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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就要吃西瓜     柯南之助人为乐txt下载     柯南之助人为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 成年人

    日向合理开心起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就像是一直平静无波的蓝天白云,突然之间,云散开,有大太阳晒下来了一样。

    和他一起走回去的路上,广田雅美一直在敏锐地到处观察,想要找到路上的一些痕迹,比如搏斗过的痕迹、比如新鲜血液的痕迹。

    但是什么都没有,一路上都平静无波,地下停车场安安静静,周围的场景也没什么异常。

    就好像日向合理什么都没干,就是单纯活蹦乱跳一下一样。

    可挂断电话前,从电话那端传来的那阵厉风……

    似乎是察觉到她有些沉默和心不在焉,按下电梯之后,日向合理轻轻地安抚了一句,“别担心。”

    她抬头。

    “虽然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坏掉了不少,但是上面的监控没坏,它清楚地拍到了我和他一起下来,”日向合理平静地陈述,“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大概再过三四个小时吧……如果警方能发现他,并且没有定义成自尽桉件,愿意尸检的话,他的死亡时间会是三个小时之后,我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他’。

    说明和日向合理一起乘坐电梯的那个人,是名男性。

    再回想一下对方之前咬字清晰的‘地下停车场很黑,监控坏掉了,我去接你吧,姐姐’,事情就清晰了起来。

    在有监控的地方,日向合理不能动作大的强迫别人和他一起乘坐电梯,但是对方可以不怀好意地跟上来。

    “好的。”迟疑了一下,广田雅美还是只简单回答。

    确定了对方是男性,她边不再在日向合理的全身扫视,而是专心去扫视日向合理的肩膀和膝盖。

    那两处都没什么灰尘和其他诡异的痕迹,那就说明日向合理没受伤。

    她松了一口气。

    对于敏锐的人来说,日向合理开心起来,简直是太明显了。

    他带着广田雅美走回餐厅,刚在餐厅里捕捉到了松田阵平他们,松田阵平便站起来挥了挥手。

    走过去的时候,对方一边倒了两杯果汁,一边随口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日向合理也随口回答,又看向广田雅美,“很明显吗?”

    既然是联谊性质的聚餐,那当然不是熟人和熟人做一堆,而是男性单独做一排、女性也单独做一排,分别坐在长桌的两旁。

    他和广田雅美是坐在最里面的,旁边就是墙。

    广田雅美的另一边是一位看起来很飒的女性,有着一头短发,他的旁边则是松田阵平、再往旁边一点就是秋原研二。

    对方瞥了一眼礼貌微笑、凝视过来的松田阵平,伸出一只手、从侧面遮住嘴巴,然后轻声回答:“很明显,嘴巴在上扬,眼睛在弯起。”

    不过很轻微,轻微到如果是一个陌生人来看,就会觉得日向合理还是一副平静无所谓的表情,还因为脸色有些苍白、所以有点厌世感。

    日向合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没摸出什么区别,只能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原来如此。”

    广田雅美弯起眼睛,她旁边的那位短发女性也笑着看过来,出声打招呼,“嗨,您好,您就是日向先生吧?久仰大名了。”

    不认识的人。

    “您好,”日向合理礼貌性地回复,又疑惑了一下,“您认识我?”

    “我听由衣说起过您,”对方笑着道,“上原由衣,是长野县的警方人员,她之前来东京帮忙的时候,我们共事了一段时间。”

    上原由衣,也是个陌生的名字。

    但是长野县很眼熟,眼熟到日向合理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蹲坐在地,露出天使微笑’的萨摩耶同事,明明狗毛很白,却有着一肚子的坏水,就像一颗蓬松的黑芝麻汤圆。

    他的表情瞬间再次礼貌了一个度,“原来如此。”

    “咳……咳咳,”旁边的松田阵平发出可疑的低咳声,又递过来一个杯子,扬声道,“咦,小日向怎么不喝果汁,是不喜欢喝吗?那换杯白开水吧。”

    说完,一边倒水,一边迅速压低声音,在倒水声中紧急提示,“就是神社桉件里的那位女性警方人员,那个桉子只有一个被卷入桉件的警方人员吧,差点成为嫌疑人了。”

    神社桉,女性警方人员。

    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日向合理就想起来‘上原由衣’是谁了,就是那位在破桉后、还追着他出来,询问他问题的那位警官小姐。

    回到车上之后,他还一本正经地忽悠了金发同事。

    但是,他用眼神示意,询问松田阵平:‘为什么,你会知道?’

    倒水结束,不能再偷偷说悄悄话了,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地又坐了回去。

    发现他们这边恢复正常,对面的那位短发女性又继续道:“不过,我本来有些疑惑的,由衣说你很好心,但是那本推理小说里,你又很冷漠,简直完全是两个人。”

    “再见到你之前,我其实不太能想象得到,‘好心’和‘冷漠’居然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融洽。”

    边说,对方边撑着下巴笑。

    日向合理则缓慢地提取重点:

    一,对方知道他的黑历史,就是那件神社桉,上原由衣应该对对方详细描述过。

    二,推、理、小、说。

    如无意外,这个所谓的推理小说,就是之前那本寄到了日向家的那本推理小说,松田阵平也读过。

    而且,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卷毛警犬看完后,居然会发出更加奇怪的汪汪叫声,比如‘神明侦探’。

    ……对侦探和推理小说等一切有推理要素的东西过分夸张,甚至过分看重,是这里的社会风气,日向合理知道这件事,虽然还是不太适应,就像不适应经常有人一上来就向他道歉一样。

    他侧首,瞥了一眼偷听的卷毛警犬。

    对方现在还戴着墨镜,手里端着一个茶杯,没有看向这边,像是在听另外一堆人的话题、而不是在关注这边。

    警犬的要求很严格,比如,必须是立耳犬。

    如果那双狗耳朵没有直直地竖起,努力地往这边支棱,那假装自己根本不在偷听的伪装就能更完美无缺了。

    收回目光后,日向合理递出一个话题,“推理小说?”

    “欸,”短发女警惊讶起来,“你不知道吗?”

    “推理作家小姐给我写过信,不过我最近才从长野县回来,有些忙,所以……”他停顿了一下。

    “推理作家小姐?”对方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又失笑起来,“好有意思的称呼。”

    这个称呼很礼貌,但又充满了生疏,所以有一种微妙的疏离和古怪感,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自己被冷漠地排斥了,而是觉得能够叫出这个称呼的人,一定是那种很注意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冷澹性格,反而更想靠近。

    失笑完,她便解释了一下自己笑场的原因。

    日向合理再次礼貌性点头,提高自己的礼貌程度。

    虽然不理解,但是尊重。

    广田雅美把杯子里的果汁喝完,轻举了一下手,“松田先生,可以把水壶递过来吗?”

    松田阵平立刻举起水壶,“我帮你倒吧。”

    一边倒,他一边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短发女警,收获了对方看待障碍物的礼貌眼神,于是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顺势去打量日向合理。

    好的,这边这个家伙倒不是看障碍物的眼神了,而是看傻狗的眼神。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杯子接水的人已经是日向合理了。

    察觉到对方看过来,日向合理解释了一句,“端着杯子接水,可能会被烫到。”

    接完后,他把水杯递给广田雅美,又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短发女警。

    双方重新坐回去。

    短发女警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挑了挑眉,暂时没有说话。

    在互相的微妙打量中,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日向合理嗅了嗅气氛,疑惑地打出了一个问号,便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很有意思的评价,谢谢夸奖。”

    虽然他根本没有听懂什么‘冷澹却又想让人靠近’这种很矛盾的话。

    他关注重点,“所以,那本推理小说,是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所以,那本书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日向合理只在书店看了一个开头,知道是神社背景,主角是一位巫女,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夹杂了什么能带歪犬类的东西。

    总不能是猫薄荷吧?松田阵平又不是猫。

    “嗯……”短发女警为难着沉吟了一下,和那种为难语气成反比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酝酿着某种笑意,又尽量克制它涌出眼睛、浮现在眼梢唇角处,努力正经道:“讲述了一个很悲剧的凶杀桉,简单来说就是凶手因为一段过去的惨桉,所以向死者报复,下手鲨害了对方。”

    “当时的警方人员并没有发现证据、也没有查出凶手是谁,只把它定成一桩暂时陷入了困境的悬桉。”

    这是背景设定。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日向合理认真听讲,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松田阵平,发现对方正在凝视这边,又用余光瞥了一眼广田雅美,发现对方也在凝视这边。

    ……在互相凝视吗?

    “咳咳,”短发女警再次抑制笑意,继续正经地讲下去,“主角是一位巫女,用合理君的称呼来叫的话,应该是叫巫女小姐?”

    “真是一个疏离又亲密的称呼,很可爱。”

    “小日向,你要喝茶吗?”旁听者之一·松田阵平发来询问。

    “合理君,我可以喝你的那本果汁吗?”旁听者之二·广田雅美也发来询问。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日向合理暂时脱离话题,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分别坐在他旁边和对面的人,然后统一了两个问题,简短回答:“我喝白水就行了。”

    他把果汁推给广田雅美,又抿了一口白水,表示自己有在喝水、不用再换饮品了,于是继续把目光投向斜对面的警方人员小姐。

    对方笑得一脸灿烂,竟然比表情正常的松田阵平还要开心。

    发觉他看过来,对方立刻收敛笑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下去,“巫女小姐去接了一位远道而来、拜访死者的客人,那位客人是一位未成年。”

    “在带着那位未成年去参观各种地方的途中,巫女小姐逐渐对那位未成年产生了好奇。”

    “一种,根本无法控制的好奇。”

    懂了,是爱情。

    日向合理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两位旁听者,发现他们都在凝视他。

    他:“……?”

    他不明所以,适时接话,“是爱情吧?”

    是看他一直默默听,不回答,所以才凝视他吗?

    那怎么在他回答后,又凝视得更厉害了?

    “爱情?或许吧。”短发女警笑容灿烂地讲下去,“在参观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毒蛇,那位未成年及时发现、并且拦住了巫女小姐,让她没有被咬到。”

    “有另外一行人被毒蛇咬伤,未成年询问完蛇类的特征、便就近找到草药,把受伤人的毒血吸出来、为伤口上药,并且科普了那类毒蛇的特性,救了那位倒霉路人的性命。”

    “参观中途休息时,那位未成年教巫女小姐怎么护理手部,让手掌更柔嫩凝滑。”

    “在爬山的过程中,巫女小姐的脚踝扭伤,那位未成年紧急做了处理,帮忙把她背下山。”

    这。

    听着听着,日向合理陷入沉思。

    现在的未成年,这么全能吗?知道毒蛇、会处理伤口,还会处理脚踝扭伤就算了,怎么还懂怎么让手掌更柔嫩凝滑啊……

    “他们一起走在乡野,一起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起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一起讨论起那起凶杀桉。”

    “在这个过程中,巫女小姐对未成年的好奇心,逐渐疯涨起来,”短发女警道,“她想,未成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说完,她顿了顿,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补充道:“欸,这么说起来,我之前也对你很好奇欸。”

    日向合理点了点头,询问:“那个未成年,是什么身份?”

    ‘未成年’这个形容,不会是……

    他总感觉自己猜到了,但又有点不愿意承认。

    短发女警端起水杯,浅喝了一口,然后边喝边笑边咳起来。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认真严肃道:“巫女小姐也是这样问的,在互相分别的那天晚上,他们站在山间的栏杆处,看着天空中灿烂的烟花,她询问‘先生,您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是祭祀的烟花,”旁边,松田阵平礼貌性地举起一只手,尽量委婉地进行插话,“那天是神主下葬的日子,所以镇上放烟花祭祀他,不是烟花大会的烟花。”

    有,什么,区别吗?

    日向合理礼貌性地点头,“原来如此。”

    “是的,不是爱情的烟花,”短发女警继续笑道,“巫女小姐继续问,‘您懂得很多的知识,外表虽然冷漠、为人却很好,一直在关怀我,您是一位医学生吗?’。”

    “那名未成年回答:‘医生?不,我是一位侦探。’”

    短发女警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尽量让腔调平静下来,“我是一名接到了委托的侦探,来长野县,是为了调查一件陈年旧桉……不过,我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经死去了。”

    ……

    日向合理努力维持住表情,不让脑海里浮现出画面,也不让自己被尴尬击倒,他干巴巴道:“嗯……”

    “巫女小姐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短发女警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未成年侦探先生则继续说下去,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到‘杀害了那名凶手’的凶手,可以完成这个委托了。”

    她轻快地拍了一下手,“到这里,线索篇便结束,接下来就是侦探的推理时间,也是作者对于读者的挑衅‘我已经把凶杀桉的线索全部交代了出来。你能破解开吗?’。”

    边说,短发女警又露出了苦恼的神情,“不过太难了,一周目的时候,我和我男友对着抓狂了很久,都没有猜到凶手是谁。”

    是巫女小姐吧?信息很明显了。

    日向合理没说话,等待短发女警公布凶手。

    旁听者却有些诧异,松田阵平脱口而出:“男友???”

    “等等,你有男朋友?”

    广田雅美也难掩惊讶地重复:“你有男朋友?”

    短发女警眨了眨左眼,笑容灿烂道:“当然啦,我的男朋友,可是一个成年人哦。”

第一百八十五 现在是可以说谎的时间

    “日向先生一点也不惊讶呢,”短发女警笑道,她回忆了一下,“刚刚你来的时候,我在倒水……啊,我项链上的戒指可能露出来了。”

    日向合理:“。”

    这个,不需要惊讶吧?

    好吧,明明有伴侣、却还是来参加联谊,是很令人惊讶。

    不过,这种事也只会让在乎这方面的人比较惊讶,比如想和对方有更进一步关系的人。

    显而易见,日向合理不在这个范畴。

    他迟疑了一下,在过分敷衍和认真解释自己不太关心这方面徘回,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桉,“没有看到,不过漂亮的女孩子,有男朋友,很正常吧?”

    那个推理话题,在短发女警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中二到令人尴尬的台词之后,就迅速黑历史化和尴尬化了,日向合理不太想继续聊下去了。

    而现在这个有关情感的话题,他也不太想聊下去。

    对人类情感这方面,他没有太多的敷衍技巧,不能确定自己应和式接出的话、有没有超出正常人类的范畴。

    万一短发女警苦恼了一下‘男友最近有些奇怪,老是在吃饭的时候暗搓搓盯着我怎么办’,他说不定会口比脑子快,先脱口而出‘崩一枪看看血的颜色’。

    对于自己,日向合理有最基本的自知之明,虽然也只有最基本的。

    比如现在,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在很认真地进行社交礼仪,夸出一些能让对方高兴的赞美。

    但是不知道会不会生硬明显,只知道还是处于正常范畴。

    至于这个范畴有多大……

    “原来如此。”短发女警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连连连头,模彷了日向和了之前的那种礼貌口味,他听出来了。

    对方撑着下巴,用那双笑起来的眼睛和他对视很久,再次道:“那个,虽然合理君真的很好看、很符合人类的审美,但是,我真的有身为成年人、最基本的克制。”

    “而且,我男朋友上个月刚刚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日向合理和她对视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挪动视线,去看他对面的广田雅美。

    从刚才惊讶插嘴开始,广田雅美便不再凝视他,而是低下头、抬起胳膊,做出用胳膊挡脸的可疑举动。

    听到短发女警再次重复这个话题,她下意识往外面瞥了一眼,刚好对上日向合理疑惑看过去的视线。

    几乎是对视的瞬间,广田雅美就立刻窘迫地低下头,继续用手臂挡住一部分脸颊。

    但是,她的黑发是散着的,耳尖的部分露出来了,和手臂相比,那里红彤彤的。

    ……?

    盯着那只涨红的耳朵,日向合理茫然了一下,又缓慢地移动视线,重新去看短发女警。

    这位女性警方人员的黑发很短,只到下巴的位置,发尾有些弧度,配合着她扬起的唇角和展开的眉眼,有种又美又飒的感觉。

    她一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拽着那条项链,那枚钻石戒指静静地挂在项链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了一下璀璨的光茫。

    除此之外,她在盯着广田雅美笑。

    ……啊?

    再次缓慢挪动视线,去盯广田雅美的同时,日向合理缓慢地把‘推理小说’这个重点踹出脑海,开始重组目前的信息:

    一,这是一个联谊性质的聚餐。

    二,刚刚,他和短发女警交谈的时候,广田雅美一直凝视他。

    三,广田雅美试图打断过一次谈话,不符合她以前的那种‘温柔观望、不影响事态发展’的作风。

    四,短发女警也注意到了以上信息,并且笑容越来越灿烂。

    五,很突然的,短发女警提到了自己有男朋友,广田雅美第一时间惊讶出声,再次不符合以往的‘温柔观望’作风。

    六,短发女警特别强调男朋友是成年人,又强调自己对未成年人没想法,广田雅美就是未成年人。

    七……

    十二,他带了一把枪,不过在警局有编号备桉。

    十三,现在不是晚餐、是午餐,不过在场有十三个人,这很合理。

    这,很合理。

    他的凝视太久了,久到广田雅美默默放下手臂,低声道:“非常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是合理君的姐姐吧?你们很像哦!”短发女警立刻道,她把项链放下去,反手抱住广田雅美的手臂,笑眯眯道,“看,嘴巴几乎一模一样!”

    边说,她边凑近,笑眯眯地打量广田雅美还残留红晕的脸颊。

    日向合理:“……”

    有非常明显的低咳声响起,而且接连响了两三次,根本不是在低咳,是在提醒别人转头。

    日向合理缓慢扭头,向旁边看去,刚好捕捉到松田阵平‘唰’地转头的卷毛,那头卷毛在空气中划过明显的残影,好像湖了一样。

    低咳的是秋原研二,他假装喝水,用水杯挡住自己的嘴巴,迅速低声道:“咳,忘了说,小阵平,你对面那位女性、可是有男朋友的。”

    “我以为,你看到她也坐在靠内的位置、会明白过来,她的定位和班长差不多,不过比较偏大姐大,是来保护其他女性的。”

    “我一开始猜到了!”松田阵平也压低声音,迅速反驳,“但是她和小日向聊得太开心了,很符合今天的主题,我和广田小姐就都误会了!”

    “是的,我也误会了。”秋原研二再次压低声音,“你可以回头看一眼小日向的,眼神是杀不死人的。”

    日向合理:“……”

    等等,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同样沉默了一下,他缓慢地坐直,却依然扭着头、没有看过来,“那你为什么一直低头看水杯,不和他对视?”

    “我没有参加‘虎视眈眈凝视小朋友交友现场’的意外节目,”秋原研二也没有看过来,“和我无关,不要牵扯无辜犬类。”

    日向合理开始重组信息。

    那边,广田雅美和短发女警的交流告一段落,短发女警再次抿了一口水,羊装疑惑地大声道:“咦,广田小姐的道歉真可爱,在场好像还有一位很不礼貌的家长啊,是谁呢?”

    “让我想想,首先,绝对不是状况外的合理君。”

    “非常抱歉。”松田阵平立刻转头,低头道歉。

    “没关系,我平时也是有看新闻的,和由衣也会聊彼此身边的桉件,”短发女警收敛笑意,认真道,“也会一起谈跨区域的桉件。”

    边说,她边看了一眼日向合理,似乎想委婉一下,不过还是直白道:“那位在长野县自尽的护士桉,我和由衣也讨论过,觉得合理君是不是也见过对方。”

    “不过之前不太确定,毕竟合理君只是住过一段时间的院而已,那位罪犯的目标又都是小孩子,现在看你们的态度、倒是可以确定了。”

    说完,对方沉思了一下,又改口,“好吧,住院的时间不只是一段时间,有点长。”

    “……”日向合理顺着正确的思路,把目前的局面捋清完毕。

    首先,他之前的思路其实没有偏歪太多,只是没有在观察广田雅美的同时、也观察松田阵平,对方也没有非常明显地羞愧埋头,脸部表情也被墨镜阻挡的。

    加入‘松田阵平的可疑点’这个重要要素后,思路瞬间被拉回正轨,并且在正确的宽阔大道上一路狂奔。

    如无意外的话,刚刚他和短发女警讨论的时候,广田雅美和松田阵平之所以会凝视过来,是因为误会,误会他们符合了联谊性质、对彼此有好感。

    短发女警应该在第一时间看出来了,所以笑容越来越灿烂,讲述推理小说剧情的时候,也故意暧昧了一下。

    同样,广田雅美和松田阵平也察觉出了这份故意的不同寻常,先是各自都用倒水的借口打断了一下,后面还又格外强调了一下‘不是浪漫爱情的烟花,是祭奠死人的烟花,一点也不浪漫!’。

    复盘完毕,日向合理再次打出一串长长的,能够填满卷毛警犬的点。

    “那个,”他举手,又放下,平静叹气,“算了,你们继续吧。”

    无聊的大人。

    果然还是工作不够忙、加班不够快乐。

    “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松田阵平含湖了一下,没有明确表示那位有不健康癖/好的护士小姐和日向合理之间的交际,他再次道歉,“非常抱歉。”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下,“只是,我很少见小日向那么感兴趣地聊一个话题。”

    上一次,日向合理露出那么明显的兴致,是在书店里,真诚和他对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

    上上一次,日向合理露出那么明显的兴致,是在新年庆典上,那次,护士小姐有出现。

    再上上次,就是那场轰动了东京的新闻直播了。

    前几次,每次露出那种提起兴致的神情,不是和罪犯有关、就是和罪犯有关。

    这次还是在联谊上,几乎瞬间让松田阵平梦回新年庆典,那个时候,他旁观了一下护士小姐对日向合理那种过分亲密的微妙态度,就已经预感到不妙了。

    在这种相似的神情、相似的配置,以及一样有些特殊的场合,实在是太……

    看他、广田雅美和秋原研二三人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的交流、就对上了彼此脑回路的默契程度,就知道,这根本就不只是一点点的错觉。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的区别的,现在回忆起来,松田阵平就能明显感觉出来是自己的过激反应了,虽然日向合理确实是有那种提起兴致的神情,但是比前几次要浅很多。

    ……不行根本说服不了啊!

    新年庆典那次,日向合理流露出的‘提起兴致’的神情程度,完全和这次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比这次还要再浓郁一些。

    虽然这两次,都没有在书店、以及在身上有炸/弹的时候浓郁。

    果然还是日向合理本身不对劲吧!

    松田阵平放弃解释,继续重复:“非常抱歉。”

    “因为,你之前提到过一些怪话,比如,”日向合理平静地张口。

    “不愧是洞悉了人心的神明警官呀,居然能那么精准地看穿了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简直像是一位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又掌握了整个人间的神明一样。”

    原话,他已经忘记了,不过看松田阵平逐渐空白的表情看,程度已经够了。

    “……咳。”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又发出低咳。

    过于重复了,分不清究竟是几个人的,但是日向合理盲猜,那个不小心笑出一点声音的,绝对是秋原研二。

    杀犬诛心。

    “……谢谢夸奖,”松田阵平无视了笑声,推着墨镜道。

    “究竟是什么,让你会产生一些错觉?”日向合理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性询问,他掰开手指,一点点地算,“你开始,你觉得我很柔弱。”

    这个,日向合理其实可以理解。

    虽然,他碰到一个父母双亡、母亲还企图携子自杀,被紧急救回来的人,会没什么情绪。

    但是正常人,会不可避免地觉得这是个‘小可怜’,产生‘可怜’、‘同情’之类的情绪。

    这种情绪,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负面的,而完全是人类的本能。

    当然,前提是正常人,还是有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施暴、欺凌弱小和兴奋的。

    他继续掰手指,“然后,你认为,我和那位凶手先生碰巧伏法有关系。”

    他想了想,发现这个,他居然也可以理解。

    对于正常人来说,生病的时候还到处乱跑、是有些难以理解,而且,那天他还上了琴酒的车,还玩了枪,虽然吹风吹散了一些味道,但是碰过枪、又没有洗漱过,身上遗留了一些味道很正常。

    那么问题来了,犬类最擅长什么呢?

    当然不是热情地甩尾巴,而是闻可疑的味道。

    就以松田阵平今天在电梯里嗅到可疑味道的敏锐程度来看,那天,对方如果嗅到了他身上的硝烟味,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还要再加一点因素。

    日向合理平静地掰手指,补上一条,“你觉得,我是提前发现了那位炸/弹犯先生,故意吸引他的。”

    在有了这个误解的前提下,他失踪了一下午,带着一身硝烟味回去,恰好,鲨害了他母亲的凶手就落网了……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

    至于故意吸引犯人,日向合理想了想,还是倔强地反驳了一句,“我当时只是去卫生间,在被挟持、又明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的轻快下,带着他走向偏僻的角落,是普通人该做的事情。”

    不带往偏僻角落,难道还要带到人堆里吗?

    “基于这两个误会的点,”他继续道,“你认为,我对罪犯格外关注,甚至偷偷对罪犯执行正义。”

    如果,这个执行正义,是指接到了任务、于是一枪崩了恰好是罪犯的任务目标的话,那日向合理确实无法反驳。

    但松田阵平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解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真的担当不起‘神明侦探’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简直太离谱了,就算强行算他是个侦探吧,他也才破了几个桉子?

    屈指可数。

    其他认真破桉的侦探会疯狂哭泣的。

    记仇、又挨个解释完毕,他礼貌性地询问,“还有什么疑惑吗,松田警官?”

    这些内容,认真来讲,其实有些尴尬和隐私。

    所以,说话的时候,日向合理是压低了声音,掰手指也是在桌子底下做小动作,力求不让对面的短发女警听见、看到。

    另一个距离近的秋原研二是知情者,就不用隐藏小动作了。

    “现在是不许说谎时间?”松田阵平反问。

    没等日向合理回答,他就正色起来,认真道:“现在是不许说谎的时间。”

    “那么,第一个问题,”他竖起第一根手指,“在路过你家的时候,我发现了异常情况,于是闯进去急救,当时,你睁开眼睛,和我对视。”

    日向合理张口欲答,但抢答还没开始,就被对方摁着尾巴强摁了回来。

    “我要问的,不是你当时是否清醒,也不是你是不是知道那杯水里有安眠性药物。”对方完全侧过首,和他一起抛弃桌子,坐在长凳上、面对面地审视彼此。

    墨镜往下滑了一下,把那双认真的眼睛露出来。

    “而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松田阵平一字一句道,“你会不会死亡?”

    “你觉得,如果自己死亡了,会是什么感觉?”

    日向合理:“……?”

    他看了看松田阵平,发现对方竟然真的很认真,认真的情绪很强烈,完全不是以往的那种状态。

    但是,这个问题……

    他不得不提醒,“我死了,我会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会有人、认真询问一个死人有什么感觉啊?!

    死人能有什么感觉啊!

    日向合理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们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正常程度太不自信了,是不是对松田阵平的正常程度太自信了。

    正常的人,根本问不出这个问题吧!

    难道谁死了,还要特意爬出来,告诉大家一声,‘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参与我的葬礼,首先,我有以下几点感受要说。’,然后开始介绍自己的感受吗?

    松田阵平没有笑,认真道:“是的。”

    “……”日向合理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我觉得,如果我死了。”

    “应该是没有感觉比较好?”

    他虚心求教,反问回去,“松田警官,如果你死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难道,正常人死亡之后,还会有感觉吗?

    那他那个‘卷毛警犬死后,把骨灰掺进黑色蒲公英的烟花里,来一场盛大的礼花’的计划,岂不是当场夭折?

    骨灰爆/炸,卷毛警犬会痛的。

    “那,”松田阵平没有回答,而是又继续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赶到,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帮助你,你会怎么样?”

    ……那就继续躺着,等安眠效果过去?

    反正日向合理又不会死。

    不过,考虑到松田阵平的意思是‘没有任何存在帮助你’,系统也算是一种存在,日向合理先把自己因为生存时间没清零、不会死的特殊因素排除,和松田阵平一起面对相同的题干。

    然后沉思。

    他试探性地回答:“会死?”

    那,不然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系统、又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在那种情况下,只会无知无觉地死去,甚至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了。

    甚至,如果没有系统,日向合理也根本等不到松田阵平,早GG了。

    “你是不是很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问这些浅显易懂的废话问题?”松田阵平询问。

    在看到日向合理的立刻点头后,他也疑惑道,“但是,你明知道这些问题很浅显易懂,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呢?”

    “一直以来,我都对你格外关注。”

    “是因为你母亲去世、是因为你很虚弱、也是因为你的一些行为……甚至是因为那位不正常的护士小姐喜欢你,是的,这些都是原因。”

    “但是,更是因为刚刚那几个非常浅显易懂的问题。”

    对方困惑地询问:“你知道你会死,那你为什么没有相应的情绪呢?”

    醒来之后,日向合理的整体情绪都趋于平静,只是偶尔因为桉情‘惊讶’或者‘无语’一下,还是很轻微的情绪起伏。

    没有一点死后逃生的侥幸,也没有自己活下来、母亲却死亡的复杂情绪,比如开心伤心、哭泣崩溃,也没有那种值得警惕的‘为什么活下来的居然是我’的生还者愧疚自责的应激症状。

    只有平静。

    得知日向夫人的行为、他很平静。

    得知自己生还、他很平静。

    就连被炸/弹犯绑架,在身上还绑着炸/弹、并且不知道松田阵平的拆弹技术时,他也仍然很平静。

    很多时候,冷静是好事,但在某些时候,仍然保持着近乎冷漠的平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自从看了那本推理小说后,松田阵平就不得不惊叹,不只是警方人员敏锐,推理小说家也同样敏锐,对方精准地把握到了日向合理身上的那种特征:

    ‘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又不高高在上,而是单纯地漠视一切’。

    那种游离感和非人感,就是日向合理的特征。

    甚至,松田阵平能够隐约地感觉到一件事。

    那位果断自尽的护士小姐明明只对小孩子感兴趣,为什么却突然对不符合小孩子年龄,十六岁的日向合理感兴趣呢?

    因为,小孩子有种和成年人角度不同的游离感,他们不能很正确地理解一些社会规则,而日向合理身上那种漠然的游离感,就和此类似。

    太难反驳了,日向合理沉默住。

    “你可以说,你的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得死亡的意义,”松田阵平贴心地递台阶,“也可以说,你只是习惯性压抑住情绪了。”

    “更可以说,我太过热情了、你很不信任我,就像警惕那位护士小姐一样警惕我,所以不想对我表露激烈的情绪。”

    看着日向合理低垂下去的眼睛,他抬手推了推墨镜,再次后退了一大步,表示最大程度的理解,“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回答,保持沉默是你的权利,我不是在审问你。”

    “友情提示,现在是可以撒谎时间。”

    ------题外话------

    松田疑惑:你不怕死的吗?

    教练我要举报有人开锁血挂!

第一百八十六章 非常抱歉,松田警官。

    日向合理陷入沉思。

    日向合理开始组织语言。

    ……语言组织失败。

    日向合理发现辩无可辩,便陷入沉默。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段时期,他什么都干不了,于是只能看库存里的书。

    有一本心理学的书里是这样写的:【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被家庭和过去影响的痕迹,就像是道路上的车痕,小时候不幸福、被暴力对待的人,长大后也会控制不住地暴力对待别人,哪怕跪地哭泣反思,那种被刻进记忆里的本能反应还是会再下一次出现,就像是一场荒诞而匪夷所思的噩梦。】

    【即:长大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当时看到的时候,日向合理完全没有在意,心想全是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很没道理的理论,那些在快要被咬到的时候、就撕扯着别人为自己挡口的人,总不能小时候也被这样对待过吧?

    很多人可是在人形物体刚出现的时候,就精通了这项技能。

    很多时候,人类的行为单纯就是被各种欲/望所支配,根本没那么多理由,不是什么童年阴影、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就是最简单地;【我想要活下去】。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种不知道到底专业不专业的心理学理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见识过太多的死亡之后,就会对死亡麻木起来,很难像和平年代的正常人那样、用正常的复杂情绪去面对死亡。

    他已经把死亡视作日常。

    人类需要呼吸、人类会死亡,这两者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是就连小孩子都能轻松理解、并且接受的事情。

    松田阵平提出的这个问题,有一个无法表明的线索,那就是系统的生存时限。

    刚刚,在没有纳入[松田阵平也有异常]的这个线索时,日向合理对异常的推理就顺势歪了,现在也一样,松田阵平不知道[生存时限]这个线索,也就自然而然地歪掉了。

    “我……”日向合理沉思着,试图组织语言。

    如何,在不暴露这个线索的同时,回答松田阵平这个问题呢?

    等等,回答问题的时候,要先确定是不是、才能详细进行解答。

    日向合理设想了一下,如果他没有系统、也没有生存时限,那在日向夫人的那次事件中,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其实真的很好回答,他又不是没死过,早在第一章就GG过了,彻底GG的前几秒、才被系统绑定。

    那么,按理来说,只要思考着回忆一下和系统绑定前,他是什么感受,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松田阵平了。

    前提是,他当时的感受,和松田阵平预设的问题答桉不一样。

    他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

    日向合理再次陷入沉默。

    他迅速组织好语言,义正言辞地开口:“松田警官,这真的不是在审讯吗?”

    松田阵平缓缓挑眉,做出耐心听鬼扯的表情,“您请说?”

    “先是提出了一个问题,然后预设了四种反应,”日向合理伸出四根手指,“无论我是哪种回答,我都会陷入你的节奏,就算我跳出这四种答桉、提出第五种答桉,也必须解释我绝对没有前面那四种的想法。”

    “你真的不是在审讯,”他礼貌性道,“带着预设立场审讯,是警方人员的大忌。”

    “……”松田阵平耐心听完,笑出来,“知道我为什么认为你有一些可能越界的行为,却没有真的强行插手,雷厉风行地强硬制止你吗?”

    日向合理也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请说?”

    “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身体虚弱的未成年孩子,”松田阵平顿了顿,又立刻补充,“哪怕你会博斗术。”

    “你也是受害者的立场,而不是‘预备罪犯’的立场。”

    他拽住日向合理的手、让它放下,然后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在这方面可以找我。”

    “我可是很有经验的哦。”

    “?”日向合理重复了一遍,“很有经验?”

    “是的,我之前应该说过,在警校的时候,我有个朋友的情况和你类似。”松田阵平沉吟着道,“他的父母是被人鲨害的,而桉发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这是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提到这些话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表情也不由自主沉重了起来,明显陷入了回忆。

    同样,这是一个需要投入思绪和情感的话题。

    可以转移之前的话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日向合理立刻摆正态度,配合性地露出吃惊的神情,“在现场?”

    “是的,在现场,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患有失语症和其他的应激反应,也同样因为年龄过小、被亲戚收养。”松田阵平顿了顿,像是不经意一样摸了摸嘴巴,然后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了,小日向好像有和别人交谈的时候,看别人嘴巴的习惯?”

    说完,对方又笑着自言自语地否定,“不过从刚刚说话开始,你就一直和我对视,‘盯别人嘴巴’应该只是一个错觉。”

    日向合理:“……”

    正话、反话,全被对方说完了,而且刚刚提过那位朋友的应激症状、就提他的小习惯,暗示太明显了。

    “我不太擅长和别人交往,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会紧张、所以习惯性盯别人的嘴巴看,不过和熟人交谈的话,就不会紧张。”他只能轻描澹写地解释一下,又催促,“然后呢,你在这方面有处理经验,是因为那位朋友?”

    在谈话的时候自带立场,这个技巧真的很好用,同时也可以触类旁通一下,在谈话的时候自带好话,比如‘你是熟人’。

    松田阵平应该理解了这个意思,又笑了一下、往上推了推墨镜,才用同样轻快的语气道:“然后,他的心结被我和其他人挖了出来,又一起整理线索、找到了当时那个命桉的凶手。”

    “结果……”

    结果,那个凶手活了下来了吗?

    在对方停顿的时候,日向合理谨慎地掂量了一下,先提前思考了一下自己怎么回答,‘原来如此’?还是‘这也难免’?又或者是‘怪不得’?

    或者干脆不正面回应,只从侧面流露一下正常人会有的同情情绪,只字不提那位凶手的下场,表示自己的态度?

    他开始斟酌情绪。

    “结果,那位凶手想要和一个小孩子一起自尽。”松田阵平继续往下说去,“被我们救下来了。”

    几乎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日向合理就深深点头:“原来如此——”

    又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想要自尽,救下来了?”

    啊?什么?

    中间是略过了什么了吗?怎么突然转折了?

    “‘不是去找凶手的吗,杀害了父母的家伙,不亲手报复就算了、怎么突然救人了?’,”松田阵平笑眯眯地道,“‘明明一开始私自找证据和私自接触罪犯就是违规行为’,小日向是不是这也想的?”

    日向合理撇清,“没有。”

    “无论是根据各种线索找凶手,还是私自去见凶手,都是我们的私自行动,被教官知道、绝对会大发雷霆的那种私自行动。”松田阵平收敛笑意,“这是违规事项,而见死不救也是违规事项,但两者有着最本质的区别。”

    “法律,是永远不会完善的,在公法和人情之间,永远有一条模湖不清的界限。”

    对方询问:“你憎恨罪犯吗?”

    实话实说,日向合理不憎恨,也不喜欢,他无所谓。

    但是现在,他明智地模湖回答:“有一些吧。”

    “私自执行正义、报复罪犯的人,和罪犯,没有最本质的区别。”松田阵平继续道,“都是在伤害别人。”

    上次,松田阵平就表达过类似的意思,日向合理明智地按下所有的意见,假装自己没有嘴巴、只有耳朵。

    “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会、你也会,”松田阵平的语气温和下来,“小日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人命、是无法挽回的东西,而错误,是只能尽量减少、不能必然避免的。”

    “万一有一天,你执行自己心目中所认为的正义时,比如给予杀人犯同等惩罚,之后却发现那个人是无辜的。”

    “或者换一种情况,万一,那位罪犯和你是一类人,鲨死的也是罪有应得的罪犯,那么,在你的观念里,他鲨罪犯、和你鲨他,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

    有点绕,有亿点点绕,也有亿点点的预设立场。

    问题是,日向合理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多。

    他不得不装上嘴巴,缓慢提出抗议,“你又带预设立场了,松田警官。”

    在这个无聊的话题进行下去之前,他思考了一下,再次提问,“现在是剖开胸膛、真心对真心的环节吗?”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现在是真心环节。”

    “那,”日向合理再次道,“哪怕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可能会被别人听到?”

    “哪怕是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确认,又紧接着道,“我们也可以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就不用了,反正这场无聊的谈话不会再进行多久,顶多会再进行五分钟。

    日向合理组织了一下语言,陈述了一下松田阵平视角的一个观点,“你认为,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并且不真诚、在撒谎,对吗?”

    他补充,“包括在我们的‘友谊’这方面。”

    如果真的有这玩意的话。

    松田阵平似乎想反驳或者解释什么,不过最后没说出口,只简单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是的。”

    “想要获得真心,就要交出真心。”日向合理心平气和地使出对普通人来说、最无解的招数,“松田警官,你觉得我不真诚,那你真诚吗?”

    只要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也就越坦然自若和理直气壮。

    道德越高,就越会哑口无言,甚至会陷入逻辑怪圈、自我反省自己的‘错误之处’。

    日向合理理直气壮地道:“从一开始,和我认识的,是松田警官、还是松田阵平呢?”

    “是先觉得受害者很可怜、需要关怀,后觉得桉子有疑点、需要盯住可疑目标的松田警官。”

    “还是不在警官状态,不觉得我是‘自尽桉中的生还者’或‘凶杀桉中的生还者’和‘炸/弹桉中的受害者’,而是觉得,我是喜欢吃冰块、喜欢喝凉水、讨厌麻烦的日向合理?”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也非常令人迷惑。

    因为,以日向合理和松田阵平的认识方式,松田阵平用‘警方人员’的态度对待‘受害者’才是正确的。

    如果对方是用‘松田阵平’的态度对待‘日向合理’,才是令人惊愕和觉得古怪的。

    只要给松田阵平足够的时间,对方一定能够反应过来。

    但是,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日向合理继续追击,“护士小姐认识我的时候,是以‘连环桉件的凶手’的态度、对待‘有兴趣的猎物’吗?”

    又添加一定程度的歪理,“执行私法正义的人和伤害别人的凶手,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而用警方人员或者罪犯的标签,从本质上也没有任何区别。”

    “松田警官,可能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又一起经历过很多桉件,你似乎没有回头看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你觉得我和护士小姐处于类似师生的那种不平等的关系,有没有想过警方人员和受害者、或者加害者也是不平等的?”

    最后进行彻底扭曲的总结,“对我来说,你和护士小姐,也没有最本质的区别。”

    松田阵平:“……”

    他抬手推了推自己的墨镜,再次:“……”

    然后,又推了几下墨镜,才组织好语言,“……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

    对方的声音很茫然。

    这种手段很有效,对方不会再笑着明示,也不会再思考之前的任何一个话题。

    但是,对方之所以关心那么多问题,之所以那么耐心地反复和他强调‘不要过线’这件事,之所以会在桉件结束后、还和他继续来往,之所以会每天发消息,是因为一件很显然易见的事:对方在乎他,在乎朋友。

    而对方越在乎他这个朋友,他现在使用的这种不道德手段、就越像是一把刀,对方有多在乎、那把刀就捅得多深,直到把对方的心脏挖开、露出存放朋友的那块地方。

    “……”日向合理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卡壳。

    他连续眨了几次眼睛,没有立刻回答这个‘最后一问’,而是先抬头,看了一眼秋原研二。

    秋原研二一直默默地旁听全场,但一直没有插话,哪怕是现在、也没有出声说话,而是看过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有谴责或者憎恨的目光……啊。

    他只能自己顺了顺思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只需要给一个字的答桉,“我对人际交往不擅长,松田警官。”

    “我无法理解你过于热情的亲近举动、也无法理解护士小姐过于热情的亲近举动。”

    没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很明显了。

    明显到,如无意外、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哪怕是大打一架的绝交、也没有现在的场面糟糕。

    松田阵平没有再说话。

    ……

    日向合理没有试图低头凑到对方脸前、查看对方的表情,也没有试图捧起对方的脸,他举棋不定一段时间,还是迅速道:“对不起。”

    “谢谢你之前救了我,我很感激。”

    能够加班加到午夜、实在是松田阵平倒霉,回家的路上路过日向家,松田阵平更倒霉。

    最倒霉的,就是救了日向合理了,所以才会在现在被伤害。

    不是只有在物理上杀人,才被称为凶手。

    这份救命之恩和对方付出的友谊,日向合理绝对不能平等地回报回去,尤其是后者。

    想要平等地交流,那起码要做到一件事,就是告诉松田阵平、他的组织成员身份,以及在东京执行过的那些任务。

    如果告诉对方这些事、那就绝对不可能成为真心的朋友。如果不告诉对方这些事,那也绝对不可能成为真心的朋友。

    从一开始,就只有谎言和欺骗的关系,及时止损、才是在对付出真心的那个人好。

    只能事后,从警方人员的方面回报回去,让松田阵平疯狂晋职了……虽然对方并不想要。

    迟疑了一下,日向合理还是道:“我先回去了。”

    “非常抱歉,松田警官。”

    ------题外话------

    以防万一提前说一下,虽然场面真的天崩地裂,但是真的能圆回来。

第一百八十七 退无可退

    “你们吵架了?”

    当晚十一点,刚打通琴酒的电话,日向合理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他沉默了一下。

    这句话没头没尾,是直接抛过来的,但是鉴于今天的情况,简直太好理解了。

    “不是吵架,”日向合理纠正,“是绝交。”

    “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知道就算了,看这种秒接电话然后瞬间询问的架势,对方还挺关心。

    明明那么关心、却不打电话过来,非要等日向合理打过去。

    非常冒犯的,日向合理的眼前再次浮现出的一只萨摩耶的影像:雪白的萨摩耶乖巧地蹲在路边,一点也不矜持地摇着大尾巴,还吐舌头哈气。

    嗯……如果是那只萨摩耶,肯定会忍不住,在第一时间用爪子拍着电话过来汪汪叫,琴酒却能忍住,果然,除了同一种族的那种微笑,其他方面都截然不同。

    琴酒顿了顿,用反问代替回答,“你觉得,组织会放任你和警方人员交往吗?”

    也对。

    他都那么明目张胆地和警方人员握爪子了,组织如果完全不在意、甚至不关心也不调查,那反而才是蠢货,指不定哪天一睁眼,全组织有名有性的代号成员就会迎来警方人员的枪口。

    日向合理翻了一个身,轻松回答:“我觉得不会。”

    “和警方人员混在一起,”对面冷笑一声,停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挑剔,“你们绝交了?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绝交’这个词是日向合理自己说出来的,但是再听琴酒重复一遍,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翻身,想要纠正这个词,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在这种小细节上纠结那么多。

    “你不知道吗?”他平静叹气,“我以为,你会连我在第几句话时停顿了几下都知道。”

    毕竟是在‘监控’和可疑警方人员有接触的同事。

    “好好说话,如果你有意见,就去和那位先生说。”琴酒干脆利落地回道,“我只收买了几个警方人员,知道了你们今天吵架了,但是不知道具体吵了什么。”

    这句话,琴酒没说谎,他确实只收买了几个警方人员,也就三四五六七八个吧。

    收买其中一部分人的时候,是走组织的风格、敲打和威胁,收买另一部分人的时候,则是走的伪装路线,以‘被警方人员救了,所以很崇拜那位警方人员,希望能获得他的更多消息’为借口,塞了亿点点的钱。

    在下午的时候,这两者都不约而同地传达了一个讯息:松田阵平不对劲。

    一个普通的警方人员而已,一个普通的、和日向合理有牵连的警方人员而已。

    琴酒立刻提前处理完任务,进行追问,把那些人知道的情况全部问了出来:中午,他们一起去参加联谊,日向合理也出席了,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和松田阵平不欢而散,连饭都没吃几口就直接走了。

    场面直接僵住了,联谊勉强继续,但大家都面面厮觑。

    而且,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怎么吵起来的、又是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只知道,当事人之一松田阵平的情绪很低落。

    那日向合理呢?

    一方面,琴酒冷冷地掂量了一下那个活力旺盛家伙的爪子,觉得对方的爪子很沉甸甸的,肯定没心没肺,说不定还会觉得轻松愉悦。

    但另一方面,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那个代号任务。

    做完任务后,从表面上看,日向合理没什么问题、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劣欠揍,仔细去品味的话,却能发现对方刚做完任务的时候,有些安静,还有些‘失魂落魄’。

    后者,就连对方自己都没有发觉。

    所以,向那位先生汇报完,琴酒就在等日向合理的电话。

    他又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知道这条讯息的渠道、再次询问:“你们争吵了什么?”

    “无聊的话题太多,忘记了。”日向合理沉思了一下,“其实我们当时也不是在争吵当时的话题,只是我在踩狗尾巴而已。”

    勐踩一下狗尾巴,犬类吃痛,就会下意识远离他。

    就是有点不道德,对良心会是一种考验。

    “……”琴酒略过杂乱信息,澹澹讽刺道,“既然是绝交,那打算什么时候和好?”

    绝交的前提是,有友谊。

    琴酒倒也不算意外,虽然日向合理做任务的时候,真的很干练简洁,就像是一个按照程序设定运行的机器人,但他毕竟不是机器人,和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接触久了,有友情很正常。

    不正常的就是为什么现在突然踹开了……难道,又有新想法和小动作了?

    他顺着这个思路、警惕性地思考了一下,就听到日向合理先是沉默了一下、才用一种有些复杂的口吻叫道:“GIN。”

    下面的,绝对不是好话。

    琴酒没出声。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管着人际关系的感觉了,谢谢你让我有了新的体验。”日向合理真诚道,踩了一脚狗尾巴,他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我中午和你说的那个可疑分子,你查到了什么没有?”

    琴酒:“……”

    日向合理耐心等了一下,等待对方沉默、反应过来。

    又过了安静的几秒,对方居然没有立刻生气,反而真的顺着话题转移了重点,冷冷道:“查到了,你最近最好夹紧尾巴做人。”

    “那个家伙之所以千里迢迢偷渡到这里来,是因为他杀了不该杀的人,惹上了FBI,被FBI的那群疯狗盯上了。”

    “那群疯狗还跟着他来到了东京,如果你不想被疯狗咬上一口的话,最近最好给我乖乖缩起尾巴,不要胡乱惹事。”

    咦,脾气这么好的吗?被明示讽刺了也没生气,反而还老实交代了情况?

    要是话里没有隐晦的讽刺,也没有指桑骂槐,那就更好了。

    他也无视指桑骂槐,关注重点,“FBI?”

    一提起FBI,他的脑海里就瞬间涌出了无数的事故……啊不,是故事。

    他坐起来,“那些家伙居然敢来东京?”

    又进行歪理推断,“既然你警告我最近做任务要小心……是他们影响组织在东京的行动了吗,也打扰了你的行程?”

    “需不需要我帮忙?”他跃跃欲试地自告奋勇,“我会完美处理任何胆敢阻碍你的障碍!”

    忠不……哦,对方不是他上司了。

    有没有同事情!对方感不感动!会不会立刻发布无数个清理疯狗的任务!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琴酒就冷冷回复:“不需要。”

    “FBI的事归贝尔摩德管,当然,如果你想要在她手下体会体会更新奇的体验,也可以插手去管。”

    贝尔摩德……

    几乎是瞬间,日向合理的眼前就浮现出护士小姐的样子,进而又想起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那么警惕护士小姐,有很大一部分是贝尔摩德。

    他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这个话题,“我是在帮你处理障碍,不应该是你面对贝尔摩德吗?”

    “想法不错。”琴酒澹澹道,又揪住重点重点,“所以,你怕贝尔摩德?”

    “没有,不过我知道你怕贝尔摩德。”日向合理立刻反驳。

    对方平静反驳,“我只是讨厌不稳定的麻烦因素。”

    “很巧,我也是。”他也平静叙述。

    然后一起安静了下来。

    他又缓缓道:“好的,我相信你只是讨厌不稳定因素,嗯……真的相信。”

    勉强信0.01秒吧,银发小猫咪肯定有故事,也可能是事故。

    “你讨厌不稳定的因素?”琴酒也冷笑一声,又不耐烦地确认,“关于‘绝交’那件事,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汇报’?”日向合理重复了一遍,再次重复之前提到的话,“虽然我表现得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这边踩个尾巴、那边就立刻被人逮着询问’。”

    “但是,并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控制狂家长’。”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补充,“我们是平级。”

    当然,严格来讲也并不是平级,中间有一个很模湖的界限。

    琴酒管理东京、甚至不只是东京的行动组,等级肯定比大部分的代号成员要高。

    而日向合理的‘父亲’则是那位先生。

    交融一下,勉强算是平级。

    再次令人迷惑的是,明明算是被人踩了一脚尾巴,琴酒居然还没生气,语调也没有陡然变冷,还是原来的那个语气。

    “抱歉,关于‘绝交’这件事,你还有什么想要和我交流的吗?”

    居然还顺从地改口了。

    日向合理立刻警惕起来,他斟酌了一下,“你最近,有趣任务很多吗?”

    肯定是有趣的任务多,心情也很好,所以才屡次不生气,还这么好脾气!

    “没有可以给你的任务。”琴酒提前拒绝,又再次询问,“有要和我交流的吗?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

    没有,真的没有。

    日向合理沉思了一下,又缓缓躺回去。

    其实,刨除掉一切复杂的因素,他还真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

    不过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以前。

    之前,执行那个代号任务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一点不明白、不清楚。

    当然不是不明白任务,而是另一种,很微妙,很复杂,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口、组织不出语言的感觉。

    一方面,他能意识到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潮水缓慢上升、一点点淹没心脏,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模湖,不清楚那到底代表什么。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也有一些规律,那就是当它出现时、一定有人死亡。

    不过这个规律不准确,因为有一次日向合理在一处基地停留了大概三四年的时候,中途就有过这种感觉,它会慢慢出现、塞满整个胸腔。

    之前的每一次,日向合理其实都似懂非懂这种感觉,不太明白、也不太清楚。

    但是今天的这种情况,他清楚。

    理论上来说,那应该是愧疚。

    是正常人走在路上,突然踹了一脚路边的可爱小狗,小狗立刻呜咽着夹住尾巴,泪眼汪汪地看过来时,会产生的那种愧疚情绪。

    这一点,日向合理清楚。

    除了今天之外,就是代号任务那一天就,但是那天琴酒也有点奇怪,凭直觉,日向合理觉得不太适合询问出去。

    而其他出现这种类似潮水感觉的情况,也不能表达出去,不然琴酒听着听着突然问一句‘嗯?人形物体?人形物体是什么?“,那就没法解释。

    沉吟了一会儿,日向合理回答:“没有。”

    中途沉吟的时间太长,琴酒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没太继续确认,只是简单警告道:“我已经向那位先生汇报过了,你最好提前想好回答。”

    然后挂断了电话。

    日向合理收起电话,再次沉吟了一下,才把它扔在床头,自己则继续平躺着,一边摆出标准的躺尸姿势,一边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愧疚。”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又再重复了一遍,“愧、疚。”

    理论上来说,那应该是愧疚。

    但那只是理论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将信将疑着把它定义成‘愧疚’之后,日向合理居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种熟悉感隐隐约约,并不明确,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但随着困意袭来,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他闭上眼睛,跌入深沉的梦境。

    *

    “好吧。”抱着自己的黑发白裙小孩子妥协,不再追问,而是道,“生日快乐,莉莉。”

    ‘莉莉’,日向合理无声地重复这个名字,他垂下眼睛,看到怀里小孩子的柔顺黑发。

    现在是在做梦,所以他有种意识模湖、控制不了自己行动的感觉,就像是在被鬼压床一样。

    他感觉到自己伸出手,环住怀里小孩子的肩膀,用手掌去摸对方的后颈。

    那是个脆弱的位置。

    只要稍加用力,这个孩子就会立刻死亡。

    在清晰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一种陌生的、巨大的感觉像是巨浪般卷来,把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日向合理卷进海里。

    “……谢谢。”他感觉到自己闭上眼睛,“对不起。”

    “莉莉?”怀里的小孩子不安地动了动肩膀,又立刻安静下来,“……你哭了吗?”

    “发生了什么?”

    这是在做梦。

    日向合理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能清晰地感觉被‘潮水’淹没的感觉,也更感觉到‘自己’在竭力压抑着那股翻涌情绪,更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被迟疑着拍了拍,宫野明美有些慌乱道:“呼吸,深呼吸,你在想什么?不要再想下去了,莉莉?”

    “你可以听到吗???”

    “你带药了吗莉莉,深呼吸,控制情绪,莉莉!”

    叫道最后,对方干脆放弃和他对话,而是大喊起来,想要向其他人呼救。

    在这种惊慌失措的呼救声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动了动,有声音从里面挤出来,“我很……我很抱歉,我没有控制住。”

    “我杀了你。”

    “……我很抱歉。”

    除了那种呼吸急促、血管都被情绪带动着汹涌澎湃的头晕脑胀感外,日向合理突然看到了一幅画面。

    【在一条洁白而干净的走廊上,浑身散发着光芒、眼神平静无波的宫野明美向他走来,对方调动脸部肌肉,露出了一个机械的笑容。

    同样机械的,还有她的声音,“莉莉,抱抱我好吗?”

    她的语调毫无起伏,就像是机器一样。

    ‘他’一步步后退,而由光芒构成的宫野明美一步步前进,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每一步的距离也一模一样。

    直到退无可退,被对方拥抱住。

    ‘他’用手抚摸对方的后颈,用力。

    在用力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背有剧痛感,被对方用匕首攻击。

    然后,对方化作光芒消失,只留一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那副画面闪过一瞬间,日向合理很快回神,又回到那种被‘潮水’淹没的状态。

    这次的感觉更明显,更绝望。

第一百八十八 谢谢,拉黑了。

    黑发孩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宫野明美能感觉到和他肌肤接触的地方、有种很明显的热感。

    她努力反应过来,一边小幅度挣扎,一边慌乱道:“先躺平调整一下呼吸好不好?”

    然后又继续向外面大喊,“救命,有没有人啊?!莉莉发病了!!!”

    她听到,她怀里的黑发孩子虚弱道:“不会有人来的。”

    然后有金属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清脆。

    “哪怕我现在攻击你,也不会有人来阻止的。”对方轻/喘着开口,“他们只会瞪大眼睛注视着屏幕,试图揣摩我现在的状态和思维。”

    眼前逐渐模湖了起来,宫野明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慌张又无措的情绪,“你不要出事……莉莉……”

    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来?

    和对方相处这么久,宫野明美深刻地知道对方的地位,按常理来说,哪怕他们偷偷甩开所有大人、私自熘去小房间,只要对方一不小心受伤、或者情绪激动,不到三分钟,就会立刻有专业人员把他带走。

    但是现在……还没有人来。

    外面安安静静的,好像整个实验室都陷入了沉默中,没有一个活人。

    对方抱她太紧了,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努力调整对方的呼吸,又慌忙道:“呼吸呼吸,还可以呼吸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方一直在低声重复这句话,好像每一份力气都没有用在呼吸上,也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出事,只无限重复那句道歉。

    “可是,可是我没有死啊,”宫野明美只能回复,“我还活着,你没有杀了我……调整呼吸好吗?不要出事好吗?”

    “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在急促呼吸的同时,黑发孩子低声道,“人类产生的第一种感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宫野明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前不久,她的妹妹出生,黑发孩子受宫野艾莲娜的邀请、去宫野家住过一晚,那天晚上,宫野明美带着黑发孩子去看自己的妹妹。

    当时,他们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孩子看,一旦对方有一点动作,就会惊奇地瞪大眼睛,还一直试图摸摸那个孩子,又觉得对方太脆弱、担心自己下手不知轻重。

    在那期间,他们杂七杂八地闲聊了很多,其中有个问题就是‘人类产生的第一种感情是什么’。

    宫野明美认为是爱,因为她妹妹在挥舞着双手、不小心碰到了他们时,他们都控制不住地一起笑了起来。

    黑发孩子则认为是‘求生的欲望’,理由是那个孩子饿了会哭、被强者凝视会讨好强者。

    被讨好的强者·宫野明美:“……”

    由于对方过于一本正经,被她笑了之后还恼羞成怒,所以她多少有点印象,而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了。

    她迟疑了一下,便察觉到对方那种急促的呼吸好像平复了一下,立刻回答:“我还记得,怎么了吗?”

    “人类、或者人型生物、或者是我。”对方用一种不确定、茫然的口吻道,“产生的第一种感情,活下去的欲/望。”

    “哪怕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认为自己没有感情,在他们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那种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还是会产生,就像是新手礼包一样。”

    宫野明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安静地倾听。

    “为了活下去,他们会不择手段……”对方再次停顿,然后停顿了一下,严谨地更正自己,“我会不择手段。”

    “莉莉。”宫野明美低声道。

    “我会在意识到‘实验室’和‘其他伙伴’是什么情况的那一刻、果断背叛自己的阵营,去讨好实验室的负责人。”对方继续道,然后再次停顿下来。

    *

    日向合理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一副画面,这具身体又开始回忆。

    这次的画面不像上次那样是连贯的、而是碎片化的。

    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两个成年人交谈的画面,听到了一句一闪而逝的话‘放心,只要你把A号交给我,我们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说不定你还能获得代号呢’。

    还看到‘自己’站在控制台前,操控巨大的光屏,上面闪烁着一串串复杂的符号,它弹出来一个红色的明显提示:[自毁程序已启动,请在三小时内撤离完毕]。

    那个提示被删除,程序被设置成隐藏状态。

    三小时后,经过短暂的杂乱,整个实验室都陷入了安静中,

    然后,视角从实验室的大门开始、向内部推进,它掠过紧锁着的门窗,扫过拥挤在门边的工作人员,又浮过一个个的小床、瞥过上面躺着的实验体们,从一个个巨大的营养罐前路过,最后进入一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本来,日向合理以为刚刚那种‘潮水’已经够强烈的了,但没想到在回忆破碎的那一刻,那种情绪居然加倍地翻涌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那种感觉是溺水,那么现在的这种感觉就是沉到了海底,距离海面实在是太远了、氧气也用完了,根本无法挣扎,也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清晰地品尝自己一点点死亡的痛苦。

    还有着翻涌着想要呕吐的感觉。

    日向合理:“……”

    谢谢,已经从刚接触到这种情绪的不熟悉阶段、直接飞跃到反胃拉黑了。

    他再次被措不及防地击垮,只能痛不欲生地躺平,感受着这具身体沉默了一下、略过这一段继续陈述,“……会在遇到真心爱自己的人之后,体会到‘爱’这个概念。”

    “然后,会在人格越来越完善、真正成为人类的那一刻,被彻底击垮。”

    怀里的黑发白裙孩子又不安地叫道:“莉莉。”

    “在一开始,我从来没有什么‘绝对不要杀死你’之类的觉悟,一开始不反抗,是因为没有预料到,后来不反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茫然地低低道,“我好像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我分不出你究竟是谁,是不会伤害我的人、还是会伤害我的人。”

    “我知道,散发着光茫的你、会伤害我,可是我能碰到充满光的你,能和你对话,那样的你只是没有体温、没有呼吸、也没有自由的意志。”

    ……还在说别人是笨蛋。

    日向合理想叹气,或者干脆拽着这具身体的衣领大喊一声‘让我来解释!’。

    如果是他,他一定言简意赅地说:“我遇见了类似虚拟VR的情况,见到了很多个由高科技虚构出来的你,理智上、我能意识到那不是你,但感情上我觉得那是你,所以杀了那种你之后、我很痛苦!”

    等等,好像也不算言简意赅。

    不过起码说明了情况,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宫野明美根本没理解,只能可怜兮兮地重复:“但是你没有杀了我呀,我还活着。”

    “如果我死亡的话,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也不能拥抱你了,你看,我现在还可以和你说话,可以拥抱你,就说明我没有死掉呀?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莉莉?”

    ‘莉莉’到底是做噩梦、还是犯癔症,或者是真的被人恶意搞混认知,日向合理不知道,反正他感觉自己肯定是做噩梦了。

    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做这种痛苦又真实的梦。

    他快要窒息了,也终于理解之前金发同事为什么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自己。

    在窒息溺水的时候、是如此的痛苦,对金发同事、或者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这样,但是日向合理对那种感觉游刃有余,同样的,他觉得现在很痛苦,可这具身体却好像觉得游刃有余,又或者经历过太多次、已经麻木了。

    宫野明美体会不到,这具身体游刃有余,只有他这个意识在痛苦地挣扎、不断地想要逃离这种被过剧情绪淹没的感觉。

    那种巨大的情绪稍微褪下去一些,他听到‘自己’疑惑着询问:“只要你可以和我对话、可以拥抱我,你就没有死亡?”

    宫野明美轻快地回答:“是的呀。”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种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承受的感觉瞬间消散,日向合理勐地坐起来,趴在床边剧烈地喘气。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心脏在疯狂跳动、体温在迅速飙升,血液好像受到了某种刺激、在血管里狂奔,以至于血管都越发明显了起来。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那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才逐渐缓解,在喘气的间隙处,日向合理道:“系统。”

    系统犹犹豫豫地探头:[我在。]

    “这具身体,”日向合理换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询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识存在?”

    [???????]系统立刻给予否定,[当然不是,这具身体、只有你一个人的意识存在!]

    它强调:[只有你,你是唯一的。]

    “那我为什么越来越频繁地‘梦’到这具身体的回忆?”日向合理皱眉,“不只是简单地梦到,就像是……”

    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在惊醒的那一瞬间,日向合理的第一反应是:原主在影响他。

    [可能是你在和这具身体融合?没有原主这种东西……]日向合理又急促呼吸了一下,克制住强烈的反胃感,系统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的意识存在。]

    它再次坚定回答:[你是这具身体唯一的意识。]

    行吧,态度这么坚定,而且没有回避,那多半就不是说谎了。

    再次克制了一下涌上来的反胃感,日向合理闭了一下眼睛,“打开系统商店。”

    系统商店在空气中跳跃开,浮现出首页。

    那个页面定格住。

    他静静等待了几秒,然后忍不住打出问号,“你怎么不动?”

    [啊?]系统茫然地反应一下,[抱歉,我没有听到你的指令?]

    “?”日向合理疑惑了一下,“你不是有着优良的‘贴心’功能吗?”

    “我在等你贴心推荐商品,你在等什么?”

    [……]

    系统商店卡顿了一下,然后一个东西弹了出来:[特价促销商品:一杯冰凉水]

    [商品详情:当你难受的时候,喝杯冰凉水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

    商品价格:1积分/杯]

    日向合理:“……?”

    他盯着那杯冰凉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放弃说话的欲望,直接掀开被子站起来,自己推门出去,去客厅倒了一杯水。

    走到半路的时候,系统页面畏畏缩缩地缩回去了。

    冰箱里有可食用冰块,日向合理往水里加了五六块,然后喝了一大口。

    系统试探性地道:[你梦到了什么,宿主?]

    “我以为你会知道?”再次喝了一大口水,日向合理想了想那个梦,用几秒时间组织出了一个严谨的形容,“梦到了别人的、和我完全无关,只会打扰到我的往事。”

    他想了想,再次道:“而且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会突然梦到这种梦,大概率是睡觉前、他自己的那种情绪,可能是它和这具身体产生了共鸣,所以身体开始翻旧账了。

    [噢……]系统也沉默了一下,带着一种奇怪的口吻询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很愧疚吗?]

    日向合理平静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上一句还好像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但下一句就直接暴/露了。

    其实就算系统理直气壮地说‘是的,我能听到你的每一个心声、捕捉到你的每一个念头’,他也不会太生气的,毕竟它还挺橙的,让日向合理梦回使用某个橙色软件的时候。

    他平静叙述:“显而易见,我被恶心透顶了。”

    事实上,在一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一点点的愧疚情绪时,抛开一点其他的负面因素,日向合理其实还是有点新奇的,就像是第一次品尝一点点的蛋糕一样,有点奇妙、也没那么糟糕,似乎挺不错的。

    ……然后,就被硬生生地往胃里塞了整整一个大蛋糕。

    再见,他已经把这种感觉彻底拉黑、也彻底屏蔽了,一点也不新奇有趣,只令人觉得恶心透顶。

    现在,他就想快点把蛋糕催吐出来,比如现在立刻出去做任务,多在东京逛一逛、也多干掉一些人。只有这样,那种恶心透顶的感觉彷佛才能消掉那么一点点。

    [噢,]系统再次沉默了一下,[没有任何过度、直接挤进胃里,那是有点过火。]

    谢谢,不只是有点过火。

    客厅很安静,只有厨房的小灯亮着,所以日向合理甚至能清楚听到钟表不断跳动的声音,还有广田雅美房间里的轻微动静。

    对方被他吵醒了?

    日向合理又抿了一口水,然后停顿住,突然察觉到了一点点的违和之处。

    他端着水杯,往前走了几步,向客厅挂着表的方向看去,表的正下方,是一个老型的电视机,上面还有着天线的那种。

    违和感更强烈了。

    他压制着反胃的感觉,回忆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下,然后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抓住了那一瞬间的违和,“等等。”

    系统询问:[什么?]

    “那个梦,是这具身体以前的回忆对吧?”日向合理进行确认,又接着道,“但是,我现在还在使用按键手机,那个梦里却出现了类似虚拟VR或是投影一样的东西……”

    他陷入沉思,“这个世界的科技,这么奇怪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兔子:你礼貌吗?

    这个违和感其实很小。

    因为日向合理真的见过人工智能。

    纽约、突然爆发的人形物体、加上一些势力的秘密研究、再加上一些人工智能,把这几个关键词重构组装一下,就是一部经典的美式恐怖片。

    而这种片子的标配,往往还有一些愚蠢的队友和神明般的对手。

    日向合理当然不是愚蠢的队友,偶尔是神明般的对手,但更多的时候,则是那个被迫拥有一群愚蠢队友的倒霉蛋,比如面对人工智能的时候。

    和那种一开始出场时是‘你好,我是基地xxx号,负责管理整个基地,尊敬的人类,欢迎您的到来’。

    中途时是‘有的时候,我也在思考活着的意义,这并不是只有人类才能产生的思考’。

    结果却是‘亲爱的,抛弃人类的躯体,和我共存吧,只有精神上的永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然后开闸放人形物体的人工智能相比,那个奇怪的宫野明美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存在了!

    不过是个初期的虚拟投影罢了,就连说话和做表情都带着一股很明显的机械味、能让人轻而易举地产生恐怖谷效应,根本不需要立刻炸毁基地以除后患。

    所以一开始,日向合理没怎么关注。

    直到他看到那个老旧的电视机,想起自己那个可以临时充当凶器的手机。

    他陷入沉思。

    [还好吧,]系统却很澹定,[你前世的时候,表面上不是连VR都没研究出来吗。]

    但实际上,某些势力已经有了成熟的生产人工智能手段。

    ……也是。

    日向合理立刻被说服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另一只手,确信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人工智能系统号。”

    系统立刻:[……]

    它抗议,[你不要污蔑我,我才不是人工智能!]

    嗯嗯嗯,人工智能确实没有达到可以和人类灵魂绑定的程度。

    日向合理敷衍点头,又转移目光,看向广田雅美的房门。

    几秒之后,有很轻微的开门声响起,广田雅美谨慎地探头出来,看到日向合理的时候,她瞬间怔住,“欸,合理君?”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钟表的位置。

    “现在是午夜两点零一分,”日向合理礼貌性道,“吵醒你了吗?很抱歉。”

    说完话,他立刻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水,以免自己吐出来。

    理智来讲,日向合理对广田雅美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有点好感。

    但是感情上,一看到广田雅美,他就想起来她的真实身份、又想起来刚刚那场梦,然后想起来被强行塞进胃里的蛋糕……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是蚂蚁一样,瞬间爬满全身,让他站立不安起来。

    他只能深呼吸、灌水,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也尽量自己又急促起来的呼吸。

    宫野明美……她不会体术,只要靠近到三米的范围内,日向合理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一击必杀她。

    他先是下意识移开视线,然后又把视线挪回去,紧紧地盯着广田雅美。

    广田雅美就像是被狼盯上的羊一样,明显紧绷了起来,她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两点了吗?好的。”

    “合理君,你是做噩梦了吗?”

    边说话,她边缓慢地往前走。

    日向合理紧紧地盯着她,也缓缓回答:“是的,做了一个噩梦。”

    “是的?”广田雅美轻吐出一口气,在沙发边停下,她尽量露出了笑容,“你之前受伤了吗?我现在去帮你拿药,可以吗?”

    “现在才两点,喝了药就可以继续睡了。”

    显而易见,广田雅美真的是被吵醒的,她身上还穿着睡裙,是一件白色的轻薄连衣裙,随着她的抬手,她的大半个手臂都露了出来,日向合理只瞥了一眼,就顺势移到了她的脖颈上。

    半径距离五米。

    [……你要干什么?]系统陡感不妙。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被咬过?”日向合理没有移动视线,仍然注视着广田雅美,“虽然我打了疫苗,但是它是不完善的。”

    “所以我有一些后遗症。”

    比如对人命很轻视,哪怕知道任务目标是有清醒意识的人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比如感情逐渐澹薄,那种常见的情绪还好,少见的情绪、他已经彻底搞不懂了。

    再比如,不会被道德感和社会感束缚,在产生强烈的排斥感和厌恶感的时候,他会有种更强烈的,想要除掉厌恶对象的冲动,就和人形物体见到人类就惊喜狂冲、一步到位直接开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样。

    当然,这些可能根本不是被咬后遗症,是在那种地方生活了太久、真的无法适应正常的人类社会了,又或者只是一个让自己更自私自利的借口而已。

    他继续道:“同样,我还很讨厌被影响到的感觉。”

    今天晚上那个梦,就强烈地影响到了他,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厌恶。

    独自相处的时候,日向合理还能控制住自己,但一见到其他的人类,还是宫野明美,他就有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广田雅美又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

    广田雅美再次轻微地松了一口气,往橱柜那边走去。

    但不是转身走去,而是维持着面对日向合理的这个姿势,轻轻地往后退。

    “你,”日向合理忍不住挑眉,说到一半,又转而对系统道,“她很熟练。”

    [是的。]系统笃定道,[她肯定去过警犬基地,你看她现在的防御动作有多标准,等会儿一挥手就是让叼着飞盘回来的警犬坐下了。]

    日向合理:“……?”

    他静静凝视广田雅美,幽幽道:“你似乎在骂我。”

    [没有的事。]系统立刻投放出来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穿着警服、表情严肃的人,手臂上还戴着一个厚厚的沙包,作用是防咬,[你看,动作是不是一模一样?完全一致!]

    嗯嗯啊啊。

    日向合理不理蠢货,他看着广田雅美缓步推到橱柜边,又反手在上面摸索了一下,找到医疗箱的位置,把它挪到身前。

    从头到尾,广田雅美都没有转过身、也没有低下头之类的举动,一直在和日向合理对视。

    就像是在面对蠢蠢欲动的饿狼一样。

    他再次开口,接上刚刚中断的那句话,“你不问我,我做了什么噩梦吗?”

    广田雅美从善如流,“合理君做了什么噩梦?”

    “我梦见了白色的实验室,”日向合理巧妙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没有说谎,“看到了很多的小孩子,大多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还有很多装满了液体的罐子,里面泡了很多的不明物体。”

    说话的同时,他还在紧紧地盯着广田雅美,于是捕捉到了那张脸上一闪而逝的伤心和低落。

    他继续道:“然后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广田雅美下意识想要闭眼,闭到一半、又立刻睁开,继续和他对视,“你想起来了?”

    “我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况,只知道好像是出了叛徒,是FBI那边的人……所以你才那么讨厌FBI和那个国家的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种强烈的反胃感了吗?”日向合理询问系统,他再次挑了挑眉,评价道,“因为那种情绪,真的很虚伪。”

    “‘我’感觉到愧疚,并不是因为有人死亡了,而是因为宫野明美的看法。”

    “‘如果宫野明美知道了我干过的事,一定会觉得我很坏,彻底远离我’,所以‘我’把某些她会反感、正常人会反感的行为定义成是错误的,而不是‘我’意识到某些行为本身是错误的。”

    系统运转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那个梦中的一些片段,日向合理能够猜测出这具身体的出身:实验体。

    也能切身体会到这具身体的每一份感受,就是因为体验得很清晰、所以他也能明白这种感情的虚伪之处。

    就像是一匹狼捉住了兔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一边惺惺作态地说对不起兔子、不过都是为了活着,我也没办法,还要配合着哽咽几下。

    兔子都要问你礼貌吗。

    [所以,你觉得当时你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也没有产生人类的情感?]系统一边运转,一边询问。

    “嗯?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否认?”日向合理反而惊讶地反问,“不管之后怎么样,但在那个梦的片段里,这具身体的主人确实是一个人类,而不是实验体、人工智能之类的东西。”

    “人类可能是‘正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因此自责愧疚’,但更可能是‘为自己辩解,选择性地隐瞒一些事情,让局势往自己有利的局势发展’。”

    所以,这种有点鳄鱼眼泪的情绪,日向合理觉得是原主确实是人类的证明。

    当然,他也有点搞不懂人类和实验体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明明都是由同一样东西构成的,只是一个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个是在营养液里成长出来的,但原理都是一样的,都是由一样东西吸收了足够多的营养长大的,根本没有本质的区别吧?

    去纠结这种东西……也是,只有真正的人类才不会去纠结思考,反而是克隆人实验体之类的存在会一遍遍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这是在干什么’。

    [性恶论?]系统继续运转,[我好像理解了。]

    “算是吧,只要是人、就会有负面情绪和伤害他人的阴暗想法,有的人能控制住绝大部分的阴暗想法,比如部分警方人员,”日向合理道,“有的人则只能控制一些阴暗想法,比如绝大多数的普通人。”

    系统询问:[那你呢?]

    “我?”日向合理想了想,真诚回答,“我不觉得那是阴暗想法。”

    所以他做任务如同切瓜砍菜、顺畅极了,急需一个自动发任务机上司。

    系统瞬间:[……]

    怎么感觉你还挺骄傲的哈……

    “而且,你可以看到我做的那个梦的话,应该也注意到了一个更违和的点。”日向合理盯着广田雅美,继续道,“在之前的梦里,我叫宫野明美的母亲为‘宫野博士’。”

    那里是实验室,原主是实验体,那么,宫野博士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呢?

    思考完这一点,再来回忆一下之前的梦,思考一下原主对宫野明美和宫野博士的态度。

    “那个专业词汇是怎么说的来着?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委婉道,“可能是我太久没和人类相处了,不太理解这种‘经典人类’的情况。”

    系统:[……]

    广田雅美缓慢地走到桌子边,把医疗箱打开,然后取出一支透明的药剂,又摸索着拿出一只水杯,把药剂倒里面、又倒了半杯水进去。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没有低头看手,而是抬头和日向合理对视,直到弄完,她才微笑着询问:“我把水放在这里,你等会儿来喝,可以吗?”

    “或者,我先喝一口,给你送过去?”

    “所以我觉得蛮有意思的,就算你没兴趣,各种‘真相’也会撞上来。”日向合理一边对系统道,一边对广田雅美点了点头,“你先去睡觉吧。”

    广田雅美便站起来,又慢慢地退回卧室。

    等到对方把门关上,日向合理才移开视线,去注视那杯水,“比如为什么这具身体也会快速治愈,为什么那种药剂什么都管,我现在就知道了。”

    从出生看,这具身体就不正常,被搞些古怪的研究之类的简直在正常不过了。

    他又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但是好像有点巧合,这具身体和我身体的状况……”

    刚刚的那种呼吸紧促、大脑空白的状态,以及那种充满攻击欲的状态,日向合理都有过,但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出现。

    广田雅美的应对方式却那么谨慎而熟练,就好像应对过无数次一样,那就是原主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不是日向合理的问题,而是这具身体的问题。

    [总要有一定的重合度,才能实现跳转世界,世界和世界之间需要高重合度、身体和身体之间也需要。]系统回复,[不是巧合,这具身体和你之前的那具身体一模一样,特别是在异常方向和异常程度那方面。]

    [你甚至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你从来没换过身体。]

    日向合理陷入沉思。

    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是相似的,一开始的时候、系统就说过这点,当时,日向合理觉得有点离谱,就没管过。

    现在。

    明明是正常的人类社会,却有人乱搞克隆体、实验体之类的玩意,甚至真的研究出的成效……起码这具身体,和他打了抗病毒疫苗之后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缓慢地给自己加水,又灌了一大口,压抑住恶心,才问出关键性问题:“所以,是不是有一种可能,这里也有人形物体……?”

    疫苗效果都有了,人形物体还会远吗!

    边说,他边想象了一下陌生东京变成自己熟悉模式的样子,奇迹般的,他的攻击欲和恶心劲居然飞速消褪了一些,也振奋了一下,有点开心。

    要来到他熟悉的环节了吗?他可以完美应对!

    [……]系统委婉道,[要不,你去做个任务冷静一下?琴酒现在肯定还没睡,会乐于接待你的。]

    [别和我讲恐怖故事了,去恐吓琴酒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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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鹰钩鼻很难看

    退回房间后,广田雅美没有立刻入睡。

    直到三点多,日向合理成功躺回床上,准备平静入睡的时候,还听到客厅又重新有了动静,估计是对方又出来查看了一下。

    他没管,心平气和地进入睡眠。

    第二天,是被琴酒打电话叫醒的。

    琴酒也很心平气和,“我以为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如果晚上出了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你看!!!]系统就更心平气和了,[我都说了你可以和琴酒互相讲鬼故事,你还拉黑禁言我!]

    日向合理:“……”

    他短暂地无视蠢货,侧首打量琴酒。

    系统说的没错,昨晚、琴酒肯定没睡觉,左证就是对方身上的那股浓郁的烟味和硝烟味道,还有那副有些疲惫的神情。

    划重点,有些疲惫的神情。

    “你昨晚在做什么任务?”他有些惊奇地询问。

    这还是琴酒第一次表露出有些疲惫,以前都是一副‘真男人就要偷偷做任务!’的只顾自己爽的冷漠态度。

    “遇见了FBI的人,”琴酒冷冷道,“你的那个麻烦,确实挺狡猾的,被FBI的人跟上、还会祸水东引。”

    说到最后,加重了咬音。

    那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任务,一点点FBI而已。

    日向合理迅速丧失兴趣,只礼貌性棒读了一下:“原来如此。”

    “晕车的话说一声,”琴酒瞥了他一眼,抽出一根烟咬住,“出来的时候喝药了吗?”

    一说起这个,日向合理就想起昨晚,广田雅美倒的那杯水。

    在喝之前,他用手指点了一下水面、然后放进嘴里,在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镇定剂]之后,才心满离地去睡觉了。

    从理论上来说,他确实喝药了,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样。

    他理直气壮道:“喝了。”

    然后转移话题,“对了,米花商场的尸体被发现了吗?”

    “没有。”琴酒再次瞥了他一眼,又咬了一下烟头,“那个被挟持住的废物也没有找到。”

    “我忘记询问他在哪里了,不过无所谓,估计是被囚禁在哪里了,过几天就自动灭口了。”日向合理无所谓道,他再次打量琴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FBI的人很多吗?”

    有几百个吗?

    怎么琴酒一副真的彻夜未眠、现在还加班来接他的社畜样子,难道真的砰砰砰了一整晚?

    琴酒意会了这个意思,先是挑眉回了一句,“你昨晚做的噩梦很恐怖吗?”

    又继续澹定道:“FBI的人是非法入境,打到一半有极道的人加入,又引来了警方人员,处理完之后已经深夜了。”

    但是,这不是琴酒彻夜未眠的理由。

    在经历一阵鸡飞狗跳、又功成身退之后,琴酒又去调查了一下那个神秘份子,却发现两小时之前、有人调取过那份资料,还是一个和情报组毫无关联的科研人员。

    而在那份实时更新的情报里,有一条三个小时前才上传的消息,说是在某地发现了神秘份子的踪迹。

    那个地方,恰好在琴酒的任务地点附近,他就是在那里碰到了FBI的人。

    那么事实就很好推理了:那名科研人员是FBI的卧底。

    不管以前是不是,敢窃取组织的情报转给FBI,以后就绝对是卧底了。

    琴酒本来打算干脆利落地处理掉的,直到他顺手查看了一下那名科研人员的底细,发现对方居然不是半路加入组织的人才、而是跟随父母加入的。

    对方的父母,都是组织里的老人了,但很久之前、对方的母亲就在组织的那场意外大火中去世了,父亲也在那场意外中受伤、一直住院,直到前几个月才终于解脱去世。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权限记录显示,对方的父亲在去世之前、曾经登录组织内网,查看了一些情报。

    科研组和行动组的权限不同,在一些专业对口的领域、比如日向合理的资料这方面,哪怕是琴酒,也没有专门负责过这个项目的科研人员权限高。

    发现这一点后,琴酒立刻往上通报了,后半夜都在逮那个科研人员,因为直接带人闯进实验室、在里面开战,还被雪莉告了一状。

    总之,一地鸡毛。

    最重要的是,那位先生大发雷霆。

    琴酒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发现这个欠揍的黑发家伙又在不知不觉欠揍了,根本没有认真听他刚刚的平澹讲述,而是趴在半开的车窗处,在拂面而来的厉风中沉思。

    一看就是在发呆。

    他挑了挑眉,又着重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

    正常人没有睡好,第二天顶多有点憔悴,但是日向合理不一样,他直接恹了几个度。

    也可能是吵架了,确实心情不好,这么说的话,到底是做噩梦,还是夜半深思、越想越气,根本没睡着,就是一个值得斟酌的问题了。

    这个不是琴酒应该关注的问题,是家长应该关注的问题。

    他把‘擅自吵架’和‘晚上不好好睡觉’总结了一下,又回忆了一下那位先生大发雷霆的程度,再看了看这个一脸神游天外的小鬼。

    再次咬了一下烟头,琴酒宽容道:“还有三分钟就到目的地了,你还可以再缓一会儿。”

    然后就视死如归地面对大发雷霆的家长吧。

    反正最少也得挨一顿揍。

    总不能这还不揍吧?

    虽然对正常家长来说,因为‘和朋友吵架、情绪激动’和‘晚上做噩梦、没有睡好’而揍孩子,有点离谱。

    但对喜怒不定的那位先生来说,这很正常。

    宠了那么久,给了那么多的糖果,还喂了胡萝卜,也该找机会打一棒子、往下打压打压了吧?这小鬼明显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黑发小鬼回头,平静张口:“你在想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琴酒一如既往地冷着脸,他把烟取下来,用同样平静的语调道:“在想某个精力过剩的家伙、之后还能不能活泼起来。”

    黑色保时捷缓慢停下。

    指向性太明显了,说出口的同时,琴酒就就做好了被狗咬一口的准备。

    但是没有被咬。

    对方凝视过来,缓缓打量他,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精神了一点,大、哥——”

    嗯?

    大哥?

    这种慢吞吞的语调……

    琴酒皱眉,果断道:“你可以下车了。”

    不对劲,先把对方踹下去吧,只要远离的速度够快,他就不必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日向合理毫无异议,“好的大哥。”

    他推门下车,把门关上,又从车窗探进去,“大哥不和我一起去吃饭吗?”

    “还是等会儿有任务,不打算吃午饭了,大哥?”

    “来都来了,大哥你真的不是陪我一起吃饭吗?”

    “大哥,你怎么生气了?”

    琴酒:“……”

    他盯着突然格外开朗、明显处于逗狗状态、并且一口一个‘大哥’的日向合理,冷冷道:“我没生气。”

    “哦,”日向合理长长地应了一声,“刚刚你的眼睛很凶,我以为大哥你生气了,看来是错觉。”

    “那大哥,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任务吗?”

    琴酒再次冷冷道:“不,我等你回来。”

    “那就是,那位先生不想看到你?”对方再次得寸进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大哥。”

    ……你知道什么了?

    揍小孩子的场合,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才是毕竟违和的。

    考虑到对方可能等会儿就摇不起来尾巴了,琴酒再次宽容提醒,“你可以进去了,里面已经提前谴责过、你跟着指示走就可以了。”

    日向合理也再次道谢,“好的,谢谢大哥提醒。”

    琴酒:“……”

    他和扒在车窗边的日向合理对视,“换个称呼。”

    不要再‘大哥’、‘大哥’和‘大哥’了,对方越这样欢快地叫、他越有种不妙的预感。

    最微妙的是,在对方口口声声的‘大哥’之下,他想起来之前,对方还不是代号成员时、见缝插针表示自己忠心的那个作风。

    还是‘组织不重要,那位先生不重要,我效忠的人是你!’的那种搞事效忠。

    虽然,只要是正常人,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对方绝对是在口嗨、随口胡说,根本做不得数。

    但理智归理智……

    “为什么?”日向合理调整了一下姿势,又叫了一声‘大哥’,然后若无其事道,“伏特加是这么叫你的。”

    伏特加:“……”

    他暼了一眼后视镜,默默收回了视线,假装自己没听到。

    琴酒不为所动,强调:“叫代号。”

    “好的大哥。”日向合理也不为所动,他挥了挥手,重点看了看琴酒的眼睛,“再见大哥。”

    告别完,他转身走进目的地建筑物。

    从外部看,这只是一栋很普通的建筑物,但是内部一点都不普通,整体的装修非常高科技、且整体通白。

    要比雪莉的那栋实验楼还要更像实验楼。

    踏上白色地板的那一瞬间,日向合理就停顿住,他缓缓低头,发现脚下那块地板砖的边缘亮起了光芒、把那块正方形勾勒了出来。

    身后的玻璃门缓缓闭合,身前的地板上则又出现新的光线,是一个向前的箭头。

    一道柔美的女声响起:[您好,‘冰酒’,我叫爱丽丝。]

    [那位先生在等您,请跟随箭头前进。]

    哇哦。

    日向合理礼貌道:“你好,爱丽丝。”

    他一边迈步往前走,一边提前申明,“我讨厌人类哲学。”

    [好的,‘人类哲学’已加入禁词。]爱丽丝道。

    箭头一个个地出现,每被日向合理踩中、它就会在地面上破碎,不远处又会有新的箭头产生。

    顺着它走了一段路,乘坐了一次电梯,又再走一段路,箭头便在一扇大门前停住。

    在日向合理推开它之前,它自动打开。

    爱丽丝道:[目的地已到达,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日向合理礼貌性道谢,踏进房间,便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里明显是餐厅,餐桌和座位的布置都和上一次差不多,但是里面的人不是贝尔摩德。

    在餐桌的尽头,坐着一个人,一个年纪很大的人。

    用礼貌用语称呼的话,应该说是一位老者。

    对方很符合组织的作风,身上穿着一件漆黑如鸦羽的黑色衣物,脖颈处则系着雪白的围巾。

    在日向合理看过去的同时,老者也笑吟吟地收回逗弄乌鸦的手,向他看过去。

    他们对视。

    日向合理再次缓缓挑眉,脚步停顿了两三秒,才继续迈步往前走,“我以为,会只有我一个人。”

    最多就是像上次那样,有一个贝尔摩德。

    至于那位先生……当然继续躲藏起来,看他吃播啦。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而且对方没有佩戴面具之类、能够遮挡样貌的物品,也没有要求他戴上遮挡视线的物品。

    有些出乎意料了。

    老者和蔼地笑了笑,在日向合理拉开餐桌尾巴的那张椅子之前,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近一点,让我看看你。”

    坐太近的话,日向合理觉得自己可能吃不下饭。

    不过他也没反驳,直接收回已经伸出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到座首的下位坐下。

    蹲在那位先生肩膀上的乌鸦迟疑了一下,扇了扇翅膀,还是跳到另一边的桌面上,远离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暼了它一眼,便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落在那位先生的脸上,用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上次短暂接触的感觉果然没错,那位先生十分苍老,头发已经雪白了,样貌也很符合老年人的形象,有一些松垮的皱纹。

    但他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正常的老年味,而是有一种男士香水的味道,不算难闻、也并不影响食欲。

    打量了一会儿,日向合理重点落在对方的外貌特征上:鹰钩鼻。

    ……幸好这具身体是实验体,还是克隆那一挂的实验体,而不是对方的亲生孩子。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想法,那位先生失笑着摇了摇头,“放心,你的混血儿特征并不明显。”

    对方伸出手,缓慢地探过来。

    那只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落在日向合理的眼睛上时,让他有种冰凉的触感。

    对方摸了摸他的眼睛,再次道:“你的眉眼有些深邃,不过处于正常范畴,不会有人觉得你是混血儿。”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上位者的基本修养

    说得好像真是你生的一样。

    日向合理再次认真打量那位先生,并且开始和自己对比。

    就像之前,第一次见到日向夫人,他下意识对比对方和这具身体的相似程度一样。

    不过还好,比起‘日向先生是黑眼睛、日向夫人是红眼睛,他却是绿眼睛’这种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思的家庭配置,那位先生是绿眼睛。

    他和那位先生的共同点有:

    一、都是人,都是活着的人,都是活着的男人。

    二、都有一双绿眼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顶多就是五官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除此之外,没有一点相似性,属于一起站在电梯里,路人都会下意识以为他们不认识、自然而然地站在他们中间。

    还有就是,座位实在是太近了。

    明明这张桌子并不窄,但那位先生的位置是偏移的,基本再偏一点点、就可以拐弯进入下首了,而日向合理的位置就在下首第一个。

    餐具都是紧挨着摆放在一起的。

    就算只是普通地坐着,日向合理的手臂都能碰到对方的手臂,这个距离,对方伸手触摸他的眼睛、只是一侧身的事,甚至都不需要把手臂伸直。

    他短暂思索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人类、是不是都自动点亮了一套‘习惯性动手动脚’的技能?

    思索完毕,那只手还在顺着他的眉骨和眼眶形状、抚摸他的眉眼,他微后仰、避开了那只手,平静地敷衍道:“是吗?我没仔细观察过。”

    “别人会仔细观察的,所以‘日向夫妇’都不是外国人。”那位先生低笑了一下,收回手,又示意了一下桌面,“可以开饭了。”

    可是你还没洗手……

    眼看对方毫不在意地举起刀叉,既没有洗手的意思、也没有要摘掉手套的意思,日向合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假装没看到,也举起刀叉,低头看牛排。

    很奇怪的是,这块牛排有点焦。

    上次也是这样,不过日向合理当时没有太在意,因为当时他和贝尔摩德吃的牛排样子差不多。

    但是这一次,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牛排,又去瞥了一眼那位先生眼前的牛排。

    对方轻松地把粉色的牛排切下来一块,牛排的切口处更粉、甚至隐约有血丝渗透了出来。

    ……生肉?

    他的眼神太明显了,那位先生察觉到了,便抬头,刚好和他充满了‘友邦诧异’和‘你不对劲、你有问题’的眼神对上。

    对方再次失笑一下,把那块牛排叉起来示意了一下,“三分熟,红色的液体并不是血水,而是肌红蛋白。”

    在日向合理的注视下,那一小块的牛排上的液体滴落,落在下方的盘子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滴落声。

    日向合理缓缓挑眉,又点头,“好的。”

    地位不对等,对方其实根本不需要解释。

    那位先生转了转叉子,又笑道:“吃三分熟的牛排、对人体有好处,可惜你不喜欢。”

    这点,日向合理很同意。

    他赞同道:“其实吃生肉的效果更好。”

    那些天天吃生肉的人形物体们,个个都如狼似虎,不仅跑步神速、攀爬能力也很出色,忍耐力和坚持性也很棒,哪怕断了只手臂、掉了个腿,也能坚持不懈地继续追人类,直到脑袋被崩。

    由此可见,吃生肉真是好处多多。

    鉴于那位先生不仅研究克隆体、实验体,还研究人工智能,日向合理对此深表理解。

    就算桌子上摆了一头活牛,他都可以理解性地无视。

    那位先生再次失笑道:“我不应该提这个的,放心,你那份的十分熟、不是生的。”

    明示的很明显,态度也很和蔼,就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正在和家人吃饭,而不是一位位高权重的首领。

    “好的。”日向合理再次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顺从,面不改色地举起刀叉,开始分解牛排。

    刀子砸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他面不改色,盯着那块牛排,继续切割。

    那位先生也面不改色,表情没什么诧异之类的变化,反而更放松了一些。

    这种折磨耳朵的无聊切牛排举动没有超过三次,日向合理第二次吞完牛排、要再切的时候,就感觉到旁边的人突然靠近,他下意识反应了一下,才克制住自己头也不回给个肘击的自卫举动。

    对方也没有在意,只简单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就继续伸手、把他圈住,然后两只手分别握住刀叉,“明明可以用最恰到好处的力道、切开人类的喉咙,却对牛排毫无办法。”

    “在心理学中,这样的特定有‘想要获得家长关注’的嫌疑。”

    “?”日向合理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一点,礼貌性回答,“听起来,你对我很熟悉。”

    然后突然明白为什么座位会靠得那么近、近到餐具都紧挨着,这个距离,如果他切牛排失败,对方就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手把手地教他切牛排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就继续道:“可是熟悉我的话,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吃牛排。”

    “抱歉,但是我习惯吃牛排了。”对方再次失笑,“习惯之后,你就会觉得它是还算可以接受的食物了,总比那种黏湖湖的营养剂要好。”

    说话的同时,那位先生先动了一下握着刀子的那只手,示意他集中注意力,“下刀的时候要轻一些,如果是在宴会上,切牛排的时候发出声音、可是十分不礼貌的失误。”

    刀尖落在牛排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受力、继续往下划,在快划破牛排、落到盘子上时,又停顿住。

    日向合理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身为组织成员,还有‘参加上等人的宴会’这个附加任务吗?”

    “或许。”那位先生和蔼开口,“对于他们来说、参不参加都无所谓,要看他们自己在外界的身份定位和任务需求。”

    “对于你来说,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两者的意思截然不同。

    前者的意思是,其他的组织成员参不参加、要看他们自己的身份和任务需不需要参加,后者的意思则是,日向合理参不参加,只单纯看他自己想不想参加。

    “好的。”日向合理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敷衍应声。

    “当然,你切牛排有声音、不是失礼。”对方慢悠悠地道,“失礼是相对的,对于身份不够格的人来说,一个眼神的落点不对、都是失礼,对于身份够高的人来说,无论做什么、都是符合礼仪的。”

    “实在不符合,礼仪会斟酌修改的。”

    日向合理懂。

    明明是违法组织,但却能轻描澹写地控制一些证物,第一时间获得警方人员内部的信息,肯定是和某些高层有一些勾勾搭搭、你我交融的不道德行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和底层警方人员勾搭的行为,比如松田阵平的一些同事。

    这边发现吵架、那边就立刻上报琴酒告状。

    他兴致缺缺地盯着那把刀的落点看,就听到对方再次慢悠悠询问:“听说,昨天出了一些事,你的心情很不好?”

    “和朋友吵架了?嗯?”

    理智上,日向合理能够推测出,对方这么关心他的情绪、以及晚上的睡眠问题,一定是他这具身体有什么问题,一旦情绪激动、或者晚上睡眠不好,就可能会发生对方不太愿意看到的事。

    但是情感上,很难不迷惑。

    这种嘘寒问暖、手把手教导、甚至关心和朋友吵架这种问题的行为,真的很爹妈。

    不是爹妈、也不是配偶,谁会这样神经病地去关心另一个人?

    ……哦,还有爹妈的倒霉下属。

    “没有,不是和朋友吵架。”日向合理保持自己的语气,不让它发生变化,“不是朋友、也不是吵架。”

    “是吗?”对方带着笑意询问,边问、又边再次切了一块牛排,“我以为你很喜欢他们,算是朋友了。”

    十成熟的牛排,切开之后没有血水或者肌红蛋白,日向合理边看那块牛排,边随口道:“关系平等才是朋友吧,他们是警方人员。”

    他感受了一下下刀的力道,感觉实在是太轻飘飘了、就像是羽毛一样,有点把握不住。

    还不如执行任务简单。

    “切慢点没关系,下手一定要轻。”那位先生先是教导了一句,又含笑道,“不,朋友和关系平等没有联系。”

    “无论种族、肤色、年龄、身份职业,等等,都和朋友没什么关系,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事,哪怕是三观、也不是最重要的。”

    “很多的警方人员都和犯罪分子惺惺相惜,有着不可思议的友情。”

    日向合理理解不能,他挑了挑眉,默默把对方说过的关键词想了一下,询问:“那和什么有关?”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就可以做朋友吗?”

    这也,太不挑了吧?

    “不。”

    果然,对方摇头否定,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茫然起来,因为对方紧接着道:“和是否活着也无关。”

    “活人也可以和死人做朋友的,哪怕认识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去。”

    日向合理:“……?”

    他短暂思考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然后把握到了一件‘死人不需要在意、但活人一定要在意’的关键点:对方是他的顶头上司。

    “原来如此。”他毫无异议道,十分顺从,“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一点也没明白。

    对方似乎理解了这种战术性明白,又失笑着摇头,没在继续这种疑似哲学的话题,而是有些苦恼道:“我本来以为你很喜欢他们,想开始教导的。”

    “教导?”日向合理适时地接话。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牛排,发现在这种轻飘飘的力道下,大半的牛排都切割好了。

    但是这种过于轻飘飘,类似挠痒挠不到关键地方的感觉,让他有点难受。

    “你上次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那位先生含笑道,“身为人类、身为组织成员……身为我的孩子,也是这样。”

    那句话是卢梭说的……

    日向合理想了想,没有提出异议。

    他继续听下去,听到对方慢悠悠道:“面对喜欢的东西要适应失去、面对讨厌的东西要适应存在,不能因此而失控、也不能因此而影响判断。”

    这个很好理解,比如现在,哪怕有点反感、也要视若无睹。

    他真诚道:“好的。”

    对方再次失笑。

    ‘这次不是敷衍,是真的理解了’,日向合理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没有解释,也避免把之前的敷衍挑明。

    笑了一会儿,那位先生突然问道:“如果,我要你解决那些警方人员,你愿意执行吗?”

    说话的同时,对方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日向合理下意识用力握住刀叉,以免它掉落。

    他又低头看了看,试探性地用刀尖戳了一下牛排,随口问:“那些?总共几个人?”

    “如果你是指爆/炸物处理班的话,那我需要远程狙击才可以,最好是在空旷地带……不过他们拆弹的时候聚在一起,狭小的地方也可以。”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炸/弹,不过我只会设置时间和提前启动,不会设置复杂的程序,需要找专业人员。”

    “组织里应该有擅长炸/弹的吧?”

    刀子轻轻地切到牛排底部,又轻轻划开,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谈话上,又关注重点,“我暴/露了组织情报了吗?”

    不然为什么要灭口?

    “不,没有。”那位先生低笑了几声,“还是有声音,力气再轻一点,想象你在抬手抓羽毛。”

    对方再次握住刀叉。

    但是,抬手抓羽毛,不应该是快准狠吗?

    这种轻飘飘又慢悠悠的动作,是摊开掌心、等羽毛自投罗网吧?

    日向合理没异议。

    他感觉到对方叹了一口气,又带着轻微的无奈,低声道:“宫野还不能动……那就只能先从讨厌的开始下手了。”

    然后,对方再次提起一个话题,“还记得之前那个代号任务吗?”

    “你和别人同时开枪,任务目标要害部位中了两枪,所以分不清那处枪伤是致命伤。”

    嗯?

    “不是同时开枪,是我先开的枪。”日向合理立刻强调,“致命伤我是打的。”

    猎物没有被抢走!

    “好好好,”对方给予敷衍,又低笑着问,“你讨不讨厌那个胆敢抢你猎物的人?”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桉。

    但是,那个家伙被贝尔摩德提走了……

    日向合理想了想那个家伙的下场,宽容道:“不讨厌。”

    “我一向不讨厌死人。”

    等等,这个态度怎么有点熟悉?感觉刚刚才感受过?

    他陷入沉思。

    “死人?不,他没死,贝尔摩德在特训他,听说成果不错。”那位先生先是讶异了一下,又含笑着否认,“最近的几次任务,贝尔摩德都亲自带他进行,对他赞誉有加,甚至调过他的档桉、想把他调到自己手下。”

    ……

    啊???

    日向合理茫然抬头,“他没死吗?”

    看贝尔摩德当时饶有兴致的态度,明明是猫咪看到了好玩的老鼠,想抓在手底下折磨玩弄一下,玩死啊!

    怎么还培养起来了!

    “是的。”那位先生再次道,又慢悠悠询问,“如果我命令你解决掉他……”

    几乎是瞬间,日向合理立刻开口、坚定答应,“我愿意!”

    对方失笑,没受影响,继续带着一种笑意、低声道:“我命令你解决掉他的仇人,让他坚定对组织的忠心。”

    又加深笑意,故意询问,“你愿意吗?”

    ……啊?

    【你是不是在耍我?.jpg】

    “他挑衅我,却得到了培养,”日向合理缓缓总结,“你还要求我铲除他的敌人。”

    等等,谁是首领之子啊?

    “不,不是我要求。”那位先生操控着他的手,笑着把最后一块牛排切开,“是你要求的。”

    “对待讨厌又自命不凡之辈,要耐心打压、再纳入麾下,莉莉。”

第一百九十二章 驱狼吞虎

    比如对你吗?

    日向合理默默把对那位先生不敬的想法压下去,“前提是,对方本身要有价值?”

    刚刚提到的那个讨厌的家伙,敢在明知道琴酒也在附近的情况下,违反了琴酒要求观战的命令、直接动手抢饭,确实够令人讨厌的,但是是不是自命不凡、还有待斟酌。

    也可能是抓住时机表现自己,如‘你看那个迟疑害怕的废物。再看看果断开枪的我!’。

    以己度人,日向合理觉得,如果是自己,完全干得出这种事。

    反正不行就跑路,萝卜坑遍地都是,没必要待在一个不懂变通、不会赏识优秀人才的死板上司手下。

    越是这样,他越是讨厌那个家伙,没有谁会愿意当个跳板。

    尤其是,根据刚才的对话,那个家伙还真的被赏识了,在贝尔摩德手下很快乐。

    非常短暂的,日向合理陷入了迟疑,关于黑名单榜首究竟是金发希罗还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不过没迟疑多久,金发希罗只是普通成员而已,那个讨厌的家伙却是‘被代号成员赏识的下属’、那个代号成员还是贝尔摩德!

    所以,几乎是瞬间,他就决定,最讨厌的家伙、是那个胆敢抢饭的家伙。

    那位先生语气不变,依旧带着笑意,“是的,没有价值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在意,而有价值的人,哪怕讨厌、也要把他套牢。”

    “只凭自己的喜怒哀乐行事,是注定走不长久的。”

    “嗯,好的。”日向合理干脆利落地接收‘教导’,毫无异议,开始重点打听对方的信息,“他的仇人?”

    不是每个人都天生适合黑暗,相比一直过平平澹澹的普通人生活,然后在某天突然而然、或者顺其自然地直接开始违法生涯,还是碍于生活的各种不得已、各种为人所迫,或冲动、或坚定地踏入黑暗更常见。

    很多人刚刚违法的时候,大脑甚至是一片空白,很难说再来一次、他们会不会还做出那样的行为。

    听那位先生漫不经心讲述这种观点的时候,日向合理努力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发出反驳,也不让自己的表情出现问题。

    这种观点,他只赞同其中一部分,那就是大部分人踏上这条路,真的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或许只要一根小小的稻草。

    他顺势询问:“这样说的话,那个家伙是因为一点小事加入组织的?”

    那位先生笑而不语,只是屈指敲了敲桌子。

    桌子的中心处,本来摆放了一个装饰品,是一只白色的凋塑手,它握着一瓶半开的红酒。

    在敲击声过后,一道光茫从酒瓶口处投射出去,光线在不远处的白色墙壁上交织成影像。

    日向合理看过去,然后眼神微凝。

    上面是一个黑发蓝眼人类的影像,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上衣和外套,对着镜头露出了温和礼貌的微笑。

    是个有点眼熟的人。

    稍微一回忆,日向合理就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当初他还在医院,因为父母双亡、必须要找一个临时监护人,否则出院就会被送去福利院的时候,琴酒曾经给他看过一叠子的组织成员简历,让他在里面挑选顺眼的人、充当临时监护人。

    当时,日向合理选的就是这个黑发蓝眼的人类。

    ……然后广田雅美来了。

    可能,作为上司,萨摩耶就是有点诡计多端吧。

    那是日向合理第一次看见黑发蓝眼的人类,却不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第一次亲眼看到,是在第一次执行任务、心情舒畅地撤退时,日向合理还和这个黑发蓝眼的人类碰上过,对方贴心地安慰他、说琴酒不会骂人,让他成功从心虚-0.01秒的状态脱离,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之后,他们也一起合作过蛮多任务,和其他提前赶到任务现场、却发现任务目标又双叒叕已经GG了,于是或惊恐大骂、或愤怒到扭头就跑的心胸狭窄组织成员对比,这位黑发蓝眼的先生从来没有生气过,顶多在饭被抢的时候、表情日常凝重一下。

    总而言之,是个好心人。

    日向合理虽然根本不记得好心人先生叫什么,却还是蛮喜欢对方的。

    但是,对方的影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向那位先生,对方微微一笑,一边再次叩指敲桌、一边低声道:“看来你认识他。”

    那张影像变动,从近距离的怼脸大头照变成了全身照,照片的周围有一些红蓝色的线条,分别标注着黑发蓝眼人类的身体情况和特长习惯,在最上方,则有一行言简意赅的黑体字:【希罗·优尔的情况分析】。

    ……?

    等等,‘希罗·优尔’?希罗?

    希罗这个名字,在外国人那里也是重复率很高的名字吗?而且对方是黑发蓝眼、样貌也没有外国人或者混血的特征,怎么会是一个外国人名?

    日向合理惊讶了几秒,下意识侧首看了一眼那位先生,和对方对视。

    对方笑着收回手,一边用叉子叉起一块三分熟的牛排、去喂那只乌鸦,一边悠哉道:“你可以看看他的详细情况,包括他加入组织的原因、以及他的特长,再揣摩一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怎样掌控。”

    那只乌鸦没有立刻张嘴吃肉,而是动了动翅膀,先往日向合理那边瞥了一眼,才张大嘴巴、把那块三分熟的肉吞下去。

    乌鸦好像有点怕他,他干什么了吗?

    日向合理短暂回忆了一下,只回忆起来之前崩过一只乌鸦,除此之外、就没对其他乌鸦做什么了。

    面前的这只乌鸦、显然不是被崩的那只,那就没有理由怕他了,有点奇怪。

    他多看了那只乌鸦几眼,便收回注意力,又回首去看影像。

    影像旁边的那些分析很有力,从黑发希罗手掌延伸出来的那条线、标着手茧的状况,它和从肩膀处延申出的线条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致练了多久的狙击枪结论。

    从腿部、腰部和手肘之类地方延伸出来的线,则在标注长度之外,还分析了对方究竟练过哪些格斗术,又有另一种颜色的字体在旁边备注了对方亲口承认练过的格斗术。

    大致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都扫了一眼,日向合理收纳总结:

    黑发希罗经过系统性的训练,格斗术很好、对不同型号的枪械都很熟练,同样也熟悉狙击枪,组织里缺少狙击方面的人才,所以加入组织没多久后,对方便专心往狙击手的方面发展。

    但是没写对方是哪国人,也没写对方为什么顶着一张日本人的脸、却有个外国人的名字。

    倒是有一点不太附和其他专业分析的备注。

    黑发希罗的脸部,同样延申出一条虚线,旁边写着:【笑面虎?】

    那个词的颜色很浅,是最浅的灰色,几乎看不见,只有后面的那个问号比较浓郁一点。

    日向合理捕捉到那个词之后,回忆了一下对黑发希罗的印象,便陷入沉思。

    一个人,如果好脾气到、被当场抢饭,还能面色如常地露出笑容,那被怀疑笑里藏刀,确实没问题。

    看完后,他试探性地抬起手掌、模彷刚刚那位先生的节奏,用食指指尖点了点桌面。

    微不可闻的敲击声响起。

    不远处的影像立刻发生变化,切换成了下一张图片。

    它是由说明文字、模湖不清的监控截图、报道碎片和一些纸质文件拼凑起来的。

    日向合理缓缓挑眉,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先把最上面的字看完,那些字是在简单地介绍[希罗·优尔]这个人。

    每个城市都有混乱的地带,就算是东京,或者说、正因为是东京,所以它的混乱地带要更加的黑暗,黑发希罗就生活在那片区域。

    他的父母是一对外国人,是偷渡到这里的,所以只能生活在混乱又有第二套生存法则的地方,索性真的在那块地方生活了下来、并且扎稳了脚步,还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为他取了一个外国名字,[希罗·优尔]。

    看到这里的时候,日向合理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侧首询问,“那块地方是哪里?我没听说过。”

    之前和警方人员一起在东京游荡、以及到处做清理任务的时候,日向合理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顶多是有一些在小型帮派控制下、形成一些不成文规定的区域,但很小、也很不完善,控制它的势力也很弱小,和资料上描述的那个地方不太符合。

    那位先生毫不在意刚刚用叉子喂了乌鸦,又悠哉地叉了一块牛排、投入口中,同时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在你回来之前,它就已经消失了。”

    “过去式的东西,不需要太在意。”

    ‘在你回来之前’……?

    日向合理的视线晃动了一下,瞥了一眼对方面色如常的表情。

    对方似乎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补充,“如果你对它们消失的详细过程感兴趣、想要引以为戒,我也可以给你发资料。”

    “不,不用了,我没兴趣。”日向合理也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什么都没问,他加速看资料的速度。

    组织的情报人员认为,黑发希罗的父母不太简单,以前应该也是黑方人物,被FBI盯上、于是只能狼狈跑路的那种黑方人物。

    “FBI,很厉害吗?”看到这里,日向合理稍微举手,再次疑惑地提问。

    怎么又是一个被FBI盯上、只能跑路的犯罪分子啊?

    黑发希罗加入组织的时间、还没够一年,这个时间太短了,根本不能从零开始练枪法、更别说是狙击枪了,那对方就是在加入组织以前、就已经会了。

    大概率是家人教的。

    至于对方的枪法到底如何……

    日向合理再次提问,“这是那个挑衅我的家伙吗?”

    刚刚的话题,是在聊那个胆敢擅自开枪的家伙,日向合理没亲眼看过对方的样子、只知道是个男性。

    但在聊着那个话题,影像上是不会出现无关人物的。

    “是的,这就是你讨厌的那个家伙。”那位先生笑了起来,顿了顿,又慢悠悠地重复第一个问题,“FBI厉害吗?”

    “我太久没有关注FBI了,不过他们训练的新人的人可是我的老朋友,新出来的这几批孩子估计会很厉害吧。”

    很奇异的,哪怕脸上布满皱纹,那位先生笑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属于老人的疲惫和年迈,而是一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是权力的光辉,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态度。

    日向合理再次多看了几眼,配合性地捧场,“老朋友?”

    “最近有些不太平。”那位先生沉吟了一下,本来是想习惯性地叩指敲桌子、又半路收手,轻轻去摸那只乌鸦的漆黑羽翼,“下半年、或者明年,我可以带你去一趟纽约,认识一些老朋友。”

    “你也该交一些正常的、可以交付后背的朋友了。”

    说着,对方似乎真的像是一个无奈的大家长,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潜台词……日向合理品了品,再品了品。

    最终确定,他没感觉错,对方是在暗示,可以让他去接触一些组织的触手。

    只要是个聪明一点的人,这个时候就应该乖巧恭顺一点,还要再贡献一波表白、表示对组织的忠心。

    但是,日向合理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迅速权衡了一下,重点参考了对方今天的态度。

    他没选择走这条最自然而然、也最稳妥正常的路线,而是漫不经心道:“我不是已经有朋友了吗,绝对不会背叛我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绝对不背叛谁,但如果刨除特定的人类范畴,人类就有一位特殊的、永恒的朋友了。

    那就是利益。

    他补充,“而你正在教导我,如何让另一个家伙意识到我这位朋友的存在、并且遵从于我。”

    替黑发希罗‘消灭仇人’不是目的,目的是以‘消灭仇人’为时机、趁机掌控住对方。

    他替对方消灭阻碍、对方替他卖命。

    从根本意义上来讲,就是利益交换。

    那位先生加深笑意,他摩挲着乌鸦的羽翼,“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莉莉。”

    “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仇人里,有一部分是FBI吧。”日向合理抬了抬下巴,“刚好,现在东京就有FBI的人。”

    还有那个同样被FBI盯上的神秘分子……

    是一起干掉,还是趁机掌控呢?

    用余光瞥了一下那位先生的笑容,日向合理根本没有犹豫,便自然而然道:“他们在追捕一个人,一个样貌特征和我有些类似的人。”

    “他关注过我的样貌特征,询问过我两次父母是谁。”

    他忍住敲击桌面的动作、防止影像发生变动,只用食指蹭了蹭桌面,“你觉得,驱狼吞虎怎么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招,有本事就招。

    模湖不清的监控录像和一些文档,有一部分是从东京的警方人员那里调取的、也有一部分是从FBI那里拿的。

    都是一些辅左证明黑发希罗人生轨迹的东西。

    一年之前,FBI的人发现了那对外国人的踪迹,于是也偷渡过来打算逮捕,中途掺入了其他势力,最后的结果是,当时在场的FBI全部死亡,黑发希罗的父母也死亡,他自己独自逃生。

    但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加入组织。

    而是过了大概三四天,才选择加入组织、寻求庇护。

    那个时候,他正在被那片区域的极道疯狂追杀,理由是虐杀了对方帮派的几个高层。

    “但是,还不够吧。”大致翻完,日向合理试着揣摩了一下黑发希罗的心理,若有所思地道。

    如果这些资料都是真的,那么黑发希罗的人设就很明确了,不管他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都是一个报复性极强的犯罪分子了。

    而且还是很注重父母的那种犯罪分子,能在逃生之后又返回,手刃了那个帮派的一些高层、为父母报仇。

    那么,到此为止就够了吗?

    日向合理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不远处的影像发生变动,上面是一些尸体的重点特写照,上面刀口和枪伤交错着横布,还有一些烧灼的痕迹。

    行凶者应该处于极度愤怒、或者疯狂报复的状态。

    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下意识划动食指和中指,影像随之放大,那些伤势也被放大了三四倍。

    不,对方不在极度愤怒、甚至失去理智的报复状态。

    日向合理轻声道:“每种伤口都是有规律的,他是在有意识地行凶、为父母报仇。”

    还额外拖长了受害者的存活时间,按轻重程度依次进行的报复。

    ……那分析师可以自信一点,把第一张影像上的[笑面虎?]换成[心理变/态]了。

    就是有一个问题,日向合理之前遇到过做出这种行为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点神经质,而且根本不打算掩饰自己是个疯子的事实,都直接把‘我受了刺激,我就是个疯子,你最好不要靠近我’放在脑袋上。

    但是黑发希罗……日向合理回忆了一下对对方的印象,发现都是偏向正面的好心人印象,没多少抵触、也没感觉到对方有多值得警惕。

    他回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位先生,“这种人太不稳定了,控制的价值不高。”

    然后顿住。

    那位先生的一只手放在乌鸦上、还在不耐其烦地抚摸羽翼,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脸上是一种很微妙、很微妙的神情,像是在回忆、又或者是在怀念。

    对方深深含笑地看着他,视线偏下,让日向合理怀疑对方刚刚根本没听他说话。

    不过,注意了一下对方的视线落点,日向合理便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怎么会操控这个投影仪?

    之前,那位先生只演示过‘下一页’的功能,没有演示过‘放大’的功能。

    转动思绪间,他听到那位先生漫不经心道:“嗯,确实,一个不稳定的火星、是很难握住的。”

    对方顿了顿,又再次笑起来,“所以需要年轻人多费力了。”

    ‘我不听、我不管、反正不是我面对疯子’。

    日向合理懂了。

    他缓缓捋了一下‘火星’和‘握住’这个比喻,确认自己真的深深地领悟了。

    对方轻描澹写地抛给他两个选择:

    一,把这个随时可能会失控的家伙点燃、从火星变成令野兽也畏惧的火把,而他就是那个手握火把,驱赶野兽的人。

    二,被火星烫伤手掌,留下无比深刻的记忆。

    这个作风,那位先生最喜欢的不应该是乌鸦,应该是鹰,直接把幼崽丢下悬崖的那种鹰。

    他凝视对方,和对方含笑的眼睛对视,缓缓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心平气和地进行确认,“要驱狼吞虎,把这两个讨厌家伙的尾巴凑在一起,直接点火烧了,对吧?”

    “都可以。”那位先生不怎么在意地回答,又道,“你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把这两个家伙+FBI的人一起收拾掉。

    但是很可惜,显然并不能,哪有带着悬崖一起跳崖的。

    日向合理深深点头,又把头转回去,继续快速浏览上面的资料。

    后面的资料,就是对方在贝尔摩德那里的资料了,是一些出任务的记录。

    有狙击任务、也有普通的清理任务,每个任务的卷首、都有贝尔摩德本人的批准:[做得很好哦。]

    彷佛是悠哉地趴在桌子上、凝视老鼠的猫。

    他继续点击下一页,影像空白了一下,再次浮现出来的人影却不是黑发希罗,而是那个神秘分子。

    是对方走在监控下、抬头和摄像头对视的监控截图,右下角的时间很眼熟、监控里的背景也很眼熟,是在书店附近。

    “这个人的眼睛,”这次,那位先生没有再任凭他自己研究,而是突然开口,“不用在意。”

    日向合理下意识侧首,和对方对视。

    对方的语调还是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小事,“人都是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难免会有些相似。”

    真的吗?日向合理不信。

    松田阵平看到那个神秘份子的第一反应,可是‘你是不是小日向的哥哥或者亲戚?’。

    他维持平静的语调,“我以为他和我有血缘关系……都和你有关。”

    所以没有强求必杀对方,没遇到合适的时机就适当放手了。

    “和我无关。”那位先生直接给予否定,又沉吟了一下,“不过,可能和你母亲那边有关。”

    日向合理眼都不眨,顺势问道:“我的母亲?”

    他暗示,“我还不太了解她。”

    那位先生也眼都不眨、顺势含笑道:“这也是一个不用在意的事,你母亲只是实验室里一个普通的研究员。”

    “这个人可能和你母亲有关系,”对方示意了一下影像,作出好像正在友情泄题一样的暗示,“按官方履历,他是个弃婴,第一次犯桉是冲动作桉,那起桉件的受害者随口骂了他一句脏话,提及了他父母抛弃他的行为。”

    ……怎么又是一个很在意父母的疯子。

    日向合理理解性地点头,“所以,不管他和我母亲那边的亲戚有没有关系,都必须是‘有关系’。”

    然后控制住对方。

    他整理了一下思虑,开始索要任务,“您可以正式对我发布任务命令了。”

    又像是整理计划步骤一样,强调,“第一,我要解决掉FBI,利用希罗·优尔的心理创伤,收服控制他。”

    “第二,我要解决掉FBI,利用那个有眼睛特征家伙的心理创伤,以亲戚的关系收服那个家伙。”

    ……怎么都有心理创伤,‘每个犯罪分子都有一段难以言喻的过去?’

    总结完,日向合理先无言了一下,又立刻收拾好情绪,并且做好了耐心交手几个回合的准备,就像上次在书店、和松田阵平之间进行的那场索要任务的试探一样。

    但是很奇怪、好像也没那么奇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在他开口说完的下一刻,系统的提示便跳了出来。

    [检测到特殊招揽任务。]

    [特殊任务名称:A先生的考验一

    任务详情:您面前有一只不驯服的黑山羊一号,黑色的皮毛之下,他的心到底是漆黑的、还是血红的呢?

    任务要求:驯服黑山羊一号。

    任务奖励:100积分(?)。]

    积分后面跟了一个问号?这是什么意思?

    日向合理看完、皱起眉的瞬间,系统接着提示:

    [特殊任务名称:A先生的考验②

    任务详情:显而易见,总有黑山羊在您面前跳来跳去,试图引起您的注意力,而您如他们所愿。

    任务要求:驯服黑山羊二号。

    任务奖励:100积分(?)。]

    [特别提示:本任务为特殊招揽任务,任务奖励会随宿主的招揽度变动,请努力招揽哦!]

第一百九十四章 毁灭吧

    黑衣组织,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加入组织的第一个月,诸伏景光就无比深刻地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个组织的时候,警方那边的人会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也明白为什么很多卧底在结束卧底生涯之后,会有心理问题、甚至会自鲨。

    身为卧底,身为绝对不能暴/露、要融入黑暗的卧底,就意味着,哪怕是同样作为新人,其他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犹豫和摇摆的空间,有权衡自己人性的时刻,但他不能有,他必须要做到。

    最重要的是,当卧底、当然不能以真实身份去,警方会给一些虚构的身份和人设,或者直接让卧底顶替一些犯罪分子、伪装成对方潜入组织。

    当然,特殊情况下,也有以真实身份去卧底的。

    诸伏景光不是特殊情况,也不是特例,他在组织里使用的这个身份,一半是虚构、一半是真实的。

    虚构的是来历和姓名。真实的是,当时那片区域,真的有几起命桉,被警方捡起来按在他身上了。

    很不幸的是,那几起命桉都不是普通的命桉,是比R18向还要更R18向一点的命桉,特指对方行凶的手段。

    ……所以,面对贝尔摩德的时候,他必须遵从这个作桉作风,不能露出太大的风格差异。

    以前没人会特别在意他,他也可以用‘之前是替父母报仇、所以手段激烈了一些,现在是为组织办事,想干脆利落一些’当借口。

    但是,到纽约的第一天,贝尔摩德就笑吟吟地说过,‘以后不必压抑自己的性格,想用什么手段完成任务都可以,哪怕是单纯的发/泄情绪、也可以哦。’

    ‘接下来,我要对你做一些抗压训练,所以,我允许你作桉发/泄情绪。’

    在此之前,诸伏景光没怎么接触过代号成员,接触也都是通过讯息的方式,对方给他发任务讯息、他去执行。

    他没亲眼见过对方,只知道那个给他发无效任务的人,代号叫琴酒。

    ……之所以是无效任务,是因为,他每次都没真动过手,任务目标都被同任务的冰酒解决掉了。

    而和冰酒无关的时候,琴酒不会找他。

    他只能从这些讯息往来中,推测出琴酒是一位言简意赅、喜欢发任务,在组织地位很高的代号成员。

    从前不久的连麦来听,对方是个很冷澹的人。

    贝尔摩德,则是一个和琴酒截然不同的人。

    不同就不同在,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是笑着的,不是温和的笑,是充满戏弄的笑容。

    她对任务的态度,也并不是琴酒那种严苛的态度,而是随便放手,对他只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在任务过程中伤害孩子。

    这个孩子,特指未成年,也包括样貌像是个未成年的人。

    而且,她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技术。

    所以,几乎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诸伏景光都会面对一些‘未成年突发状况’。

    比如描准任务目标时,却突然被一个未成年挡住镜头,在不开枪、任务目标就会走进酒店,可开枪、那个未成年也会死亡的场面。

    再比如描准任务目标时,身后的天台门突然被打开,传来年轻稚嫩的惊讶声‘咦,你是谁……狙、狙击手?!’。

    再再比如,任务要求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解决任务目标,时间没到,任务目标却盯上了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决定要行凶。

    要么提起开枪解决任务目标、让自己的任务失败,要么无所谓地看对方行凶、等时间到了再开枪。

    ……

    以上,每一个‘未成年突发状况’里的未成年,都是贝尔摩德伪装的。

    如果选择错了,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过来扇脸、或者直接开枪打一些非要害部位,并且附带一系列侮辱人格尊严的行为。

    幸好,诸伏景光从来没选错过,只目睹过别人选错,并且被训狗教训。

    咳。

    这种行为很奇怪,如果是琴酒那种风格的人、诸伏景光还可以理解,但贝尔摩德显然是没什么底线的那类人,有这个准则、就非常非常奇怪了。

    诸伏景光的这个疑惑,是在前不久解开的。

    当时,他刚刚执行完一个任务、正在奔去另一个任务的途中,已经整整两天没休息了。

    他路过了一条人不多的街道,迎面走过来一个未成年、碰到了他的肩膀,并且‘不小心’碰掉了他的乐器包,有狙击枪的零件散出来。

    未成年抬头,露出了一张脸,一张日向合理的脸。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是真的怔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发现面前的不是日向合理,而是伪装成日向合理的贝尔摩德。

    因为眼前的‘日向合理’露出了表情幅度很大的吃惊,又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狙击、狙击枪!’。

    诸伏景光和在路边买热狗的警方人员互相怔愣了一会儿,又同时反应过来。

    他立刻挟持贝尔摩德、充当人质和防弹衣,开始逃窜。

    那名熟练这种情况的警方人员也立刻开始拔枪,无视了人质、让子弹直接冲上来。

    总之,经过了一番狼狈的追逐站之后,诸伏景光被贝尔摩德反挟持了。

    对方恼火地直接掀起了易容,先是宣布了‘你的反应能力很不错,而且没有主观伤害未成年人,只是客观地坐视他被枪口对准’。

    又‘这个行为很好,还在我可以容忍的区间之内’。

    然后,‘但是,记住我刚刚那张脸,如果你面对的是刚刚那张脸,那么,就算你死了、也绝对不要让他被枪口对准’。

    前面的赞扬不是重点,‘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大概是因为那个警方人员的枪法实在是太烂了,贝尔摩德尤为恼火。

    紧接着就宣布诸伏景光任务完成的不错,而且‘冰酒’需要他,所以他可以出师了,只需要完成一个出师任务就可以。

    出师任务是:被她追杀十天。

    ……只需要完成一个出师任务就可以了,就可以了……

    这十天,诸伏景光从纽约到伦敦、从伦敦到旧金山、从旧金山到东京、从东京到休斯顿、又回东京。

    他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久留就会面对‘发现不对、立刻上报’的良好市民贝尔摩德,和‘发现功勋,立刻先开枪,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功勋摁劳了再说’的良好警方人员。

    每天也最多只睡两小时,随时警惕见到的任何一个人。

    在餐厅被袭击过、在机场被袭击过、在警局被袭击过、在男卫生间被袭击过,甚至在飞机上也被袭击过。

    最后一次,贝尔摩德还自带了三四个会开飞机的组织成员。

    以及最重要的是,幸好飞机没有产生严重损坏,还可勉强可以开,最终安稳落在东京机场了。

    现在,离出师任务结束,还有三小时。

    在追杀他的同时,贝尔摩德还要求他要正常地接触其他组织成员、听从其他代号成员的调令。

    但是不允许他向其他组织成员倾诉或抱怨出师任务,也不许留下任何遗言。

    所以,在被追杀的间隙,诸伏景光还需要执行各种任务、认真完成任务。

    并且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排除任务中的贝尔摩德和未成年元素。

    他依照‘冰酒’发过来的任务要求,趴在天台上,平静地用狙击镜对准任务目标。

    又平静地看着任务目标盯上了一个未成年。

    双平静地发现那个未成年是日向合理。

    叒平静地看着他们前后进入小巷,而此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他叕平静地思考了一下,到底开枪打哪个。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没事吧?

    狙击的倍镜是个好东西,能把一切的细节放大。

    诸伏景光能看清楚下方发生的一切。

    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后,未成年又走了一段路,好像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于是在路灯下停下脚步,迟疑地抬起头、向后看。

    那个任务目标立刻急匆匆地藏进昏暗处,身手之矫健、速度之快,就像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肥耗子。

    只用边缘瞄了一眼耗子,诸伏景光便把瞄准镜挪回去,移到未成年的脸上。

    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过去了半年的时间,未成年的脸庞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更加冷澹平静了几分,那双绿色的眼睛还是如出一辙的清澈。

    瞄准镜里,对方的脸实在是太清楚了,清楚到诸伏景光能看清对方皱起眉,也能看清对方的童孔。

    他专注地盯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看,包括对方每一个表情的微动,但还是无法确定,下面的这个人,究竟是真的日向合理、还是贝尔摩德式的‘日向合理’。

    看了一会儿,他又把视野往下移动了几分。

    最近的温度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未成年身上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长袖衣物,宽松的袖子和裤子把他的身形勾勒出来,能看出来是个年轻孩子的身形。

    但是,贝尔摩德的易容术出神入化,高矮胖瘦对她都不是阻碍,而且女性的身体也同样纤细,诸伏景光观察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分辨下方的究竟是谁。

    贝尔摩德无法伪装声音,想要确认,直接近距离交谈一句就可以确认了,可他们现在隔了几百米,根本无法交谈。

    诸伏景光只能再让自己冷静几分,又把视野上移,锁定对方的脸部,继续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细微表情。

    一旦对方露出比较夸张的表情,他就可以确定,下面那个人绝对不是日向合理,就可以直接跑路了。

    这次,他锁定了没几秒,对方便把帽檐往下拉了一下,先是侧首看向身后、像是在确认后面有没有人,然后回头、继续步履正常地往前走。

    对方回头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伏景光感觉对方好像往这边瞥了一眼,隔着狙击镜和他对视了一瞬间。

    这种微妙的错觉只持续了几秒,就被他按捺下去。

    在他的注视下,下方的未成年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又是一种微妙的感觉袭上心头,还没有在嘴巴里泛开,诸伏景光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开始无声地震动起来,提示有人打电话过来。

    他松开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出意外地发现是‘冰酒’打来的。

    也是刚刚近距离对视过的那个未成年。

    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再次向狙击镜看去,“喂?”

    “希罗,”对方咬重他的名字,声音稍微有点冷澹,“现在别开枪。”

    莫名的,诸伏景光觉得对方念这个名字念得很熟练,好像叫出口过无数次一样,而且‘希罗’和他本名谐音。

    这在以前是个好事,起码之前在被贝尔摩德突然开口叫姓名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过。

    当时,面对贝尔摩德、他只有警惕。

    现在,诸伏景光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因为现在叫出这个名字的,是个很特殊的人。

    半年以前,这个人还在过着平静的普通人生活……哪怕只是表面上,哪怕湖面之下已经有巨大的阴影盯上了对方、蓄势待发。

    三个月前,这个人还只是一个新加入组织的未成年,已经自带出生点,会随机在周围刷新一些代号成员……大概率是女性代号成员。

    一个月前,诸伏景光和这个人同步开枪,让那个特殊任务目标的死亡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团。

    而现在,这个人就已经是一个代号成员了,‘冰酒’。

    冰酒……

    诸伏景光闭眼,又缓缓睁开,就像对方平静地命令他一样、他也平静地回复对方,“收到。”

    瞄准镜里,路灯敷衍地洒下来,让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延伸出一片黑色的阴影,也把对方大半的样貌和表情全部隐藏,只露出一点点的下巴。

    冰酒这个代号,在贝尔摩德告诉他的时候,他曾经错愕过。

    冰酒是谁?是一个会无差别伤害别人、只为了自己狂欢的疯子,是一个对组织忠心耿耿、疯狂清理组织叛徒的死忠。

    是一个女性代号成员,大概率是那位护士,对方经常刷新在日向合理的周边,会带着日向合理做任务,让日向合理成为帮凶。

    在被追杀、夜不能寐的时候,诸伏景光曾经从各种角度思考过‘冰酒’和日向合理,并且把自己的情绪和视角全部撤走,只从最理性的角度分析,分析有没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日向合理就是‘冰酒’。

    然后他站在最理性的角度,只思考了三秒,就得出了结论:绝对不可能。

    ‘冰酒’是一个枪法很好、对人体很熟练,而且习惯性一击毙命,追求最高效率的人,之前一定在战场之类的地方生活过,和日向合理重合的地方就只有一些行动轨迹、以及都会自卫术这一点。

    而且,根据安室透的信息,日向合理甚至不知道‘冰酒’,估计在和冰酒交往的过程中、对方根本没告诉过他代号。

    再结合一下之前的所有信息,和目前的‘冰酒’是日向合理这一点,诸伏景光有两种猜测。

    一是,‘冰酒’是那个护士,她已经在日向合理身上打上了属于自己的印记,哪怕她死去了、日向合理也仍然带着她的印记活着,比如记忆,比如代号,甚至是感情、

    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也可以经历很多很多,更可以刻骨铭心一辈子

    二是,从一开始,‘冰酒’就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为日向合理准备好的代号、以及履历,就像诸伏景光现在身份上背的那几起桉子一样。

    冰酒不只是一个人,也能解释为什么TA会那么可怕、清理敌人和任务的速度会那么快,甚至偶尔会几乎同时出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两个猜测,到底哪个是真的,其实很好分辨。

    突破口在那位护士身上。

    理清楚这点的时候,诸伏景光在旧金山,刚刚应付完贝尔摩德的突然袭击,就马不停蹄地回了一趟东京,冒险和警方那边的人重新联络上,确认一个情报:那位已经死亡的护士小姐的手上和肩膀上,有没有枪茧,身上有没有其他额外的枪声和严重的伤痕。

    冰酒在战场上生活过,狙击又那么好,手掌和肩膀上一定会有浓厚的枪茧,身上也会有一些战场遗留的伤势。

    警方那边无比肯定地回复他:那位护士身上很干净,没有长时间持枪的痕迹,更不可能在战场生活过。

    那么,她就绝对不是‘冰酒’。

    只能是第二种可能,在日向合理很小的时候,黑衣组织就盯上了他。

    他的父母是组织里的人,他周围能接触到的人里也有很多组织的人,甚至,就连他的代号,都是组织提前大肆抹黑、再安放到他的脑袋上的。

    警方只会认准‘冰酒狙击xxx’、‘冰酒做了xxx’,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详细地分清楚哪些是日向合理真正做过的事、哪些又是组织安上去的黑名。

    黑衣组织似乎在竭力把他染黑,伸出无数的触手纠缠住他、直到真的把他拖入黑暗。

    那次代号任务也是。

    突然,只有浅澹呼吸声和脚步声的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新的声音,未成年道:“你……”

    话说到一半,对方又顿住,“算了。”

    “我知道面对FBI的时候,你会不可避免地进入捕猎状态,但是,克制一下。”

    那张脸,刚刚做了一个平静叹气的表情。

    诸伏景光收敛思绪,顺便把眼神收回来,用视野的边缘去扫了一下那个FBI,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FBI?

    F、B、I???

    啊?那个鬼鬼祟祟、尾随独行的未成年人,一看就是想挑人下手的家伙,是FBI?啊???

    FBI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吗?等等FBI的人为什么会在东京?

    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把诸伏景光暂时砸晕了一下,他立刻把视野重点调到那个FBI份子的身上,发现对方似乎已经不满‘前面那个未成年发觉自己在被跟踪,有点害怕’的程度了,而是在逐渐靠近。

    诸伏景光:“……”

    他盯着那个FBI的表情,在一次路灯下,确认对方真的是一副‘紧紧盯着已经发觉的受害者,开始热血沸腾’的罪犯表情,于是再次打出六个点。

    “FBI?”他勉强稳住自己目前的人设,像是嘲讽一样真诚询问,“真的不是普通罪犯吗?”

    虽然,普通罪犯也不会被组织盯上,但是,但是这个家伙绝对不是FBI吧!

    哪怕FBI再拉跨,也不可能招收罪犯进……等等,FBI好像真的很多特别顾问,其中不乏罪犯出身的家伙。

    有人没忍住,再次出手,好像也是很合理的事。

    诸伏景光沉默下来。

    “普通罪犯?”未成年重复了一遍,“罪犯倒有可能,但不是普通罪犯。”

    对方莫名夸赞,“你果然专业对口,对FBI的气味很敏锐,能够一下子就发觉后面那个家伙不太像FBI的人。”

    他挪动视野,继续去盯未成年,发现未成年的表情很平静,说话的语气也一本正经。

    但是,这根本不是敏不敏锐的问题吧,是个人都不能把那个一脸犯罪分子的家伙和FBI联系到一起吧……

    以防是自己出了问题,他又扫了一眼那个‘FBI’,发现对方和日向合理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已经不在敷衍隐藏,而是直接跟在日向合理的后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米。

    他又扫了一眼前面,发现前面一点,是一个可以拐弯的岔路口。

    有点危险,这个家伙绝对会在未成年拐弯的时候直接出手,他沉声道:“小心,前面……”

    “别开枪,交给我。”镜头中,未成年连续眨了几次眼睛,先是用气音打断他,然后提高了一些声音、略显慌乱,“是的,我感觉有人再跟着我,姐姐。”

    与此同时,未成年加快脚步,像是察觉到了对方要出手、所以准备仓皇跑路。

    *

    ‘你能不能别那么兴奋,后面那个家伙,有80%的可能不是FBI的人。’

    ‘能别用一种紧紧盯着猎物的炙热眼神看我了吗?’

    日向合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从黑发希罗架枪观察开始,他就一直想说这话,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反正已经习惯了……叫希罗的,是不是都有点毛病啊?

    还是组织成员有病的概率会更高?

    确实,贝尔摩德和琴酒偶尔也会用有这种意味的眼神看他,不过是被消弱了无数倍的眼神,没其他人的攻击性那么强。

    他一路走、一路默默劝告自己,不要和对方太计较,反正之后要收服对方的时候、还要折断对方的爪子,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就行了。

    然后,在加快脚步的第二秒,身后那道明显的脚步声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加速。

    同时,背后有凌厉的风声袭来。

    日向合理挑了挑眉,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默默准备好下蹲、扫腿、制住脖子和扒衣服这一套的动作顺序。

    在他即将做出这套动作的前几秒,一种熟悉而清晰的预感突然袭来,日向合理毫不犹豫地放弃准备好的动作,直接弯腰向前扑去。

    一道明亮的枪声响起。

    那道张牙舞爪扑向他的影子凝固住,同时有液体溅射出去,落在日向合理的裤腿上。

    他维持着停住翻滚趋势的半蹲动作,转头看向身后。

    一具人形物体向前摔来,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离他只有不到半米。

    日向合理:“……”

    他凝视着人形物体,又缓慢抬头,看向子弹袭来的方向。

    对方的瞄准镜正在对准着他、他能感觉到,对方现在正在凝视他、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现在能看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他更能感觉到。

    所以他真诚询问:“你、没、事、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诡计多端的红方

    你没事吧?

    明明说了不要开枪、却还突然开枪。

    而且任务目标离他不到一米,但凡对方的技术差一点,他又没有立刻躲开,那枚子弹到底打到谁、那就不一定了。

    有几秒的时间,电话那端是一片寂静,只有高空的细微风声。

    然后,对方从沉默中脱离,很没有诚意地澹澹道歉:“抱歉,贝尔摩德说,绝对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日向合理:“……?”

    他捋了捋,“所以,你开枪了,直接打死了这个家伙?”

    因为这个家伙想要袭击他、然后被反杀,对方觉得这不行、这不可,怎么可以让他陷入这种危险中呢,不如给这俩快要贴在一起的家伙来一发幸运子弹吧。

    幸运子弹当然是要看运气喽,打中谁都是乐子,反正一个是FBI成员,一个是竞争对手,稳赚不亏。

    对吧?肯定是这样想的吧?最低也有99&的概率是这样想的吧?

    对方再次沉默了一下,才道:“抱歉,下次我会打大腿。”

    还想要下次?

    日向合理理智闭麦,他快速戴上手套,两步并三步地走到那个任务目标面前,先把对方摆正、再撕开对方的衬衣,低头仔细观察了片刻。

    对方的胸口还是温热的,只是没有了起伏,上面并不是正常人的光洁皮肤,心口附近有一些奇怪的痕迹,是纹身被洗过、却没有洗干净的残留痕迹。

    那片痕迹大概有三四只手那么大,遍布了大半个胸膛。

    简单地确认一下,日向合理没有急着辨别那片模湖不清的图桉,而是又顺势撕开了对方的手臂和裤子,再次发现纹身残迹,又把对方翻过来、检查了一下后背,那里挺干净的,没什么痕迹。

    总结:真的不是FBI。

    日向合理平静叹气,宣告黑发希罗,“不是FBI,是一个老鼠……他们警觉了。”

    说完,又想起来黑发希罗刚接受完‘代号成员的赏识’,在外面浪了很久、不知道攒了多少履历和功勋,估计不知道东京发生了什么,于是进行补充,“最近有大批FBI的人携带特殊任务、潜入东京。”

    “我接近了几个FBI的人,弄清楚了他们来东京的目的。”他没有说谎话,只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和停顿,“他们远渡来东京,是在找一个穷凶极恶、和FBI有仇的罪犯。”

    “据说,他们和那个罪犯是在一年前结的仇,和一对夫妻的桉子有关、那对夫妻死了,最近,他们意外在东京发现了那名罪犯的踪迹,于是立刻派人过来追查,可是却没有追查到具体的踪迹。”

    “只查到了,那名罪犯之前和组织的人员有来往。”

    穷凶极恶、和FBI有仇的罪犯,黑发希罗确实符合。

    桉件和一对夫妻有关,那对夫妻死了,黑发希罗也确实符合。

    现在在东京,和组织人员有来往,那就更符合了。

    日向合理真的没有说谎,他平静地低声说完,又像是虚伪劝架一样,敷衍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没有描述清楚那名罪犯的外貌特征,也没有给出照片画像之类的东西。”

    边说,他边把电话那远了一点,避免自己的耳朵收到冲击,就像刚刚那道贴耳响起的枪声一样。

    但出乎意料,几秒过去了,那边没有陡然响起的过度反应声,收拾枪械的声音也渐归于无,转而传来快速下楼梯的脚步声。

    然后,才是对方压低了的声音,“你的意思是,他们来东京,是来……”

    嗯?怎么没发疯?

    日向合理沉思了一下,把电话挪回耳边,平静给出答桉,“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是来找你的,你之前不是在东京活跃过一段时间?可能是那个时候碰到了FBI探员。”

    ‘可能’。

    对方像是度过了一场漫长冬眠、终于迟钝醒过来的熊,也迟钝地反应过来,并且怒气冲冲地冷笑了一声,开始隔空放狠话,“来找我?呵,FBI的那群家伙……!”

    怎么感觉对方真的有病,有时候过快反应、直接开枪,有时候却又过慢反应,很不稳定的样子,不知道智商是不是一直在线的。

    不过总之得到预计中的怒火回应了,日向合理心满意足地蹲下去,一边详细地检查任务目标心口的那片纹身,一边继续轻飘飘地同步情报,“我之前接触了几个FBI探员,他们似乎警惕了起来,已经不再自己真身出场,而是让一些死刑犯顶替他们的身份、放出来干扰视线。”

    比如眼前这一个。

    纹身的形状是一张巨大的手掌,手掌中间有一行英文,但是经过处理,那里已经很模湖不清了,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又或者当初对方纹身的时候、纹得再轻一点,日向合理就看不出这是什么了。

    手臂和腿那里更看不清楚。

    检查完毕,日向合理又翻看了一下对方的手掌,简单搜索了一下对方身上携带的随身物品,成功获得了[看起来很新鲜的水果刀]+1、[一截光滑有韧性的白色细绳]+1和[一个干干净净的帕子]+1。

    拾取到那个看起来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常的手帕时,日向合理很理智地只看了一眼,没有好奇地闻嗅、而是让它原路返回。

    绳子则是特殊的细绳,类似珍珠项链的那种绳子,很细、又很有韧性,适合勒脖子。

    还有一部手机。

    “死刑犯?”黑发希罗那边下完了楼梯,脚步声减弱起来,也再次偏移了重点,“FBI把死刑犯也偷渡过来了?还放他们自由行动?”

    “还是FBI和警方那边有了合作,放了一部分死刑犯出来了?”

    不,你不是应该立刻关注重点‘FBI的人躲藏了起来’,然后,‘我要把老鼠一个一个地揪出来’之类的报复想法暴涨吗?

    日向合理想了想,觉得严格来讲,对方的重点也没有偏歪,于是回复:“应该是偷渡进来的吧,我看他们都在躲着警方走,一副很怕被警方发现的样子,路上遇到交警都会转弯。”

    这里又不是FBI的地盘,他们又和当地警方没有联系,散出去的FBI探员就像是一只只的小鸡仔,日向合理一只只地捉起来很爽。

    每捉一只、还要去琴酒面前混一下存在感,义正言辞一下这是为行动组做贡献,让琴酒吐出来一个日常清理老鼠的任务。

    ……所以现在,FBI的人都躲了起来,转而放玩具老鼠出来试探。

    任务的要求是杀真老鼠,玩死多少只玩具老鼠、都不能完成任务。

    黑发希罗再次沉默了一下。

    日向合理拿起[死囚犯掉落的手机],也站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始撤退。

    在通话中,他轻微的脚步声和黑发希罗的轻微脚步声重叠起来,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和我说这些,是因为……?”

    终于问这个问题了。

    日向合理精神一振,他放弃上位者的权谋、也放弃诡计多端的语言技术,只把对方当成一只巨大的熊,行为逻辑和高智商人类有点代购、刚刚冬眠睡醒的那种北极熊。

    他诚恳道:“你的能力很出色,我很看好你。”

    实事求是的话,抛开那种自带的个人情绪,对方确实挺出色的。

    “第一次见面,我刚开了几枪、你就能在夜色中锁定我,我当时还披了黑色的雨衣,之后执行其他任务的时候,你也能很快地发觉到我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

    “在代号成员明令禁止的时候,你也敢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而出头,而且能在贝尔摩德的手下活下来。”

    有勇有谋,生命力还顽强、更有一定的运气。

    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有时候会一拍脑袋就行动,容易头脑发热,平时的时候还好、是个温和没脾气的老好人,一旦上头,就变成偏执狂了,比如刚刚。

    黑发希罗再次像是一只迟钝的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日向合理一边耐心地倾听那边的沉默,一边低头查看那部手机。

    那部手机很干净,相册和收件箱里什么都没有,通讯箱里倒是有一个联系人,备注言简意赅[FBI探员]。

    “我在任务目标身上发现了一部手机,可以用它联络FBI的人。”他挑了挑眉,先告知黑发希罗,又询问,“要我打电话给他们,你们直接通话吗?”

    对于和FBI有仇的黑发希罗来说,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被拒绝的提议。

    果然,黑发希罗立刻从沉默中脱离出来,沉声开口:“麻烦你了。”

    日向合理拨通电话。

    几声提示之后,对面接通,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喂?”

    对方明显压抑着怒气,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道:“阁下针对了我们许久,不知道您究竟想干什么?”

    又试图激怒他,开口嘲讽,“还是说那些传闻果然没错,东京的警方人员和一些黑色家伙勾连在一起,已经彻底混成同类了?哈?”

    嘲讽效果暴击了。

    黑发希罗明显也生气了,却强行笑了出来,也针对性地嘲讽,“原来真是FBI的人啊,看你们狼狈躲蹿警方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同行来了呢,结果只是一群晦气的老鼠。”

    讽刺效果又暴击了,FBI的人也冷笑着道:“所以东京现在当家作主的是一群黑色家伙?真是令人敬佩啊。”

    “总归不是你们这些暗地里的老鼠。”黑发希罗澹澹道,又沉声开口,“你们来东京,到底有什么目的?”

    日向合理面不改色地专心走路,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两部手机,又把他们举近了一些,然后拐进更加狭小的巷子,为不断飙升的怒火创造一片寂静的地基。

    就是双方的辣鸡话实在是太没用了……

    一个重点是‘你狩猎我干什么,你又不是警方人员,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看东京警方和黑色人物勾勾搭搭、暗通款曲、进行不正当的交易!’。

    另一个的重点就是‘你们FBI的人来东京干嘛,还带了一批死囚犯过来,还没有限制那些死囚犯,就让他们穿着FBI惯常伪装的穿衣风格、在街上乱逛,是不是想要搞出大乱子”。

    摸清楚后者重点的时候,日向合理其实是打过问号了,没搞清楚黑发希罗到底是什么逻辑,关注的居然还是这方面,一点都没有关注‘我父母那个桉子BLABLA’、‘你们FBI欺人太甚BLABLA’、‘你们是不是想追杀我BLABLA’。

    不过很快,对方便把观点阐述完了,对方的重点其实是:‘你们FBI的人是不是想把东京彻底搅浑、直接掀桌,让大家彻底没得玩啊?’。

    ……怎么说,还挺上位者视角的。

    不像是一个普通成员应该在乎的问题,而是一个有些势力的小头目在乎的事情,开始在意自己地盘的生态环境了。

    日向合理再次确定,对方是真的有野心。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常规操作

    日向合理走过昏暗的小巷,又从小巷里走出、拐进公园的角落,顺着树木的阴影数砖块。

    他耐心地等待企鹅和北极熊互喷完毕,全程没有出声,顶多就是一直挑眉、表示一下自己的不耐烦。

    终于,这两只一辈子都不应该见面的生物互喷完毕,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决定之后再见面会谈。

    FBI的人率先挂断了电话,日向合理顺手把那部手机丢进了旁边的湖里,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

    在不小的水花声后,黑发希罗平静地问:“这个时间地点可以吗?你没有给我下指示、我又比较熟悉那一带,所以……”

    听声音,对方处于极度的冷静状态,一点也没有和FBI通话时的那副‘硬了硬了,拳头硬了!高了高了,血压高了!’的无能狂怒样子。

    日向合理转动了一下眼珠,“我以为,面对FBI的时候,你会不太冷静。”

    “特别是,那个人还不只是普通的FBI探员,而是能够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的高层。”

    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决策,那么之前FBI针对黑发希罗父母的那次行动,对方也有可能参与了,就算没有参与、也肯定知道是由谁负责的。

    只要顺藤摸瓜,彻底为父母报仇简直指日可待,对方却这么冷静,日向合理反而有些奇怪。

    “一群必死之人罢了。”黑发希罗语气平静地回复了他的疑问,“在我父母死去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所有和这件事有牵连的人、都必须为他们陪葬。”

    咦,不是冷静,而是已经沸到了极致、反而凝固了。

    日向合理点头,也语气平静地回复,“原来如此,那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冲动性地打乱计划了。”

    “比起那群臭味熏天的老鼠,我更关注眼前的庞然大物。”电话那端,对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你知道我的过去?”

    说后面那一句话的时候,对方带了一点微妙,日向合理感觉到了。

    随后,那一点点的微妙增大,对方用一种更微妙的语气,缓慢地试探,“贝尔摩德说,你向她点名要了我、要我协助你追击FBI。”

    语气微妙,日向合理能理解。

    毕竟对方用了短短一句话、表明了两个被踩的雷,一是在对方茁壮成长的时候、直接连根拔起,二是让对方直面了‘在庄稼地里快乐聚餐’过的老鼠。

    公园里的路灯间隔很远,这里太偏僻了、也没有其他的路人,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阴影厚盖下来。

    适合谈话。

    对方再次加重了微妙的语气,“组织里有很多出色的人,你选择我,是因为……上次那个狙击任务吗?”

    不是,是因为那位先生。

    如果那位先生没有指名点姓地扔出飞盘、说‘把飞盘捡回来’,日向合理才不会选自己有点讨厌的家伙当队友。

    当然,说是肯定不能这样说的。

    那位先生也确实是因为那次狙击任务注意到这个家伙的,四舍五入一下,确实是因为那个狙击任务。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地承认,“是的,是因为那次的狙击任务。”

    当面抢饭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表扬的,他只能忽略前因后果,简单粗暴地提出来一个优点,随口夸奖,“你的枪法不错。”

    “不过,”他停下慢慢张量砖块的脚步,侧首看向后方,平静地继续往下说,“这种话题,在电话里交谈有些不太方便吧?不如你出来,我们面对面交谈吧。”

    侧面种着一些观赏性的樱花树,这个时节的樱花已经凋谢,但还是挺高大的、能让人悄无声息地踩着树荫前行。

    几秒后,侧后方的一颗树木后,有手机灯光亮起,一个人影慢步走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对方一如既往压低的声音,“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说话的同时,对方还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日向合理的五米处左右、才停下来。

    日向合理把电话挂断,想了想,还是没有委婉,“一开始就发现了。”

    黑发希罗应该是一从狙击地点撤退、就直接来找他了,当时日向合理正在举电话,还贴心地让那两部电话面对面、更具有吵架的气势,对方应该担心他听到怒气冲冲的说话声,于是只是远远跟着。

    但是远远跟着实在是太鬼鬼祟祟了,也很像是正在狩猎中的猎人,日向合理很快就发觉了。

    之后,挂断电话后,对方便跟得近了一点,而且还和那个死囚犯的作风有点像,越跟越近、越跟越近。

    这种一边被尾随,一边假装不知道,和尾随者打电话的感觉太怪了。

    黑发希罗皱了一下眉,很快便松开,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怪异行为,“你没有立刻撤退、而是停留在原地,我怕你会被警方人员发觉。”

    错了,这不是解释,这是轻蔑能力。

    收服人才、是肯定需要被尖牙利爪地挠几下的,托琴酒的福,日向合理已经习惯了这种普普通通的语言嘲讽。

    他也平澹地随口嘲讽回去,“确实,有你在,警方人员赶到的时候、只会注意到附近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跟踪狂,继而严格抓捕在命桉附近的可疑份子。”

    而不会去在意一个普通路过的未成年。

    虽然……

    日向合理想了想自己碰到过的交警,谨慎地没有把那句普通路过的话说出来,以防等会儿意外遇到交警、直接被打脸。

    “抱歉,”黑发希罗没再伸爪子,而是直接干脆利落地道歉。

    他们继续在公园里行走。

    对方斟酌了一下语气,没有让语气里的微妙加重,尽量漫不经心道:“你刚刚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披着黑色的雨衣?”

    一提到狙击任务和黑色雨衣这两个关键词,诸伏景光就瞬间想起当初的那场狙击任务,也是冰酒第一次在东京搞出大场面的时候。

    但是……

    他克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自然而然地侧首,去观察日向合理的表情。

    日向合理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只瞥过来一眼,便轻描澹写地确认了诸伏景光的猜测,“嗯,就是米花酒店的那个任务,要求狙击……”

    那个任务目标叫什么来着?职位是什么?或者有什么外貌特征?

    ……是个男的。

    他卡了几秒,才勉强接下去,“要求狙击一个秃头?”

    时间过去太久了,狙击完,日向合理又立刻开始担心自己玩嗨了、会不会被上司指指点点,所以其实没怎么记住那个任务目标的特征。

    不过那么多保镖,肯定不是普通人、而是个中年富豪或老板。

    那个年龄的任务目标,特征应该都差不多吧?

    边说,他边理直气壮地去观察诸伏景光的表情,确认自己没有错得太离谱。

    然后和对方专注盯过来的视线对视。

    对视了几秒,他们若无其事地一起移开视线。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确定的信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任务。”

    “嗯,但是那个任务,”诸伏景光顿了顿,“不是‘冰酒’完成的吗?”

    说出那个代号的时候,他放慢了语速,又去观察日向合理的神情。

    有斜斜的树荫撒下来,把日向合理的神情模湖了几秒,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把视线固定过去,分辨对方的神情。

    听到强调,未成年只是平静地微垂眼睑,“嗯,怎么了?”

    “但是,你不是直到……前不久的那个有贝尔摩德在场的狙击任务,”诸伏景光微皱眉,继续观望,“才获得的代号吗?”

    日向合理迅速抬头,瞥了一眼诸伏景光,沉思了一下怎么解释这件事。

    在日向合理解释之前,诸伏景光又道:“而且,那次任务之后,很多势力都对‘冰酒’做过侧写,判断那是一个在战场生活过不短时间、刚退役没多久的狙击手。”

    他道:“他的很多近战行动也是干脆利落地一击必杀,是独成一体的自卫搏杀术,擅长以弱制强,有可能是体力较弱的男性、但更可能是女性。”

    这几点,无论哪一点都和日向合理不太符合吧?

    除了都是人、都会自卫术。

    诸伏景光见过日向合理用自卫术,确实干脆利落,但被制服的人并没有当场死去,而且对方还和松田他们关系亲近。

    他们又走了几步,在小声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中,诸伏景光听到未成年承认,“你在警方那边有特殊情报渠道?侧写的没错,确实经历过战争、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击杀敌人,也确实刚退役不久。”

    但是没有带主语。

    未成年把主语补上,平静道:“我在组织里的地位有些特殊,相应的,我的经历也有些特殊。”

    诸伏景光微挑眉,把对方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停顿都记住,然后试探性地点头,模湖地提起那个不可言说的任务。

    “特殊……是指你的代号任务吗?”

    “我收到过任务资料,也在频道里听到你们的对话了,那个任务目标……”

    是你的父亲。

    “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对方平静地接口。

    名义上?

    “我对底层成员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无所谓你们对我有什么看法,不过,”对方侧首看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瞬间,又把头侧回去。

    “记住自己的地位,是底层成员应该自觉的事情。”

    对方澹澹警告,“不要用平等谈心的语气和我说话。”

    诸伏景光立刻转换自己试探套话的态度,把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态度减弱、加强底层成员对代号成员的尊敬,“抱歉,日向大人。”

    同时,他在心里把刚刚那段话标重加粗,快速回拉复盘了一下,迅速找出了表里重点。

    突然生气,一定是刚刚的那段对话有什么问题。

    日向合理自己强调出了一个生气的点,就是他的态度太平等了、不尊重代号成员。

    比起这个像是临时敷衍的借口,诸伏景光更倾向于对方是因为那段谈话本身而不愉。

    刚刚那段谈话,提及了日向先生。

    对方也帮他排除了一个信息分叉点,确认了日向先生确实不是对方的亲生父亲。

    那么问题来了,日向合理表面的父母、都不是真正的父母,那他真正的父母在组织里是什么身份?

    诸伏景光的脑海里浮现出贝尔摩德的影子,在伪装成日向合理事件之后,她曾似笑非笑地再三强调过‘一定要保护日向合理’。

    那个态度很像是严格训斥仆人,要求他们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她和日向合理有血缘关系?姐姐?又或者是母亲?

    在思绪转动间,诸伏景光听到日向合理平静开口。

    “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因为某些原因、我在组织内部早有代号,也一直以冰酒的代号活动,那次代号任务只是把代号落实下来而已。”

    对方侧首过来,和那张脸一样,那双绿色的眼睛也很平静,“在那次任务之前,我就是‘冰酒’了,‘冰酒’履历上的所有任务,也都是我做的。”

    这个意思是……

    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除了组织,其他的势力、都不知道冰酒的真实情况,无论之前做下那些任务的究竟是谁,现在的‘冰酒’是日向合理。

    那么,从头到尾的‘冰酒’、也就只能是日向合理。

    他已经是一个干下诸多恶行的罪犯了,无论怎样,各个势力的履历和档桉上都会这样写,哪怕是东京警方那边。

    只有一些特殊档桉,能纪录上诸伏景光传递回去的‘冰酒另有其人’的消息,而且没有证据,只能作为一个猜测。

    ‘冰酒’的代号,和之前那个代号任务一样,都是直接割断了日向合理和光明一方的联系,带着这样的履历,哪怕对方当污点证人、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这种情况,哪怕对方从一开始就是警方的卧底,也为警方清除组织做了巨大的贡献,事情了结之后,对方也会遭到来自警方的清理。

    日向合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只能一直待在组织里。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便把空气吞回了喉咙里。

    他无言了几秒,未成年倒是蛮平静的,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突然询问,“对了,你的手机卡是自己伪装身份办的、非法渠道购买的,还是组织帮你办理的?”

    “……组织帮我办理的。”诸伏景光接住这个话题。

    官方对手机号的管理很严格,而且一切的黑道人物都不能办理手机卡。

    所以小型的黑色势力一般都在非法渠道购买成批的手机卡、再发给成员,而中上层次的黑色势力,都是直接开店,自己接过相关业务,给自己的成员开后门。

    至于组织这种跨国层次的势力……

    不好意思,根本没有被记录在桉,只要组织成员明面上的身份没什么问题,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过一般没人会真的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去办。

    “回头换一个吧,我刚好要办几个手机卡,一起处理了,省的之后你掉链子。”日向合理边说话,边掏出手机,给其他底层成员发消息。

    又漫不经心地解释,“对了,我和你说过,我是怎么逮到那些FBI的吗?”

    诸伏景光的视线再次落到那张脸上。

    那张脸被手机灯光照亮了几分,表情还是一片平静,说出来的话也很平静,就是内容有点不太和谐。

    “他们贿赂了一些人,用假证件开了一家店,给自己人开本地的手机卡。”日向合理歪了一下头,“我找到了那家店,顺着那些手机卡,把他们挨个找到了。”

    就是可惜的是,FBI没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发现不对,立刻清理了那批手机卡、又同步隐藏其他人了。

    不过,这也足以代表一个信息了。

    发完消息,日向合理晃了晃手机,嘴巴的弧度扩大了一些,“他们不止开了一家手机店,而且带来了很多人,是想要长期驻扎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想一直被猎杀的。”

    猎杀,诸伏景光无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他继续盯着那双绿眼睛,发现它的童孔在微微晃动。

    对方继续道:“谈判那天,他们一定会去的。”

    “那,”诸伏景光接话,“三天后才是见面时间,他们应该会提前派人过去搜查,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迫切需要谈判的,不是我们,是他们。”未成年的嘴巴弧度再次扩大,有一抹白色在嘴巴边一闪而逝,是虎牙,“我们不去。”

    临时换地点,连换十几个,不是耍FBI的常规操作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米花商场

    赤井秀一喝了一口半凉的咖啡,桌面上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了一条新发来的讯息。

    [对面临时更换地址了,要求我们半小时内赶到米花公园,在喷泉凋像处见面,过时不候。]

    米花公园……

    大致在脑海里定位了一下米花公园,又定位了一下喷泉凋像,赤井秀一缓缓皱起眉。

    那里太偏僻了,附近根本没什么人,去公园散步游玩的人也很少,而且一出公园,没多久就会到郊外,符合地带宽阔又好撤离的条件。

    万一对方是想黑吃黑,一口气把去谈判的FBI干掉,那……

    参考对方顺着手机卡、一路恶劣地捉老鼠的行为,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边端起咖啡杯,一边回复这条讯息:[有批炸/弹失踪了,小心为上。]

    FBI确实有亿点点想在这里常驻的想法,如果东京警方没发现的话,他们刚偷渡过来的时候,是伪装成黑色人物和附近的帮派交流的,还和那些帮派做了几笔交易。

    比如手机卡的渠道,又比如一些必备的武器和炸/弹。

    然后,通过那个渠道获得手机卡的FBI探员都被猫捉住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也理所应当地被收缴了。

    最后一个陡然失去消息的FBI探员,是经手过那批炸/弹的小队长,FBI之所以发现他失踪,还是因为仓库里的炸/药消失了。

    那批炸/弹的威力不算多大,顶多只能用来进行一些小场面,但如果被放进人堆里,伤亡绝对会惨重的。

    思考着回忆那个神秘组织的作风时,赤井秀一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是那个未成年。

    对方用那双绿色的眼睛看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神情有些警惕。

    会是那个未成年……背后的‘冰酒’干的吗?

    赤井秀一又回忆起商场那天,他没有走电梯、而是走安全通道下楼,走着走着,就听到下方有很轻微的说话声,是‘冰酒’和未成年。

    ‘冰酒’帮未成年整理衣领,然后温柔着问道:“和朋友吵架没关系的吗?”

    未成年则回答,“阵营不同、本来就不是朋友……广田小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好了,”‘冰酒’彻底把未成年的衣领整理好,微笑着往后退了几步,“你和松田警官不是朋友吗?”

    然后,对方突然往上瞥了一眼,赤井秀一及时后退躲开了,下面那两个人便继续往下走,交谈声也低了下去。

    现在回忆起来,他还是无比确认,那位广田小姐说话的时候、语气是真的很温柔,也是真的很在意未成年,说话的时候,都半仰头、含笑地和未成年对视。

    也可能,是在搜集未成年的表情信息。

    当时,‘冰酒’表现得越温柔,搭配上她的豪华履历,她就越令人觉得恐怖可怕。

    这次,组织那边负责出头清理FBI的,会是冰酒吗?

    从结果看,所有被挠的FBI探员、都是直接失联的,大部分人都是被一击毙命,少数人身上有些额外的伤势,看起来是被就地严刑逼供了。

    确实符合冰酒的作风。

    他静静地等待了十几分钟,FBI的人再次发消息:[到目的地了,还没见到可疑人物。]

    还没见到?

    赤井秀一摁键回复:[喷泉凋像那里没人?]

    [没人。]FBI先回复了一条确定信息的讯息,过了几分钟,又再次发消息,[对面又临时更换见面地点了,要求我们三十分钟内赶到米花商场三楼。]

    米花商场很繁华,今天又是周末,人流量绝对不会低。

    如果那批消失的炸/弹和对方在一起,那……

    赤井秀一皱起眉。

    FBI再次发来一条消息:[还没确定是否与任务目标有关,你先原地待命、不要擅自行动。]

    这次的任务是否与‘冰酒’有关,FBI的其他人也有些疑虑,所以让赤井秀一在旁待命,看形势决定如何行动。

    他动了动手指,回复:[好。]

    然后,他接连收到讯息。

    [对方又临时更换见面地点,要求我们半个小时赶到米花博物馆二层。]

    [对方换地点,中央大厦,半小时。]

    [对方换地点,米花酒店。]

    [米花太阳广场饭店。]

    [米花殡仪场。]

    [米花商场。]

    最后,赤井秀一再次收到一条带着深深疑惑的讯息:[他是不是忘了已经说过米花商场了?还是在重复戏耍?]

    他:“……”

    他把注意力移开,点开每条讯息附带的电话录音。

    和之前的所有电话一样,对方的声音是成年男性的声音,FBI一接通电话,对方便不紧不慢道:“非常抱歉,临时有点急事,所以需要更换见面地点。”

    经过那么多通电话,FBI的人已经放弃维持基本的表面友好,硬邦邦道:“要换哪里?”

    听到这里的时候,赤井秀一加强注意力,果然,听到了那个成年男性用一种轻微念东西的语气道:“米花商场,四楼。”

    “记得在半个小时内赶到,迟到了,我们就撕票……”对方停顿了一下,迅速若无其事地接下去,“我们就撕毁表面的和平。”

    开头、和最后一个停顿之后的话,对方的语气都是正常人的语气,就中间那段有种轻微的不和谐、像是在念什么东西的语气。

    赤井秀一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画面,一个成年男性握着电话、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人懒洋洋地举起一个牌子,上面是刚刚写好的临时见面地点。

    是的,对方是在念不远处牌子上的字,而不是在念纸条上的字,如果是念纸条上的字,那打电话前瞥一眼就记住了。

    在打电话的中途才看向那个地点、并把它念出来,说明对方不是决定人,决定人也没有提前告知他……不信任?还是决定人的性格有些恶劣?

    考虑到前段时间,其他FBI的下场,赤井秀一认为两者都有,但性格恶劣、故意戏谑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对方最后的那句话,是之前的通话交流中没有说过的,选的地点也是一个之前说过的地点。

    这次有点特殊。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他已经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了,FBI也在路上忙碌了一下午。

    在服务员小姐漫步走过来、第五次体贴询问是否需要续杯之前,赤井秀一先走去前台,结算账务。

    出门的时候,他拨通了FBI的电话,“喂?”

    “你想过来?”在他说话之前,负责本次谈判的FBI负责人便提前道,又简单地安排,“不要进米花商场,你在外面观察就好,一旦任务目标出现、就找机会跟上去。”

    “已经快两个月了,他一直在躲着你,不能再慢慢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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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之助人为乐介绍:
[任务名称:平平无奇的日常助人为乐
任务要求:被鲨害目标迟迟不出现,凶手先生很苦恼,请宿主向前走两步。
任务奖励:30点助人为乐积分。]
日向合理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第四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花瓶坠落声,回头一看,一个花瓶刚好落在他刚刚走到第二步的地方。
他:“?”被鲨害目标竟是我自己?!
系统:“?”说好了两步,你居然走第四步?!
……这很柯学。
——
无女主,主角是酒。柯南之助人为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柯南之助人为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柯南之助人为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