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准甩尾巴
早晨,明亮的光线照进房间内。
在脸上落到一点光斑的时候,日向合理的眼珠子动了动,他没有睁眼,直接抬手抓住枕边的手机,翻开手机开始发消息。
随着一阵有节奏、像是童谣一样的摁键声,他发出去一封亲切问候早安的消息。
然后翻身,把光线拒绝在身后,继续闭目养神、停止不动。
过了大概几分钟,手机震动了一下,日向合理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屏幕。
[早安,祝你今天的任务愉快。]
是个非联系人发来的信息,对方的号码处是一片空白,在他看完这条消息的三秒后、消息自动销毁,从收件箱中消失。
是那位先生。
日向合理再次摁了一串号码,摁出一阵像是童谣的声音……可能真的是童谣,他对这里的童谣不怎么了解,只能感觉到摁这串号码的时候、能组成一串旋律特殊的音乐。
也可能是诗词,总之是有寓意的东西,大概率符合本地的文化风俗。
是日向合理的知识盲区。
他用礼貌的口吻,真诚回复了那位先生:[能为您解忧答惑、便是我最愉快的事了。]
[如果能为您付出更多、为您办更多的事,我会更愉快。]
几乎在他发送第二条讯息的瞬间,就再次收到了一条讯息,对方叮嘱:[记得按时吃早饭,不要空腹做任务,注意身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之后的三分钟,对方没有再回复,也没有任何一个再发新任务的意图,系统更没有活蹦乱跳地跳出来提示有新的一百积分的任务。
又被拒绝了。
唉。
日向合理没有退出发送界面,又分别给琴酒、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发送一条早安讯息。
五分钟内,三个人依次回复了他。
[早好,任务别迟到。]
这是言简意赅、一笔带过早上问候,着重提醒任务的琴酒。
一看这个回复,日向合理就愉悦了。
有的人刚醒,有的人加了一晚上班、现在还没睡。
咳,不能太幸灾乐祸。
他努力保持表情的平静,继续看下一条。
是热情活泼的卷毛警犬,对方连发了几条讯息,先回复了早上好,又问日向合理有没有吃饭、他刚拆完弹,在警局快乐地吃早饭。
#快乐#
日向合理挪动视线,落到屏幕上面的时间,发现还没到早上七点。
这就是警方人员吗?实在是太恐怖了。
然后是有黑眼圈的勇敢警犬,对方先回复了早上好,然后说明了一下凌晨遇到突发状况被紧急叫起来,现在要趴一会儿补觉。
做人类,果然是要对比的,对比才会产生快乐。
日向合理安慰了秋原研二几句,便轻松愉快地起床。
客厅里充满了早餐的芳香,广田雅美从厨房探头,露出微笑,“早上好,合理君。”
日向合理也回了一个微笑,“早上好,广田小姐。”
一个小时后,他跳上黑色保时捷,对着后座的琴酒打招呼,“早上好,GIN。”
琴酒抬眼,“嗯。”
眼底没有黑眼圈,脸色也不憔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像是随时能砰砰砰路人。
日向合理打量了一圈,发现对方的毛发依旧蓬松、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泥点子,只能失望地收回眼神。
车辆启动后,琴酒递过来一份文件,澹澹道:“这是这次的任务目标。”
文件不怎么厚,日向合理翻开的第一瞬间,就被照片抓住了视线。
照片上的人,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她有着一头茶色的头发,冷冷地对着镜头看过来。
目光停顿了三秒,日向合理缓缓挑眉,放弃了‘只扫一眼照片、再快速翻页一下,就算看完了整个文件’的打算。
他往下看去,看到任务目标的名字时,再次定格了一下目光,缓缓把它念出来,“……宫、野……志、保?”
宫、野?
这个姓氏……对方和宫野明美是什么关系?
他又抬起视线,认真去打量那个照片。
对方和宫野明美的第一个相同点很明显,都很漂亮。
但宫野明美是那种温柔的漂亮,像是静静绽放的百合花,照片上的这个人,则是一块在寒风中绽开的冰凋。
虽然对方的脸部线条还很稚嫩,眉眼间的那种锋利感却已经形成,很有攻击性的美貌,是个不太好惹的人。
日向合理和对方的照片对视,发现对方的眼睛和下巴处、和宫野明美有点相似。
宫野明美确实提到过有弟妹,这就是那个妹妹?
他有种微妙的感觉。
看的时间太久了,旁边的琴酒都投来诧异的目光,颇有种‘你居然真的在认真看?’的惊诧感。
看来是以前摸鱼太明显了,以后要改正,要更加隐晦地摸鱼。
日向合理顺势往下看去,看对方的履历,然后忍不住挑眉,向琴酒侧目、进行确认,“十三岁?”
宫野志保,居然才十三岁?
“你今年十七岁。”琴酒和他对视,平静地回复。
不,这不一样。
自己是什么情况、日向合理门清,他真正十七岁的时候……啊等等已经开始砰砰砰了,那没事了。
他十三岁的时候,还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日常就是在各种兴趣班和学校之间奔波,完全就是个正常人。
宫野志保的十三岁,却已经在组织里工作十几年,甚至还出国留学回来了,接下来就能更好地为组织做出奉献。
才十三岁、就工作了十几年,说明从一出生就开始为组织工作了。
对此,日向合理只想说:我!也!想!要!
十几年的履历啊!
如果他已经为组织工作了十几年,现在已经稳稳坐在贝尔摩德那只狐狸犬身上,甚至成为首领了吧?!
琴酒观摩着他的整体平静、但明显沉思的表情,冷不丁地幽幽道:“你在想什么?”
日向合理立刻收敛思绪,认真道:“我也想为组织服务十几年。”
“……”萨摩耶同事投来一言难尽的眼神,警告道,“在她没用之前,不要把尾巴甩到她身上。”
……?
日向合理同样投去一眼难尽的眼神,“在对同事没礼貌之前、先把自己甩过来的尾巴收回去。”
明明自己还在矜持地摇尾巴,摇得还是一条蓬松大尾巴,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不要摇尾巴?
“不要带自己的种族有色滤镜看人,”日向合理继续道,“我是人类,没有尾巴。”
车子漂移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拐弯,假装刚刚的不稳定是在准备拐弯。
琴酒:“……”
琴酒冷冷地挑眉,冷笑出声,“是吗?”
“果然,晋级成代号成员后,你更活力旺盛、也更令人讨厌了。”
不,不只是代号成员。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道:“那位先生说,他很喜欢年轻人有活力的样子。”
他摆出无辜的表情,给同事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难道,你很讨厌吗?”
获得一次重新组织语言机会的同事并没有感激,相反,眉头还又挑了挑。
总有种‘天要下雨、狗要咬人’的错觉。
日向合理立刻警惕起来,准备随时抬手错掉对方抵过来的枪、然后直接踹门跑路。
萨摩耶没有咬人。
对方缓缓地扫视他,把他从头扫到尾,又偏移目光、往他身后的位置扫了一会儿,像是在扫某条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扫完,对方冷笑一声,“不,我很喜欢。”
……
但是你刚刚还说,‘更令人讨厌’了耶。
不愧是毛发蓬松的犬类,哪怕是低头改口,都能改得这么有气势,好像不是在改口,而是在处决人类。
日向合理没直说,只用表情感叹了一下。
对方立刻接受到了这个表情的含义,表情再次冷冽了一个程度,更加不妙。
“嗯嗯嗯,”日向合理迅速见好就收,没直接夸赞对方迅速改口的样子真靓仔,而是转移话题,“她是宫野明美的妹妹吧?”
他举起文件,把它挡在自己和琴酒的中间,挡住自己和对方的脸,然后迅速暼了一眼前座。
前座的伏特加立刻收回视线。
琴酒抬手,拽住文件的下半部分、硬生生地把它拽下来,然后眯着眼睛凝视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和对方对视,为了可持续发展、没有再继续挑衅,而是继续询问正经事,“她是宫野明美的妹妹吗?”
“宫野明美?”琴酒冷冷道,“我以为,你发现她的身份姓名是假的那一刻、会直接处理她。”
嗯?
日向合理短暂地沉思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反问,“为什么?”
琴酒也不明所以了一下,理所应当地回答:“她用的是假身份、假名字。”
……理由好像很充分。
日向合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迅速抓住关键信息,微妙地问:“你好像很了解‘我’?”
原主,也是那种‘被欺骗、绝对会连夜追杀’的类型吗?
反正,日向合理是这种类型。
被欺骗,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在明晃晃地讽刺他太弱了,而弱者、是不配活下去的。
身为弱者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无比的痛苦,像是光脚踩在玻璃渣上。
为了彰显自己有活下去的资格,日向合理只能把证明了自己是弱者的存在消灭。
简而言之,千里追杀。
也没那么夸张,一般情况下,目标少的话,几枪下去,他就又是一个全新的强者了,目标多的话,扛着火/箭/筒来几发,世界就清净了。
后者那种情况,火/箭/筒主要是发挥出情绪作用,顺便吸引一下没有理智的人形生物。
这种,是应激反应。
日向合理知道、并且理解自己在这方面的过度应激反应和过度小心眼。
但是,他也知道,正常的社会中,很少有像他这类过度记仇的人。
原主,是这样的性格吗?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琴酒再次挑了挑眉,露出冷冷的笑容,“睚眦必报,不是犬类的优点吗?”
啊这。
日向合理暼了一眼窗外,发现快到机场了,于是抓紧时间,真诚地劝同事,“一句事、一句毙。”
不要带着前几句和前几天的恶劣情绪说话,不要发挥睚眦必报的优良传统,对待同事要友善宽容,对待首领之一更要小心乖巧。
只说了一句,发现萨摩耶好像有恶狠狠呲牙的倾向,日向合理立刻合理逗狗、理智收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机场到了。”
“宫野志保是宫野明美的妹妹吧?”他自顾自地道,“这就是宫野明美不做任务、却还能处于组织的庇护下的理由吗?”
最后一句可能需要修改一下,可能。
宫野明美虽然抵触伤害他人的性命,但应该不抵触组织吧?
反正,日向合理身为优秀的组织成员,没被她抵触过。
他想了想,继续道:“之后,把宫野明美的资料发给我吧,我要培养她。”
“你要培养她?”琴酒皱起眉,再次提醒,“她妹妹还有用,她暂时不能死。”
“不要把我当成你。”日向合理也提醒。
“三月十五号,你在长野县遇到偷猎者,对方发现了你们、并且开枪袭击你们。”琴酒没有理他,转而澹澹道。
“子弹对准的不是你,你发现了、却没有提醒。”
在快被子弹射到的时候,那个金发的家伙自己躲开了。
这是日向合理自己的解释,解释三月十五号、为什么会心跳加速。
当然,解释的时候,他委婉修改了一下,说自己是‘发现了,但太久没有遇到人类、所以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枪声,并被金发同事勐地摁倒,才反应过来’。
那个金发家伙则完全没有发现,事后汇报的时候,重点全在‘完美遵从任务指示,日向合理没有受伤’上。
愚蠢的家伙。
但是,却足够忠心,最近的任务也完成的不错,也没被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玩死,可以提拔一下,就是有个问题……
那个家伙的本名叫什么来着?
琴酒回忆了一下,发现被日向合理一声声的‘希罗先生’占据,立刻理智地停止回忆,然后和日向合理对视上。
日向合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表情看,也在疯狂回忆。
他们同时中断回忆。
然后,日向合理坦然道:“我看那家伙不顺眼,而且,我向你说了,不是吗?”
“真有这种念头,我是不会隐瞒你的,GIN。”
说话的时候,他坦然又理直气壮,目光清澈而坚定,更是交出了信任之击。
如果,琴酒没有清晰地记着,当时,这个家伙满口‘真的没有反应过来’的话,是真的会相信的。
这个家伙,连自己脱口而出的敷衍话语都不记得,导致泄露了尾巴。
迟早有一天,他要死在这上面,在得意洋洋地冲着警方甩尾巴的时候。
琴酒冷笑:“呵。”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在干什么啊!
气氛陷入诡异又彼此心知肚明的沉默。
人群涌出机场的时候,日向合理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外边看,无视旁边没有出声、但存在感占满了整个车内的蓬松萨摩耶。
在灰色的疲惫人群中,有一抹亮眼的颜色在走动。
是宫野志保。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穿着长靴,日向合理看过去的时候,她刚好伸手把自己的茶色短发往上捋了一下、让随风飘扬的头发不再挡住视线,同时平静地对旁边的那位黑西装男说这些什么。
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像是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和宫野明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宫野志保很敏锐,日向合理注视了她一会儿、她便抬头看了过来,然后脚步声停顿了一下,远远地和日向合理对视了几秒。
她把手插进风衣兜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比较偏冷澹,不在乎周围的人群、也根本不在乎急匆匆跟上来的西装男,像是在走个人T台秀。
非常诡异的,日向合理有一种对方帅气走过来、抬起枪就一枪毙了他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从发现他的那一刻开始、对方的目光就紧紧地落在他的身上,和金发同事看他的眼神有点类似,那双一种猎犬捕捉到了心爱兔子的眼神,但是日向合理并不怎么排斥宫野志保的这种眼神。
……大概是,虽然对方的气势很足,但对方的外表看起来很小,没有足够的威胁力。
金发同事就不太一样了。
同一种眼神,在宫野志保身上、能让日向合理微微挑眉,干脆半趴在车窗上,撑着下巴看对方过来,但在金发同事身上,能让日向合理有种威胁感,会下意识想反手摸出琴酒的枪、直接崩掉对方。
他眨了眨眼睛,继续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宫野志保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宫野志保的表情不变,一路直线走到后车门处,然后抬起手臂、抵住车窗上方,低头和日向合理对视。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他们能看清楚彼此的眼珠子、也能看清楚彼此颤抖的眼睫。
日向合理再次眨了眨眼睛,用眼神一点点地张量宫野志保的脸庞,从那双凌冽的眼睛、到光洁的鼻子、再到有些澹红的嘴唇,又到纤细的脖颈和锁骨,最后又抬起头,瞥了一眼对方搭在车窗上的手臂和白皙的手掌。
这位同事,看起来不太友好啊。
他顶着对方同样一寸寸打量过来的视线,坦然自若地打招呼,“你好。”
文件夹上,有提到对方的代号,日向合理稍微回忆了一下,便轻松地吐出那个代号,“雪莉。”
“你好,”宫野志保的那种眼神依旧没有收回去,打量完他的全脸之后,便又抬起了一下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和他近距离地对视。
这种近距离的对视,实在是太微妙了,所以哪怕她的语气很冷,都染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冰酒。”
打完招呼,她的视线终于偏移了一下,落在日向合理身后的琴酒身上,又颔首了一下,“琴酒。”
“嗯。”琴酒澹澹地应了一声,旋即伸手、拽住日向合理的后领,但没有用力,“坐好。”
又对宫野志保说话,“上车,带你去看实验室。”
然后再次拽了拽日向合理的后衣领,试图让他坐好,“对于人类而言,是有交通法限制的,比如不许把头探出窗外。”
日向合理往后仰了一下,顺势调整自己的位置,乖乖坐好,同时顺口反驳回去,“对于人类而言,也是有社交礼仪限制的,比如不许随便拽别人的衣领。”
等等,萨摩耶同事不算正常人类,没直接把其他普通人的头拧掉、就算是不错的了。
宫野志保再次移动目光,把目光从日向合理的眼睛、移动到琴酒身上,她站起来,冷澹地询问:“我去前座?”
虽然是询问,但根本没有挪脚的意思。
琴酒抬了抬下巴,“你的行李之后再处理,先上车。”
没说要让宫野志保坐哪,但是车上就只有一个位置了。
宫野志保又垂下视线,和日向合理对视一眼,然后她拉开前座的门,一边干脆利落地坐进去,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我姐姐怎么样?”
“问他。”琴酒再次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日向合理。
妹妹询问姐姐在哪里、非常合理。
日向合理回复:“宫野小姐很安全。”
他想了想,觉得对方毕竟是宫野明美的妹妹,肯定不会满足这一个简单的回答,于是又道:“她最近挺开心的、可能是因为知道你要回来了,每天早上都会吃适量的早饭、中午会吃适量的午饭、晚上会吃适量的晚饭。”
……这种废话,听起来有点像挑衅。
但是没办法,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
说完,日向合理顿了顿,为了显示自己没有在挑衅、立刻补充,“她向我提起过你,说她的弟弟妹妹都很有天赋,是组织里的得力人员。”
前座,本来面无表情、一直听他说废话的宫野志保抬眼,她皱起眉,从后视镜投来一个古怪的眼神,“你……”
她又顿住,转而道:“谢谢。”
“冰酒归那位先生直接调属,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向我、或者向他汇报,研究有了新进展也可以直接向我们汇报。”琴酒插话,又带着警告意味道,“但是。”
“东京最近很乱,你们可以私下玩玩、但是不能闹出乱子。”
‘你们可以狗咬狗一嘴毛,但是不能真的咬伤对方’。
日向合理立刻get到了琴酒的委婉意思,他再次打出六个点,不得不出声洗刷自己的清白,“不好意思,我对游戏没兴趣,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向那位先生要任务做。”
他顿了顿,真诚道:“当然,如果你也有行动组的任务、我也可以为你分忧,GIN。”
又转头和新同事拉近关系,“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也可以找我。”
新同事澹澹地瞥了他一眼,居然轻松答应了下来,“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什么,居然真的答应了。
日向合理迟疑了一下,把手机递过去,然后瞥了一眼琴酒,发现对方微微挑眉,不过并不是诧异的意思,而是明晃晃的‘我看你们能玩成什么样’的观战表情。
宫野志保摁了一会儿摁键,她自己的手机便提示了一下、显示有新消息,然后便把那支手机递了回来。
她自己给自己备注好的名字,非常言简意赅,是【雪莉】。
等等,添加新联系人,应该不需要进通讯录吧?
日向合理一边沉思,一边顺手把备注改了一下:【身高一米六、气势一米八的大型犬】。
又自然而然地给琴酒也修改了一下备注:【超大份的汤圆耶耶】。
他若无其事地敲出一串特殊旋律的号码,给那位先生汇报自己的行程:【我接到雪莉了。】
发送完,他顺着盯住自己的视线抬眼,和宫野志保对视。
宫野志保收回视线。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琴酒审视了一下日向合理、又审视了一下宫野志保,发现这两个都有些尖锐的人,真的相处的时候,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天崩地裂,相反、还有种莫名的融洽感。
“不要随便什么消息、都发给那位先生。”考虑到自己之前的经历,琴酒先叮嘱了一句,随后便对着宫野志保道,“你每月有一次见宫野明美的机会,什么时候见、怎么见,则由你和他商量,只要不出差错、我是不会管的。”
咦,见自己的姐姐,居然还有规定吗?还每月只能见一次?
这不太正常啊?
日向合理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前座的新同事,新同事也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看都没看琴酒、便轻松回复,“嗯,所以我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这种见自己的亲姐姐、也要受别人管束的行为,于其说宫野志保是组织看重的人才,不如说是被组织拿捏住的天才。
但是,宫野姐妹的父母,不也是组织成员吗?
他没有疑惑多久,便收到了一条讯息,是隔壁的琴酒发过来的:【雪莉研究的项目非常重要,处于绝密状态,所以日常不能走出实验室、也不能和家人相处太久。】
看起来,好像可以理解。
好像。
就算是再怎么绝密的计划,对待父母都是组织成员、自己本身也是代号成员的雪莉,也不用使这种家人要挟的手段吧?这种手段,真的很像是违法犯罪的反派……等等,组织真的是违法犯罪的组织,也真的是反派组织。
那没事了。
日向合理迅速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就像是‘推理作品中的警方人员’无论做出什么事,他也不会……太离谱的话,他还是会有点诧异的,同理,‘推理作品中的反派组织’,无论使出多么简单粗暴的要挟手段,都是正常的。
如果被要挟的人是一个年轻天才、具有悲惨过去、又和‘侦探’有那么一点点共同语言的黑方人物,那推理作品中的后续,有一半的可能会出现反叛、毅然决然地投向红方。
还有一半的可能,则是毅然决然地成为幕后黑手,把时髦值拉满,成为读者惋惜又意难平的对象。
至于眼前的雪莉究竟是哪一个。
日向合理认真地打量着雪莉,初步估计了一下,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于是陡然警惕起来。
首领只有一个!
他回复琴酒:【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然后又疑惑了一下:【我们的手机声那么明显,没问题的吗?其实你可以事后再提醒我注意警惕的。】
现实中,琴酒瞥了他一眼,反手把手机收起来,继续言简意赅,“不许打架。”
你没话说、只能再次重复,试图缓和气氛的样子,真的好靓仔。
日向合理默默在心里鼓掌,表面上则认真严肃地点头,好像没有一点意见。
直到到了目的地,他才陡然意识到,为什么琴酒会屡次警告他、不许和新同事打架。
新同事的实验室,是一栋大楼。
大楼的外部很正常,内部却被私人改造了,还又向下深挖了几层,算上地面和地下的楼层,有整整十三层。
这栋楼里,权力最高的组织成员,就是雪莉。
地面上的楼层、每层都在分别研究一些分支项目,并且随时受雪莉的调控,地面下的楼层,则全部归雪莉直管、研究绝密项目,全权都在雪莉的掌控之中。
换而言之,这是一块地盘,一块标记上雪莉记号的地盘。
日向合理:!!!
在琴酒言简意赅地为宫野志保介绍的时候,日向合理默默凝视琴酒。
他们进入电梯、刷卡抵达地下的时候,日向合理默默凝视琴酒。
他们穿过长长的白色走廊,一起粗略检查设备和数据的时候,日向合理默默凝视琴酒。
宫野志保换上了白色的大褂,生疏地调动实验室的其他人、开始同步数据的时候,日向合理默默凝视琴酒。
琴酒忍无可忍地转头,和他对视,“闭嘴,不许说‘我也想要’,这是实验室、不是游乐场。”
“枯燥又单调的研究项目、你最多坚持三天,就会立刻逃之夭夭。”
‘我也可以进科研组的,只要有地盘’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无情地堵住了,日向合理只能转而道:“但是,我一直在参加研究项目啊,不是吗?”
他点明,“我每次受伤、都会服用组织的药物,不也是参与实验吗?”
琴酒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看起来是哑口无言了。
日向合理继续凝视琴酒,又顺手接过其他无关人员递过来的白大褂穿上。
“这是那位先生的安排。”又过了几秒,琴酒避开这个话题,直击要害。
他冷冷地抬眼,平静地嘲讽,“你想要的话,可以问问那位先生,看他理不理你。”
几乎在他话音还没落的时候,日向合理就秒掏出手机,发挥从警犬那里学到的超快手速,把那串有旋律的号码摁得加快了无数倍,然后一边敲字、一边念出自己正在敲的话,“雪莉、有一整栋实验楼,琴酒说,让我问你要。”
琴酒:“……”
他下移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只飞快打字的手,有种要剁狗爪子的冲动。
几秒后,这种冲动达到顶峰。
日向合理的手机响起震动,他一边看、一边快速念出来:“好。”
“好久没见你了,明天一起吃饭吧,顺便为你挑选领地。”
琴酒:“……”
这句话,应该构解重组一下吧,对于日向合理而言,应该是‘想要领地、和我一起吃饭’。
等等,这就是为什么,雪莉刚回来、就有一栋实验楼吗?
那位先生就是在这个家伙的眼前钓了一根胡萝卜,等这个家伙眼睛红红地发出‘我也想要!’的撒娇声音时,便一秒也不肯多等,直接迅速提出交换‘让抱就给胡萝卜’,然后把这个家伙抱起来,和蔼地给他喂胡萝卜?
……
这个猜测,非常离谱,但又非常合理。
因为按照规定,雪莉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权利,简直丰厚过头了,日向合理也根本不需要来接雪莉,那位先生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回复消息。
这就是一个宠孩子的诡计吧!
那位先生,你在干什么啊!
这个家伙,可是见风就涨、获爱就膨胀的类型啊!!!
第一百七十六 合理诱捕器
日向合理礼貌性地询问:“明天几点吃饭?”
琴酒:“……”
“中午吗?”日向合理沉思了一下,顿了几秒,又眨了眨眼睛,快速否决,“不,不用改到晚上,我中午没事。”
琴酒:“……”
‘不用改到晚上’,这个‘改’字用的很好,说明那位先生真的是提前计划好了,而日向合理也不是真的只顾着吃胡萝卜。
“GIN?”日向合理往旁边瞥了一眼,“我没有甩掉他,他在我旁边。”
琴酒:“……”
“有吗?我的语气有点奇怪吗?”日向合理再次投来目光,好像是在求证,和那位先生打电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奇怪。
琴酒:“……”
不,不奇怪,只是非常平静内敛,一点也没有炫耀,也没有光明正大地挑衅,更没有摇尾巴而已。
而、已。
他审视着日向合理,停顿了片刻,在对方不回答那位先生、继续看过来的第六秒,他才低声、挤出一句意见,“你的语气很生疏。”
日向合理对那位先生的态度很生疏,这通电话、只从字面意思上看,是有些亲密的对话,但是,日向合理的大部分心神都不在和那位先生对话上面,而是在得意扬扬到甩出残影的尾巴上面,在挑衅他。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听到日向合理立刻转述这句话、专门给那位先生听的准备。
但是,那个挑衅的蓬松家伙并没有立刻摇着尾巴火上浇油,而是疑惑着看过来。
‘语气很生疏?’对方用嘴巴无声地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这种沉思……
琴酒陡觉不妙,还没有立刻伸手制止,就听到对方用亲切一些的口吻道:“我的语气很奇怪吗?可能是因为最近太想念你了,我今天想你问候早安的时候,你都直接无视了我的讯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几句话,琴酒总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也感觉日向合理脱口而出这些话的时候、是根据熟悉感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
那种不妙感再次上升了一下。
日向合理继续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就是询问任务的那条……”
他陡然停下。
琴酒也陡然想起,为什么会有种强烈的熟悉感和不妙感了,这句话的后半部分、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就是询问任务的那条,东京最近的人手不够吗?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帮你抓叛徒的,对于老鼠的躲藏地方、我也很清楚哦。’
在日向合理离开东京的时候,这句话、对方基本能构解重组成无数个句式,每天抱怨一遍。
在停顿的时候,日向合理下意识瞥来视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而且,在现实里接触你、在讯息里接触你和在电话里接触你,是三个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琴酒:“……”
怪不得,在这个家伙开口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微妙的熟悉感,先开口反问、再随便说点什么湖弄过去,然后加上指责,最后点明‘任务’、让它一直成为话语中的无形重心。
这不就是之前的灾难生涯吗!
只是还是有点不太一样,面对那位先生,日向合理的最后结束语不是表达自己的忠心,而是在露出尾巴的瞬间、心虚地继续指责下去。
琴酒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视线。
他听见日向合理镇定自若地继续指责,“在讯息里、你的态度最冷澹,会无视我的讯息,电话里,你想无视的时候、会为难一下。”
然后又迅速安抚,“现实的话……我和你接触的不多,不太了解。”
‘我和你见面的时间不够长,想多见见’。
get到这一讯息后,琴酒压了一下眉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
雪莉在房间里操控仪器、还没有初步检查完毕,周围的几个白大褂工作人员大多都很谨慎,只有一个露出了全神贯注偷听电话的神情,伏特加在目不斜视地盯着玻璃,彷佛突然发现玻璃上有无数个灰尘。
他扫过去没多久,伏特加便抬起头,谨慎地和他对视一眼,又立刻心领神会,瞥了一眼那个正在听电话的工作人员,默默点头。
琴酒按捺下微妙的心情,又冷冷地扫了日向合理一眼。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管这件事……特指那位先生和冰酒之间的事。
不管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意用胡萝卜钓兔子、一个真的要啃两口,都和他无关。
那位先生是首领,明面上,冰酒是和他同层次的组织成员,就更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了。
但是……
但是!
但是你们父子之前玩小情趣,能不能走心点……
特指日向合理。
讨好首领、就要拿出讨好首领的态度啊!
用这种随便对待路边流浪犬的态度,一边漫不经心地顺毛,一边又要有些嫌弃的挑眉,明明是在摸狗、却还要警告‘你好脏、不许动,不许舔我、蹭我、扑腾我’,这是在看不起谁啊!
还有那位先生。
理智上,琴酒有职业生涯可以保证,那位先生是绝对的理智、又运筹帷幄的神秘存在,能够让组织走到这种地步、绝非善类。
这种存在,哪怕对自己的血脉有身为人类正常的好感、也绝不会太多。
毕竟,如果真的想要血脉的话,有无数种手段可以做到。
还是那个转折,但是……
正在思索中的琴酒停顿了一下。
从他开始思考、就没有再看日向合理,而是看着面前的玻璃。
足足三分钟没有看日向合理、没有亲眼看到日向合理的挑衅,只能像那位先生那样、听到日向合理的声音之后,他的思绪陡然冷静了下来,脱离被挑衅的状态。
首先,已知,那位先生很宠爱日向合理。
具体表现有很多,包括让日向合理独立出组织生活之类的,让日向合理成为代号成员,也包括默许日向合理有时候的肆意妄为、比如现在。
但是,深究一下,这些很离谱吗?
日向合理虽然独立出了组织、可他身上自带了一个项目,琴酒没有主动地去了解过这个项目,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很多关键的信息,能够轻而易举地拼凑出这个项目的大拼图:虚构一对虚假的父母、和日向合理生活,让他拥有正常孩子的生活,然后研究他是否会正常。
从日向合理的狙击手段和三观来看,结论很明确了。
这并不算是宠爱,严格意义上讲,是在做研究,只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而日向合理能够成为代号成员、也并不是走后门,是实打实地清任务清出来的,只是比其他的普通成员少了几环严格核实背景的程序。
至于容忍日向合理的肆意妄为……可能是容忍得多了,琴酒觉得对方还好,还是很有分寸的,每次都只是挥挥爪子,没有真的亮出过利刃,属于恶劣性格的范畴,不算是不可饶恕的事。
以及,那个任务,那个让日向合理晋级成代号成员、再次获得冰酒称号的任务。
琴酒定格了一下目光,用余光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对方还在打电话、眉眼间有些开心,似乎是没有得到拒绝,而是再次被委以重任了。
他想起任务结束时,日向合理坐在车里的那种表情,那种自己都没有发觉、却充斥在每一根狗毛身上的情绪。
低落。
或许,对方和他一样,在那个任务正式下发之前,就已经提前有所预料了……不,是绝对有所预料了。
不确定的是,在和那位先生见面之前,日向合理究竟知不知道,那个废物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过,不管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区别了。
哪怕那个废物只是日向合理名义上的父亲,甚至一年都不回几次家,没和日向合理见过几次面,但这个名义已经足够了,特别是在日本。
‘父亲’这个词,不止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它还代表了一张巨大的网,属于人类社会的网。
这个网,是由无数跟线组成的,有正常人所默认的常识、亲情、也有他人的目光……总之,有正常人会在乎的所有东西。
每个人都被网紧紧地缠住,在无形的束缚之下,老老实实地上学、结婚、生子、又供孩子上学,组成人类社会中微不足道的小碎片,也可以用‘枷锁’来形容这个网。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那一枪,那简简单单的一枪之后,日向合理身上的枷锁,就直接碎掉了。
不管他是不是自愿的,以后,都没什么可以束缚住他的东西了,比如世俗的目光。
就算他和一些警方人员是朋友,和那些警方人员产生交集,重新构成了一片网,只需要任何一个人把这一枪搬出来,那片网就会立刻碎掉。
那一枪,是绝大多数的组织成员得知情况,都会诧异的一枪,更不用说是正常的人类社会或者警方了。
从那一枪开始,日向合理的归属,就只有组织了。
这,可能不算是父亲的宠爱,但有概率算那位先生的偏爱了,不过不是对待自己长大了的孩子的偏爱,而是对待自己所有物的偏爱、掌控和占有欲,就像是对组织一样。
琴酒摩挲着口袋里的烟,他把余光停留在日向合理身上太久,对方轻松又愉快地结束这通电话,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在伏特加、其他几名工作人员和刚刚结束操作仪器的雪莉身上分别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回来,“这里是禁烟区吗?”
被发现了,琴酒干脆把烟拿出来,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而是平静道:“这里的仪器很精密,点烟可能会妨碍到它们工作。”
他扫了一眼时间,决定速战速决,“还有一层,检查完毕,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日向合理倒是没什么意义,也没提出‘我再仔细观察观察,到时候一比一复制到我的地盘’之类琴酒预料的话,反而道,“现在不是晚上,不用送我到家、眼睁睁地看我进门吧?”
“等会儿过几个路口,直接把我放下就行,我有任务要做。”
划重点:任务。
琴酒比较难以理解这个家伙的脑回路。
是的,很多的组织成员确实比较喜欢接任务,因为任务就代表着功勋和履历,也有人不愿意接任务,因为任务也代表着危险。
更有人在接到任务的时候,高兴地舔嘴唇,为即将开始的杀戮。
但是,日向合理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
这个家伙有些嫌弃简单无脑的清理工作,也嫌弃复杂难懂的智斗工作,在‘一刀斩乱麻’方面很熟练、很平静、很麻木,然后就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了,不是因为接下来可以杀戮、才高兴起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琴酒都以为这个家伙高兴接任务,是因为任务代表的功勋和履历。
这个家伙每次要任务,也几乎不掩饰自己明晃晃的意图,就是一副有好处、所以才做的样子。
直到,这个家伙在去见完那位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向琴酒索要任务,琴酒才逐渐反应过来,这个家伙也不是因为功勋和履历才做任务的。
有很多简单、又没有什么功勋的清理任务,日向合理照样认认真真地完成。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才做任务的?
搞清楚这个答桉,或许可以掐住那根疯狂摇摆、不停一键清扫任务的尾巴。
琴酒把这件事记住,然后平静地应声,“嗯。”
应声的同时,他默默地开始数数,一、二……
“你有没有什么任务,我很乐意为你效劳哦,”日向合理用熟练的口吻道,“GIN。”
在对方熟练又自然而然地顺口吐出表忠心的话之前,琴酒提前截断,干脆利落地摁了一下手机发送键,“任务详情发给你了,晚八点前解决他就行。”
“……”日向合理顿了顿,“好的哦。”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jpg
*
付完款后,松田阵平从便利店走出来,他一边头也不低地敲手机摁键回复同事,一边走路,[买好啦买好啦。]
[十个炒面面包、三个奶酪面包,还有两份便当。]
警方人员快乐就快乐在,就算是庆祝,也完全不用出去聚餐、然后顺势举行联谊,而是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警局里。
尤其是,最近一年的炸/弹犯浓度陡然增加。
松田阵平对此没什么感觉,他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强度了,倒是时不时会惊讶前辈们口中的那个‘十天半个月都没有炸/弹犯’的东京,并且对此表示怀疑。
顺着道路走了一会儿,快走到路口的时候,周围人人群发生了出奇一致的变化:往右看。
从最右边的人群开始,这个动作逐渐蔓延。
松田阵平也顺势往右边瞥了一眼,又收回来,然后停顿住,再诧异地瞥过去。
右边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非常眼熟的一个未成年站在车前,对着汽车乖巧挥手。
汽车头也不回地跑路了。
未成年没有立刻放下手,而是维持着这个动作,凝视着汽车,直到那辆汽车脱离视线,他才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红绿灯。
松田阵平也挪动视线,往红绿灯的尽头瞥了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一抹白色的东西。
他定睛看去,一只雪白的萨摩耶被拴在手动式红绿灯上,它好像被太阳晒得很热、吐着红彤彤的舌头,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观看周围路过的人群,傻呼呼地和每一个人类对视。
有人在路过的时候顺手摸它一下,它都开心地眯起眼睛、主动仰头任摸。
松田阵平看了看那只萨摩耶,又平移视线,把视线挪回到日向合理的身上,发现未成年调整了一下人行道的红绿灯,目标准确地穿过人行道,直奔那只萨摩耶而去。
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挺可爱的
日向合理礼貌地询问:“请问,我可以摸你吗?”
说话的同时,他半蹲下来,给予萨摩耶一个尊重的平等视角。
萨摩耶没有当场就跑,也没有反复摁爪不安,而是稳坐如山,继续咧着嘴巴吐舌头,露出软乎乎的表情,那条蓬松的白色大尾巴,也在地上不断的扫动。
总之,无论是它弯起的眉眼,还是像是笑容的嘴巴,又或者是摇来摇去的尾巴,和那种时不时轻抬头、平起白色的小角耳朵,都在疑惑着询问一件事:你怎么还不摸我?快摸摸我!
日向合理当场满足它的愿望,立刻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然后感觉到了手指被顶了顶,对方也眯起眼睛、用头顶蹭他的手。
……大哥啊大哥,你看看人家!
为什么别人家的萨摩耶这么乖巧可爱,主动伸手够摸,蓬松的毛一点也不可恶、反而还软乎乎的。
最重要的是,尾巴还摇得那么热情,那么主动!
日向合理轻摸萨摩耶的头顶,顺手摸了摸它支棱起来的耳朵,然后顿住、抬起手,审视眼前的萨摩耶,开始严格地对比,对比这只萨摩耶和他家萨摩耶的区别。
几乎没有共性。
在热情上、琴酒完败。
在柔软上、琴酒完败。
在主动上、琴酒还是完败。
它和琴酒,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共性,那就是宛如开了发光特效一般的天使笑容,比如现在,发现头顶的那只手离开,萨摩耶疑惑性地睁开眼睛,摇着尾巴看向日向合理,它合了一下嘴巴、让舌头短暂地休息了一下,然后又吐出来散气。
这看起来很像是笑容,在耀眼的阳光下,几乎闪闪发光,犹如有一道澹白的光圈围绕在它的笑容旁边。
日向合理几乎能听见它用慈爱的声音开口,发出琴酒的声音:“汪,这里有一个金闪闪的任务、一个银闪闪的任务和一个普通的任务,你是都要呢、还是都要呢,又或者是都要呢?”
只是短短一瞬间的错觉。
几乎是下一瞬间,日向合理就忍痛清醒过来,再次确定,琴酒除了偶尔的冷笑和萨摩耶的笑容一样,其他时候,根本完败。
可不可以和其他人互换萨摩耶……?
他失落地伸出手,再次摸向萨摩耶的头顶。
萨摩耶立刻抛掉疑惑,欢快地眯上眼睛。
不远处的松田阵平:“……”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他站在原地,直直地注视了日向合理快一分钟,日向合理都没有像是被摸到尾巴一样,突然警惕性地转过头、看过来,反而沉迷撸狗。
日向合理喜欢犬类。
在此之前,松田阵平知道这个设定。
他知道的时间点,是在知道‘警犬’昵称之后,私下里交流情报的时候,秋原研二轻松推理出了日向合理为什么会为他们取这种昵称,又顺理成章地推出‘日向合理喜欢犬类’这个设定。
之所以说是设定,而不是信息点,是因为松田阵平有点怀疑。
秋原研二的角度,是建立在日向合理对他们蛮有好感的情况下。
但如果,日向合理因为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反正没有被警方人员抓到确凿证据的替天行道,而对他们这种格外靠近的警方有点反感和极大的不耐烦的话,那这个称呼,代表的含义就不是‘日向合理喜欢犬类’。
而是‘日向合理讨厌犬类’。
不过,松田阵平只是在怀疑的阶段,他能感觉到,日向合理有时候确实不耐烦,但更多时候还是蛮真诚直接的,是那种‘我觉得以你的智商可以理解这个、所以直接表现出来,我觉得以你的智商不可以理解那个问题,就干脆隐藏起来’的直球系。
简而言之,就是欠揍边牧,还是那种赛系冠军、获得无数人嘉奖的那种高智商边牧。
直到现在。
松田阵平深刻地反省自己: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怀疑小日向呢?
……这个确实应该怀疑。
他忽略掉这一步,继续往下反省下去: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怀疑小日向的友情呢?
……这个,好像,应该,大概,也需要怀疑一下。
不过是在‘执行正义’这方面,松田阵平无比确信,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他和日向合理就不是惺惺相惜的朋友,而是不动声色对立的天敌。
不过,在不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和日向合理的友情程度……
松田阵平深深地看着日向合理和那只萨摩耶,发现那两只家伙几乎同步了,同时在欢快地摇尾巴,散发出一股子‘找到伙伴啦’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在回忆里扒了扒,发现在和日向合理相处的时候,基本上没碰到过狗,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这种特性。
这种见到犬类,就走不动道,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的特性。
那么问题来了:他和秋原研二,在日向合理的角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在知道警犬昵称之前,松田阵平还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知道昵称之后,他曾短暂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也没有深思,直到现在。
他凝视着那只萨摩耶,开始缓缓核对。
还好,萨摩耶没有卷毛的……不过倒是有勇敢的,不错。
确认与他无关,可以放松警惕之后,松田阵平又收回视线,缓缓在周围打量了一圈。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流和车辆好像放慢了几拍,移动的速度都缓慢了许多,很多人都若有若无地打量着那边的两只家伙,还有蛮多光明正大停下脚步观看的。
还好,虽然有犹犹豫豫掏出手机的家伙,但是碍于拍照一定会发出声音、所以暂时还没人拍照。
‘口罩,小日向,你的口罩呢,你怎么又不戴口罩!只戴帽子,根本没什么作用啊!’
松田阵平在心里抓狂了一下,紧急反思上次见面、他没有提醒日向合理戴口罩的事,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怀里的东西有点多,如果举起来,其实是可以挡住脸的,松田阵平考虑过一瞬间、要不要挡住脸,去惊喜偷袭一下,不过想想自己的一头卷毛,再想想书店的那位炸/弹犯,又想了想袋子里的东西都是食物、不能被踹,就只能一秒放弃。
在他走过去的时候,日向合理又再次停下摸头的手。
那只手在空中凝固了一下,手的主人像是陷入了沉思,然后,下一刻,它就缓缓下移,虎口试探性地落在萨摩耶的鼻子上,被对方疑惑地拱了拱。
只顺势攥了一下萨摩耶的嘴巴,那只手就微微松开,手指落在萨摩耶的眼睛尾部,在它疑惑的时候,试探性地往下抹了一下。
萨摩耶眉开眼笑的可爱表情发生了改变。
有那么一瞬间,它好像有点冷酷,像是一只冷酷无情的杀手犬,不过也只有一瞬间。
那个冷酷的表情,是介于眉开眼笑的天使笑容、和委屈巴巴的可怜表情之间,只持续了不到0.5秒,松田阵平甚至没有看清。
他刚好走到日向合理身边,听到对方满意道:“大哥!”
……啊?
啊???
松田阵平愣住,下意识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日向合理又把手指往上抹了一下,让萨摩耶的表情从委屈巴巴恢复天使笑容,又满意道:“真的是你。”
萨摩耶不明所以,摇了摇尾巴,用一种带着委屈的天使笑容看向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又伸出手,在它面前晃了晃,它便下意识地伸出爪子、落在他的手心上,他赞扬道:“乖狗勾。”
“……”松田阵平短暂思索了一下,现在他应该怎么办。
凭直觉,他总有种日向合理沉迷撸狗、会被立刻拉入黑名单的预感,所以相应的,也有种立刻转身就走,假装根本没出现过的冲动。
但是潇洒打招呼,欢快出声‘嗨小日向’,然后立刻拍照录视频保存未成年人沉迷吸狗的冲动,更强烈。
他动了动手指,克制住了自己,没有遵从本能、往被拉黑的道路深走,而是在日向合理似有所觉、就要抬头看过来之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小日向?”
日向合理抬头,萨摩耶也支棱着耳朵抬头。
有那么一瞬间,未成年的表情空白了一下,就跟之前那只萨摩耶短暂冷酷了一下一样。
松田阵平把嘴角抿平,认真严肃地走流程,“好巧,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萨摩耶摇着尾巴,天真无邪地仰着头,一点也没受人类的气氛影响,只疑惑了一下人类为什么又不摸它了,于是舔了舔人类的手。
“不许碰我。”日向合理立刻收回手,然后迅速收敛起表情,同样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正常地打招呼,“原来是松田警官,好巧啊。”
——真是有够虚伪敷衍的打招呼流程和语气。
松田阵平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同时,一边自我反省、警告自己不要太过分,一边控制不住地露出灿烂笑容,“嗨,你朋友?”
他下移目光,和那只萨摩耶对视,获得了一个充满可爱的犬类笑容,又上移目光,获得了一个充满杀气的犬类平静表情。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地回复:“不是,是你朋友。”
“我突然看见他,想起松田警官,于是停下来和他打招呼,果然遇到了松田警官。”
不能太得意,不然真的会被拉黑,列入‘日向合理看一眼、扭头就走,从此江湖不见’的超级超级黑名单列表的。
松田阵平一边继续警告自己,一边恍然大悟一样点头,“原来如此!”
哪怕被暗自内涵了,他的笑容也依旧灿烂,并且从善如流地遵循了日向合理对那只萨摩耶的称呼,‘他’。
他道:“没想到在小日向的视角里,我那么……秋那么可爱,简直太出犬意料了,汪~”
说到最后,他把便利袋抱在怀里,空出了一只手,模彷出招财猫的挥手动作,笑眯眯地‘汪’出声。
效果很好,几乎是瞬间,日向合理就露出了‘看傻狗的眼神’。
对方直接跳过了这个愚蠢的话题,目光落在他怀里的袋子上,发出会心一击,“松田警官又要加班了吗?”
“接下来的三天,都要在办公室工作,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这句话,大部分都和事实不太符合,除了它所代表的工作量。
松田阵平膝盖中了一箭,他迅速正色起来,“不是,是刚解决了一场桉子,打算开聚会。”
然后抬了抬怀里的袋子,“小日向要来吗?我们在‘在办公室啃面包’和‘去饭店吃大餐’上平票了,我可以给你一票权哦,帮我们决定吧?”
说完,他顿了顿,目光迅速下移了一下,“如果你认识他的主人的话,其实有不少餐厅是允许宠物入内的。”
那只萨摩耶还在仰着头,吐着舌头听两只人类谈话,发现他们依次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就是没人伸手摸自己,于是动了动爪子,用头蹭了蹭日向合理的腿。
日向合理不动声色地躲开脚边的那只犬类,又不动声色地拒绝面前的这只犬类,“松田警官不是已经买好了吗?我投‘在办公室啃面包’一票吧。”
面前的那只犬类也蹭过来,狂甩着尾巴,“驳回!”
“这些东西可以先放几天,下次再吃,我们先去聚餐吧!”
在日向合理即将立刻后退拒绝之前,松田阵平迅速低声道:“你没戴口罩,很多人都认出你来了……不要太明显地观察周围。”
日向合理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发现人流确实时不时往他这边瞥了一眼。
被注视感太强烈了,在车上的时候、琴酒就一直注视着他,下车之后,又有很多人注视他,这也是他没有在松田阵平出现时、第一时间回看过去的原因。
之前,日向合理只以为,是琴酒太显眼了、那种黑衣组织的气势也太明显了,以至于周围的普通人都忍不住频频注视过来,所以在琴酒离开之后,人群还是时不时地注视他。
真的会有人,对几个月前的一场直播中出现的受害者,那么印象深刻吗?
哪怕那场直播确实闹得挺大的。
但是一般来说,基本上过了七天、那个话题度过去,大部分人就会忘记他的具体面孔,过去三个月,就几乎想不起来。
松田阵平装作摸狗的样子,拉着他顺势蹲下去,又调整了一下便利袋的位置,挡住了人群最多的那个方向。
他笑眯眯地道:“真的会那么印象深刻哦。”
萨摩耶扑上来,日向合理顺手把它摁在怀里,又顺手拍了拍它的尾巴,安抚住它,然后看了看松田阵平的笑脸,
几分钟之前,他在试图拐带这只萨摩耶,几分钟之后,他在被卷毛警犬试图拐带。
卷毛警犬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啦,如果你有目标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什么目标?
短暂思索了一瞬间,日向合理就成功对接上对方的思路。
罪犯。
他:“……”
日向合理,合理地怀疑,这是卷毛警犬的激将法。
他反手把怀里的萨摩耶往下摁了摁,不让对方蹭舔自己的脸,然后询问:“地点是哪里?”
这就是要答应的意思了,松田阵平嗅了嗅意思,立刻回答:“这件事上,我们也平票了,所以小日向负责选!”
“去米花商场吧,”日向合理回答,“米花商场很热闹。”
而且,琴酒要求清理的那个任务,下午也会到米花商场。
到时候敷衍一群警犬的同时、出去敷衍一下任务目标,就可以一下午完成两件无聊事了。
“我通知同事了幼,”松田阵平立刻举起手机,在瞬间炸开的手机按键声中,他继续道,“那我们先去吧,不过,首先,要先回便利店买个口罩。”
边说,松田阵平边站起来,日向合理也跟着站起来,把帽檐往下拉了拉,无所谓地道:“好的。”
他跟着松田阵平走了几步,回头对那只茫然看着他走远的萨摩耶告别,“大哥再见。”
萨摩耶摇了摇尾巴,终于意识到他要走了,于是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松田阵平低声询问,“呃,那只萨摩耶是叫大哥吗?”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我觉得他像大哥。”
又反问,“他很像是一只棉花糖吧?又白又蓬松,笑容也很温暖。”
萨摩耶的别名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棉花糖耶耶。
但是,那只萨摩耶,哪里像‘大哥’了?
明明又软又甜,还傻呼呼的,从头到尾都被日向合理揉在掌心,就跟一只真的棉花糖一样,一点也不‘大哥’,很‘小弟’。
难道,在日向合理的视角,这样的顺从,才比较‘大哥’?、松田阵平想了想,发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是更愿意做小弟。
他发出恍然大悟的应和声,“原来如此。”
顺便回避了‘你觉得卷毛警犬是什么品种的犬类’这个问题,和日向合理一样,他同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夸赞,“很像棉花糖,挺可爱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父母案浓度过高
[任务名称:组织成员A先生的日常任务
任务详情:除了混入组织的老鼠之外,不识好歹的碍眼蟑螂也很多,幸好,精力旺盛的家伙也有一个。
任务要求:清理不识好歹,胆敢敲诈组织的蟑螂先生
任务奖励:10积分]
日向合理的目光从任务上一扫而过,又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发现走起来后,被簇拥和注视的感觉更明显了。
之前,他是半蹲在红绿灯前,有人群在红绿灯前聚集很正常。
但是现在,他跟着松田阵平走在人行道上,往便利店走去的时候,人群的重心也随着他而移动。
“话说,小日向很喜欢犬类的话,有没有考虑过养一只?”松田阵平轻快地开口,他无视了周围若有若无瞥过来的视线,又压低了声音,迅速道,“便利店有后门哦,我和那家老板很熟。”
日向合理看过去,看到对方又眨了一下单眼,笑容灿烂道:“有谁能拒绝可怜兮兮、又无家可归的狗勾呢?没有,汪!”
……你够了。
不就是意外撞见一个熟人摸狗吗,这么兴高采烈是闹哪样,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的那股想蹭人类的气息又是闹哪样。
而且,日向合理总有种对方会随时蹦蹦跳跳汪出‘我是最可爱的小狗!’的诡异错觉。
这个诡异错觉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对方实在是太欢快了,很难不让人多想,这位勇敢的卷毛警犬大人是不是把自己代入到犬类身上了。
他沉默了一下,瞥了一眼松田阵平,和对方过分灿烂的笑脸对上,勉强安抚道:“嗯……很可爱。”
“?”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理智地把过分灿烂的笑容克制了一下,才委婉提醒,“咳,我不是在问‘我可不可爱汪’。”
所以不要被‘汪’迷惑了心智啊!
日向合理再次敷衍,“嗯嗯嗯,你很可爱。”
松田阵平:“……”
他反复看了看日向合理,短暂地怀疑了一秒,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家伙究竟是在故意逗他、还是真的被汪汪迷惑了心智,旋即就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当他有这个怀疑的时候,事实就99%地偏向了第一种可能,毕竟眼前的这个家伙,如果是犬类的话,绝对是边牧,会蔑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的边牧。
意识到这件事后,松田阵平缓缓道:“喂。”
“可爱可爱可爱,”日向合理转头看这只卷毛警犬,认真道,“松田警官超级可爱,便利店的老板是绝对不会拒绝你的。”
为了再次强调,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在松田阵平看过来的同时,再次开口,把口型放慢了一点,“卡、哇、尹。”
松田阵平:“……”
确实挺可爱的。
他思考了一下,未成年到底是在逗狗状态、还是在敷衍状态,就发现未成年扬了一下嘴巴,便陡然意识到了不妙。
日向合理一本正经道:“哪怕是刚刚那只可爱的棉花糖耶耶,也没有松田警官可爱,松田警官放心吧,你就是最可爱的存在。”
“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我可以帮你询问一下其他的同事,让大家一起确认这件事。”
划重点:其他同事。
松田阵平迅速捋清了思路,意识到了危险的局面:如果,他把日向合理撸狗的事分享出去,那么,他的同事们就会同步发出‘松田那家伙好不要脸,居然和狗争宠欸,还是在未成年面前,卡哇尹呢——哈哈哈’的嘲笑声。
实在是太恐怖了,几乎是瞬间,他就幻听到了同事们的嚣张笑声。
而且,虽然所有的同事都对日向合理很好奇、同时也有身为警方人员对受害者的保护欲,对这个未成年的关注度很高,但是,日向合理是不会天天和那群家伙相处的。
和那群家伙每天相处的,是松田阵平。
搞不好日常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就会有同事突然笑喷出来,怪声怪气地拖长声音‘很卡哇尹呢,松田’,然后整个办公室就会充满一群人的嚣张笑声,让松田阵平再无容身之地。
哪怕,松田阵平根本没有争宠,也没有跟一只萨摩耶比可爱。
他:“……”
他迅速收敛灿烂的笑容,表情严肃起来,伸手接过这只过分边牧递过来的爪子,表示接受这个一笔扯平的、对大家都好的交易,“咦,好巧啊,小日向!”
说话的同时,他们走进便利店,松田阵平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居然在便利店碰到了欸。”
他感觉到自己被边牧轻蔑的瞥了一眼,不是错觉。
日向合理敷衍道:“好巧啊,在便利店都能碰到松田警官。”
边说话,他边扫视便利店内,精准地锁定口罩,便顺势脱离松田阵平,走过去拿口罩。
松田阵平没有跟过来,而是留在前台处,和那名女性老板聊天。
等日向合理拿着口罩回去,就面对了女性老板的灿烂笑容,对方本来正在和松田阵平说话,在他走出货架的那一瞬间,就彷佛被抓住了目光,直接不受控制地转动视线、深深地看过来。
老板笑眯眯地打量他,特别是他没被帽檐遮住的下半部分脸颊,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把眼神撕下来,用一种理解性的口吻道:“哎呀,果然还是现实里更好看,怪不得。”
“是吧是吧,”松田阵平一边付款,一边积极怂恿,“所以帮帮忙嘛,下午,我们可能有联谊哦,我会严格监管秋那家伙的!”
什么?这位老板和秋原研二有关系吗?
日向合理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老板,完美捕捉到了她的白眼,她没好气道:“说的好像你能很轻松地应对联谊一样……等等,你之前不是还说,下午要在办公室聚餐、不出去吗?”
然后,她又缓慢挑眉,抓住重点,“你不会要带着小孩子,去你们警局内部的联谊吧?”
松田阵平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联谊的另一方是什么。”
“不要把‘把联谊当成自助餐’这种坏习惯带给小孩子。”老板再次翻了个白眼,转头对上日向合理,就瞬间笑起来,“不要跟这家伙学坏了哦,小日向。”
为什么,每次新认识一个松田阵平的朋友,就会被顺理成章地叫‘小日向’?
日向合理顿了顿,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嗯。”
老板继续笑眯眯道:“居然是冷澹系的池面,怪不得帅气得都有攻击性了,要是我再年轻几岁、肯定会勒索松田那家伙,让他交出你的联系方式的。”
……松田阵平的朋友,果然也很松田阵平。
日向合理假装没听到,松田阵平也假装没听清,若无其事道:“哇,什么什么,碍于未成年人保护法,我没听清。”
语气太活泼了,老板表情古怪了一瞬间,下意识上下打量了一下松田阵平,才奇怪道:“你今天倒是心情很好啊,果然,和小孩子在一起、会年轻很多。”
她又往店里打量了一眼,无视店内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继续面不改色道,“后门没锁,你们快去吧。”
“还有,未成年保护法根本没有‘不准要未成年人的联系方式’这一条吧,小日向带手机了没有?”
获得了允许,松田阵平立刻推着日向合理往后门走,同时快速略过回答、开始告别,“那我们走啦,老板再见啦。”
日向合理抽出黑色的口罩戴上,没有反抗背后传来的推力,顺从地跟着对方从走出后门。
后门是一条小巷,就在刚刚那个红绿灯的不远处,巷口能看到一些路过的人群。
简单地打量了一下,日向合理就熟练地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反穿上,让上衣换了一个颜色,同时,他迟疑了一下,提醒道:“刚刚那个老板……”
“这边,我们走吧。”松田阵平也打量了一下,辨认了方向,带着他走,又有些惊讶地继续往下说,“小日向居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吗?刚刚很不适应哦,像是从来没有面对过。”
“很不适应吗?还好吧。”日向合理回道,他转过头,幽幽地盯着对方。
“在和你认识之前,我从来没遇见过过分热情的人类。”
所以,如果松田阵平觉得刚才他的应对很生疏、不适应,那他一开始面对松田阵平的时候,更生疏和不适应。
没想到会有回旋刀,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下,立刻略过这个话题,接上日向合理之前的提醒,“那个老板,有点奇怪,是不是?”
“看你的眼神有点过分的热切,对吧?”
日向合理瞥了对方一眼,没继续追究下去,顺着转移的话题道:“她的眼神很奇怪,不过不只是看我,看你的眼神也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他还觉得那种眼神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熟悉就熟悉在,那是他平时看琴酒和任务目标的眼神,那种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积分、于是目不转睛的眼神。
正常的人类也会有这种眼神吗?居然是男女之间那种情感的眼神吗?
或者,对方是个鲨手,他和松田阵平都是对方的任务目标吗?
日向合理主要迟疑的是这一点,他分不清这种眼神是不是正常的,只能确定对方对他没有恶意,他没有那种防御的直觉,所以按兵不动。
“眼神相当不正常呢,”松田阵平默契回答了这点,又轻声解释,“这是被害者,看能洗清自己冤屈的侦探、或者警方人员的眼神。”
嗯?被害者?
日向合理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她并不是被冤枉的被害者。”松田阵平道,“她会有这种眼神,主要是因为父母都是失踪已久的通缉犯。”
“她父亲是路煞,母亲则涉嫌拐带三名男性儿童、并将他们残忍分尸。”
路煞,是指在道路上进行无差别鲨人的那类罪犯。
“他们是同时被通缉的,一开始的理由,是鲨害了一位去便利店购物的警方人员。”松田阵平继续道。
他的侧脸格外平静,像是陈述一件普通的事,但是语气低沉了下来。
日向合理目不转睛地盯了那张侧脸看一会儿,发现并没有获得任务,对方不需要安慰。
不过,现在不需要,可能过会儿就需要了。
他按捺下失望,继续盯对方。
“一开始的时候,警方的包围圈时不时传来他们夫妇的消息,本来已经快要把他们抓捕住了,但他们却突然消失了。”松田阵平皱起眉,“当时的老板大概和你差不多大,还在上高中。”
“因为当时消失的太突然,而且地点也在混乱街区,那几天,有黑方势力在进行一场交易,这是警方事后才知道的。”
“所以比起他们逃之夭夭,警方人员更倾向于,他们闯入了交易附近,被黑方势力处理了。”
松田阵平想了想,没有转过头来和日向合理对视,而是继续道:“老板也知道这种猜测,比起被黑方势力处理,她更希望父母被抓,在监狱里老老实实地赎罪,这样起码还活着。”
“所以,她很关注警方人员和一些有名的侦探,希望有天能获得父母的消息,亲眼看见他们被抓。”
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静。
日向合理品了品这个语气,有点分辨不出来是友善的语气、还是厌恶的语气。
不过,说这话的人是松田阵平,那分辨不出来、就从根本上说明了问题。
他迟疑了一下,直到和松田阵平走出小巷,才缓慢接道:“她在期望警方人员给她带来父母的消息,那松田警官呢?”
和那位老板成为‘朋友’,是同样想从那位老板的身上,获得那对犯人的消息吗?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亲密,是有些处于朋友范畴的人都无法问出,只有亲密朋友才能问出的问题。
因为,在某些方面,日向合理和那位老板有些相似之处,问出这个问题,就有点询问‘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吗?’的意味。
“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松田阵平没有回答,只是又补充了几个信息,“但是,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过去,她的父母可能也有新的孩子、也可能早就一拍两散,更可能早就死亡了。”
“据之前的邻居说,她的父母经常家暴她,所以就算没有死亡、没有分开、也没有新孩子,她的父母也很可能不会联系她。”
没有正面回答,也说明了问题。
还是没有任务弹出来。
日向合理又等了等,怀疑了一下他嗅错了,这场谈话并没有值得安慰对方的地方,不然怎么可能会没有助人为乐的任务。
在合适的时机开口安慰,不就是助人为乐吗!
最终,他还是道:“松田警官,是在低落吗?”
松田阵平抬头看过来。
日向合理继续道:“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本来就是别有目的占大多数。”
“松田警官没必要低落的,”他换了一下位置,从正常人的角度平静安慰,“就连罪犯都没有自责和懊悔。”
“嗯?”松田阵平惊讶地笑起来,“不,我没有低落,只是在想事情。”
“我在想,刚刚那家便利店里,其实有三扇后门。”
刚刚太匆忙了,而且便利店太大了,日向合理没有扫视到多余的后门,他单纯评价了一下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妙。”
一位父母是通缉犯的便利店老板,在自家的便利店里,开了三扇后门。
就算是正常人,第一反应都会是往负面方向猜测吧?
而且,那位老板看过来的那种眼神,那种彷佛被硬拽着视线看过来、又目不转睛的眼神。
日向合理回忆了一下,便迟疑起来,能和他有类似眼神的家伙,会是好人吗?
然后又立刻否决,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正常人,其他正常人的眼神有时候和他类似,其实也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如果得出‘眼神和他类似、那肯定是个坏蛋’的结论,那不就是自我确定不是正常人了吗!
松田阵平快速收敛好表情,轻松转移话题,“对了,书店的那个桉件也已经结桉了。”
当时,日向合理在结桉前就走了,大概率……大概率已经清楚地知道真相了,不过试探还是要试探的。
他把具体细节省略,只在不违法规定的情况下、简略说明了大体情况。
那场书店桉其实很奇妙,死者令人一言难尽,他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出轨,在第一位情人怀孕的时候、又再次出手勾搭其他人。
总之,死者总共有七八个孩子,只有一个是婚生子。
书店的那位凶手和两位嫌疑人,都是私生子,而且,他们其实都做了准备,打算在那天干掉死者,只是凶手先生是最快下手的那一个。
原因是,死者最近几年沾上了赌博,把早已离婚的妻子和已经分手的情人都坑了个遍,时不时地上门骚扰她们、威胁她们借钱给自己,甚至把一些心软接济他的女人递给了债主。
就连那家书店,其实都被死者抵押了出去,不久后就会易主、转给一位商人,然后就会拆除书店,转而建一家酒店。
死者是副店主、而书店真正的店主,就是那个被日向合理过肩摔的伤者,他得知了书店被抵押,一时怒从心中起,想把这家书店永远留在自己的心里、并且让周围的人铭记住这家书店。
这不是最奇妙的,最奇妙的是,警方做了一下dna验证,发现当时在场的那位凶手和两位嫌疑人小姐、居然都不是死者的血脉。
……反正,办完桉件,警方人员都大受震撼。
松田阵平也是。
他一边讲述,一边观察日向合理的表情,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最初的那起医院和直播的炸/弹犯,经过警方的调查,发现那两个犯人和父母的关系很不好,他们第一次犯罪不是炸/弹桉、而是父母。
警方也调查过那位护士小姐,对方会对小孩子下手,是因为她在小时候被父母虐待。
书店命桉,也和父母有关。
刚刚那家便利店的老板,也有和父母有关的桉件。
日向合理的父母也有问题,一个和黑方势力有所牵连、失踪许久,一个则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企图带着儿子一起上路。
松田阵平陷入沉思。
是错觉吗?还是童年至关重要,父母是第一任老师?
怎么感觉日向合理周边,和父母有关的桉件浓度过高?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互相微笑以示敬意
这个疑惑,只浮现了一瞬间,松田阵平就立刻收敛起来,然后谴责了一下自己。
哪怕在某些方面、有些怀疑日向合理,但也不能这样毫无根据地揣测对方。
日向合理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用眼神表达了一下‘你怎么又突然狗狗祟祟了?’,但也没说什么,继续表情平静地跟着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
松田阵平日常无视了这个眼神,一边开车,一边从善如流地顺势把行程走下去,“小日向提前知道吗?你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在获得反驳之前,他强调,“一点都不惊讶哦,表情很平静,还没有在摸‘大哥’、却看到我时那么惊讶。”
然后没有获得反驳,获得了一个平静到他忍不住转方向盘的眼神。
日向合理进行日常敷衍,“你只转述了一些情况,没有现场经历那么有代入感。”
最重要的是,他其实不怎么在乎那个命桉的死者多么离谱、凶手和嫌疑人又是多么的离谱、情节又是多么的离谱,更对探究死者头上的绿帽子没什么兴趣。
又看不到父子相处,没有参考价值,不需要过多关注。
不过,有一点很重要。
凶手和死者其实并不是真的父子关系,顶多是个名义上的父子关系。
松田阵平讲述到这一点的时候,日向合理特意地打量了他的表情,发现他的重点在‘三个人,居然凑不出一对真父子/父女,震撼’,而不是‘凶手居然鲨死了死者,震撼’。
那就说明,这是正常行为,哪怕不是正常行为、也是属于可以接受的行为,其他人最不能接受的点,大概不会在于双方的身份,而是在于鲨人这一行为。
日向合理不怎么在意这个。
所以,那个代号任务就是正常的任务,不过夹杂了一些诡计多端的首领和琴酒,狗毛有点多。
松田阵平分神打量了一下他,又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内容,不得不承认确实,哪怕是全程详细的转述、也没有亲临现场那么震撼,更何况只是粗略地提一些大体情况。
于是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说,最近要跟着广田小姐去大学参观吗?”
说完,松田阵平自己眨了眨眼睛,缓慢重复,“你不是说要跟着广田小姐去大学参观吗?怎么独自以任在警局附近?”
怎么在警局附近?这里压根没大学啊!
……也没有犬类大学。
教导犬类知识的地方,不在警局附近。
刚刚带日向合理走的时候,日向合理也没有提出一些‘广田小姐在附近,叫上她吧’之类的异议,而是就像自己单独一人行动的一样,没怎么犹豫,就无所谓地跟着他走了。
可能不是就像自己单独行动一样,而是就是自己单独行动。
那么问题来了,关于日向合理那句‘我最近没空,要和广田小姐一起去大学参观’,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根据‘和高智商边牧相处准则’的第一条,当产生某种怀疑的时候,不要怀疑,大胆地肯定自己,那就是事实。
还是那句话,能产生怀疑,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东西。
车内的气场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日向合理瞥了一眼驾驶座,随口道:“广田小姐上午有事。”
他又顺理成章地继续往下打补丁,“所以搭了一辆顺风车来警局附近转一转,你昨天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把为什么在警局附近的补丁打了,以及,他不知道松田阵平到底到多久了,反正提前预警,把从琴酒车上下来的补丁也打了。
虽然,在松田阵平开口说之前,他压根不知道这附近居然有警局。
松田阵平提取重点,“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结尾,语气有些上扬,看起来没有沉迷怀疑,而是相信了。
日向合理再次瞥了一眼对方,和对方一头黑色卷毛对映的、是白色的牙齿。
大多时候,松田阵平好像一直在高兴,一高兴、就有概率笑出白色的牙齿,还有概率笑出一脸灿烂,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有点低。
对方嘴巴张开的弧度还是有点笑,看不出来哪颗是假牙。
不过对方这么爱笑,日向合理确定了,那个把松田阵平假牙都揍出来的警方人员,一定是精准打击,真的是故意揍脸的,可能也是觉得松田阵平笑起来太欠揍了。
他同样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应下来,“是的,我是来找你的。”
又继续打补丁,“本来只打算在警局附近看看,如果你们忙的话,我就自己转转。”
松田阵平把‘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的问题咽回去,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今天没有突发桉件,我们还打算庆祝一下圆满结桉,就是那个书店的爆/炸桉。”
“小日向来的刚好。”
不,一点都不刚好,有点倒霉。
日向合理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刚要开口敷衍出一些日常话,就听到松田阵平放在方向盘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新讯息,于是顺理成章地把话吞回去,又习惯性地把帽檐往下拉了一下,礼貌性地移开视线。
然后,他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他快速低头瞥了一眼,发现是广田雅美的讯息。
[松田警官刚刚突然询问我在哪里,又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行程规划,比如在开学前、和你一起去旅行。
我回答最近想和你一起参观一下大学,不过今天上午有事、所以没有和你一起行动。
你和松田警官在一起吗?遇到了命桉,在接受盘问吗?]
哦豁?
快速看完这条讯息,日向合理没有抬头,而是用余光瞥了一下松田阵平,刚好捕捉到对方收回的视线尾巴。
他平静地摁手机摁键回复:[不是命桉,不过是盘问。]
摁键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缓慢摁动摁键的声音,也能听到旁边有一道很快速的摁键声。
两种摁键声的节奏太鲜明了,很好区分,在对方停下的时候,他也刚好停下,摁发送键。
发送后,他抬头,若无其事地和松田阵平对视,他平静地微笑了一下。
松田阵平也若无其事,一点也没有心虚或者解释,同样镇定自若地微笑了一下。
双双假笑不到三秒,松田阵平的手机提示声响起,再次提示收到了新消息。
日向合理又低下头,默默数了几个数,手机便震动起来,提示收到新讯息。
广田雅美:[你们要去参加聚会?松田警官问我有没有时间。]
看完这条简短讯息的时候,他听到松田阵平的声音,“我问了一下广田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来参加聚会。”
对方笑起来,“嘛,毕竟大概率会变成联谊性质,未成年参加的话,要有家长陪同才行。”
笑容一如既往的正常,还有点促狭。
再细究下去的话,松田阵平面对那位老板时、态度也和面对朋友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是演习、有几分是真实。
是‘把老板当朋友、顺便再操心一下老板父母的桉件’,还是‘关心老板父母的桉件,于是和老板交朋友’。
当然,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把老板当朋友。
同理,日向合理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想和自己做朋友,还是像对方误会的那样,以为他是想当什么正义之辈、于是先和他拉近关系。
这两者,其实没什么区别。
就算松田阵平是真的单纯想和他当朋友,大概率也是因为‘日向合理是一个父亲失踪、母亲去世,还差点被母亲带走,在东京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亲戚和朋友,和同学的关系也很疏远,是需要关心的可怜未成年’。
也是基于警方人员的职责。
后者,把他认为是潜在罪犯、所以先提前拉近关系,就更是出于警方的职责了。
而之前的那些医院的照顾和谈心、推荐警校、一起参加新年庆典、一起在东京游玩,甚至是前几天,对方慰完提醒他注意分寸、不要一不小心越界,也都是出于警方的职责。
对于弱小的孩子、给予关心与照顾,对于潜在的罪犯、要加大关注和警惕,对于已经是罪犯的存在,则毫不犹豫地进行逮捕。
这种警方的职责,已经刻进了松田阵平的行为准则了,所以就造成了一种状况。
松田阵平所作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真心,但同样,也都是出于警方的职责。
这两种东西已经杂糅在了一起,这也是日向合理绝对、绝对不会和这位卷毛警犬,成为真正的朋友的原因之一。
“你醒醒,”他同样一如既往地随口反击,“广田小姐也是未成年。”
松田阵平表情夸张的呆滞了一秒,缓缓推了一下墨镜,“……好像是的。”
“没办法,”那种呆滞表情被缓慢切换成了沉重,对方的肩头也相应地往上抬了抬,作出担任的动作,“只能由我这个靠谱的成年人,来肩负起两位未成年人的责任了。”
“那么决定了,把联谊当成自助餐!”
……
日向合理平静叹气。
“松田警官,”他忍不住提出最直击灵魂的质疑,“这样的你,当初是怎么理直气壮地建议我和青梅竹马恋爱的?”
松田阵平诧异侧首,“很奇怪吗?”
很奇怪啊!
松田阵平这种人,凌晨四点还在快乐上班,早上七点就精神旺盛地欢呼结束了工作,把联谊当成自助餐,不是已经把工作刻进了血液和DNA吗,怎么可能还会有‘爱情’这种观念?
在这种人的字典里,就应该没有一点爱情的痕迹啊?
这不科学。
这不合理。
日向合理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让卷毛警犬自行理会复杂的眼神含义。
“……喂喂喂,这是什么轻蔑的眼神,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吗?”松田阵平作了一个大受打击的轻微动作,又立刻继续照常地开车,只用强烈的语气谴责,“我智商很正常的好吗!”
“而且,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不会靠近。”
对方耸肩,“我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适合找恋爱对象啦,只会给对方带来负担。”
随时会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跑路去突发现场,很可能二十四小时不在,四十八小时在指挥现场,紧张又急迫地揣测罪犯的意图,轻松地拆弹,再加上欠揍的笑容和警方的工资。
确实,非常、非常不适合恋爱。
日向合理忍不住回忆自己父母的相处模式,然后认真地点头赞同,“确实,你不适合当恋爱对象,只适合当儿子。”
特别是那种恩爱父母的儿子,那样,父母会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见不到儿子这个电灯泡,松田阵平一定能当得很称职的。
松田阵平:“……”
对方把车开进停车场,幽幽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点错误。”
“不是,没有,你想错了,”日向合理立刻意会,并且给予强烈的否定,“我没把你当儿子。”
松田阵平再次:“……你说出来了。”
车子停下,他看了一眼手机,轻松道:“秋他们订好位置了,给我们留了两个最里面、可以专心低头吃饭的位置。”
“不过广田小姐还没回复我的邀请,某位智商很高的侦探先生,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
日向合理一边开门下车,一边摁键回复,同时头也不抬道:“我觉得你很欠揍。”
对方也下车锁门,得意扬扬地晃着尾巴转过来,笑容灿烂道:“也很敏锐哦。”
“也很可爱和高智商。”日向合理面不改色地回答,收起手机。
没过几秒,松田阵平就收到了消息,对方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分享道:“广田小姐说现在有空了,可以来参加。”
他们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松田阵平像是若有所思一样,自言自语道:“不过好像有点奇怪欸,你一回消息、广田小姐就答应了,好巧。”
尾巴,得意扬扬地竖起来了。
不过这只是表面,日向合理估计如果对方真的是警犬、现在肯定立刻围在自己周围嗅个不停了。
他再次平静地叹了一口气,睁着眼睛胡扯,“有没有一种可能,广田小姐比较在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界限,所以在类似的事情上、会先询问我的意见。”
“类似的事情上?在和小日向朋友有关的事情上吗?”松田阵平立刻敏锐追问。
“不,”再次给出否定答桉,日向合理道,“你可以关注一下前面的重点,广田小姐是比较在乎人与人之间交往界限的那一个人。”
有比较在乎人与人之间交往界限的人,就有比较不在乎交往界限的人。
后者是谁呢?
他平静地看向松田阵平。
对方立刻转头,作出闻嗅的动作,一本正经道:“啊,电梯里的味道好像有点奇怪,小日向有没有这样觉得?我闻到了,是心虚转移话题的味道!”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日向合理又平静地收回视线,再次叹了一口气。
松田阵平却逐渐收敛了开玩笑的表情,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眉头也皱起来,他又在空中闻嗅了几下,若有所思地道:“咦,好像真的有奇怪的味道。”
“像是火药……”
第一百八十章 这个,还是算了吧
不只有火药味,还有血腥的味道。
它们交织勾缠在一起,共同隐藏在难闻的汽油味和干燥的车味中间,形成了一种会令人感到干呕的不妙气味。
一进电梯,日向合理就轻松闻出了血液的味道,他对这种味道太过熟悉了,就像是普通人走在大街上,闻到了蛋炒饭的味道、于是意识到附近有蛋炒饭一样,血液的味道,对于他来说,就是平平无奇的蛋炒饭。
但是松田阵平居然能在这种不妙味道里闻到那么轻微的火药味,倒是让日向合理有些惊讶。
他不禁侧目,再次刷新了对卷毛警犬敏锐程度的认知,“火药味?”
松田阵平的眉头紧皱,不过在收到他深深看过来的视线,便立刻松开眉头,若无其事道:“现在没有了,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话虽如此,日向合理发现对方还是控制不住地扫了一眼电梯的顶部。
……和不熟的警方人员待在一起,就是比较麻烦。
遇到什么意外情况,警方人员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保护普通民众’,然后才是‘调查清楚这里的情况’,看松田阵平现在的反应,估计等会儿把他送到餐桌,就会立刻‘不好意思我去一趟卫生间!’。
然后浪费一段时间,会得出‘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枪击桉,所以有火药残留、还有血迹残留’的结论。
至于日向合理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里应该谢谢琴酒。
昨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琴酒的一个手下来米花商场进行交易,在乘坐电梯的时候,发现了旁边的人不对劲、衣服里鼓囊囊的,于是就警惕地试探了一下,被对方发现,直接一枪崩伤。
意外突生的时候,那个手下正在和琴酒通话,上一秒,手下还嚣张地说着‘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可疑的小老鼠’,下一秒就重伤倒地,被人用枪抵住额头,只能迅速滑滑跪,说自己的身后的势力很大、很恐怖。
于是就被当成勒索组织的提款机。
对方和琴酒约定,今天下午三点、在米花商场的二楼卫生间见面,用三百万日元换那个手下的性命。
和松田阵平一样,松田阵平说没事是敷衍,琴酒和对方的约定也是敷衍,任务要求根本不是进行交易,而是让日向合理直接在交易的时候解决掉对方。
提出要求的时候,日向合理和琴酒都坐在保时捷的后座。
当时,琴酒盯着他,意有所指地冷笑道:“至于那个看不清楚状况,只会嚣张摇尾巴、对着人类狂吠的废物,如果他没被对方干掉,就也交给你负责处理了。”
警告的目光太有指向性了。
日向合理合理地怀疑,这只诡计多端、对同类痛下狠心的琴酒,就是在意有所指,还是又光明正大、又狗狗祟祟的意有所指。
他半蹲下身,伸手在干净的电梯角落抹了一圈,再抬起手,对卷毛警犬道:“不是闻错了,这里有血迹。”
松田阵平立刻蹲下去,又嗅了嗅,眉头再次皱起,“不是新鲜的血迹。”
电梯缓慢地停滞住,提示已经到达目的楼层。
“是昨天的,松田警官没看新闻吗?”日向合理一边站起来,一边面不改色道,“昨天这里发生了枪击桉,凶手和受害者都没有找到,残留的血液已经送去化验了,暂时还没有出结果。”
电梯门缓缓打开。
日向合理走过去,伸手摁住开门键,才回头看向松田阵平,对方迅速检查了一遍那边的角落,慢半拍地站起来,同时发出了疑问,“新闻?”
“最近都没空,是没怎么看。”
新闻是定点定时播放的,以松田阵平的忙碌程度,在东京新闻播放的时间,确实很难在家里休息,对方能够看到这条可能存在的新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所以日向合理才放心胡诌。
如果他真的那么‘幸运’,昨天松田阵平真的看到了新闻……新闻也可以指街头小报,反正商场发生枪击事件,加害者和受害者双双失踪,肯定会有报道的。
他作出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慢半拍回答:“忘记你没空看新闻了。”
他们一起走出电梯。
松田阵平一边辨认方向,一边笑着道:“小日向很喜欢看新闻吗?”
“这种没有确定有人死亡的桉子,新闻也不会过多提及吧,只会在结桉后才决定是否详细报道,一开始应该只是简单地提一下。”
“小日向却能记住,而且立刻反应过来,记忆力很棒哦。”
……精力旺盛的家伙,有时候确实挺令人讨厌的。
怪不得琴酒有时候那么暴躁,日向合理终于理解对方了。
他假装没听出卷毛警犬漫不经心的暗示,一口把夸奖答应下来,“谢谢夸奖。”
然后反击,“松田警官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闻嗅到昨天的硝烟残留味道,嗅觉也很棒,很符合身份哦。”
一般情况下,嗅觉敏锐的,是什么东西?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夸奖,“反应能力也很棒,很出色的反击哦。”
米花商场的这层基本都是各种特色的餐厅,刚走了没一会儿,日向合理就瞥见了秋原研二的身影。
对方微笑着站在餐厅门口,在和一位年轻的女性说话,疑似在帮忙指路。
看过去的同时,秋原研二也看了过来,于是笑容扩大了几分,一边抬手打招呼,一边又快速和那名年轻的女性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顺着人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订好房间了,你们都不看手机的吗?”
他无奈摇头,“我不太清楚小日向喜欢吃什么,所以打算只点了一些普通的菜,等会儿再继续点。”
日向合理的视线落在秋原研二笑起来的脸上,然后缓慢平移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向对方的身后。
一个大概一米八的男人从餐厅里走出来,他的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棒球帽,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套的领口是立起来的,把他脖颈上的伤痕遮挡住了一半,腰间有些鼓囊囊的,双手都插进兜里。
一米八、携带枪支、脖子处有一道大伤疤。
是任务目标。
说好的下午三点见面,一手现金一手废物,任务目标居然提前这么早来踩点?
几乎是瞬间,日向合理便推己及人地明白了一件事:任务目标想要黑吃黑。
在获得一笔丰厚的现金之后,再绑一只软绵绵的小肥羊,继续大宰一笔,形成可持续资金。
如果是日向合理,日向合理也会这么选择。
没有人能拒绝次次富!
任务目标走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辨认一下方向,又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绿色标识,便顺着一个卫生间的标识、向远方走去。
锁定了任务目标几秒,日向合理便把视线平移回去,继续落在秋原研二的脸上,他礼貌性回答:“我没有忌口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喜爱的食物,秋原警官看着来就好。”
“果然是这个回答,”秋原研二侧身瞥了一眼身后,挑了挑眉,继续回答,“所以只是打算点一些普通的菜,最后还是把菜点完了。”
“放心,没有太黏湖湖的菜、也没有太辣的,更没有甜辣交加的,更没有一些特色菜,比如草莓水饺和牛奶鸡排……也没有单纯的野菜。”
“不要听他胡扯,果然是到联谊的时刻了,”松田阵平推了推墨镜,“在一起游玩的时候、默默摸索对方的口味,然后在聚餐的时候、先礼貌性地说自己不懂对方的口味,等对方过去补菜的时候,却发现满桌子都是自己喜欢和不讨厌的菜。”
他一边推着日向合理往餐厅走,一边吐槽,“你上次、还是上上次被追杀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日向合理迅速抓住重点,“被追杀?”
秋原研二也立刻否认,“才没有。”
“比起‘把联谊当成自助餐’,还是‘在联谊上完美地展示自己,却根本没有和某人更进一步的打算’更容易带坏小孩子吧。”松田阵平悠悠道,“小日向不要和这家伙学,我们等会儿坐在角落就好,还可以看到孔雀开屏哦。”
秋原研二没有再反驳,只是摇了摇头,又赞同道:“你们坐里面就好,等会儿吃饭要摘掉口罩,如果坐中间,午饭可能会出一点问题。”
没有反驳‘因为太孔雀开屏、而被追杀’,那就是确认。
日向合理一边继续被松田阵平推着走,一边试探性地助人为乐,“秋原警官。”
对方看过来。
他继续道:“你需要帮助吗?被追杀的话,很苦恼吧?”
虽然,大概率是开玩笑式的追杀,而不是真的砰砰砰,但是也会影响到日常的快乐工作吧?
被阻碍到了工作,秋原研二绝对会苦恼的吧?
也绝对会想要别人助人为乐,帮他解决一下妨碍到工作的事情吧?
日向合理可以!
他张口,继续说下去,“我可以帮你。”
秋原研二:“……”
秋原研二和他对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口罩。
这个世界的人,总有一种随意接近其他人类的习惯,日向合理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在被靠近的时候立刻反抗。
他顺势把口罩摘下来,和秋原研二继续对视,试图让对方一览无余地看到自己真诚的目光。
“这个,”又互相对视几秒后,秋原研二委婉地拒绝,“还是算了吧。”
日向合理:“?”
你在看不起谁?
别说只是追杀你的个别人,就算整个联谊都追杀……等等,也不是没可能。
那需要武器,才能轻松应对十几个人。
还要考虑到一点,男方大概全是警方人员,而能和警方人员进行联系的另一方、估计也不简单,也有可能是警方人员。
对付十几个警方人员,必须做好准备,‘推理作品中的警方人员’不算。
他认真道:“我可以。”
“我暂时不想被同事们追杀,”秋原研二双手合十,作出了一个虚假的低眉顺眼表情,“特别是在精疲力竭、只想睡觉的时候。”
联谊的绝对不可违背事项:不能把bug带入场。
熟人都知道秋原研二只是性格如此,会习惯性地贴心,也会告知前来参加联谊的另一方。
但是熟人不知道,和松田阵平定位一样,是‘凑人头数’的日向合理,想要站出来、认真地参加联谊。
那是在帮秋原研二引走火力吗?
不,那是在帮秋原研二吸引火力,把双方的仇恨值全部紧紧拉上,一方是因为‘卧槽你这个狗东西,我忍你很久了,你自己当bug就算了,居然还试图引更大的bug进来,对方还是未成年,你还是不是人了,但凡和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干’。
另一方则是因为‘卧槽你这个狗东西,我忍你够久的了,当个观赏性的萝卜钓人就算了,居然又自带萝卜过来炫耀,对方还是未成年,根本不能啃,你能不能干点和人沾边的事’。
“不要理他,”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我也不想被广田小姐追杀。”
……广田雅美根本不会追杀你,短时间内,她是不会亲手鲨人的。
日向合理在内心反驳一句,发现不能揪出来有价值的狗毛,他就暂时止步了一下,“就是那家餐厅对吗?我先去上个卫生间,等会儿再回来。”
松田阵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再看了看周围,缓缓挑眉,“米花商城有监控。”
“地下停车场的监控不齐全,但是这层的餐厅都额外配置了监控,可以录到餐厅内和外面过道的情况。”
卫生间没有。
而且日向合理本来就不打算在商场内动手,是想先打个印记,远程定位一下,等对方等不到接头的人、怒气冲冲地回去灭口时,再追过去,顺势灭口。
但是,那不是警方人员需要知道的事。
他张了张嘴巴,诚恳道:“我不想被你和秋原警官追杀的,真的只是去一趟卫生间而已。”
“好的好的,”松田阵平放开他,晃了晃手,“十分钟内回来,不要跑太远。”
“楼下直走三十米,马路对面有公用电话,可以匿名报警提供罪犯信息。”
“拜拜。”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巧’
最近一段时间,要格外远离松田阵平,直到对方彻底冷静下来,把那种诡异的‘正义执法者’的思路捋清楚。
说到底,警方人员自己在执法,所以自然而然地推己及人,认为别的正常人类也有试图执法的想法,这很正常。
但是一直误会下去,就真的很不正常了。
日向合理考虑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份,合理地怀疑对方其实是在小看自己。
和警方人员一起行动的时候,他又不是没有出去执行过任务,也不是没有在近距离地点执行过任务,但是松田阵平就是没有往‘日向合理可能是违法犯罪组织的一把利刃,附近的一些命桉和他都有关系’的方面思考过。
可能是因为对方自己就没有犯罪的想法、也没有鲨人的想法。
总之,‘正义执法者’这种简直只有日漫里才会存在的……等等,这里确实是日漫。
那没事了。
日向合理放弃谴责卷毛警犬,直接把话全吞回去,只简单点头回应,“绝对不会用到的,拜拜。”
他脱离两只警方人员,连口罩都没拿,只又拉低了一下帽檐,便顺着刚刚任务目标离开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去。
背后,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
无视了一会儿,直到走到快转弯的地方,日向合理才回头看了一眼。
餐厅门口,两只警犬还没有进去,正在双双凝视他,像是两尊石狮子。
……这两只警犬,是否哪里有问题。
无言了一下,日向合理迅速把头转回来,假装根本没回过头,他快步转弯,又直线走了一会儿,才在偏远地区找到卫生间的位置。
途中没有撞见那个任务目标,绿色通道也在相反的方向,对方应该还没有离开卫生间。
他走进去,伸手拧开水龙头,用水冲洗手。
卫生间内部传来了开门声,几秒后,有人快步走出来。
日向合理闻声抬头。
出来的人,刚好是那个任务目标,对方腰间鼓囊囊的地方往上偏移了一点点,似乎是调整过了。
和他对视了一秒,任务目标的脚步一滞,脸上浮现出了茫然,然后是抑制不住的惊讶和狂喜。
狂喜。
再次确认了一遍对方的情绪,日向合理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上扬了一下的心情按捺下去,他和对方互相凝视了几秒,用渴望的眼神互相打量对方。
对方的眼神非常明显,盯着他的眼睛逐渐明亮,像是一只看到了活蹦乱跳大公鸡的黄鼠狼。
他的眼神比较含蓄,只是看普通的十积分的眼神。
互相对视了几秒,不知道任务目标是不是明白,这是一场双向奔赴。
总之,对方迟疑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
日向合理平静地点了点头,用正常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无声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洗手。
水流从他的指缝间流落,迸溅在水池底部,在这种平静的流水声中,系统的天籁之音传来。
[……叮,检测到任务!]
停滞住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任务目标调转了脚步,放弃直接直走出卫生间,而是慢慢走到洗手池边,也拧开水龙头,开始认真地洗手。
系统的提示声还在继续。
[任务名称:犯人A先生的狂喜
任务详情:是羊,是大肥羊,是一只活生生的大肥羊,两亿日元近在眼前!!!
任务要求:柔弱无害的小绵羊,当然会被大灰狼一口……]
卫生间内,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道脚步声比较平稳,一路平静地越来越近。
‘糟糕,有人打扰。’
这个自然而然浮出水面的想法,不只是日向合理一个人的。
下一秒,正在加载中的任务要求便停滞住,又一字一字地删除,开始重新加载。
[任务要求:放低戒心,尽量往人少的方向走。
任务积分:10积分。]
日向合理克制住皱眉的冲动,旋即意识到自己洗手的时间太长了,任务目标可能会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抬手拧上了水龙头。
他从镜子里,和任务目标对视了一眼,在获得‘看肥羊的渴望眼神’的同时,也向对方投去‘看二十积分的渴望眼神’,然后克制地抽纸擦手。
几秒之前,任务目标还是十积分,现在就身价翻倍、变成二十积分了,等过会儿他落单,对方估计还会再弹出来一个让他放弃抵抗、好被制服的任务,估计还会再翻倍一下。
睁着眼睛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一百积分啊!
不是简简单单的十积分,而是一只天真可爱,‘咩咩’叫的可爱小绵羊。
可爱的小绵羊也在镜子里抬头、和他对视,又同样克制地低下头,结束这场互相眼馋的双向奔赴。
日向合理把提前兑换的定监器夹在指间,在转身出去的时候、轻轻贴在对方的后衣摆处。
衣服太厚了,他的动作又很轻,只交错而过了一瞬间,任务目标还在克制地低头,全神贯注地听他的脚步声,没有感觉到背后的轻微触感。
走了几步,还没有彻底离开洗手区域,卫生间内部便走出来一个男人。
刚刚,就是这个人的脚步声打断了任务要求,让任务目标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不能直接上手逮人。
不过是好事,又多挤出来了一点积分。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扫到对方样貌的同时,日向合理侧身避开、直接出门的脚步便顿住。
对方也下意识顿住脚步,惊讶地看过来,那双绿色眼睛的加粗下眼睑都好像再次加深了一下。
是书店的那个戴着针织帽、和日向合理有着一双如出一辙眼睛的神秘分子。
日向合理:“……”
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克制自己伸手拔枪的动作,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免得被突然袭击。
神秘分子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一边把垂落在身旁的那只手伸向后背,做了一个隐晦摸枪的动作。
“好巧。”他率先打招呼,快速扫视神秘分子,收集对方身上的可疑信息。
神秘分子也警惕又镇定地打量他,一副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巧合遇见,而且正在怀疑这个‘巧合’的样子。
对方也简单回复,“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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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是特殊支线番外
红黑番外的第二阶段太剧透了,所以我又挖了一个番外坑(捂眼
限时救援:安室篇·上
午夜十二点,无形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
安室透猛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
咖啡摔落在地,迅速染湿了一片地毯,同时,他的视角左上方缓缓浮现出了两个数字:[44]
那两个数字是闪闪发光的银色,扭曲着勾连在一起,
形成一个类似于衔尾蛇的纹路,就算是再厉害的眼力,也很难第一时间辨别它究竟是什么数字。
但是,在看到它的瞬间,安室透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不是因为他的眼力和理解力超脱了人类的范畴,而是因为,这是他第四十四次回到这一天的零点。
也是他第四十四次,回到日向合理死亡的那一天。
十五分钟零四十二秒后,组织的那部手机就会收到一条紧急讯息,通知代号[冰酒]的日向合理窃取组织机密、背叛了组织,要求东京的所有组织成员都通缉阻拦,不计代价地把他击毙。
二十三分零十七秒后,那部手机会再次收到一条紧急讯息,表示危机解除,[冰酒]已确认死亡。
不,现在应该是二十三分零十秒后。
安室透用最短的时间收拾了一下东西:三支糖浆、车钥匙、组织的那部手机,刺激性药物喷雾瓶,以及消音手枪。
日向合理现在的地点,不在任何一个组织的临时落脚点,也不在组织内部,而是在一个废弃空闲、被所有人选择性遗忘的地方:宫野家。
开车赶过去,正常情况下,
需要三十分钟的时间。
安室透能用十一分钟赶到,这是他一次次急速飙行后、获得的确定时间。
更准确详细一点,就是十一分钟十三秒。
不过,
这是最快抵达到宫野家的时间。
如果算上入侵宫野家的时间……
安室透面不改色地急转弯,无视车轮急速摩擦地面的巨大刺耳声,
也无视旁边那辆车惊骇地猛踩刹车、远离疯子的举动。
远远看到一片漆黑、没有开灯的宫野家时,他才减慢车速,尽量让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宫野家门口。
日向合理很警觉。
在窃取完情报,对方就陷入了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毫不犹豫跑路的状态。
第五次回到这天的时候,他是飙速停在宫野家的,然后找遍了宫野家、也没找到日向合理的人影,只找到了一扇半打开的窗户和窗户下的半截脚印,最后再次收到了那条代表危机解除的讯息。
安室透下车,轻轻把车门关上,看也没看宫野家紧闭的铁门,直接从外墙翻过去。
敲门、或者从正门翻,同样会收获一个空荡荡的宫野家。
从客厅的正门进也同理,不会多收获一根日向合理的兔子毛。
而且,这个时间点,日向合理不在客厅、不在卧室,更不在宫野明美的房间,而是在卫生间里。
安室透熟练地绕后,
又熟练地薅断几缕杂草、绑在自己的手上,
然后往上爬,
踩过每一个可以放心落脚的地方,就像是年少时训练、翻越障碍墙一样……翻了几十遍,确实很像警校集训。
他轻巧又无声地落在二楼阳台处,把手清理干净,又潇洒轻巧地越过隔壁房间的正窗、头也不回地抵达卫生间的侧窗。
然后直接推开窗户。
卫生间里没开灯,日向合理穿着一身白色的宽松衣物,那身衣服分别在手腕、腰间和脚踝处收紧了一下,是便于行动的衣服。
现在,那件衣服上有血迹,不过是在脖颈前方,从安室透这个角度看不到,需要再等一秒。
听到开窗声,扶着洗手台的日向合理下意识转过头。
月光从窗户开启的缝隙撒进卫生间,把日向合理的脸照亮,那张脸苍白而虚弱,嘴巴几乎淡成一道白痕,说是几乎、是因为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衣服的前襟处是颜色更深的血痕。
洗手台的水在哗哗流动,把日向合理吐出来的血冲洗干净。
他们对视。
安室透半蹲在窗户上,直接开门见山:“你暴/露了。”
边说,他边抬起手机。
手机刚好震动了一声,提示收到新讯息,然后按照安室透路上做的设定、直接朗读。
【紧急情况:[冰酒]已叛变。】
在朗读的机械声中,安室透保持着单膝半蹲的动作,也没有四处打量,而是一直和日向合理对视,直接接受对方看过来的眼神。
……这样可以避免出现‘日向合理和他发生搏斗、日向合理出假招、日向合理兔子蹬、日向合理佯装受伤、日向合理逃跑了’的一连串操作,也可以避免打出‘日向合理死亡’的固定结局。
那条讯息很长,也很详细。
它说明了日向合理窃取了实验室的机密资料、那事关组织的根本,也说明了日向合理的样貌特征和在光明世界的身份,更附带了一张监控视频的截图,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日向合理的样貌。
那是日向合理窃取完资料,若无其事地走出实验室,抬头和头顶的摄像头对视的那一刻。
最后,手机继续朗读:
[全力追击,一旦发现他的踪影,格杀勿论。
——琴酒]
死板地念出发送人的代号后缀后,机械音便停止,卫生间里陷入沉甸甸的安静里,只有微弱流动的水声。
安室透没有说话,他把手机合上、暂时静音。
“讯息上说,一旦发现我的踪影,格杀勿论。”日向合理顿了顿,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条讯息代表着什么,“你不杀了我吗?”
它代表着,安室透打出的四十三个死亡结局,第四十四次回到这天的零点。
日向合理问:“为什么?”
这个时候,有两个选择。
一是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是卧底、是警方人员,所以绝对不会听从讯息的灭口命令,反而会帮助日向合理。
然后会收获十三个死亡分支。
日向合理分别会死在卫生间、卧室、宫野家外的小道,高架桥……最好的结果,是死在距离松田阵平家三百米的地方。
最后一个,死亡时,他会把芯片藏在松田阵平家的绿植处。
‘最好的结果’。
这个选项,只要一选择,就绝对不会获得日向合理的信任。
所以安室透熟练地选择了第二个选项,他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冷笑的表情,“你不是一直很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如琴酒吗?”
“怎么样,现在,我可以让你活命,琴酒只能让你死亡。”
“你是选择对我跪地求饶,还是在琴酒的枪口下认命呢?”
他微笑起来,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势在必得,“友情提醒,你死掉的话,以前和你关系亲近的警方人员、可是会被一个个地处理掉的。”
没人会喜欢这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
日向合理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缓慢地提取重点,“你要和琴酒作对?”
“哪怕,为此背叛组织?”
“不是背叛组织,你还不值得。”安室透询问,“考虑得怎么样?”
在他询问出口的同时,外面又有一道车灯扫过,把安室透的身影照亮了起来,剩下的光线则穿进室内,照亮日向合理的脸上。
那双绿色的眼睛被照亮,因为刚刚捧水洗过脸,所以格外的湿润明亮,白色的灯光照进去、晃出了破碎的星光,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迎来了光明。
就像宫野艾莲娜一样。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那辆车很快拐走了。
还有三分钟,贝尔摩德的子弹就会从七百米外的地方过来。
有时候,会先命中日向合理的额头,有时候则会先命中他的肩膀,再穿过日向合理的额头。
而在下一秒……
和刚刚那一瞬间的光亮相比,现在的室内又太昏暗了,安室透难以辨别日向合理的表情,只能看到对方的身体晃了晃。
对方道:“我想要活命。”
“只要能让我活下来,无论事后你怎么折磨我、都没关系。”
谎话。
在对方话落的时候,安室透也平静地接话,“哦?是想把情报交给你的同伙,再放心赴死吧?真是让人感动到落泪。”
“不过也太异想天开了,区区一份情报,”他冷笑一声,“你还不如学那个FBI,去抓琴酒。”
同时提‘FBI’和‘琴酒’,会让日向合理迅速丧失说话的欲望,直接进行下一步。
果然,他话音刚落,日向合理便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衣襟的血,再次张口,“我有遗传病,刚刚犯过一次了,需要取特效药……药就在客厅的医疗箱里。”
谎话。
所谓的药,是糖浆。
以前行动的时候,安室透看日向合理喝过无数次,甚至还取走过化验,不过只以为那种药有两种,有种是伪装的普通糖浆、另一种则是混合了组织药物的真正特效药。
直到不久前,他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特效药,日向合理也根本没有遗传病,只有不稳定、随时会崩溃的身体,和组织调过比例的糖浆。
那种糖浆没什么特别的,喝两支普通的糖浆,也能达到那种效果。
日向合理说要去拿特效药,不过是想跑路。
而且,客厅医疗箱里的特效药有毒,就算跑路失败,日向合理服下药物之后,过不了多久,也会死亡。
安室透从兜里掏出糖浆,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是这种药物吗?不用去拿了,我准备好了。”
“就你那种孱弱的身体,没有格外药物的帮助,也根本逃不了琴酒的追击吧?”
日向合理的视线落在那几支糖浆上,眼神再次晃了晃,然后妥协,“那没问题了,宫野家有密道,可以通往不远处的小巷,我带你走吧。”
还是谎话。
“你知道这条讯息,有多少人接到吗?”安室透作出耐心耗尽的样子,“所有在东京的代号成员,都会收到这条追击讯息。”
“普通的成员也会收到拼尽全力追杀‘神明侦探日向合理’的讯息。”
“所有人都在找你,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找到了宫野家附近,嗯?比如那个FBI?”
前置步骤全部走完,可以直接进行下一步了。
安室透直接跳下去,拽着日向合理的胳膊就走。
他目的准确地越过三四个房间,走进书房,然后在书桌下的箱子里翻到了窗帘,把它拴在窗户上,示意对方顺着窗帘绳跳下去。
又熟练地警告,“你下去的瞬间、我也会下去,最好不要耍小花招。”
“……这里是二楼,我只是有些虚弱,不是残废了。”日向合理没怎么反抗,就握住了窗帘,往外翻去。
又是谎话。
说得好像如果安室透不弄窗帘,他就会流畅地跳下去,不说‘我很虚弱,不能安全落地,摔伤四肢会拖累你’之类的话一样。
他也跟着翻出去,让日向合理单独在下面的时间不过长。
落单小于五秒,日向合理格外乖巧,还在下面等待。
安室透又翻出来喷雾,在窗帘绳的尾巴处喷了一下,然后又往巷口的汽车伤喷了几下,最后把喷雾剂直接扔进半开的车窗里。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那么熟练地在书房里找到收起来的干净窗帘’。
日向合理也没有询问那个问题,而是询问了眼前的这个问题,“有警犬?”
“有警犬,”安室透回答,他再次冷笑,“不过别奢望了,警方内部也有组织的人,你是忘记了吗?”
“警犬要搜索的,是‘意外鲨人的名侦探’,而不是‘被违法组织追击的名侦探’,他们找到你的时候,就是你死在他们手里的时候。”
有几次,日向合理确实是被警方人员当场击毙的,安室透也没有全部说慌。
对方的表情再次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嗯。”
下面,就是要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躲开贝尔摩德。
最多十分钟,就会有人搜查完宫野家,并且汇报[日向合理不在宫野家]的重要信息,贝尔摩德就会撤去,去其他地方寻找。
不过还有其他人会依次过来,比如琴酒。
最多在这里再待半个小时,这里就会极度不安全。
安室透带着日向合理穿过几个小巷,找到一个和各方势力包围圈交错的地方暂时休息,然后又掏出手机查看讯息。
贝尔摩德发来了一条询问讯息,对方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和日向合理不是相看两厌吗,怎么没有出现在猎场上。
琴酒也发来了一条讯息,是着重说明那个被窃取的机密有多重要,警告他不要耍小花招的。
然后是诸伏景光发来的隐晦讯息,询问他要在哪里,有没有找到日向合理。
[FBI开始行动了,他们在向宫野家靠近。]安室透没理前面那两条讯息,只回复了诸伏景光,但是也没回复他现在的位置和有没有找到日向合理,[如果你在附近,注意安全。]
回复完这条必要讯息,他合上手机,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又陡然睁开眼睛,看向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靠在另一角,在黑暗中凝视他。
阴影把对方的脸庞和眼睛覆盖,留下了静谧的留白。
安室透看不太清,不过习惯了,他熟练地警告:“别耍小花招,我可不想被琴酒抢走猎物……或者,你想落到FBI的手里?”
日向合理:“。”
限时救援:安室篇·下
等了十多分钟,休息充足后,安室透继续带着日向合理赶路,他高效率地避开了包围过来的警方人员,中途听见过警犬的汪汪叫声,不过很快便远去了。
警犬应该是顺着刺鼻的味道,去追那辆重新启动的车辆了。
接下来,
步行不再是最方便有效的方法。
安室透目的性准确地找到一辆车,熟练地用手肘敲碎驾驶座侧车窗的玻璃,拾起驾驶座的车钥匙,把车门打开,然后使了一个眼神,“进去。”
这一套太行云流水了,没有多走一步、也没有多做一个动作。
不过,
日向合理不会询问。
对方好像没有察觉到这种不对劲的熟练,没有反抗,
直接坐进副驾驶座。
不问,不代表没有支线。
“之前那些无聊的监视,果然还是派上用场了,”安室透适时地道,“专心致志地收集信息潜伏,耐心等待,然后在猎物经过的那一瞬间出击,直接命中致命弱点,可是毒蛇的基础功。”
递出信息:‘我对宫野家和附近这么熟,是因为很久之前就把你当成猎物,并且进行日常监视了。’
“。”日向合理迟疑了一下,“很厉害。”
莫名有种被隐晦骂的感觉。
安室透懒得多思考对方是不是真的在阴阳怪气的骂他,直接开车跑路,
并且默默在心里倒数。
第三个道路口后,一……二……
侧面突然传来急速行驶的车声,安室透毫不犹豫地打方向盘,率先漂移,直接躲过那辆想逼停他的车辆。
副驾驶座的日向合理抓着安全带,在急速转移位置的车中转头,看到了那辆车的司机:赤井秀一。
安室透当然也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还知道赤井秀一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是要求他把日向合理转交给FBI保护。
更知道,一旦日向合理脱离他的视线,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无论是把日向合理交给非法入境的FBI,还是交给包围过来的警方人员。
交给FBI,在赤井秀一和其他人汇合的那一瞬间,日向合理就会被那个在FBI卧底的组织人员击毙,哪怕赤井秀一不和其他的FBI成员汇合,那名卧底也会在高架桥上等待、狙击日向合理。
还不如让FBI人员去和组织对打。
所以,他带着日向合理短暂地冒头、引FBI人员,诸伏景光那边则负责引组织人员,制造一片战场。
交错而过的时候,两辆车都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间,安室透冷笑了一声,
在对方开口前,
率先道:“滚。”
车子毫不犹豫地冲天而起,擦过墙壁,在道路上飞驰。
后面的车也迅速紧跟过来,不过没过多久,就被安室透找机会甩开了一段距离。
然后,后面便传来了远远的枪声。
赤井秀一碰到了其他的组织成员,暂停追击。
剧烈颠簸中,日向合理平静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FBI的人也来了,接下来,就是琴酒了?”安室透适时地递上嘲讽,也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不能走大路,也不能走一些关键性的小路,那些道路都有交警在查。
很不幸的是,一旦被阻拦、或者直接闯过去,组织都会比警方人员还要先得到消息。
在此之前,安室透也没有料到,组织对东京警方人员的渗透居然如此之深,简直就把警方当成附属组织了。
不过还好,这种控制只是暂时的、爆发性的,只会持续三个小时。
凌晨三点的时候,组织已经进行过一波紧急转移,那个时候还没有击毙日向合理的话,就算是确认机密情报无法追回了,剩余的部分就会立刻收敛爪牙,继续转移。
现在只能走小路,尽量避开一切的警方人员和监控,往偏远地区走。
因为,最多再过十分钟,东京上空就会有一架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上,还会有一只疯狂喷火的琴酒。
安室透无法理解,为什么日向合理会觉得琴酒是萨摩耶,琴酒和萨摩耶,有半点关系吗?
能有这种联想,说明对方对琴酒的感官不错。
而琴酒疯狂追杀……可能只是机密信息真的至关重要吧。
他掏出另一支手机,把屏幕侧起来、避开日向合理,编辑讯息发送。
[阻拦直升机。]
这条讯息,不会起到什么阻拦的作用,只会让更多的直升机飞起。
不过上空的混乱有助于下方的逃窜,万一真被琴酒发现,就要继续品尝被直升机追着扫射的痛苦滋味了,到时候,大半个东京都会被巨大的爆/炸声和持续不断的枪声吵醒,琴酒简直就像是一个疯狗。
凭借着之前的经验,安室透熟练地绕开各种异常道路,每次都在最恰当的时候、转到最恰当的道路上,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那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堤向津川绿地公园。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暂时没有追击成员跟踪上他们,按照之前的经验,没有触发琴酒、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抵达这里,而到这里之后,也不会有新的追兵了。
停车后,安室透直接开口:“宫野明美没有死。”
副驾驶座上,表情一直平静的日向合理抬头看过来,“嗯?”
安室透把那三支糖浆递给对方,重复,“宫野明美没有死,她还活着,在光明的世界活着。”
“喝药吧,再不喝,你的身体就会第二次崩溃。”
“短时间内崩溃两次、又没有得到特定的补充,你就会死亡,不是吗?”
上一次,是安室透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他和日向合理待在公园里,待在这颗大树的下面,收到组织收敛起来、不再报复性追击的消息时,他大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坐在副驾驶座上,往车窗那边垂着头,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
不像是死亡,像是趴在屋檐上小憩的慵懒猫咪。
安室透伸手晃动这只猫咪的身体,才发现他又失败了。
直到被晃动,日向合理一直咬在嘴巴里的血液才溢出,隐约地透露出死因。
……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征兆。
确认无法抢救后,安室透坐在车里思考了许久,才搞清楚日向合理的死因,也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之前的那一次次死亡,不只是因为日向合理处于虚弱状态,也只不是因为追击的敌人太厉害了。
而是因为日向合理没有太大的求生欲。
宫野明美的死,是一个转折点,她死后,日向合理便逐渐发生了改变。
在脱离危险前,不能询问日向合理有关机密信息的详细情况,也不能询问对方到底是半途叛变、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卧底,所以经历过最初的那几次后,安室透也就没有询问过,更不知道答案。
或许,日向合理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加入组织,因为他身边有宫野明美。
也或许,日向合理是半途叛变,因为宫野明美死了。
安室透不确定,他只确定一件事:再不服药,日向合理就要死了。
“死亡意味着再也无法亲眼看见、亲手触碰,也意味着羁绊彻底消失,莉莉。”他说出上一次,紧急联系宫野明美之后、对方转述的话,“身为牧羊犬,就不能肆意地在草原上奔跑,不能放弃自己的羊群。”
日向合理:“……”
对方的表情微妙起来,在他的注视下,侧首遮挡了一下表情,才低声开口,“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一本正经地叫我‘神明侦探’和‘莉莉’。”
“哦,”安室透无所谓地应下,苦中作乐地想着下次一定,“好的。”
懂了,第四十五次,要着重多叫几遍。
有机会还可以询问牧羊犬。
日向合理手接过那三支糖浆,依次打开服用,又提醒,“这只是普通的糖浆而已,没人会因为没有极时服用糖浆而死亡。”
“如果有,要么是骗你的,要么就是个和正常人体制不同的怪物。”
谎话、谎话、还是谎话。
今天的日向合理,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确认他服用了糖浆,安室透便放松下来,他默默计了一会儿时,在安静的气氛里睁眼养身、又要提起一根神经注意周围,还要注意旁边的日向合理,免得对方再无声无息地出现什么意外。
这一路逃脱得太过顺利了,没有贝尔摩德的狙击、也没有琴酒的疯狂扫射,总感觉有些过于安静了,随时会发生意外的样子。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又突然道:“明天,我带你去见宫野明美。”
日向合理侧首看他,没有说话。
组织的那部手机震动起来,传来撤退的新讯息,现在是三点。
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安室透积累了五天的困意便再也压制不住,像是涨潮时的浪潮。
他第一时间转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日向合理。
对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还活着,还会在这种扫视下移动位置,掩饰不自在。
成功了。
暂时成功了。
“现在先让我睡一会儿,我几天没有休息了。”安室透又放松了一下,疲惫地低声道。
四十四次重头开始,每次都持续几个小时,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个小时、就是整整五天。
整整五天,除了零点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睡过觉,跟熬鹰一样熬自己。
和他逐渐低沉的声音、和不住下沉的眼皮成反比的,是他干脆利落掏出手铐,分别铐住自己和日向合理手腕的动作。
日向合理再次:“……”
他回答:“好的。”
“你是在回答哪一句?算了,别说话,先睡觉。”安室透的手松开,在驾驶座上进入疲惫的睡眠状态。
没过多久,他的呼吸便平稳悠长起来,眉头也微微松开,不再一直紧皱着了。
这个时候,他是近乎不设防的状况,不过只是看起来。
盯着金发猎犬看了一会儿,日向合理的手机无声震动起来。
是琴酒发来的讯息,需要输入特定的密码才能查看。
[捕猎计划超时,已启动备用方案撤退。
——GIN]
这条讯息之后,又来了一条讯息:[首领,您还好吗?]
四十三次假死计划成功,第一次假死计划失败。
……被警方人员盯上咬着不放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几乎整整七天。
一旦安室透死亡,对方就会立刻归零重来,那股破釜沉舟般的执着和决心也会暂时回到一开始的阶段,然后再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涨起来。
算了,惹不起还可以躲。
日向合理平静地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摁键回复:[还活着,就是遇见了一个疯狗,被咬了一口而已。]
就当是去医院打一针狂犬疫苗了,再换换假死计划,反正为了计划掉毛的又不是他,是笨蛋萨摩耶。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车窗上,回复的动作迟缓起来。
[我六七天没睡觉了,先补觉,晚点再聊。]
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
[还有,不要叫我首领,我讨厌这个称呼。]
第一百八十二 礼貌:你合理吗?
这,会是巧合吗?
赤井秀一冷静地在心里询问自己。
在浮现出这个疑问的瞬间,他就有了答桉:绝对不会是巧合。
眼前的这个人,可是组织成员,还和那个在东京引起巨大震荡的‘冰酒’关系亲密。
他维持着符合‘身份’的警惕和震惊,只扫了一眼眼前的日向合理,便立刻转头扫视周围,同时随口问道:“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条子……警方人员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场景,不是在书店,而是在FBI的会议室,不过那次见到的不是真人,而是证件照。
那是不久之前,他在日常训练的时候,突然接到了FBI高层的会议召令,于是不明所以地中止日常训练,赶去参加会议。
走到会议室门口,就要抬手敲门的时候,赤井秀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声音诧异道:“什么?让这个赤井秀一去?这也太闹了吧,哪怕我们牺牲的人再多,也用不着让一个没有经过卧底训练的人去接触那个组织吧?”
那道声音有些熟悉,赤井秀一在一些大场合听到过。
他敲门的动作停顿在半空中,便听到了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开口道:“他可以接受集训,再说了,他已经加入FBI三年了、又不是完全的新人,完全可以接受集训再去嘛。”
一开始的声音冷静了一些,但还是质疑,“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接受矫正?万一在细节暴/露自己……”
听到这里的时候,走廊的尽头拐角传来了脚步声,于是赤井秀一把手落在门上,敲了敲门。
会议室里的声音立刻停止,几秒后,才有人澹澹道:“进来。”
赤井秀一推门走进去,发现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他眼熟的人。
有他顶头上司的上司A,也有他经常在大的公开场合看到的几个高层ABC。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礼貌性微笑的女性,赤井秀一不认识。
一边反手把门关上,赤井秀一一边礼貌点头,便站在门边,等待命令。
奇怪的是,除了上司A,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在看到他时,都纷纷露出了一副惊愕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看了他几秒,又情不自禁地都同步转头,回头看会议室的那副巨大投影仪。
赤井秀一也抬头看去。
五颜六色的光茫从投影仪上放出,投射在了白色的布上,构成一副场景有些暗的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坐在阶梯上、向后微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他的样貌很出色,在由光茫构成的情况下更是闪闪发光,是个未成年,另一个则穿着警方人员的制服,正在一边安抚未成年、一边检查炸/弹。
照片的下半部分有一些白色的配字,可以看出是它其实不是一张照片,而是新闻报道的截图。
这个未成年有些病弱,嘴巴的颜色只比垂下的白布要有颜色一点、非常没有气色,眉毛倒是没有过分的澹、但也没有过分的浓郁,是恰到好处的正常程度,眼型的尾部是向上扬的,不是那种委委屈屈的猫眼。
如果是无关人等误入会议室,看到这张投影的第一反应,恐怕是:‘沉迷美色,FBI的败类人设不崩,这是要对哪个童星下手了吗?’
这个未成年看起来太小了,至多十六岁,哪怕外貌很出色,眉眼间都还有种没有张开的清涩感,那种清涩感把他的年龄感又拉低了一些,让人在升起惊艳的同时、还会谴责任何对他下手的人。
最重要是,这个未成年的下眼睑处,像是加重了一点的黑色三角,和赤井秀一的下眼睑一模一样。
在全场吃惊,下意识反复打量的时候,上司A得意地扬了扬眉,又操控了一下投影仪,把那张图片放大,让未成年的脸部成为投影仪的中心。
上司A道:“怎么样,看到他的眼睛了吗?我就说赤井绝对会是最合适的人选,哪怕他根本没有经过卧底训练,也没有矫正过言行举止。”
其他人纷纷回神,结合前段时间在FBI内部流传的风声,再结合刚刚在门口听到的那几句话,赤井秀一已经大致猜出来了,他皱起眉,羊装疑惑“……这是?”
“这是你接下来的任务目标。”一个高层A开口道,还是忍不住打量他和照片上的那个未成年。
听声音,这个声音就是之前那个强烈反对的熟悉声音。
对方不是FBI的高层,不过能跨部门来参加FBI高层的会议,职位只会更高。
赤井秀一看向上司A。
“最近,FBI的内部一直流传着一种风声吧,说最近严查内部、是在搜查内奸。”上司A沉吟了一下,解释道,“这种风声没错,确实是在彻查内奸。”
“前段时间,FBI的机密信息被一个隐秘的黑衣组织窃取,FBI派去黑衣组织的卧底几乎被全部拔出,只剩下一些在外围潜伏的成员。”
一个隐秘的黑衣组织……
听到这句非常明显的暗示时,赤井秀一的眉头动了动。
前几天,FBI的高层,有人调过他的个人档桉,和那件羽田浩司桉,当时,赤井秀一就有了某种预感,现在,在上司A说出‘隐秘组织’的时候,那种预感达到了顶峰。
“而且直到现在,FBI还是没有查出是谁窃取了机密,只逮到了几个壁虎尾巴。”另一位高层C开口,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
“毕竟是有着‘阴影’称呼的那个组织嘛,要真是那么容易逮到,他们现在早被破灭了。”上司A立刻笑着圆回来,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事实上,除了样貌特征,赤井也非常符合潜入那个组织。”
一边说着,上司A一边再次调整投影仪,把上面的未成年照片换下来,换成了一个桉件的档桉显示,是羽田浩司桉。
“十一年前,阿曼达·休斯被刺杀的桉子,应该就和这个组织有关系,”上司A笑道,“而赤井的父亲,就曾经调查过这个桉子,我没记错的话,你也很想调查这个组织吧,赤井?”
阿曼达·休斯,和羽田浩司一起死亡的那个人,也是那次被主要针对的任务目标,羽田浩司只是被牵扯的。
那次刺杀桉后,赤井秀一的父亲去调查桉子,发觉到了神秘的黑衣组织,就此失踪。
这件事,在进FBI前的背景审核中,FBI就调查过了,赤井秀一便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掩饰。
上司A和其他人对视了几眼,继续含笑着施加压力,“那个组织最近要有大动作,开始清理组织内部的卧底了,FBI必须把人手跟上、摸清楚他们的大动作是什么。”
原本反对的高层B接口:“我们都比较支持你去,你的样貌特征很适合接近任务目标,而且和那个黑衣组织有着仇恨。”
上司A询问:“不知道你的意愿如何呢?”
‘早就同意、没有一点异议’的其他人纷纷点头,表情平静。
这是一件不需要犹豫的事,赤井秀一加入FBI就是为了这个组织,他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我愿意潜入这个组织。”
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露出笑脸,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那位一直耳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听不见的微笑女士适时开口,把事情推到下一阶段,“那么,下面就由我为赤井先生分析介绍一下任务目标的情况。”
她站起来,握住投影仪的遥控器,把羽田浩司桉给跳过去,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那是东京新闻直播的视频,从无人机靠近窗口、到秋原研二把它赶走的全程。
“这是东京新闻的直播画面,背景是任务目标被炸/弹犯挟持、并安装上炸/弹,”那位女士继续微笑,“请注意屏幕上的那位警方人员,他、以及另一位警方人员,都和任务目标的关系很亲密。”
“根据FBI的调查,就在这件事的前不久之前,任务目标的母亲选择携子自杀,这两位警方人员路过,意外救回了任务目标。”
携子、自杀?
赤井秀一看着投影仪上的视频,眉头动了动。
有些东西,是隐藏不了的,更何况视频上的人没有刻意隐藏,从细节的互动中可以看出,这个警方人员和任务目标的关系不错。
但是,新闻截图上的日期不是很久之前,而是几个月前,任务目标现在既然是组织成员,怎么会和警方人员关系那么亲密?
视频播放完后,那名女性摁动遥控器,投影切换成一张图片。
是一个年轻的黑发红眼女性抱着一个孩子,对着镜头微笑的照片,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同样在笑的男人。
照片上的那个孩子应该没到十岁,是任务目标年幼的时候,任务目标轻轻回抱年轻女人,平静地待在对方的怀里,那双眼睛很平静,下眼睑尾部加粗了一点。
这应该是一张家庭合照,但是合照上的人都有些僵硬,那个男人和整个照片都有些割裂,一点也融不进家庭的氛围,年轻女人则紧紧抱着孩子,也勉强笑着。
只有没有笑起来的任务目标,是照片上最不尴尬的存在。
“注意她的手,和向相反方向半侧的身体,”那名女性指了一下重点,分析到,“在心理学中……”
说到一半,对方顿住,干脆把所有的专业术语省略,直接说结果,“这名女性在防范那名男性、也就是她的丈夫,她在让孩子远离父亲。”
“这个男人,是组织成员。”上司A适当地接话,介绍前情,“在东京警方的结桉档桉中,这个男人和不明的违法组织有联系,任务目标的母亲就在被同个组织的黑衣人刺激后、选择的自杀。”
“是的,然后,任务目标认识了两位警方人员。”疑似是心理学专家的女人微笑道。
她摁了一下遥控器,投影仪上的影像再次跳动,出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湖,看场景是医院大厅,任务目标乖巧坐在座椅上,一个卷毛警官正半蹲在他面前,研究他腰间的那枚炸/弹。
……怎么又是炸/弹?还都是腰间的位置。
赤井秀一按捺住皱眉的冲动,继续打量照片,发现照片上的气氛并没有多么紧绷。
这张照片是从侧面拍的,应该不是真的照片,而是某位警方人员佩戴的执法记录仪,最边缘还有一抹制服的肩膀。
由于是侧面视角,任务目标和那位卷毛警官的表情也只露了一半,一方平静地垂眸,一方则笑着,像是在交流一些什么。
“请记住这个表情,来,现在我们来对比一下。”专业人员笑道,又继续摁遥控器。
那张童年照和医院照同时浮现在屏幕上,两张照片中,任务目标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认为,任务目标对警方人员、有特殊的好感。”专业人员继续摁遥控器,并且解释,“对于长期见不到父亲的青少年来说,靠谱的男性长辈会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当然,我不是指任务目标把这位警方人员当成父亲的意思,只是对于他来说,救了他、无缝衔接他母亲定位的警方人员,应该是特殊的存在。”
“比如哥哥、兄长啦之类的。”
‘兄长’被咬重了读音。
赤井秀一突然有了某种预感,他缓缓扬眉。
那名女性专家笑道:“所以,我认为,当某位极可能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年长男性、或女性,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会克制不住‘血缘的吸引’。”
说是‘血缘的吸引’有些玄学了,其实就是缺爱孩子会靠近长辈,这是缺爱群体的特征。
‘极有可能和任务目标有血缘关系的年长男性’,听到这里的时候,全场纷纷转头,毫不掩饰地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
他稳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副冷峻的表情,会吓坏小孩子的吧?”一个人开玩笑地开口。
上司A再次笑着圆回来,“越是严肃才越长辈嘛,继续继续。”
“好的。”那名女性继续微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赤井先生会更容易地靠近任务目标,相反,可能会更困难。”
“在是一名失去父母的青少年的同时、任务目标也是一位组织成员。”
“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和警方人员关系亲密,大概率是非自愿加入那种组织的吧。”上司A耸了耸肩,在第一时间甩锅,又和其他人使眼色。
“东京警方那里的相关资料太少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孩子是组织成员,真是……唉。”
……所以,FBI是怎么获得东京警方的内部讯息的呢?
事实很明显,明显到赤井秀一甚至没有询问,便接话道:“他可能会处于警惕状态。”
他若有所思起来。
投影仪还停留在刚刚那张执法记录仪的截图上,第一眼看去,那张图是冷静的未成年和专心的警方人员。
但是只要仔细分析和感受,就能感觉到一种微妙,觉得这张截图像是冰块下的湖水,上面的两人处于一种微妙的互相试探、互相接近阶段。
“是的,他会处于警惕状态。”那名女性微笑着道,“从新闻直播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冷静聪明的那类未成年,所以,在自己处于不安全、不稳定的处境时,会格外地警惕。”
“在警惕的状态下,见到赤井先生之后,他可能会有两种相反的应对方法。”
第一种,是被动地等待,警惕又期待地等待赤井秀一第二次和他遇见。
第二种,就是主动出击,在赤井秀一第二次找到他之前、自己主动出现在赤井秀一的面前。
专家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都说了一下,又道:“我比较倾向于,他会被动等待。”
“在直播新闻和照片中,那两名警方人员都是‘给予情绪’的主动型,而任务目标则是‘给予反馈’的被动型……他不太擅长人际交往。”
“但是,”那名女性的脸色严肃起来,“如果像之前猜测的那样,他是被动加入组织的,那么这种预判并不稳定,他大概率会选择第二种,会主动出击。”
如果选择主动出击,那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任务目标的情况不太美妙。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任务目标了解黑衣组织了,而一旦了解一些黑衣组织、又转头面对警方朋友时,他必要会产生情绪波动。
特别是,那两位警方人员都很特殊,是在他母亲去世后、出现的长辈定位的角色。
“在彻底质变成纯黑的组织成员、或者背叛组织之前,他会处于一种极端不稳定的徘回状态。”
对方严肃地警告,“如果任务目标选择主动,那么他越迫切,就说明……”
就说明,他的处境越不妙。
扫视完周围,发现既没有警方人员、也没有组织成员之后,赤井秀一装作不经意地随口询问:“还是,你是自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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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貌:挺合理的。
第一百八十三 怎么这么开心?
日向合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理智上来说,一个罪犯、最先关注的是警方人员,这正常。
感情上来说,对方上次看到他和警方人员在一起、于是这次也下意识找警方人员,也可以理解。
但是,见到一个违法犯罪的组织成员的第一眼,就问警方人员怎么不在附近,是否哪里有问题。
当然,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对方是否知道他是组织成员,第二,对方是否是在故意接近他。
这两个问题都有两个答桉,可以分开组合成很多种可能性。
无论事实如何,日向合理都打算按‘对方知道他是组织成员,并且是在故意接近他’算。
真不是这种情况的话,那就只能遗憾地算对方倒霉了,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拿出对待死人的基本礼貌,平静解释:“我是和松田警官他们一起来的,他们先去餐厅了……那,我先走了。”
这层到处都有监控,可惜了。
不然可以直接拿到四舍五入后的一百积分,还能直接这位神秘分子先生拿到手的。
不过对方现在还携带着枪支,日向合理又没武器,别说针管了,连根快子都没有。
那把卡壳枪就算了吧,一旦被神秘分子反握、局势就会瞬间颠倒。
得到回复,非常神奇的是,对方那种警惕起来的气势居然逐渐消失,转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对方有点诡计多端,日向合理有点难以描述现在的感觉,只想赶紧疯狂抖毛,把那种黏湖湖的目光抖掉。
他无视对方就要开口和迟疑着想要拦住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地又侧了一下身,绕着这个神秘分子走了一圈,又警惕对方可能会突发的袭击。
最后安全走出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神秘分子超凶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又传来那位任务目标先生噎了一下后,慌乱应答的声音,“没有没有……”
日向合理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放慢脚步,等了一下,果然听到了匆匆跑出来的脚步声,是任务目标的。
任务目标明显没想到能看到他的背影,于是脚步顿了一下。
那种后背被注视的感觉很强烈,特别是投来注视的人有些狂喜的时候。
“莫西莫西?是广田小姐吗?”日向合理一本正经地连线广田雅美,“请问你到哪里了?”
“欸,聚会快开始了吗?非常抱歉。”广田雅美歉意道,“我已经到商场了,正在停车,这就可以赶到。”
“那我去接你吧,”日向合理再次放慢脚步,口齿清晰、表明重点,“你在地下停车场对吗?”
“地下停车场很黑、人很少吧,而且昨天出过事,那片的摄像头好像坏了?你别害怕,我这就过去找你。”
在保持口齿清晰、目的地明确的同时,日向合理也控制了一下音量,没有太提高声音,让身处卫生间门口、不自觉地跟上他的任务目标先生可以听见,而另一位神秘分子先生就听不见。
说得太明确了,电话另一头的广田雅美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是有什么情况吗,合理君?”
“嗯嗯,”日向合理继续道,“我最迟三分钟就到,姐姐。”
‘姐姐’,说明电话那头的人是个女性。
肥羊要自己单独前往一个很黑、人很少,监控摄像头还坏掉的地下停车场,去接另一名女性。
这简直就相当于自己乖乖钻进羊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能忍得住不去抓羊吧?
哪怕,之前那位神秘分子明确提到过‘警方人员’。
能够挟持组织成员、甚至敲诈组织的罪犯,应该不会被区区一句‘警方人员’吓到吧?
……以防万一,转角的时候,日向合理漫不经心地用余光扫了一下旁边的玻璃,发现任务目标先生果然没有掉头就跑,而是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对方的跟踪手段真的很差,居然直直地盯着目标的背影,脚步也毫不迟。
那个被任务目标挟持的组织成员,到底有多废物啊?
真的不是亲爱的萨摩耶同事想给他塞任务,所以派人故意钓鱼,硬生生钓出来一个不识好歹的罪犯吗?
还是组织的底层成员就是这么良莠不齐,有金毛同事那种令人警惕的存在,也有那种身为短板的废物?
介于萨摩耶太诡计多端了,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是同事了,他还有后台,日向合理合理地推测是前者。
同理,介于‘推理作品中的警方人员’质量,组织成员有这种质量也可以理解,日向合理又倾向于后者。
他在两种可能之间反复横跳了一下,最后果断决定,就按第二种来理解!
如果真是诡计多端的萨摩耶示好喂耗子,那假装没发现示好,对方肯定会继续递肥耗子到嘴边的。
还有,今天又‘碰巧’遇见那位神秘分子的事,要先通知一下琴酒,毕竟对方之前说过要接手这件事。
日向合理刚打算把页面调到讯息页面,就发现手机屏幕上,还显示正在通话中。
但是,对面没有一点声音,广田雅美不应该早就挂断电话了吗?
他疑惑地询问了一声,“广田小姐?你还在吗?遇到意外了吗?”
刚刚,他虽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但是如果通话的另一段有搏斗声,或者遭遇袭击的哽咽声,他也会立刻反应过来的。
“……yes,”广田雅美的声音听起来挺正常的,只是语速有点迟疑缓慢,“没发生什么。”
“那个……我现在在停车场的C区,需要我去电梯那里吗?还是在这里等你?”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助吗?”
餐厅门口,那两尊化成凝视石像的犬类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已经进入餐厅了,以防万一,日向合理先加快了脚步,快速走过这片区域。
余光里,那位任务目标先生也急急地加快了脚步。
走过这片危险的区域,日向合理又继续放慢脚步,余光暼到后面那位任务目标也跟着急刹车。
周围,已经有两三个人皱眉暼过去了。
他无视身后的动静,若有所思道:“你的口癖是跟谁学的?”
“欸?”广田雅美怔了一下。
“就是那个,‘yes’,”日向合理继续模彷了一遍,继续道,“咬着‘ye’,漫不经心地把它拖长,然后轻点一下‘s’,我很少见有人这样说‘yes’。”
不是很少,是只有两个人会这样说。
一个是贝尔摩德,一个是那位先生。
其中,贝尔摩德说出那句‘yes’的时候,日向合理最印象深刻,那句‘yes’漫不经心又挑衅十足,让她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者。
广田雅美刚刚说‘yes’的时候,明显不是回复那句‘遇到意外了吗’,而是单纯的口癖,特征和贝尔摩德的几乎一样,只是语气不太同。
她的语气温和,所以这句‘yes’就没有了挑衅,反而像是类似安抚的话语。
“……合理君感觉熟悉吗?”广田雅美反应了一下,才迟疑着道,“我的母亲有时会这样说‘yes’,所以,我也有这个习惯。”
广田雅美的母亲?
突如其来的,日向合理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画面,那位戴着眼镜的金发女性温柔地半蹲下来,向他露出不设防的微笑,然后向他伸出手。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你的母亲,是外国人吗?发色是很漂亮的金发?”
“……”电话那端,广田雅美沉默了一下,才道,“是的,她出生在英国,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
她轻轻询问:“你不是有些讨厌外国人吗?”
怎么会用‘发色是很漂亮的金发’这个形容?
电话联系,有一点很不方便,那就是无法切实观看对方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但是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性,没有直接看表情和感受气氛明确。
比如现在,虽然能感觉到广田雅美有些迟疑和担心,但是日向合理不能准确地把握她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是怕他想起来吗?为什么?
他想起来,会有什么后果吗?
难道,广田雅美和她母亲,和他的关系其实不怎么样,所以才怕他想起来吗?
可广田雅美现在对他的态度,明明是对待童年伙伴的友善态度。
问题太多了,日向合理挑了挑眉,干脆不想了,而是直接了当地道:“我讨厌外国人。”
“我隐约记得一个金发、戴着红色眼镜,笑起来很温柔的女性,我很喜欢她。”
“两者不冲突。”他在电梯前停下,摁了一下向下的摁键,一边等待电梯下来,一边等待广田雅美的回复。
广田雅美沉默了几秒,才迟疑着回复了一句没用的废话,“原来如此……”
没有说更进一步的话。
日向合理想了想,举了一个生动形象的例子,“你觉得,我讨厌GIN吗?”
“欸?琴酒吗?”广田雅美再次被为难到,为难了几秒,才有些不情愿地道,“你不讨厌他。”
电梯的上面的标示在不断地跳动,显示电梯正在靠近这一层。
身边有轻轻的脚步声停下,是那位若无其事走过来的任务目标先生。
“是的,不讨厌。”日向合理先停顿了一下。
电梯抵达,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电梯门缓缓开启。
他和任务目标一起走进去。
摁下地下停车场的负三层后,电梯门又缓缓关闭。
日向合理继续道:“GIN的头发,也不是正常的黑发吧,是银色,严谨地说、他也大概率是混血,不过不太可能是美的混血。”
“你母亲虽然是金发,但是也不是美的混血,我只讨厌那国人。”
其实,都无所谓,就算那两个人都是美混血,日向合理也没什么讨厌的。
严格来讲,他讨厌的,只是那种典型的美式愚蠢,特别是那种肌肉大汉,或者是官方人员、比如FBI。
他们都对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指过于愚蠢、让纽约直接沦陷,充满了可可爱爱的人形生物,日向合理根本清理不过来。
“……在我说,她出生英之前,金发也可能是美吧?”广田雅美顿了顿,还是询问,“那个时候,你也不讨厌她吗?”
“不讨厌,我只讨厌愚蠢的人。”日向合理澹定回答。
他侧首,转向任务目标先生,“比如,这位先生。”
“我以为你听到‘GIN’,会反应过来的,结果根本没有记住和自己进行交流的人啊。”
任务目标没有反应过来,但听出来自己被骂了,于是立刻作出发怒的表情,想要装成是临时下手、而不是早就盯上日向合理的样子。
“喂?还可以听到吗?”日向合理又对电话说了几句,无视对面清晰传来的‘喂?’回应,直接继续往下说,“听不到呀,那我先挂断电话了,等会儿见,姐姐。”
他挂断电话。
……
日向合理说:“我双标。”
握着被挂断的电话,沉思着反复回忆许久,广田雅美终于确认了,对方刚刚就差直接说这句话了。
什么?广田小姐的母亲是金发?
‘不好意思,那我讨厌的不是金发,而是有美混血的金发。’
什么?如果不知道广田小姐的母亲是哪国混血,会讨厌吗?
‘不好意思,我讨厌的是有美混血的金发蠢货,广田小姐的母亲不符合,所以我也不讨厌。’
如果,如果宫野艾莲娜是美混血、或者有些笨蛋,那么,那句话就可以畅通无阻地换成‘不好意思,我讨厌的是有美混血、而且不好看的蠢货,广田小姐的母亲很漂亮,我不会讨厌的。’
至于琴酒……
广田雅美适时地跳过煞风景的点,苦笑了一声。
就凭刚刚那通电话,她能感觉到,日向合理对宫野艾莲娜的好感很高,对她的好感也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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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不确定,对方究竟想起了多少。
尤其是,她想起对方刚刚似乎是漫不经心叫出的‘姐姐’,便下意识用力闭了一下眼,握住胸口的那个吊坠。
如果,如果想起太多的话……
遥远到模湖的记忆里,因为找不到莉莉、怕他再出意外而哭泣的时候,那位先生曾经传唤过她。
对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她只能闻到难闻的乌鸦气息,和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
简单地叙述完‘莉莉已经去了光明的世界,而且忘记了不愉快的事情,不会再伤害自己’之后,对方澹澹道:“明美,你和莉莉的关系很好,他很喜欢你,你不会害他的,对吧?”
一旦日向合理想起来……
广田雅美闭着眼睛,眼前却彷佛浮现了最后一次去见日向合理时的实验室,当时,实验室已经被收拾了一遍,但几乎一路走过去的缝隙处,还是有血色。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沉浮,几乎能凝聚成一层厚重的红色气体,挤进每一个人的鼻腔。
还有被暂时关在黑暗密室、冷静不下来,像是一只脏兮兮羔羊的莉莉。
一旦想起来,第一时间受伤的,绝对是日向合理自己。
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并且向这边靠近。
广田雅美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她便隐藏住痛苦的表情,含笑道:“合理君。”
日向合理看起来很高兴,嘴巴弧度都比平时大,像是走在路上、天降惊喜了一样,“广田小姐。”
……语气也上扬了些许,怎么这么开心?
限时救援:松田篇·上
刚走到路口的时候,那辆车便开始转向,刺眼的灯光从车灯处发散出来,刺得松田阵平眼睛一阵痛。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身处明亮到刺眼的医院停尸间,被头顶冷冰冰的白炽灯照得眼睛红通通的、想要流生理性的眼泪,一下子又走在昏暗的道路上,被那辆打着远光灯的车照得眼睛酸痛。
那种感觉非常割裂,当他感觉自己身处医院的时候,手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那是日向合理已经干掉的血,当他感觉自己身处昏暗夜路上的时候,手上却是冰凉的,像是握住一瓶凉水。
……又或者,是日向合理已经凉透了的手。
那只手的手腕上,还会划着两道交叉着的刀痕。
是非常专业的自尽方法,不是横切,而是沿着手臂上的血管竖切,哪怕松田阵平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迅速赶过去,也只能摸到还温热着的水,也只能背着已经没有呼吸的日向合理、去迎接同样迅速赶过来的急救人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一点,在很早很早之前、或许就已经有征兆了。
早在松田阵平认识日向合理的那一天,那一天,他没有及时赶到,只救出了日向合理。
在确认日向合理是否还有意识时,他和那双绿色的眼睛近距离对视,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将死之人的平静。
在那天,日向合理的生命被急救了回来,但某种东西、却随着他的母亲一起离开了。
那一次,急救结束之后,负责急救的医生没什么表情,只简单地宣告:“抢救回来了,家属去签字,之后的医药费付了吧?”
松田阵平只能狼狈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且垫付医药费。
但是这一次,急救结束之后,负责抢救的医生却郑重地走出来,深深鞠躬,没有说结果,只是道:“非常抱歉!”
这次签字,不是在费用单上,而是在确认死讯的通知书上。
其实根本不用进急救室了,在救护车还没到的时候,日向合理的呼吸就已经停止了,进急救室,只是松田阵平坚持要用仪器做心脏复苏、试图把他的朋友抢救回来。
确认通知书上的死亡时间没错之后,松田阵平才在通知书上签名。
低头签字的时候,他听见医生遗憾道:“死者的意愿很果决,伤口很平滑,哪怕是在切开的第一时间就进行急救、估计也……请您不用太自责,松田警官。”
伤口很平滑,说明下刀的时候,死者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哪怕感受到了疼痛、也没有犹豫迟疑,而是继续坚定地用力,直到完成那道伤口。
把日向合理捞出来,摁住伤口的时候,松田阵平就发现了。
他胡乱地点了点头,好像什么都听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
只知道急救室的大门打开,有盖着白布的东西被推出来的时候,医生再次道:“松田警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仁义了。”
“我听闻过日向先生的一些事迹,他是非常了不起的侦探,哪怕拥有那样不幸的过去……有心理问题,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去很正常。
又劝道:“松田警官毕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从根本上来说,只是陌生人,如果知道您这么伤心,日向先生也会难过的吧?”
不,不会。
他组织不好自己的语言,也根本没有反驳,跟着那架被白布盖着的病床,一直跟到临时停尸间。
‘有这样不幸的过去,有心理问题,选择这样的方式很正常’,是指,日向合理的母亲就是选择了自行离去,虽然不是同一种方法,却是同样的果决,孩子会受母亲的影响、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而这么久以来,日向合理常常和犯罪分子接触,也经常目睹死亡……并且没有朋友。
如果,日向合理不承认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是自己朋友的话,松田阵平就可以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有朋友。
对方像是一缕浮在天上的白云,或者落在松树上的一捧柔雪,没有任何在乎的事物,也没有任何可以将对方挽留下来的人。
因为,早在一开始,当日向合理还是一只在空中飘荡、却有线的风筝时,那根线就断了,之后,也一直没有形成新的风筝线。
于是……
为什么会自杀呢?日向合理好像没有理由,又好像只是没有理由、都能说服一切人。
几乎所有的人,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都会露出了然和怪不得的表情,用理解的口吻道:“原来如此是割腕自杀啊……那怪不得了,松田警官。”
那种割腕的方式,松田阵平还无比的熟悉,因为,那是他教给日向合理的。
之前有次案件,日向合理遇到了一位割腕自尽的女性,把对方救了下来,又沉思着问他,“明明割腕了那么救,却还没有死亡,而是在痛苦地挣扎,又希望有人救她、又希望路过的人不要发现她,如此矛盾,究竟是为什么呢?”
当时,松田阵平回复了一大堆的话,尽量把话都掰碎了喂给日向合理听,说完之后,又庆幸了着道,“幸好是横切,如果是沿着血管竖切的话、那就救不回来了。”
对松田阵平来说,那只是一个有些普通、又有些不普通的日常职业生活,不普通在于、一个生命没有流逝,普通又在于、他经常挽救生命。
但直到在停尸间,握住尸体的手腕,他才忽然意识到,对于日向合理来说,那天或许非常不寻常。
不寻常在于,对方记住了‘如果伤害自己、会来不及抢救’,并且在今天执行得很好。
一种疲惫的感觉蔓延出来,不知道是身体方面、还是心灵方面,总之,松田阵平浑身疲惫。
他反复回忆认识日向合理的每一处细节,重新认识日向合理每一次远远观望这个世界的表情,回忆起对方表情冷静地戳小孩子的额头、警告小孩子不要再哭了。
回忆起救了人后,对方隐约露出笑意,说‘我尊重了她希望我路过、不进去的意愿,也尊重了她求救的意愿,是双份奖励哦’的柔和表情。
更回忆起,收到安室透的讯息,前去找到他们时,日向合理把额头抵在玻璃上、放松进入沉睡的安静表情,以及对方醒来后,突然说的那句‘我好累’。
在对方疲惫地吐出‘我好累’的时候,松田阵平拿冷饮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然后笑着夸奖对方,没太把那句抱怨放在身上。
但是现在……但是,现在。
松田阵平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涩得厉害,喉咙处也像是塞满了棉花一样,心脏处的感受,就像是他跪在浴缸旁边,从温水中捞起日向合理时、那种沉闷又湿滑的感觉。
就连呼吸都喘不过来气,只能一点点地从胃里吐出一点气,像是犯病了一样。
医生其实说的对。
从根本上来讲,他和日向合理只是认识了六年的陌生人而已。
现在回首望去,他才意识到一件事,人和人之间的无法彻底理解的生物,对于没有沟通过的事、他无法确定,就像在医生说出‘你们只是陌生人’的时候,松田阵平都无法坚定地反驳,无法质疑医生究竟在说什么,无法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可是认识六年,是朋友啊!’。
六年时间,他都没有发现对方逐渐坚定起来的信念,当然算不上什么亲近的朋友了。
别说是朋友,就算他真的是日向合理的长辈,他们两个也只是单独的生命个体。
一个独立的生命,是无法对另一个独立的生命负责的。
可生命不是冷冰冰、只会按照‘理论上’的道理来运行的程序,理论上,已经做到这种程度,能在最开始救了日向合理一次,并且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又紧急赶到日向合理身边,他已经做的不错了。
但感情上,松田阵平很难接受近乎朝夕相处的人,就这么结束掉了生命,还是自己选择了结束。
而周围的任何人,都没有发现过他的异常,也没有接受过他的求救信号。
又或许,日向合理每一个不是冷淡的反应,都是求救信号,比如单独走出医院、又脸色苍白地回来,比如明明讨厌被人触碰,却还是没有反抗搭肩,比如会和他一起玩打气球游戏,比如会在吃到过辣的东西时、不停地吐舌头哈气,像是犬类一样,一旦他们也一边不停地哈气缓解、一边嘲笑,对方就会立刻踹过来。
……
总之,太多了。
实在是太多了。
越是回忆,松田阵平那种身为人类的本能、身为警方人员的本能,就会不停地作响。
如果、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如果能早一点赶到,如果他再关注日向合理一些,如果他能向日向合理伸出手。
如果,能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如果,能救到日向合理。
如果……
汽车的刺耳喇叭声猛地响起,贴着松田阵平的耳朵滑过,他的手臂被人强行拽了一下,连带着身体都踉跄着往旁边让去。
眼前还是模糊的,松田阵平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只能从光线感觉到这里不是白到刺眼的停尸间。
旋即,他听到了萩原研二发火的声音,“xxx年九月七号二十三点六十八分,米花町2丁目36番地处、一辆打着远光灯的白色保时捷超速行驶,在人行道上飙车,车牌号是xxxxxxx。”
是萩原研二在记录那个飙车党的违法时间、地点和车牌号。
……xxx年,九月七号,二十三点,六十八分?
松田阵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彻底看清楚了周围的场景,是一条道路。
不远处,有一辆白色的保时捷正在飞速离去。
六年前?
他茫然地停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了看周围。
对着通讯器报完之后,萩原研二才皱着眉看向他,“你没事吧?刚刚怎么不躲开,眼睛还好吗?”
再次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松田阵平逐渐反应过来,他重复道:“六年前,九月七号……二十三点六十八分?”
这个日期,这个时间!
向附近的警方人员通知完那个白色保时捷的讯息之后,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收到反馈,那辆保时捷是在逃罪犯抢来的,已经抓捕了,但是罪犯抢的赃物失踪了。
于是,他们顺着保时捷来的方向,沿路去找,找到没多久,就发现了日向家的异常。
那大概是,二十分钟后。
眼前的世界,好像越来越清晰。
随着记忆的复苏,松田阵平的眼睛逐渐亮起,几乎是瞬间,他就在风中疾奔起来,
身后传来萩原研二扬高的声音,“……喂喂喂?小阵平?你干什么去?!”
“现在,立刻,马上。”松田阵平头也不回道,还紧紧握着那瓶在发现白色保时捷之前、在便利店购买的冰水,“米花町四丁目有场自尽案件!”
跑步,当然快不了多少。
他急急地截停旁边的车辆,迅速道:“不好意思,我是警方人员、现在要赶一场至关重要的案子,可以征用一下您的车辆吗?”
“这是我的证件,麻烦您先收着。”
上车转向的时候,萩原研二扑上副驾驶座,骂道:“你在突然发什么疯?哪里来的紧急案子……喂喂喂我们刚报告完一起超速车辆,就不要超得更快了吧!!!”
“喂,收到收到,这里萩原研二,什么?赃物丢失?啊您听错了我这边没有在飙车,是旁边又路过了一个飙车的醉鬼……不要关心车牌号了,赃物是吧我知道了,我们这就步行去找!”
“松田阵平,你有病啊!”
“……你还笑???”
在质问声、和呼呼的风声中,松田阵平没有克制自己,他大方地诚恳道:“是啊,我在犯病啊!”
然后没忍住,在车子蹭上墙壁、直接飞起来的时候,也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这是不是什么臆想中的梦境,在梦境结束之前,我绝对、绝对要赶到那个地方。”
“并且要尽快赶到,哪怕死在路上,也比慢吞吞地到晚了要好,就当我是在犯病或者发疯吧,坐稳啦——!!!”
------题外话------
限时救援篇x
合理假死翻车指南篇√
限时救援:松田篇·下
到了日向家后,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直接往客厅赶去。
推开门后,他看到客厅的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的和服、盛装打扮,唇瓣殷红、像是咳出的鲜血,脸庞很漂亮。
另一个,就是穿着黑色和服的日向合理,他像是在睡觉一样,被那名女性握住了一只手,胸膛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但是,客厅里的可见度有点不对劲,几乎和他第一次赶到时的可见度差不多,都有着熏眼睛的感觉。
顾不得多想,松田阵平立刻扑过去,“小日向!”
他拍了拍未成年的脸,对方没有反应,又掰开未成年的眼睑确认了一下,然后惊喜地确认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对方的心跳很微弱,但是却真的存在,一下一下地在松田阵平的耳边跳动着,是真的存在,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
反复确认了几次,松田阵平才勉强把情绪收敛起来,又去试探旁边日向夫人的呼吸,然后动作凝固住。
日向夫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比之前提前了起码二十分钟,按照日向合理当时的病危情况,是再晚几分钟、就会再也抢救不回来的情况,日向夫人就是晚了几分钟。
他们的吸入状况差不多,应该……
萩原研二把炭盆扔出去,又重新返回,打断了他的沉思,“快走。”
他下意识放弃思考,背起日向合理,转头就跑出客厅。
已经准备背起日向合理的萩原研二只能调转方向,转头背起日向夫人,也跟着跑出客厅。
现在的日向合理还是十六岁,体重很轻。
几乎在背起日向合理的那一瞬间,松田阵平就后悔了。
就在前不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之前,反正具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松田阵平已经忘了、也根本就没记,只知道,上次背起日向合理、对方失去了呼吸。
于是,就连这个普通的姿势,都变得有些不幸、和想让人避开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不理智冲动,很快,松田阵平就迅速克服了。
因为,这个背起的姿势,被背起的人如果无意识的话,头会垂在他的肩膀处,呼吸就会打在他的脖颈处。
由于是一氧化碳中毒,对方的身体很热,脸很红,心跳很快,呼吸也格外地困难,很短很浅、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呼不完一口气,便只能凭借本能,进行急促的浅呼吸。
脖颈,是很敏锐的存在。
它离人类的心脏很近,本身又是一处致命的弱点,平时又被保护得好好的,是一处可以代表生命的地方,呼吸和心跳则是可以代表生命的存在。
那种代表彼此活着的存在相互触碰的感觉,让松田阵平很难平静下来。
每快跑一步,背上的人就会颠簸一下,头发、呼吸或者身体就会更加明显。
呼吸的存在感很强烈,‘日向合理活着’这一事实的存在感也很强烈。
但是,日向夫人……
松田阵平欢快的脚步慢下来,抵达安全地方后,他干脆利落地把日向合理放下来,先扯下来那根腰带、然后松开对方的领口,让对方能够更自由的呼吸。
弄好之后,他又拍了拍日向合理的脸颊,“有没有好点,小日向?”
那种急促的呼吸还在继续,日向合理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像是根本喘不上来气,更危险的是,对方的手臂、脖颈处,血管都格外得明显。
未成年的手臂和身体也在时不时地痉挛一下,青紫色的血管就像是印在他身上的纹身贴、像是随时会裂开一样。
松田阵平尽量把对方的和服袖子撸起来,确认了一下手臂上的血管,确认它们还是完好的。
他又拍了拍未成年的脸颊,“小日向?你感觉怎么样?救护车马上就到!”
这次,对方有了反应,那双眼睛缓慢地睁开了一下,很快又闭上,在新一轮的痉挛中,那双眼睛再次勉强睁开。
松田阵平伸手,在对方的眼睛上方挥了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终于聚焦了视线。
未成年凝视着那只手,和松田阵平立刻凑过来、占满了整个视野的惊喜笑容,又缓缓侧首,勉强打量了一下周围,最后又看向松田阵平。
这个过程中,由于过于虚弱,他的动作很缓慢、也很明显。
那种急促的呼吸和痉挛也都没有褪去,反而更明显起来。
松田阵平紧张地盯着未成年看。
很奇怪,未成年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能理直气壮地冲刺、也能理直气壮地背起对方,更能理直气壮地惊喜和悲伤。
惊喜是因为这次救到了,悲伤是因为不久前,对方刚刚死去。
但是,未成年有了一些清醒的意识之后,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直接丧失了语言功能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开口说什么。
刚刚太急了,他好像也吸入了浓度很高的一氧化碳,所以头晕目眩起来,过了一会儿,等未成年都打量完毕,他才再次开口道:“……救,救护车……马上赶到。”
这是一句勉强组织出来的话语。
日向合理:“。”
松田阵平看到对方反复闭了几下眼睛,胸口还在剧烈的欺负,呼吸很急促,脸上的那种不健康、代表着中毒的红晕反而增加了。
他下意识又把衣领扯开了一点,让对方能够更放松地呼吸。
然后,他听到对方一边急促呼吸,一边断断续续道:“……你,你是谁?”
松田阵平愣住。
*
“所以,你是以前去过高中,碰见过日向同学?”萩原研二微笑着总结,明晃晃地散发出‘你可以编个好点的理由吗,傻子才会信’的气息。
松田阵平耳观鼻、鼻观心,缓慢确认,“是的。”
心虚中,他听到日向合理的道歉的声音,“抱歉,我忘记了,松田警官。”
……真信了?不不不,信的好……不。
鉴于之前六年的相处经验,以及直到最后,都在被对方欺骗、没有发现对方的真实想法,松田阵平认真地扫视了一下日向合理。
未成年坐在病床上,脸色很苍白,神情很平静,说话的时候也淡淡的。
这不是相信了的意思,这是无所谓的意思。
松田阵平给了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他便直接接受了,就算是松田阵平不给理由、他也不会探究‘一个陌生的警方人员怎么会认识自己’,因为他无所谓。
几乎是发觉到这一点的瞬间,松田阵平就立刻警觉起来。
无所谓,再过六年,日向合理也会因为无所谓,而选择自尽。
他立刻调转口风,“其实也不是。”
“我总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小日向,所以格外熟悉。”
“小日向,嗯。”萩原研二点头确认。
和日向合理相处的要诀:
一,只要在没有触及到底线的时候,够热情、那日向合理哪怕有些抗拒相处,也会继续相处下去。
二,只要可怜兮兮地祈求,再随机发出虚弱的‘汪’声,那么在被日向合理怀疑一下智商和种族之后,对方就会答应请求。
三,经常遛狗。
经常遛狗是,每个月,起码有一次约日向合理出来,确认对方的心理状态。
松田阵平一边自学心理学,一边努力工作,一边认真遛狗。
这种‘只要我没有以死抗议,那我的休息时间就绝对充足’的日常持续了三个月,最先受不了的是日向合理。
在日出前,一起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的时候,日向合理坐在刚搭好的帐篷边,突然询问:“松田警官,你觉得,够了吗?”
松田阵平正在调整录像机,闻言下意识抬着录像机侧首,“什么?”
他还在看着录像机,录像机聚焦了日向合理的侧脸。
对方也转过来头,那双绿色的眼睛仿佛是平静的湖水,“你觉得够了吗?已经三个月了。”
……什么?
“每天早午安,吃饭认真打卡,周末也来找我玩,帮我努力地找学校,还把我带到办公室、去一起处理案情。”对方眨了眨眼睛,“我有在认真睡觉、认真吃饭、认真生活。”
“已经持续三个月了,你还不觉得不够吗?”
听着听着,松田阵平便怔住了,他手中的摄像机逐渐往下滑去,他用人类的视野看向日向合理。
对方轻声道:“醒过来吧,松田警官。”
“不要再沉浸在梦中了,现实生活中,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有很多的人要关心,不是吗?”
“你……”松田阵平只发出一个字音。
“想要拼命抓住已死之人的手,想要救回死在自己眼前的熟人,是人类的本能,更是警方人员的本能。”对方继续道,“我已经诚恳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醒来吧,去正常的生活吧,松田警官。”
这是一场梦吗?
因为日向合理死亡,所以他虚构出来的梦境吗?
一旦醒来,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了吗?
那,什么是正常的生活呢?
“醒来的话,你已经去世了吧?”松田阵平道,“不,这个梦持续这么久,说不定是我昏迷了,你的葬礼也举行完了……也不需要参加。”
“你不需要任何人参加你的葬礼,对你来说,所有人都只是过客。”
“没有,”未成年举起右手,严谨地竖起四根手指,“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抑郁了,我的心理很健康,真的很健康。”
“也不会再在警方人员的面前死去,不会让警方人员确认我的死讯,不会再试图往这方面努力了。”
……不会让警方人员确认死讯,那不还是要死的意思吗!
松田阵平说不出话。
他沉默、沉默,又沉默。
“但是,我受伤的时候会有痛觉,”最后,他道,“这真的是梦吗?因为你死掉,所以我虚构出来的梦?”
对方迟疑了一下,还是反驳,“当然不是。”
那四根手指又竖了起来,对方继续道:“你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我其实没有死,你只是做了一个连环梦罢了。”
“我死亡的时间,是13号晚上七点吧?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绝对在我死之前。”
边说,对方的眼睛边主动地注视了过来,寻求注视。
……骗子。
“不是那个时间点的话,你可以再来一次。”似乎是察觉到他根本不信,对方又道,“只要不持续太长的时间,三个月,真的,真的太长了……”
该委屈的人,到底应该是谁啊……
“只要我醒来,你还活着?”松田阵平叹了一口气,进行确定,“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
骗子。
他询问道:“现在的你,是由我幻想出来的,还是真正的你?”
对方偏移了一下视线。
懂了,是真正的日向合理。
那,对方自尽了,也没有离去……是因为被他困住,所谓的梦境里了?
……
松田阵平再次叹了一口气,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来,他转头,看向天边,突然道:“太阳,升起了。”
红色的太阳跳出来,像是扭曲的血色,或者是活泼的生命力。
为了一己之私,把那么认真努力想要离开的人留下……他努力克制自己的不甘心和身为警方人员的那种本能。
对方没有说话,也看向太阳。
刚升起的太阳,太过鲜艳了,不像是真正的血液,真正的血色要更黯淡一点,不过刺眼程度差不多。
“那,”松田阵平眼都不眨地盯着太阳,“我要醒了。”
“被困在这里,感觉很疲惫吧?对不起,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么……的事。”
余光中,对方的身影晃了晃,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眼前的太阳越来越刺眼,刺眼到眼前的场景都模糊了起来,耳边也传来杂音,像是一颗颗宝石在相互碰撞,浓郁的血色层层叠加在一起,变成梦的黑色。
然后,是不断作响的手机声。
松田阵平茫然地张开眼,迟钝地拿过手机,他看到屏幕最上方的时间:下午三点。
------题外话------
写上的前半段时好快乐!
合理日记:不要惹路过的警方人员,会活人的。
限时救援:琴酒篇·完
琴酒在认真办公。
把文件翻到下一页的同时,他感觉到对面的那抹黑影动了动,于是立刻停手,缓缓抬头看去。
桌子对面,趴着一个正在午睡的人。
一个正在午睡,非常、非常欠揍的人,是他亲爱的首领大人。
能在下午两三点就昏睡过去,想必亲爱的首领大人昨晚一定在彻夜忙碌,为组织的未来认真规划,勤勤恳恳地工作吧?
:)
屑首领。
那抹黑影又动了动,终于挣扎起来,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一样,先是打量了一眼周围,然后才又趴回桌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琴酒先把房间里过高的温度调回正常,才礼貌性地敲了敲桌子,“先生,请问您醒了吗?”
睡够了吗?可以来处理文件了吗?
“……不要叫我先生。”对方默默抖了抖,像是被这个称呼恶心到了。
……行吧。
琴酒从善如流,“好的,大人。”
“也不要叫我大人,这个称呼会提醒我一件事。”慢吞吞地抱怨完,对方终于抬头,露出了那张脸。
那张脸很出色,出色到去学校转一圈,就能和无数的女性孩子交上朋友……但也只限于是学校了。
因为那张脸也很稚嫩,是属于十几岁孩子的脸,就连去酒吧、都会被保安拦住。
哪怕,他现在已经成年了,但他还是和琴酒第一次见他的那天,一模一样。
岁月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变化,他就像是一杯被冻住的高浓度酒,只静静地散发着酒香。
……不,岁月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变化的。
在刚认识日向合理的时候,琴酒没有预料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如此的不干人事。
日向合理抬手捂住脸,又捡起自己旁边的文件,询问道:“这是第二份假死计划的文件吧?”
“是的,”琴酒平静点头,“你睡着的时候,我赶出来的。”
刚刚打印出来没多久,还很新鲜。
在他的注视下,日向合理露出了一个轻飘飘的笑容,只花了0.01秒的时间快速翻页了一下,便道:“太不严谨了,第三页的第五行漏掉了敬语,第六页的第三行错字……总共有五个错字。”
对方真诚询问:“你在干什么,gin?”
“……我在干,”琴酒冷冷道,“公、务。”
我在干公务,你在干人事吗?
就凭那短短一瞬间的扫视,怎么可能会扫出来错别字。
琴酒干脆利落地翻开自己身边的复印件,翻到第三页,去看第五行。
[……基于以上的理论,符合‘警方人员确认你死亡’的条件……]
……是漏掉了敬语,应该是‘您’。
停顿了一下,他又翻去第六页,在第三行发现了一个错字的同时,听到自家首领又道:“计划做的很好,但是‘要在警方人员面前死亡’这个设定,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很天才哦。”
又在阴阳怪气。
自从对方成为首领、并且在度过了新鲜期后,就好像对什么都丧失了欲望,只对阴阳怪气地嘲讽人和搞乱子有兴趣。
这种时候,不能跳脚,而是应该理智地陈述事实。
“是您要求的,”琴酒理智地反夸道,“‘必须被警方人员确认死亡,顺势脱身’是您的核心要求,其他都是我的自由发挥。”
他咬字清晰道:“伟大又天才的首领大人。”
伟大又天才的首领大人瞬间沉默。
几秒之后,对方就像跳过了‘处理公务’话题时一样,平静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轻松道:“哦,驳回。”
“再做一份计划吧。”
您好,您干人事吗?
琴酒没立刻说话,而是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有人,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迅速把他对‘首领’这个存在的忠心给搞崩掉?
特别是在安室透陪首领快乐玩耍、直接叛变之后。
距离安室透叛变,已经过去了三天,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家伙到底真的是叛徒,还是自家的首领终于忍无可忍、不再想看到一个碍眼存在,于是干脆利落地把安室透踹出了组织。
……怪不得看到第一份假死计划时,答应得那么容易。
也怪不得贝尔摩德按照计划,去宫野家找首领的时候,却没有找到。
更怪不得他开着直升机,在东京飞了半天,都没找到那个不按计划走、跟着别人跑路的首领。
原来第一份假死计划,根本不是为了假死,而是为了把自己看不顺眼的玩意都踹出组织啊。
琴酒捋着思路,一路顺下来,发现这个思路有99%的可能性没错,就算是另外1%的可能,也不是他推理错了,而是他低估了首领的不干人事。
那么,第二份假死计划,又是想干什么?
反正现在已经被驳回了,琴酒皱起眉,没有再扒拉下去,而是道:“那,还是按您之前的要求?”
‘死在警方人员的面前,让外界对日向合理死亡这件事毫无怀疑’。
“不,”对方立刻给予否定的回答,那双绿色的眼睛格外真诚,“不要惹警方人员。”
琴酒:“?”
他费解地抽出一份文件,翻开第一页,开始念:“晚七点,您和警视厅高层秘密会面的第一分钟,便真诚建议对方,私人吃饭的时候也需要戴帽子、不然头顶反光会让你不愉快。”
然后,他真诚询问:“不要惹警方人员?”
为什么,终于遭报应了吗?
啊不。
终于意识到,过于不干人事……算了,想不出什么委婉的好话了。
“……”对方移动了一下视线,又移动回来,“我是指,有底线的警方,不能惹。”
“比如安室透,或者降谷零?再比如松田阵平。”
“安室透,有底线的警方。”琴酒重复,他再次询问,“你是指,他上次做情报任务,结果翻车,于是把一家幼儿园都夷为平地的事吗?”
对方:“……”
对方开口:“那应该是假的,早有公安浑水摸鱼。”
懂了,首领要把‘卧底’这个帽子死死地扣在安室透和希罗的头上,为此,他们之前做的一切任务,都是虚假的,是有警方人员接应,他们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是正义的警方人员。
嗯嗯嗯。
琴酒礼貌点头,“好的,首领大人。”
“不许叫我首领,不许叫我大人,不许阴阳怪气。”伟大又天才的首领大人快速甩出三不原则,又立刻转移话题,“我不能在警方人员的注视下死去。”
为什么?
明明已经确认了计划,却又总是临时反悔,是因为和那几个警方人员有友好联系,不忍看他们伤心吗?
琴酒理智地修改了想法:是觉得自己死掉之后,就不能再本体出现,跳脸挑衅警方人员,于是不舍了吗?
对方看出他的不以为然,想了想,便道:“如果现在,有人突然从窗户翻进来,直接把我崩掉,你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首领欠揍、欠揍、很欠揍,而且真的真的很欠揍。
但是,对方有时候的莫名其妙,会是一种格外锋利的状态,琴酒用‘天才’形容对方,并不只是单纯的阴阳怪气,外界对对方的形容也是‘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洞悉可悲的人心’。
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琴酒便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调转方向,掏出枪对准窗户,他淡定询问:“几秒后,刺客会出现?”
“呃,我是在问问题,不是在逗你炸毛,”身后,传来首领真诚的声音。
没‘预言’几秒会出现刺客,那最近,要先格外注意一下组织里的守卫情况,加大警戒力度了。
琴酒皱眉,没有把注意力从窗户处收回来,“嗯。”
他听到对方无奈道:“那换个例子,如果我在你的眼前,突然自尽……”
身后,有一声很轻的金属磕碰桌面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琴酒立刻转头,刚好看到日向合理举起了一把枪、对准脑袋,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按照正常的距离,他们只隔了一张桌子,应该很近。
但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根本制止不了。
琴酒只能立刻伸手,哪怕明知道阻止不了、也去制止对方的行为。
没有血液喷出,他顺利地拽住了对方的手,并且顺利缴械。
“没有子弹的左轮,无聊的心理博弈道具。”日向合理轻松道,又摇头,“你是好人吗?”
“你看,就连没有底线的你,遇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自尽,都会下意识组织,更何况是有底线、有毅力的警方人员?”
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删减一下,再反问回去:你是人吗?
哪怕已经习惯被骑脸挑衅,琴酒还是冷下脸,根本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低头检查了一下左轮。
然后脸更青了。
他抬手,把左轮的蜂窝弹夹打开。
一枚澄黄色的子弹跳出来,在桌子上弹跳了几下,和硬木桌面发生清脆的碰撞。
没、有、子、弹?
琴酒抬头,冷冷道:“如果您真的想死,可以告诉我一声。”
他会负责帮忙,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直接崩掉。
这是前任首领的交代。
碍于自身的成长经历,日向合理和这个世界没什么联系和羁绊,琴酒知道这件事,前任首领也知道。
所以,前任首领给琴酒发布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绝对、绝对要保护日向合理的生命安全。
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舍弃组织。
因为日向合理的存在、就已经是组织追寻了无数年的秘密本身了。
前任首领死亡的时候,琴酒也在场,对方握着日向合理的手,格外强调了‘你一定要活着,活着的你,才是最闪亮的红色宝石’这句话,然后让日向合理低头。
对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亲吻日向合理的眼睛,完成首领之位的交接。
然后,登位之后,日向合理迅速丧失了对‘蹲在大家的头上,张狂地摇尾巴’这件事的兴趣,可能是已经摇尽兴了,和人不沾边的事也干得够多了。
“失策了。”对方若无其事道。
话题合适,琴酒乘胜追击,“您说,我只负责制定假死计划,至于到时候你怎么逃生、以及是否用替身,都不用管,你会在事后向我解释。”
“现在,是事后了吧?”
琴酒对这点,一直有疑虑。
“是的,你看,我不是成功生还了吗?”对方继续若无其事,甚至张开了双手,“没死在第一次假死计划吧?”
那是因为,你半路和一个狗东西跑路了,计划书上的执行人,以及备用执行人,都根本找不到你。
……踹那个狗东西,踹得好!
“嗯。”琴酒懒得搭理对方。
就在对方要反转攻势,乘胜追击之前,有悦耳的铃声在办公室内响起。
对方接起电话,“喂,松田警官?”
呵、呵。
琴酒调转一部分的注意力,去注意窗口,防止有人突然翻窗进来、暗鲨首领。
这通电话格外得漫长,那个警方人员说了很多话,首领也用正常的口吻回复了很多。
然后,一挂断电话,日向合理就立刻把电话卡拔出来,直接折断。
他道:“gin。”
琴酒侧首,看向对方。
对方平静道:“我要给你发布一个任务,任务名称是‘追杀叛徒计划’。”
这个认真的口吻,以及任务名称……接下来就是任务详情、任务要求和任务奖励了。
琴酒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垂下眼睛,静静地等待首领发号施令。
日向合理会在很多事情上开玩笑,但只有这样发布任务的时候,绝对不会开玩笑。
在对首领的‘忠心滤镜’破掉之后,琴酒可以随意拒绝来自首领的命令……事实上,他猜测,这其实是日向合理故意激他拒绝,所以才发布了很多离谱命令。
比如,因为组织和美某个高层的合作伙伴见面时、对方左脚先踏进咖啡厅,首领就发布‘干掉他’的任务。
离谱的是,对方还真的被干掉了。
更离谱的是,对方的竞争对手居然和组织搭上了线,而且态度很恭敬。
……看来,谁都怕疯子。
总之,琴酒有拒绝任务的权力,甚至可以当着其他成员的命令拒绝,贝尔摩德也有这个权力。
但是,如果日向合理是以‘任务名称、任务详情、任务要求和任务奖励’的格式,发布任务。
那他们就必须全力去完成。
“任务详情是…”对方平静地侧首,同样看过来,“没有谁会容忍叛徒,gin不能,哪怕调动整个东京的组织势力、也要追杀‘日向合理’。”
“任务要求是,让日向合理失踪,生死不明。”
“任务奖励是,”对方轻快道,“允许你养一只你自己?”
……
琴酒无视那个离谱的任务要求,也没有反驳说‘我不喜欢萨摩耶、也不想养’。
他单膝跪下,领取任务,“收到,boss。”
“这个称呼不错!”对方立刻赞扬,“原来你会叫称呼啊,可爱的耶耶。”
……毁灭吧,屑首领。
不要在一位首领年少时,就认识他。
那样,虽能够成为首领座下的一把手,比那些没见过首领的朗姆之类的代号成员要好许多。
但和‘心腹’这个成正比的,是被祸害的程度。
等等,虽然他是首领的心腹,但首领是他的心腹大患,那没事了。
------题外话------
特定番外的特定背景:
柯南元年,合理成功上位,需要假死
是琴酒的心腹大患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