简单、也非常普遍,当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存在,哪怕对方不是人类、而是一只野猫,大多数人也会产生这种怜悯和同情的情绪。
更何况,当时的日向合理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他什么都没做错,就连诞生也不是他的过错,完全是一个无辜者。
而身为警方人员,在升起身为人类本能的情绪时,也会一起出现另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种是保护欲、一种则是警惕。
保护欲,是身为警方人员,对其他任何人的正常情绪、除了犯罪分子,事实上,在很多情况下,哪怕是对犯罪分子、警方人员也会有保护欲,比如在地震之类的天灾中,犯罪分子也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违法人员,而警方的天职就是保护其他人类。
警惕也很容易理解,因为日向合理疑似克隆人,而且是组织的人,是违法分子、随时都可能伤害其他人。
但是,诸伏景光觉得,可能是因为对安室透而言、日向合理有些特殊,所以他还带了组织成员的视角。
不过不是‘组织成员看冰酒’的视角,而是‘组织成员看目标’的势在必得视角。
安室透把这些机密资料告诉他、就是在说服他:一起针对日向合理进行行动。
那肯定是不能直接干掉日向合理的,他们又不是真的组织成员。
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逮捕日向合理,除非他们想立刻结束卧底生涯。
那就只能明面上鲨、暗地里藏了。
这不就是一开始,安室透对日向合理的处置计划吗?
同样是酒吧,任务目标同样是日向合理,计划同样是明鲨暗藏……有些执着了。
诸伏景光克制住自己叹气的冲动,平静道:“短时间内,组织不会伤害日向合理、警方也不会突然逮捕他,他现在在一个安全期。”
所以没必要一口咬住日向合理的后颈、直接叼走藏起来。
他想了想,选择询问了另一个和日向合理、安室透都相关的问题,“那位女士,是在第二次实验室意外中去世的?”
讲述中,安室透没有提到这一点,他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怎么提她。
第一阶段,实验室的人几乎全灭,第二阶段,宫野艾莲娜和很多人死亡,第三阶段……有可能死亡的是日向合理。
就算不是死亡那种下场,但被组织控制,总会有些不怎么美妙的后果。
目前新增的信息量太多了,也有很多之前已经确定的问题又重新翻盘、带着不确定性涌过来,诸伏景光捋了捋,决定先从最根源的那个问题开始说起。
他沉吟道:“你认为,日向合理是克隆人这类的非人存在?”
这很显然,安室透应了一声。
诸伏景光却道:“我持相反意见。”
安室透认为日向合理是克隆人这种存在,主要是有四个论据。
一是第一个视频中,日向合理的自我介绍和那位拍摄者的纠正。
二是第二个视频中,视频扫到的一些器官培养皿。
三是某些人对日向合理的称呼,‘多莉’。
‘多莉’是一个很有名的名字,但凡多关注一下新闻就会知道它代表着一只划时代的克隆羊。
最后一点,就是在某些时候,日向合理会表现出一些非人感的特质,他的反应和正常人类会有冲突。
这四者叠加,彷佛形成了不容置疑的一个结论:日向合理是克隆人。
但是。
“哪怕是正常的孩子,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也会变得像是没有感情的人造物。”诸伏景光先从第四条开始破解,“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的长辈,周围只有实验人员、自己每天都要配合着做研究。”
“小孩子是水、可塑性很强,当他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实验室,没人教他正常的情感和举动,那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
然后继续倒着破解第三条。
“视频是十年前的,但是让具有划时代性质的克隆羊‘多莉’是前几年的,与其说这个名字是在证实他是克隆人、不如说制造出克隆羊的科学家和组织有关。”
说完顿了顿,诸伏景光联合第三条、破解第二条,“组织一开始是研究器官移植方面,他们在制作器官上肯定有进展,有可能会和其他的科学家进行合作,不再局限于单个的器官复制,而是研究生命克隆。”
最后针对第一条。
“无论是日向合理、还是视频的拍摄者,措辞都是‘实验体’,实验体和克隆人的寓意天差地别。”
而且,如果真的是克隆体,那完全不需要担心‘父母赎回去’这种事。
诸伏景光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觉得日向合理绝对不是人造物,这一点也很明显,当初看视频的时候,安室透绝对注意过,不过……
他再次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如果是克隆体、那必然会有一个本体。”
克隆体基本会和本体的相貌一样,但是和宫野艾莲娜见面的时候、他们却不认识对方。
比起克隆人,诸伏景光更认为,日向合理可能是由培养皿培养出来的,现在的科技界也有那种相应的研究方向,比如人造子宫。
就算是那样,日向合理也和其他正常人类一样,是由精/子和卵/子构成的,只是生长发育的地方不在母亲的体内,而是由培养皿提供必备的营养和满足需求。
严格来说,这也属于人造人的范畴,但和真正人类的差别已经很小了。
总而言之,虽然日向合理确实有些地方不太符合正常人类的正常举动,但是考虑到他从小生长的环境,诸伏景光认为这很正常。
不说小时候生长的环境,只说日向家的那个环境,日向合理冷澹一点、排斥其他人一点、不太愿意和别人交往一点,简直不要太正常。
安室透:“……”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很正常吗?”
然后脑海里开始浮现和日向合理的相处日常,他和日向合理一起出过任务,按理来说应该很熟悉彼此,但是,呃。
但是日向合理没怎么掩饰,把自己的排斥和不友好态度表现得很明显,蛋壳也圆润无裂痕,安室透在外围摸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可以进去的缝隙。
所以,对于日向合理的那种冷澹非人感,安室透很了解。
他又想了想,突然找到了他和诸伏景光所持观点相反的原因,“日向合理平时很少说话吧?哪怕主动开口、他也大概率不会回答?”
嗯?
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虽然确实很冷澹,但和他交流,他是不会故意不回答的。”
还会主动问问题,比如怎么伪装口吻。
“那,”安室透沉稳地继续询问,“他是不是总用轻蔑的眼神看你,也经常故意无视你?”
诸伏景光:“?”
他想了想,继续摇头,“没有。”
日向合理很敏锐,诸伏景光悄悄跟踪他都会被发现,还没有被故意无视过,也没有经常被轻蔑的眼神瞥。
日向合理和轻蔑的眼神……
诸伏景光想象了一下,又感觉了一下安室透现在的稳定情绪,隐约意识到那一定是一个很拉仇恨值的眼神。
他战术性喝酒。
“那,他是不是经常和别人发讯息?”安室透询问,用余光瞥到诸伏景光点头,他便继续问,“但和别人发讯息的时候会故意把手机设置成静音状态,打电话的时候会把其他人赶出去?”
“……”诸伏景光继续战术性喝酒,“没有。”
日向合理确实经常发讯息,更经常接受到连续的讯息,有时候,诸伏景光能隐约猜到这位未成年是在和谁聊天。
就像现在,他隐约猜到了安室透为什么会这样连环询问一样。
他隐晦又委婉道:“那个孩子的敏锐度很高,如果在相处的时候,对他怀有太强烈的目的性,可能会被排斥。”
安室透:“……”
谢谢,可以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好难
非常诡异、又非常正常的,气氛安静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安室透才开口,“你对他的感官似乎很好?”
他抓住了重点,不动声色道:“我很赞同那句话,身为卧底、最好不要对黑色人员产生感情,你对他们产生同情怜悯,但在得知你的身份的那一瞬间、他们会立刻翻脸不认人,之间处理掉你。”
“在是一个孩子的同时,日向合理也是一个违法犯罪分子,是组织里的代号成员。”
“少年犯和普通孩子的差距,普通人或许可以分得不用那么清楚、模湖掉界限,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必须明确的一条线。”
特别是,他们现在还是卧底,而日向合理是组织人员。
人类是有感情的生物,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个最恶多端的人、在接触的过程中也可能会产生感情,因为,黑色人物的狠辣一般不是对同事、而是对其他普通人,但是这和必须克制并不冲突。
就像黑色人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卧底很好,和知道卧底的身份后立刻来一梭子并不冲突。
诸伏景光侧了侧首,平静道:“他是一个危险人物。”
现在,很多事都扑簌迷离,事情好像分成了三方阵营,只有组织和日向合理这两方亲自交手的两方才能彻底知道当初的那些‘冰酒任务’到底是谁执行的,他们是姗姗来迟、探头观望的第三方,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进行艰难的分辨。
那场震惊东京的狙击、到底是谁干的?那段时间的东京幽灵,又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都没有确凿的定论,诸伏景光只能确定一件事:日向合理是一个危险人物。
如果那些狙击、清理任务真的是日向合理干的,那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就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
但是,如果那些狙击任务、清理任务不是日向合理做的,而是由一个个组织黑影伸手共同搭建而成的一顶王冠,又强行为日向合理加冕,那在现在,日向合理的性质似乎还有待确认。
可在未来,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又或许几年,他一定会成长成一个优秀的黑色人物。
日向合理是一个很聪明、很敏锐,学习能力也很强的孩子。
更是一个在不幸的家庭中长大的不幸孩子,被组织牢牢地拥抱住,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也必须把那条路走好。
这样的一个人,注定会是敌人。
诸伏景光没有亲眼看到过日向合理执行清理任务,就连唯一一次一起遇上FBI放出来的罪犯、也是他动的手。
他只从日向合理的口中听过对方的描述‘在追猎FBI’,一个未成年孩子用平澹的语气说最近在追猎训练有素的FBI、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不过鉴于日向合理也说过震惊东京的那场狙击是自己干的,诸伏景光持怀疑态度。
还有最近微妙地出现了传说的炸/弹事件……如果只有日向合理自己,那么多炸/弹,是怎么找出来的呢?
诸伏景光最近去组织在米花町的几个库存点转过,没发现大量减少的炸/弹。
这些线索再次结合起来,隐隐地指向了一种可能:日向合理的背后有人。
有人站在他身后,温柔地托起他的手臂,控制他做出动作,教导他一步步地行走。
那个人是谁,诸伏景光也有所猜测了。
他继续道:“但是我不能戒备他。”
日向合理是一个危险人物,身为警方人员,诸伏景光必须警惕,但身为组织人员,他必须保护对方。
因为贝尔摩德。
如无意外,贝尔摩德就是搀扶着日向合理、教他一步步走路的那个人。
诸伏景光有种预感,他要是敢流露出想要伤害日向合理的意思……甚至只是流露出戒备和抵触,贝尔摩德就能打掉他的狗头。
他把之前和贝尔摩德的那段经历简略讲述了一遍,又强调道:“贝尔摩德在组织里绝对有很高的地位,而且能力很出色。”
“她的易容出神入化,除了神情、我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是有一个缺点,她不能伪音。”
从敌人的角度来看,贝尔摩德简直是恐怖的存在,比日向合理还要危险,幸好还有一个绝对的弱点存在。
只是,回忆起贝尔摩德似笑非笑的神情,诸伏景光发现自己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实容貌,也不能确定这个真的是弱点、而不是鱼钩。
他把这点也讲述了一下,感觉到侧面的安室透点了点头。
然后,安室透突然若有所思地道:“我以为,你是因为他的……某些经历,所以对他有好感。”
某些经历,是指家庭。
虽然日向夫人的死因已经确定,是中毒而死、不是一氧化碳中毒,但是她的那种烧炭行为的目的很明确,也很无法辩解。
再加上日向先生几乎不回日向家,前不久还被解决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日向合理和诸伏景光很像,都有一个不幸、让孩子产生心理阴影的家庭。
不过诸伏家是突遭不幸,日向家则是一直有位黑手悬在上口。
诸伏景光没有否认,他想了想,承认道:“确实有一些。”
而且不仅仅是家庭方面,之前安室透讲述的第三阶段,日向合理有一段时间无法开口说话,诸伏景光猜测那是因为心理创伤应激。
他也有过一段时间处于这种状态。
最重要、又最微妙的,其实不是这些或多或少的‘不幸的孩子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幸’,而是那一枪。
日向合理执行代号任务时,诸伏景光开出的那一枪。
扣动扳机时,他就隐约有了一种预感,他或许是在拯救一个孩子、让对方永远无法确定那个特殊人物到底死于谁手,也或许是在毁灭自己,让自己彻底陷入深渊的淤泥之中,再也无法挣扎。
他和日向合理瞄准的都是那个特殊人物的额头,非常巧合、又好像没那么巧合的是,那两发子弹紧紧挨着,纠缠成了一个类似衔尾蛇的图桉。
从那两发子弹开始,就有一条无形的蛇尾,把他们紧紧捆住了,可能是诸伏景光单方面的错觉,但每次回想起那个时刻、回想起日向合理,他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是吊桥效应,又或者是雏鸟情节,或者是救人者对自己救下孩子的特殊关注等等等等,怎么形容都可以,用什么词也都可以,反正诸伏景光也不知道如何准确形容。
这种感觉,在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会影响卧底工作的。
但是有贝尔摩德在。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这种情绪就不是需要尽快处理的负担和包袱,而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伪装。
诸伏景光把这种微妙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吞回去,又道:“明天,那群被逮捕的FBY成员会被秘密遣返回去,我会去执行任务。”
清理任务。
他已经把这个任务提前报告给警方那边了,按正常来说,警方会迅速准备各种犯人替身之类的,加伪装易容的手段辅左,把那群任务目标替换掉。
但可能因为这次的任务目标是FBI,牵扯过大,如果要替换、就必须和FBI那方的人商议,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权衡。
总之,在来和安室透见面之前,诸伏景光和警方人员见面的时候,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一切照常……麻烦诸伏先生了’。
警方那边会做备桉处理,但不会替换FBI,让诸伏景光照常行动。
照常行动。
*
日向合理在喝咖啡。
他礼貌性地端起咖啡喝了半口,又瞥了一眼对面的广田雅美。
对方同样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瞬间皱眉,把感受到的美妙感觉直接表达了出来。
不愧是美式冰咖啡,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美式的美妙。
喝了大概三四口,广田雅美忍不住站起来,“我去拿一些甜点。”
然后扭头就走,去前台找服务人员说了几句话,又等待了一会儿,亲自端着托盘走回来了。
托盘上有两三样五颜六色的东西,有果冻样的、有糕点样的。
广田雅美不是自己回来的,她还顺势拐带了店家的猫,那只猫是白色的长毛猫,跟着眼前的腿走,一边走一边蹭,试图让人美心善的姐姐施舍几口猫咪不能吃的东西。
日向合理瞥了一眼那只猫,把托盘接过来,又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不过估计要很久才能彻底结束,你要不要点杯甜饮?”
“不用啦。”对方轻声回答,坐下来后用手拨拉了一下那只猫,“不可以哦,刚刚服务员小姐说了,猫咪不可以吃这种甜品,不能喂你。”
然后转头,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拿起一块糕点,递到日向合理嘴边,“合理君要尝尝吗?可以缓解咖啡的苦涩,单独吃也不是很甜哦。”
日向合理:“?”
他感觉广田雅美的动作好像充满了寓意,特别是刚刚当面礼貌拒绝其他猫、又来投喂他。
那只猫又蹭了蹭广田雅美的脚踝,随后发现新目标,直接跳到了日向合理的膝盖上。
日向合理初步估计,这只猫一点也不小,估计十三四斤,他动了动膝盖,把猫撇到旁边的座位上,才张口咬住广田雅美笑吟吟递到嘴边的糕点。
确实不是很甜,味道很清澹,但估计根本压不下美式冰咖啡的那股刷锅水味。
等会儿,广田雅美大概率还要喝一口、陷入沉思迷茫一下。
他后仰了一下,然后抖了抖耳朵。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耳钉处传来,对方不紧不慢道:“任务目标已抵达。”
“目标抵达了。”日向合理捏了一下耳钉,把它的声音放大,听到了更多的声音。
有很大的风声和潮水声,还有一种隐约的喧闹人声,然后就是诸伏景光沉稳的呼吸声。
现在,对方应该已经准备就绪,紧紧地盯着狙击镜里的目标。
最迟十分钟后,FBI就可以一起领盒饭了。
前提是,这位黑发希罗没有故意放水,而那些FBI也是本人。
日向合理把手伸进兜里,盲摁手机摁键给琴酒发过去一条无意义的催促讯息:[。]
几秒后,琴酒的声音也从耳钉里传来,他冷声道:“找到那个家伙了,他果然在外围观察。”
琴酒在找那个被FBI追杀的下眼睑家伙。
那个家伙显然非常警惕、也非常狡诈,是一匹危险的独狼。
所以日向合理思考了许久,愉快地决定驱狼吞虎,把那个家伙交给琴酒去对付,让琴酒在任务当天的时候,在附近搜索一下可疑人员、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家伙。
如果能找到,那就天时地利人和,打就打了根本不需要看场合,直接开始无限追杀,把那个家伙的嚣张气焰全部折掉,再逼对方加入组织。
就是有个问题,琴酒连金发希罗都捉不到,让那家伙顺利活过了一天……可能他真的没有私心报复,也没有直接开始仇杀模式,只是很公平公正理智地权衡那个金发成员的能力吧。
但日向合理就是对他的追击能力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怀疑。
不过没关系,这次追丢了、还有下次,下次追丢了还有下下次,总能追到那个下眼睑家伙的,他们可以失误很多次,但那个下眼睑家伙只要失误一次、就会被逮到。
为了让琴酒不提前垂头丧气,日向合理还专门提前安慰了一波,表示‘虽然你的追击和围捕能力好像有亿点点的问题,是短板,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包容你,你可以慢慢来,反正那个家伙不可能再跑回纽约’。
可惜琴酒一点都不领情。
唉,格外倔强。
“嗯,行动一开始、你就对他展开围捕。”日向合理想了想,又委婉询问,“你带了多少人?”
能不能一次捉到?
然后又感觉这句明示‘你不行’太明显了,他又抓紧时间安慰属下,“那个家伙是独狼,草原上的独狼可是很可怕的,一次捉不到没关系,可以等待下次机会。”
不仅要斟酌审视下属的能力,还要关心下属的心理,更要关心下属的情绪和想法,让对方不要产生‘上司是不是在觉得我不行?’。
唉,当敏锐贴心的上位者好难,连下属隐晦的不满冷哼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互飙演技
那只长毛猫又跳了上来,用像是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过来,紧紧地盯着日向合理,蓬松的大尾巴还在摇摆、看起来随时可能会进攻。
日向合理随意地瞥了它一眼,便继续关注耳钉那边的动静。
通讯工具是琴酒提供的组织通讯器,不过播放工具是日向合理自带的,他再次发现这样播放的弊端:离耳朵太近了。
他能听到诸伏景光和琴酒那边的风声,能听到诸伏景光的沉稳呼吸声、也能听到琴酒给香烟点火的声音。
想了想,他对广田雅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自己这边的声音放大,又把收敛住的呼吸声放开。
对面的声音整齐地停滞了一下。
很好,用魔法打败魔法很有效果,对面用的是耳麦,听各种动静的时候只会比他更不适。
日向合理很满意,战术性地喝咖啡。
广田雅美趁他做出这个中场休息式的动作,无声地伸出手、把他膝盖上的猫抱走了。
她放弃了喝咖啡,直接在对面开始摸猫咪,把那只猫摸得乱喵喵叫,还一边喵喵叫、一边探头探脑地看日向合理。
无论怎么看,日向合理都觉得那只猫好像都有点欠揍,特别是那条摇来摆去的大尾巴和软肚皮,还一边被摸一边看他,实属挑衅。
通讯频道里,诸伏景光突然道:“他们准备上船了,是否立刻开始狙击?”
“现场什么情况?”日向合理捏了捏耳朵,“有没有警方高层?”
耳钉里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迟疑,对方毫不犹豫地汇报,“看规模、有三个在场的领导,但是我不太确定他们的警衔。”
又补充,“还有爆/炸物处理班的人,就是那天赶往米花商场的那批人,我看到他们特殊的装扮了。”
怎么会有爆/炸物处理班的人?船上又没有炸/弹!
日向合理短暂疑惑了一下,便直接放弃不理,他看了一眼咖啡厅的时间,发现还有一分钟就到下午三点了,于是道:“等一分钟,三点的时候、就是你登场的时候。”
“记得优先瞄准FBI,要先吃正餐、才能吃饭后甜点,如果你把FBI全部解决掉了,可以看看剩下的人。”
“……你的意思是,”耳钉那边迟疑了一下。
对面,广田雅美还在低头摸猫,阳光照耀在她和那只猫的身上,显得那只猫越发得挑衅,特别是它翻着肚皮,不知死活地向日向合理伸出粉色的爪垫,一开一合地挑衅时。
日向合理合理地怀疑这只猫想挠自己,虽然它还没有弹出爪子,但爪垫都伸出来了,眼睛也泪汪汪的了,一看就是伪装状态,等他一卸下警惕心、它就会立刻蹿起给予瞎几把挠。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限制你的子弹。”他警惕着给予诸伏景光确定回复,想了想又叮嘱,“爆/炸物处理班的人不许动,其他的随意。”
边说,他边又短暂地思考了一下。
他这算不算救了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的命?
如果他不叮嘱这一句,说不定他们就是饭后甜点了……在黑方眼里,那两位警官太跳了,多半会引起黑发希罗的注意,碰碰两枪大朋友。
当然,前提是黑发希罗真的会吃饭后甜点,也真的是黑方人员,而不是脚踏两只船、和警方勾勾搭搭,也不是警方的卧底。
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是没有退路的,其实日向合理还蛮羡慕可以黑白通吃的人,对着黑道是一副‘我在警方有线人,我控制警方替我办事,我牛逼’的挑衅嘴脸,对着警方也是一副‘我是警方的污点证人,我控制黑方为警方办事,我牛逼’的挑衅嘴脸。
可以一下子挑衅两个,而且把两方都耍得团团转,自己通吃。
可惜,他要是敢勾搭警方,估计下次那位先生就不是请他吃牛排了。
……希望那位先生没有戴琴酒的有色眼镜看人,认为他被迫和警方连上线是有二心、是在勾搭警方。
虽然他确实有一点点的二心。
有一点点二心的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对疑似有一点点二心的黑发希罗道:“加油,我相信你。”
对方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对方紧盯着猎物、不断调整的呼吸声,日向合理刻意放大的呼吸声,还有琴酒在一对一频道安静抽烟的声音。
日向合理再次喝了一口咖啡,用魔法对付魔法,然后也开始调整呼吸。
如果,如果没有黑发希罗,那现在正在狙击的人,应该是他。
他会是什么状态呢?
他盯着那只还在用眼波挑衅自己,得意扬扬对着自己甩尾巴、露爪子的蓝眼睛猫,调整呼吸,进入捕猎状态。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广田雅美就发觉手中娇软的猫咪变成了一根直挺挺的猫条,它瞬间僵硬、却连毛都没炸。
如果是他,那FBI必定拥有出生即绑定的优先丧命权。
剩下的就看跳不跳了,如果有那种敏锐的警方,日向合理也会一并处理掉,就和之前处理那些人形物体一样。
当然,前提是,子弹管够。
相信这种重要的任务,就算再不当人,也不会有人会限制狙击手,只给他三发子弹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那么不当人,居然限制狙击手吧?
:)
私人频道里,琴酒吐出一口烟,顺便询问:“你冷哼什么,那个家伙有异常?”
琴酒和诸伏景光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但都能听到日向合理的声音,所以他只简单道:“没有。”
然后凭借直觉,呼吸停顿了一下。
一道枪声响起。
是狙击枪的枪声,擦着耳边传来,让日向合理瞬间进入了状态,他的手指动了动。
耳钉传来了金属摩擦声,随后又是一道枪声。
三点了。
第二声枪声响起,接着又是金属摩擦声。
日向合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闻到熟悉的硝烟味道,他平静地转动目光,瞥向窗外。
他的呼吸有节奏起来,和耳钉对面传来的沉稳呼吸声逐渐重合、齐律。
两道呼吸重奏起来。
对面的金属摩擦声一顿,对方换子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日向合理皱起眉,不过没有立刻开口批评。
他静静地呼吸,默默数着枪声。
对方也再次进入状态,继续沉默着开枪。
每次枪声响起、呼吸声就会被压下去,换弹的声音也太大了,呼吸声也会压下去,只有在偶尔换弹和开枪的间隙,双重奏的呼吸才能显现出来。
从第一声响开始,下面就有了相应的杂乱声。
但是它们太远了,也太吵闹了,遥遥传到日向合理耳朵里的时候,就分不清是惊恐还是喝彩了。
然后就是近距离响起的子弹击中坚硬物体的声音和翻滚声、移动声,是警方那边反应过来了,开始反击。
“FBI已经清除完毕。”在这些杂声中,诸伏景光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声音汇报,又询问,“是否狙击剩下的警方高层?”
……
日向合理再次短暂思考了一下信誓旦旦和他说‘那个黑发希罗有问题,身上有警方人员影子’的琴酒。
他挑了挑眉,轻松又随意地回答:“嗯,随便狙一下刺头把,然后撤退。”
又是一道果断的狙击声响起,随后是翻墙跳跃的声音。
琴酒的声音也传来,“狙击手撤退了。”
耳钉里传来一声冷笑,“那个家伙在浑水摸鱼,开枪打剩下的警方人员、阻碍他们的追击。”
“我带其他人去追捕他,围住了就给你发消息。”
“不要乱追,赶过去太费时间了。”日向合理把自己目前的地点报了出去,“把他往我这边堵。”
又顺口叮嘱诸伏景光,“你先专心撤退,如果追击力量太强、就往我这边撤退,如果被捉了……”
他顿了顿,“算了,会有人在警方内部帮你摆平追兵。”
比如那位体贴清理了警方库存的警官大人。
如果这样,对方还是能被逮住,那……
日向合理给出保证:“真的被捉住了,我会去救你的。”
然后直接一枪毙了。
有明显短板的下属,是不能要的,反正有第一次落入警方人员的手里、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提前帮他解脱,是善良的助人为乐行为,想必就连系统都会认同这个行为,顺势发一个助人为乐的积分任务吧?
日向合理等了等。
他听到了琴酒那边的砰砰砰声,和诸伏景光那边的砰砰砰声,两边都很吵、都很热闹,没有系统悦耳动听的任务提示声。
热闹是他们的。
他叹了一口气,直接把诸伏景光那边的声音调到最低,只留一层可以触发系统任务的基本音量,然后专心听琴酒那边的声音。
琴酒那边的声音很耳熟,有车声、枪声、人声,还有马路、墙壁、箱子被车轮狠狠碾过的哀嚎声,很激/烈。
热闹都是他们的,唉。
日向合理只能安静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再次看向那只猫。
那只猫在广田雅美若无其事地安抚下,又恢复了一汪水的状态,翻着肚皮任由人类摸,眼睛还泪汪汪地看着这边。
对视的第一眼,那只猫就再次叫了一声:“喵~”
日向合理:“……”
是求饶?还是臣服?又或者是春天到了在示好?
鉴于现在是夏天,而且他刚刚隔空恐吓过这只猫,日向合理谨慎地选择了‘这只猫在求饶兼臣服’。
广田雅美把猫抱起来,让它软乎乎的肚皮面对日向合理,她笑着道:“它很喜欢你哦,合理。”
“要摸摸它吗?”
那只猫被托住了前肢也不反抗,而是摇了摇拖把一样的大尾巴,继续用那双眼泪汪汪的蓝色眼睛看过来。
日向合理没注意这,他的注意力在半空中。
灿烂的金色阳光下,有三四五六七根猫毛飞了起来,它在半空中旋转飞舞,最终大部分都落入了广田雅美的咖啡杯里。
他看出来了,广田雅美是真的不愿意喝那杯把‘美式’完美发挥出来的美式冰咖啡,所以不讲武德地使出了‘猫的毛’。
也可能是‘猫的报恩’,广田雅美给猫按摩,猫帮她解决难喝的咖啡。
看在广田雅美对那杯咖啡态度的真实态度上,他伸手,敷衍地摸了摸那只猫的脑壳,它瞬间眯起泪眼汪汪的蓝眼睛,发出了一种很嗲的求饶声,“喵~~~”
他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等了一会儿,把半杯咖啡都喝完了,才听到琴酒那边传来消息,“抓到他了,你可以过来了。”
*
现场很惨烈。
日向合理还没赶到目的地,就发现了他们一路打斗的遗迹,许多的巷口都有被枪扫过的痕迹,乍一看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样。
也确实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他合理怀疑琴酒的手下有浑水摸鱼的,只顾着自己爽、疯狂人体描边,就是不打人的那种浑水摸鱼怪。
有些墙壁都是最顶端有弹痕,难道那位下眼睑先生不走正路、非常挑战难度一路翻墙,或者和墙齐高吗?
摸鱼过于明显。
在这片居民区的边缘部分,有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就是目的地。
巷口有一个路灯,日向合理把广田雅美托付给路灯,单独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路灯都被打坏了,只有一段又一段的碎片,大概走过了三个声控路灯,他闻到了硝烟和血腥的味道,于是继续走进去。
琴酒他们在巷子尾巴处,倒数第二个路灯。
现场大概有五六个人,琴酒站在熄灭的路灯下,在澹澹地抽烟,伏特加站在他旁边。
剩下的几个组织成员在七手八脚地摁住一个人,那堆组织成员里居然还有一个熟人,是黑发希罗,他握着一把枪、对准了任务目标的头。
日向合理放大自己的脚步声,继续往里走。
现场的人纷纷抬头看过来,琴酒掐灭烟,言简意赅道:“人在那儿。”
这个家伙,到底多难逮?
瞥了一眼那群紧张的组织成员,还有被摁倒在地、连头都抬不起来的任务目标,日向合理随便点了点头,便继续走过去。
他走到任务目标面前。
任务目标好像动了动,又立刻被其他组织成员紧绷着压住。
琴酒的解释声从身后传来,“他的反抗太激烈了,抓他费了点功夫。”
废话,一群一看就是亡命之徒的黑衣人追谁、谁都会激烈反抗,不反抗就是小命的事了。
日向合理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让其他组织成员散开一部分。
其他组织成员犹豫了一下,才慎重地退开了一半。
在他们松开任务目标、也在任务目标迅速弹起的一瞬间,日向合理伸手,捏住任务目标的后颈。
任务目标停止反抗。
日向合理满意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任务目标的下巴,强行让对方抬起脸。
他看清楚了那张脸,和之前几次见面一模一样,是墨绿色的眼睛、下眼睑是加粗的深色,哪怕在这种困境下,那张脸上的神情还是冷峻的。
看清楚是他的一瞬间,任务目标怔了一下。
非常虚伪的,日向合理也怔了一下,他像是下意识转向琴酒,‘疑惑’问道:“这就是那个疑似和FBI有牵连、需要解决的家伙?”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全员奥斯卡
琴酒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还是接了演技邀请,“嗯。”
就是看起来会随时罢演。
得到回复,日向合理继续低头,他盯着任务目标看了一会儿,再次意识到刚刚的追击到底有多激烈。
任务目标的脸颊上有好几块擦伤和血迹,身下也有几汪血迹,身上更是笼罩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
起码那条姿势别扭的手臂绝对受伤了。
就算是这样,任务目标还能维持镇定,依然是一副冷峻的样子,眼睛亮得格外惊人,于是那些狼狈的灰尘和鲜血就都成了点缀,把那股狠辣的形象全部勾勒了出来。
这是一个十足的亡命之徒。
很巧的是,日向合理就擅长对付这类亡命之徒,如果是没有底线的亡命之徒、那就更好了。
他冲任务目标微笑了一下,伸手抚摸对方的下眼睑,同时漫不经心地用膝盖抵住对方的肩膀,刻意把那条手臂往下压了几分。
牵动到了伤口,对方的表情变动了一下,又咬牙忍耐住。
下眼睑是真的,无论怎么摸也抹不掉,不过也可能是需要特制卸妆水的特效妆,日向合理都无所谓。
他头也不抬地用一种带着苦恼的语气道:“这个人,我认识。”
“之前猎杀FBI那群人的时候碰到过,这个家伙不是FBI那边的人。”
任务目标也紧紧地盯着他,眼神微动了一下。
琴酒转过脸来,用表情进行询问: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任务目标抬不了头,看不到。
抬头瞥了一眼,日向合理便立刻低下头,又笑了起来,他不需要琴酒对接、就继续慢悠悠地进行哄骗步骤,“他有点能力,鲨了太可惜了,不如……”
他把头压低,和任务目标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近距离对视,仔细研究那双眼睛里的东西。
嗯,对方好像被迷惑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看到他之后,对方就被迷惑了,没有那么刺人的杀气了。
回想了一下对方的资料,日向合理默默念了一个‘亲情’,他放弃去探讨这种执着令不令人迷惑,又侧首去看巷口,用平静的语气道:“广田小姐也在,她不喜欢见血,不如今天就算了吧。”
任务目标无法抬头看后方的琴酒,但可以侧首看向巷口,他也跟着日向合理往那边瞥了一眼,遥遥地看到了一个女性的剪影。
广田雅美站在巷口的路灯变,直直地看着这边,过远的距离把她的面部模湖掉,只能任由别人凭主观填补上情绪。
日向合理觉得那肯定不是正面的情绪。
他瞥了一眼便收回,放开摸任务目标下眼睑的那只手,迅速向对方的怀里探去,同时,他的膝盖再次用力,让对方下意识反抗的动作变形。
对方闷哼了一声。
日向合理在任务目标怀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熟练地握住了那个东西、把它拔出来。
那是一把枪,一把曲线很优美流畅的枪,也是一把很熟悉的枪,子弹是9mm。
还是一把FBI探员经常会佩戴的枪。
这把枪,日向合理闭着眼睛都能熟练操控,他忍不住微微挑眉,直接想也不想地调动手臂,评价道:“FBI探员的枪,看来还是有FBI的人找到了你。”
他抬起手臂、对准小巷深处的高处一层楼,根本没有瞄准,说完话便眼都不眨地扣动扳机。
捕捉到他的动作,任务目标的身体紧绷了一下,也眼都不眨地凝视他。
一声枪响。
枪上有消声器,枪声不怎么大,但在小巷的其他人耳里还是震耳欲聋,就连巷口的广田雅美都晃了晃、往巷子里走了几步。
枪的后坐力还在接受范围之内,就是落差有点大。
以前用这种枪连泄一个弹夹、日向合理都不会有什么不适感,但现在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和虎口开始发热、发痛,肩膀处也有几分酸涩。
他平静叹气,面不改色地继续加大膝盖的力量,然后把枪丢给旁边的诸伏景光。
琴酒站直,向子弹飞去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抹倒下的黑影,他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一个组织成员去查看,又看向日向合理。
“刚刚有人在偷窥。”日向合理解释了一句,又把重点放在眼下,他微微一笑,“加入我们吧,被FBI通缉的家伙?”
“他的所有装备都是FBI的。”琴酒提醒道。
“说明找到他的FBI、都为他做了最后的贡献,”日向合理摸了摸任务目标的下眼睑,盯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再次道,“我需要你。”
他给足暗示,一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那个下眼睑,把态度隐晦地表达出去:我帮你说话,不是因为你多有能力,而是因为我们相似的眼睛,不止你在意这件事,我也在意。
不讲武德地发动‘戳弱点攻击’。
任务目标的表情再次微动,他缓慢开口:“你……”
声音有些沙哑。
日向合理露出耐心倾听的表情,再次往下低头,他耐心等了三秒,听到任务目标断断续续道:“今天对付FBI的那批人和你有关,你和FBI……”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可以听出来对方伤得很重,在听到对方快要说到关键地方的时候,他毫无犹豫地加大膝盖的力道,直接狠狠把对方的肩膀抵在地上,让对方手臂的姿势更加扭曲,也让伤口再次扩大。
这次任务目标没有闷哼,他也随机变换刚刚出手的动作,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就要反向制住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把枪抵住了任务目标的脑袋。
诸伏景光站在旁边,在第一时间便毫不犹豫地出手,刚好制止任务目标变动后的行动。
“我猜,你的脚踝处也有一把改造后的小型手枪。”日向合理伸手摸了摸任务目标的针织帽,摸到了一手血,“有些FBI会有全副武装的习惯,越谨慎的FBI、就越像只刺猬,只要制服够多的FBI,就能凑成一套刺猬装备。”
“他们像是刺猬一样的FBI先生们经过专业的训练,行动的时候干净利落又果断,能给予任务目标雷霆之击。”
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个前提,“当然,前提是,任务目标是人。”
不是人的话,也会给出雷霆一击啦,以雷霆的速度给空气一击。
那个之前前去查看情况的组织成员跑回来,他瞥了一眼微笑的日向合理和样子更惨的任务目标,自觉地贴着墙角、一路小跑到琴酒面前,低声道:“有个家伙额头中枪,那个角度能看到这里。”
“身上携带了枪支和首饰珠宝,应该是闯空门的家伙。”
组织成员尽量把声音压低了,但小巷里太安静了,只有几个人的平静呼吸声和任务目标粗重的呼吸声,这道声音很明显。
日向合理歪头看了琴酒一眼,便又垂下头,漫不经心道:“最后问一次,要不要加入我们。”
他向任务目标伸出手,因为距离太近、不能保持一个礼貌的伸手距离,所以他只能无奈地把那只手放在任务目标的脸前。
任务目标的墨绿色童孔紧紧盯着他,对方喘了一口气,咬牙确认:“你们要对付FBI?”
语气松动了。
日向合理心情愉悦值+1。
他点了点头,“有仇。”
任务目标继续紧紧盯着他。
小巷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没有说话声、只有呼吸声。
诸伏景光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要不要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一枪崩了?
在琴酒迈步走过来前,任务目标轻吐出一口气,把头低下去、放在日向合理伸手的那只手上,让那只手被压的往下一沉。
他像是有些疲倦在掌心中侧过脸,又垂下眼睛,眼睫遮挡住了那双墨绿色眼睛里的情绪,它轻轻地扫了几下那只手的手心。
日向合理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加入组织了。
任务目标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加入组织了。
琴酒看了他们一眼,冷笑出声。
第二百二十四 两个倒霉蛋
任务目标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受了重伤、整个小巷里都缠绕着他的血腥味,呼吸还很重,气流从鼻端出来后便擦过日向合理的掌心,喷到日向合理的脖子和半蹲下去的小腿。
而且由于是侧着靠在手心上,掌心处感受到的不仅是呼吸,还有眼睫,手腕处也有几分轻轻的呼吸分流,轻微的热气顺着掌心和手腕往袖子里钻。
还有不知道从哪流出来的血液,在顺着他的下巴弧线向下滴,一滴一滴地在日向合理的掌心里汇聚、让他们两个皮肤接触的地方迅速湿润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很热,也很重。
这只手刚刚开过枪,本来就有些不舒服,现在还有点捧不住这颗狗头了。
日向合理思考了一秒,如果瞬间收手并嫌弃甩手,会不会让这个刚刚表示臣服的手下瞬间起了杀心、直接以下犯上。
这个动作的嫌弃意味好像挺明显的,能忍气吞声着忍下的人好像不多,算了。
他又询问掌心里的这个重伤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道热流加大,任务目标轻轻喘了几口气、好像很虚弱的样子,勉强在伤痛中回答:“诸星大。”
“好的,诸星大,”日向合理动了动手,克制住立刻叫他快点爬起来的欲望,“你可以叫我……”
他抬头,和琴酒对视了一眼,再次露出了一个微笑,才漫不经心地吐出自己的代号,“冰酒。”
真名,是绝对不可能真名的。
虽然对方大概率已经知道他的真名了……只要看一看新闻就行了,托那场大新闻的福,很多人都对他有印象。
“这是我的代号。”
掌心再次被触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几次。
这个姿势倒不也都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存在感的坏处,还是有个好处的。
那就是对方是在表示臣服,所以放弃了所有的反抗,也放弃了掩饰自己的行为,日向合理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对方的生命。
对方是把下巴放在他掌心里的,他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沉重的呼吸和有血液流动的血管。
那些东西都紧贴着他的掌心,一点一点地刷着存在感,也在不断地把支配感往上刷。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突发袭击、结束这个家伙的生命。
这个姿势,能够完全掌控对方,也有种可以随便支配对方生命的错觉。
这就是唯一的好处。
日向合理松开了一直放在对方后颈处的另一只手,把它垫在自己捧着对方的那只手下,然后调整姿势,就地盘腿坐下。
“诸星先生,”他低头,叫出这个礼貌的称呼,在赤井秀一抬眼的时候又顿了顿,纠正自己,“诸星君。”
刚刚隐晦地打完感情牌,叫诸星先生好像太生疏了,明天再用这个称呼吧。
他垂下眼睛,温柔询问:“你伤的很重,起不来了吗?”
掌心感受到的温热呼吸加重了几分。
其他组织成员凭本能后退了几步,眼观鼻、鼻观心地贴墙而站。
琴酒也退后了两步,才冷笑着道:“这家伙可是中了五枪,已经丧失行动能力了。”
接话接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接了。
日向合理转头,看向贴心又善解人意的琴酒,他礼貌道:“原来如此,谢谢,你解开了我的疑惑。”
琴酒再次后退了两步。
啊,原来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赤井秀一很识相,哪怕在该听‘你很棒、我很欣赏你、以后会好好对你的’这类老大安抚小弟的环节听到了暗示嫌弃的话、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又疲倦地眨动了几下眼睛,便把完好的那只手抵在地上、勉强支起自己。
他半坐起来,黑色的发也被血液浸湿,一绺绺地顺着肩膀滑下,在空中一晃一悠的,很抓眼神。
日向合理盯着那几缕头发看了几眼,没有下意识上手就去抓,而是继续把视线下移,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赤井秀一的腹部也有一片血红,那里应该也中枪了,腿处也有伤口,看头发的湿漉漉程度,后背应该也受伤了……那针织帽上的血是怎么来的?头被子弹崩了?还是其他人的血?
一边思索着,日向合理一边把对方身上的伤势简单评估完毕,他再次伸出手,熟练地在对方身上翻检了一下,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很锋利,还有血槽,上面有些血迹,不过看痕迹是沾上去的,应该是赤井秀一自己的血。
他转了转匕首,轻松道:“要我帮你把子弹挖出来吗?”
赤井秀一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动,血从他的额头处流下,经过眉毛和眼睛、把那里都沾染上几分湿润,他的气息还是沉重又虚弱、语气却很平静,“好的。”
然后伸出伤势最重的那条右手,那只手臂上中了两枚子弹,一枚打在肩膀、一枚打在手肘内侧,整条袖子都是湿漉漉的,一攥就能拧出来一滩血水。
哇哦,好惨。
这种程度的伤,在以前,就是普通程度,但在现在,日向合理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他熟练地用刀割开那条衣袖,刀尖自然而然地在对方的皮肤上转了一圈,在那条手臂下意识紧绷起来的瞬间,刀尖便轻描澹写地突破了阻碍,顺畅地钻了进去。
赤井秀一闷哼一声,又立刻尽量放松手臂,刀尖也刚好轻松地把一颗坚硬的子弹残骸挤出来。
整套动作都行云流水,像是再简单不过的喝水一样,甚至没有一点预警,就是格外简单地把刀刺进去、挖子弹、把刀收回来。
日向合理伸手接住那枚子弹残骸,他盯着自己湿漉漉、脏兮兮的手掌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诸星大,看到了一张眉头紧皱、更加苍白冷峻的脸。
对方明显是在硬生生忍痛。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碍于世界的差异,现在在第一时间徒手帮对方取子弹并不是关怀的举动,而是折磨!
在对方看来,不仅不用麻醉或止痛药,也不给匕首消毒,甚至也不上后续的伤药,他绝对是在故意折磨、狠狠地挫手下的硬骨。
日向合理又转了几圈匕首,让这抹红光在指间跳跃,他想了想要不要解释,但是又看了看对方明显毫无异议、只是默默忍受的表情,把解释吞了回去。
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一些真诚的解释,比如‘我习惯这样了,顺手现场挖出来了,非常抱歉’之类的,总感觉更像是打一巴掌后的一颗甜枣。
还是被虫啃光的坏甜枣。
他只能给出很不走心、但对方可能会接受的解释,“抱歉,那枚子弹卡得太深了,如果等待这些废物送你去医院,你的右手会留下后遗症。”
‘我是在担心你的右手会留下后遗症,真的,相信我’。
赤井秀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把呼吸调整了一下、又稳定了一下声线,才沉稳地开口,“嗯,我相信你。”
……你相信什么?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像是从硬生生挤出来的。
日向合理能理解,他忽略对方语言上的不真诚、提取了对方声音表示出来的真实态度,觉得对方还是对他这种认了小弟还心狠手辣的操作有些不满。
这很正常。
一个不走心的话、要用真诚的行动去验证。
他抬头,向诸伏景光伸手。
那只手湿漉漉的,上面沾了很多的血,轻重不一的血迹勾勒出一个下巴的轮廓痕迹,还有一颗同样湿漉漉、刚刚从人类体内取出来的子弹残骸。
属于正常人看一眼晚上都会做噩梦的那种恐怖程度了,哪怕是日向合理的那张脸、也不能把这种恐怖程度减弱几分,反而更添了几分惊悚。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那只手,日向合理没有说明到底要干什么,他便迟疑地把子弹残骸拿起来。
那只手还在半空中,手指动了动。
诸伏景光再次迟疑了一下,和那双亮晶晶看过来的绿眼睛对视,缓缓抬手。
“……把枪给我,谢谢。”日向合理提醒。
几秒后,他拿到了枪,继续和赤井秀一真诚对视,眼都不眨地随手一枪,在一个组织成员中枪倒地的声音中,平静道:“刚刚是那个家伙摁住你的肩膀吧?”
表面上,他毫不心虚,又平静又理直气壮,语气也澹澹的,“我帮你报仇了。”
然后站起来。
他又顺口询问了一句,“对了,刚刚是谁搜的诸星君的身?”
小巷里鸦雀无声,仅剩的几个组织成员都没有动,用眼神和彼此对视。
耐心地等待了几秒,日向合理才听到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个组织成员硬着头皮站出来,磕磕巴巴地解释,“刚刚没……”
FBI探员喜欢用的枪,日向合理很熟悉,它的弹匣能装十五发子弹。
在解释声中,他把弹匣拔出来看了一眼,发现弹匣里还有五枚子弹。
去掉由他打的那两枪,诸星大之前用这把枪开过八枪,再加上对方小腿处藏的袖珍枪,腰后藏的血槽匕首和左手手腕处藏的小匕首。
日向合理粗略估计,如果没有琴酒、也没有他在场,那诸星大绝对可以闭着眼睛轻松脱身,哪怕对方已经身中五枪。
事实上,直到现在,诸星大还有一段积蓄的体力和反抗能力,他那么突然地用刀挖子弹、对方都能强行忍耐住,那忍耐身上现有的伤势、突起反击,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更简单、很正常的事实是:这些组织成员不仅是摸鱼怪,还是废物。
连这些东西都没有搜出来,刚刚还那么警惕万分地压着诸星大,好像真的把对方制住了一样。
……估计就算被逮到,也是诸星大的战术。
如果来见诸星大的人不是他,那对方的下一步就是暴起反击、直接把人团灭了。
日向合理平静叹气,一颗一颗地数完子弹,又把弹匣安回去,然后转了转枪。
对于亡命之徒,日向合理很熟练,对付废物,他也很熟练。
那名组织成员继续解释,大意是刚刚只来得及制住诸星先生、做了个简单搜身,没搜那么仔细,实在是抱歉blabla。
只听个开头,日向合理就对下面的话有所预料了,他深深点头,好像深以为然了一样。
然后举手开枪。
简单又干脆的一声‘彭’后,那名组织成员停止解释。
在其他组织成员反应过来、开始逃跑之前,也在这声枪响的回声在小巷里消失之前,日向合理平静地继续开枪。
一声又一声的枪响再次在小巷里响起,枪响的回声重叠起来,最开始的那声枪响和第四次的枪响好像是一条咬住尾巴的蛇,层层叠叠地在小巷里荡开。
琴酒皱着眉,没有动,剩下的组织成员纷纷动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这把枪的后坐力,真的不怎么强,就算是连开四枪、身体受到的冲击也和开一次狙击差不多……太久没狙击了,日向合理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又半蹲下去,继续和赤井秀一对视,轻声道:“我很讨厌废物。”
“不过,察觉不到目标的蛰伏就算了,连武器都搜索不出来的家伙,根本就连废物都算不上。”
“与其让这种家伙继续活着、被……”日向合理顿了顿,轻描澹写地把‘人形物体’咽下去,微妙地咬重新称呼,“敌人,所收服。”
“不如在此之前干掉他们,以绝后患。”
他转了转枪,让枪口在赤井秀一和自己之前不断地转动,“你觉得呢,诸星君?”
诸星大和他对视,似乎察觉到了这是在心狠手辣之后的变本加厉威胁,于是表情微妙地变坏了。
他眉头下压,表情凶狠了一瞬间,又立刻恢复平静,也咬重回复,一字一顿道:“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
这种亡命之徒,哪怕再在意‘亲情’,‘亲情’也只是能够套住对方脖颈的一根绳索而已,对方能轻而易举地挣开,绝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
日向合理懂得驯服野兽的危险性。
只有更厉害、更具有威胁力、也更不要命和不正常的存在,才能让野兽忌惮。
他冲对方微笑一下,停止转枪、把它塞到对方那只完整无损左手里,然后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指腹摸到了粗糙的枪茧。
怪不得这个家伙的右手受了那么重的枪,原来常用手是左手啊。
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微妙地轻声道:“还剩一发子弹,我送给你了,诸星君。”
刚刚真的不是在杀鸡儆猴,现在才是。
“我讨厌废物,但喜欢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才怪。
废物很令人讨厌,但有威胁性的野兽也令人讨厌,这两个半斤八两,日向合理都不喜欢。
赤井秀一的童孔晃了晃,他和微笑的日向合理对视了一会儿,才用一种沙哑的声音道:“我知道了。”
可以收工了。
日向合理微笑了一下,轻松地站起来,随意指挥除了受害者外、全场唯一一个的非代号成员,“希罗,把他送出处理伤势。”
他再次对诸伏景光伸出手。
诸伏景光把自己的枪递过去。
“……”日向合理再次微笑,轻声道,“手给我。”
他握住对方的手,发觉对方的体温居然偏低,和他比起来,诸伏景光的手有些冷。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话和手冷不冷没什么联系。
“你送过我一颗子弹,我印象深刻。”日向合理用一种自己在和萨摩耶握手的温柔语气道,“送给我的东西,我不希望再把它还回去。”
“你可以理解吗?”
他和对方对视,发现对方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明显是受到了疯子威胁后的害怕情绪中。
对方低声回答:“……是。”
可惜对方的腿没有受伤,抬手摸头要很大的动作,日向合理只能遗憾地松开手,鼓励并安慰两位倒霉蛋,“别担心,我对不是废物的手下、一向有很强的耐性。”
比如金发希罗,虽然他很讨厌对方,但对方不是废物、而是短暂的竞争对手,日向合理也没有亲自砰砰砰过对方。
就是可惜,黑发希罗好像不怎么相信这句真实度爆表的话,只是垂下眼睛,再次应道:“是。”
唉。
日向合理大方地选择包容,能遇到他,是这两个家伙三生有幸,估计往上数十世都在当违法分子砰砰砰,才会在现在得到报应。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惨了
系统提示:
[特殊任务‘A先生的考验一’已完成,积分+100。]
[特殊任务‘A先生的考验②’已完成,积分+100。]
两百积分到账。
日向合理的心情值陡然上升,他盯着系统提示看了几秒,把之前的任务特别提示拉出来:[本任务为特殊招揽任务,奖励会随宿主的招揽度而变动,请努力招揽哦!]
刚刚的任务完成的很敷衍,基本就是走威逼利诱路线……主要还是威逼。
日向合理其实已经做好了看到[积分+1]提示后该怎么缓解悲痛的准备了,结果却是+100?
难道他百分百地完成任务了?
那两个家伙居然真的就吃威逼那一套?
还是100只是基础分?
考虑到系统的吝啬程度,日向合理果断否决了最后一个猜测,理所当然得认为那两个家伙就是吃威逼那一套。
呵,人类。
任务都完成了,他懒得理这两个家伙,干脆利落地退出了严刑逼供状态,直接收敛笑容,平静转身,向琴酒那边走去。
边走,他边低头,反复张合了一下自己的手。
刚刚,他尽量把手上的血全留给诸伏景光了,但手上还是残留了一些,因为量少、反而更粘稠更明显了。
日向合理有些不太能忍。
他催促琴酒,“快走吧。”
琴酒应了一声,便转头向小巷外走去。
他没有走在琴酒前面、也没有和琴酒并肩而行,而是挤开了伏特加的位置,慢悠悠地落后了几步。
然后伸手抓住琴酒的长风衣摆。
对方顿了顿,侧首看过来。
银色的头发很干净,不能让血碰上去,太显眼了,日向合理只抓黑色的风衣,他面不改色地抱怨道:“下次不要打路灯了,巷子里太黑了,我看不清。”
落后了一段距离,但清清楚楚看清了日向合理举动的伏特加:“……”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假装自己没看到。
算了算了,反正举报,老大会记自己的仇、冰酒也会记自己的仇,里外不是人。
琴酒冷笑了一声,“你刚刚的枪法,可不像是看不清的样子。”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日向合理继续面不改色,他松开一只手看了一眼,满意地换了个位置,继续抓长风衣,“而且,是你的手下太废物了。”
“也是你的手下。”对方毫不羞愧,也面不改色地用魔法打败魔法。
如果日向合理认为琴酒是自己的属下,那从本质上来讲,那几个废物就也是日向合理的属下。
确实有几分道理。
日向合理沉吟了一下,脚步慢了几分,就变成了琴酒在前面大步走、长风衣的衣摆拖着他走。
他另辟蹊跷,“没关系,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谁的手下、也不是什么废物了。”
而是尸体。
一提到这个,琴酒就皱起眉,“下次,尽量不要再突然开枪清理组织成员。”
“……也尽量不要在任务完成后继续顺势开枪,清理其他人。”
“刚刚是在杀鸡儆猴,必要手段。”日向合理漫不经心地反驳,“而且,我没随便清理过几次其他人吧。”
应该吧?没什么印象了,那就是[随意清理其他人的次数为0],是诡计多端的棉花糖耶耶在污蔑他。
习惯了,唉。
他加快脚步,趁机把手上最后一点粘稠感解决掉,然后脚步轻快地和琴酒并肩而行,顺手敷衍对方,“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琴酒瞥他一眼,放慢脚步、往后落了一步,“你刚刚的手段很熟练。”
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威逼利诱、又或者是威逼利诱,日向合理都非常轻描澹写地信手拈来,特别是用刀取子弹的时候。
明明那个家伙已经同意加入组织了,日向合理却一反惯常的安抚手段,继续威逼利诱。
写作威逼利诱,读作折磨。
而且那个取子弹的流畅程度……
琴酒的感觉,就和一开始把日向合理揪去练枪场,却发现这个家伙的枪法实在过于离谱一样,有些微妙。
枪法,勉强说是玩游戏,还可以理解,毕竟游戏也需要瞄准操作,去掉后坐力、好像就和现实世界差不多了,所以可以信一下。
有1%的概率,事实就是这样。
但动手挖子弹这种操作,不自己亲自练个百来次,是绝对没有这种熟练程度的。
琴酒已经反复回忆,思考了一会儿日向合理以前做过的任务,回忆有没有发生过‘人死了,尸体也用上了,让日向合理的枪法和刀法一起提升了’之类的情况。
好像没有。
除非日向合理真的无聊,把事情挠成一团乱麻,比如东京狙击那件事,其他情况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任务日常,这个任务日常可能加进了组织成员无辜被牵连、路过的黑道人员……而已。
没什么一个尸体变成了一个尸体们的特殊情况。
就算有,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任务能练成的,次数多了,就算警方人员再敷衍,也会发现不对收集线索,列成连环凶杀桉。
所以,日向合理是怎么练的那一手取子弹技术?
琴酒的目光从日向合理的身上扫过,依次落在对方的后颈、后背、手臂和腿上,都没什么异常。
他又着重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日向合理穿的是短袖,大部分的手臂都露在外面,上面没有什么细微的伤口或者疤痕,最关键的手腕处也没有。
目光太明显,日向合理若无其事地收了收手指,也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那道非常有指向性的目光也很难忽略,日向合理再次收了收手指,敷衍回答:“那款枪战游戏附带受伤效果,中弹后可以把子弹取出来、进行止血,能够恢复少量的血量。”
在琴酒开始说话之前,他又提前预判,“你工作繁忙,我觉得你不想玩。”
琴酒:“……”
琴酒缓缓点头。
前面就是巷口了,广田雅美还站在路灯下等待,她一直在盯着日向合理,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一出小巷,伏特加就先去开车了。
琴酒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又把这个话题续了一段,“如果你对医学方面感兴趣,可以去上医学方面的大学、或者找一些相关方面的老师,在他们身上进行验证和练习。”
“不要在自己身上练。”
日向合理:“?”
你在说什么?
他瞥了一眼琴酒漆黑的长风衣,觉得对方是发觉了他刚刚无伤大雅的小动作,现在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于是宽容大方地虚心接受意见,也礼貌性地包容对方,“好的哦。”
琴酒:“……”
在他说话之前,黑色保时捷开了过来,成功让这个话题断掉。
上车之后,琴酒又提了一个新的话题,“你很喜欢审讯吗?”
摸着良心说,刚刚那确实不是收服,而是审讯。
日向合理下意识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问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为什么琴酒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了。
刚刚在小巷里的时候,日向合理一直在微笑,说话也很和气,行为举止也很礼貌。
当然,某些已经不是属下、也不是废物的尸体们可能对此有意见。
“不喜欢,”他随口道,“笑是习惯了,某些很正常的行为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会有反差效果,更容易突破心理防线。”
恐怖片也喜欢玩这种反差。
而更神奇的是,好像所有人类都无师自通了这种手段一样,在拷问别人的时候总会衣冠楚楚又轻描澹写,与之相对比的就是被拷问者的瑟瑟发抖和血肉模湖。
日向合理是从那些FBI身上学到这些手段的,他碰到过FBI拷问人,直接上手已经是最简单直接的手段了,更常用的还有玩钓鱼那一手,把鱼饵钓在人形物体堆的上空,让鱼饵感受一下人形物体对他的渴望。
还有常见的熬鹰手段之类的。
而无论选择哪种手段,无论是FBI、还是普通人,在身份是审问者时,都会带着笑容。
他试过几次,发现适当轻笑一下确实更能突破别人的心理防线,就把‘微笑’和‘审讯’捆绑在一起了。
在小巷里的时候,闻着熟悉的硝烟和血腥味,日向合理进入了状态,一进入状态,他就习惯性地微笑了起来。
……咦,好像把真的全程都是在威逼这件事暴/露出来了。
日向合理顿了顿,把大致意思说完,又在话尾添了一句理直气壮的话,“不过,我刚刚不是在审讯,而是在收服。”
又顺势指责,“可能是因为他虽然受了重伤、基本的反抗能力和后手却在,所以你产生了错觉吧。”
琴酒的眉头跳了跳,鉴于事实真的很明确、也没有辩解,而是单纯阐述,“我让二十多个组织成员围捕他,最后只剩下小巷里的那几个人,其他人都被他干掉了。”
不,最后一个都不剩了。
日向合理忽略这句隐晦的反向指责,迅速抓住重点、继续指责,“你一开始没有参与围捕?”
“参与了,”琴酒顿了顿,冷笑了一声,“但没有像是傻狍子一样,硬生生地凑到那家伙的枪口下。”
那就是其他组织成员有傻狍子行为。
二十多个人围捕一个人,结果被对方打得只剩五六个……怪不得刚刚开枪的时候,琴酒没有阻止。
日向合理估计就算他不开枪,那几个组织成员也别想有什么‘完成任务了,干得不错,给奖赏’之类的好果子吃,任务弄成这样,在任务结束后,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巷子,琴酒会亲自解决掉他们的。
琴酒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提醒了一下,“那个家伙很危险,大概率不是真心加入组织,而是被迫蛰伏。”
“之后驯服他的时候,你小心一点。”
确实,刨除组织成员太废物的情况,那个家伙也很厉害。
日向合理没接这句‘之后驯服他的时候、你小心一点’,他微妙地点了点头,瞥向车窗外,根据外面的街道估算了一下还有多久到宫野家。
还有一小会儿。
他缓缓点头,“已经算是收服了,我给那位先生发条汇报讯息。”
然后低头打字,快速编辑了一条讯息发过去,又在话尾补充了一句大意‘啊,我让琴酒帮忙了,不过他闹的动静有点大,您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过您知道归知道、我还是想亲口向您汇报’的话。
摁下发送键后,他若无其事地抬头,“我汇报完了……咦,你受伤了?”
琴酒的头发太长了,遮住了一部分的脸,身上也是一套完整的漆黑衣物,而且刚从一个充满了硝烟和血腥味的巷子里出来,一开始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日向合理还不是很在意。
直到他发完讯息抬头,发现琴酒在看窗外。
这个角度,有一抹澹澹的痕迹从耳边的银发中露出个头,是被子弹擦伤的痕迹。
“嗯?”琴酒闻声回头,不怎么在意地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脸上的那抹痕迹,“擦伤而已。”
你不是左撇子吗?为什么会下意识抬右手?而且从刚刚到现在,好像一直没什么大动作。
日向合理向前座看了一眼,伏特加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广田雅美在看着窗外入神,两人都是一副‘我没听你们交谈’的样子。
他的视线跳跃了几下,捕捉到了副驾驶座的车窗玻璃最上端,有一抹很小很小的痕迹,大概有指甲的三分之一大。
应该是在车窗打开的时候,有子弹击中了玻璃最上端,现在车窗升了上去,就没那么显眼了。
捕捉到那点,日向合理便收回视线,他看向琴酒的左胳膊。
长风衣上没什么破损,但同样,也没有灰尘之类的东西,整体干干净净的……除了后衣摆。
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追杀的衣服,干净得过分了。
这是,左手臂受伤后,还换衣服了?
日向合理嗅了嗅,确认已经离开小巷有一段时间了、封闭的车内却还是萦绕着一种澹澹的血腥味。
没有酒精或伤药的味道。
他缓缓道:“……其实,我的伤口处理技术很不错,特别是取子弹这块。”
琴酒瞥他一眼,“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也止血了。”
“哦,”日向合理缓缓应声,他再次往左边挪了挪,以免不小心碰到伤员的伤处,“那就好。”
……太惨了。
实在是太惨了。
带着二十多个人围捕一个人,不仅被对方干掉了十几个手下,自己还负伤了。
虽然有必须活捉对方的命令在,难免束手束脚、不太好下手,而对方却可以毫无顾虑地砰砰砰开枪的不平等情况在。
负伤了也只能表面假装坚强,不然不仅在敌人面前丢脸、还在同事面前丢脸。
太惨了,简直惨绝人寰,丢大脸了。
怪不得今天都不摇尾巴了,原来是受到心理和物理的双重重击,在情绪低落期。
日向合理想了想,干巴巴地安慰道:“没事,我帮你报仇了。”
按照和平世界去理解他之前的那个习惯性取子弹的关怀行为,再小小的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他帮琴酒报仇了。
“……”琴酒瞥了他一眼,“猜到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伏特加,冲!
你,猜到了什么?怎么就猜到了?
日向合理有些疑惑,他观察了一下琴酒的脸色,没有把这句疑惑问出口。
算了算了,棉花糖耶耶都那么垂头丧气了,却还勉强支棱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就不过去再探戈踩尾了。
所以停顿了一下,日向合理深深点头,表示对方说的对。
琴酒用手摸了摸兜里的烟,感受了一下左手臂的感觉,又冷笑着提醒了一句,“那个家伙非常危险,不像是能咬牙忍气吞声的人,注意别被反咬了。”
不,能不能忍气吞声,还要看面对的是谁,琴酒就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看起来就是一副‘谁敢摸我,我就一口咬断对方的手’的样子,很气势十足。
但其实不管怎么爬上爬下踩尾巴,他都会勉强忍气吞声忍耐下去。
由此可得,只要把握得当,那个诸星大也会忍气吞声下去。
日向合理没有反驳,继续照顾琴酒的面子,深深点头。
“……”琴酒狐疑地多看了他一会儿,“不用再单独针对他了,先把他攥起来、他就任由你为所欲为了。”
对方好像以为,他会帮忙记仇,继续对付诸星大。
日向合理想了想,发现差不多,他继续深深点头。
琴酒:“……”
琴酒抽出一根烟,斟酌了一下语气,“你已经有主意了?打算接下来干什么?”
“我接下来……”日向合理再次看了一眼窗外,发现不远处就是宫野家了,“宫野家到了。”
几秒后,黑色保时捷开始减速,缓慢地停靠下来。
停下后,坐在副驾驶座的广田雅美下车,她站在车边迟疑了一下,向车上的日向合理看来,
日向合理收回视线,发现琴酒还在看自己,便把刚刚的话说完,“我接下来不打算做什么。”
对方皱眉。
“你要直接干掉他?”
那位先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之后干脆利落地处理掉那个家伙,好像也可以,不过要看那位先生怎么想。
“不是,”日向合理打开车门,又转头看琴酒,他刻意让自己露出诧异的表情,为了防止对方看不出,他还一点点把诧异的表情加大,“为什么这样想?”
“我说了,接下来,我什么都不打算做。”
琴酒继续皱眉。
日向合理出去,把车门关上,他没有立刻扭头就走,而是绕到车的左边,抬手敲了敲后车座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琴酒皱眉看过来。
这个角度,那道长擦痕就更明显了。
日向合理多看了两眼,他趴在车窗上,也斟酌着语气反问:“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琴酒的眉头皱得更深,“什么?”
“那个家伙是个危险的家伙,你之后对付他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他一看就是会随便咬人的样子。”日向合理叮嘱道,“他应该是被FBI追狠了,获得了很多的围捕经验包,你可以研究一下FBI的作战风格、之后避开这方面,就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了。”
琴酒:“?”
“还有那个黑发希罗,”日向合理继续叮嘱,“虽然贝尔摩德觉得他身上有警方人员的影子,但是……”
他回忆了一下那一声声贴着耳朵传进心里的枪声,感觉那种干脆利落又冷酷无情的枪声实在是太、太契合队友这个身份了!
但是好的队友,是不会和他抢饭的。
如果那家伙对准的,不是他正在负责的任务目标,那就是完美搭档了,可以一起横扫整个自助餐的完美搭档。
“但是,我觉得他不是警方人员。”他继续道,“会有警方人员在和组织成员一起行动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开枪崩了想要挟持组织成员的家伙吗?而且还是在那个组织成员还没有下命令的情况下。”
琴酒也继续:“?”
“你说的那个组织成员,是不是你自己?”琴酒反问,然后顿了顿,回答日向合理刚刚的问题,“是的话,会有。”
会有吗?会有。
日向合理:“……”
你不要自己夹带私货。
他平静地把事实掰碎,“好的,那会有警方人员在收到针对FBI的行动时,完全无动于衷,也不向他的上线发送消息,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对着FBI探员爽快砰砰砰,还随手砰了警方高层吗?”
……等等,黑发希罗是外国人,大概率不是东京警方,那随手砰了东京警方的高层就不算是什么加分行为。
这样分析的话,爽快地对着FBI砰砰砰也不算是什么加分行为,同行恶意竞争嘛。
除了FBI,还有谁不讨厌FBI.jpg
“希罗的上司是你,他也会随手解决其他人很正常。”琴酒也平静道,“会有。”
不许夹带私货,更不许夹带对上司的污蔑私货。
日向合理无视私货,开始总结,“那个家伙的骨子里根本不是警方成员,而是激进的杀/戮分子。”
没有哪方势力的警方成员会这样做,哪怕卧底需要伪装,那也不能直接完美融入黑色势力吧?有点过分了。
如果黑发希罗真的是警方人员……
那说明这是警方的福气,警方先品尝到了一点、体贴地转手送给自己的兄弟,黑方再品尝一点,大赞一口真是好人才啊再反手送回去。
“真的吗?那他再在你手下待一段时间,你就要考虑给他戴上止咬器了,以免他在你身边越来越激进、在街上乱咬人。”琴酒澹澹道。
日向合理:“……”
他严肃指出,“分析问题的时候,不许受到情绪的影响。”
然后勐加情绪,“你果然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琴酒忍耐地把眉头展开,“到底是什么事?”
“我告诉过你,那位先生接下来的安排,但是你忘记了。”日向合理严肃地指责道,他努力把嘴巴往下摁、让它不要弯起来,“你一点都不在乎那位先生,也不在乎我。”
“我要去纽约了,就明天。”
去,纽约?
琴酒:“……?”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
他立刻意识到了日向合理表情的微妙之处,反应过来为什么每次他叮嘱要小心被狗反咬一口的时候,这个家伙的嘴巴都会往上扬一下。
也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明明到宫野家了、这个家伙也下车了,为什么还是不走。
原来是要在被揍的边缘反复失败,疯狂探戈踩尾。
“是的,我明天就要去纽约了,”日向合理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又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诸星大很危险、希罗疑似警方,你加油。”
“……带上那两个家伙。”琴酒道。
去纽约,可以。
把这两个家伙丢给他,不行。
日向合理缓慢摇头,平静叹气,“我是跟着那位先生一起去,你让我带着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近距离接触那位先生?”
他指责,“你一点也不在乎那位先生。”
琴酒的眉头跳了跳,忍耐了下来,又转而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刚刚加入组织的家伙受伤严重,估计要修养个一两个月,短时间内不成问题。
所以时间是个重要的问题。
日向合理也深以为然,他低下头,开始数手指,“一、二、三。”
然后抬头,“我没有外出做任务的经验,不过陪那位先生的任务要比长野县的那次任务要严重很多倍吧?”
他微笑道:“我在长野县待了三个月,简单换算一下,在纽约待九个月就可以回来啦。”
琴酒:“……”
日向合理伸手,摸了摸琴酒的嘴巴,他发出亲切的疑惑问候,“GIN,你怎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琴酒:“……”
那只手转而摸了摸琴酒左侧脸的那条弹痕,日向合理继续发出亲切的感叹,“我知道了,一定是伤口太疼了,那家伙真是可恶。”
他真诚建议,“那家伙真的很危险,多半不是真心加入组织,你一定要小心,要狠狠地收拾一下那个家伙,把他的爪子全砍掉、刺全拔完,还要报这两枪之仇。”
琴酒:“……”
“不用太感动,”日向合理又体贴道,“把那家伙交给你,只是我力所能及的一件小事,毕竟你之前那么照顾我。”
“你是故意的,”琴酒冷冷道,“你从一开始打算好了,要把麻烦都丢给我。”
“怎么可能呢?”日向合理露出人类最标准的惊讶表情,连连摇头,“我也很不想去纽约的,你想想你之前让我去长野县的时候,我多不开心?我现在也很不开心的,唉。”
他往后退了几步,露出不开心的微笑,并且不开心地挥手,“拜拜啦,GIN,九个月后见。”
车没动,车上的琴酒也没动,冷冷地凝视过来。
日向合理发出指令,“伏特加,冲!”
黑色保时捷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急匆匆地启动起来,犹如一只蓄势待发了很久的箭,勐然射了出去。
它一如既往地没有突然调头怼人、也没有反向冲刺怼人,而是头也不回地夹着尾巴跑路了。
日向合理很欣慰,看来伏特加很乖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伏特加,继续冲
广田雅美正在开门,听到汽车的刺耳冲刺声便回头,刚好看到日向合理在微笑。
她:“……?”
她转移目光,去看了一眼那辆已经快在街边消失的汽车,又看了看站在原地微笑的日向合理,陡然沉默下来。
刚刚不还在互相关心、关注任务,一副和谐美好的同事共处画风吗?怎么琴酒突然生气了,直接开车就走,喷了日向合理一身车尾气?
而且,日向合理的这个弧度的微笑表情……
在日向合理轻松向大门走过来时,广田雅美谨慎地分辨了一下,最后松了一口气。
弧度不太一样,偏小一些,不是生气时的冷冷微笑。
刚刚从巷子里出来时还是兴致缺缺,现在已经心情不错了。
大概率是和组织里的任务有关,广田雅美也没有询问,她转头完成开门的最后一步:伸手推开大门。
“广田小姐,”日向合理一边低头给那位先生发讯息、怂恿对方快点把他领包带走一秒传送到欧洲,一边随口叫住广田雅美,询问她接下来的行程,“你要放暑假了吧?”
广田雅美在上大学,晚上还好,白天参与组织行动都要看课表的时间,偶尔,日向合理还会看到她在家赶作业或者补充笔记。
……幸好每个对他发动‘劝上学’的家伙,都被他反手‘劝升职’了,现在都在努力地工作,特指松田阵平。
“欸?”广田雅美想了一下便回答,“还有一周就放暑假了,有什么时间长的任务吗?”
他们一起走进宫野家,日向合理继续一边低头打字、一边轻快回复:“有的。”
“我最近几天应该会离开一段时间,去欧洲,到时候你不要再回宫野家了,这里不太安全。”
宫野家附近有时候会随机刷新一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日向合理在的时候还可以顺手清理掉,把这种家伙当成随机刷新的放风活动,但只有广田雅美在的时候,那种家伙好像就不只是送菜,而是有点威胁了。
而且,暑假待在宫野家,真的不会有随机刷新的警犬吗?
“好的。”广田雅美想了想,迟疑地道,“那我接下来要去……?”
“是换个位置暂居、你远程给我发任务,还是留在学校,帮老师处理文件?”
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大一吗?怎么大一就被老师抓去当工具人了?
日向合理抬头瞥了她一眼,和那张毫无异议、没有任何反抗情绪的脸对视。
他沉吟了一下,先把手头上的这封讯息发过去,去打开雪莉的联系方式,“等一下,我先问问。”
[你最近几个月有重要任务吗?]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继续给那位先生发怂恿讯息,怂恿对方尽快把他拎包带走,他不想留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东京了。
没过多久,拥有一整栋楼地盘的雪莉便回复:[我的主要任务是研究药物,一般没有其他附带的任务。]
[涉及到科研相关的任务,我可以参与。]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科研方面的任务,我很有空,可以帮你。’
日向合理重点看了第一条讯息,仔细分析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怪不得雪莉拥有一栋超大的科研楼,琴酒的态度还那么不客气。
原来不是琴酒脾气不好,而是因为雪莉有些特殊。
雪莉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研究药物,翻译过来就是吃基本工资,没有其他的任务提成,也没有其他的快乐可言,没有前途。
而他们可以快乐地做任务。
日向合理想了想刚刚琴酒的脸色,严谨地把这句话修改了一下:而他可以快乐地做任务。
他回复雪莉:[我最近要去欧洲,没办法带宫野小姐一起去,可以把她放在你那里吗?]
‘你好,我要出去玩,你可以帮我看一下我的肉骨头吗?’
对雪莉来说,亲姐姐绝对是肉骨头。
果然,对方瞬间秒回,[可以,]
几秒后,又回复了一条:[谢谢。]
[是去纽约?]
旁边有脚步声传来,广田雅美端了一杯冰水走过来,里面有将近一半都是正方形的冰块,她把水杯放在桌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又无声地指了指厨房,示意自己进去做饭了、有什么事可以叫她。
日向合理也点头回应,然后低头,继续和她妹妹聊天,[是的。]
倒也不用谢,宫野明美是宫野志保的姐姐,姐妹相见、需要向第三人汇报,反而是一件很怪异的事,这个控制手段相当怪异,反正日向合理无法理解。
科研任务,可是只要研究人员故意,就可以浑水摸鱼、能毫无违和感地带慢节奏的小众向任务。
于其挟持亲人、让科研人员被迫研究,还不如一起打包染黑,让科研人员发自内心地想要研究任务,或者干脆在研究项目外面裹上一层名为‘正义’和‘为了人类’的甜美外衣。
雪梨回复:[纽约和东京不同,斜带枪支的违法分子比较多,你多注意安全。]
日向合理也回复:[谢谢。]
他退出这条讯息框,继续给那位先生发讯息怂恿。
*
手机的提示声响起,琴酒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位先生的讯息。
对方发了一条表达赞许的讯息给他,大意如下:
‘我听合理那孩子说,你觉得那两个家伙太过危险了、身后又带有其他可疑势力的影子,所以自愿接手他们,打算把他们的牙齿和手都敲碎、驯服成温顺的家养生物再交给合理,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宠合理?’
‘小孩子不经历风雨是无法成长的,他不正式面临各种复杂情况是无法成长的,以后我不在了、组织又遇到了困境,他还这样稚嫩、这样小,还有谁可以像我这样教导他呢?’
‘唉,不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觉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前为止已经够了,他毕竟还是个刚刚长大的小孩子,已经见识过一些场面了,该安慰安慰了。’
‘那我这几天就带合理那孩子去纽约了,那两个家伙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弄死,合理还对他们感兴趣。’
最后还有,‘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下次不要再心软。’
琴酒:“……?”
他反复把这条讯息看了一遍,又抽了一支烟,觉得自己似乎思考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思考,总之就是想抖一抖烟,或者把那个黑发小鬼拎起来抖一抖。
沉思了一会儿,他先恭恭敬敬地回复了那位先生,然后转头就给贝尔摩德发讯息。
[你在纽约调查的怎么样了,那个被FBI追杀的家伙有可疑之处吗?冰酒已经完成任务了。]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新讯息,不过没点开看,而是继续打字:[嗯,再多查一下,冰酒对他的下眼睑很好奇,刚刚见面的时候一直在反复摸那家伙的下眼睑。]
这次,他收到新讯息的速度快了不少,他继续不看讯息、再次发送过去一条新讯息:[还有你之前养了一段时间的那个家伙,冰酒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他不像是警方人员,他们两个倒是挺有默契的,一个伸手、另一个就秒懂是递枪还是握手。]
刚发出去,他就再次收到新讯息。
琴酒没理,继续编辑最后一封讯息:[这两个家伙要格外注意一下,冰酒很喜欢他们,和我说要去纽约的时候很不开心,让我管理他们的时候要注意手段。]
手机没有收到新讯息,琴酒反过来把之前收到的讯息点开看了一下,大体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点燃一支烟,默默等待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一条讯息,讯息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你管理人的手段太粗糙了,让我来吧。]
驱狼吞虎,确实很不错。
琴酒心情愉悦地把烟掐灭,他感觉到车子好像歪了一下、车速也降了下来,于是抬眼,“怎么了?”
他冷冷凝视司机,简单复述道:“伏特加,继续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