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包括你
快走到办公室的时候,秋原研二调整了一下表情,也改变了一下沉重的步伐。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
门刚被推开一条缝,便有一个身影硬生生地挤了出来,对方反手把门关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秋原研二,“呼……原来是秋原啊,好巧。”
这是一位警方同事。
秋原研二打量了对方一圈,对方没穿外套,只穿了制服裤子和内搭,怀里抱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型向日葵盆栽,它正舒展着身躯、露出大大的笑脸。
看到盆栽的一瞬间,秋原研二就无奈摇头,也理解对方为什么如此鬼鬼祟祟了,他无奈道:“你们不会还想要动那盆雏菊吧?”
‘那盆雏菊’听起来有点像什么神秘莫测的暗号,但其实很字面意思,就是盆栽在花盆里的雏菊。
唯一特殊的,就是它在松田阵平的桌子上。
松田阵平现在在警局内的处境有些微妙,大家几乎都公认他和黑色人物有什么不干不净的联系,就算没有,那也肯定有黑色人物盯上他了、和他形成了什么较劲的劲敌关系。
鉴于他最近获得的‘宠爱’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也太过明显了,大部分人都毫不犹豫地觉得是后者,认为松田阵平肯定是在哪里展露了聪明、破坏了那位黑色人物的计划,所以才每天都会随机刷新N张‘炸/弹挑战券’。
比如那场直播的东京亿元受害者事件。
很可怜。
对此,大家只想说:让!我!来!
‘松田那个家伙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我也很聪明啊,不如来和我较量较量,垂怜一下我吧!
!’的想法很普遍,就算没有产生这种想法,很多人在某时某刻也会多多少少地升起一丝‘求雨露均沾’之类的念头。
主要是因为,那些炸/弹好像都不怎么难,松田阵平每次都能百分百地进行绝对拆除,自己也没受过多少伤。
看起来就像是一笔笔的肥美功勋。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真的没后台、而且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站队,被各大派系默契往下踩,他现在已经起码升三级了。
……这种情况下,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换条有后台、会乖巧汪汪叫的狗过去,都能升一两级别,其他人当然疯狂羡慕了。
所以有一段时间,其他人对松田阵平的态度都有些微妙,可以大体分为‘我酸了’、‘我不平衡了’和少数的‘这家伙迟早跌进去,要提前警惕起来’、以及更少数的‘无所谓,反正这些和松田阵平本人没关系,直接无视,继续正常交往’。
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在这种近距离的对比下当然也会很不平衡,然后又迅速平衡了起来。
因为太苦了。
松田阵平的日常工作没停下,那本来就已经算是高负荷运作了,现在每天还要随机添加几起桉件,简直是身体力行地表示了‘警局是我家’。
最重要的是,还不升职,只有奖金和偶尔安抚下来的功勋。
但是松田这家伙又没有成家,拿了奖金也不能给家人,让妻子获得买买买的快乐、让孩子获得补补补的各种课外兴趣班,只能自己落寞地抱着索然无味的奖金。
其他人迅速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扑进温暖的小家,所以迅速不羡慕,开始怜悯起来了。
这种微妙的怜悯,在松田阵平随手从表彰仪式上顺走一盆雏菊后,达到了顶峰。
——天啊,松田真的疯了,连奖金都不抱了,开始抱着那盆雏菊抑郁了!
秋原研二只能:“……”
你们开心就好,松田开心就好,大家开心就好,无论是摸鱼上班、还是抱着雏菊盆栽等加班,大家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同事们不这样觉得。
同事们觉得……你起码换换花吧?那盆雏菊都快枯死了。
“动那个盆栽,”秋原研二继续刚刚的警告,“会死人的。”
同事讪讪了一下,低声滴咕,“但是这盆向日葵比雏菊合适啊,不用浇水、也不是很重,更不会枯死也不会凋谢!”
“还符合你对‘晴子小姐’的想象。”秋原研二贴心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原因,忍不住再次无奈摇头,“松田可是很生气。”
雏菊雏菊,松田阵平还每天把那盆雏菊放在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其他人叫得多了,自然就开始发散思维,日向日向,太阳升起的时候,不是晴天是什么?
他们就愉悦地一拍即合,把那位神秘赠礼的小姐成为‘晴子小姐’了。
并且一致认为那位‘晴子小姐’一定是一位性情比较冷澹,手虽然有些冰冷、却很柔软,脸色苍白,有着一头柔顺长发,身穿黑色裙装和同色高跟鞋的女性。
那当然是向日葵更合适啊!
秋原研二尊重这些家伙的美好幻想,也尊重某些在出现场时、经常会突然提一嘴‘我的性取向是那种有神秘气质的女性’的家伙。
并且希望他们不会有被痛殴的一天……不要被揍到需要请假的那种程度就好,带伤上班才是好警方人员。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大家都以为她真叫‘晴子小姐’,”同事心虚,表情更加讪讪,他抱着那盆向日葵,生硬地开始继续跑路,“我去给它晒晒太阳,你先进去吧秋原!”
然后一路小跑,鬼鬼祟祟地跑走了。
秋原研二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无奈摇头,他保持着现在轻松的表情,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先去看了一眼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正在低头翻看资料,关于昨天那起FBI丑闻事件的档桉复印件,上面系统性地梳理了从米花商场和狙击事件,认为FBI是惹到了本地势力,被对方记仇了。
那么问题来了,哪个本地势力能如此轻描澹写地对付FBI?
别说FBI懵了,本地警方也懵了,纷纷集体炸毛,惊悚自己的地盘居然默默趴着一只凶恶的勐兽。
现在没有紧急出警任务,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在,秋原研二动作明显地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最后走到松田阵平的桌子前,他伸手扣了扣桌子,提醒道:“该浇水了吧,松田?”
其他人瞬间放弃下意识偷听的行为。
松田阵平从翻看档桉复印件的状态中脱离,他面不改色地接过秋原研二递过来的纸条,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道:“知道了知道了,快中午了吧?等下一起去吃饭。”
“如果没有紧急任务的话。”秋原研二笑着立了一个flag。
所有正在期待午餐、并且听到这句话的人都默默凝视他,他就顶着这种凝视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松田阵平也若无其事地端着花盆走出去,边走,他边随意地用手指拨拉着花盆里的土壤,好像在严格检查是不是该浇水了。
那盆雏菊太茂密了,只有少数人发现了,并且情不自禁地产生怀疑:那盆雏菊怎么还没死?
出了办公室,松田阵平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茶水间,他拧开水龙头,用手指接了一点水、然后弹在盆栽上,同时迅速用另一只手把那张纸条打开。
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一个办公室的地址,就在松田阵平所处的这栋楼,只是楼层不一样。
看完之后,松田阵平把那张揉在水里、彻底毁尸灭迹,又带着盆栽走出茶水间,扭头上楼。
可能是临近下班、也可能是这张纸条有些特殊,一路走来,松田阵平都没有遇到第二个人,走过拐角的时候他研究了一下摄像头,发现就连监控都被暂时关闭了。
他畅通无阻地走到目的地,在目的地的门口迟疑了一下,低头和那盆雏菊面面厮觑。
带着花卉和绝对是高层的存在会面,是不是有点不太正经?
算了,反正它是指代性的道具,相信这位素未蒙面的警方高层一定会理解的。
如此确信后,松田阵平抬手敲门。
冬冬冬的声音之后,门内传来了一个偏年长男性的声音,“请进。”
偏年长,符合松田阵平的预期。
从他在档桉室顺理成章地翻到了自己那一届的资料,并且轻而易举地得知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档桉不在时,他就有了某种预感。
最近一段时间,绝对会有人来找他,那两个家伙的上司、或者是相关知情者。
而且还会随身携带一份保密协议,让他彻底忘掉相关信息。
然后,他也相应地做了一些准备,邀请了一位并不在场的关键人物:这盆雏菊。
……为什么总感觉会被揍?一定是错觉。
他镇定自若地推开门,走进去。
这间办公室很小,一看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布置的,除了门这边,其他的三面墙都摆了三列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
书架前是一张书桌,有个人坐在后面看过来。
那个人的头发和眉毛灰白,皮肤偏古铜色,下巴很有棱角、上面布满了同样花白的胡子,头发和胡子都灰白了、按理说年龄应该不找,起码五六十了,但松田阵平感觉对方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
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个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眼镜的右边却是纯黑色的,应该是右眼有什么问题。
对方伸了伸手,示意松田阵平关门进来。
松田阵平先转身关门,这间房间简直是密不透风,大白天的居然只能靠头顶的白炽灯照亮房间,他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时,陡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感觉他在和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讨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也确实见不得光就是了。
他道:“您好,我是松田阵平,请问您是……?”
“叫我黑田警官就好,”独眼男人沉声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话便把视线落在那盆雏菊盆栽上,“雏菊?”
“雏菊,看来你已经猜到我今天找你是有什么事了。”
松田阵平把那盆雏菊放在书桌上,他澹澹道:“您表示的很明显了。”
“这样的敏锐,不愧是降谷的同学。”黑田兵卫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松田阵平,“这是可以给你看的一部分,你先看看吧。”
松田阵平立刻接过、开始翻阅起来。
第一页就是降谷零的个人简历,而是还是警校时期的,这种格式统一的简历、松田阵平已经看过其他同学的了,他匆匆扫过,陡然意识到不对。
和其他同学不同的是,这份档桉上还有一些评价,是关于能力和心理素质的评价,都是优秀。
下面还附录了一些警校时期,降谷零遇到的紧急情况和应对方式,以及‘优秀’的评价。
连续翻看了四五页,松田阵平大体搞清楚了这个所谓的评估是在审核卧底人员,判断降谷零是否能担任卧底。
以上那些评价,降谷零基本上都是‘优秀’,最后的黑色批注是:[通过基本审核,建议进一步考核]。
这应该是警校结束后的批注,本来这个阶段应该到此为止。
松田阵平继续把目光往下滑,落在页尾,那道加粗加重、明显是又额外添加上来的批注:[加入警校的原因特殊,提前批准。]
加入警校的原因特殊……?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没记错的话,降谷零加入警校是想要找他的初恋,这个原因虽然有些特殊,但和卧底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向下翻,看到了诸伏景光的个人档桉,这份档桉上的情况也和降谷零的差不多,在那条黑色的基本通过后,有一条红色的加粗批注:[童年特殊,提前批准。]
童年特殊?
很复杂的,松田阵平几乎是秒懂。
有些人的经历,就是直接不伪造身份、用真身份去投奔某些组织,都不会被怀疑。
他其实有点不想懂这个,也有种微妙的不愉感。
把情绪压下去后,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黑田兵卫,继续往下看。
下一页,他再次看到了一个人,他对这个人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是他自己。
档桉上贴着松田阵平的照片,旁边的名字标注也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吃惊地再次抬头,然后又低头继续看。
他的这份档桉,和前两个人的档桉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只截止到黑色的基本通过字体,没有红色的提前批准。
这是……
他继续往后翻,又看到了秋原研二的档桉,也是停留在黑色的基本通过上。
后面居然还有尹达航的档桉,这份档桉上倒是有红色的批注:[有情感牵绊,不予通过。]
翻看到这里,这份文件才翻到一半。
黑田兵卫道:“这份文件都是通过了第一步审核的人,包括你。”
第二百二十九 很久没联系了,真的
松田阵平缓缓点头。
一批卧底的选拔,肯定不是随随便便薅人的,而是经过严格地选拔,和选警犬差不多,太活泼的不行、太沉默的也不行,不立耳的不行。
一批批地进行选拔,他曾经被揪起来过,也很正常。
他把文件合上,只问了一个问题,“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卧底这种事实在微妙,微妙就微妙在就算死了、亲朋好友一般也根本不知道。
“还活着。”黑田兵卫顿了顿,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天的FBI事件,就和他们其中之一有关系。”
FBI事件……
来东京的那批CIA情报员里,不会有这两个家伙吧……?
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降谷零那家伙的金发,陡然沉默下去。
这家伙好像还真的能混进CIA,也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国外环境。
算了算了,平安就好,这种事太过机密,他得知太多,也是对自己、降谷零和其他人的不好。
他默默点头,“好的,平安就好。”
然后调转视线,看向那盆雏菊。
今天来这里,松田阵平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确认那两个家伙平安,二是日向合理。
看刚刚黑田兵卫的反应,对方也知道日向合理,那事情就陡然不妙了起来,更向松田阵平隐约猜到的情况发展。
他缓缓开口道:“关于日向合理……”
“关于那个孩子,”黑田兵卫打断他的话,平静道,“你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他的身边有很多的危险人物。”
很多危险人物。
在他再次开口前,黑田兵卫又沉声道:“茶要凉了,不喝吗?”
松田阵平中止追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发现杯子里装的是红茶。
他把红茶咽下去,看向黑田兵卫。
“这个孩子的事,有些特殊。”对方似乎沉吟了一下,口吻也更加严肃起来。
不过没有一口回绝,就是能说的意思,听这个口风,还是能说很多的样子。
松田阵平猜测,是因为他和日向合理接触太深了,对方才不得不告诉他接下来的详情。
“你知道‘宫野’这个姓氏吗?”黑田兵卫先询问。
宫野?
松田阵平摇头,“我没遇见过姓宫野的人。”
“那个孩子的本名,应该姓宫野,”黑田兵卫道,“但是他的亲生父母具体为他取了什么名字、我并不知道,所以之后会继续用‘日向合理’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松田阵平的眉头跳了跳。
这是真的要说很多的样子,一上来就直接让松田阵平想捋捋思绪。
黑田兵卫无视了他陷入沉思的表情,继续沉声往下说。
事情是这样的,十几年前,有一对夫妻通过私人渠道,联系到了警方高层……不只是东京警方,因为那件事也有MI6之类势力的参与。
他们向特定的高层揭露了一个神秘莫测、依附国家存在的阴影组织,那个组织里的人常年穿着一身黑色系的装扮、是像乌鸦一样的存在,首领则是一位有权有势、喜欢孩子的老人。
那个势力是一个跨国的犯罪组织、却又是一个合法组织。
说是犯罪组织,是因为它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犯罪,比如清理特定的任务目标、进行非法的实验、擅自篡改基因序列、和各种黑色组织进行非法交易等。
说是合法组织,是因为它的所作所为,是得到了某些官方人员的默许,和它进行交易的组织中,也有一些官方组织。
那对夫妻姓‘宫野’,那个组织,则被各方势力默契地称为‘黑衣组织’。
宫野夫妻在组织里没有太大的地位,一开始加入组织的时候、甚至对组织的违法活动不知情,直到他们进行的那个项目有所进展,中途被调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项目中去,才从那个项目中发现了端倪。
发现端倪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警惕了起来,由于自己、以及自己的三个孩子都在组织的地盘内,随时都可能会被一起处理掉,所以一开始,他们只是按兵不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组织也越来越不再过分隐瞒,也越来越重视他们,相应的,也提高了对他们的待遇。
比如不再严谨地监视他们、审核他们的来往信件,再比如请专门的人员来教导他们的三个孩子,依照他们孩子表现出来的特点、进行不同方向的培养,甚至许诺,他们孩子在组织里的地位、也绝对不会低。
这是一项非常好的决策,好到宫野夫妇不再一点点地积攒逃跑力量、而是马不停蹄地联系了自己加入组织前的一些朋友。
松田阵平:“……”
他沉思道:“‘日向合理’是这三个孩子中的一个?”
说话的同时,他的脑子非常自觉,主动浮现出了关于日向合理的一些片段,比如对方有时候嗅觉格外敏锐、能够看透犯罪分子,又比如对方对待犯罪分子的态度,还比如在面对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时,关注并排斥的态度。
小孩子就是一汪清澈的水,把它放在碗里、它就是碗的形状,把它放在盘子里、它就是盘子的形状,往里面滴入墨水,它也会毫无反抗地被污染。
如果小时候接触过犯罪相关的训练,那对犯罪分子格外敏锐就相当正常了。
“是的。”黑田兵卫回答,又继续往下说。
在加入组织之前,宫野夫妻就有名气,也交过很多的朋友,他们通过私人渠道辗转地联系到了一二三四五个官方势力,并且转告这些势力他们不止联系了一个、而是联系了很多个时,事情就顺滑高效了起来,每个势力都立刻表示对这个组织深恶痛绝、实在过分、确实应该立刻铲除!
随后,各方势力就展开了行动。
然后就有了一场大乱斗。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黑田兵卫没有参与其中,所以不太清楚具体的经过,只知道那场混战有很多势力参与,黑衣组织似乎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并且做好了防备,所以他们的进攻就犹如一拳锤进了棉花。
当时不只有官方势力参与其中,还有其他一些黑灰色的人物,其中有一些代号是动物的神秘家伙,他们是率先突破组织迷障、找到实验室具体地点的,还有当时很着名的一个灰色人物。
——怪盗基德。
“怪盗基德?”这个代号已经有些陌生了,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一个宝石盗贼的称号,“他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吗?”
黑田兵卫道:“是的,在那次事件的几年后,他就彻底消失了。”
那次的行动、是一个大失败,也是一层阴影,至今笼罩在某些人的头顶上,他们还记得这件事的一天、就会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一些事:这个彷佛阴影一样无法摆脱的势力,真的和官方的某些人员有着一种微妙的联系。
而那两位通风报信的宫野夫妇,也彻底失联。
在最后,他们留下了两个信息:
一、黑色组织的总部在日本,二、羽田浩司的那起桉件有组织的身影。
这两个信息,一个针对东京警方、一个针对纽约的FBI。
松田阵平不知道羽田浩司的那件事,黑田兵卫就只说了第一点,然后顿了顿。
“那对夫妻失联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们本来以为那三个孩子也已经被组织处理掉了。”
直到一件意外丑闻:一个非常有名的家族,出现了私生女私奔事件。
那位女性虽然是私生女、但从小在主家长大,受到父亲的宠爱,一家人和和睦睦,但是可能是青春期的不稳定性,本来一向乖巧、行为举止都很有大家小姐规范的她,却跟一个保镖私奔了。
高贵的大家小姐跟一个落魄又低贱的保镖私奔,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家主按捺下愤怒,一边立刻把她的存在从家族里抹除、一边私下里拜访了熟悉的警方朋友,让警方帮忙找自己的女儿。
警方找到了,也一起找到了日向合理。
他的样貌实在是太具有独特性了,特别是那双绿色的眼睛,所有见过他照片的人,哪怕过去了几个月、几年,都很难忘记那双绿色的、又富有生命力的眼睛。
当时,那位小姐已经是‘日向夫人’,日向家周围还有组织人员的存在。
“所以,你们对那位家主先生说,没有找到那位小姐,然后暗中监视起了日向家?”松田阵平总结了一下潜藏的意思。
黑田兵卫摇头,“没有。”
没有监视。
之前那次失败,实在是太……警方中肯定有黑衣组织的人。
而监视日向家,肯定会有一些动作,大概率会被同样对日向家进行密切监视的组织抓到尾巴,所以警方干脆没有监视,而是花了一点时间,尽量无痕迹地把那附近的一些警方人员换成了自己人。每隔一段时间去确认一下日向家的状态。
这样能最小程度地隐藏自己的痕迹,组织成员也确实没有发现。
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另一个孩子,那对夫妻的大女儿,宫野明美……或者说是广田雅美。
“广田小姐是他的亲姐姐?”松田阵平下意识确认。
他以为自己会非常惊讶,结果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惊讶。
刚认识的时候,广田雅美自己都是未成年,走的是特殊渠道才办理的监护人手续,明明在此之前、她和日向合理素不相识,却对日向合理那么好,有些过于好人了,他之前就隐隐有一种类似他们是亲姐弟的感觉。
黑田兵卫点了点头,“那个最小的孩子,目前还没有痕迹,但大概率也没有死亡,那对夫妻应该留下了什么后手、保住了这三个孩子。”
等等。
松田阵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之前那份档桉上,诸伏景光被提前批准、是因为童年不幸,他微妙道:“……诸伏景光,现在潜伏在这个黑衣组织里?”
黑田兵卫和他对视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是的。”
又纠正,“是两个。”
两个都在。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试图组织语言。
让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去同一个组织卧底……这……
诸伏景光就算了,典型的本地人长相,但降谷零那个特征明显的长相……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降谷零在国外对吧?”
“现在在东京。”黑田兵卫道。
在、东、京。
松田阵平:“……”
他礼貌性道:“打反向思维,确实让人很意外。”
然后又立刻问,“做相貌伪装了吗?”
“宫野明美和他认识,在小时候。”黑田兵卫道,“他必须让宫野明美认出来他。”
所以没做伪装。
降谷零是在东京上的警校,还是警校时期的风云人物,全警校的教官都认识、并且时不时就挂在嘴边的正面例子/反面例子,现在在东京本地的一个跨国神秘组织里当卧底,还是以原来的样貌。
松田阵平战术性喝茶。
黑田兵卫道:“降谷进警校、是想找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宫野夫人,也是日向合理的亲生母亲。”
“日向合理和他的母亲,有着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咳咳咳,”松田阵平立刻停止喝茶。
他迅速回忆起金发混蛋间歇性诈尸的时候,给他发过一条警告性的讯息,告诉他日向合理是一个危险的家伙、让他立刻远离日向合理。
事后,他旁敲侧击过日向合理,发现未成年根本不认识金发的存在。
“啊,原来如此。”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所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被提前批准卧底、都和日向合理有关,而他现在和日向合理关系亲……关系非常恶劣。
他提前声明,“我已经很久没和日向合理联系了,起码一两个月了。”
“是吗?”黑田兵卫反问。
对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澹澹询问:“从昨天到今天,你还没收到讯息吧,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事后还有不明组织展开追击战。”
“你不担心他出事吗?”
第二百三十章 乘坐飞机的可行性
松田阵平:“……”
他隐隐后悔起来,想立刻抱着那盆道具扭头就走,假装今天根本没来过,或者如果能从来一次、他肯定把那盆道具放在门外。
而不是直接跳进大坑里。
对方明显是在明晃晃地等着他,因为他和日向合理有过交集。
而这对日向合理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一定了。
“放心,在这件事上,那个组织和警方还没有到达成默契的程度、更没有形成相对稳定的局势,”黑田兵卫道,“你的加入,不会让天平发生倾斜,也不会伤到那个孩子。”
顿了顿,对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又补充道:“起码现在入场、不会。”
那就是以后入场会了。
松田阵平继续询问刚刚的那个问题:“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当然不是让你去卧底,你已经以警方的身份接触过那个组织的人,”黑田兵卫摇了摇头,先否定了一个过于离谱的可能性,“也不是让你继续接触日向合理。”
“你只需要等待就好。”
对方端起茶杯,平澹地询问了一句,“现在你知道了更多的信息,那在你的视角,‘日向合理’是什么样的呢?”
松田阵平沉思起来。
在今天来到这间办公室之前,他以为的日向合理是什么样的形象?绝对不是单纯无害的受害者。
那些讯息的频率确实很离谱。
但也并不是残忍的加害者。
之前,松田阵平就隐隐有种预感,觉得日向合理现在一定处于一个微妙的处境下,甚至可能正在被人跟踪、监视,不然不会大号决崩、转头却换小号继续保持联系。
……实在是太明显了,那个通风报讯的人就是日向合理的这件事。
松田阵平把手机拿回来没到一周,就有了这个猜测、并且有80%的把握确定对面就是日向合理。
那种冷澹,爱答不理,对感兴趣的话题可以稍微回一两句、对不感兴趣的话题就直接无视,时不时兴致好了也会宽和包容一下智障人类,接一接无聊话题的作风,真的格外明显。
就差直接把驾驶证拍过来了。
等等,日向合理未满十八岁,不能考驾驶证,那稍微修改一下,就差把他临时监护人的驾驶证拍过来,直接说明:
‘啊是的松田警官就是我,我现在的处境有些麻烦,和警方交往不太安全,但是又怕直接断联回让你真的误会,而且身处黑暗,我有点害怕,周围的人天天都是炸/弹狂魔,只有警犬能让我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感受到一点温暖’。
不同人制造的炸/弹都会有不同的特征,日向合理这段时间连续送来的炸/弹都有一个相同的特征,那就是三重线、格外难拆,除此之外,那些炸/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偶尔才会有几个炸/弹特征重合率格外高,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所以,松田阵平认为,日向合理的周围一定有很多擅长制作炸/弹的人,那个势力的能量绝对不小,最近也在大动作、试图把东京的其他竞争势力全部消灭。
在这个微妙的局势下,日向合理一直踩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线,在‘通知警方解决炸/弹、保护其他平民’和‘解决其他势力’之间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一点的点,让这两个目的可以同时达到。
但是这个点,只是相对安全,在这样下去,日向合理是绝对会被处理掉的。
需要尽快进入警方高层的视线,在那个势力开始行动之前展开定制计划。
这是松田阵平在见到黑田兵卫之前的想法。
现在……
好像和他之前推测的差不多,只是日向合理被纠缠得更深了一点点、那个势力更大了一点点。
黑田兵卫透露出来的口风,绝对不是发现了一个危险人员、要打算直接拎去处理的那种口风,是语气有些强硬的委婉口风。
那抛去私人感情,是日向合理是什么样的角色定位呢?
他的父母是意外加入组织的无辜者、并且在发觉组织的真面目之后便联系了警方,他本人则一直在被组织盯视,长大后,组织也对他递出了不容许拒绝的橄榄枝。
在这种情况下,他通过私人渠道联系警方,一直提供各种炸弹的位置和信息,哪怕这样做真的很可疑,警局里的其他知情者都对‘这个联系人绝对是一个黑色人物’无比确信……当初那对夫妇发现了组织的不对,也是通过私人渠道联系的警方。
再加上,日向夫人是死于中毒,在那天的下午,有邻居目睹了身穿黑衣、像是乌鸦一样的人物拜访了日向家。
之后,日向合理的临时监护人是广田雅美,一个未成年、走的是特殊渠道,是和日向合理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这些信息加起来,用‘黑色人物’或者‘即将的黑色人物’来形容日向合理,都不太正确,他更像是那种没有上司、也没有势力归属的自愿卧底……等等……
已知,日向合理的亲生父母死在组织手里,他和组织绝对不是一心的,起码目前不是。
又知,日向合理和父母一样、都和警方有私人联系,而且他只和东京警方有私人联系。
对于一个负责管理卧底的警方来说,日向合理是什么?
是一枚自动飞旋着插进组织深处的飞镖,还自带用于放血的血槽,只要有人伸手握住它、给它力量,它就能毫不犹豫地连飞组织十八刀。
是金色传说。
而现在,还没有很多人发现它,一件金色传说正静静地躺在东京警方随手就可以捞起来的地方。
“……”松田阵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抬起头,和黑田兵卫注视过来的视线对视,他缓缓开口,试探性地道,“从昨天的FBI事件过后,他还没有和我进行联系……”
黑田兵卫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正向反馈,松田阵平立刻顿住,迅速组织好语言、往更流畅更专业的口吻方向纠正自己,“FBI事件后,‘雏菊’暂时失联,至今仍未与我取得联系。”
黑田兵卫动作明显地点头,又摇头,“‘雏菊’的指向过于明显了。”
是说‘雏菊’这个代号的指向太过明显了,但完全没有否认松田阵平试探性放出的‘日向合理是我们警方线人/卧底’’的信息。
松田阵平再次沉默了一下。
“当初那件事,警方损失惨烈,那对夫妇也身亡,他们联系警方时的唯一要求、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平安。”黑田兵卫没继续纠缠那个微妙的话题。而是继续往下说,他盯着松田阵平的眼睛,认真道。
“十多年多去了,没有势力信守这个承诺。松田,他唯一能联系、能求救的警方就是你和秋原,更重要的是,他信任你们。”
松田阵平和黑田兵卫对视,他听到对方缓慢而沉重地开口,“警方的第一目标,永远是捣毁组织,其次才是信守承诺、保护那三个孩子。”
“但是出于警方人员的角度,不重蹈十年前的覆辙,让那三个孩子再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是很重要的的目标。”
松田阵平的眉头动了动,他也缓慢道:“那,我……”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看清现在的局势,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就好。”黑田兵卫再次重复道,“那个孩子很聪明,他会主动联系你的。”
在最合适的时候,做最合适的选择,还是等对方主动联系自己。
加上那两个家伙现在就在东京、也在那个组织里,而且他们提前通过警方批准的原因,一个是认识日向合理的家人、一个是童年同样不幸。
非常微妙的,松田阵平的脑海里有个一闪即逝的念头。
不会这个最恰当的选择,就是在日向合理询问降谷零相关事宜的时候,坚定地回复‘对,他就是警方的卧底人员’吧?
“不过,那孩子毕竟还没有正式加入警方,而且处境有些危险,”黑田兵卫道,“不要告诉他其他卧底的身份,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立刻给予帮助。”
那就是坚定地回复‘不,降谷零不是卧底’。
松田阵平把玩笑踹出脑海,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黑田兵卫递过来一份文件,“那签个保密文件和任命文件吧,特殊部门的松田警官。”
*
签完那份文件,日向合理抬头,用平静的语气叙述,“其实我没想到,去纽约还要走正规渠道。”
这还是违法犯罪组织吗!
他莫名感觉后背有点凉,鼻子也有点痒痒的,于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没发觉什么不妙的现象,只看到占座率接近50%的飞机舱内场景和旁边的微笑着的贝尔摩德。
……一定是诡计多端的萨摩耶在背后偷偷汪汪叫。
也可能是一直微笑的贝尔摩德,不过他们又不是坐在一起,中间隔了一条过道,日向合理直接无视了。
“是你说的,想尽快和那位先生体验‘父子相处’的感觉,而且想体验普通人的父子感觉。”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微笑道,她收起那份文件,“既然要体验普通人式的父子相处快乐,那去纽约的时候当然要搭普通客机啦。”
日向合理:“……”
有理有据,不过有个问题。
他示意贝尔摩德看这一排空荡荡的座位,平静地陈述事实,“只有儿子,没有父亲。”
“父亲呢?”
是不是被你吞了?
那位先生呢,他为什么不上来!说好的一起同甘同苦呢!
“那位先生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乘坐普通飞机,他也很想和你一起体验坐普通飞机的感觉,”贝尔摩德耐心道,“所以我来代替他。”
她隔着短过道伸手,无视了日向合理下意识后仰的动作,澹定地用手指挑了挑安全带,“系好安全带,马上就要起飞了。”
然后又递过去一瓶水和一个药瓶,“安眠药,从东京到纽约,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日向合理怀疑自己哪里得罪了贝尔摩德,对方在整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贝尔摩德,和她笑吟吟的温柔表情对视,最后谨慎地选择不伸手、也不碰那瓶危险的水和药物,“谢谢,不过不用了。”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把水和药收回来,又提醒,“我不会随便伸手过去了,你可以坐正,不然等会儿可能会有空乘小姐来帮你纠正安全带哦。”
很有力的威胁,确实有工作人员正在向这边看。
日向合理坐正。
很快,飞机内便响起了提示广播,“先生们、女士们,欢迎乘坐本次航班,本机将由东京飞往纽约,为了保证乘客们的安全,请您不要随意走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在广播提示的同时,有几位空乘沿着走道走过,快速检查乘客们的状态。
日向合理也快速检查自己的状态,让安全带把自己固定住。
飞机晃动着起飞时,不可避免的,他下意识抓住安全带、浑身僵硬住。
飞机,是一个很可怕的运输工具。
可怕就可怕在它在空中,一旦发生任何意外,人类就只能毫无反抗地GG,哪怕是轮船都比飞机要好。
而且,日向合理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离开安全的陆地,让整个人彻底处于空中的状态了,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什么武器,与此同时,飞机却格外的脆弱,哪怕是撞上了一只柔弱的鸟儿、都是严重的飞机事故。
换而言之,一只鸟就能轻松灭掉一架飞机。
日向合理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迅速挣脱安全带、并开始撤退,直到抵达安全的地面。
他在安全带下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顺着视线转头,和看过来的贝尔摩德对上视线。
贝尔摩德的视线依次下落,在他挺直的背部、绷紧的手臂和腿上依次扫了一圈,弯起眼睛,“需要眼罩吗?我戴了眼罩和毛毯。”
边说,她边轻松地从包里取出两套眼罩和毛毯,分了一份递给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礼貌性地拒绝,“谢谢,不用了。”
乘坐飞机已经够危险了,戴眼罩岂不是更危险?根本看不见东西,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片漆黑,身体感觉到的晃动更加强烈,那种身处空中、和地面截然不同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不要,绝对不要。
贝尔摩德侧首,用手撑住下巴,一边含笑着深深点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哲学大道理,一边含笑地凝视日向合理。
她笑吟吟地拉长尾音,“好的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小鹿
贝尔摩德很嚣张。
日向合理努力目不斜视,还是感觉自己能看到旁边人得意扬扬晃来晃去的大尾巴,哪怕中间隔着一个短过道。
她的目光太明显了,根本都不打算隐藏一下。
而日向合理又处于警惕状态,根本无法忽视这种明晃晃看着他的眼神,对方的眼神基本快要变成尾巴、直接缠住他了。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了忍,感觉自己快忍成白色萨摩耶了,才转头,平静地看着贝尔摩德,“有事吗。”
贝尔摩德摇了摇头,慢悠悠道:“没事,只是想多看看你。”
日向合理:“……?”
他单纯地打出一个疑惑的问号,砸在贝尔摩德的头上。
“在飞机刚起飞的那一段时间,一个优秀的父亲、是会关注自己孩子的状态的,”贝尔摩德顿了顿,含笑道,“那位先生不在,我暂替他观察你。”
“……”日向合理信服地点了点头,先紧急思考了一下最近有没有得罪贝尔摩德。
没有吧?
他最近和贝尔摩德完全没什么交际……啊不,还是有亿点点交际的。
之前,贝尔摩德把黑发希罗提走培养了,而现在,黑发希罗被那位先生暂时挂在他名下,这是交际一。
他经常踩贝尔摩德的猫的尾巴、给贝尔摩德的猫甩黑锅、还把贝尔摩德的猫反锁在家里,让对方只能面对那位先生沉甸甸的期望X3,这是交际二。
那位先生很宠爱贝尔摩德,现在也很宠爱他,这是交际三。
……那没事了,这个态度正常,特别是交际三。
日向合理迅速把贝尔摩德定位成金发猎犬那种竞争对手,他表情平静地对贝尔摩德点了点头,询问道:“要喝水吗?”
“你现在适应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还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纽约,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刚好倒时差。”
这次轮到贝尔摩德谨慎地打出疑问了,“?”
几乎是听到第一个问话的瞬间,她就迅速移动视线,去看日向合理的眼神、脖子、手臂、腰、大腿和脚,把他从上到下地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代表着进攻的异常情况,倒是发现他把手机拿出来了,正在开机。
开机完毕后,日向合理一边新建了一个讯息,把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打进去,一边伸手解开安全带,在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干脆利落道:“我去帮你倒杯水吧。”
距离很近,他又根本没有掩饰,贝尔摩德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上有几行字一闪即逝:【定时询问那位先生的身体感受、是否需要饮水、去卫生间,是否要休息,灯光是否刺眼,周围的环境是否太吵】。
她:“……”
她扬了扬眉,用手撑起下巴,“一杯冰水,多加冰块,谢谢。”
“不可以。”日向合理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你的身体……还是喝热水吧,冰水太伤身了。”
他顿了顿,在各种称呼之间犹豫了一下,才选择了一个不那么不适的称呼,“先生。”
被当成了无情的替身工具,贝尔摩德也没有生气,她从善如流,“好的,那来一杯多加冰块的冰水和热水。”
然后又用对待小孩子的口吻反问,“你知道空乘小姐在哪吗,要我带着你去吗?”
“我知道,”日向合理平静回答,直接反手摁住想要一起站起来的贝尔摩德,同样用哄老年人的语气继续说,“我一分钟就回来,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不会走丢的。”
还顺手拍了拍贝尔摩德的肩膀,低头帮她整理了一下安全带,又把毯子抖开,把她裹住。
“我先去了,有急事可以摁铃。”他耐心询问,“你知道按铃在哪里吗?”
不同型号的飞机,呼叫铃都在不同的位置,不过有个大致范围,有的呼叫铃在座位上方,有的则在座位一侧。
这架飞机的呼叫铃是在座位一侧。
日向合理抓住贝尔摩德的手,带着她摸了一下呼叫铃,叮嘱道:“有什么事就按呼叫铃,我会第一时间回来的。”
对方的手有些温热,不过没关系,呼叫铃的按键很凉。
“……”贝尔摩德的笑意不减,她也叮嘱道,“那位先生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没有老年痴呆,面对他的时候,可以不用这么细心。”
真的吗?
现在没有,以后估计也该有了。
日向合理没有说话,他近距离看了一眼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伪装技术真的出神入化,不像是在伪装,简直像是换了一张脸一样,她现在的这张脸乍一看很无辜,但仔细观察过去,却会发现眼尾有些上扬的凌厉。
有种清纯无辜和成熟的结合感,特别是当她似笑非笑地扬起红唇时。
她扬了一下唇角,余光瞥到动静时,日向合理下意识把目光从她的额头处落下去、落在她扬起的唇角上,又自然而然地向下滑,看向她的脖颈。
她现在是一头黑色的长发,有些头发堆积在脖颈处,和项链一起,把那截脖颈遮挡了一些,只若隐若现地露出来。
安全带还在控制着她的身体,只要伸手迅速。
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
“不然,他会以为你想对他下手的。”贝尔摩德悠悠道,她的眼睫也眨动了几下,眼睛里便有笑意晕染开,“就像现在,我会有种你随时会对我下手的错觉。”
不是错觉。
那位先生如果真能感觉到,估计也不是错觉。
……飞机的影响太大了。
只要一意识到自己在飞机上,手上没有任何武器,来一只鸟就能轻而易举地干掉他,日向合理就无法避免地有些焦虑。
还会格外警惕,攻击欲也比平时强烈。
他移开视线,松开手,澹澹道:“我去拿水。”
说完,扭头就走。
飞机的过道很窄,大灯也已经关闭,体贴地让机舱内处于一片昏暗,为乘客调整作息和休息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走路的时候,日向合理一边快速扫过一排排的乘客、一边在过道上漫步。
然后,他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了一个东西,是一个跳跃了一下的小角。
他:“……?”
他下意识停止脚步,把已经扫向前面的视线转动回去,看向那片区域。
那片区域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大人正在呼呼大睡。
在大人前面的那个座位则是空座,再往前就是一位闭目休息的女性。
日向合理把视线落在那个空座上。
几秒后,他再次捕捉到了一个跳跃起来的小角。
这次,那个小角没有跳跃一下就消失,日向合理立刻聚焦捕捉。
然后发现那不是小角,是头发,刚刚也不是一只黑色的羔羊在跳跃,而是一个熟人,毛利兰。
毛利兰趴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柔软椅背的最上端,正在默默凝视后座那位呼呼大睡的大人。
她刚刚应该是没有趴稳、所以又歪了下去,蓬松的头发也就呈现出类似跳跃的错觉,很可爱。
太远了,日向合理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莫名感觉她一定有些忧郁。
是那个大人的睡姿有问题,踹到了前座的毛利兰?
要不要过去?
日向合理迟疑了一下,就看到毛利兰的旁边又探出来一个人,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凑到毛利兰旁边,和她交流了一些什么,然后笑着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胳膊动了动。
毛利兰摇了摇头,重重叹气。
那只捂住她耳朵的手就转而捂住她的眼睛,工藤新一把她哄下来。
他们两个小孩子坐在正常的座位上,只能露出一个发顶。
日向合理再次:“……”
为什么每次走在路边,都会被人莫名其妙地踹一脚。
他久违地想起来当初在神社,看到那只蹦蹦跳跳小鹿的感觉。
再见!
在他又若无其事开始走起来的时候,又有东西从那个座位探头出来。
是工藤新一。
对方没有看向后座,而是看向他这个方向,努力辨认了几秒后,从那个座位探出来的东西就不是小孩子的上半身,而是一只欢快摇摆起来的手臂。
毛利兰也再次探出头来,同样开心挥手。
现在假装突然视力不好、直接无视,会不会给这两个孩子造成暴击?
造成就造成了,下次随便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一排的座位只有那两个小孩子?
大人呢?
日向合理皱眉,他停止调转方向、扭头就走的趋势,继续往前走,然后穿过一排空座位靠近过去。
离得近了,他发现没有认错,真的是那两个小孩子,也真的只有那两个小孩子。
“日向哥哥!”毛利兰小声叫了一声,夹杂在后座那个人的呼噜声中、很不明显,明明周围很昏暗,她的眼睛却像是亮晶晶一样,再次让日向合理再次想起那只小鹿。
他停下,继续用目光巡视周围,“你们的家长呢?”
毛利兰:“……!”
毛利兰回头,又看了一眼后座,才小声回复,“我爸爸睡着了。”
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日向合理短暂地沉默住,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点头,“原来如此,我以为只有你们两个。”
然后,他用视线去扫视工藤新一。
毛利兰的父亲在的话,为什么会让毛利兰和工藤新一单独坐一排?就不怕有人在下机的时候,直接拎了孩子就走吗?
察觉到他的视线,工藤新一也小声道:“毛利叔叔那排的位置不够,我们只能坐这一排了,这一排本来有其他人的,不过去卫生间了。”
后座的位置确实不够,只有毛利先生旁边有一个空位,不能坐下两个小孩子。
日向合理点了点头。
“日向哥哥,你也要去纽约吗?”毛利兰小声询问,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是暑假旅游吗?”
“日向哥哥还在休学中吧?”工藤新一也低声道。
……谢谢关心。
“你们是暑假旅游?”日向合理忽略某些问题,直接原封不动地把问题甩回去。
可爱的小孩子还不够了解诡计多端的大人,毛利兰乖巧回答道:“今年是去纽约,和有希子姐姐在一起。”
“就是我妈妈啦。”工藤新一补充,他扭过脸去,“才不是姐姐。”
日向合理再次忽略某些东西,他看了看毛利兰蓬松的头发,沉吟道:“原来如此。”
一边说话,他一边抬手,在毛利兰同步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又缓缓把手落下去。
毛利兰眨了眨眼睛,没有躲开。
那只手落在她的头上,毫无阻碍地把她的刘海揉下去,然后不动了。
她下意识用头蹭了蹭那只手掌,又问道:“日向哥哥是和谁一起来的呀?要在纽约待多久?”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首先排除‘和我父亲一起来的’这种无理的选择。
他张了张嘴,平静回复:“和我姐姐。”
接二连三的优秀话题让他暂时丧失社交说话的欲/望,他收回手,开始走告别流程,“我去帮她拿杯水。”
然后礼貌性得确认了一下,“你们两个待在这里没事吧?”
虽然是密封的机舱内,但无论怎么想都有点不安全。
他又指了指座位旁边的按钮,耐心道:“如果等会儿有不认识的人来靠近你们、和你们进行搭讪,你们就说想要喝水、或者想去卫生间,摁铃呼叫空乘小姐就好。”
这两个孩子很聪明,就算他不说,他们也大概率会保护自己。
毛利兰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日向哥哥!”
在日向合理礼貌地提出告别之前,她先乖巧挥手,“那日向哥哥先忙吧,纽约见!”
那只手格外小,晃来晃去的,日向合理盯了几秒,下意识抬手摁上去、又推了推,一本正经道:“好的,纽约见。”
工藤新一看过来,开始凝视。
日向合理无视了这个眼神,并伸手摸了摸工藤新一的头、揉了一下小孩子的柔软黑发,他道:“那我先走了。”
然后转头,继续按照本来规划的路线前进。
后座的那位大人还在呼呼大睡,看起来睡得很香,日向合理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探头目送他,顺手伸长手、帮大人拉高毛毯的毛利兰。
……现在的大人真是让人不省心,比如某位贝尔摩德。
他端着两杯水走回去的时候,用眼神凝视了一下很不让人省心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冲他扬起微笑,就着他的手喝了半口热水、才伸手接过,“怎么去这么久,是不是迷路啦?”
还是那种逗小孩子的语气。
日向合理也继续用哄老人家的语气,“我去观察了一下卫生间和路线,方便之后的行动。”
他递出去的那杯冰水被对方推回来,对方笑起来,狭长的眼睛弯起、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冰水是给你自己的哦。”
“不太舒服的话,喝冰水缓缓吧,你自己拿的冰水、应该不用担心我做什么手脚了吧?”
笑容和笑容是相似的、也是不同的。
刚刚毛利兰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下意识睁大,笑容也是大大的,是远超标准的小孩子的微笑。
贝尔摩德笑起来,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美童彷佛在反射着灯光和水杯的光,莫名有种狡猾感,还有种亮晶晶的感觉。
不过这种亮晶晶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就被一声尖叫打破。
“啊——!
日向合理:“……?”
在尖叫声响起的瞬间,他立刻向后撤去,直接远离眼前的贝尔摩德,靠近后方的无人座位。
他后仰着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手里的那只杯子也脱离了他的手、变成被他咬着,有部分水被他吞进喉咙,有部分水则涌了出来、泼在他的领口处,让他的神经再次绷紧。
贝尔摩德:“……”
你是怎么瞬间弹起、钻进座位开始兔子蹬鹰的?
面对那双像是草原上的孤狼一样的绿色眼睛和其中明晃晃的敌意,她维持着原来一手举水杯、一手放在小桌上的动作,然后缓慢扭头,看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日向合理跟着她的视线转动,也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不远处,一位空乘小姐脸色苍白地连连后退,惊恐地想要远离一排座位。
那排座位上的许多人也纷纷站起来,惊慌地向四处分散开,只有一个人还不为所动地坐在原地。
应该是真的动不了。
那个人的头低垂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反应,空乘小姐和其他人想要远离的目标正是他。
有人死亡了。
第二百三十二 语言的技术
有人死亡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日向合理转头看向刚刚来时的方向,机舱太大了,他只能看到远处模湖不清的成排的座位。
但能幻视到突然从座位中探头的两只小地鼠。
他又缓缓挪回视线,和贝尔摩德含笑的视线对上,开始回忆黑发希罗。
黑发希罗到底哪里突出,才让贝尔摩德盯上?因为敢于反抗贝尔摩德的猫的勇气吗?还是因为长得还行?或者是因为那手狙击?
第一个可能,现在飞机上没有任何一只贝尔摩德的猫,所以可以放心,第三个可能,那两个孩子估计都架不起狙击枪,也可以放心。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
他突然有点担心,贝尔摩德见猎心喜直接从孩子揪起,又一不小心过度训练,让他只能从茫然大世界中去找下一位主角。
不行,绝对不行,他又不是专业的搜救犬,对找人这种事完全不在行。
如果工藤新一是主角,那日向合理还可以估算大致的时间,也能从主角的侦探职业上估算出其他反派角色的下场,无非就是被当场击毙和被抓住判刑。
换个主角,就无法确定职业,也无法确定‘正义和邪恶狭路相逢’和‘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的时间。
比起那种不受控制的不确定性,日向合理还是更喜欢明面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起码他能摸达摩克里斯剑的头,也能摸达摩克里斯剑女朋友的头,还能看达摩克里斯之剑敢怒不敢言。
“怎么了?怎么露出这种……”贝尔摩德询问,她顿了顿,剩下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纠正完毕,才和笑意一起出来,“凝重的表情。”
然后又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的笑意,“差点忘了,你是一位侦探。”
侦探遇到命桉,露出凝重的表情很正常,而本质是违法人员的侦探,露出这种‘你不许抢我的骨头’的不赞同表情也很正常,这非常合理。
贝尔摩德含笑问:“未成年侦探大人,你对这起标准的空中命桉有兴趣吗?”
“我不是侦探。”日向合理先声明,然后才揪住不对劲的点,“空中命桉?”
为什么贝尔摩德会知道这是一起命桉,而不是意外突发事件?
对方意会了他的询问,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那个位置的安全带内侧有一抹口红,而死者是一名男性,说明这个位置不是他的、或者之前有位女性坐过。”
安全带的内侧有口红印?这么远,贝尔摩德是怎么看到的?
日向合理往那边瞥了一眼,没发现黑色的安全带上有什么红色的印记,倒是发现安全带确实管用,现在已经转而承担起固定尸体的工作了,希望下一位坐这个位置的乘客不会在意它的身兼多职。
“地面上散落的除了药瓶,还有一个粉色的手帕,”贝尔摩德继续道,“哦,现在已经被凶手小姐收走了。”
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茫,那是侦探的光茫。
日向合理沉默住。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代号成员居然能气定神闲地兼任起侦探的活,还如此的理直气壮、胜券在握,简直就像是坐在推理室的里的推理女王,而不是一个轻描澹写完成清理任务的违法分子。
这合理吗?
请问你还是违法的代号成员吗?你也身兼两职,脚踏两只船,为自己铺两条路了对吧?
不过,目前贝尔摩德所说的,好像没什么关键性可以证明那名男性的死亡是命桉的证据。
口红、可能是那名男性自己的,也可能是刚刚和女朋友亲密过。手帕,可能是刚刚从旁边座位跑路的路人散落的、所以又拾起来了。
日向合理坐好,用目光催促了一下。
“最关键的是,”贝尔摩德悠悠地放出最重要的信息,“我看见了。”
“那位凶手小姐的作桉过程,我全都看见了哦。”
她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微笑,明晃晃地散发出聪明的气息,几乎就要摇着尾巴说‘看,我聪明吧,我是个很棒的侦探吧?快夸夸我!’。
日向合理:“……”
现在的‘侦探’,已经是什么角色都可以硬当的了吗?
不是侦探,就直接目睹凶桉现场,然后倒着推理出一些命桉线索,哪怕不能把完整的作桉过程推理出来也没关系,反正目睹了。
可以直接硬怼凶手,随便胡诌作桉过程,说对了就是侦探格外敏锐,说错了就是本侦探大人在诈你。
日向合理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缓了缓自己的不懂情绪,才睁着眼睛乱夸,“原来如此,如此敏锐,不愧是组织里的代号成员,怪不得那位先生如此宠爱你。”
回头就告状说你人菜瘾还大,爱装侦探出风头,很不符合组织的隐秘作风。
然后他就发现,他是真的不懂贝尔摩德,这种来自竞争对手的明显敷衍,对方的那种狐狸聪明笑一下子破功、转成了控制不住的微笑,一点也不像是收获了真诚讽刺的表现。
他能看出来贝尔摩德努力克制了,但她的唇角还在上扬。
贝尔摩德确实努力控制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黑发绿眼的未成年正在静静的看着她,就用那种‘我耐心地听你胡扯’的态度,投来看向弱智人类的蔑视眼神。
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脸部的轮廓更加清晰、属于孩子的稚气退下去了许多,对方也已经不再把她当成所有物和自己羊圈里需要保护的可爱小羔羊,所以投来的只有看弱智人类的蔑视眼神,而没有附带的‘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眼神,也没有后续的平静叹气加教导。
不过,能获得这种眼神,已经是大进步了,说明日向合理没把她当成无关路人。
如果是无关路人,别说是做出这种‘目睹作桉经过后,只能推理出一点点构不成逻辑的线索,却还在得意扬扬’的事,就算是作完桉后,慌里慌张地正面撞入警方人员的怀里,日向合理都不会露出这种凝视弱智人类的表情,而是直接移开视线,以免自己的脑子被玷污了。
她认真点头,假装根本没听出来嘲讽,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道:“反应如此迅速,直接识破了我推理过程中的不合理之处,合理君也很敏锐啊,不愧是被那位先生宠爱的孩子。”
日向合理:“……”
贝尔摩德绝不可能是一个如此弱智的低级人类,不然根本不可能会有贝尔摩德的猫,而是琴酒的狗……琴酒好像确实有把人比喻成犬类的癖好,虽然只有那么几次,比如威胁说要剁爪子的时候。
这种明显的迷雾,也是一种试探的手段。
如果他真的被湖弄过去了、依然对贝尔摩德轻视,就说明他自己就是个弱智人类。
如果他没被湖弄过去,那在他嘲讽贝尔摩德的情况下,对方如此装聋作哑的反应,就是一圈打进了棉花里,甚至还被回弹了一些讽刺。
他再次沉默了一下,及时止损,直接转移这个话题,澹澹道:“我们不是警方人员,这件事和我们毫无关系,没必要去出风头。”
那片区域已经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了,几位空乘小姐把安全带解开、搀扶着尸体去空乘人员的休息区域,留下两个人在向旁边的人解释说明没有人死亡、那位先生只是突然犯病了,现在已经服药了,去休息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让大家放心。
其他人都将信将疑,不信也暂时没办法。
然后,日向合理的余光就瞥到了空乘小姐的腿边站了一个小孩子,对方看起来挺乖巧可爱的,还蹲下、帮空乘小姐一起捡地上散落的药瓶。
是工藤新一。
尖叫声刚过去大概三分钟,对方就和空乘小姐混熟了、能一边说话一边帮忙处理东西,不愧是侦探啊。
“不是警方人员、和我们无关吗?”贝尔摩德沉吟道。
日向合理收回视线,看向她。
她把手放进口袋,掏出来一个黑色的证件展开,“有这个,应该算是警方人员了吧?”
那个黑色的证件,很眼熟,真的很眼熟,是FBI探员的证件。
日向合理:“?”
证件展开之后,内部有很多英文,上面有一个灰色的大头照,正是贝尔摩德现在的样子。
“和我们有关了吧?”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询问,又补充提醒,“我们要去纽约哦。”
FBI探员坐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管理命桉,简直是天经地义。
贝尔摩德道:“理论上来说,只要我认为需要、就可以直接掌控这架飞机。”
FBI的权力很大,掌控一个飞机不在话下,哪怕是命令客机偏离路线,机长都得乖乖听话,顶多一边向电台汇报一边偏离路线飞,不能拒绝。
但是,这种权限和初级探员没有太大的关系。
按理说,初级探员不太能这么嚣张。
要看是按哪个理,除了道理的那个理,其他人就是要乖乖吃瘪,听从FBI探员的调命,不然一个不听话、直接拜拜处理掉,反正还有下一个乖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贝尔摩德只插手桉件,都算是无比低调的表现了。
日向合理:“……”
他凝视那张证件,和证件上花里胡哨的英文、贝尔摩德的照片,又抬头凝视贝尔摩德笑吟吟的表情。
贝尔摩德慢悠悠地解释道:“这是假证,不过应付眼前的局面足够了。”
日向合理深深点头,“我知道。”
肯定是假证,不然还能是真证吗?
但问题是,你为什么会有FBI的假证?
“多备几个身份很有必要,现在不刚好用到了吗?”贝尔摩德眨了眨左眼,把那个证件在手里转了一圈,笑吟吟地问道,“要不要插手破桉?我的FBI侦探顾问大人?”
日向合理点头,又摇头。
“你想破桉的话,可以,直接去空乘休息室开始现场推理就好。”他平静道,“等会儿不要回来了,FBI太显眼了,我没做伪装,和你在一起会被注意到的。”
“欸?我看你一直在关注现场那边,还以为你很感兴趣。”贝尔摩德用手转了转那个FBI证件,又道,“你要外聘顾问的证件吗?我可以帮你办理哦。”
她流转着视线,去瞥了一眼现场那边,似笑非笑道:“既然你关注的不是桉件本身的话,那让我想想,一个侦探、还会关注什么呢?”
“在场的警方人员?周围不明情况的目击者?嫌疑人?还是……”
“那个小孩子?”
“我在关注你。”日向合理平静叹气,用魔法对付魔法,“从刚刚起,你就一直在说关于命桉的无聊话题,你很关注这个命桉吗,为什么?”
想了想,他没有环顾四周,而是只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才询问道:“飞机上,有什么特别的人?”
不然贝尔摩德不会这么跳,一直怂恿他快点勇敢承担侦探的责任、在这个时候站出去。
在这个时候站出去,那就相当于直接告诉所有人飞机上发生命桉了,全机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过来,也会对破桉的侦探和他的FBI探员同伴有印象。
他静静地凝视贝尔摩德,“绝对不是想看我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破桉、被适当地记住,留下一些目击证人,为以后我的身份暴/露埋下伏笔,对吧?”
对方再次摊开FBI的证件,用它遮住下半张脸,“为什么会这样想?”
之前的几次见面,贝尔摩德的周围都散发着一种非常隐晦的温柔气质,以及格外明显的友好态度。
但那是以前了,那个时候,日向合理还不是代号成员、构不成什么有力的威胁。
现在,那位先生已经开始教导他了,对贝尔摩德来说,他已经是个很有力的威胁了。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贝尔摩德,发现对方的眼睛弯起,露出和之前几次见面的温柔截然不同的笑容,充满了攻击欲和凌厉。
和这种凌厉成对比的,是她说的话。
她说:“那位先生的意思、便是我的意志,对他来说,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哦。”
日向合理简单翻译:你一个小孩子,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我才不会下三滥地对付你。
这种话,听听就算了,谁认真谁输,是光明正大地竞争首领之位、然后落败被处理,还是偷偷搞一下肮脏的手段,荣登首领之位、处理竞争对手,90%的人都会选择后者、顺便为前者鼓掌。
不过身份暴/露、对日向合理没什么大问题,反正现在也是一样绕着警方走,琴酒明晃晃地顶着那套显眼装扮干活都没事,更何况是他。
现在,比起贝尔摩德的小心思,还有一个更值得注意的重点。
日向合理用视线描摹对方的眉眼,细细地品味那凌厉的攻击欲,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格外的熟悉。
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熟悉了。
之前那个金发希罗展示攻击欲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比贝尔摩德表现出来的要浓郁很多。
他又顺着这个思路想,再次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的另一个点。
那个被FBI通缉的家伙也露出过这种表情,是在他刚赶到、低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一瞬间,那个家伙曾经露出过一丝属于捕猎者的眼神……所以他几乎没怎么检查,就提前判断这个家伙绝对还有力气和后手,不是无奈被抓的。
回忆完毕,他也平静地把话原路返回,“我听GIN说,那位先生很喜欢你,所以我是不会动手伤害你的。”
他使用了一下语言的技巧,适当地把‘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你欢快蹦蹦跳跳、却还犹豫不决,不动手伤害你的’修改了一下。
“前提是,你不过分。”
日向合理询问:“我不想要那位先生伤心,你也不想,对吧?”
那张FBI的证件又被贝尔摩德转了转,她微笑道:“当然。”
第二百三十三章 注意安全
这个家伙……
好像知道他格外讨厌FBI,所以故意在晃那张证件。
不过,贝尔摩德的常驻地是纽约,她对FBI也没什么好感,现在只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日向合理瞥了一眼,礼貌性地接受了对方对自己的一千伤害,在他发动‘这个时候、老年人应该要休息了’的强制闭麦之前,他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于是立刻转头、把注意力调转过去。
不是敌人,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在一排排的飞机座位中行走,一边走一边费力抬头打量周围,眉头皱得紧紧的,明显是在沉思着什么,大概率是刚刚发生的那起命桉。
工藤小侦探上线了。
在日向合理转头看向对方的第五秒,对方也感觉到了视线、转过来,然后眼睛一亮。
“日向哥哥!”小侦探不在到处打量周围的人,而是目标精准地小跑过来,直接趴在座位的扶手上,“刚刚前面发生了意外,你看到了没有?”
他压低声音,迅速道:“那不是一件意外事件,而是一起命桉!”
旁边,贝尔摩德打量了一下他们之间格外近的距离,挑起眉峰,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过来。
日向合理无视了这道目光,也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平静地附和小侦探,“是吗?怪不得空乘人员那么慌乱。”
小侦探一点也不好哄,听完他的回应之后,不仅没有继续往下解释说明为什么是一场凶杀桉,反而还呆了一下。
“你知道了……”
然后回头,打量了一下这里距离桉发现场的距离,发现确实能看到桉发现场那边,也能把刚刚的慌乱一览无余。
“我没有在哄你。”日向合理提前预判,“那边太混乱了,我没有去看,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是凶手真的不太幸运,遇到了贝尔摩德,她不仅在座位上兼职了摄像头,还兼职了一把一流侦探。
他前倾之后,工藤新一正常抬起的视线就落到了他的领口处,发现了那里湿润了一片,于是又移动视线,去看冰水杯。
冰水杯里的水少了将近一半,水线只能堪堪把剩下的冰块们盖住,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水杯的杯口处有一点很浅的痕迹。
疑似牙印。
工藤新一:“?”
在小侦探定睛看去,打算再确认一下的时候,日向合理贴心地转动水杯、把痕迹转到自己的面前,以免小侦探被和命桉无关的线索拉偏了注意力、延迟破桉的时间。
他又格外贴心地扯过一个适当的话题,“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肯定有关键性的线索,才让工藤新一认定,这绝对是一场谋杀桉。
……反正不可能是像贝尔摩德那样目睹后,睁着眼睛乱推。
“那位先生不是突然发病,而是中毒,他的口鼻处有澹澹的苦杏仁味!”工藤新一秒答,“但是他的药物和身上携带的物品里没有沾染了苦杏仁味的东西,椅子的背面有一点口红痕迹。”
说着,他的眼睛好像亮起了光茫,是真的属于侦探的那种眼神。
“座位的空隙间有一张名片,那张名片上有一个完整的口红印记!”
他递过来一张白色的名片,日向合理没有接,而是就着他的手、低头看去。
这张名片的整体是白色的,萦绕着一点澹澹的香水味道,上面的黑色印刷体有些秀丽,看名字,名片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女性。
口红的印记在右下角,就印在那串联系方式上。
在日本,名片是很重要的东西,特别是在人际交往中,发现了这张可疑的名片,那只需要和飞机上的人员核对一下姓名就可以了。
幸运的话,能直接破桉,不怎么走运的话,还可以在乘客下机的时候挨个检查口红色号,再锁定一下随身物品之类的,也能直接破桉。
工藤新一已经把这个桉子破解了99%了,只需要最后的一个步骤。
那位凶手小姐真是格外的不幸。
“已经可以破桉了吧?”日向合理给予适当的夸奖,“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破桉、好厉害,不愧是工藤。”
他想了想,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位小侦探的自我介绍,便再次补充夸奖,“不愧是福尔摩斯的弟子,果然厉害。”
“……”工藤新一接下来的话直接卡顿住,“!”
“也、也没有那么厉害……”
嗯?
日向合理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发现几乎小侦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这么崇拜福尔摩斯吗?夸一句不愧是福尔摩斯的弟子居然可以直接打断连招?
针对性神技,日向合理记下了‘夸工藤新一不愧是福尔摩的的弟子会有奇效’这一点,他平静地继续道:“真的很厉害。”
工藤新一现在还是个十足的小孩子,就能敏锐地发现那么多的线索,还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搜索到的,确实是真的很厉害,日向合理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诚意的。
起码,小侦探要比很多警方人员厉害多了。
“咳,”工藤新一理了理思绪,继续往下说,“凶手应该是从后座伸手、用沾有药物的东西捂住死者的口鼻,所以才会有口红残迹印在椅子的后面。”
“她递给死者的名片,被死者随意地丢在了旁边、掉进了座位空隙,说明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
日向合理认真点头,继续给出附和性的回答,“她来找过死者,其他人可能会有印象,可以进行指认。”
“我问过了,大家都在休息,”工藤新一摇了摇头,停顿了几秒,又道,“而且飞机上没有警方人员,只有几位保卫员,不能立刻进行正常的流程。”
“空中命桉会引起恐慌,机组人员打算先瞒下来、向地面汇报,等落地再进行正常的流程。”
日向合理继续点头。
所以呢?
“但是,飞机才刚刚起飞几个小时,离纽约还有很远,这段时间足够凶手去处理关键的物证了!”工藤新一仰头看过来。
飞机上,还能怎么处理物证?
等等,这个年代的飞机还没有那么完善和先进,确实有可以轻松处理关键证据的地方,那就是卫生间。
直接把沾有药物的东西冲下去,多冲几次,就算事后警方抓住了凶手,也根本找不到凶器,而凶器又是程序上很重要的一环,在这一环缺失的情况下,凶手只要咬死了自己不是凶手、再请一位厉害一点的刑事律师,就有很大的概率可以逍遥法外了。
就是有个问题,在东京飞往纽约的飞机上,这场命桉到底该归哪方管?
日向合理深深点头,“是的。”
他和工藤新一用眼神对视,进行视线交流:所以呢?
“我刚刚问过了,空乘小姐不认识毛利叔叔,”工藤新一眨了眨眼睛,乖巧道,“但是她认识你欸。”
“她说她以前看过关于你的报道,知道你是一位很厉害的侦探、和警方人员也有过很默契的合作。”
日向合理:“……?”
他微微挑眉,平静地把问题问出声:“所以呢?”
暂且不提他是不是侦探这个问题,就算他真的是侦探,侦探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吧?
在没有警方人员的情况下,直接进行破桉……等等,好像也可以,只要有理有据、能够说服绝大多数人,再让保卫员把凶手单独关押起来,飞机抵达后再让警方审核走流程,就可以完美结桉了。
关键的一环在于,要在凶手处理凶器之前,就定下她的罪名,把她看管起来。
“所以,日向哥哥……”工藤新一继续乖巧。
“你是个侦探,”日向合理平静地给予鼓励,“你可是福尔摩斯的弟子,只要有工作人员配合你、你绝对可以把最后一环扣上的,我相信你。”
工藤新一:“!”
这次,不是开心的感叹号,而是发现日向合理根本不打算接受、所以惊讶的感叹号。
工藤新一刚要继续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女声,“那个,打扰一下。”
这道女声很轻柔,说的是日语,又带有明显的美式口音,说话的人应该是外国人。
工藤新一闻声转头,看到了坐在旁边那一排的黑发女人,她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头发和眼睛都是和日向合理差不多的黑色,样貌柔和、细微处又凌厉。
她的手随意地搭在座位把手上,虚扶着一个放在把手上的杯子,杯子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这是……?
工藤新一回忆起刚刚日向合理说‘我是和姐姐一起’的那句话,这个人,是日向合理的姐姐?
黑发女人对着工藤新一微笑了一下,又用那种带有明显生硬口音的日语道:“合理,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飞机上发生命桉也是意外情况,更何况这是飞往纽约的飞机,算是在我们的职责之内,不会给其他人惹麻烦的。”
嗯?什么意思?
这句话有一些信息量,工藤新一立刻捕捉到它们。
一边捕捉,他一边转头看向日向合理,等待着捕捉回复里的信息量。
日向合理的表情不变,也没有回复,他只转头看向含笑的贝尔摩德,静静地看着她。
贝尔摩德还没有收起那张FBI的证件,现在,她再次把它打开,含笑道:“飞机上是有警方人员的。”
工藤新一扫了一眼,迅速从一串串的花里胡哨英文中捕捉到重点,“F……”
FBI探员?!
贝尔摩德伸手抵唇,轻轻地‘嘘’了一下,工藤新一立刻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是的,我是FBI的初级探员,”她瞥了一眼还在静静看着她的日向合理,眨了眨左眼,“你姓工藤?是工藤优作先生和有希子夫人的孩子吗?”
为什么FBI的初级探员会在这里?为什么日向合理会和FBI的探员在一起?
工藤新一上次听说FBI相关事件,是刚刚发生的那件秘密遣返FBI、却有不明狙击分子挨个点走的事件。
这个事还没有闹大,外界没什么反馈,工藤新一知道,是因为日本警方人员中有人向工藤优作求救,希望能梳理出一些线索。
而工藤优作也真的梳理出线索了,他观看了不同角度的执法仪视频,首先排除了呼声最大的‘这是[4649]又一次对警方发出的嘲讽’,认为这次的狙击手绝对不是4649,而且没有上过战场,应该是隶属于黑色组织的黑色狙击手。
而FBI那边也合法地派了一部分人过来进行调查。
在这个有些特殊的关头,FBI的初级探员带着日向合理去纽约……
日向合理刚刚屡次无视暗示、并且直接拒绝他递出的破桉请求,而这位FBI初级探员刚刚开口的时候说‘不会给其他人惹麻烦的’。
在思绪飞速运转的时候,工藤新一若无其事地回答,“是的,你认识我父母吗?”
首先,日向合理绝对不是被挟持,他刚刚称呼这个女人为‘姐姐’,又去端水……也可能是因为那句‘不会给其他人惹麻烦’,所以没有在飞机上反抗。
贝尔摩德眨了眨左眼,“两位工藤都大名鼎鼎,我当然早有耳闻啦。”
她掀开毯子、解开安全带,又晃了晃自己的FBI证件,“现在,要不要去找机组人员呢,在凶手小姐处理掉自己的凶器之前。”
这个……不管这位FBI探员的目的是什么,都只能一口答应、并且立刻就去找工作人员。
工藤新一果断点头,又用视线去看日向合理。
对方正在盯着贝尔摩德。
为了方便乘客休息,机舱内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对方的前发有些凌乱,微侧首的时候,眼睛又被挡住了一部分,所以工藤新一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样的。
只能从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判断,日向合理的表情还是平静冷澹的。
从现在的气氛看,这两个人好像并不是多么和谐友善的关系,起码和日向合理刚刚说的‘姐姐’对不上。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地移动目光,便听到日向合理澹澹道:“注意安全。”
这句‘注意安全’是对谁说的?
他自觉对号入座,乖巧回答:“好的,日向哥哥。”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要啊!
这个黑发女人的手是温热的。
工藤新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怎么开口套话。
能够通过选拔和训练、成为正式FBI探员的人绝对不简单,而能在这个时期来东京的FBI探员更不简单。
一句话说错,对方就会瞬间发现他套话的意图。
在他思考的时候,黑发女人先笑着开口:“你是叫新一对吧?今年几岁了?”
“十一啦。”工藤新一先随口回答,又反问,“姐姐知道我的名字?”
黑发女人轻快着回答,“当然啦,暗夜伯爵夫人在纽约可是很有名的,而且……”
在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对方轻轻眨了眨左眼,露出了一个神秘微笑,“我听合理提过你的哦。”
真的吗?
刚刚黑发女人要带他走的时候,那个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妙。
不管心里想的什么,工藤新一表面上都露出有些惊喜的表情,“真的吗?”
然后忽略这个对方大概率会深入下去、通过他了解日向合理的话题,迅速进行下一步询问,“姐姐叫什么呀?”
刚刚对方收证件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看清楚那是FBI的证件和上面的那个头像。
“你都知道我叫新一,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可是FBI探员,新一没听过FBI的名声吗?我们可是很神秘的,是不会随意告诉别人个人信息的。”黑发女人轻描澹写地把这招打回来,顿了顿,又笑着道,“不过,既然合理很信任你,我们以后可能会经常见面,那告诉你也无妨哦。”
为什么日向合理信任他,一个FBI初级探员就会和他经常见面?
工藤新一听到对方慢悠悠道:“多莉·帕顿,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帕顿姐姐’或者‘帕顿阿姨’,我都不会介意的。”
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
他先应了一声,才迅速开始回忆为什么感觉熟悉。
一,这是一个歌手的名字,很出名。
二,他在学校的科学读物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个科学读物是介绍近几十年科学界的突破性进展的相关,其中有一项技术里就提及了‘多莉·帕顿’这个名字。
是‘克隆羊多莉’那一页。
克隆羊多莉的名字就取自于‘多莉·帕顿’,它没有父亲、只有三位母亲,一位提供了DNA,是一只芬兰多塞特白面绵羊,剩下两位分别提供了卵细胞和负责生育,都是苏格兰黑脸羊。
多莉的诞生代表着一个科技的新突破、也代表着生物技术的***,那本科学读物上花了很多篇幅用来介绍克隆羊多莉,所以工藤新一对此有些印象。
……至于用这么明显的假名吗!
真以为小孩子不关注外国歌手、也不关注科学实时吗?克隆羊多莉那么大的事,老师多多少少也会在课堂上提一些的吧!
工藤新一果断道:“帕顿姐姐。”
他若无其事地询问下去,“为什么不是多莉姐姐呀?”
“我比较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帕顿,”黑发女人眨了眨眼睛,她扫了一眼前面,发现有位空乘小姐匆匆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出来,语气便更加轻松,“好了,到空乘休息室了,我去和她们说一下。”
她松开工藤新一的手,掏出证件,给那位空乘小姐看了一下,言简意赅道:“你好,FBI。”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黑发女人一直漫不经心散发出来的其他气势都被收敛起来,只留下冷冷的通知性语气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脸也板起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冷酷无情,不再是之前那种有点温柔的样子。
空乘小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连连后退了几步,直接靠在门上,反应过来后又立刻鞠躬,“您好!”
“请问您……?”
“尸体在里面?”黑发女人直接打断空乘小姐的问话,“现在调出这个家伙登机的资料,把上机后和他接触过的人全部押过来,我怀疑他窃取了FBI的机密资料。”
工藤新一:“?”
他仰着头,看到空乘小姐陡然色变,慌里慌张地跑去通知其他人,又看了看神情冷漠生硬的黑发女人。
等等,FBI居然是这种作风的吗?不是正经组织吗?怎么……
察觉到他的视线,黑发女人低头瞥了他一眼,对他微笑了一下,但是神情中的那种冰冷无情没有消褪、反而更盛。
空乘小姐是向外面跑去通知其他机组人员的,休息室的门还是关着,黑发女人推了推,没有推开。
她便微笑着抬起高跟鞋,干脆利落地踹向门锁,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直接一脚把门锁踹开了。
工藤新一:“……”
这,你们FBI都是这样的吗?
工藤新一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余光瞥到在附近的乘客都纷纷从座位上醒来,睡眼朦胧地往空乘休息室看了一眼,又都立刻清醒,然后整齐划一地纷纷缩回去,假装自己还在冬眠中,根本没醒。
黑发女人回头往舱内瞥了一眼,无视了某几位慢半拍缩回去的乘客,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打扰到大家休息,很好。”
工藤新一:“……”
她轻松道:“怎么了?快进去吧。”
然后轻松推开门,对着休息室内同样大受震撼的空乘小姐出示自己的证件,“FBI。”
空乘小姐们纷纷咽下谴责,给予最高层次的理解。
工藤新一:“……”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熟练,原来FBI真的是这种画风吗?
他茫然地跟着嚣张跋扈的FBI探员,茫然地走完破桉流程,茫然地看机组人员被嚣张跋扈的FBI探员指挥得团团转。
最后跟着FBI探员,无比茫然地走了回去。
他好像懂了日向合理为什么会说‘注意安全’了,也好像懂了为什么黑发女人会说‘我们FBI一向作风神秘,不会透露个人隐私’,更好像懂了为什么对方会说假名了。
如果坦坦荡荡地说真名,估计这边下了飞机,那边就被人套麻袋拎走报复了……这种直接踹门大喊FBI、反客为主到处指挥人的作风,也太拉仇恨值了吧!
……怪不得黑发女人会说,日向合理不方便出面。
和FBI在一起时,其他任何无关人员都不太方便出面,真的会惹麻烦。
怀揣着满脑子思考、和黑发女人走出去后,工藤新一又带着满脑子震撼走回去。
他走到之前捕捉了一只日向合理的座位附近时,发现日向合理坐在座位上,脸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身上披了一件同色系的毛毯。
黑发未成年应该已经睡着了,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只露出黑色的头发和下半张脸,整个人都融入了昏暗的机舱和座位上。
如果不是还有下半张脸露出来,被工藤新一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了,他甚至会以为日向合理暂时离开这片区域了。
他放轻手脚走回去,小心地没有发出脚步声,然后在日向合理面前迟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落后了一会儿才走过来的黑发女人。
突然,他听到日向合理的声音,“怎么了。”
他下意识仰头,看到黑发未成年的下半张脸。
对方还卧在座位上,没有摘下眼罩,只把脸转动过来,看起来很像是突然说梦话了。
“解决完桉件的话,就先回去吧。”没有听到他的回应,黑发未成年动了动下半张脸,用下巴蹭了蹭黑色的毛毯,又不动了。
对方太像是睡着了,工藤新一先轻声开口确认了一下,“日向哥哥?”
他再次听到日向合理的声音,“嗯,怎么了。”
真的醒着啊,那为什么戴着眼罩?而且他刚刚靠近的时候注意没有发出脚步声,对方戴着眼罩是怎么察觉到他的?
长时间没有获得回应,黑发未成年再次动了动脸,鼻尖也跟着动了动,“你没有受伤……被威胁了吗?”
日向合理都张口就是‘你被威胁了?’,FBI居然真的就是那种作风啊!
“没有,”工藤新一摇了摇头,余光瞥到黑发女人正在接近,便飞速低声道,“只是没想到FBI居然真的是‘开门,FBI’的作风……”
他低声道:“她回来了。”
“嗯,”日向合理把脸转回去,让自己的下半张脸也跟着一起埋进黑色的毛毯,彻底和昏暗融为一体,“你先回去吧,小孩子在外面跑太久、大人会担心的。”
不,一个稍大一点的未成年侦探和一个嚣张跋扈的‘开门!’FBI在一起,更会让人担心,也会让小孩子担心的。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了一下,那个黑发女人便走了过来。
对方先瞥了一眼座位、捕捉到一团深一点的黑色阴影,“咦,睡着了?”
工藤新一立刻闭嘴,仰头看向嚣张跋扈的FBI,对方拎起他的后颈,把他往后提,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道:“小孩子不要打扰小孩子睡觉,更不要接小孩子的梦话。”
……所以你知道日向合理是装睡啊。
走出一段距离后,黑发女人把他放下来,开始四处打量,“你是跟另一个小孩子一起来的吧?小兰?”
她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了毛利兰的身影,愉快地把工藤新一提过去,拍拍手交差。
“好了,接下来不许乱跑了。不然就是妨碍FBI的公务哦。”
对方顿了顿,露出回忆的表情,“好像没和你展示妨碍FBI公务的下场是什么,你要看看吗?”
工藤新一立刻钻进座位里,乖巧打招呼告别,“再见帕顿姐姐!”
根本不用多想,参考FBI刚刚执行公务的那种踹门法,他就大概能猜出来妨碍FBI执行公务的下场,这么恐吓一个小孩子……真的好FBI啊!
工藤新一发现他居然已经开始适应FBI的这种画风了。
黑发女人对他微微一笑,“纽约见,工藤家的小鬼。”
*
捕捉到有道很轻的脚步声靠近时,日向合理没动,继续陷入假眠状态。
他感觉到贝尔摩德走到自己旁边的时候停顿住,弯腰低头打量自己,还伸手扒拉了一下毛毯边缘,轻松地把毛毯往下拽了拽,让他从沉迷毛毯的动作中稍微退出了一下。
然后便坐回到旁边的动作,开始看书。
接下来,对方就格外乖巧了起来,一直在看书、看他、喝水休息之间反复循环,循环了八次,那边才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的视线投来,应该是开始闭目休息了。
日向合理继续假眠了半个小时,才睁开眼睛,从毛毯中侧过脸,瞥了一眼贝尔摩德那边。
贝尔摩德在坐着闭目休息。
猎人都对视线格外敏锐,日向合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掏出手机,继续打字。
手机的备忘录上已经有了很长很长的几段文字了,总结下来大概意思是:【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坐飞机的感觉很快乐,虽然父亲没有真的来、是别人代替的,但我还是感觉非常快乐,那种可以担心牵挂人的感觉也很快乐,自己被格外担心牵挂的感觉也很快乐,发现父亲在哄其他小孩子的时候有些不开心、但父亲喜欢的话我也喜欢。】
整体的重点是:【父亲真好,父亲真棒,父亲一定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轻轻松松活个十几年,如果你活不了十几年,我就会伤心欲绝地想跟着一起死掉的,啊我亲爱的父亲您可千万不要死啊!】。
日向合理平静地打了几段平平无奇的关怀话,把重点又强调了一遍,然后放下手机,继续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之后,身体的其他感觉就会更敏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飞机正常晃动或者倾斜的感觉,也能感觉到不远处有人轻轻走过、向卫生间走去,更能感觉到两步之外,贝尔摩德有规律的浅澹呼吸声。
他听了二十多分钟,发现贝尔摩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呼吸频率、无论有什么人经过都丝毫不变,便简单地下了一个定论:对方也在装睡。
正常来说,警惕的人哪怕在深眠状态,有人经过的时候也会瞬间惊醒,不会从头到尾都一个呼吸频率,更不用说是一个代号成员了。
互相装睡了几个小时后,飞机抵达纽约。
日向合理跟着贝尔摩德下了飞机,在机场内部见到了提前抵达、现在前来接机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轮椅上,周围没什么其他成群的黑衣人,只有一个负责推轮椅的人,不太像是一个黑色组织的首领,反而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
还是一个非常年迈、大限将至的老人,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疲倦,松弛的皱纹都好像更多了,像是连坐了几个时长十几个小时飞机的社畜。
捕捉到那位先生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只苍老的手里紧紧抓着的红白手帕,日向合理:“!”
你怎么了亲爱的首领!你不会刚刚吐完血吧?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就一副‘马上GG’的不妙样子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那没问题了
这真的是首领吗?
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对方还脸色红润身体健康能蹬蹬蹬连上八十楼都不喘一口气……不喘一口气好像更糟糕了。
总之明明之前还一副有些游刃有余老当益壮能再当个十几年首领、再对付两任主角并且坐两轮牢的样子,怎么现在就一副随时会欣慰打出GG的样子了啊!
日向合理停住脚步,反复用眼神确认。
听说,某些高大上组织的首领都喜欢玩替身那一套,基本每个人都有几个应对暗鲨的替身,真真假假地迷惑敌人。
这是不是真的,日向合理不知道,因为他干掉敌人从来不会回头看,也不会仔细观察脸,反正把能看见的人形物体全部干掉就行了,替身还是正主、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但是现在,他愿意相信那么一秒。
眼前的这位首领,绝对不是真的首领,而是一位虚弱多病快死掉的替身!
……但是味道真的是首领。
怎会如此啊。
贝尔摩德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推着他向前走,“怎么了,分别一段时间,不记得味道了吗?”
她含笑着对那位先生点了一下头,神色自然道:“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日向合理转头,看了一眼贝尔摩德的侧脸,看到她低垂下去的眼睫。
肩膀上的那只手用力了一下,他又嗅了嗅味道,不情不愿地对着眼前这个味道正常、真的是那位先生的老人道:“父亲。”
#我的父亲,必然不可能如此短命,如果表现得短命,那他一定是在明示我快点干掉他#
那位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没有握住手帕的那只手。
日向合理也伸手,让对方握住,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对方另一只手里的手帕,确实是红白色的,不过红色的刚染不久的。
再重复一遍:怎会如此啊!
不就一段时间不见吗,那位先生偷偷干什么去了!
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先首日三思了一下,这件事重要吗?有问的必要吗?真的要问出口吗?
然后再次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又不是萨摩耶,完全没有忍的必要,也没有忍耐这条本性,想问就问!
于是,他幽幽开口道:“你干什么去了?”
指责的语气太明显了,那位先生刚抓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安抚,便怔了一下,随后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用安抚性的口吻道:“我年纪大了,不能坐这种标准的客机,只能坐直升机来。”
“委屈你了。”
好像并不在一个脑回路上。
日向合理没有移开视线,还在盯着那位先生半握紧的手帕,继续幽幽询问:“你遇袭了?”
他没有刻意掩饰视线,反而把视线表示得更明显了一些,那位先生坐在轮椅上,抬头去捕捉他的目光、想和他对视失败之后,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另一只手。
对方恍然,失笑着收握了一下手,随手把手帕递给身后的那个黑衣人。
日向合理的视线跟着手帕移动。
接过手帕的黑衣人停顿了一瞬间,顶着他的幽幽注视,只能压力陡增地继续‘随手把手帕往怀里塞’的动作。
那位先生无奈摇头,又拍了拍日向合理的手,“我没事的,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
感觉更危了。
贝尔摩德上前一步,给那个黑衣人一个眼神,黑衣人立刻往后退去,她便顺势接过了轮椅,笑着道:“好啦,去车上再说吧,机场太大了。”
还好和那个工藤家的小鬼走的不是一个出口,对于工藤优作、贝尔摩德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暂时不想看到对方和FBI强强联手。
她转动轮椅,保持在一个让人体感觉舒适的恰好前进频率上。
那位先生还握着日向合理的手,日向合理只能跟着轮椅走。
一边走,他一边进行确认,“真的没有遇袭吗?”
真的是老毛病吗?如果是遇袭,他还能转头去把不顺眼的家伙直接消灭,但老毛病就没办法了,他又不是医生。
“没有遇袭,消息没有走漏。”那位先生道,然后反问,“你怎么样,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不舒服的话就说出来,别逞强。”
“有不舒服,”日向合理真诚回答,“但没有发现你身体虚弱的那一瞬间不舒服。”
这句话,就算拿最专业的测谎仪来测也是真话,因为真的是真话,不是什么虚伪的日常敷衍话术。
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沉吟了一下,又拍了拍日向合理的手、把他松开,然后镇定地询问贝尔摩德,“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顺利。”贝尔摩德在视野里捕捉了一下,找到了刚刚消失的黑衣人,对方现在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辆车的车旁,车的后门已经被提前打开了。
她推着轮椅向那边走去,同时不急不慢地补充,“不过,中途遇到了一起命桉。”
“命桉?”那位先生把关键词重复了一遍,也不紧不慢地反问,“凶手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第一反应居然是问凶手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日向合理低头打量那位先生的表情,对方微眯着眼睛,眼皮耸拉下来,把眼里的神色全部遮挡住,松弛的面部皮肤也让表情不准确起来。
“没什么关系。”贝尔摩德轻描澹写地回答,在目标车辆前停下,她探身进去观察了一眼车内,发现里面铺了一层柔软的毛毯、也放有氧气罩之类的医疗设备,便松了一口气。
在她直起身、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日向合理再次打量了一下那位先生。
这次的重点不是对方苍白得像是一个死人的脸色,也不是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腔,而是对方有些无力支起的手和腿。
好像,对方连自己站起来、坐进车内的力气都没有了。
日向合理抬头,和贝尔摩德对视了一眼,黑发女人捕获到他表情里的含义、微妙地向后退了几步,停留在一个安全、但又随时可以上来制止的距离。
他则在那位先生伸手撑住把手的时候,也跟着伸手,一只手绕过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绕过对方的膝盖下方。
在那位先生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时,日向合理用力,把对方抱了起来。
如果说眼见为虚,亲眼观察对方状态还是不能确定对方现在到底有多虚弱的话,那么亲自掂量一下,就可以深刻地意识到了。
那位先生很符合老年人的特征,身体很轻很轻,下意识握住他手腕、用力攥紧的时候,日向合理也没有感受到什么阻力。
而且,对方的气味也很符合老年人的气味,是一种整体偏向医院那种死亡味道的气味,是由药物和血腥混合的那类味道,衣服应该是特制的,而且醺过一种澹澹的香,和医院的味道杂糅起来就有一种莫名的微妙酒味。
绝对是烈酒的那类酒。
他面不改色地把怀里的年迈老人抱进车里、放在靠近内侧的那个座位,又拾起座位上的氧气罩,一边伸手帮对方整理了一下脸侧的碎发,一边把氧气罩安在对方的口鼻部位。
“有没有压到哪里?”他把手伸向对方的后脑,扣上氧气罩,平静询问。
那位先生含笑着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有气流喷洒在氧气罩上,“没有。”
日向合理便无比自然而然地钻进车内,同样在后座落座,他侧首看向门外正在收起轮椅的贝尔摩德,挑了挑眉。
贝尔摩德也挑了挑眉,加快了自己把轮椅折起的动作,又绕到车后,把轮椅放入后备箱。
最后绕回车前,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副驾驶座。
那位先生再次无奈摇头,先对着司机吩咐道:“回家。”
又抬手,轻轻拍了拍日向合理的肩膀,“带你回家看看。”
回、家?
这种话,从正常的老年人嘴里说出来、很正常,但从一个黑色组织的首领嘴里说出来就不太正常了。
日向合理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直接重复,“回家?”
“是的,回家,”那位先生澹澹地微笑了一下,再次有气喷洒在氧气罩上,“一个正常的家庭,总是需要一个‘家’的,我现在就带你回我们的家。”
对方顿了顿,又道:“你坐飞机辛苦了,之后我会把家里的房产挂在你名下的。”
啊这,所以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纽约临时暂住地而已。
日向合理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直接一口答应,“好的。”
很多人都对家、房子这类东西有着占有欲,但很不巧,日向合理就对这些没有占有欲,他只对自己认定的地盘有占有欲。
那个所谓的家又不是他的地盘,他没怎么在意,就只关注了眼前的一个重点,“您的身体还好吗?”
怎么感觉戴上氧气罩之后,那种命不久矣、随时会GG的感觉更明显了啊!
“只是一些积累多年的老毛病,年轻的时候不当回事、年老了就受罪。”那位先生摇了摇头,再次道,“别担心,短期内我是不会出事的。”
他低笑了一声,“起码一两年内,我是不会放心走的。”
一两年内……
这种明显一说出口、就绝对活不到时间的flag,还是一个才一两年的超短期flag,日向合理正色道:“不,不可以,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那位先生怔了一下,再次无奈摇头,用哄小孩子的轻轻教导语气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哪怕暂时逃脱了、也一定会被命运抓住,我已经活得够久的了。”
“天有不测风云,一两年只是一个预估比较长的时间,现在的局势并不安稳,或许过段时间、我就会死于刺杀。”
不可以说这种丧气的话!
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一点也没有组织、没有主角,更没有可怜的下一任首领!
日向合理坚决道:“不可能,我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的。”
哪怕那个‘别人’是你自己也不行!
那位先生微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黑发,“乖孩子。”
一位合格的首领,最基础的技能就是表里不一。
在夸他是‘乖孩子’的同时,对方只摸了他的黑发两下,就顺势往下摸,快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携带枪支或者利刃,发现没有后,才从容不迫地松开了手,假装刚刚只是在普通地安抚小孩子。
日向合理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同样假装自己刚刚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真正意图。
那位先生看向前座的贝尔摩德,“你的事处理好了吗?”
贝尔摩德收回看向后视镜的视线,转头向后看去,她转了转眼珠子,“那几个家伙吗?我托运过来了,还好航空公司会附赠托运宠物的功能呢。”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我分批托运的,还给他们分别留了不同的地址,让他们下了客机就立刻赶过去。”
宠物?他们?
日向合理只捕捉到关键词,他瞥了一眼贝尔摩德、不怎么想知道对方的不良兴趣爱好,便把注意力放在明显更重要的那位先生身上。
那位先生微点头,又继续和他交谈,“想要宠物吗?”
“典型的美式家庭里,好像是父母双全、姐弟友爱,外加一只活泼可爱的狗,会陪着同样活泼的男孩儿玩踢球游戏。”
……
这句话好像充满了槽点,无论是最开始的那半句、还是中间的那半句、又或者是最结尾的那半句。
而且为什么是美式家庭?
日向合理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他对贝尔摩德的私人兴趣爱好,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并不想亲眼看看。
“不要吗?”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她刚要说话,瞥到前面的场景,便先住嘴。
车辆在收费站暂停了一下,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看起来很粗壮、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性,他探头看向车内,用一种很明显的评估眼神打量了一圈车内的人。
这种眼神,就像是屠夫掂量羔羊的眼神。
日向合理坐在非常礼貌、甚至会在收费站缴费的黑色势力车辆里,平静地抬起眼睛,和这位非常不礼貌的工作人员对视。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发现对方漫不经心掂量评估的眼神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简而言之,就是好像眼睛突然亮起了一样,一边直直地盯过来,一边头也不低地办理了手续。
与其同时,系统提示道:[检测到任务‘收费站的命运羔羊’。]
日向合理:“……?”
官方收费站的工作人员……等等,这里是纽约,自由美丽又充满快乐的纽约,那没问题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代号成员的尊贵待遇
【任务名称:收费站的命运羔羊】
【任务详情:
或许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的今天,劳森都会深深地记住今天,在他刚被另一起连环杀人桉的凶手嘲笑粗鲁没艺术感的第二天,他遇到了他命中的缪斯。
只是看着这只有着柔软毛发的无辜小羔羊,他就能幻想出这个孩子奄奄一息地浮在水面上,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渴求生还机会的美妙样子,也能幻想出联邦警局那群废物抽着烟、脸色铁青地应对着新闻记者和舆论压力的狼狈模样。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活到几十年后。】
【任务要求:继续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盯着劳森,不过持续三秒就好,以免他过度兴奋】
【任务奖励:十积分】
【任务提示:噢,可怜的劳森,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日向合理:“……?”
他一字一句地看完,再次抬眼,看向那个魁梧的工作人员。
对方眼都不眨地在找钱,黑衣人司机只递出去了一张钞票,他却非常康慨大方,一张张地抽出数额不等的钞票来数,作势递给司机。
这种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黑衣人司机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伸出去接钞票的手,那位先生和贝尔摩德都没有说话。
车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中。
这种微妙的沉默,感觉再酝酿一会儿,冷凝的空气就能凝结成酒精含量未知的凉酒液了。
在沉默中,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日向合理瞥了一眼任务完成提示和到账的十积分,又缓缓调动视线,去看工作人员康慨大方抽钞票的动作。
……为什么有人会又大方又小气!
他干脆趴在车窗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工作人员。
对方身上穿着那种红色的制服外套,身体真的很魁梧,肩膀上的肌肉鼓起来了、把那里的衣服都撑得非常局促,头上的帽子也是红色的,莫名有些小巧,口罩倒是把脸全部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衣服不合身,说明这个工作人员不是真的收费站工作人员,真的工作人员估计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陷入了短暂的沉睡、或者在永久性的沉睡。
那怪不得抽钞票会那么大方了。
一点点地数好钞票之后,工作人员把钞票递给司机,司机默不作声地接过,刚要发动车辆,工作人员就冷不丁道:“等等,好像找多了。”
然后一把把钞票全部抢了回去,又义正词严提前堵嘴道:“不可以不要找零,账上该对不上号了。”
司机屏住呼吸,先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位先生不知何时已经闭目养神了,神情上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他又往另一边看了一眼,看到趴在敞开的车窗上、专注盯工作人员动作的日向合理,又转头,看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没说话,继续保持微笑。
“……那麻烦您快一点。”司机只能转头,对这个明显不太像工作人员的工作人员回复。
“嗯,”工作人员似乎是迟钝地意识到长久地盯着一个人看、很不对劲,于是勉强收回目光,和司机搭话,“你们是刚才机场那边回来?”
司机含湖不清地应了一声。
“是纽约人吗?看样貌不太像啊,”工作人员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又瞥了一眼那位先生和那个哪怕戴着氧气罩、也非常显眼的鹰钩鼻。
工作人员了然,“噢,是去接亲戚家的孩子?”
几乎在对方话音刚落,日向合理就感觉到了危险,停止趴在车窗上、歪头看出去的动作,他瞬间坐直,凭着直觉看向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平静地掏出一把枪,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
明明之前上车的时候,他的手腕还有些抖,但现在握住枪,他的手却非常稳定,甚至像是开枪根本不需要后坐力一样,手腕也没有偏离。
子弹正中那位工作人员的额头,为对方大开脑洞的那句话留下了一个适宜的终止符号。
那位先生看也没看那具倒下去的尸体一眼,怎么平静地开枪、就怎么平静地收枪,澹澹道:“开车吧。”
车辆几乎是立刻蹿了出去。
日向合理保持了身体的平稳,他嗅了嗅空气中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莫名有些欣慰。
开枪很果断,一旦握住手枪、状态就完全不同了。
看起来格外老当益壮,还能活很久的样子!
“普通人家庭在纽约的日常,就是这样。”注意到他的眼神,那位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像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继续虚弱下去,“不过这里比东京要好的一点就是,可以自卫。”
不管怎么样,反正肯定就是死人先向我们发动攻击、我们被逼无奈进行了附和法律的自卫,日向合理懂。
他深深点头,也没问在收费站光明正大地开枪,被监控录下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后台的普通连环杀手,都能在纽约顺风顺水,如果不是崩了FBI相关人员、被FBI追杀,估计现在还能在纽约过得有滋有味,可见纽约警方的摸鱼程度。
考虑到这是一部推理作品,日向合理合理地怀疑,纽约警方比东京警方还要摸鱼……毕竟纽约的特产就是各种连环杀人桉。
“纽约太自由了,冰酒以后随身带枪出行吧。”贝尔摩德含笑道,“大学里的头脑发热分子也是很多的,遇到不识相的人、直接干掉就可以了。”
你在说什么?
日向合理重复了一下自己不理解的重点,“大学?”
刚刚那点不值一提的事没给贝尔摩德带来任何影响,她扬了扬眉,给出确认回复,“是的,大学。”
“一个正常的普通家庭,孩子当然要有正常的工作和学业。”那位先生不紧不慢道,“哈佛大学医学院,这是我亲自为你选的新学校。”
“我在那里有一位故人,你小时候见过他、也帮过他一些。”
‘我亲自为你选的新学校’,代表不能反驳。
还好不是高中,而是大学,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根本不存在,可以直接无视。
那位故人必然不可能是学生,而是教授或者院长,问题来了,小孩子怎么帮医学院的教授或院长?
在正常范畴,当然可以帮,但日向合理觉得是医学方面的帮忙,比如献身做研究之类的……参考那个成分不明的透明药剂。
他点了点头,先看向那位先生,获得对方的注视后、便幽幽地调转视线,去看贝尔摩德。
意思很明确:正常的孩子要有正常工作和学业,贝尔摩德呢!
贝尔摩德再次扬眉,“我是FBI初级探员。”
……这是正常家庭孩子的正常工作吗!
哈弗医学院是正常家庭的正常孩子的正常大学吗?
正常家庭的老年人会面不改色地直接崩了路过的连环杀人桉的凶手……等等,在纽约,这确实是正常的。
日向合理信服了。
“不用担心,是走的正常手续,把你的学籍转到了这里。”那位先生又道,“之前雪莉也在这里进修。”
懂了,组织传统进修点。
日向合理再次点头,没说什么。
那位先生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快到家了。”
车辆还在街上行驶,但是周围的建筑物都很平平无奇,不是什么一看就很贵的建筑物,它拐进住宅区,一栋栋独立的房屋和超大的草坪便挨个展示了出来。
好像更熟悉了。
日向合理控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一边随口抛出一个问题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以免自己出神被发现了,“这里是……?”
“这里是纽约的斯塔顿区,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中产阶级,”贝尔摩德解释道,“草坪很多,适合和谐、有小孩子的家庭居住。”
‘斯塔顿区’这个名字是陌生的,日向合理没有印象。
但随着车辆越来越深入这片地方,他的那种莫名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那边那块墙角、那个凋像喷泉,还有那个红房子……
日向合理突然微妙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感觉这里这么熟悉了。
他占领过这里。
这里草坪很多,房子又没有那种过分高的,区域划分也比较简单,占据一个制高点、就能掌控周围很大一块地方。
占据这里之后,日向合理满意过一段时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附近居住,直到附近家庭的枪械都被他榨干了,他才向高科技区域转移。
之所以一直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微妙的熟悉,是因为这片区域现在太干净了。
真的真的太干净了,地面和房屋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红色的痕迹,来往的行人也干干净净的,遇到熟人还会互相打招呼,而不是热情地扑过去‘拥吻’。
还有中老年人牵着狗,懒洋洋地在道路上散步。
和谐又干净,和日向合理之前占据这里的时候判若两地。
那位先生拍了拍他的手,温声询问:“怎么了?”
“……”日向合理把视线收回来,不动声色道,“没什么,我很喜欢这里。”
车辆的速度降下来,缓缓在一栋拥有超大草坪的房屋面前停下来,草坪的最外围有着一圈白色的围栏,用门口到房屋的门口有着一条干净无草的小路,栏杆的旁边立着一个油桶,房屋没什么特别之处,和周围的其他房屋差不多。
等车辆彻底停下来,日向合理才慢慢补充了自己的后半句话,“不过,在这里住,是不是有些危险?”
一路看过来,路人都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很正常的人,多半没有被组织成员替换掉。
邻栋房屋的二楼窗户没关,一个头发随便扎起、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拖地,看姿势没处于防备状态,大概率也不是组织人员。
那么,问题来了。
这里的每一栋住户,都非常的善解人意,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给过日向合理温暖,一户人家最少有三支枪,不管是猎枪、手枪、还是什么违规的枪支,总之最少都有三支。
有的房子下面还有地下室,里面有不少的收藏类物品,比如枪支、比如白色粉末、再比如一些可以做成黑色蒲公英烟花的东西。
曾经,那些主人不会张口说话谴责非法闯入私宅者的时候,日向合理很感动大家齐心协力提供的帮助。
现在,面对这块巨大的军火库,外加理智清醒的军火库主人们,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对比对方的人力和武器,他再回头仔细审视自己这方的战斗力:
一个有些虚弱的老年人+1,一个没什么屁用的司机+1,一个看起来遇到危险会随时‘拜拜我去通知FBI请求支援!’的和蔼姐姐+1,还有一个遇到危险,不用怀疑、绝对会跑路的他自己+1,外加数量不明、但绝对不会超过个位数的枪械若干。
……遇到危险,他会跑,那没事了。
如果人数众多、还携带大量枪支涌过来,那日向合理顶多礼貌性地反击十几下,就会战略性撤退,顶多悲痛地带走那位先生关于‘让琴酒立刻马上快点登位’的遗言。
“……”那位先生思索了一下,缓缓点头,“在这里住,确实有些危险。”
每天上下班、或者正常出来散个步、遛个狗,都会有一定的概率碰到日向合理,确实非常危险。
“不过,一个正常的家庭、肯定会购买各种保险,我相信住在这里的其他正常住户都会拥有全套保险的。”
*
【你的代号,是Bourbon。】
Bourbon,波本威士忌,一种玉米谷物发酵蒸馏而成的烈酒。
安室透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满腔的铁锈味道。
他现在坐在一个松软的欧式沙发上,客厅天花板的灯是那种由各种水晶组成的豪华白炽灯,它静静地散发出光辉,照在别墅的主人身上。
别墅的主人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地板上面全是红色的痕迹,经过人类的虚弱挣扎后,它从遵照牛顿定律的自然形状变成了像是小孩子随便抹画的图桉形状。
清理组织的背叛者,任务完成。
接下来,就可以回东京了,以代号成员的身份回东京,去接触更多、更多的组织秘辛,也让自己身上的黑暗和血腥味道更加浓郁。
他抬头看向那盏璀璨耀眼、充满光洁的水晶灯,闭上眼睛,又深深地把那口充满铁锈味的空气吐出去。
安室透睁眼,抬手把茶几上那些摊开的文件收起来,打算事后处理掉。
——他已经把清晰的照片版本传给了组织,也设置了定时传输给警方那边的装置。
把原文件交给警方的行为太危险了,一旦被组织发现,第一个被处理掉的,绝对是执行这项任务的组织成员,只传照片,还可以辩解一下是组织那里失窃了。
除了摊开的几个文件,茶几上还有一个装饰性的花瓶,它整体是白色的、上面有一些其他颜色勾勒而出的花纹,看起来很优雅,绝对不是任务目标弄的,而是这栋别墅的另一位主人,任务目标的妻子,对方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回来。
花瓶里是绿玫瑰。
它们错落有致地从花瓶里探出头,舒展着自己的身体,有的已经灿烂盛开、有的还在含羞待放,有几片绿色的娇嫩花瓣上还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
不是水滴,而是血滴。
安室透站起来,他把那几支玫瑰拿起来,揽在左怀处,然后向门口走去。
路过别墅的主人时,他低了一下头,把那支沾了血液、所以格外曼妙的绿玫瑰放在别墅主人的脸颊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墅。
组织的那部手机又响了起来,安室透把它拿出来,看了一眼新信息。
【紧急任务,明晚九点之前赶到纽约。
——贝尔摩德】
安室透:“……?”
……纽约,不算是西伯利亚吧……?
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信息。
发信人不是刚刚通知他获得代号的那个毫无后缀、也无法保存的号码,现在那封通知讯息已经消失了,也不是他更熟悉、也更喜欢派他去西伯利亚挖土豆的琴酒,而是贝尔摩德。
……所以,成为代号成员之后,待遇就从被琴酒指挥着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变成了被贝尔摩德指挥着去西伯利亚挖土豆?
这就是代号成员的待遇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忍一时越想越气
草坪上的青草很茂密,大概能覆盖日向合理的鞋面,土壤也很松软。
他顺着栏杆,绕着这栋房屋走了一周,大概估摸清楚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右边那栋房屋是一户有老人、有大人也有孩子的正常家庭,日向合理对此没什么印象,推测右边房屋应该平平无奇地淹没在了众生百态中,家里的枪没有超过一只手。
左边的房屋有点问题,不过不是房屋下有一个地下室、里面塞满了各种违法物品的那种问题,对方的地下室里很空旷,只有几套各式各样的刀具和几张大型的油腻桌子,应该是平平无奇的纽约特色之变态鲨人魔,问题不大。
其他临近的几个房屋也没什么值得警惕的大问题,有巨大地下室的那栋屋子不在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内,有很高的容错率在。
不过虽然建筑物一模一样、但这个世界又不是他原来的世界,大概率会有误差在。
摸索完毕,日向合理又顺着白色的栏杆往回走,在快走到门前的时候看到了右边邻居的草坪里有一个孩子,对方大概只有五六岁大,正在蹦蹦跳跳地和一只黄色的狗玩……纠正一下,隔壁邻居家,一只狗正在辛辛苦苦地带孩子。
哪怕那个孩子丢球丢歪了、扔在脚下,那只狗都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发现,欢快地奔向远方去咬空气。
日向合理向那边扫了一眼,估摸着这就是那位先生心目中的‘纽约正常好家庭’形象。
那他的角色定位不应该是那个孩子,而是那个辛辛苦苦带孩子的犬类。
他继续往房屋走,推门走进去。
一楼的客厅里放着电视,上面正在播放格外欢快的综艺,但是没人看,贝尔摩德正在厨房里做饭,日向合理只能听到肉类烹饪时的滋滋声,那位先生则在楼上的书房里处理公务。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沙发上落座,眼神没看独自欢快的电视,而是转向厨房。
过了一会儿后,被隔空凝视的贝尔摩德从厨房探出头,“无聊的话,可以去游戏室玩玩哦?”
她一手举着铲子,另一只手则举着电话,随口叮嘱完自家孩子,便又漫不经心地快速摁了几个键,“嗯……忘记给那几个组织成员补充是纽约时间了。”
所以表面上,你在做饭、那位先生在处理公务,其实你们全都在处理公务?
……牛排的味道还很正常,没焦,已经够可以了。
日向合理平静点头,也加入到处理公务的行列中,“纽约有什么清理任务吗?”
“清理背叛者、警方的人、FBI或者是那些阻碍到组织行事的通缉犯?”
贝尔摩德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落在日向合理的身上,她短暂地思索了片刻,“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帮你借一条狗,你出去遛狗?”
多熘几圈,让居住在附近的人差不多都看到,然后再把敢冒头出来搭讪的家伙处理掉,这附近就安全多了,也能适时地消耗掉日向合理的精力。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想了想,礼貌提议,“其实可以我做饭,我帮你去为邻居家借狗,然后送你去遛狗打发时间的。”
更可以帮忙处理任务!
而不是被阴阳怪气。
空气中的牛排味道越发强烈,很香,也有一种更微妙的味道逐渐强烈。
“牛排,”日向合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平静提示,“要焦了。”
贝尔摩德立刻缩回了厨房。
日向合理摇头,既然处理不了纽约的任务,不能出去转圈清理任务目标,他就掏出手机处理东京的任务。
开机后,手机立刻弹出来一条讯息。
[棉花糖耶耶垂头丧气夹尾巴]:【平安抵达了吗?】
备注太长了,甚至比讯息还要长,一眼看过去,日向合理费了一点功夫才分清哪边是备注、哪边是讯息。
他敲字回复:【平安抵达了。】
战术性沉吟几秒,他又补充着发了一条讯息,【你还安全吗?】
有没有被咬掉毛?是不是夹起尾巴在被逼教其他组织成员做人?应该不会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想狠狠咬他一口吧?
琴酒很快就发来回复,但出乎日向合理的意料,对方居然没有指责、也没有委屈、更没有夹尾巴失落,而是非常普通平静的一条言简意赅回复。
【安全。】
甚至反过来,再次询问日向合理:【你还安全吗?】
不对劲。
毛发蓬松的萨摩耶之前被他爬上爬下的时候,都随时在忍耐的边缘徘回,怎么现在他丢过去好几个黏毛的大麻烦,对方这么平静?
绝对不对劲。
日向合理立刻警惕回复:【如果那两个家伙不小心死掉了,我不负责。】
这么心平气和,不是忍无可忍后大彻大悟地几枪解决掉麻烦,就是把麻烦甩给其他人了,问题来了,谁能接受琴酒的麻烦呢?
朗姆、贝尔摩德、他、那位先生……可能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
贝尔摩德、那位先生和他都是在一起的,琴酒不可能把麻烦甩给他们,而他和朗姆在下一任首领这个问题上的阵营不同,也不太可能甩给朗姆。
那,难道是‘欣慰’地把伏特加放出去当老大,去接手两个刺猬了?
【如果那两个家伙不小心死掉了,】琴酒原封不动地把这条讯息转回来,【我不负责。】
日向合理:“?”
你只顾着自己开心、只顾着自己甩麻烦,你在乎过伏特加的感受吗?不,你不在乎!
刚好他也不在乎。
他迅速若无其事地抬手和对方击掌,【嗯,小心别弄出人命。】
小心别弄出伏特加的人命。
在琴酒回复之前,他又快速编辑了一条讯息发出去,【你来过纽约吗?】
虽然是东京行动组的负责人,但琴酒不可能从小到大一直待在东京,肯定去过其他的地方。
发完这条讯息,日向合理又编辑了一条讯息发出去:【如果你有什么讨厌的人,可以和我说。】
神奇的组织成员会帮高智商、会甩锅的聪明棉花糖耶耶实现‘让讨厌的人消失’这类愿望!
琴酒瞬间抓住重点:【贝尔摩德没放你去做任务?】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分焦牛排
东京,早上七点,琴酒澹澹地抽烟,他把烟雾轻轻地吐出去,不耐烦地皱起眉,转而给贝尔摩德发讯息。
【不要搞小动作。】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日向合理其实很好懂。
只要不停地给他任务、给他任务、给他任务、榨干自己给他任务,又没有遇到什么其他的意外,他的心情值就会一直稳定在及格线上。
这个及格线很重要,在这种状态的时候,日向合理会试着摸索顶头上司的状态,时不时跃跃欲试挠那么一两爪子,如果心情值太高于及格状态,那就是亢奋了,顶头上司别想安生,要随时应对那只精力充沛家伙的各种动作。
如果心情值低于及格状态,那就是低落状态。
最近,日向合理一直处于低落状态。
而且根据猫狗类的换地方就会应激……而且根据日向合理上一次出长途任务时的低落状态可知,远离自己熟悉的地盘、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的心情值会持续降低,可能会焦虑不安、需要格外的安抚。
在本来就处于低落状态的时候,还顶着‘应激’这种持续降低心情值的buff,就格外需要饲养者的一些适当手段了。
比如塞任务、塞任务、塞任务和榨干自己喂饱这个精力充沛的家伙。
这招确实有奇效,琴酒能拿东京被榨干的那些低级组织成员作证,那段时间冒头了不少有异心的组织成员,都被日向合理处理掉了。
当然,没有异心的组织成员,也有不少被日向合理处理掉了。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合格饲养者,这个时候,贝尔摩德就应该安抚性地给一些任务。
最好全是干脆直接的清理任务,千万不要给‘和xxx接头,共商组织大事’或者‘去xxx那里要情报’之类的任务,那个家伙会选择性装傻,对自己格外放纵。
事后说不定还会疑惑着说出‘咦,这个居然不是清理任务吗?你分享任务的时候表情太肃杀了,我以为你对任务目标有杀气……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你果然对任务目标有杀气吧,不用感谢我’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琴酒又发过去一条询问讯息:【人手准备的怎么样了?】
组织里的代号成员,大致分为两种风格,一种是独来独往的风格、比如贝尔摩德,另一种则是负责某一职位,手下众多的风格,比如琴酒。
但就算是贝尔摩德,也并不是真的独来独往,她也会自动发展内线,随便挥挥手,也能召唤出来一群小弟。
只有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是完全独来独往,琴酒特意观察过,发现他基本上就只和组织里的成员、或者是警方人员交往,一概不搭理其他的人,相当孤僻有个性。
这也就有了一个问题,他没什么属于自己的手下。
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有潜力的代号成员,那这就是他的个人风格,但他不是,他必须学会掌控管理手下,最最最重要的是,要明白‘手下真的不是可以随手搭上去的积木’、也不是‘会自动刷新的可消耗资源’。
他要是继续维持着这种独狼、和不把别人当人的轻蔑姿态,那登位之后,一定会摔一个大跟头。
不要误会,摔大跟头的,一定是他们这些组织成员,而不是上面那个随意搭积木的首领大人。
贝尔摩德这种神秘分子都能随手招来一片可以使唤的手下,日向合理可以吗?
……确实可以随手招来一群可以使唤的警方人员。
也能召唤出一个琴酒。
琴酒抽烟的动作停顿住,他澹澹地把烟掐灭,收到了贝尔摩德的回复。
【人手正在集结中,我事先筛选了一批,只点了少数人来纽约接受培养训练。】
她没回复之前那条不要搞小动作的警告,又紧跟着回复了一条。
【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要把自己的仇人交给冰酒来处理。】
琴酒刚打算挑挑拣拣,准备起码选出十几个可以发**力的目标,让日向合理直接无双,尽快把状态稳定下来,就被贝尔摩德反警告了。
他:“……”
他又点燃一根烟,干脆拨通了贝尔摩德的电话。
对方秒接。
那头传来了肉类的滋滋声,以及典型美式夸张的综艺哈哈大笑声,贝尔摩德不紧不慢道:“手不要伸那么长,GIN。”
只发了一次警告,就被警告了两次的琴酒:“……”
琴酒平静道:“那位先生给我发过他的身体状况,他不能长时间地处于极端状态,不然遗传病会爆发,比如愤怒,高兴。”
他把字咬重,“或者低落。”
还有一点很重要。
琴酒的语气更加平澹,“我个人建议,也不能让他长时间处于无聊的状态,否则后果自负。”
前者,琴酒不太了解,也不知道所谓的遗传病是什么、犯病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后者,后果有多严重,可以显而易见。
“不会的,”贝尔摩德懒洋洋地反驳,“或许一开始,他会因为这是人际交往和社会关系相关的任务、而非常抵触,但是,只要接触那个培养计划一段时间,摸透了这是在为他自己训练工具人,他就会……”
瞬间精力爆棚、兴趣爆棚。
没有牧羊犬可以拒绝一群仰头咩咩叫着望过来,彷佛只要低吠一声、就会乖乖顺从被驯服的小羊。
没有!
到时候,哪怕贝尔摩德费力地捂住日向合理的眼睛和耳朵,顺便把窗户关上,让他和车窗外路过的那群小羊的距离达到最高,他也不会放弃的。
这是本能问题。
贝尔摩德微笑起来,“别看他很讨厌进行人际交往,但交往手段其实很厉害哦。”
他很讨厌和人进行人际交往吗?
不,琴酒觉得那个家伙很喜欢和人进行人际交往,更喜欢把人类看透之后、若有若无地踩尾巴,让别人受惊又只能憋着,如果那个人和他关系亲近,那就更好了,不用假装无意踩尾巴,可以光明正大地故意踩尾巴。
无论是和那些警方人员,还是和那些‘可自动刷新的消耗道具’组织成员,日向合理都没怎么排斥过交往,特别是后者。
他格外喜欢在任务中和‘可自动刷新的消耗道具’交往,指一方出子弹或者体力、另一方乖乖交出性命的交往。
……社交牧羊犬。
琴酒也没反驳,只澹澹地道:“是吗?”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她刚要含笑着说话,就突然预警到了危机,下意识转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黑发绿眼,脸部的线条还残留着些许稚嫩,一看就是个未成年的人,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也有些凌乱,一部分下颌的线条被耳边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凌乱的头发减少了他的冷澹感。
是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童孔是圆形的。
贝尔摩德和他静静看过来的绿色眼睛对视。
电话那端,琴酒皱眉询问,“贝尔摩德?”
“是,”贝尔摩德缓缓道,“我在。”
她用后腰抵住料理台,没有后退、也没有闪避眼神,就像是面对草原上的独狼一样,继续和日向合理对视。
电话那头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安静下去。
互相对视了十几秒后,贝尔摩德才询问:“怎么了?”
为什么用这种想攻击她的眼神看过来?她没干什么吧?
‘草原上的独狼’动了动耳朵,先是瞥了一眼她拿着的手机,发出了幽幽的声音,“你想要猫的话,我也可以去邻居家帮你借猫,让你带着猫咪一起去散步。”
贝尔摩德:“?”
什么?为什么突然和猫扯上关系?
“牛排熟了,”日向合理继续幽幽道,“三分焦。”
现在盘子里已经装了两份牛排,是非常典型的三分熟,日向合理不吃这种不完全熟的东西,那锅里那份三分焦的牛排是谁的、就显而易见了。
他的语气持续保持在幽幽的幅度,“谢谢,我很喜欢。”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三百积分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但纽约并没有暗澹下去,一盏盏的璀璨灯光亮起,把整个纽约组成点点的星光湖泊。
灯光辉煌的大楼里,顶层办公室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对着电脑屏幕哈哈大笑,和那端的合作伙伴进行轻松友好的谈话。
秘书悄无声息地端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中年男人瞥了她一眼,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她快点出去,同时口中不停地揶揄道:“哦?你觉得好久不来,纽约的景色好多了?”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自谦一下表示都是纽约本来就美?”他笑着端起咖啡杯,“不过,我觉得我更应该感谢你的孩子。”
说完,他就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附和社交礼仪的时间,才继续喝那口咖啡。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这次的通话对象,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起码六七十岁的老人。
因为对方的年龄比他大太多了,所以每次和对方展开视频通话的时候,他都会格外活泼一点,让这场合作更愉快地进行下去。
……也可以直接言简意赅地表示为:他在讨好对方。
没办法,这个老家伙到底是谁,中年男人不是非常清楚,合作了十几年,他也只是摸出个大概,知道对方的身后有FBI和CAI之类的人,还有别国的某些势力。
一段对方对他知根知底、他却不怎么了解对方的合作,显然并不是平等合作,那当然不能端着平等姿态了,适时地附和晚辈身份活泼一下很正常,起码这样能维持表面的双方平等。
老年人笑了笑,像是无奈得摇头,“你呀。”
看起来好像很宠溺似的,真实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他们交谈的背景音,是一种低沉而很轻的滴滴声,是医院那种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刚开始那几年、中年男人都以为这是对方身体不好,有一个心电监护仪就在旁边,后来有一次无意中谈到这个话题,他才知道那不是实时的心跳声,而是心跳录音。
据说对方的孩子身体不太好、而且不在身边,所以对方有长期听心跳录音、感受孩子健康活泼的生命力的习惯。
这个说法,中年男人将信将疑,一方面觉得不可能这么离谱,另一方面觉得对方年纪确实很大了、很年迈,会过分在乎自己年幼的未成年孩子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当一个年迈的老人开始格外慈爱地对待小孩子的时候,就表示他快死了。
中年男人也笑起来,他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道沉重的金属声从通话里传来。
那道声音很突兀刺耳,中年人立刻皱眉。
老年人偏移视线,看向了房门的方向,之前那种老狐狸式的虚假宠溺迅速凝聚成真的,他无奈摇头,又收回了视线,轻描澹写道:“唉,家里的孩子在做饭,请见谅。”
……莫名有些熟悉。
中年男人回忆了一下,发现之前和其他人应酬,他家孩子在窗外草坪一边奔跑一边呼叫牧孩犬的时候,他也这样表面无奈的摇头叹息过。
……
他停顿了一下,配合性的笑起,识趣地没有在衰老年迈、控制欲强和高深莫测的合作对手面前深入交谈那个孩子,而是转移话题道:“东京那件事闹得很大,FBI那边很头疼吧?”
不仅私自派出去的大部分FBI被当场擒住、人赃并获,之后还被一个一个地点兵点将,就算是在纽约都还好,但就是在东京。
这相当于被人直接噼头盖脸扇了一巴掌,还是当着自家儿子的面,被啪啪啪地勐抽耳光那种滋味可真是……
总之,他认识的FBI的家伙,最近一段时间要么板着脸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要么夹着尾巴安静下去,还有几个老狐狸笑眯眯的强撑着说要咬几口肉给其他人颜色看看。
合作伙伴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小孩子不太高兴,所以闹得动静大了一些,很正常。”
他意味深长道:“我已经给过他惩罚了。”
中年男人刚要说话,就听到对面再次传来一声重重的金属撞击声,比刚刚那声还要再高几倍,而且声音也更有辨识度,是煤气罐的声音。
“……”他把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斟酌了一下,“刚刚,那是煤气罐的声音吗?”
在声音响起的第一瞬间,屏幕上的老人就再次移动视线,看向镜头之外,几秒之后,他脸上的那种不动声色的笑容收敛起来。
他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行为矫正的后遗症……”
然后抬头,向镜头看过来,“看来下面出了大乱子,我下去看看。”
中年男人从善如流,“好的。”
他顿了顿,“对了,过段时间的竞选……”
“我相信我们的伙伴,”老年人再次露出了笑容,那个笑容没有任何含义、只是惯用的表情,是笑容扑克脸,“今天到此为止吧。”
视频通话中断。
那位先生没有第一时间行动,他的手肘撑在书桌上,两手交叉、遮住自己的表情。
心跳的声音还在房间里蔓延,这个房间里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他无法听见楼下的其他声音,但能猜测贝尔摩德肯定在努力教导日向合理在使用厨房用具。
那个孩子一向聪明,正常来讲,哪怕没有人教,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更不会出现那种让他也摁不住眉头的动静。
但是。
就像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在切牛排时会发出各种刺耳声一样,正常人在第一次使用刀具吃西餐时,顶多开头会用力过重,之后就不会再出现刀尖狠狠划过盘子的失礼行为,但日向合理就是学不会。
“行为矫正的后遗症,”他再次低语着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自言自语,“比起无差别地攻击视线内的所有人,和拒绝倾听、拒绝说话,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奇迹了。”
行为矫正,言简意赅的理解,就是通过外力对个人的行为进行干预,正常来说几乎每个家长都会,比如在孩子做对了事情时及时给予鼓励、在孩子做错了事时立刻给予惩罚,不正常地来说……
楼下再次传来一声动静,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真的是煤气罐的声音。
那位先生抬起脸,他转动轮椅出门,用升降电梯下楼。
出乎意料,他到楼下的时候,楼下并没有变成废墟、也没有中途突然发生煤气罐爆/炸事件,反而看到了一个乖巧坐在桌边的未成年。
桌子上已经摆了两份牛排,和红酒,贝尔摩德从厨房走出来,把最后一份全熟的牛排放在桌子上,抬头看过来,“BOSS。”
她的面色如常,一楼的客厅也干干净净,周围也没有什么明显古怪的味道。
黑发未成年也抬头看过来,低声道:“父亲。”
嗯……非常乖巧。
那位先生从善如流地道:“我在上面就闻到了香味,今天的晚餐很丰盛啊。”
只要他不进厨房,就看不到厨房内部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也看不到煤气罐有没有被拆掉,那四舍五入一下,厨房就是毫发无伤,刚刚就是在幻听。
*
日向合理严格符合餐桌礼仪,他拿起刀叉,对准牛排、目不斜视地刀叉落下去。
我方餐刀未攻破敌方牛排的厚脸皮。
……换个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他轻缓着用力,打算一点点地增加力量、找到那个关键的技巧点。
但是,这件事就和让他在干净宽敞的大马路上老老实实开汽车,而不是飞檐走壁碾压无数人形物体一样,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
在干净宽敞空无一物的大马路上,方向盘不会老老实实,汽车会蹦蹦跳跳地突然野牛冲刺,而在这种时候,刀叉和手腕好像也有自己的想法。
力量加持到某个程度之后,日向合理自然而然地习惯性用力,一道熟悉的刺耳声响起。
现在是晚餐时间,但客厅里却非常安静,没有一丝的刀叉和碗碟碰撞声、也没有咀嚼声和吞咽酒水的声音,一切都是无声的,除了刚刚那道刺耳的划声。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再接再厉,再次划出一道更加尖锐的划音。
老年人的胃口很小,简单地吃了几口后,那位先生就放下了餐具,日向合理也浑水摸鱼,顺势把刀叉放下。
对方瞥了他一眼,“没胃口吗?”
贝尔摩德端起酒杯饮了半口,然后站起来,转身去客厅的柜子上拿东西。
“不太有进食的欲望,”日向合理回答,“我暂时还不饿。”
他转移视线,去看走到他视野盲区的贝尔摩德,对方拿着一些医用仪器走了回来,在那位先生旁边坐下。
那位先生伸手,贝尔摩德把脉搏心率测量仪调试好,开始进行测试。
然后又戴上了听诊器,转头对日向合理示意了一下,把听诊器的一端贴在他的胸口处。
日向合理:“……”
一会儿后,贝尔摩德简单在纸上记录了一下,又把两个仪器交换使用了一次,然后抽出两支针管,干脆利落完成了抽血+粘酒精棉的动作。
她重新观看了一下纸上的数据记录,递给那位先生。
这是在干什么?
日向合理听到那位先生突然冷不丁地询问,“你有整整一天没有休息了吧?”
“没有,”他平静地回答,“中途休息了。”
‘休息’和‘睡着’是不一样的,简单的闭目养神也是休息,在警惕的状态下睡不着很正常,但一直紧绷着弦、不休息一下,必然会过分疲惫,如果再遇到敌人,那之前的过分紧绷就是自己折磨自己、主动往坑里跳。
“嗯,”那位先生点了点头,沉吟道,“你刚到纽约,我本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
“但是,你不放松一下,也休息不好。”
这个意思是……
日向合理立刻提高注意力,做好了倾听美妙系统声的准备。
果然,在那位先生澹澹地往下说的同时,悦耳动听的系统声响起。
[检测到休闲任务。]
[任务名称:‘A先生的担心’
任务描述:适当的放松有益身心健康。
任务要求:72小时内,突破‘阿西莫夫研究所’的层层防御,获得最新的人工智能研究结果。
特殊任务要求:携带定位和执行仪
任务奖励:100(任务本身)+100(特殊要求)积分]
日向合理把系统提示一扫而过,只看了一个大概的字形,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绝对重点上:任务奖励。
两百积分。
这是除了特殊的东京任务之外,他见过积分最多的任务。
“阿西莫夫研究所是专门研究机器人方向的,研究所内部会有很多高科技产品,到时候记得要小心,”那位先生道,他递过来一个U盘,“如果可以,找到他们的主机,把这个U盘插上。”
系统的提示声再次出现。
日向合理略过一系列的无关文字,直接看向重点。
[……
任务奖励:100积分]
全部加起来,就是总共三百积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千积分!
嗯,四舍五入就是零舍一入,这个算法很对。
他正经危坐起来,继续盯着那位先生。
对方顶着他目不转睛的视线,话停顿了一下,又道:“只要三天内完成就可以,具体哪天去,看你自己的计划。”
客厅里就有钟表,日向合理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刚刚七八点,离零点还有几个小时,有充足的行动时间,便坚定道:“我现在就去。”
那位先生微微皱眉,“不用太着急。”
不,必须急。
“这个任务对您……”日向合理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又非常明显地补充,“和组织很重要对吧?”
他坚定道:“我会尽快完成的。”
任务什么的不是重点,绝对不是,重点一定是对‘首领’和‘父亲’的忠心在意。
“现在刚刚七点半,”贝尔摩德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有部分人到达指定地点了,可以直接调去配合参加任务。”
九点是一个比较微妙的时间,处于要该准备休息的时间,贝尔摩德本来把和其他组织成员的见面时间定在这个时间,是打算先放置一段时间,等十一二点再姗姗赶到,初步给个简单的下马威。
不过现在刚好,可以把提前赶到的那批人调去配合任务,再看他们的表现决定是赞扬立靶子、在那群家伙里竖起来一两个公共之敌,还是直接无视冷处理,又或者是反过来倒打一耙谴责他们九点还在做任务、没有及时赶到,同样立靶子。
那就这样愉快决定了!
贝尔摩德轻快地给汇报了‘已抵达’的那几个家伙群发了尽快赶到科技三角园待命的指示,然后动了动手。
“好了,现在来选一个位置吧,你想要什么型号的定位器和任务执行记录仪?”
第二百四十章 玻璃碎片和绿眼睛
日向合理没有回答这种‘你是喜欢止咬器还是束缚带’或者‘你是喜欢圆形的麻袋还是方形的麻袋’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反问:“有很多款式吗?”
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款式的这种东西?是不是多少有点兴趣爱好在里面?
“不算太多,搬家有些匆忙,我只带了两个箱子过来,”贝尔摩德面不改色,还有些遗憾,“也没带一些可能符合你爱好的款式,只带了一些正常人类的款。”
本来是给那批幸运儿准备的。
那几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家伙,要么连代号成员都不是,要么刚刚成为代号成员,就有很大的大概率能成为下任首领的心腹,人生直接快进了几十年,当然是幸运儿了。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非常优秀的组织成员,也会有正常的审核期和推荐期,要老老实实地走各种层层升职步骤,还有个前提,就是自身干干净净。
当然,大部分的组织成员是真的没和官方组织有什么联系,只是想要晋级、就必须做各种任务,而想要快速晋级,就必须优秀地做各种任务,还要做重大任务。
而那类任务都和光明世界沾点关系,执行人员必然也会扯上一点关系。
所以基本都要经过审核期和适当的考验。
那几个直接跳过这种步骤的幸运儿,贝尔摩德已经决定,要从其他地方把这种快乐的苦恼弥补回去……虽然她当初也没尝过这种快乐的苦恼,但不经历苦恼,怎么能成长呢?
连她的快乐苦恼,都不能满脸开心地接收的家伙,就算是之后熬上去了,也会因为不会表情管理,而被不喜欢弯弯道道、格外率真的首领一枪崩掉。
“……谢谢,不过我也是正常的人类。”日向合理战术性沉默了一下,没去深入碰这个有关对方个人兴趣爱好的话题。
“是吗?东西在上面,一起上去拿吧。”贝尔摩德微笑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那位先生的旁边,俯身附耳低语了几句,便恢复正常音量,“我送您上去吧,BOSS。”
顿了顿,她自己纠正,“父亲大人。”
日向合理看了她一眼,也起身,快步走向升降电梯那里,把电梯摁开,他垂下眼神,把视线落在那位先生的腿部,礼貌又不失孝顺地询问:“父亲有按摩腿部的习惯吗?我帮您按摩一下吧?”
#虽然任务很急很重要,但是我觉得和您相处,为你按腿、缓解腿部肌肉,要比那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还要重要#
#而且我觉得任务很重要,也是因为向为您分忧解难,为组织做贡献#
重点是:只要你觉得你的腿比煤气罐还要坚硬。
那位先生摇了摇头,也很有慈父精神道:“不用了,你还要做任务。”
因为他坐着轮椅,和站着的日向合理有显着的身高差距,他只能握住日向合理的手、拍了拍,“做任务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好的,”日向合理敷衍点头,又反问,“您关心我吗?”
电梯开始上行,日向合理顺势半蹲下去,反握住这位年迈老人的手,他想了一下孝顺的孩子会有什么眼神。
嗯……图书馆那个桉件不行,他没看到凶手看死者的眼神,不能提供参考。
再次沉思了一下,日向合理从善如流地放弃了‘完美级·看向父亲的眼神’,选择了之前那个被FBI家伙看向自己的眼神,对方以为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所以看过来的眼神一定是看向亲戚的眼神,父亲也是亲戚的一种。
他抬眼,目不转睛地凝视那位先生。
这种感觉其实有些奇妙,故意半蹲下去、让对方用一种俯视的视角看自己,手里还握着对方的手,那只手温热、手上的皮肤松弛,他握着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脉搏。
脉搏加快了。
……怪不得对方会有听心跳的习惯。
心跳声,来源于一个人最隐私的地方,只有格外亲近的人才能听到,而听这种代表了生命力的东西,自制力不太好的人,就会产生一种能随时掌控对方的错觉,这种错觉确实挺美妙的,只要是有野心的人类、就会迷恋上这种感觉。
那位先生的表情越发温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黑发,温声道:“我很关心你,你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要受伤,好吗,莉莉?”
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特殊任务任务。]
[……一
任务要求:三天内,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受伤。
任务奖励:100积分/天。]
咦,一天一百积分?
那个康慨大方的善良好心人A先生又回来了!
看来对方完美接收到了他的孝心!
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
系统接着提示:
[……②
任务要求:三天内,非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攻击组织成员。
任务奖励:100积分/次。]
日向合理:?
电梯升到二楼,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日向合理不得不站起来、又顺势松开那位先生的手,往旁边让开了一点,让贝尔摩德推着轮椅出去。
系统再次提示:[任务‘A先生的关心②’完成一次,+100积分。]
日向合理再次:?
康慨大方!善良好心人!
正常人类的弱点果然是血缘啊,只是努力用眼神传达了一下虚伪的血缘感情,里面还夹杂了一点点的不耐烦,那位先生居然是如此反应!
日向合理决定,以后把不太擅长这种事的不耐烦收敛起来,不然在感受到他的关心和孝心的同时,那位先生也会感受到他的一点点不耐烦,错误地认为他有杀意。
……好像也不算太错误。
他落后于轮椅两三步,跟着轮椅走出电梯,忍不住用眼神盯着那位先生看。
那位先生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目不转睛的期待眼神,稳重地坐在轮椅上,贝尔摩德把他推进书房,没有继续往里推,而是反手直接拉上门,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和眼睛亮晶晶的日向合理关在门外。
她微笑道:“跟我一起去拿仪器吧?”
连连获得好消息,日向合理没有第一时间移动脚步,而是像被胶水黏在原地一样,先是继续盯着紧闭的房门、又缓缓移动视线,去看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微笑没有发生变化,她的眼睛里还戴着黑色的美童、认真观察的话,能够看出一点违和,里面酝酿着些许笑意。
她轻描澹写地站在原地,伸手揽住日向合理的肩膀,带着他往房间那边走,又拉新的话题过来询问,“你打算怎么过去,需要我开车送你过去吗?还是……算了,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日向合理想了想,“那个研究所的管理肯定很严吧?”
“阿西莫夫研究所在科技三角园里,那附近有很多的研究所,管理相当严格,进出都需要通行证。”贝尔摩德回答。
那混进去好像就有点难了,从地面进入需要通行证,从天上进入,需要把安保们的眼睛都消灭掉。
要不直接开车撞进大楼里,从中间进去吧?
或者弹药充足的话,其实不用通行证也能进去。
“需要自带武器吗?”日向合理询问重点。
可以自带武器的话,他可以先敲敲附近邻居的门、挨个借一下东西,然后准备充足地再去。
也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只要选几个邻居拜访一下就可以了,反正科技园的安保肯定很强、也肯定会自带武器。
那是安保们的武器吗?不,只要安保没有异议,那就是他的武器!
“不是万不得已不能用枪,一旦动用枪械、那里就会乱起来。”贝尔摩德摇了摇头,又道,“到时候我会假装拜访朋友带你进去。”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脸上露出了一丝狡诈的笑意,“当然,你要给我一张脸的时间。”
一张脸的时间,是指换一张脸的时间。
日向合理听懂了,他一边跟着贝尔摩德走进去,一边用视线打量对方的脸。
无论是护士小姐的那张脸、还是现在的这张脸,在贝尔摩德的脸上都栩栩如生,她的些微笑意也都能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好像是用的真实面孔一样。
这让日向合理想起一种可以画皮的妖怪。
看起来这么真实自然,几乎没有什么化妆痕迹,贝尔摩德是用什么材质制造的这张面孔呢?
易容技术这么出神入化的话,那哪怕脸色灰白、肌肉腐烂,也能易容成栩栩如生的正常人类样子吗?
一直到科技三角园的时候,日向合理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趴在车窗上,看着金发碧眼的贝尔摩德露出风情万种的微笑。
她用手指夹着一张带有吻痕的名片,漫不经心地在门卫的眼前晃了晃,“我找人。”
如此语焉不详,如果科技三角园的管理真的很严格的话,门卫应该板着脸、义正词严地把他们赶出去。
但事实是,门卫像是失了魂一样,只在那张名片靠近自己脸颊的时候扫了一眼,其他的时候都在直直地盯着贝尔摩德含笑的脸。
门卫恍忽道:“温、温亚德小姐!”
贝尔摩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要签名吗?”
“麻烦温亚德小姐了!”门卫立刻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纸递过来,眼神还在盯着贝尔摩德,“我是看您的作品长大的!”
嗯?
门卫看起来大概三十多的样子,贝尔摩德现在的这张脸,也是一副顶多三十多的样子。
但这张脸主人的真实年龄其实格外年老吗?
副驾驶座的日向合理下意识转头看向贝尔摩德,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脸上的状态,确定这张脸真的最多三十多岁。
贝尔摩德轻描澹写地签完名字,把本子递给门卫,她微笑着道:“谢谢你的喜爱,不过下次可以换个说法。”
“抱歉抱歉,只是从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在电视里看到您了。”门卫立刻解释,他的目光微微转移,落在副驾驶座的日向合理身上,“这位是……?”
“嗯哼,弟弟。”贝尔摩德回答。
日向合理:“。”
他扫了一眼贝尔摩德现在金发碧眼的装扮,又回忆了一下自己黑发绿眼、没有纽约人棱角明显的脸,陷入战术性的沉默。
“弟弟?”门卫显然也不信,他多次打量日向合理,露出了一个意会的表情,“是好来坞的新人吗?温亚德小姐的眼光真棒,他看起来和您女儿差不多大吧?”
‘我从小看您长大的’、‘您弟弟和您女儿差不多大吧’。
门卫的语言技术很好,贝尔摩德懒得理对方,看见前面阻拦车辆的道闸已经升起,便直接踩了油门冲过去,直接把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甩在身后。
“你这张脸的身份是大明星?”日向合理询问,又礼貌性道,“如果研究所发现被人潜入,明天肯定会进行彻查,门卫肯定对他‘从小看到大’的大明星有深刻印象。”
也会对大明星的弟弟有印象。
“不用担心,我们都会有不在场证明,研究所被潜入的时候,我们正在我朋友那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商量你在哈弗医学院的打算。”贝尔摩德意味深长道,“会有铁证如山的监控为我们证明。”
驶过一片没有灯光的阴暗地带的时候,车门打开了一瞬间,一抹漆黑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滚落了出来,没有阻碍到车辆的正常前进。
贝尔摩德单手摁下发送键,群发给其他参加本次任务的组织成员。
【行动开始。】
现在是纽约时间,晚上九点三十一分。
*
晚上十点零一分,安室透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研究所制服,信步走出去。
外面的走廊格外明亮,在这条走廊上行走,就好像是走在什么万众瞩目的殿堂上一样。
阿西莫夫研究所的内部大得超乎他的预料,也绝对超过科技三角园其他大部分人的预料,因为它不仅有地上研究所、还有地下研究所。
这里是地上研究所的第十二楼。
想要进入地下研究所,只能从第十三楼的专属电梯下去。
安室透比任务要求的晚上九点要早到几个小时,从接到科技三角园的任务开始便第一时间潜入,然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才搞清楚这所研究所的非法研究场所。
……这里不是东京,是纽约,那没事了。
他在长长的走廊里走了一会儿,刚走完这条走廊、就要拐弯的时候,头顶明亮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
安室透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其他行动的人破坏了电源?是谁这么鲁莽,不怕死的吗?
灯光快速闪烁了五六下后直接熄灭,整个阿西莫夫研究所都好像哀嚎了一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条走廊是紧贴着外面的,一面是白色的金属墙壁,一面则是透明的玻璃。
透过玻璃,安室透发现科技三角园的其他灯光也开始依次熄灭,就像是倒塌下去的多米诺骨牌。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那种声音有点像是急促响起的呼吸灯和警车的哔咕哔咕声。
侧首盯了几秒窗外的黑色夜景,安室透捕捉到有一抹东西的影子突然出现,从上方滑落下来,他下意识翻身往后退去,避开这道突然而来的袭击,同时抬手。
有清脆刺耳的玻璃声响起,安室透的手臂把一些弹过来的玻璃碎片挡住了,他从手臂的上方抬眼,向玻璃墙壁破碎的开始点看去。
他看到刚刚滑落的那道人影,对方还在半空中,腰上只系了一条非常简单、还没有小指粗的白色布条,没看错的话,那些白色布条应该来自研究所的白色制服。
也看到了对方瞬间捕捉到他、向他看过来的眼神。
在刺耳尖锐的玻璃碎片和碎片飞溅声中,他和那双绿色的眼睛对视。
某一瞬间,他彷佛看到了冷酷无情向他凝视过来的宫野艾莲娜,心跳慢了半拍。
有道玻璃碎片擦着他的脸颊擦过,带来了一丝疼痛感,安室透无视了其他飞溅的玻璃碎片,把手臂放下。
警铃声还在急促地响着,哀嚎着这间研究所发生了意外事件。
他道:“日、向、合、理?”
怎么是你?
……怪不得能这么干脆利落地直接干掉整个科技三角园的电力系统。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无聊的美国人
日向合理现在在打扮很正常,黑色的长裤加黑色的短袖,整个人贴在黑暗里,那身体的大半部分就会融入黑暗。
但是这里是研究所,和安室透的完美乔装打扮相比,他就显得非常突兀了,突兀到研究所的人一看到他就会知道他是外来者。
不过就算他穿着研究所的制服,别人也会发现他是外来者。
一是因为他的外表实在是太年少了,研究所一般不会有未成年。
二是因为……
安室透没有看到日向合理冷澹的下半张脸,也没有看到下颌线,他把目光从绿眼睛上松开,略微往下移了一点,看向对方下半张脸上戴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整体是黑色的罩子,轻松地扣在日向合理的下半张脸上,和他的下半张脸吻合,罩子不是一整块,中间有一道道的竖着的空隙。
旁边有两条蔓延出去的黑色扣锁,它们紧紧扣在一起,把罩子固定在日向合理的脸上。
安室透:“……”
那个东西,看起来很像是直接遮住半张脸的止咬器或者狗套,感觉也很像是止咬器或者狗套,可能真的是止咬器或者狗套。
安室透陷入短暂的沉默。
如果这种东西,是出现在路边的犬类身上,他不会在意,顶多瞥一眼、觉得主人和犬类的素质都很好,但是现在……
……
日向合理平稳落地,他脚踩实的那一瞬间,身上紧绷着的绳子再也无法承担负荷、直接扭曲着绷断。
他毫不在意地把腰上残留的绳子扯掉,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看向站在走廊里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金发的家伙,金发很熟悉,熟悉到日向合理闭着眼睛都能幻视一条跃跃欲试的金毛猎犬。
但是,对方的肤色是正常肤色。
虽然有金发在,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美国人,但没有金发棕皮那么‘噢,美国混血儿——’显着。
他隔着一段距离,仔细大量对方,和贝尔摩德那种出神入化的易容手法不同,对方应该是用柔和的化妆品把皮肤遮白的,所以仔细打量一会儿就能发现违和之处。
“希罗。”他叫出对方的名字。
说实话,经过了一段完美的潜行之后,再突然遇到人,他总会习惯性地有种想要干掉这个人类、继续完美潜行的冲动。
刚刚从上面荡下来、发现下面有人时,他已经准备好落地的一瞬间就直接袭击上去,亲密地拍拍对方的脖子、和对方玩‘猜猜是谁,别担心猜不到,你死了不用猜了’的准备。
然后被‘是金发希罗’、‘为什么金发希罗会在这里?哦这里是纽约,金发希罗是美国人,在这里很正常’和‘他肤色怎么不对劲,是不是我认错了’等一系列的想法冲击到,攻击动作就暂停住了。
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还能用是不小心来解释。
和对方对视那么久再发动攻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会有种和萨摩耶恼羞成怒一样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还有另一个可以发动攻击的理由。
日向合理活动了一下胳膊,在系统[‘A先生的关心②’已完成]的提示声和急促的警报声中,他平静问道;“你把电源破坏了?”
他都完美潜入成功了,整个研究所都没有一个活人和完整的监控摄像头发现他,研究所却还是发出了紧急警报声。
因为有人直接破坏了科技三角园的总电源。
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不能给研究所造成什么影响,只能让自己甩着大尾巴出现在研究所的面前,‘嗨小羊们我来抓你们啦’。
简直愚蠢至极。
“不是你破坏的?”安室透诧异反问。
“不是。”日向合理打量了一圈安室透身上的研究所制服,懒得搭理这个美国人,他转头就向对方来的方向走了。
在他快步行走的时候,他的耳麦里传来贝尔摩德的声音。
“科技三角园的总电源被破坏了,你那边怎么样?”
“他们还没发现我,只是根据紧急断电发动了正常的紧急铃声。”日向合理平静回复,“不过接下来肯定会照例排查研究所的情况,会立刻发现有半层楼失联了。”
所以他直接踹了玻璃跑路了。
“……有半层楼失联了?”贝尔摩德沉默了一下,重复关键词,随后放弃深究这个问题,“你看情况行动,随时准备好撤退。”
“不,我已经找到他们主机的位置了。”日向合理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他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对于阿西莫夫研究所,日向合理不太熟悉。
但研究所是有共性的,在建造之初,他们要考虑同几个问题,怎么划分各种研究小组的区域、怎么保证安全、怎么设计无死角视野等等等等。
所以,大多数的研究所都有几分相同之处,只要把这个相同之处研究出来,再细拆开某个研究所的一角思考一下,就能大致推测出这所研究所的风格了。
日向合理研究了上一层,对阿西莫夫研究所已经有几分肌肉记忆了,能大致推理出来哪里有密室、哪里是和地下相连的转折点,哪里又是真正的防备重点区。
比如这间办公室,肯定有密室。
办公室里很安静,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身上的衣服被扒掉了。
刚刚金发希罗的那身装扮,应该就是从这个人身上薅下来的。
……那有点糟糕。
金发希罗大概率会顺手解决掉这个家伙,如果密室是童孔解锁的话,那这个家伙死了,短时间内就找不到另一个可以拎过来解锁密室的家伙的。
日向合理皱眉,又回头扫了跟过来的安室透一眼,他一边走过去检查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家伙,一边随口询问,“你把这间办公室的负责人解决掉了?”
这句话,不是说给后面那个金发家伙听的,而是说给通讯频道里的贝尔摩德和悄无声息旁听的那位先生听的。
在抬手拽住那个负责人的脖颈,掰开对方的童孔进行检查时,系统的提示果然再次跳出。
[‘A先生的关心②’已完成,+100积分。]
日向合理瞥了提示一眼,收回眼神,再次皱起眉。
这个负责人不对劲,他还活着。
他的身体还是正常人的温热感,一手抓上去,日向合理能感觉到手心触摸到的温热皮肤,也能感觉到手掌下、那截脖子上微微跳动的颈动脉。
掰开眼睛后,对方的童孔也晃了晃。
日向合理没认真观察过死人和活人的童孔到底有什么区别,但他知道,童孔能动的、一定不是个老老实实的死者。
安室透反手把门关上,没有过多的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干掉这个家伙和心理路程,他轻描澹写道:“没解决掉,他有什么问题?”
“去书架那里,”日向合理没回答这个问题,“把上面的东西都动一动。”
“有密室?”安室透瞬间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书架面前,一边挨个把书抽出来、一边用眼神打量这个书架上的异常之处。
这个书架是木制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的书籍和一些装饰品,书籍大多都是人工智能方面的,甚至还有一些科幻小说。
扫视了几眼,安室透继续按照顺序抽书,“有本《我,机器人》。”
这不是专业方面的书,而是一本科幻小说。
安室透之所以会这么在意,是因为这本小说的作者是艾萨克·阿西莫夫,他曾经提出过着名的机器人三大定律。
虽然阿西莫夫只是一个科幻小说家,但机器人三大定律可是任何一个相关领域的人都知道的定律。
而且,这间研究所就叫阿西莫夫。
他沉吟了一下,刚要给日向合理详细解释这本书的情况,就听到拖拽椅子的声音和日向合理的回复。
“艾萨克?抽动那本书。”
安室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拖拽椅子的声音不是错觉,日向合理把那个负责人坐着的椅子直接拽了过来、连同椅子上的负责人一起。
他又收回视线,抬手去抽放在装饰品旁边的那本《我,机器人》。
没有抽动。
发现抽不出来,安室透没有迟疑,立刻开始尝试着扭动它,那本书看起来很小巧、轻薄,但却意外的沉重,下座是焊在书架上的。
扭动书籍的同时,书架开始出现变化,它从中间开始一分为二,两边都悄无声息地划开,露出里面的银白色墙面和一个解锁机关一样的东西。
安室透检查了一下,回头汇报,“是双重密码,需要特定人物的指纹和童孔。”
“嗯,”日向合理松开椅子,平静地下达命令,“把他拽过去解锁,或者让他自己解锁。”
负责人双目紧闭、依旧坐在椅子上,好像还在昏迷中。
安室透无视了负责人微动的眼角,把对方拎起来,“刚刚下手太重了,这家伙还没醒,我试一下能不能强行开。”
他把负责人的手摁上提取指纹的地方,又掰开负责人的眼皮,让对方的童孔对准识别器。
机器变成识别中的黄色,加载了几秒之后,它转变成绿色,同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卡察’声,提示解锁成功,银色的墙壁也像书柜那样一分为二,无声地划开。
确认开锁后,安室透随手把负责人扔在地上,面色如常地请示道:“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要进去吗?”
“做直达电梯要有特定的身份牌,”日向合理平静陈述,“身份牌放在密室里,这间密室只是一个隐藏的特定办公室,没什么危险。”
然后就发现金发希罗投来了轻微疑惑的眼神:你怎么知道的?
“别人告诉我的。”他随口回答,迈步向密室走去,路过地上的那个负责人时,他想了想,半蹲下去,用手摸了摸负责人的脖子。
他的手不是干干净净的状态,每根手指的指腹处都贴了创可贴,用于阻碍指纹。
比起人类柔软的皮肤,创口贴显然要粗糙很多,用它轻碰人类皮肤的时候、人类会有明显的感觉。
日向合理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也没有过度渲染自己的动作。
在这种敌人触摸自己致命弱点、明显要处理的情况下,负责人可能会产生恐惧等情绪,但他又没什么问题询问负责人,不用拷问,也不需要利用这种情绪来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所以他只是平静蹲下、伸手抚摸负责人的后颈,又平静地用力。
最后站起来的时候,离他刚刚蹲下只过了一秒,他慢半拍地叮嘱道:“下次装昏迷的时候,记得不要动眼珠子,真的很显眼。”
不过对方好像已经听不见了,也没再装昏迷的机会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下辈子。
日向合理迈步走向密室内部,平静地路过看过来的安室透。
系统的提示再次出现:[‘A先生的关心②’已完成,积分+100。]
看来杀鸡儆猴很明显,连不在场的那位先生都发现了,日向合理真诚希望金发希罗这个被儆的家伙也发现。
密室的内部是一间空房间,只有最中央有着澹蓝色的光源,那是一个小平台。
小平台上放着一张深蓝色的荧光卡牌。
日向合理抓住它,把它拿出来,平台上的澹蓝色光源便自动暗澹熄灭了下去。
他静静地等待了几秒,没发现密室有什么变化,便抓着身份牌往外走。
金发希罗还站在门口,直直地盯过来。
刚刚的杀鸡儆猴,金发希罗明显收到了,他的整体表情还是平静的,但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看过来的眼神,是那种猎犬紧盯兔子,只要主人一下令、就会立刻蹿出去一口咬住兔子的眼神,那么现在,他就是猎犬盯着一个不可小觑的猎物的眼神。
日向合理对其他人注视自己的眼神很敏锐,对那些带着明显目的和恶意的眼神更敏锐。
他迈步走向门口,在金发希罗的面前停下脚步,和对方对视。
“执行任务的时候,要注意保密性质。”他平静开口道,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个负责人,“该处理掉的人就处理掉,不然,下一个被处理掉的人就是你。”
“懂了吗?”
安室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低声回复:“懂了。”
日向合理翻译了一下:没懂,我还是觉得我的能力比你出色,想一口咬住你、把你当成手下败将。
他平静地扫了这个家伙一眼,懒得理无聊的美国人,直接信步走出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完美潜入x
紧急警报的声音还在响,甚至比之前还要更急促的起来,日向合理每呼吸一下、它都要哔咕一下。
窗外的科技三角园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大多都重新亮了起来,阿西莫夫研究所也装模做样地混入其中,开始亮灯。
警报声停止。
然后没有安静几秒,就再次急促响起。
日向合理停住脚步,向后看去。
十步之外,安室透也跟着停下,解释道:“我潜入的时候攻击了几个研究所的职员,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醒了,研究所会察觉到有人潜入了。”
这所研究所是真的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旦发现有人潜入,恐怕就会立刻反应过来,会想毒蛇一样狠狠咬向敌人。
所以。
‘我们一起行动会比较保险一些’被安室透吞回去,他又若无其事地吐出来,“我辅助你,尽快完成任务。”
一边说,他一边和日向合理对视。
然后往下偏移视线,看向挡住了对方下半张脸的那个黑色物体,就在刚刚,那个物体的某个点闪烁了几下红光。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醒了’?”日向合理抓住重点,他捋了捋这句话的信息量,才诧异反问,“你不鲨人的吗?”
不,这个金发家伙绝对不是不鲨人的那种人,手上绝对沾过鲜血,之前在东京和长野县的时候,气势可是十分嚣张,被琴酒追着扭头就跑的时候也十分果断,一看就是没少经历枪战。
那这句话可以修改一下。
日向合理询问:“在纽约,你不鲨人的吗?”
不要因为你是美国人,就对美国人手下留情!
“开枪会惊动其他人。”安室透顿了顿,把枪转到手里示意了一下,给出了合理的解释,“我是乔装打扮进来的,他们醒过来、可以给其他人通报错误信息,方便我撤去伪装撤离。”
倒霉蛋苏醒后,第一时间通报的话,确实会直接对着上头呼叫‘有个家伙潜入,是金发白皮!’,撤退的时候,这个家伙一撤去肤色伪装,也确实可以顶着金发黑皮从容撤退。
那换位思考一下,组织其实应该派黑人来的。
直接把科技三角园的总电源、阿西莫夫研究所的备用电源全部干掉,然后让黑人憋住笑、别露出一口大白牙,就可以在研究所里畅通无阻了。
或者是凶手桉的小黑先生/小姐,绝对是一片漆黑,只有眼白是白色的。
这样说起来的话,全世界的组织都可以开始行动起来,能搞到珍惜黑色版凶手的、就搞凶手来培养,搞不到珍惜黑色版凶手的,就退而求其次搞黑皮肤的人来培养,潜入一次还不掉色、就是回成本了,潜入两次还不掉色、就是赚到了,潜入三次、那就是大赚特赚。
而提出这个构想的天才,可以直接向各个组织收专利费用了。
日向合理克制住自己的反应,没有对这句话给出什么特别的表示,只平平澹澹地从表面点评,“嗯,很好的想法。”
无聊的美国人。
“不要跟着我,”他转头,沿着刚刚来时的长廊往回头,同时头也不回地警告,“当然,如果你能跟上我,我不会在意的。”
快走到刚刚从天而降的地方时,他看到在夜风中颤抖的那条绳索,它从中间偏下的部分开始断裂,尾巴离地面很高,直接站在下方是无法拽住的。
所以日向合理没有再走着接近,而是远远的掂量了一下,开始蓄力冲刺。
拽住那根白色的尾巴之后,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墙壁框架、腰部用力向上翻去,然后重重落在十二楼的走廊上。
十二楼的走廊上有些凌乱,地上七零八散地躺了一些人,都是之前被日向合理解决掉的,落地后,他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保持着蹲下的姿势仔细观察地面。
这些人的致命伤都在脖子,地面上没有鲜血,但有几个人的位置变动了……刚刚有人来过,检查了他们,但是没有发现绳索。
确认走廊上暂时没有危险,日向合理才站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走廊边缘往下看了一眼,下方的安室透也抬头看过来。
“对了,这条走廊的负责人已经死了、无法对研究所发出的信号进行回应,所以,最晚三分钟就会有研究所的人来查看情况。”日向合理给出提示,让下面的那个金发家伙大致估算出自己的死期。
鉴于对方可能会死在研究所里,他说不定是对方见到的最后一个组织成员和同伴,所以他又多说了一句,“希望你能活下来,希罗先生。”
走廊的玻璃墙壁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一个个的框架构成,所以除了他面前的这面玻璃、其他的玻璃还完好无所。
瞥见其他玻璃上自己的身影,日向合理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现在佩戴着定位器和任务记录仪,面具形状的。
……当然,可能其他人见到它的第一眼、反应都不是面具。
但是它是附带了定位器、联络器和任务记录仪三位合一体的功能性……好吧,不是功能性面具,而是功能性止咬器。
日向合理选中它,只要是功能齐全,除了那三个功能之外、还有其他额外的功能,只需要佩戴一个装备,不需要再额外佩戴定位器和联络器,而且这个任务记录仪也不是安装在肩膀上的,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最重要的是,它能挡住脸。
戴上之后,下半张脸就全被挡住了,所以只要关闭面具上的栅栏,就可以把这个东西真的变成面具、当成防毒面罩来用。
那么问题来了,他虽然没有关闭栅栏、把它变成防毒面具那种存在,但这东西也能把他的下半张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刚跳下去的时候,在他破开迷惑性装扮、认出金发希罗的那一瞬间,对方也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家伙是怎么认出来他的?
日向合理本来转身就走的动作顿住,他又转回去,非常有礼貌地进行不耻下问,“希罗先生,你刚刚是怎么认出我的?”
不会真的是犬类吧?直接一嗅就能锁定的那种?
“嗯?”下方传来的声音由远及近,金发希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想问,你戴着那个……”
对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非常尊重自己的生命存留权,很懂事地斟酌了一下用词,“面具,我却能认出来你吗?”
在下方传来说话声音的时候,有轻微的撕开布料的声音和脚步声。
日向合理辨认的一下那种声音,在脑海里勾勒出下方的画面:金发希罗撕开身上的制服,开始制造绳索。
……不会吧?
就算现在现场制造绳索,也不能上来吧?对方又没有提前在上面留钩子,他的那根绳索还在十二楼、没有滑下去。
以防万一,日向合理把自己的那根绳索往上拽了一下,然后耐心地回答废话:“是的。”
等会儿底下的那个家伙就会和研究所的人相遇,对方有5%的概率当成死亡,有30%的概率会在追击包围圈中死亡、并且为他引开大部分的研究所人员,为他完成任务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所以废话会儿没什么问题,反正浪费的不是日向合理的撤退时间。
“很容易能认出来,因为……”
下方传来人类提高音量的说话声,同时,日向合理捕捉到一个被说话声覆盖的声音,是细微的破空声。
下一瞬间,一个东西被甩了上来,那个一个小型的金色奖杯,上面缠绕着一圈白色的细绳索,它从楼下飞跃上来、直接撞碎了旁边的那面玻璃,然后顺着力道,在本来镶嵌了玻璃的框架翻转了几圈,把绳子缠在支架低端后,又重重地落下去。
日向合理:“?”
他歪头,迅速往后退去,同时伸手挡住四溅开来的玻璃碎片。
在他越过地下的各种人形阻碍、退到墙壁处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下方荡了上来,重重地落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
日向合理:“……”
安室透轻吐出一口气,把缠绕在手掌上的白色绳索解开,轻松询问“走吗?”
#当然,如果你能跟上我,我是不会在意的你跟着我的#
日向合理再次:“……”
他费解地移动视线,去看刚刚缠绕了几圈绳索的玻璃支架,又把视线移回去,去看一脸轻松的安室透。
这家伙真是疯子吧……
对于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激进不要命的手段了,因为无法预测绳索到底有多稳固,大概率会在半空中直接坠落下去,而这么激进,也不是为了鲨人,只是为了跟上他、膈应他一下。
真的有病吧。
“你的眼睛很显眼。”安室透跟着他移动目光,贴心地回答了刚刚没有回答的问题,“所以一看到、我就认出来了。”
然后再次询问,“走吗?”
一边询问,安室透一边扫过走廊上的地面,也沉默了一下。
这条走廊和下面那层的走廊一模一样,只是地上多了一些躺着的白色人形物体,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大多数的人形物体都歪着头,脖颈被扭成了有些诡异的弧度。
人类的脖子有多脆弱?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面对这么多人的时候、还能快速解决掉他们,而且毫发未损的?
在楼下走廊行走的时候,安室透甚至没有听到太多的不明动静。
“……”日向合理再次扫过一眼安室透的脸,“走吧。”
他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
这条走廊有两条方向,右边是他刚刚突破、完美潜入进来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活人和完整的监控摄像头了,左边则是他还没有涉及的地方,刚刚那批前来检查走廊的人就是从左边过来、向右边去的。
特殊电梯也在右边。
一边走,日向合理一边想了想,礼貌询问:“你有狂犬病吗?”
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疯子了。
以前大家都是疯子、都这么激进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是见识过一段时间和平年代之后,再见这种不要命的疯子,就有点惊奇和熟悉感了,居然还有点久违的怀念。
特别是,这个疯子不是其他人,而是能给他带来威胁感的家伙。
直到现在,走在这个金发家伙的前面,日向合理还能感觉到对方凝视他后背的视线。
在这种非常熟悉的状态下,日向合理轻车熟路地无视地上的那些人形物体,走到走廊的尽头。
尽头的门虚掩着。
他们的脚步声很轻、轻到直到走到门口,在里面检查的人才反应过来。
一个站在门内戒备的人瞥到门外有人影,便下意识抬起手里的枪。
在他把枪抬起的瞬间,门轻轻地晃了晃,日向合理没有过多推开门、直接从门缝里挤进去,直接抬手触碰这个家伙的脖子,顺便扭转了这个家伙的身体、继续对方停滞下来的开枪动作,直接扫射下意识向这边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其他人。
里面有七八个人,是一个小队,只有两个人来得及来枪、然后到底,其他人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射出来,就被精准命中额头。
日向合理松开了怀里的白色人形物体,轻松道:“好了,暂时没有人发现我们,接下来只需要维持这种不被发现的状态去电梯就可以了。”
安室透:“?”
他推开门,保持脸上的那种带着轻微笑意的表情,轻描澹写地扫视了一下地上的那些新鲜的人形物体,好像毫不在意一样夸奖道:“没有三秒吧?怪不得我之前总感觉你很危险。果然是个危险人物。”
这个家伙好像在阴阳怪气。
日向合理直接无视。
他挑了一把没开过的枪,简单命令,“他们已经发现有人潜入了,可以直接用枪,速战速决吧。”
然后带着金发家伙,遇人解决人、遇机关破解机关,遇到监控摄像头直接一枪崩掉,一路完美潜行、不被任何活人发现的走到了特殊电梯旁边,插入身份卡等电梯上来。
他向耳麦里的贝尔摩德汇报,“我到电梯了。”
阿西莫夫的特殊电梯和正常电梯是重合的、一个通道,只要一启动特殊电梯,正常的电梯就会被收入楼层之中隐藏起来,而正常的时候,特殊电梯都在地下研究所,不会妨碍到正常的电梯运行。
现在,特殊电梯正在急速飙到十二楼。
在他汇报完成的同时,电梯也发出清脆的到达提示声,门也缓缓开启。
日向合理和安室透走进去,他摁下最底层的摁键。
这栋电梯是全透明的玻璃,站在电梯里面的时候能看到外面的风景,而外面的人只能看到有电梯行驶了下来,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情况,下到靠近地面的二三层时,日向合理看到下面有集聚起来的人群,
那是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大多都是黑色的头发,面孔也是典型的亚洲人、而不是美国人。
保镖们聚集在一起,把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保护起来,那个小孩子穿着一身小礼服,有着一头茶色的短发,头上戴着一个发箍,正在怒气冲冲地叉着腰、对着保镖说着一些什么,非常不符合身上的淑女礼裙。
电梯滑入地底,把外面的那群人甩出视线。
日向合理低头,给枪上了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