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1 妄梦与现实的狭缝
(); 从病院中的高塔向下眺望,方圆几海里的景色给人一种开阔的美感,然而,此时此刻,在阮黎医生的心中,却没有感受这份美感的闲暇。她站在窗台边,心中所想的却全都是实验。这些天来,她数次做了相似内容的梦境。梦的具体内容,她在醒来之后就已经记不得了,但大体有一种“梦的内容是连贯的,宛如电视剧一般”的感受,而且,梦中似乎还存在另一个自己所在意的人——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孩。
高川……
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压力太大,投入的精力过多,而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阮黎医生这么想,但实际,她并不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不过,要说完全反对,也不符合她的风格,只是,以通俗的方式来解释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理论,在她的研究理论中其实是有很大错误的。
阮黎医生是一名心理学专家,受雇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上,研究一种名为“末日症候群”的古怪病情给病人带来的心理影响。当然,用语言来描述,似乎在岛上病院的生活十分平实,但实际所要面对的困难和危险,远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那并非是苛刻的外在自然环境带给人们苦难,而是因为,自己正在研究的东西,已经伴随着研究过程,而逐渐上演的那些事情,都让人感受到一种看不见,但却如同绞索般逐渐勒紧的压力。
最初,阮黎医生带着很强烈的进取心才来到这个岛上,但现在,阮黎医生早就不觉得,是“进取心”这样的东西在推动自己的脚步了。岛内的尔虞我诈暂且不提,岛内的研究项目也理所当然吸引来窥探的视线,负责项目的成员在能力上的出众,内心却不齐整,然而,相比起面对那怪异又可怕的。名为“病毒”的东西,这些复杂的人心逐渐引导的局势,却又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然而,也正因为人的心理和行动开始给人一种“无关轻重”的感觉。反而愈加显得“病毒”带来的威胁更让人觉得恐怖。
如今,几乎病院里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或她,无论是为谁效力,无论是打着怎样的算盘。再愚钝也好,也不可能再忽略病院中弥漫的恐慌。
在这段时间里,有许多几乎是改变了每个人心中观念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因为情况太过复杂,而没有多少人可以在心中整理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但是,太多的预兆,让人产生不详的预感。就如同地震的时候,老鼠和蟑螂都会一窝蜂跑出来一样。即将发生的事情,让人们的敏感。就如同老鼠和蟑螂一样敏锐。
因为,那是针对“人”本身而发生的坏事。
阮黎医生也无法用语言去描述,整个事态的全貌,但是,自己的导师霍克医生的死亡,以及死亡前后所留下的一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遗产”,都足以让阮黎医生比其他人更加能够把握到,那股厄运袭来的气息。
阮黎医生的导师是霍克医生,然而,两者在专家领域所关注的细节部分存在不同。因此,两人不在一起共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直到进入岛上之后,阮黎医生也保留着霍克医生的学生的身份,担任和霍克医生不同的职务。对病人来说,只是一个纯粹的心理理疗师,然后,更进一步的说法,是特殊实验体“高川”的主治心理医生。
然而,在霍克医生死亡之前。阮黎医生都没有插手关于理疗药物的研究,而仅仅是使用成品的药物,观察后提供意见反馈,日常进行对“高川”的心理判断和诊疗等等,没太多研究性质的工作。
当然,阮黎医生在私下,也会总结自己的工作经验,开展一些涉及自身临床试验经验理论的研究,不过,因为没有太多的支持,所以,只是极小规模的试验而已。
这一切,在霍克医生的死讯传来的前后一小段时间里,就有了决定性的改变。
先是自己在许多复杂因素的驱使下,不得不加入病院内部的潜伏者团队,让自身的研究待遇有了跨越式的提高。
之后,病院承认的正式官方团队,由安德医生所率领的一线研究团队,决定将霍克医生生前所肩负的职责转交过来,让自己在整个病院的研究员中也算是肩负重担。
正式的身份和隐藏的身份,都是如此沉重,如果仅仅如此,阮黎医生仍旧相信,凭借自己的毅力,完全可以度过难关。
然而,最关键的一点,差一点摧毁她的信心。
阮黎医生发现自己患上了末日症候群。
是的,一如自己的导师那样,一如她所见过的那些病人一样,自己感染了“病毒”,患上了相同的绝症。
末日症候群所带给病人的绝望,和号称现有绝症的癌症和艾滋病相比,是后者望尘莫及的,越是对“病毒”进行研究,越是和这些末日症候群患者朝夕相处,观察他们的病态,就越是对这种绝望和恐怖刻骨铭心。
其实,根据己方对现有患者的调查,结论是“理论上整个世界没有谁可以彻底不受到‘病毒’的干扰”。然而,就过去而言,没有感染“病毒”,没有触发末日症候群的人,占据绝大多数,这也是让人感到心安的事实。
可是,万一轮到自己头上,就没有这种苟且的心情了。
阮黎医生在确定自己感染了“病毒”,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一员后,心中的情绪之复杂难以描述,不过,如今的她已经稍微调整好了心态。这还要归功于她的导师霍克医生,在死前留下的遗产中,保存了几分最新的试验性药剂。作为在职务上,霍克医生的继任者,阮黎医生有资格保存并使用这份遗产。
阮黎医生在给自己注射了药剂之后,身体的变化所带来的刺激感已经被大幅度削弱,然而,她仍旧免不了去怀疑,这或许只是“麻痹”给人带来的错觉,而并非药效真的有用。
这些天来所做的那些梦。让她不得不产生联想。
即便如此,阮黎医生也没有放弃职务,离开这个孤岛病院的想法,这不是完全基于“根治病毒。造福人类”这样大公无私的想法,而是更加复杂的,充满了个人欲求,经过反复思考所得出的结论。
做一件事,并非是出于一个目的。而是为了同时达成多个目的,包括善意和恶意,在这个前提下,去选择自己的道路——这是阮黎医生的真实写照,她也一直都在贯彻。
如今的不安,大概是因为自己开始动摇了吧?阮黎医生这么想。起因是昨天傍晚,已经成为研究团队高层的她得到了病院中大多数人都无法得知的情报。那是一份关于病院中的病死人数和病院外的世界范围内,因为类似末日症候群的病况而死亡的人数,以及根据人数增加所做出来的报表和一些探讨性的结论。
内容很复杂,但归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末日症候群正在全世界蔓延,“病毒”的活性化正导致世界末日的到来,至少也是人类末日的到来”这样从情绪感性来说,显得荒诞无稽的说法。
哪怕是阮黎医生自认理性,切身尝到了“病毒”的可怕,也从未想过“世界末日”的到来。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在这么突然的时间点。当自己还在研究“病毒”,付出了近乎一切的努力,然后。在得出结论之前,世界就要灭亡了?
阮黎医生审视着这份情报相关的数据报表和推论过程,试图找到反驳的地方——其实,只要不去承认。站在反方去辩驳的话,这份报告中的确有许多漏洞——可是,这么做之后的几个小时过去,她突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去用言辞和理论反驳报告的结论,去攻击那些漏洞,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这些人。大概就是全世界中,对“病毒”最为了解的一群人了。然而,我们也仍旧始终未能找到根治末日症候群的方法。我们在这里,说“世界末日不会到来”,他们在那边,说“世界末日已经到来”,这些言语,都是无力的,没有足够的佐证的。
当事实成真时,谁对谁错,自然一目了然。然而,到了那个时候,倘若真的是世界末日,自己这些人可以拿出应对的方法吗?
不能,至少现在,根本无法做到。
这样的困境,才是身为研究人员的自己等人,最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也是根本问题所在。
可是自己的身体,可以撑到那个时候吗?阮黎医生心中五味陈杂。
即便如此,她的理性和行动,没有受到这种复杂情绪的干扰,一丝不苟地,去完成研究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她仔细研究了霍克医生留下的成果和推论的手稿,一点点将霍克医生想要做,但未能完成的试验项目进行再构成。新的试验在旧的试验理论上成立,这是阮黎医生目前最核心的工作。最终,这个研究项目的代号,仍旧维持着霍克医生当初所起的名字“至深之夜”。
在这个试验中,尝试利用药物对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名为“高川复制体”,但并非克隆产物,而只是在究“病毒”共性侵蚀试验下的副产物的试验样本——进行基因等级的刺激。过去,也有过用药物刺激病人,从生理上干涉其心理的试验,不过,这一次的试验对象和试验药物,都是特别的。正因为普遍性的样本,无法得到关键性的东西,所以,才试图从特殊的样本身上,找到让其成为“特殊”的某种东西。
霍克医生也好,继承了霍克医生的阮黎医生也好,都不确定,那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但却同样肯定,那东西肯定和“病毒”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对其进行捕捉和研究,就能够更加接近“病毒”的真相。而且,哪怕失败了,这种从未进行过的,对特殊目标的深层次刺激,也一定会带来新思维。
这是理论上,只要做了就会有所收获的试验。过去没有做,是因为条件不满足,如今条件满足了,霍克医生却已经逝去。
身为继任者的阮黎医生,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都必须全力推进这个项目。
然后,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下等待。
为病人注射了药物之后,就必须观察病人的反应。而其体内的各种生理变化,都将被记录成数据,包括情绪感受所导致的思维波形的变化,也会以直观的数据表达。研究数据,从中找出突破口,再针对性进行试验,如此反复,直到彻底掌握所欲的秘密。
阮黎医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对高川复制体来说,这是十分残忍而痛苦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如今所有人,都必须面对这样一种可能:要么战胜“病毒”,要么所有人都要死。
如今,已经不是可以从人道主义出发,悠哉享受研究乐趣的时候了,而是在和时间赛跑,和死神挣命。
至今为止,谁都没有观测到“病毒”的正体,谁都没能通过理论去描述完整的“病毒”,但是,“病毒”对世界的影响,已经比过去都更为强烈地体现出来了。谁都不敢保证,“病毒”会自己消失,再一次回到不活跃的状态,可以有足够充分的时间,任凭人类研究再研究。
相反,“病毒”的活跃,已经让病院内部的每个人,都切身体会到,自己在和一种未知的东西搏斗,而“未知”本身,就是最让人恐怖的地方,也是让人觉得自己难以取得最后胜利的原因。对科学家来说,将“未知”变成“已知”加以征服,是最佳的答案,然而,倘若不存在这个时间和机会,就被“未知”摧毁了呢?这恐怕就是科学家所必须面对的最大恐怖吧。(未完待续。)
1412 妄梦与现实的狭缝2
(); 世界末日的阴影正在逼近,病院末日的阴影已经成形,阮黎医生不清楚,在这个病院里,和自己一样已经患上末日症候群的研究者还有多少。应该不止自己一个,只是和自己一样,在尽可能的范围内隐藏了病况,院方也并非对这样的情况一无所知,毕竟,这是一种绝症,无论如何隐藏,病情恶化之后所造成的影响,是一定会被外人察觉的,如果没有院方提前收拾残局,并将情报隐藏下来,关于这类情况的风言风语应该传得到处都是。
然而,就阮黎医生的自身经历来说,若非自己也患上了末日症候群,反而难以察觉这些被相关人群可以联手隐瞒下来的状况。说是风险控制也好,情报管理本身也有强化抗压能力的目的在内,总而言之,变成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研究人员,大概是和其他普通病人不同的处理方式吧。
而在彻底无法工作之前,这种被绝望压迫的情绪,反而会让研究者全身心投入到私密的试验中,而这些试验在研究者死亡后,同样会被转化为病院的资料。
霍克医生的情况多少也可以视为一种典型。
病院是相当黑暗的,许多秘密在无知者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这些私密被更大的私密遮掩,倘若只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或许会对这样的生存状况感到反感,但是,直到自己感染了“病毒”之后,才能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任何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无论是普通的患者,还是身为研究者,其最大的敌人并非是人心的险恶,而是“病毒”本身。人心险恶也许会造成生命威胁,但也可能不会,环境对每个人的限制和要求,都是相对公平的。但只要适应了,就能如鱼得水,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然而,“病毒”不一样。只要换上了末日症候群,无论身份和能力有多出众,都必然要承受那异化的苦痛和最终的死亡。它同样是公平的,但是,这种公平只会让人感到无处发泄的恐惧。
阮黎医生对这种绝望和恐惧所带来的压力有了切身的体会。这是她还是一介正常人时,哪怕精修心理学,也无法钻研到的深度。如今面对病人,她都能清晰听到,每一个病患者在内心深处发出的疯狂的尖叫声。
这种绝望、恐惧和疯狂具有十分强烈的感染性,能够将这种巨大的压力转化为动力的人少之又少。而阮黎医生正是其中之一。
她以连自己都吃惊的效率,去补完和修正霍克医生留下的实验项目“至深之夜”。她要看看,霍克医生在理论假设中,所提到的可能会出现的结果——人体进化至今的力量,那积蓄了几千年。于今天被视为“无用的因子”,在特定的环境下,会激发出怎样的爆发力,以让“人”这个多因子结构体继续演变、适应并最终生存下去。
“至深之夜”并非是通过药物增强免疫机制,也并非是通过药物给生病的人体修修补补,而不是硬生生改变人体的基因。而是从一个更深的层次,通过药物刺激,解放人体那复杂因子结构的生存适应能力,以期在短时间内促成大幅度的进化或变异。这种做法已经完全超出心理学的范畴,但是。霍克医生的研究也从来不停留在心理学方面,他同时也是生物学的专家,是将生物学和心理学深入联系的尖端研究者。
身为霍克医生的弟子,阮黎医生虽然一直都在做纯粹的心理理疗工作。但学识方面,当然不可能仅限于心理学。
阮黎医生知道,这种通过药物刺激人体,以在短时间内促成巨大变化的方式,存在多少不可控性,成功的几率更是少之又少。但是。问题并不在于通过这种人体自发变化的方式有多少可行性,而在于,这么做是暂时来说是最有可能找到突破口的方法。哪怕几率只有千分之一,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无处下手更好。
病院也好,世界也好,对“病毒”活跃性的检测,已经证明人类的时代已经处于一个生死边缘,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用更加缓和,更加安全,更加人性化的方法,去寻找对抗“病毒”的答案了。
谁也不确定,“病毒”的爆发,会在什么时候,会以多大的规模,最终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只是稍微设想一下,都会让人觉得苦涩。而正是这种未知,让人觉得大难临头,难以从容面对。
必须做点什么——这样的想法,是促成现在的病院中躁动气氛的重要原因。
阮黎医生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从自己的情况,反推更多的情况,也可以想象,有更多同样处境的人,正在竭尽全力,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地去尝试攻克自己所提出的假设,他人提出的假设,争分夺秒的去求取生存的机会。人和人之间,是可以妥协,可以诚服的,可是,面对“病毒”,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其他人,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人们,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病院的支持者们,对于病院的现况,以及病院对世界的观测结果,那十分明显的末日论,又有怎样的看法呢?阮黎医生在正式启动“至深之夜”试验之前,不由得如此想到。
可是,她当然得不到答案。世界是很广阔的,可是,她的世界,就只在这个孤岛的病院中。在这个矗立于岛上的高塔中,在存放这些“高川复制体”的实验舱里,在这个基于系色中枢构建起来的局域网络中,以及,在这个局域网中流淌着的,描述着“高川复制体”**和精神状态的数据中。
用来完成这次“至深之夜”试验的所谓的高川复制体,在霍克医生还在世的时候,他手中一共保存有五十三体,具体的提供者身份不明,但一直都是用院方的名头,经由安德医生的签署转交到他手中,如今剩下的二十四体,全部被移交到阮黎医生手中,之后又在试验准备工作中,陆续增加到了三十四体。
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么多的“高川复制体”。又是如何将其情报封锁至今的,已经不需要去追根究底了。因为,从结果来看,如果连“高川复制体”都不存在。如今的诸多试验,在高川本人死去之后也就无法展开,换句话说,哪怕是做为以防万一的保险,制造“高川复制体”这样的行为仍旧是正确的。
即便在感性上不舒服。对高川本人而言,说不定也是一种伦理上的亵渎,可是,却又从理性上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去接受。
阮黎医生的心情复杂,然而,她很快就抛去了这些杂念。这一天,实验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表面上只有她全程参与这一次“至深之夜”的观测,至于实际知情者有多少。无关紧要,她必须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如同死去的霍克医生一样。“病毒”这样可怕的对手,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对付的。同时对安德医生的团队,以及潜伏者的团队都有一定认知的阮黎医生,更是十分清楚,哪怕集合全病院的研究者,研究进度也依旧朦胧,可是,这是不得不去战胜的对手。所以,就算自己的工作无法成为关键的一步,仅仅是添砖加瓦也好,阮黎医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她寄望着。会在这一次试验中出现奇迹。
阮黎医生深吸一口气,离开窗边,合金的帘幕放下,将整个实验室密封起来。至此,阮黎医生与世隔绝,预计在大约一个星期左右。试验会得出一个结果——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收集到足够的数据。
“末日幻境系统隔离确认。”阮黎医生对麦克风说到。
“模拟机导入,隔离确认。”反馈回来的声音,是一个电子风的少女声音。阮黎医生已经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系色中枢”。
“局域网重启,旧有情报全部删除,导入新系数,公式……”阮黎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公式启用第三修正案,同时启动至深之夜相关记录。”
“网域重启中,新系数导入——设定完毕,第三修正案全公式导入完毕。”系色中枢的声音传来:“请确认剧本,阮黎医生。”
“不需要确认了。”阮黎医生说:“我根本就不清楚什么剧本不剧本的,那并非我的工作内容,如果有问题的话,记录下来,转交给相关负责人。”
“确认。”系色中枢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回答到。之后,实验室内所有的设备逐一点亮指示灯,运转所带动的风声,让实验室内不再平静,一旁的温度计,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上升了五度。
有些气闷,阮黎医生扯了扯领口,之后干脆解开了胸上的扣子。她坐在椅子上,掏出香烟。
“抽烟可以吗?”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可以。”系色中枢回答了,却让阮黎医生皱了皱眉头,仿佛她并不期待系色中枢的回答。
“竟然可以抽烟?”阮黎医生讽刺般笑了笑,但还是麻利地点燃了香烟。她十分清楚,自己此时在做的一些事情,完全违反了实验室规范。然而,至深之夜并非正常的试验,所有外在的因素,包括她这个人站在这里,做了某些动作,抽了烟,都有可能产生影响,进而导致不同的结果——可是,这样的不同结果,到底是好的,还是会坏的,是完全不能预先判断的。
至深之夜的试验,当然不是这种外在因素的影响越多就越好,所以,才将整个实验室封闭。但是,也并非是,要保证没有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那么严格,所以,无论阮黎医生呆在实验室里的这段时间想要做什么,都没有问题。哪怕她突然打开实验舱,将几个高川复制体杀死,都只是会被视为“环境因素”的一部分。
阮黎医生十分清楚这些事情,所以,反而没有那种“为所欲为”的想法。
“系色中枢,还在吗?”她突然问。
没有回应。
“高川死了,你变成这个样子,心里没有怨恨吗?看到这些高川复制体,有怎样的想法?”阮黎医生吸了几口烟,突然问到。
“没有想法,因为,高川并没有死亡。”系色中枢的回应,让阮黎医生的手指顿了顿。
“没有死亡吗?真是感性的说法,系色,你果然还活着。”阮黎医生说:“但是,只是沉湎于过去,是看不清未来的。高川已经死了,这次的试验是基于这个前提才进行的。”
系色中枢没有回应。之后,阮黎医生又说了一些事情,不乏刻意的刺激性言辞,但系色中枢仿佛彻底离开了一般。
阮黎医生沉默下来,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熄,对麦克风说:“最后一次自检,确认无误后脱离系色中枢。”
“自检开始……自检完成,确认无误,开始脱离系色中枢。”系色中枢的声音响起,顿了顿,似乎自行添加了一句:“祝您好运,阮黎医生。”
好运吗?阮黎医生笑了笑,这一次,实验室内彻底安静下来。不久后,机器运作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指示灯的闪烁也越来越频繁,所有的显示屏开启着,窗口和文字,不断打开又消失,全自动化的运作,带来了巨量的数据。这些数据从某个固定屏幕,自下而上升起,又在另一个屏幕上,自上而下落去。而所有的数据,都由可以认知的数据码和无法确认的乱码构成。
阮黎医生十分清楚,随着工作进度的推进,乱码还会在总体数据量中增加。在某种意义上,这些乱码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五颜六色的灯光,让整个实验室变得古怪迷离。阮黎医生静静地躺在椅子里,迷离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表情也变得迷离。
突然,她咳嗽几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可是,这个实验室里,本该不存在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她稍稍转过视线,却有一种什么人从背后闪过的感觉。她猛然去看,却又一无所获。
幻听和幻觉吗?阮黎医生心想,第一管抑制剂的效果,已经不足以抑制病情的恶化了吗?(未完待续。)
1413 妄梦与现实的狭缝3
(); 听到正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看到正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但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些声音和画面是“不存在”的,具体来说,是对其没有任何影响的。可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却必须承受这些本应不存在的声音和东西,对自身带来的影响。最初的研究认为,这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作用反馈到生理层面上的现象,简化一百倍,就是一种高强度的催眠术,当然,其中还有许多现象,用已知的催眠理论来说,本不应该存在,但大体的现象是类似的。
反过来,因为生理层面上的异常变化,而导致心理精神上的变化,也不是多么难理解的事情。
心理和生理的变化交互反馈,彼此促进,从而导致末日症候群所经历的那重重不被外人所了解的苦难。
本来对“病毒”和“末日症候群”的研究,仅仅是到此为止,研究者也尝试着,通过这条路线,通过药物调整生理,通过心理理疗去调整精神,双管齐下,哪怕无法根治,也应该可以出现预料之中的某些效果。然而,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以理论上有效的方式所进行的治疗,不仅没有产生预想中的效果,反而促成了更进一步的恶化,不,或者应该说,是病情的一种变异。
当变异产生的时候,过去的治疗理论全部都被推翻,就如同人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经典物理学,可以利用它来为生活服务的时候,突然间,构成世界的基础规则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改变,而让经典物理学彻底无效,又必须重头来过,重复百年的积累,去寻找描述新的世界基础规则的公式。
对于任何一个研究者来说,这样的变化毫无疑问是沉重的打击,然而。很快的,他们就察觉到,每当自己找到一个理论可以对应当前的状况,并尝试应用的时候。那些对应理论的东西就再一次变化了。如果只是一次,或许可以视为自己的失误,两次可以看作是巧合,但每一次都是这样,就不得不让人感受到一种恐惧——就好似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注视着自己,如同玩弄一般,将好不容易堆起的沙堡轰然推到,对它而言,这就像是举手抬足一样简单。
自己在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东西?这样的想法,在深入接触了末日症候群患者,乃至于去详细了解,资料库中所有对“病毒”的描述之后,就会不可遏制地浮现在脑海中。在以人为本的智慧中。去构成一个“超乎理解”的对手,是十分困难的,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因为,这种无上限高估“病毒”的做法,会让自己的所有思想和作为都显得毫无意义。这种毫无意义,以及造成毫无意义的未知,会让人产生极端的负面情绪。
这个病院中所配置的心理学专家,在为末日症候群患者服务的同时,也在为研究者自身服务。超越性的思维,无法让人去想象。并理解到自己所要面对的东西有多么可怕,可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人感到一种犹如深渊般的恐惧。
恐惧,绝望和疯狂。一直是这个病院的主题。也是这个病院必须设立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的原因。病院到底是何时成立,对“病毒”的研究,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其实,在病院工作的人并不十分清楚。
巨大而极端的负面情绪,以一个小型社会结构的方式,在岛屿上蔓延。这是每一个心理学专家都知道的情况。而这并非是刚刚才出现的问题,只要对“病毒”和“末日症候群”的研究还在继续,就无法避免。而尝试疏导和压制这样的情绪,也是研究者们的责任。病院有许多不近人情的规章制度,有一部分甚至保守得,就好似中世纪的秘密团体,甚至让人联想到邪教。谁也说不定,白天和夜晚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活动,又有多少个这种看不见的地方。
这些人为可以营造的未知,并不是毫无作用的,也不是多余的,更不能简单称之为“毒瘤”。
想要在这个病院生存下去,时而必须正视它,时而又必须忽视它。倘若院方正统是为白色,隐秘活动的地下团体为黑色,那么,同样有巨大的灰色地带,去调和这两种颜色。这个孤岛上的病院,承载了太多的秘密,变得十分复杂。可是,这种生存环境的构成,完全是由“病毒”引起的。
“病毒”就如同磁石,而多变的人心,簇拥着它铸就了一个可怕的外壳。这并非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体就能简单打破的。最初也大概有着“为了以防万一,可以朝孤岛病院投放核弹,暴力消除一切”的盘算,可是,核弹也是需要人去按下发射扭,而主导人的行为的,是人的内心。如今,“投放核弹”的想法,能不能得到统一,能不能被执行,也是一个疑问。
有好几次,都听说上面感到恐惧,而准备销毁这里的一切,可最终,孤岛病院仍旧存在。当人们以为它还会一如既往地存在下去的时候,毁灭的征兆,却直接从病院内部的显现出来了。不仅仅是病院内部,外面的世界也已经不如过去那般安生。
“病毒在活跃。”
这是病院花费了如此长的时间和精力后,唯一可以给出的答案,可谓是让人火冒三丈,不如意之极。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倘若是电影,大概会有一个戏剧性的转折,或许就能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可是,这个戏剧性的转折,到底又在什么地方呢?
没有人可以确定。
每个人都在未知的恐惧中苟延残喘。
阮黎医生十分清楚,过去和现在的处境,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也许了解更多内幕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个分界线,是从特殊实验体“高川”死亡——LCL化在理论上并不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却被视为常识上的死亡——开始出现的。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哪怕是不相信“感觉”的研究者,通过数据统计的方式。也能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段中,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去验证这种变化的几率。
“高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为什么他会成为这样一个分界线?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哪些用肉眼看不到。理论也没有提前分析出来的变化?这些问题关乎“病毒”的秘密,而所有尝试去解析“高川”的研究者,都有这般或清晰或模糊,但一定存在的念头。
阮黎医生自认是最接近“高川”的研究人员之一,这样的经历也最终成为她接手死者的工作。成为病院研究团队高层的资本。可是,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对“高川”这个人并不十分了解。当然,仅仅以一个少年去看待“高川”的话,她的心理学知识足以对其完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客观描述,可是,也同样是在这种描述的过程中,可以感受到,构成“高川”这个人,这个存在的。并非仅仅是“一个人类少年”这么简单。在他的生理和心理深处,隐藏有别的某种东西。很多人都尝试接触这种东西,分析这种东西,而“高川”本人更是签署了合约,自愿成为实验体,去配合各种研究,以期能够完成“血清”之类的解药。
“高川”没有对研究设限,研究人员也十分珍惜这个特殊的样本,尽可能证明其价值所在,然而。这种密切的医患关系,于现在看来,反而是造成病院自身毁灭的原因之一。阮黎医生在潜伏者的地下研究室中,经历过十分恐怖的一幕。一种突然出现的可怕力量,以一种无法观测到的方式,杀死了许多人——若要形容的话,就如同恐怖片里的演出,本来只存在于屏幕中,单纯只是信号转录的画面。突然从屏幕中钻出来,变成可怕的实体。
从那时开始,病院内的气氛就每况愈下。末日症候群患者病情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其异化更加迅速,而病院内部的感染者也在不断上升,这些情况被刻意掩盖下来,却无法完全不泄露一丝风声。
当阮黎医生察觉到,自己也患上末日症候群的时候,那种末日降临的压抑感和恐怖感,就越发变得清晰。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观察每一个正常人,都不觉得对方是正常的,而是如同自己这般,在假装正常。每一天,都有曾经见过几面,或者有过交谈的人,突然间就毫无声息。在观察LCL的时候,总会认为,很多自己的熟人就在里面。
然后是做梦,做着同一个,但却无法清晰记起的梦。哪怕醒着,也会突然就陷入恍惚。当感到痛苦的时候,还会伴随逼真又阴暗的幻觉。一开始,阮黎医生仅仅是陷入疑神疑鬼的焦躁,而现在,连焦躁都已经磨去,只剩下麻木。
阮黎医生认为,其实,和自己一样还能维持表面正常的人,也如自己一样,存在这种麻木的心态。可是,麻木并不能拯救谁,也许可以进一步,让人去冷静思考,可是,从多个角度来看,它仍旧是一种心灵的剧毒。
阮黎医生不断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去调整自己,可是,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就如同现在,她又看到了本不存在的人——在这个密闭的,理论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实验室里,还存在别的东西,它,或者他,就站在墙角。本应该被灯光照得通透的室内,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明亮,墙角的阴影分明,却不让人觉得违和。
他仿佛融入阴影中,又像是从阴影里站出来。哪怕阮黎医生将他当成不存在,对自己的心理施加暗示,也无法彻底避免对他的在意。
“高川……”阮黎医生叹了一口气,最终放弃这种视为无物的做法。她转过身,看向角落的阴影,和阴影中的人形,那个轮廓是如此熟悉。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幽灵一样。”阮黎医生自言自语般说着,而阴影中的东西,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仿佛它就仅仅想要呆在那里。
然而,阮黎医生突然意识到,并不是那个角落,存在名为“高川”的幻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周遭已经被这种幽灵一样的存在包围了。
全都是高川,但面貌都不清晰,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伴随着他的阴影,在这个时候,已经笼罩了整个实验室。机器运作的声音,闪烁的指示灯,金属和非金属的外壳,都已经异化成一种陈旧又古老的样子。
阮黎医生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并非现代化的高精尖实验室,而是一个中世纪的血腥研究密室。到处血迹斑斑,熟悉的设备,也转变为功能类似,但造型古旧又阴森恐怖的其他器械。“高川复制体”并非躺在舱室内,有的被分解,悬挂在墙壁上,有的躺在没有上盖的棺材里,有的躺在血迹森森的,仿佛手术台一样的石床上,有的就坐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盯着自己,当然背后也是有人的,可是阮黎医生有一种深深的恐怖,不敢回头。
阮黎医生只是抽烟,她没有对这样的景象做出回应,更不打算去回应。一开始所作出的回应,已经让她有些后悔了。自己不应该叹息着说出“高川”这个名字,或许就不会产生这样恐怖的幻觉。以她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了解,十分清楚,一点自己承认这个幻觉,一定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
可是,哪怕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也无法彻底打心底深处,去否定眼前的一切,因为,这里的空气,气息和触感,是如此的真实。阮黎医生知道,很多时候,“自己想要相信什么”和“自己真的相信什么”是没有关系的,也并非是自己决定不去相信什么,自身的潜意识就一定会遵从这样的决意。
阮黎医生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她已经明白,为什么在“高川”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少年也总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因为,除了沉默之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未完待续。)
1414 解放之力
(); 不同死状的高川尸体以各种诡异的姿态摆放在室内,陈腐的血迹四处洒落,实验室里的风景已经完全被扭曲。这些尸体是如此骇人,时而让人感到,这些尸体其实还残留着一口气,因为他们的眼睛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尸体那样黯淡无光。
阮黎医生觉得这些高川尸体在注视自己,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而产生这样的幻觉,其因素当然是十分复杂的。不过,如果之前自己没有说出“高川”这个名字,或许幻觉的形式就不是眼前这样了吧。
阮黎医生其实有点儿后悔,虽然以研究者的身份,参与毫无人性科研的研究,她不觉得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事情,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可以完全坦然地接受。任何对生命的研究都会付出代价,都会有牺牲,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是足够的,但却不足以抵消人类自身的社会性和道德观念。
终究,自己仍旧只是一个人类而已。阮黎医生没有歇斯底里,虽然恐惧,但没有更多的行动,去克服这样的恐惧。她只是接受这些尸体的注视,默默的品尝着心底的这份恐惧。
其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或许会看到不同的幻觉,但是,从心理层面上来看,绝望、疯狂而让自己恐惧的东西,绝对不会比自己眼前遭遇到的更少。阮黎医生的心中不由得如此想到。
她默默抽出香烟,点燃了,沉默地吸着。也不会如同那些因为恐惧而去忏悔的人那样,喋喋不休地数落自己的罪行,对死者做出承诺。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罪,她理性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将其视为自己的行为和自己的道德观念产生矛盾,而这种矛盾在特定的条件下被放大了。
这一切都是幻觉,也是内心的矛盾。是遗憾也是后悔,是隐隐的绝望和疯狂,是更多围绕着“高川”这个人,这个名字。所产生的各种想法和思绪,是自身经历过的那种种不可思议之事在思维上的反馈。
看起来是如此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却又完全可以用心理学的理论进行解释。但是,诸多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案例。都在警告她一件事——她必须,也只能将眼前的一幕当成是幻觉。她无法控制潜意识,但时,至少不能让主观意识也沦陷,否则,幻觉会产生更加可怕,也更具有伤害力的一幕。
阮黎医生已经明白,为什么在“高川”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少年也总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因为,除了沉默之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哪怕催眠自己,警告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但在更深的意识层面上,是否会将其当成是幻觉,自己的生理层面,又是否会因为这种抗拒或接受产生进一步的变化,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完全无法控制的。
阮黎医生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直到无根烟后,她才猛然有一种惊醒的感觉。就仿佛之前打了一个恍惚。她定神一看,那可怕的场景已经恢复成正常的实验室。自己其实才只抽了一根烟,然而,连烟蒂都已经快要燃尽了。她迅速将烟蒂扔进空荡荡的烟灰缸中。
然后。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她看向显示器,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一根烟燃烧”所需的时间。
那么,自己到底恍惚了多久?自己到底抽了几根烟?身体的感觉,绝对不是仅仅抽了一根烟的样子。
“原来如此。”阮黎医生自言自语。
诡异又矛盾的处境所带来的恐怖,此时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自己的病情又继续恶化了。
机器的指示灯突然熄灭了一盏。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阮黎医生注意到显示屏上的数据产生变化,这种变化单单观测初始数据是难以察觉到的,但是,计算机同时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筛选和处理,构成许多用来呈现总体性的细微变化的示意图。示意图被放大成不同的比例,让那些肉眼看起来难以察觉到的情况,变得十分清晰。
一部分指示灯的变化也不单纯是显示机器的工作状态,而是为了提醒进行观测的人,发生了某些预期内的变化,以及难以评估的过于复杂的变化。如今,这些变化强行提升着激起的运作功率,导致实验室内的温度持续上升。
阮黎医生冷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的任务并不是即时分析处理这些数据,而是将自己也作为一个试验要素,并对收集到数据进行初步的检查,但这种初步的检查,根本就不需要得出结论。此外就是尽可能地对设备进行维护,对可能存在的意外因素,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灵活处理等等。
所以,哪怕指示灯和数据图产生了变化,也完全不在她此时的工作范围之内。反而是温度的升高,更让她有些在意。她确认了一下控温系统的各项运作数值,又亲自走到放置“高川复制体”的舱室旁,逐一确认他们的状况。
这些人体都是“活”的,但又并非是常识中的形容正常人的“活”,而仅仅是指维持生命的生理机能仍旧在运作。他们既不能走动,也没有自主的呼吸,内脏的活动和血液的流动,通过辅助装置进行。他们的脑电波十分活跃,但原本也没有这么活跃,而是更接近于植物人那种低水平的状态。
至于外形上,虽然都是人形,但最初的时候,也有非人形的。“高川复制体”的存在其实备受争议,但又不可或缺,另一方面,相关的工程也极为复杂。病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物力,但最终得到的结果,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就阮黎医生所知,“高川复制体”也根据用途划分为好几种类型,而自己眼前的这些类型,是专门为类似的人体试验特别制作的。
因为“高川复制体”无法彻底复制出“高川”,所以,在成为高川复制体之前,这些人也是末日症候群患者,拥有自己的外表。可是现在。他们的脸型都正在靠近阮黎医生记忆中那熟悉的面孔。
这些高川复制体在生理上的变化已经可以用肉眼观测到,而对其脑波进行描述的设备,也在以波形图的方式,呈现出一种越来越剧烈的变动。计算机自动匹配的答案。告诉阮黎医生,这些高川复制体正在做梦。
“是噩梦吧。”阮黎医生自言自语地说着,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至深之夜”的试验,一定会造成这种程度的变化,甚至是更高程度的变化。只有产生了这样的变化,这次的试验才有意义。然而,哪怕将这些变化进行数据化,也很难让人理解,在“高川复制体”身上,到底发生着怎样的变化。因为这些数据中,存在着太多的乱码。
阮黎医生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而已。
不一会,阮黎医生就觉得困倦,她坚持让自己不睡去。刻意泡了一大杯又浓又苦的咖啡,并用冷水敷脸。然而,在她关上实验室的水龙头之前,流出的水变成了猩红色,比咖啡还要浓稠,她定了定神,这些猩红色又消失不见了。可是,她又感觉到背后有人。
真是够了。阮黎医生想着,这一切都是幻觉。然后,抬起头来。就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身后,的确站着另一个人——那是又一个她自己。
相貌、身高和打扮完全一模一样,可是,表情却截然不同。
阮黎医生没有动弹。但镜子里的自己却陡然转身,去看身后的另一个自己。
阮黎医生打了个激灵,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样。可是,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发痒,不由得挠了挠,却发现那里留下了一个手印。就好似之前有一个人用力抓住了这只手臂。阮黎医生确认了好几次,终于相信,这个手印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愈发感到疲倦,自己掐自己的痛楚,以及咖啡的苦涩,都无法驱散这种疲倦。于是,她趴在控制台边睡着了。
指示灯又陆续灭了六盏,不少舱室内的高川复制体开始溶解成黄色的LCL液,然后,这些液体开始旋转。自动运作的程序将舱室的内接口打开,这些LCL液便沿着管道,注入到一处方井中。之后,所有LCL化的高川复制体,都将注入这个方井。
……
悬挂高空的血月就好似一个巨大的传送门,被五十一区用黑烟之脸改造成巨大的城市魔法阵的噩梦拉斯维加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通过传送门,进入至深之夜中。但目睹这一幕的每个人都清楚,他们等待的不是噩梦拉斯维加斯,而是藏在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的怪物。它的存在让人联想到纳粹布置在这个中继器里的阴谋。
这一次半岛献祭仪式,就是为了将那个怪物在非正常的状态和非合适的时间里扯出来,噩梦拉斯维加斯的布置仅仅是仪式的一个环节而已。这个怪物的强大和威胁性不容置疑,所以才需要下这般苦功。
然而,在短时间内,噩梦拉斯维加斯的转移有僵持的迹象。
“还不行吗?”我不由得问到。
“关键在于至深之夜的解放之力。”接头人没有遮遮掩掩,直白地说:“所以我们催熟了至深之夜,即便如此,要收集到足够的解放之力,也并非容易的事情。”
“也就是说,大部分被献祭掉的人,只是当做至深之夜的催熟剂使用?”我确认到。
“是的。”接头人说:“但是,至深之夜本来也会杀死所有人。我们提前使用献祭的方式进行催熟,破坏了正常进程,所以,我们目前为止都还活着。”
就在接头人话音刚落的时候,我猛然感受到整个天地似乎跳动了一下,急促而强劲,就好似心脏在跳动。然后,我们身旁的墓地,陡然就出现了无数的磷火,一名神秘专家不小心接触到这些磷火,顿时燃烧起来。
烧起的火焰是如此剧烈,这名神秘专家身旁的人都不由得躲开,可被灼烧的那名神秘专家却好似完全没有痛苦的感觉。我感觉到,他有些迟钝,虽然时间短暂,但他其实有机会做出其他的反应,可他只是木愣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伴随着山风,这些可疑的磷火向四面八方吹散,然而,范围的扩大,并没有让磷火显得稀少,就好似这些磷火正在不断增殖。
“百鬼夜行”被点燃了。那些在献祭仪式进行中,异化了好几次的黑袍,就如同那名神秘专家一样,浑身上下被巨大的火焰包围,这些火焰是绿色的,没有半点热度,显得极为阴森,让人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东西。
自身的燃烧,没有让它们变成灰烬。然而,在我们面前,那个最先被磷火点燃的神秘专家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很难形容这种变化,最明显的变化,要数相貌上的改变,可是,被改变的可不仅仅是表面,其内在似乎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神秘专家十分警惕,可是,这些磷火的出现和移动悄无声息,很快就又有五个神秘专家被迫沾上磷火,整个人开始燃烧。
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都不再掉以轻心,不,应该说,他们一开始就没有不掉以轻心,只是,眼前的一幕,并非是足够警惕就能避免的。所有可以逃脱的人,都已经在呼吸间移动到墓地外。接头人和安娜也不例外。
然而,我虽然打算做出类似的应对,却没有成功。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脚被这片墓地的泥土覆盖了,好似在这片泥土下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让我无法移动。
墓地生成磷火的频率越来越剧烈,之后就好似火山喷发一样,一大片密集的磷火形成光柱冲天而起。
我没有任何感觉,哪怕被磷火及身,也没有如同那些神秘专家一样燃烧起来。然而,正在燃烧的神秘专家发出嘶声裂肺的惨叫声,他们痛苦地抱着脑袋,整个形体就好似被揉搓的橡皮泥一样不断变化。
更多的磷火,以更快的速度,以弥盖整个噩梦的气势乘风而去。
然后,树木被点燃,灰烬被点燃,泥块土石被点燃,流水被点燃,怪异被点燃,山峰被点燃,好似万物都可以被这些磷火点燃,但又不是全部都会被点燃。(未完待续。)
1415 解放之力2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脚被这片墓地的泥土覆盖了,好似在这片泥土下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让我无法移动。
墓地生成磷火的频率越来越剧烈,之后就好似火山喷发一样,一大片密集的磷火形成光柱冲天而起。
奇异的磷火好似才刚刚诞生的生命。它们的源头并非地下,也不是尸体的瓦解,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它就好似诞生于空气之中,是空气里的那些小微粒产生了变化。之所以称其为“磷火”,也仅仅是因为在第一眼的观感上,它的外形和颜色,与尸体解离之后产生的磷火极为相似。
但是,这些没有温度的火焰,是否真的是磷火?在这个意识态的噩梦中,根本不需要去仔细琢磨。
在这个噩梦里,仿佛任何存在都有可能被磷火点燃,但是,哪怕看起来是同样的东西,也有不会被点燃的。当泥土砂石被点燃的时候,也并未燃烧了一大片,这些火焰就好似扎根在地上的一朵朵花。当树木花草被点燃的时候,哪怕是相邻很近的植物,也存在没有被波及到的,看起来就像是隔着好几米远,就有一根巨大的火炬。当成群结队的怪异们被点燃的时候,也并非每一个怪异都在燃烧,燃烧的怪异和没有燃烧的怪异相互碰撞,也不会产生波及。
当我们这些神秘专家被点燃的时候,也如同这噩梦中的万物一样。有的燃烧了,有的没有。燃烧的人发出痛苦的哀嚎,他们抱着脑袋,痛苦得就好似有一根钻头正在往大脑里塞,而他们的身体,也好似橡皮泥一样,被无形的手揉搓,不断发生形变。
没有被点燃的东西,在一片燃烧的景象中。有一种怪异的隔离感,让人不自禁觉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让这些东西表现得如此孑然独立。
没有燃烧的神秘专家尝试去扑灭同伴身上的火焰。然而,无论他如何做,都无法消灭这种燃烧,这种燃烧中的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发生进一步的异变。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震惊的表情。尽管过去的经验,让每一个神秘专家都清楚,在如此庞大而神秘的事件中,如何古怪的,自己无法理解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而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让神秘专家往往可以在奇诡的现象前表现得更加镇定。
然而,眼前的一幕,并不仅仅是“现象”有多奇诡,更在于。在它发生之前,已经有了种种铺垫般的暗示,它潜移默化,对心灵充满了侵蚀性。仅仅是“万物燃烧”,并不会让神秘专家感到震惊,真正让大家产生这种情绪的,我觉得,就如同这里的风充满了疯狂和绝望,而这片磷火,虽然没有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却同样带有某种心灵上的侵蚀性。
从磷火诞生,到磷火点燃的这片景象,就好似一种自我记忆的赘述,如同晚年的惆怅。它是宁静的,但并不是死寂的,它同样带着某种内心的跃动,却又不像是年轻时期那样灼热地喷发。就如同这团火本身,迅速扩大,却只是缓缓地燃烧。没有温度。
“这是……”一个没有被点燃的神秘专家发出**般的声音。
“竟然是……!”另一个同样没有被点燃的神秘专家猛然朝我看来。
而我也已经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看着我。
这些被点燃的一切,树木也好,砂石也好,怪异也好,神秘专家也好,身体被犹如橡皮泥般被揉搓之后,正渐渐变成一个统一而熟悉的形象。那是我的形象,是更年幼的我,是更年长的我,是和我此时同岁的模样。一个个的“高川”,正在燃烧中成型,被点燃的东西原本不是“高川”,可是,却让看到这一幕的每个人都觉得,这就是“高川”。
他们,它们,正在变成我的样子。
于是,神秘专家变成了“痛苦的高川雕塑”。树木变成了“人形火炬的高川”。被形容为“百鬼夜行”的怪异们,变成了“一群朝圣者般的高川”。它们构成一个更加诡异又震撼的景象: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川”身穿黑袍,结成长长的队伍,在高川形状的火炬和雕塑的簇拥下,沿着山道缓步走向山顶的祭台。
“怎么可能,全都是高川,为什么会是高川?”这样的问题被人提出来,可是,没有人可以解答。接头人说过,他们有猜想过“高川”和“至深之夜”的关系,并且,许多仪式环节是以这种猜测为基础构成的,可是,当一种更加密切的联系,以这种极度表面化的景状表现出来的时候,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万分的不解和不可思议。
也许,我和这个至深之夜的联系,真的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我明白了。”一个女性神秘专家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喃喃自语:“最大的偏差就在这里。”她突然大声对所有还能维持正常状态的神秘专家喊道:“最大的偏差,并非是我们忽略了什么,而是我们错误估计了程度!”
她的话音还在回荡,所有人的目光,就已经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然后,刚刚才说完话的她,突然发出凄厉而尖锐的笑声,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猛然朝山下冲去,看样子就像是已经疯了。她的背影很快就被灰雾和火焰吞噬。之后,我们这里的空气就好似凝固了几秒,突然,在这个疯子般的女性神秘专家跑开的方向,传来恐惧的惨叫声。这声音一听到,就让人觉得,她肯定遭遇了某种可怕的不幸,此时此刻已经完蛋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攻击她?是什么让她发出这样的惨叫?是什么让她的精神如此激动,就如同快要疯掉?
没有人说话,就像是没有人知晓答案。
诡异的沉默,正在让我身边的气氛变得险恶。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神秘专家突然问到,他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其他人。
好几个人试图从我的脸上找出什么。可我也莫名其妙,并不完全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或许会揣测,我是不是在伪装,但我自己清楚。这种无知并非是伪装。我当然也有想过,至深之夜里有许多线索,都暗示着和我有极深的关系,但是。如同眼前这样的变化,却同样是没有预料到的。
我甚至已经弄不清楚,这样的变化从更高的意识层面上,又究竟暗示着何种意义。
不过,原先就站在我身边的接头人和安娜。已经悄悄和我拉开了距离。我在这群神秘专家中的位置,已经被彻底孤立。仅仅是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让我觉得意外和无法接受,因为,我站在他们之中,并非是要和他们做朋友的。也十分清楚,在这个至深之夜里,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哪怕可以交谈,有过合作,亦或者还保存着一份情面。但在要做的事情上,我就是他们的敌人。
现在的孤立,只不过是在预想中的情况。
他们似乎还有所顾忌,只是谨慎地对峙着,看样子没打算立刻就开始和我厮杀。这也随了我的想法,因为,我也想要再看看,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于是,当我可以动弹的时候,我转身就走。没有人挽留,哪怕是接头人和安娜,也用一种疑惑和警惕的表情注视着我,哪怕背对着她们。我也能清晰察觉到视线中的敌意和审视。我不责怪她们的态度突然变化,就好似彻底忘却了我们过去的交情,我也完全可以理解她们,也不对此觉得伤感。
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视角,看待相同的变化。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我们一同相处过的时光。
“你要去哪?高川。”接头人突然在身后喊道。
“山顶。”我说。
我提着盾牌,扛着锯齿大刀,速掠构成无形高速通道于前方蜿蜒,开辟出和“百鬼夜行”不同的路线,那些看似险峻的,没有道路的地方,在速掠超能面前,也只是一片坦途。我沿着这片坦途疾驰,黑袍的“高川”们就在身旁不远处,不知何时,它们的手中已经捧起一盏盏烛灯,当我下意识看去的时候,就发现,它们也一个个都注视着我。它们的移动速度在速掠面前就如同快要凝固,唯有这“扭头对视”的动作,总是和速掠中的我同步。
它们盯着我,让我毛骨悚然。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另一种打扮的我自己,可是,却无法让我生出任何“它们就是我”的认同感。认同感,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正是身在伦敦的义体化高川和它们之间最大的差别。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们的“高川”外表,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必然有着和我密切关联的意义,可是,我却不承认它们。如果都是“高川”,我应该不会产生这种感觉,因为,我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高川”的诞生机制和心灵是高度统一的。
眼前的这些无法让我产生认同感的“高川”们,就好似在说,除了我所知道“高川”人格诞生机制之外,还具有其他的机制正在运作。不过,在没有认同感之余,我也不对他们有任何排斥感。除此之外,它们的存在,也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我无法描述这种危险,也无法提前估计这种危险的强度,只是觉得,它们的存在是不正常的,不是说,它们本应该是不存在,而是类似于一种“它们存在却不会体现出来”的感觉。
这样的想法,让我似乎产生了新的朦胧的想法。
存在,却不体现出来的东西,被强行体现出来了吗?
我观测末日幻境的视野,并不单纯是从末日幻境的内部状态出发,也会从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生理和心理层面去思考。
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在生理或心理层面上,存在却并不体现其作用,是看似冗余的构成部分,却又不可能真的分割掉呢?
在这个噩梦中的高塔里,在那个似乎可以连接到病院现实的黑座上,所得到的信息,又和眼前的一幕,有着怎样必然的联系呢?
在我寻找到答案之前,我已经冲上山顶,落足在祭台周边较高的一块山石上。而这个地方并不只有我一个人。当然,也并非是那些“高川”们。
百鬼夜行的队伍,在进入祭台之前,就分成了五条支流,从“高川”的人形重新瓦解成磷火,没入“五芒星”图案的五个顶点。
几个身穿军服的人,站在祭台的一角,肃穆地注视着这一现象。这些军人并非纳粹,但又有这种鲜明的国家机构的特色,当然会让人觉得,他们是五十一区的人。实际情况大概也是如此,祭台被翻修过,魔法阵的图案是新刻画上去的。我曾经提前来过这里一次,当时的祭台给人一种“残缺”或“未完成”的感觉,如今已经被彻底补完,并运作起来了。
然而,这个魔法阵的式样根本不是五十一区的风格。不,应该说,五十一区是不使用这种充满了旧时代神秘学风格的魔法阵的。反而是末日真理教对这种魔法阵十分熟悉,不免让人觉得,仍旧是末日真理教协助五十一区完成了这个祭台的补完。
五十一区和末日真理教的合作太过深入了,简直就像是,五十一区变成了末日真理教的手脚,以另一个名义,去完成末日真理教打算要做的事情。
这些五十一区的军人应该也是神秘专家,不过,遵守军人准则的神秘专家真的很少见。五十一区在人力资源中,也算是下了很大的一番工夫吧。
他们对我的出现没有任何动容,就像是丝毫不担心,我会破坏这里正在进行的仪式一样。我可不觉得,他们真的将我当成是无害的家伙。按照接头人的说法,在这里行动的各方神秘组织,认真考虑过我的情况,并思考过我和至深之夜的关系,身为负责方主力的五十一区当然不可能不对我进行研究。
那么,到底是什么带给他们信心,认为我一定会什么都不做呢?(未完待续。)
1416 不
山顶祭台上的景象没有出乎我的想象。↗,五十一区的人正在主持仪式的进行。魔法阵的风格近似末日真理教的早期风格,和矩阵形状的魔法阵相比,通过山顶祭台原有纹路进行补完的魔法阵充满了古代神秘学的味道,但大概不是出于“效率”方面的考量。我不太了解科幻风格的矩形魔法阵和古代神秘学风格的芒星魔法阵到底有哪些差别,说到底,我虽然研究过神秘学,但这些神秘学的资料无法解释“神秘”,而仅仅是起到一种促进联想的作用。
神秘专家的想象力和接受能力,决定了在一起神秘事件中,自身的心理因素,以及对神秘现象的适应能力。倘若一个神秘现象,在神秘专家的记忆中,可以和某个神秘学知识靠拢,哪怕其本质不同,也比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神秘现象时,更占据心理上的优势,进而让行动变得更加果断和有效率,但反过来,完全依赖大脑中的神秘学知识也是极为危险的。
这其中有一个度的问题,当一个神秘现象和自身的神秘学知识靠拢时,如何处理相似的问题,如何将两者划分界限,期间的度也并非是通用的,而必须针对当时的情况进行把握。这是一种极为考验直觉、经验和运气的问题,很少可以做到预先提防,因此,真正身经百战的神秘专家才如此之少。
我一直都在和神秘专家打交道,看起来似乎周围全都是这样的人,但我也十分清楚,这仅仅是一种错觉而已。
能够经历多次神秘事件洗礼的神秘专家,是极为罕见的,就拿过去的我来说,在上一次末日幻境里,拥有三级魔纹和使魔的我自己也没能活过一年。在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一直幸存下来的走火和锉刀等人,在上一次末日幻境比我死得还早。别看这一次侵攻拉斯维加斯中继器。nog集合了一直上百人的神秘专家团队,看似势力极为庞大,但真正活到了现在的神秘专家又有几个呢?
根据早先约翰牛的情报,nog队伍的幸存者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预先说明的“九死一生”的几率,在决战到来之前都快要达标了。nog队伍作为一个极有实力的团队,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战损,其他的神秘组织也不会好过到哪里。我知道,只是自己无法观测到他们的死亡。因而才有一种“敌人无穷无尽”的感觉。
敌人也是有极限的,我和他们所争取的,就是在各自的极限到来之前将事情办成。
在半岛和噩梦中,被我杀死的神秘专家不下十个,但也就仅仅是这样的数量,都足以让敌人不得不谨慎再三。如果他们可以重拳出击,一口气将我打死,他们肯定会这么做,而他们使用添油战术,最终被我斩杀了这么多神秘专家。看似是一种不智的行为,但在他们最终的目的暴露出来前,我又如何能将他们视为愚蠢?更甚者,在一起神秘事件中,各方的目的有可能都不会暴露出来,如果只看到对方损失了多少人手,就认为其是失败的,这种判断其实也谈不上明智。
想要衡量一个神秘组织,一个神秘专家,在一场神秘事件中是否取得了“胜利”。其实并没有一个关键性的标准。每个人只能衡量自己,当自己的目的达成时,可以认为自己是胜利者,但却无法评断对方是否失败者。
五十一区的人损失了不少。在nog队伍进入拉斯维加斯之前,他们就已经独立行动。当时我还在nog队伍中,以组织的方式判断过,他们的损失是真实的,也并非是刻意的。之后五十一区陆续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进行投入,更是强势主导了一次大计划。这样的大计划在众多神秘组织的环视下,必然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和代价。
因此,哪怕眼前这些军人打扮,拥有十分明显的五十一区风格的神秘专家还不到十人,我也不觉得他们是诱饵。如果他们死亡,五十一区也不可能毫不在意。那么,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们确信我不会在这里动手呢?
我能想到的答案不多,但是,我还是想要试探一下,他们仅以这样的战力配置守护祭台的理由。
比眨眼更快,无形的高速通道已经连接了这八个军人。
但是同样快的,还有一道光。
在我绕着祭台奔驰的时候,这道光突然出现,在此之前,它并未被连锁判定观测到,就如同从虚无中诞生出来般。我可以比这道光更快,但这没有意义,在它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这道光到底是什么。
我停下脚步,光也回退到五芒星魔法阵的中心。然后,光有了形体,在有了形体之后,光迅速退去,留下熟悉的身影。
“诺夫斯基。”我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这位打过好几次交道的命运之子,看起来却没有一决胜负的想法。
“高川先生。没必要这么匆忙。”诺夫斯基的样子,又和之前有了许多变化,仅仅就相貌来说,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然而,我绝对不会错认。它的存在性是如此独特,而就整个半岛来说,可以阻止我的人也不多见,它是寥寥数位中的一人。
它可以和我对抗,甚至在正常情况下比我更强,并不是因为它可以用光的形态移动,而在于它拥有的那种类似于降维的神秘,已经不是“达到或超越光速”就能突破的,那已经是不属于“速度”概念的神秘。
在富江已经离去的现在,我自信不会被它杀死,但也没有把握可以突破它的拦截。因此,当它出现的时候,我的进攻变得没有意义。除非在我对其进行牵制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对五十一区展开行动。在我的设想中,最有可能采取行动的是纳粹,而独立行动的爱德华神父也是极端条件下的天然盟友。
然而,我没有在祭台上观测到两者,倘若他们隐藏起来,也绝对不会轻易出现。
爱德华神父有怎样的目标,我多少可以猜出来。但是,纳粹方面对我们这些人的行动一直表现得无动于衷,又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就很难判断了。但只要没有确切的情报。就能认为,目前看似对侵攻中继器的各方有利的局面,对纳粹方面也来说,也并不是一种劣势,反而。必须考虑“他们也期待这样的发展”的可能性。
我从来都不觉得其他人都是笨蛋,但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反而觉得越是靠近最终决战的时刻,局面就越是诡谲。
由百鬼夜行异化而来的“高川”们不断被祭台魔法阵“消化”,成为五芒星的五个定点的火,这团火也并非是让这个至深之夜的万物异化成“高川”的磷火,更像是“篝火”。
篝火平静地燃烧着,在这片阴冷昏暗的至深之夜中,就像是充满了希望的光和热。就好似这个噩梦中所失去的所有美好,都汇聚在这火焰中。这样的感觉,让祭台魔法阵似乎变得不那么邪恶。但是,在神秘学中,凝聚的希望也往往会带来最深沉的绝望,而把希望变成绝望,也历来是末日真理教拿手也热衷去做的事情。
我对这一群群没有认同感的“高川”们被消化成篝火的景象,没有太多的抗拒心理,但也不会觉得,五十一区做出这些事情。是为了拯救什么。五十一区的行动往往充满了政治意义,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牺牲了许多东西,也要获得中继器。是一种极为正常的思维模式吧。而要获得中继器的理由,也当然不会是和网络球那样,纯粹是为了拯救世界。从国家暴力机关的角度来说,“拯救世界”也可以只是一个手段,一个口号而已。尽管在我们这些神秘专家来看,世界末日的钟声已经敲响。但这也仅仅是我们从自身的角度去观测这个世界的结果,在其他人的看法中,“世界虽然变得混乱,但只是一种社会性的历史重复”这样的想法,也肯定是存在的。
纳粹的侵攻也许很猛烈,但并非无法抗拒,而在纳粹的侵攻之前,人类社会虽然有种种问题,但也仍旧在持续发展。因此,以意外的方式,从月球复出的纳粹余孽,也不过是看起来凶狠,但迟早会被解决,那么,在解决纳粹的过程中,针对全球形式的各种问题,以及解决了纳粹之后的问题,都必须尽早有所准备。
五十一区侵攻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理由,大概就是从国家政治角度来说,必须夺还领土,扭转战线局势,并为战后世界的再分配做好准备。
五十一区是国家暴力机关,这也是五十一区和大多数神秘组织在本质上的最大差别,天然和大多数神秘组织有矛盾,也是他们可以和任何神秘组织进行合作,包括末日真理教在内的原因之一。
大概也正因为他们的立场特殊,所以,在其表现出强烈的行动意志之后,也才被各方神秘组织默认由其主导这一次的献祭仪式。或者说,他们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扮演着相当程度的“润滑剂”的角色。正是他们的存在,才让彼此间不那么友好,甚至带有强烈对抗性的神秘组织,可以用这种旁观和协助的方式,勉强统一力量,去对抗具备先天优势的纳粹。
即便我可以想清楚其中的关要,明白五十一区所做的事情,对自己的计划也有推动作用,但是,五十一区也仍旧是我的敌人,这一点是从来都没有改变的。
也许他们有着许多大义凛然的理由,要求我和其他人一样沉默,可是,这种理智上可以明白的东西,无法阻止感性上的反感。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仅仅是“对自己的计划有利”就可以压抑自己的感性,不去做那些在自己觉得必须去做的事情吗?
仅仅是因为“阻止了对方,对自己不利。自己要做的事情,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也不会真正改变他人的悲惨。自己的想法太过理想化,而无法拯救什么”如此理性明智的理由,就可以不去做那些自己认为应该去做的事情吗?
每个人都是要死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惨和喜悦,我既无法阻止死亡,也无法让每个人都处于永恒的喜悦中,那么,我就应该用一种冷漠的态度,去应对发生在眼前的,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悲剧吗?
倘若我的选择只有如此,那我到底是多么“无关紧要”啊。那样的自己,对这个世界,对于他人来说,岂不是“有没有都无所谓”吗?
所以,我的行为有了矛盾,我在患得患失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我苦恼,我痛苦,我悲伤,我绝望的同时,又无法忘怀希望。
我十分清楚,自己的行动会被利用,也有可能反而会造成更多的破坏和悲伤,自己的目光是局限的,也有许多愚蠢的地方。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许发生了我不想让它发生的事情。可是,我仍旧忘不掉,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已经发生的那些痛苦和绝望的事情。
我站在这里,可不仅仅是为了计划而来的。的确,计划很重要,但是,我就是想要打上一场。痛痛快快地,抛却一切地,和我认为是“凶手”的家伙们,硬碰硬干上一仗。
会被利用?会对计划造成影响?一大堆怪物还在黑暗中注视着?
没关系。
就像是富江所说的那样,战斗,其实是可以十分单纯的。
“命运之子”诺夫斯基毫无疑问是极为强大的敌人,我毫无胜算。但是,哪怕它对我说“不需要这么匆忙”,我只是这么对它说:“不!”
我就是要打!
哪怕他们在做着“更有大局观”的事情,我也要打!
哪怕无论胜负都对自己不利,我也要打!
我不去想他们到底有什么深意,我也不理会他们有什么深谋远虑,也不理会他们有多么崇高的目标。
我不理会他们有多强,也不去想,他们要站在哪一边,也不去听他们的辩解。
自己的判断和行为是否正确?是否正义?是否英雄?不知道,这一刻,我抛却这些思考。
“来战!”我将锯齿大刀狠狠挥动,速掠超能的无形高速通道,在整个祭台上蔓延,缠绕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和非人身上。超负荷运作的连锁判定,沉重得让我流出鼻血,我擦掉。
然后,我开始疾驰。(未完待续。)
1417 疾风特攻
很早以前,速掠超能在使用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空气的阻力,然而这种物理性的力量在之后的时间中渐渐消退。伴随着对“神秘”的深入,就会察觉到越来越多的现象正在朝唯心的方向靠拢,但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仍旧是可以通过量子力学或哲学等等学科进行解释,之后,到底是在具体的哪一个时间,我不太记得了,那是一个分界线,让“神秘”和科学理论之前出现一种哪怕不理解,也难以否认的差异。
我看待“神秘”的目光,尽管仍旧无法避免科学观和方法论的掺入,但已经越来越倾向于一种更契合“神秘”这一词汇本意的理解。随之而来的,就是能力在实战中表现得越来越强大,让我也唯一感到恐惧。
就如同超越光速,科学理论中超越光速会产生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必须遵循广义上的能量守恒定律,而速掠的超越光速,却明显让我感觉到是截然不同的。它不遵循什么定律,不仅仅是因为我无法找到相关的定律,而是有那么一种朦胧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但是,这种感觉对于接受过科学洗礼的人来说,无疑是可怕的。
最开始的时候,的确会觉得兴奋,但是,这种逐渐深入地背离常识和想象力的东西不断膨胀,只会带来深邃的恐惧。就好似坠落深渊时,倘若还能看到星空,或许恐惧却仍旧可以产生一种坠落自毁的美感,然而,倘若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明白自己在往不知道多深的下方坠落,不知道哪里是头,哪怕明知道结果就是死亡,所产生的恐惧,也绝对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
我的速掠超能。就是这样一种让我为之感到恐惧的“神秘”。甚至可以说,与速掠超能相比,四级魔纹所体现出来的本质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临时数据对冲余波——反而没有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每当我使用速掠达到一定的速度后,倘若没有任何力量阻止。我都会感到极度的恐惧。我十分清楚,正是这种恐惧制约着我下意识的发挥,哪怕没有其他人阻止我,我也一直在阻止自己去达到那样一种速度。在这个意义上,其实见到有什么人的力量。可以对我的速掠产生影响和克制,在我的心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吧。
我一边希望速掠超能可以让我战胜所有的敌人,又下意识渴望着有人可以阻止速掠超能超出我内心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这一次,我已经不打算再约束自己了。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那种下意识地克制速掠超能的想法仍旧没有彻底消失,但是,我渴望更快更强的主观想法是如此强烈。它让我仿佛回到了病院现实中,在死亡之前所进行的那一场战斗。
我想要打败眼前所有的敌人。无关乎他的想法,他的理念,他的实力,而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要竭尽全力,仿佛要榨干自己所有的苦痛和愤懑,将所有的绝望和希望都抛弃,就这样什么都不想地打上这么一场。
也许,这在心理学中,是一种心态上极度压抑后的反弹。是一种潜意识对压力的释放,但这样的理论,对我而言,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于是。我这么做了。
就这么突然的,不可理喻的,身体自然而然地以最大的负荷,乃至于超负荷地运转起来。高速运转的连锁判定,让我的大脑宛如要撕裂般痛苦,鼻血更是不断流出。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树木山石都在异化,人也不再是人。只有轮廓被点和线勾勒着,立体的构图,以一种全景的模式在我的脑海中展开,哪怕是从天而降的灰烬,也被描述出它的运动状态——并非以数字的模式,而是一种近乎直觉的方式,让我明白,万物的运动固有其规律,而眼前这个号称“命运之子”的怪物也同样如此。
诺夫斯基还想说点什么,五十一区的军人们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魔法阵。我可以剖析他们的心态,但是这其实没什么所谓,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凝固在他们即将产生运动的一瞬间,而他们即将产生怎样的运动,也以一种仿佛预知般的直觉呈现在我的脑海中。
是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但是,我已经清楚,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诺夫斯基在连锁判定中快速扭曲,在肉眼的视野中,它就是变成了光。光很快,这个世界上没多少东西可以超越光速,但是,这没什么作用。在它变成光的一瞬间,我的锯齿大刀已经扫在它的身上。在我的眼中,这一刻锯齿是“静止”的,光也是“静止”的。然后,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花四溅,那一束光猛然砸向身后的岩石。
光在解离,然后又露出人形。
运动,快慢,这些现象的运作,在我的眼中变得十分奇怪。它们在某一刻会产生,某一刻又会熄灭,远远不如过去所看到的那样稳定。
是的,这一切,无论是相对慢,还是相对快,都是不稳定的,可是,我感觉不到自己被影响,亦或者说,其实这一切不稳定,都出自于我自身。并非是他们不稳定,而是我自身不稳定,亦或者说,速掠超能不稳定。然而,这种不稳定却没有让我觉得“不好”。
反而,这种不稳定,让我觉得就如同是速掠超能本身固有的特性,只是此时此刻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好……快!”我仿佛听到了诺夫斯基的声音,但又像是幻听,因为我根本就想过要注意去听它说些什么。在击飞它的一刻,我已经沿着无形的高速通道,一口气掠过那些军人打扮的神秘专家的身边。锯齿大刀就如同切割奶油一样,将他们拦腰斩断,这些神秘专家没有任何逃离的手段,我可以感受到,锯齿刀刃切开肌肉和骨骼时,所产生的那微小的阻力,可以感受到血液飞溅之后,滞留于半空的血腥。
灰烬和血滴在空中交错悬浮。可是,从尸体飞溅出来的血,更像是被一股力量,狠狠地从尸体中抽出来。静止的和运动的。同时存在于肉眼和连锁判定的观测中,仿佛围绕他们的“速度”这个概念被分割开来,以不同形态的现象体现出来。
诺夫斯基脱离岩体,再一次化作光,朝我猛扑而来。我可以感受到它这一行动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疑惑、不可思议、惊讶、甚至还有一点点犹豫,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让它的速度变慢。
只是,我的速度,仍旧更快。
锯齿大刀随着我的转身,在空气中呼啸,和光状的诺夫斯基再次碰撞,然后,光四下散开。一瞬间消失,仿佛跨越了空间,陡然在我身后的凝聚。它就是长矛,是利刃,也是利齿,想要将我洞穿,撕咬成碎片。可是,即便它想打我一个出其不意,在速掠的差异下,仍旧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向前滑动。身体被无形高速通道中固有的力量推动,而更多的力量,再一次放在身体的旋转上。
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猛烈的旋转,让锯齿大刀飞舞起来。在光击穿身体之前,再一次和它碰撞。旋转的锯齿就如同鲨鱼一样,和光纠缠着,撕咬着,在火花的溅射中,不断有散乱的光点和锯齿的碎片摄入半空。又在半空凝固。
仿佛除了我和它之外,超出一定距离后,整个世界的运动都是静止的。
我的力量比不上富江,即便如此,这束光仍旧在崩溃,人形轮廓若影若现,它仿佛竭尽全力地不想被击退,顽强地抵抗,即便如此,仍旧无法阻止身体的弯曲。彻底暴露出来的人形,失去了那谨慎之余带着狂放的表情,它将双腿扎根在地上,却免不了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我已经完全转过身来。我可以感受手臂传来的阻力有多大,这力量让我的手臂也再颤抖,仿佛已经没有力量再持续下去,即便如此,我就是想要前进,就是想要将它击倒。我还处于速掠中吗?我已经难以想象,自己到底是在怎样的状态。我忘却了速掠,忘却了观测,我的眼前,就只有一个怪物。
我呼吸,用力地呼吸,直到肺部也不堪负荷,发出**,然后发出吼声。下一刻,顽抗着的阻力消失了,名为诺夫斯基的人形被从头到脚切成两半,各自向两侧飞射,就好似在逃窜。我没有追击,地面的灰烬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向四处喷洒,而砸在地上的锯齿大刀,也在这一瞬间断裂。
刀头缓缓在半空中旋转,我的脚下一片白地,灰烬早已无影无踪,而四周的朦胧更深了,肉眼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剩下连锁判定所构建的点和线的场景在脑海中变幻。我观测到了,逃窜的两束光,一束消失,一束变回了人形。
诺夫斯基的五官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脸部凹陷的头颅,它正缓缓从地上爬起,一边爬着,还一边在颤抖。哪怕它没有说话,我也可以感受到,它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恐惧。
“怎……怎么可能?”它说:“你,你这个怪物……”
怪物?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它这么说,我完全没有认同的想法。
地上满是裂痕,祭台的魔法阵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即便如此,篝火仍旧在燃烧。百鬼夜行的“高川”们仍旧源源不绝。
我再次疾驰,在诺夫斯基做出后退的姿势前,再一次抵达它的身前,将只剩下半截,锯齿崩散的大刀用力劈去。
在刀刃触及诺夫斯基的前一刻,四周朦胧的景象,变得扁平起来,连锁判定在脑海中构建的图像在拉伸,然后,诺夫斯基出现在距离三米之外的地方。
刀挥空了。
眼前的万物,就连我自己的肢体,都变得和原来有所不同,但是,具体是怎样的变化,却又难以形容。
诺夫斯基已经拿出了更早之前足以压制我的力量。其实它应该更早一点明白,如果它没有这样的力量,是不可能战胜我的。不,就算是现在,它使用了这种降维一般的神秘,我也没有半点自己身处不利境地的感觉。
我没有想过怎样去扭转局面,去营造对自己更有利的环境,哪怕是面对过去曾经压制自己的这片领域。
我扔下半截的锯齿大刀,刀体在落地之前就崩碎。哪怕是在这个仿佛降维的领域里,绝望又疯狂的风也仍旧在刮着,落下的灰烬从不停歇。
我提着盾牌,一步步向前走。诺夫斯基的状态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好,哪怕它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的确,我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来破解这种降维的状态,也十分清楚,它在这样一个领域里,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而支撑它的,更可能是中继器的力量。
我只是,不去思考这些东西而已。
我只是,沉默地向前走而已。
它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它已经没有嘴巴了。除了风声的呼啸,没有更多的声音。
我擦去不断流下的鼻血。
这一瞬间,它消失了,连锁判定也无法锁定,下一瞬间,它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它的靠近完全没有运动过程,但是在接近之后展开的攻击,却产生了运动过程,哪怕这个运作极快,但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比我更快。
在它伸手的同时,我抓住了它的脖子,扯近来,用脑袋狠狠砸在它那凹陷而没有五官的脸上。它的身体一震,就好似松散了那么一瞬间,这样的状态十分清晰地,沿着我掐住它脖子的手臂传来。于是,我再一次用脑袋砸在它的脸上。
这一次,我终于听到了它的**。这**是痛苦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感情。只有在这个时候,名为诺夫斯基的它才更像是一个人。
我将它扔在地上,听它仿佛喘不过气来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怪,怪物!你这个怪物!”(未完待续。)
1418 疾风特攻2
上一次和诺夫斯基遭遇的时候,我还是身处下风,若非富江参战,大概只能疲于奔命,然而,这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它却在顷刻之间败走。樂文小說|我不觉得自己比之前更加强大,只是,过去的我虽然竭尽全力,但也仅仅是竭尽全力而已,我很难体会富江所说的“单纯的战斗”究竟是什么样子,然而,现在我却亲身体会到了。哪怕是在过去,我也曾经在超负荷的状态下战斗,可如今的超负荷给我的感觉,和过去截然不同。
超负荷会让人心生恐惧,而永无止境的神秘力量,也同样会在每一次逻辑的思考后,产生巨大的恐惧。这种恐惧太过深沉,有时是主观意识无法察觉到的,但是身体的每一个行动,都会受到这种恐惧的遏制。
恐惧,就是一种自卫本能的体现,它抗拒着每一个有可能摧毁自己的自身行为,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对于每一个正常的智慧生命来说,它就是一道保险闸。
我知道,这种恐惧对生存极端重要。
然而,我深深感受到,当自己突破这种恐惧,超出主观意识上的“竭尽全力”而去战斗的时候,其实也正意味着,其实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即便是击倒了诺夫斯基的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喜悦,巨大的恐惧感也从未消除。这种恐惧是如此混沌,我甚至无法分辨清楚构成它的每一个由来。可是,身体已经不会在颤抖。不是因为克服了恐惧,而仅仅是因为,已经没有了颤抖的余地。
在我的体内,恐惧就仿佛是那股最强的力量。它超越一切念头,超越痛苦,超越绝望。超越希望。超越所有的善念和恶念。我感到身体和灵魂都在这种恐惧中**,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意再承受这一切,可是,我经受这一切,不正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吗?
正因为是竭尽全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才要达到比“竭尽全力”更深的黑暗中。
我听到了诺夫斯基的**。这**同样是痛苦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感情。只有在这个时候。名为诺夫斯基的它才更像是一个人。
我将它扔在地上,听它仿佛喘不过气来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怪,怪物!你这个怪物!”
我对“恐惧”这样的情绪是如此敏感。所以,我比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到它心中所弥漫的这股情绪之强烈。明明是怪物的它,如同人类一样,把我视为“怪物”。我们的立场,就好似在这一刻颠倒过来。
它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就好似过去强大的它不过是一个玩笑。但对我来说。无论它是怎样的表现,都无法让我产生半点动摇。因为,恐惧已经填满了我的身心,让我无力去思考这些东西。
我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可思议的力量席卷了灰烬,又在我的手中凝聚出一把新的锯齿大刀。我用力甩动大刀,锯齿便发出尖锐的声音开始旋转。
火星再次溅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一边锯齿大刀仿佛比过去的那一把更加凶狠,它就好似怪物在咀嚼,刺耳而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正是它的牙齿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凝视着诺夫斯基,它已经没有五官,却让我觉得,它在避开我的视线。这个末日幻境中,本应该没多少东西可以让它感到恐惧,可是,它此时散发出来的恐惧就像是一个懦弱的人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我的左眼疯狂跳动起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响起,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没有理会,我只是一步步走上去。
诺夫斯基仿佛用尽了一切气力,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在上一次战斗的时候,它的动作哪怕利用连锁判定也很难捕捉。然而,如今它的运动在连锁判定中,是非常笔直的一条线,就像是它只能沿着这条笔直的路线逃窜,不能左拐也无法右拐。
它的一切动作都是如此清晰了然,比起充斥在此时的我的身心中的恐惧,它曾经带来的忌惮就好似微尘一样渺小。
恐惧的它,正变得弱小。而比它承受着更强大的恐惧的我自己,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了。
我又一次擦去鼻血,这一次还有眼角的血迹,擦去之后,左眼所看到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但是,“受到伤害”这个现象本身,却能让我心中平静。伴随着恐惧而产生的力量,本来就是可怕的,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我承载了它,还活了下来,倘若连一点副作用都没有,那么,那时的我是否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呢?
当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了许多身而为人必然具备的东西。当恐惧彻底压倒了一切,让人不再可以感受到自身的希望绝望热血和惆怅,一直处于一个平静的,除了恐惧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中,那么,我自身也不过是一种恐怖的化身而已。
我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已经变成了怪物的诺夫斯基,在面对此时此刻的我时,竟然表现得更像是一个人。
那一定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比它更像是一个怪物吧。
我无法看清自己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是人形,没有从外表上变成某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也许诺夫斯基看到的,并非是我的外表,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这种东西,我已经习以为常,亦或者说,在此时此刻的状态下,视之为正常,可放在它的眼中,却绝非如此。
那么,此时此刻。在它眼中的我,到底又是怎样一种形象呢?
诺夫斯基跑得飞快。然而,在这条直线上,无形的高速通道将我们彼此之间连接。
这样又能跑到哪去呢?我无声问着,当然没有回答。
我提着锯齿大刀和盾牌,再次奔驰起来。
诺夫斯基的身影在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我觉得。它做了某些事情。可是,在观测中,那些事情的效果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对它而言,也许已经尽可能做出规避吧,也许,在它的认知中,自己并非是“沿着一条直线”奔逃。可是,在我的观测中,它仅仅是身影闪烁着。除此之外,既没有突然消失,也没有突然改变方向。
在科学理论中,“降维”是十分恐怖的。虽然可以用各种公式理论去解析,降维之后的存在会发生怎样的情况,会面对怎样的情况。但是,因为没有人亲身体验过,所以对降维后的世界,也仅仅是处于想象中而已。
我称呼诺夫斯基的这种力量为“降维”,但具体到底是不是科学理论中的“降维”。当然是不可能进行确认的。因为,这种力量的来处是神秘。
正因为是“神秘”,所以,哪怕眼前发生了这样那样的情况,也无法真正理解,而只能去感受,去适应,将其视为既成事实来看待。
当纠缠的神秘超过某一个界限时,一切现象都是暧昧的,不可理喻的,难以解释的,无法用逻辑进行剖析的。这是我在这场战斗中,最为深刻地体会到的东西。
三个呼吸,我已经追上诺夫斯基。我觉得自己没有加快速度,但也不觉得,诺夫斯基跑得太慢。实际上,自己和诺夫斯基到底有多快,因为没有足够的参照物的缘故,已经无法通过观测来判断了。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在三个呼吸内追上了诺夫斯基”这一情况。
诺夫斯基尖叫着,身周的一切,就好似有某个帘幕被撕开,露出后面的东西。我再一次观测到山顶祭台,就好似它一直藏在这张帘幕之后。诺夫斯基的身体偏了一下,它终于改变了方向,而被我挥动的锯齿大刀,仅仅是擦过他的身体。即便如此,诺夫斯基仍旧像是轻飘飘的布偶,被飓风一吹,立刻被掀到十几米外的地上。
诺夫斯基的样子很狼狈。其实它无法做出“狼狈”的表情,身上也没有多少伤口,只能说,我觉得它的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这么一种“狼狈”的气息。
我没有继续追击,因为,有别的动静已经出现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表现,脑海中由点和线构成的立体影像十分复杂,这些点和线一直都在变幻,复杂而有规律,而这种复杂的规律,其实也会因为新的运动现象,产生某种波动。这种波动,在这种复杂的变幻中,就好似藏在树林中的一根木头。
我可以感觉到,树林中出现了新的木头,却无法判断,这根木头到底在什么地方。正在产生的新动静,倘若是由神秘专家带来的,那么,对方一定很强。
产生动静的源头越来越清晰,因为,它们的运动因为靠近的缘故而变得强烈,当我注意到它们的时候,连锁判定的观测已经将它们单独标记出来。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然后,突入最为清晰的五十米范围。它们跃出山顶,各自占据了几个方位,俯瞰着祭台内的情况。这个时候,哪怕不用连塑判定,我也可以感觉到,视线集中在自己和十几米外的诺夫斯基身上。
我将锯齿大刀插在地上,抬头看向这些新来的闯入者。山顶祭台是如此重要,也并非是只能由五十一区占领,这里正在进行的一切,都关乎所有进入噩梦中的神秘组织和每一个神秘专家,因此,我一点都不意外,会在这种时候看到其他人。
一群久违了的熟人。包括NOG队伍中,那些被视为领军人物的角色,例如总指挥“铆钉”,没想到,他竟然也到了这里。
玛索和爱德华神父也终于现身其中。
他们在末日幻境中的立场不一,理念不一,甚至算得上是敌对,然而,他们却联袂而来,一副已经联合起来找麻烦的架势。我觉得,他们的目光,就如同聚光灯一样,在和诺夫斯基的身上来回扫过,而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是最多的。
“看起来真惨呀,五十一区的命运之子。”同样是NOG队伍,曾经的同伴,却到了现在都叫不出名字的女性神秘专家说。
诺夫斯基只是沉默着,看起来没有任何辩解的打算。
“真是出乎意料的偏差,引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呢。”看上去是火炬之光的人盯着我说。
“仪式就快要完成了,在那之前,我们有过协议。”铆钉说到,“不管有多大的偏差,只要仪式可以完成就没关系。”
“但是,看起来五十一区还是没有能力完成仪式呢。”又有人用刻意般的讥讽语气说:“我们也不是自愿过来摘桃子的,只是,我们不来的话,你看上去就好似要被高川先生干掉了,诺夫斯基。”
这群人之所以出现,是为了确保献祭仪式的进行吗?不过,不管这是不是全部的理由,但也是合情合理的。尽管这个计划本身,是各方默契进行,据我所知,并没有达成一致的口头或纸面盟约,但是,就算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又产生了什么改变,也不觉得是该觉得诧异的情况。
这群人出现在这里,可以证明五十一区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吗?
“交给你们了。”诺夫斯基突然这么说着,化作光消失在原地。我可以追上他,但是,却不得不防备新出现的众人,这其中可不缺乏和诺夫斯基同等级,乃至于更加强大的怪物。倘若必须战斗,那一定是比刚才的战斗更加危险和残酷吧。不过,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只要我不继续做出有损仪式的事情,他们也会继续保持沉默。
的确,从各方的需求和所要面对的情势来说,在此时此刻战斗是得不偿失的。所以,诺夫斯基刚出现的时候,也是打着和我交谈的想法,只是我完全不想和他对话而已。之前的战斗,已经让祭台出现多处裂痕,巨大的魔法阵,已经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它仍旧在运转,但是,也无法判断,会不会在接续的战斗中,因为更大的破坏而被中止。
“高川先生,你的气也出了,就安静一会如何?要打的话,等会可以打得更加痛快。”铆钉首先对我说到。
我没有应声,只是拔起锯齿大刀,抗在肩上,朝祭台的一处角落走去。(未完待续。(LWXS520。COM))>
1419 孤立者
诺夫斯基这样的怪物本就不是易于的敌人,我敢肯定,它虽然一度在气势上被我压迫,被打得狼狈鼠窜,但仅仅是当时的攻击强度,仍旧不足以让他彻底崩溃。反过来想想,既然这个“命运之子”是五十一区利用中继器的力量创造的怪物,用来针对其他神秘组织的最终兵器,承载着一种关键性的使命,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干掉。而且,我的超负荷状态倘若是“完全没有损耗”的话,也许还能加一分力,然而,并不是我认为可以提升,就能继续提升的,身体的创伤现象已经十分明显。
哪怕这里只是一个噩梦般的意识态世界,流出来的血,所承受的重荷,都不能当做梦醒之后就会消失的虚幻的东西。
其它神秘专家的出现,也证明了我和五十一区的对抗,完全在他们的观测中。作为计划中重要的一环,“肩负重任”的五十一区,哪怕再显得落魄,其续战能力也绝非眼前看到的这般油尽灯枯。
我要对抗的,并不是某一个独立孤僻的神秘组织,而是一个有众多合作方的国家暴力机构。
有许多理由让我停止之前那狂暴的进击,虽然战斗可以是单纯的,但是,战斗背后的原因和目的却是极为复杂。我知道自己必须妥协,而实际上我也不是第一次妥协了。我十分清楚,自己可以肆意妄为,但也要承担肆意妄为的后果。
那么,就只能等待了。正如铆钉他们所说,发泄必须适可而止,而更加激烈,更加关键的战斗即将到来。
我没有隶属的神秘组织,我只有孤身一人。悄悄站在另一边的神秘专家吧,虽然大部分都是NOG的成员,但NOG也是众多神秘组织的联合体,五十一区只剩下诺夫斯基,但诺夫斯基的背后仍旧有一个庞大组织的支持。末日真理教的人和这里的人不合契,但它们肯定藏身附近,时刻关注着这里情况的进展。唯一和我相仿的就是暂时脱离了末日真理教的爱德华神父,可是他既然站在那一边。就证明他们彼此之间存在某种协议,通过协议经营出来的关系,可比我和约翰牛的交情更加巩固。
我并不是在自怨自艾,为什么自己不去发展关系,构成组织之类。我十分清楚。自己其实并不需要做那些事情。我十分肯定,自己的计划,是只需要自己就能够完成的,将其他人拖进来,也不会让成功率上升或降低。
只是,我的情感仍旧具备人性和社会性,被人孤立的感觉并不好受,哪怕这是自找的,也是我视为必需的。
连锁判定的观测正在搜索,超负荷的状态逐渐降低到寻常。我擦了擦眼睛、鼻子和耳朵流出的血,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如同浪潮一样席卷了全身。我找了一个角落,放下盾牌和锯齿大刀,依靠在岩石上,无视其他神秘专家的目光,就这样平静地歇息着。如果他们会因此认为我已经无力战斗,可以将精力放在同来的其他人身上,那可就真是太棒了。
可惜,我不觉得。他们心中对我的警惕,会因为我此时的狼狈样子而有所改变。
玛索、铆钉、和其他NOG构成部分的神秘组织头目低声交谈,哪怕不刻意去偷听,都可以感受到他们在针对我之前的情况进行交流。我想。之前和诺夫斯基的一战,恐怕已经让他们完成了四级魔纹使者的战斗数据更新。接下来的战斗,如果我还是之前的超负荷状态,想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曾经想过,之前的战斗有可能会破坏献祭仪式。我对于是否要刻意破坏献祭仪式。一直在心中有所犹豫,如果魔法阵被破坏了,我不会感到惋惜,但是,没有被破坏的话,我也不打算再做更多的手脚。
血月下的篝火熊熊燃烧,我凝视着这五团火焰,看到无数的“高川”一个接一个地走山顶,走入被裂缝分割,却又仍旧完美运作的魔法阵,最终成为篝火的一部分。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从心底滋生。那并非是悲哀,也并非是失望,不是任何一种负面的情绪,反而,有一种自身的桎梏正在一点点解除的感觉。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解放”吧。
有太多的线索显示,这个至深之夜和我密切相关,“解放之力”的词汇已经反复出现多次,但我实际并不完全明白,“解放之力”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只能根据词汇表面的意义去猜测。任何让我觉得和“解放”这个概念贴近的现象,都会因此展开联想。然而,这些联想无法构成一个清晰的轮廓,无法让我在心中,对整个至深之夜存在的意义,以及解放之力最终的本质,有一个明确的理解。
总而言之,我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至深之夜”和“解放之力”都和“病院现实”的情况存在深刻的联系,有可能什么人在对一些和我密切相关的东西,进行某种试验。我记得,自己在“病院现实”的身体已经崩溃,那此时的情况,也就意味着,哪怕是在变成LCL的情况下,病院现实仍旧可以对“高川”的残渣做点什么。
我对此没有特别的想法,在“病院现实”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高川”在很早的时候就和病院有过协议,而之后大部分的研究,以及研究成果,都是基于那个协议。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下场都十分凄惨,倘若没有“高川”的配合,咲夜、八景、玛索、系色和桃乐丝她们更是连现在的状态都不如,更谈不上出现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这样,仿佛可以带来一线曙光的变化了。
无论“高川”在其他人眼中是多么悲惨,好似试验小白鼠一样,死后都要被人玩弄,但对“高川”自身,哪怕是从我的角度去看待,也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的敌人首先是“病毒”,之后才有可能是“病院”,正因为有了“病毒”,所以。哪怕是“病院”这样黑暗又有巨大能量的机构,也不得不对“高川”进行一定程度的妥协。
“高川”的死亡,和“病院”没有关系,反而。最想让特殊实验体“高川”幸存下来的,恐怕就是“病院”本身吧。在某种程度上,病院对“高川”所做的事情,都可以视为,对“病毒”的试探和解析。可是,哪怕“高川”和“病院”精诚合作,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真正可以谈得上成功的成果。
说不定,病院现实的情况也是让人焦头烂额,“病毒”不是可以交涉的对象,也并不是在少许人身上才存在的特例。“病毒”这个词汇的意义,本就包括传染性,而病院所要面临的种种困难中,就有时间上的问题。
“病毒”是如何扩散的?以怎样的形态存在于人体中的?它的活跃期和平静期遵循怎样的规律?进而扩展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全世界的人是否都面临着“病毒”的威胁?而这样的威胁会在何种情况下突然爆发出来?当它爆发的时候,人们有对应的手段吗?
很遗憾。这些问题的答案,哪怕是“病院”也没能找到。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全世界的人类对“病毒”都毫无抵抗能力,会在“病毒”爆发的一刻,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哪怕是“病院”中正在研究病毒的那些专家,支持“病院”的那些资金源头也毫无例外。
对于病人来说,病院是强大的,就像是一个黑暗的牢笼,但是。病院本身也同样身处在同一个庞大的绝望中,风雨飘摇。
世界末日,对“病院现实”来说,也并不是遥远的事情。
所以。“病院”所能取得的成果,已经不仅仅是满足某些人的阴谋,某些团体的利益之类的东西,而真正涉及到全世界人类的安危。从这个角度来说,眼下这个中继器世界中,阮黎医生等人所做的一切。在这个半岛上发生的情况,也和“病院现实”即将面对的情况,一一对应。
从病院现实到末日幻境,从末日幻境到中继器世界,从中继器世界又回到病院现实,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存在一种极为复杂,又极为密切的关系。就好似一张网,将我所能观测到的世界兜在一起。
而想要剖析这些复杂的关系,将其梳理清楚后,再一一解决,我觉得,在目前余下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想要解除世界末日,只能发挥斩首战术,以奇袭一样的战术,将根源斩除。这就是我的计划的本质,说起来很轻易,但是,做起来很困难。因为,对手并不是知根知底的东西,而是无法理解,难以想象,超越了人智的东西,根据自身经历,所推测出来的,关于它的情报,都是浮于表面的。而更可怕的是,有可能“每个人所感受到的,经历过的,所观测到的一切”都完全是在这个对手的推动下。
如何才能对这样的对手,发动斩首般的一击呢?这就是我的计划中,每一个环节所要针对的目标。计划的每一步,都必须让我更接近这个对手,当我足够接近它的时候,还必须手持可以对它造成影响的武器,最后才能放手一搏。
而如何判断,计划是否真的让自己已经靠近了这个不可测的敌人,自己是否已经拥有了可以对它造成影响的武器呢?也没有具体详细的判断方法,完全是依靠我自身的感觉。对于自己的感觉是否值得依靠,我只从主观来回答——既然我是特殊的,那么,我的感觉就应该比任何末日症候群患者更加敏锐,更加准确,不是吗?
我的计划并不具体到某一个事件上,而在于自身的感觉。“我觉得这样能行”、“我觉得自己更加靠近了”、“我觉得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这样做的话更好”等等,完全主观的,感性的,去推动自己的每一个行动。
从功利的角度说,其实我根本没必要去在意某一个事件的结果,无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只要在感性和直觉上,让我觉得“对计划有利”就足够了。只是,以感性和直觉作为动力和方向指标的我,当然也不可能完全理性地去看待每一个结果的好坏。所以,我十分清楚,自己是在何种程度的矛盾中,去做出那些让其他人看来十分疯狂,又没有好处的事情的。
以人类行为的标准来说,被孤立就意味着失败。身为四级魔纹使者的我,在能力上并非高高在上,大概在正常人的眼中,和更多人保持一种“可以得到帮助”的关系,才是正确的做法吧。可是,在我的感性直觉中,有许多“可以得到帮助”的选择,其实都是错误的,反而,自己落入这么一种狼狈又孤立的境地,也许谈不上正确,却并非是错误。
我抱着膝盖,注视着篝火,注视着异化而来的“高川”们,一个接着一个成为篝火的一部分,庞大而感性的思绪,也如同注入了阻燃剂一样,变得迅猛而灼热。这样的状态下,我总是可以比平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目前所做过的事情,究竟是在“推动着计划”,还是“让计划倒退”。
我的所有选择,所有行为,并非全都是在推动计划的进展,也有妨碍了计划的部分,但是,推动的进度比妨碍的进度更大,总体来说,计划还是在前进的。我必须承认,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与之相比,被其他人视为搅局者而孤立起来所产生的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根本就不值一提。
同时,我不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态,是完全不被人知晓的。我并非是真正的心理学家,可是,NOG那边可是存在着真正的心理学家,可以根据一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以及其行为方式,去推断对方的心理精神状态。
我是孤立的,同时,对其他人来说,也是透明的。我是被理解的,但也因为被剖析得清楚,所以被警惕着。这些神秘专家,并不是觉得我很神秘,出于防止意外发生的心态才产生敌意,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就是敌人,所以才产生敌意。(未完待续。)
1420 月神降临
不断注入“高川”的篝火给人一种越来越沉重的感觉。我抬头看向血月,噩梦拉斯维加斯仿佛快要从月面上坠落。猛然间,我似乎听到了咆哮声,但我十分肯定,那绝对不是常识中的声音。它带有巨大的信息,这些信息仿佛让其充满了情绪。紧接着,从血月那边传来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无法看到切实的现象,就像是一时的错觉,但是,呆在另一边的铆钉等人也全都绷紧了身体。他们一直处于临战状态,注意力十分集中,而现在就更像是将这种状态再一次收缩凝聚起来。
他们也开始抬头,唯一什么都没有做的,就只有玛索一人。玛索仿佛空壳一样,仅仅是站在人群中,哪怕我看过去,她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状态,我有点担心,尽管理智告诉我,其实我更应该担心自己,玛索已经不仅仅是这个中继器世界的玛索了,她也同时是末日幻境中的玛索,两者早已经以我所不明白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我猜测那是人格保存装置或精神统合装置的作用,不过,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也无法进行确认。
玛索在这个末日幻境中,已经拥有比正常状态下的我更强大的力量,她可以保护自己,而她此时的状态,在我的想法中也并非坏事。尽管她站在了网络球的那一边,但我也认为,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无论玛索想做什么,亦或者做了什么,哪怕是让我的计划破产,我也打心底从来没有责怪她的想法。我只是担心她,希望她可以活得更好。只是,在末日幻境中,又有什么是最好的呢?一切都差劲极了。
我的注意力又转回到血月上。这颗巨大的球体正在膨胀,给人一种高度正在降低的错觉,它显得越来越沉重,就好似快要无法漂浮在空中。抬头看着它。就觉得仿佛是月亮坠落,随时都会砸在自己所在的地方。我已经见识过许多大场面,但是,眼前的景象仍旧散发出一股让人惊悚的压迫感。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
这种压迫感是极为不正常的,根本就不是眼前的景状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压力这么简单,这股深入内心的力量,就是一种“神秘”,因为若是正常的情况。哪怕真的是月球砸下来,我也不会有半点动容。我仿佛听到心跳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整个至深之夜所遍及的大地和天空都在鼓动,还在拉扯着我的心脏,也按照相同的频率跳动。
我不由得想起聚集地中,产生异变后的礼拜堂,当时的那处地方,也让人不禁联想到心脏。在“神秘”的世界里,不存在孤立的神秘事件。哪怕当时会觉得是偶然的一起事件,在往后的遭遇中,也经常会感受到,和过去的某个事件有一种依稀的联系。倘若可以仔细观察每一次神秘事件中所出现的细节,就往往能够将之和其他的神秘事件连系起来,呈现出一副更深邃,也更为令人战栗的可能性。
聚集地的异变绝对不是孤立的,礼拜堂的变化,在当时让人难以捉摸,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也会仿佛揭开一层层面纱般,让人看到其背后的关联。
“要开始了!”铆钉那边的人大声喊道,我不清楚,他到底是喊给谁听。但很显然,达到他那种程度的神秘专家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弥漫在山林间的灰雾一改平时漫无目的发散,绝望而疯狂的风推动它们朝同一个中心汇聚,站在山顶上俯瞰,就好似一条悬浮在半空的大河,形成了无数的支流。无论它们的源头是何处,最终都会汇聚到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已经被大火覆盖的聚集地,而在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从这个高度看去,燃烧的聚集地本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篝火。
遍地的磷火开始瓦解,在磷火中燃烧并异化而成的“高川”,伴随着磷火的瓦解,也逐一崩溃。它们就好似由极微小的微粒构成,而在失去了凝聚的力量后,被绝望而疯狂的风一吹,便如松散的沙子般崩溃。崩溃是如此迅速,几个呼吸间,从山顶到山脚列队而行的“高川”们已经失去形体,迅速消失在眼前,仿佛之前那庞大的队伍,不过是一种幻觉。
怪异在消失,磷火在消失,山林大地好似被刮去了一层,只剩下一片砂石裸露,毫无生气的荒野,以及在荒野上燃烧,形如篝火般的聚集地,再就是我们所在的山峰。哪怕是山峰,也同样在这种溃散中,失去了大量的山石,四面都只剩下险峻的悬崖。
地貌被彻底改变了。
而这宏伟得难以置信的变化,是在几个呼吸内就完成的。也只有如此可怕的变化,才让我更加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噩梦。哪怕自觉得自身有血有肉,有许多细节都呈现出物理性和实物性,但是,这里仍旧是一个噩梦。
之前那种从天空,从血月传来的蠢蠢欲动的感觉,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
风变得更大了,我甚至需要抓住锯齿大刀,也没有那种随时会被吹飞的感觉。对面的神秘专家们也大都抓住了外物,以此来稳固身体,他们看起来也相当狼狈。
山顶祭台的五处“篝火”和山脚下的聚集地燃烧所形成的“篝火”交相呼应,我开始觉得,自己不是站在山顶,而是站在一个巨大的不明存在的身体上。它就如同山峰一样巨大,不,应该说,整个山峰就宛如是孕育它的蛋壳,是曾经埋葬它的坟墓,而此时此刻,它正在苏醒。
眼前的一切看似旧的逝去,新的到来,又像是已存的被抹去,更久远之前存在的正在苏醒。
我突然就理解了,这就是“解放”。当至深之夜开始的时候,其实这个噩梦中的一切,都已经处于这种“解放”的神秘的包围中,并深深受其影响,各方神秘组织就是打算利用这股力量,去完成自己的计划。他们的行动。并非是偷取,而是引导,是加速,是以最激烈的手段。让“解放”加速到来,然后——
天空中出现了大量的灰雾传送门,那一个个的漩涡,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灰雾和灰烬,然后吐出一个又一个的末日真理教巫师。巫师的人数在眨眼之间。就从无到有,由少到多,已经完全超过了我所猜测的,留在噩梦中的总人数。
最低估算,也超过了一百人。末日真理教终于掀开了自己的第一张牌,在此之前,五十一区就如同他们的声喉,而现在,它们总算是自己说话了。
山顶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我已经不再是众人最为忌惮的对象。声势浩大的登场势力末日真理教才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顶着猎猎的山风,从地上拔出锯齿大刀,又将盾牌举起来。
血月已经庞大得占据了视野所能看到的天空的五分之一,噩梦拉斯维加斯的全景从未如此清晰过,城市中的黑烟之脸密密麻麻,穿街过巷,给人一种躁动感,它们的聚合和运作,就如同将街巷变成脉络。将集团化的黑烟之脸变成符号,最终构成一个复杂而固有规律的巨型矩阵,这个矩阵因为重要构成部分之一的黑烟之脸的躁动,而给人一种濒临极限运转的感觉。
我感觉到。情况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仍旧没有人攻击那些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们,这些巫师也仿佛对山顶上的众人毫无防备,陡然间,彼此交错地飞翔起来。他们就如同穿花蝴蝶,在一种古怪的协调中,用自身的运动轨迹。交织成另一个立体状的复杂图案。
这个图案是用肉眼难以察觉的,不过,只要可以将他们的运动轨迹描绘出来,就能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这些家伙和噩梦拉斯维加斯的黑烟之脸正在做的事情,在本质上极度相近——他们在构建一个巨大而立体的魔法阵。
而在这个魔法阵成型的一刻,突然从血月中投射而来的光柱,贯穿了噩梦拉斯维加斯城市魔法阵和巫师立体魔法阵的中心,没入山顶祭台。
然后,我看来了,一个双足双手,直立而起的怪物形象,从血月的表面浮现。它一出现,就迅速脱离了血月表面,给人一种更加立体,更加充满血肉的实质感。
噩梦拉斯维加斯一直隐藏的怪物终于现身了。
它张开双手,就像是要拥抱整个至深之夜般,徐徐从空中滑落。它的体积之大,初步判断足足有一栋摩天大楼的高度。
我听到歌声,听到吟诵声,虽然不明其意,但却能感受到,仿佛整个噩梦都在歌颂它,赞美它,迎接它。它的整体轮廓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可是,若是仔细去瞧,它的身体细节去给人极度的厌恶感,觉得那是极度丑陋的。不仅是丑陋,而且还在表达着一种极端负面的东西,只要凝视它,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想要发泄,想要将一切都消灭掉,无论是这个怪物亦或者是自己人。仿佛只有湮灭其存在的痕迹,不留下可以证明其曾经存在的东西,包括自己在内,才能让自己得到解脱。
毁灭一切,然后毁灭自己的恶意,在我的心中膨胀着。我十分清楚,这并非是自己的意志,但却无法阻止。我抓住盾牌和锯齿大刀的手都在颤抖,和我一样颤抖的,还有其他的神秘专家和已经停止飞翔的巫师们。
如果说,这就是恐惧,应该也是正确的吧。
唯一不受到影响的,似乎就只有玛索和诺夫斯基这两个和中继器密切关联的怪物。
从天而降的,仿佛恶魔,又如同神祇的怪物,比前一阵子被诺夫斯基压制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压迫感还要强烈。哪怕是面对中继器玛索、命运之子和巨大沙耶的时候,都不会产生这种恐惧感,若要进行对比的话,除了心灵深渊之下的“江”之外,就是在这场侵袭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庞大作战计划开始之初,被末日真理教找到的那个藏匿于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怪物吧。
不,现在直面这个从月面降临的怪物时,所承受的恐惧和压力,也仍旧隐约小于当时面对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怪物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和压力。但是,哪怕对比出差距,也无法阻止手脚的颤抖。
为什么这个怪物比玛索和诺夫斯基的影响力更加强烈?我猜测,很可能因为,这里就是它的主场。
是的,这个藏匿于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的怪物,是在这个中继器世界刻意孕育出来的,而且,它还被至深之夜的解放之力提前唤醒了。
“哪怕是发育不良的状态也有这样的声势,我越来越觉得,这次计划是正确的。”铆钉突然说:“如果让它按照纳粹的步骤孕育出来,在这个中继器里的我们全都要死,没有半点活路。”
“那么,在开战之前,我们应该怎么称呼这个怪物?”一个神秘专家问到。
“月神。”应声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爱德华神父,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没想到纳粹真的完成了这个东西。”
“你知道这玩意?”一旁的神秘专家不由得注目过去。
在我看来,爱德华神父在天然的立场上,和我一样,是和所有人都不对付的。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有审视和谨慎的味道。爱德华神父在成为独立行走的神秘专家之前,可是末日真理教的一员干将,而且,哪怕是脱离了末日真理教的现在,也仍旧自视为末日真理教的人。一如他的弟子席森神父,仅仅是对“末日真理”的理念差异,才导致了最后的分道扬镳。
可是,他仍旧虔诚地信奉着,理解着,遵循着自己所找到的末日真理。
“真是可惜了。”爱德华神父叹了一口气,一副述说辛密的口吻说:“这是存在于很早以前,末日真理教的记录中的东西。那个时候的末日真理教和现在的末日真理教完全不同,太过详细的记录没有流传下来。所以,我只知道,它叫做月神,是末日的领航者,曾经有过摧毁世界的机会,可惜,因为某些原因,它被放逐了。”
“也就是说,并非是纳粹制造了它,而是纳粹找到了它?”铆钉皱起眉头。(未完待续。)
1421 月神降临2
纳粹是从末日真理教中分裂出来的神秘组织,掌握着许多末日真理教特有的秘密,倘若爱德华神父真的和NOG队伍达成协议,他的话自然是有极高可信度的。至少,在共同的目标面前,他不可能完全胡说一通。
被称为“月神”的怪物从天而降,这是在至深之夜中,众人所见到的最强大的神秘。仅仅是看到它的轮廓,就让人为之颤抖。各方神秘组织默契执行了这么长时间的计划,就是为了避免这个怪物达到巅峰状态,在选定的时机和场合下,与之进行决战,以此提高己方的胜率。
也许在这之前还有人不以为然,但我觉得,现在直面这个怪物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人再这么想了。
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掌握在纳粹手中,而“月神”是他们利用整个中继器为培养皿制造出来的怪物,哪怕竭尽全力去削弱它的“强大”,它也足以达到中继器玛索和诺夫斯基这一档次。然而,这个怪物的存在似乎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内幕,足以让人不能去用“玛索”和“诺夫斯基”的表现来等同看待。
“也就是说,并非是纳粹制造了它,而是纳粹找到了它?”铆钉皱起眉头。
“不知道,对我来说,能够看到它,来这里一趟也完全值得了。”爱德华神父说完,顿了顿,又说:“当然,按照协议,我会帮你们干掉它。虽然是月神——不,正因为是月神,所以,当初没有实现真理的东西,现在也没必要再出现。纳粹的家伙,总想着过去失败的,现在会成功,真是天真呀。”
爱德华神父的言辞暧昧,让人无法断定,眼前的“月神”到底强大到何种地步。但是,根据爱德华神父的说法,“月神”上一次出现,已经年代久远。也没有留下详细的记录,恐怕连爱德华神父本人也无法准确评估眼前这个“月神”的强度吧。
“说到底,还是要亲自去确认一下。”诺夫斯基和众人对了一下眼神,稍微有点犹豫,但仍旧坚决地点点头。说:“根据协议,五十一区拥有绝对优先权。”
“没错。”铆钉平静的说:“五十一区充当先锋,也会获得收益的绝对优先权。而且,只要五十一区还剩下一个人,那么,这场胜利就属于五十一区,属于美利坚。在联合战线的事务上,联合国也已经答应进行配合。”
果然,虽然五十一区投入了极大的人力物力,也承受着巨大的损失。但其幕后的交易,完全足以让他们支撑这样的投入。如我所想,这次的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侵攻,并不仅仅是神秘组织的事情,也不仅仅是美利坚一个国家的事情,更不是简单的向NOG求援。这一次九死一生的特别作战,其背后承载着巨大的意义,因此,得到的支持力度也是全球性质的。从末日幻境的战争角度,能够夺回拉斯维加斯。也绝对不仅仅是名誉和士气的问题。
面对纳粹的强势,各国势力和神秘组织不断调整合作方面的细节,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进行磨合,为此不惜利用一些技巧去回避各方的原则所导致的矛盾。并非是完全抛弃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宗旨和信念,而是试图在战争期间,让原则上的矛盾减少到不会立刻发生对抗的程度。
我认为,如今在这个半岛上所呈现出来的,这种各方神秘组织保持背景式的沉默,以默契的态度承认五十一区行动的表现。正是众多尝试和磨合下,最终找到的一条让大家都相对可以接受的方法。它并不仅仅会出现在这个中继器世界的半岛上,也将会继续扩展到末日幻境的战线中。
这次侵攻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特种作战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作战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我也没有立场去指责。我甚至觉得,排除在一个个的事件中,所见到的那些受害者,让我于心不忍,但从整体大局的战略上,也不得不承认,末日幻境中的联合战线打出了一张关键牌。
我所扮演的,在他们眼中的确只是一个因私废公的小角色而已,并不会因为我是四级魔纹使者而有所改变。
不过,正因为我可以理解,所以这个认知完全不会让我觉得气馁,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在之前和诺夫斯基的那一场不管不顾的战斗中,已经发泄出来了。我的行为和源头,从一开始就被这些人看穿了。
“高川先生,你打算怎么办?”铆钉朝我转过视线,“我觉得,不管我们彼此之间的伤害有多深,原则和立场又是如何对立,但是,只要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身边的人,就应该放下成见,首先击倒共同的敌人。”他顿了顿,用诚挚的声音说:“也许我做过许多错事,身为总指挥官的想法,也太过于天真,亦或者过于冷酷,以至于对许多人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但我仍旧希望您可以帮助我们。”
“你的意思是,让我协助命运之子?”我反问。
于是,铆钉的视线转向诺夫斯基。这可不是他可以下决定的问题,而必须由五十一区自身的意愿来回答。铆钉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虽然他认可诺夫斯基作为先锋,有可能的话,一口气干掉“月神”也未尝不可,但是,他并不看好诺夫斯基单独迎战。
倘若“月神”仅仅是“拥有中继器力量的怪物”,那么,即便是已经现身于此处的人,水准上相当的怪物也有两个,一人迎战的胜算也可以判断为五成,可是,敌人的情报并不简单,而且还有许多场外因素需要考量。战斗是可以很单纯的,但要获得胜利的话,却会变得十分复杂。
没有人相信NOG队伍会这么好心,会让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轻易落到五十一区手中。其实也一定有人产生过“五十一区被当成了出头鸟”之类的想法吧,但是,五十一区自身也一定为此进行过考量,最终才决定这么做的。眼前的局面,是各方默认的结果,无论对谁有利,对谁有害。都不能站在第三方的立场去断定。
“不是很好吗?高川先生看起来像是人类,但其实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呀。”诺夫斯基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它又收敛起情绪。变回了那个怪物般的样子。其实,被他说是怪物的我,也同样在之前的战斗中,看到了它更像是人类的一面。
铆钉和其他人点点头,各自向山下撤离。四面悬崖的山峰,就如同荒野上的一根高达的柱子,在柱子以下的地方,早已经在之前的异变中,失去了狰狞和起伏。我和诺夫斯基留在祭台上,在十几分钟前,我们还是生死以搏的敌人,如今却要联手对敌,不得不说世事变化之不测。我在心中,对这位命运之子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呢?其实到了现在。我也说不清,硬要形容的话,大概还是偏向于“莫名其妙或因缘际会地打过几次交道的陌生人”吧。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月神”已经轻轻落在祭台的中央,虽然看起来也是直立行走的生物,但其实并非是生物,我甚至无法从它的样子,去断定它是不是有“思想”,但是,用“野兽”去形容。也绝对是不正确的。“月神”的双脚差三米就落到地面,但它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中。倘若说,最初现身的它有着摩天大楼般的体积,那么。在眼下这个高度时,它也只剩下十米左右的个头。
体积的缩减,并没有让人觉得它的实力也随之减少。反而,它所带来的恐惧感一波比一比强烈。
天空中的末日真理教巫师早在它降落之时就已经再次踏入灰雾传送门中,也不清楚传送到了什么地方,但是。这些家伙肯定不会坐视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落在其他人的手中吧。不过,眼下的确就只有我、诺夫斯基和月神三者而已。
月神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它的下落那般,缓慢、缥缈而灵动,如同一首抒情的小诗,和它自身存在散发出来的恐怖,以及表面形态的狰狞,构成了一种强烈而清晰的对比。它率先向诺夫斯基伸手,诺夫斯基的气息迅速变得僵硬,本来可以化成光移动的怪物,在面对这个轻柔的抓取动作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可不觉得这是因为他被吓傻了。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代表运动的各种意义的点和线,在两者所在的一片区域变得极为凌乱,就好似原本整齐的线团,被打散后重新绕起,但却因为手艺的问题,而无法变回原来那种井井有条的面貌。
速掠超能的无形高速通道已经在这个祭台上蔓延,但是,抵达“月神”身边的时候,让我觉得有一种随时会断裂的脆弱感——月神轻轻转身,只是一个微小的幅度,顿时让我产生极为强烈的直接——无形高速通道被扯断了,速掠超能的相对快特性,无法在月神的近侧出现。
想要比月神更快,就要在距离它较远的地方,达到那个较快的速度。但是,这个叫做“月神”的大家伙,哪怕是我已经进入速掠状态,它的动作也仍旧不疾不徐,没有一点烟火之气。正常情况下,因为速度的差异而让敌人近似于停止运动的状态,是我最常用的大杀器。可是,月神的神秘显然可以遏制这种毫无反应之力的情况产生。
它的尾巴甩起,哪怕是进入速掠状态,也仍旧感觉其速度和力量惊人。尽管我可以更快,但仅仅是快速,是无法战胜这个“月神”的。我举起盾牌,挡住尾巴的扫击,试探其力量,结果被打得向后飞撞。
力量很强,根本就不是可以正面抵挡的类型,我这么想着,然后把粗糙的祭地面当做冰场,一边滑行一边用脚下的摩擦力一点点消除力道。在我站稳脚跟的同时,只见到“月神”将不知为何变得木愣的诺夫斯基送到嘴边。
其实我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不是月神的嘴巴。月神没有相貌,只有七八个黑色的洞,分布也和五官不太一样。它的头发飞舞起来,就如同蛇类般。诺夫斯基似乎才清醒过来,用力挣扎。我展开速掠,然而,加速度值在抵达月神身旁的十米范围时,就已经迅速减弱,进入五米的范围时,就已经完全不能再加速了。反而是月神的动作陡然变得凶猛,以比我此时更快的速度,就像是囫囵吞枣一样,将拼命挣扎,却显得无力挣脱的诺夫斯基一下子就塞入面孔上的黑洞中。
我感受不到诺夫斯基的存在了,也无法用连锁判定观测到他。
诺夫斯基……就这样被干掉了?
“开玩笑的吧。”我不由得喊道,“诺夫斯基!”
如果“月神”强大到了,连同为中继器力量使用者的怪物也能够一举击杀的程度,那么,哪怕是我也必须考虑即刻撤退,连同其他人一起寻找胜机。不过,在那之前,月神的动作迟缓了一刻,让我轻松躲过它伸出的手。
我挥动锯齿大刀,高速旋转的切割力量,在它的手腕上跳动,然而,在火星四溅中,反馈回来的是一种完全砍不下去的坚硬感。月神那畸形般的手臂完全没有半点弹性,因为太过坚硬,传递到我手臂上的反作用力也极大。
锯齿大刀高高弹起,我没有握紧,直接脱手而出,与此同时,我已经提着盾牌跃上“月神”的手臂,向它的头颈疾驰。
别小看我了,怪物!
月神甩动手臂,摇晃身体,它的肌肤充满皱褶,踩上去就宛如踏上了泥沼。在我冲刺的同时,细密的如同毛发般的东西从肌肤下钻出,紧贴着我的脚后跟席卷而来。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在这些毛发席卷过的地方,露出了干净光滑,拥有紫色光晕的鳞片。鳞甲化的部位,和单纯只是肌肤皱褶的部位,截然是丑陋和美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未完待续。)
1422 梦醒时分
诺夫斯基在一个照面下就被月神吃掉,这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情况,我不觉得这位命运之子就这么死掉,按照神秘学中所描述的一些经典战斗,进入对方体内不失是一个克敌制胜的好办法。但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任由两者施为,而自己什么都不做。之前和诺夫斯基的战斗是一回事,和月神的战斗又是另一回事,两者所代表的意义和自己必须肩负的责任完全不能混作一谈。
锯齿大刀在砍到月神的手腕上时,就被那古怪而强大的反作用力击飞,但这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惊讶的事情。正好相反,哪怕可以一刀斩断它的手腕,我也不觉得这种程度的伤势对它来说有多么不得了,更不可能是会影响它的战斗力的伤势,也许没有这种硬度,也会以“强大的自愈能力”体现出来。
攻击无效的结果,早就在预计当中。我没有半点迟疑,持盾翻上月神的手臂,向它的颈脖速掠。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速掠超能的相对特性和之前判断的一样,彻底失去效果,而以此时的速度,对比起月神自身的特异现象产生的速度,完全快不到哪里去。我可以感受到脚下的肌肤宛如泥沼,双脚踩上去就如同被蛛网站住的蜜蜂。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仿佛毛发一样的东西正从遍布皱褶的肌肤下钻出,它们充满了活性和攻击性,紧贴着我的脚后跟席卷而来。
这些毛发席卷过的地方,露出了干净光滑,拥有紫色光晕的鳞片。鳞甲化的部位,和单纯只是肌肤皱褶的部位,截然是丑陋和美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
我只比这些毛发的席卷快了一步,这一步就是最终的距离。当我冲到月神的肩膀时,它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鳞甲化,看上去就如同某种冷血的四足两栖动物。它的另一只手拍向肩膀,对我来说,不算很快。但实际应该是极快的,倘若被击中,肯定会变成肉酱。我在千军一发之际跃起,抓住尚在空中回旋的锯齿大刀。
月神已经拍中自己的肩膀。顿时有巨大的冲击以那处为中心扩散,肉眼的视野一片扭曲。我将身体缩在盾牌后,这股冲击的力量就好似击鼓一样,猛然撞在盾牌上,将我推出十几米外。我可以感觉到。速掠超能的相对快特性又起作用了。
我没有停步,多年的经验让我在击中之后的瞬息间就重新找到平衡,冲击波无法越过盾牌对我造成任何伤势,仅仅是达到击退的效果。落地的同时,我保持这十几米的距离绕着月神疾驰。如我所料,月神稍稍探出上半身,那张遍布黑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头部陡然绽放光芒。
就如同激光扫射一般,凝聚的光像是利箭,像是栅栏。毫无规律地向四面八方射击和倾轧,地面眨眼之间就被洞穿,被犁出一条条交错的沟壑,空气的温度也在剧烈上升。从天而降的灰烬原本就带着火星,这一下火星被彻底引爆了,不时有脑袋大的火光在空中绽放。我以比这些现象产生更快的速度,在彼此距离不断变换的火和光之间穿梭,换做是其他的高速移动能力者,大概也要饮恨在这种大范围,密集又毫无规律的攻势下。
倘若我没有保持这个可以让相对快特性发挥作用的距离。哪怕手持盾牌,也会变得十分狼狈吧。闪避的时候,我尝试用盾牌接触这些光束和火焰,表面很快就产生了焦灼的痕迹。落在人体上,大概只需要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就能把骨头都化作灰烬。
然而,即便是这么可怕的攻击,仍旧没有体现出我所想象的,一个“纳粹利用中继器力量调制的怪物”的真正实力。中继器的力量有多可怕。并不在于这种直接的光热现象,而是那种通过人类集体潜意识层面去改天换地的力量。时间、空间、因果、各种用科学来描述的规律,乃至于只存在于概念,因为现象过于复杂而无法直接清晰呈现出来的东西,和只有在人们的想象中才存在的东西,都会以一种超过当前人们可以理解范围的方式发挥作用。
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曾经完成类似于“世界线跃迁”的现象,五十一区的中继器通过诺夫斯基产生类似于降维般的现象,伦敦网络球总部的中继器虽然在目前为止,都没有在玛索身上体现出什么直白而强大的效果,然而,既然玛索已经抵达这个中继器世界,就证明它已经开始产生作用。
如此推断,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月神”绝对具备类似的能力,而那才是“月神”真正让人感到棘手,被久远以前的末日真理教称为“末日的领航者”。眼下的战斗强度,对大部分神秘专家来说,已经是难以负荷,但对于眼前的这个怪物来说,仅仅是小菜一碟。
覆盖了方圆百米的攻势完全没有任何削弱的迹象,连锁判定的观测却让我感受到山体的龟裂和颤动。这座支撑祭台,被削成了一根柱体的山峰即将崩塌。而距离月神的反击,也不过才不到十秒的时间。
我可以在当前的相对快特性下,自由穿梭在快速激发的光束和火焰之间,然而,一旦越过这个十几米的距离,贸然接近月神,很可能就会瞬间失去速度上的优势,被这一波攻势吞没。不过,如此猛烈的攻势,同样意味着高强度的临时数据对冲的发散,让我可以同时感受到,四级魔纹就如同饕餮一样,源源不绝吞噬着无数不在的某种东西。
下一刻,我感到脚下一沉,身体开始倾斜,在保持平衡的同时,山体的倾塌更加明显了。祭台上的裂痕更加深重,不断向四周蔓延,破碎的石板翘起,另一半又在下沉,岩石松脱出来,掉出悬崖,巨大的轰鸣声从山腹中传来,沉闷如同雷鸣。
然而,哪怕是山体崩溃,对月神也没有任何妨碍。因为它一直是悬浮在半空的。我在瞬息间,就绕着它转了七八圈,却找不到半点有效的近战机会。锯齿大刀是一把好武器,然而对眼下的战况已经无能为力。我确认了这一点。迅速向后撤去。脚下的岩石开始破碎,我在主动跃出悬崖的同时,看到了整个山体的彻底崩溃。
距离地面有一百多米,十秒左右的时间,足以让我完成再战的准备。在速掠状态下。时间的流动对我来说,既不稳定,也不迅猛,它就像是一条涓涓的小溪,而我在间或的一刻,甚至可以跃出溪面。可无论我是在小溪中游荡,还是跃出溪面,所观测到的“月神”都是极其稳定的,这就是一种神秘,一种异常。一种可怕的力量。
我在下坠,四级魔纹传来灼烧的痛楚。呼吸之间,月神朝我俯冲下来,它那巨大的体格就让人感受到,哪怕它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撞中,也令人难以承受。我还有力量,之前主动后撤拉开的距离,足以让速掠超能所的速度值提升到一个让我和月神之间的距离缩小速度极度延缓的程度,在这个时间长度内。我完全可以进行伪片翼骑士的转化,亦或者构筑KY3001的枪炮阵地。
我自信可以和它周旋更长的时间,可是,我不觉得有战胜这个怪物的机会。
我不清楚这个至深之夜对月神来说。到底是一种增幅还是一种限制,可是,我十分清楚,各方神秘组织并不打算将这个至深之夜做为最终战场。众人在至深之夜的计划只是为了将月神硬生生从噩梦拉斯维加斯里拖出来,到此为止,整个作战计划。只完成了一半。
另一半的计划,肯定是为了制造战胜月神的机会。
我闭上眼睛,调动意识行走的力量,死亡近在咫尺,巨大的恐惧让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颤抖。然后,眼前的一切,就好似关闭的电视,猛然陷入一无所有的黑暗中。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从至深之夜的悬崖上坠落,而是在灵魂的黑暗深渊中坠落,同样是坠落,同样是巨大的恐惧感,可是,下方依稀可以感受到的某种可怕存在,以及感受它时所产生的巨大恐惧,却伴随着一种让内心平静而温暖的熟悉感。
我知道,那是“江”。
期间又产生巨大的痛苦,让我看到莫名的幻象,明明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隐约有许多的脸浮现,我看不清楚它是什么相貌,但却直觉觉得,每一张都是我的脸。
不,应该说,是“高川”的脸。
然后,我听到了声音。
像是“高川”在说话,又像是“江”在说话——没有任何证据,只是这么觉得罢了。
可是,两种不同的声音,却又让人觉得不是在交谈,而是各自叙述着什么,同时讲述着什么。
我感到烦躁,感到沉闷,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那些可怕的,从来都没有如此清晰过的负面情绪,从四面八方挤入我的身体,我的脑海,我的灵魂。我觉得自己被吹得肿胀,快要爆炸了。
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开口,无法发出声音。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却感受到,自己在融化,像是变成了液体,和其他液体混合在一起,然后又凝固起来。
我在坠落中抽搐,翻滚。我似乎看到了,它在这个黑暗深渊的不知道有多深的底部,睁开了一只眼睛。
视野倒转,现代文明的产物,隐约有熟悉感的天花板,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以及大片大片的指示灯,一下子涌入眼帘。我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睁开了眼睛。
先是左眼睁开了,然后是右眼。痛苦的味道还残留着,身体无法动弹,可以感受到手脚、脖子和腰带被紧紧地束缚起来。
阮黎医生的脸从侧上方钻入视野中,她拿起小手电,朝我的眼睛照来。我感到不适,下意识想要眼睛,却被她的手指撑着。之后才听到她说:“干得好,阿川,你总算是挺过来了。”
她的话勾起我脑海中的记忆。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服用了特制版的“乐园”,之后才进入至深之夜的噩梦,此时不过是从噩梦中醒来而已,但对阮黎医生来说,大概就是对药效的最好证明。我服药后的反应肯定很激烈,才被如此紧密地禁锢着。
阮黎医生从我的眼角走过,在看不到的地方,摆弄着什么器具,发出零碎的碰撞声,一边说:“排异反应已经减弱。不用担心,阿川,那只是噩梦罢了。白色克劳迪娅的作用就是这样,给你一个噩梦,这个噩梦反映着你的身体各种异常变化,如果你能挺过来,就是胜利。当然,也不排除以后还会做噩梦的可能,但近期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根据我的研究,白色克劳迪娅对人类的精神侵蚀,和做白日梦差不多,只是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让人们自身的潜意识无法意识到自身行为和意识的割裂。服用了我制造的‘乐园’,你会做一个和白色克劳迪娅密切关联的噩梦,然后彻底地和白色克劳迪娅的侵蚀说拜拜,当然,我还不确定时效有多长。”
我不由得长长呼了一口气,并不是我不相信阮黎医生的说法,只是我和她看待世界的角度根本就不一样。对她来说,至深之夜仅仅是一个和白色克劳迪娅密切关联的噩梦,可对我来说,却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我不会忽略在这个噩梦中,以及在噩梦结束的时候,所感受到的点点滴滴,那都是充满了暗示性的信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这么顺利就脱离至深之夜,还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阮黎医生。和月神对战的情况不妙,证明了计划后继执行的必要性,我十分确定,半岛上的情况将会出现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在这种时候,倘若我无法醒来,阮黎医生的处境会变得十分糟糕。(未完待续。)
1423 撤离
阮黎医生在控制台那边做着什么,我看不到她,却可以感受到。实验室里充斥着机械的运作声,不时有机械臂从我的上方掠过,各种测探的机械在我的肢体上滚动,还有光栅照进我的眼睛里,让我不由得闭上眼睛。身体的知觉越来越敏锐,我感受到了刺入肌肤的针孔,这些不同作用的针扎进我的头部、颈脖、肩膀、身体、手脚,排泄方面的处理也完全是在用仪器接管着,大概一分钟后,肌肉的酸涩、沉重和麻痹感开始消退,进而是更加强烈的异物感和疼痛。
耳鸣渐渐变得强烈,脑袋晕眩,仿佛天花板在旋转。
刚苏醒时,我的意识处于一种相对激烈而清醒的状态,可脱离噩梦之后,反而愈加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从我服用了“乐园”,到进入“至深之夜”,之后是在聚集地的献祭,和诺夫斯基以及月神的激战,期间各方神秘组织的动向,还有富江的出现与消失。这一切我原以为已经可以接受了,但此刻却仿佛化作一种单纯的信息情报,在我的脑海中搅拌,让我有一种难以负荷的感觉。
我时而会觉得眼下的自己其实还没有离开噩梦,时而也会看到隐约的幻象,它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接近,如果我觉得那就是“至深之夜”,它就会变成至深之夜中那熟悉的血月和灰烬,这个时候,实验室就好似被腐蚀,被摧毁的废墟,破碎的天花板可以让我看到“月神”正注视过来。我听到厮杀声,听到激战声,听到那些疯狂而绝望的叫喊,我还可以感受到风吹过,于是,在身后的阮黎医生仿佛也变成了至深之夜里的怪物。
而当我否定这一切时。它们就会消失,似乎在用这种消失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幻了,对我而言,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在深刻的影响着自己,单纯将其当做幻象不去理会根本不可能阻止这种影响。因此。眼前正在产生的幻觉,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日常的一种而已。
我很平静,没有惊慌失措,也不觉得害怕。我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虚弱,感受着那张牙舞爪的怪异情景。
谈不上接受或不接受,仅仅是静静地看着,聆听着,感受着。
阮黎医生走上来,为我更换了新的药剂。针管同时刺入我的脊椎和静脉。并在我的眼前呈现出自己身体的实时透视图,让我可以看到这些药剂进入身体,催发变化的画面。但我知道,这不过是阮黎医生针对我个人的心理调整作为罢了。
我的状态从激动到虚弱,又到平静,在阮黎医生的眼中,大概就是“符合理论的变化”吧,因此她才显得游刃有余。
“其他病人服用乐园之后,同样会产生排异反应。”阮黎医生坐在我身边说:“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研讨会的其他人反而更注重这种排异反应。视之为正确的道路,所以,更注重于任何激发和深化这种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不是坏的吗?”我反问。
“好坏该如何界定呢?”阮黎医生顿了顿说:“我们的理念不一样,我认为是坏的。其他人却视为好的。我认为是排异反应的情况,也会有人不以为然。”
“我相信你,妈妈。”我说。
阮黎医生只是笑了笑,她的笑容有些憔悴,虽然仍旧充满了自信,但是。却让我感受到一种遗憾的情绪。
“怎么了?”我问。
“有点迟了。”阮黎医生说:“他们已经在他们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走得太远,而我已经不能再为他们提供任何帮助,不,应该说,他们知道,我的研究和他们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分道扬镳的岔路口,从此之后,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会有交汇。理论上,我们的研究从同一点出发,最终还是会回归到同一点。但是,从分离到回归的过程,到底会持续多久呢?这个时间足以让他们选择放弃。”
“放弃你吗?妈妈。”我问。
“是的。”阮黎医生表情仍旧温柔,看不出情势的险峻,“如果之前,我们彼此之间还有利用的余地,那么现在,就是对立的敌人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吗?”我不由得问到。我不了解在我进入至深之夜后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有点感受到,这种从相互利用到彻底对立的变化,其关键并不在于我在至深之夜中做了什么,而是我本身服用乐园后,进入至深之夜后又苏醒的情况。我猜测,自己的这种情况是不是验证了什么。
“也许。”阮黎医生摇摇头,“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保密措施,但是,这些试验用的设备器材、助手以及场地,都是从研讨会那里得到的,所以,也很难确定,这些保密措施是不是真的有效。阿川,你只要明白一点,这一次,是我们的胜利。你的病情得到控制,是因为我的研究有了成果,而我的研究之所以可以出成果,是因为有研讨会的大力支持。我和他们的理念不同,也许之后会演变成更加严重的对立,但这并不能抹杀他们在我的研究中出了大力气的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妈妈。”我不由得反问。她的话,在我听来就像是给敌人开脱,我不担心阮黎医生是不是还记挂研讨会,毕竟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和研讨会之间的关系纠缠,我只是在担心,她的想法会不会给她带来致命的麻烦。
阮黎医生的神情有些憔悴,我觉得,这其中不免有这种对立又理解的复杂心态使然。
“仅仅是有感而发而已。我只是想告诉你,阿川。不要因为对方是敌人,是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就对其抱有怨恨和厌恶的情绪,不要让自己行动的动力,是建立在这种顽固的情感上。”阮黎医生这么说到,顿了顿,又问我:“你不喜欢研讨会。对吗?那么,你的选择和行为,是不是建立在这种不喜欢的情绪上?还是建立在自己的原则上?你有仔细考虑过吗?阿川”
“是的,我有思考过。”对于阮黎医生的问题。我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她的意思了,不过,这个答案其实在上一个末日幻境里,我就已经有思考过。而我现在也仍旧这么坚信着:“我有讨厌的人和事,但我的所有选择和行为,其初衷都不是因为憎恨和厌恶,而是想要拯救和守护我所爱的人。也许,那些人做了不符合我道德观念的事情,乃至于伤害了我保护的人,因此我认为他们是坏人,但我针对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在我的眼中是坏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认真而诚挚的眼神看着阮黎医生:“英雄也许会因为自己的主观。而给其他人打上好人或坏人的标签,但做事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些主观的标签。”
“……是吗?”阮黎医生没有评价,她只是微笑着,说:“阿川是一直梦想成为英雄的男子汉呢。”
“可是,妈妈。我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英雄。”我的心中平静而充满了惆怅,因为,我知道,英雄的道路是如何的艰难而矛盾,但所要面对的事情,往往不会是“大家都好”的结果。乃至于,根本无法分辨,自己的选择,带给他人的影响到底是好还是坏。所以。才只能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带着这样的信念去行事。可我也已经看到了,其实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也带给许多人苦恼,让其他人厌恶,乃至于伤害到他们。让他们视我为仇寇,视我的选择为错误。
有很多时候,我无法说服自己,认为其他人的选择都是错误的,只有自己是正确的。所能做到的仅仅是,不去承认,但也不去否定他人,而仅仅观测自身,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以自己的主观去抨击他人的错误。也许,有时战斗的时候需要这种做法,去瓦解他人的信念,但哪怕我这么做的时候,心中也不会将之当做正理,只是将这种抨击他人的做法,视为一种心理上的战术而已。
“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阮黎医生说抚摸着我的额头,说:“我也不希望阿川真的成为英雄,因为英雄到了故事的结局,总是牺牲了自己,拯救了别人。这并不是老套的故事套路,而是由英雄自身的矛盾性所决定的。谁也不能说服英雄,也无法拯救英雄,英雄也从来不需要拯救,他们选择在他人看来也许是愚蠢的,但对他们自己来说,只是平凡地走自己的道路,所必然到达的一个终点。所以,英雄在死亡时是坦然的。然而,阿川,我不喜欢你成为英雄而死去,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还想说什么,就被阮黎医生打断了,她说:“看样子,你的状态已经开始恢复了。”这时我才察觉到,之前那种昏沉酸痛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身体被异物刺入的感觉还存在,痛苦也同样,但是,精神和力气却大致恢复到了平时的水准。
阮黎医生起身离开我的视野,片刻后,我感觉到,所有扎入身体的针都开始脱离,然后身体的束缚也被解开。我躺了些许,才试探着直起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我活动了一下,之前刚苏醒时,所经历的那一连串身体上的异常感受,就仿佛是幻觉一样,被针扎过的地方,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乐园会刺激人体,激发潜力,排除副作用之外,完全就像是科幻作品中的那些人体强化药剂一样。”阮黎医生在一旁说:“虽然过程很痛苦,也有极大的生命危险,但正面的效果也很显著。其实,无论是什么药物,都同时具备有害性和增益性,只是看两者的比例如何,才区分为毒药和良药。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做噩梦了,也不会再被精神分裂和幻觉所困扰。”
阮黎医生很有自信,但是,我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却在证明她的错误。做噩梦和精神分裂是不是会有好转,我不清楚,但幻觉的确仍旧是存在的。阮黎医生的形象正在我的眼前异化,,她没有变成噩梦中那些三头六臂,样子古怪的怪异,但是,她在融化。
阮黎医生就好似燃烧的蜡烛一样,头发和五官融化后,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觉得这是幻觉,可是,这个幻觉却让我不由得想起末日症候群患者——我突然觉得,病院现实里的阮黎医生,是不是也被“病毒”感染,成为了末日症候群患者,以至于她在这个中继器世界中的形象,产生了这般变化。
可我无法对眼前的阮黎医生述说她的样子,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反而相信我的病情已经得到了缓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阮黎医生的形象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身穿白大褂,带着半边框的眼镜,发髻挽起,带着研究者特有的认真和严肃,以及成果出来后的欣喜。
“我觉得很好。”我在她眼前舒展身体,说:“感觉从来都没这么好过。”
“那么,我们也该离开了。”阮黎医生说:“我在研讨会里的朋友会为我争取一点时间,但我无法肯定,可以获得多少时间。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这个半岛。”她这么说着,拉开一个侧柜,从中提出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她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忘记了半岛一带正处于暴风雨期间。也许,她真的做好了准备,连在暴风雨中穿行都在计划当中。
对我来说,她愿意离开这里,真的有办法离开这里,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我知道,一切都不会那么容易,但是,哪怕只有她一人可以离开,我都必须尝试一下。
我拿起阮黎医生的行李箱,她现在对“乐园”充满了信心,对我的强壮没有任何怀疑。(未完待续。)
1424 朋友
阮黎医生是这个中继器世界自发形成的末日真理教的成员,也是末日真理教众多下属研究机构之一的“研讨会”的高层。我至今仍旧不清楚,这个“研讨会”的全名叫什么,亦或者就只是叫做“研讨会”?不过,对于阮黎医生说的,她在这个机构用有自己的朋友,可以在她和研讨会整体意向产生冲突的时候施以援手没有太大的疑虑。有一些人总是陷入利益的漩涡中不可自拔,也有人能够在利益和理想发生冲突的时候,得到人情上的帮助,我觉得阮黎医生是后者。
阮黎医生早就对当前的状况有所预料,所以一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在其他地方做了更多的准备,我能够看到的世界十分广阔,也十分狭窄,狭窄的时候就只有眼前这么狭窄的一片,因为我只是一个人,而阮黎医生的目光只局限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但仅仅在这个世界中又有着比我更为广阔的人脉和眼光。
我帮她拿着行李,看着她销毁了实验室里所有的资料和样品。实验室里的设备是研讨会为她准备的,她也不打算摧毁得彻底。她告诉我,甚至有可能,在逃离半岛之后,过个一年半载,如果这个世界还在,没有被末日毁灭的话,她和研讨会方面的关系大概又会缓和,然后就是人事的调动,合作事宜又会重启。
“人和人的相处,人和组织的相处,虽然有着许多利益和理念的纠葛,但这种纠葛却又并非是最具决定性的。”阮黎医生似乎对这样的生活很习惯了,她也曾经和我提到过,这个世界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广阔,缩小到某一个领域的人际圈,更像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过合作的机构突然翻脸,翻脸之后又继续合作。在其他人眼中有些难以接受,但在圈子里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对这些门门道道的东西也有所听闻,但也能接受,因为。我和NOG的关系不也是这样吗?研讨会如今对我们有致命的恶意,但是,假如阮黎医生认为,这种恶意仅仅是暂时的,那么我也可以接受。
不过眼下我们仍旧需要逃亡。
席卷半岛的暴雨一直没有停歇。地上大片大片的积水,植物被打得蔫蔫,脚踩在泥上,就会陷进小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继而被涓涓淌来的雨水填满。人为开辟出来的林道已经不再平整,泥土和草叶混在一起,这一滩那一滩,散发出和原先的草木香味截然不同的腐臭。
阮黎医生和我穿上雨衣,但狂风吹打着雨水。拍在脸上,流入脖子里,将雨衣里的衣物渐渐沾湿。阮黎医生只是普通人的身体,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急走,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
我提着行李,不时搀住她,让她不至于真的跌倒。
“你冷吗?妈妈。”我问。
“只要能赶到地方就没事。”阮黎医生十分冷静,她时刻要求加快赶路速度,但神态并不显得焦躁。
我知道。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不清楚阮黎医生到底准备了怎样逃离这个半岛的方法,她也没有任何说出来的想法。我当然可以使用速掠将她带走,但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哪怕阮黎医生不明白我的速掠有多快,但她却一直都认可,经过“乐园”强化后的我要比她更有行动力,也正因为如此,她警告过我可以赶路,但又不能超过正常的速度。
“这个岛上有多种监控方式。其中一种会对超速物体产生敏锐的反应。”阮黎医生说:“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我听说负责布置这个半岛安全措施的,并不是研讨会自身的安全部门。”
“也就是说,研讨会只负责大方向的研究,除了研究之外的所有事务的处理都是外包的?”我有些诧异,但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研讨会除了幕后的本土末日真理教身份之外,自身也被各方神秘组织侵蚀得千疮百孔,这些不纯粹的成分,让研讨会和这个半岛的情况极为复杂,哪怕是研讨会本身的活动,也并不完全出自其自身的想法。
那么,一如阮黎医生所说,会有针对“非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行动”的监控也是理所当然的。神秘专家可以做到许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因此,当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时,就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我使用速掠,的确有可能立刻被观测并锁定,进而出现拦截者。我并不害怕任何拦截者,但是,眼下的情势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糟糕,我不确定在混乱之中,是否可以保证阮黎医生的安全。
因此,哪怕我可以带着阮黎医生跑得更快,也必须压制这种超凡的速度,避免成为靶子。
阮黎医生还不清楚至深之夜中的情况,不知道月神的存在,更不知道各方神秘组织的阴谋,她觉得最大的威胁就是研讨会本身,但实际上,最大的威胁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源头,而来自于这个半岛上所有活动着的“神秘”。并不仅仅指怪物和神秘专家,也包括各种临时数据对冲现象,乃至于是这么一个纠缠交错的大环境。
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没有遇到任何怪事和阻拦,不过,我觉得我们前往的地方越来越偏离,离开上一条人工开辟的道路,已经是十分钟前的事情。我不确定阮黎医生是如何确定方位的,在这种林木遮天蔽日,没有路牌和人工道的地方,不迷路反而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阮黎医生销毁了我们两人的手机,只是时不时掏出像是指南针的道具进行测定,可是,里面的针状物在我的眼中,永远是疯狂地打转。
“停下,停下来,阿川!”不一会,阮黎医生又这么压低了声音喊道,仿佛生怕声音传播开去,但其实雨声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倘若不是我。换做普通人,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喊话。我依言停下脚步,阮黎医生又从雨衣口袋掏出那不停疯狂转动的指南针,死死地盯着。这一路上。我反而觉得,她的表现越来越古怪,比起我还更像是一个精神病人。
阮黎医生喃喃说着什么,时而拧转仪表盘上的三个按钮,可是。在我的眼中,那疯狂转动的指针根本就没有半点变化。说实在的,一开始还不觉得,可重复多次之后,她的行为就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妈妈……”我还没说什么。
阮黎医生竖起手指在唇边,对我“嘘”了一声,拿起指南针凑在耳边听了一阵,才露出欣慰的表情,对我说:“我已经接到讯息了,那边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她说的“那边”。就是指为我们提供离岛帮助的人吧。
“那我们现在往哪儿走?”我问到。
“从这里过去。”阮黎医生指了指侧旁。不久前我们离开人工道,无论钻往哪个方向,眼前所见都没有任何区别。此时她所指的方向,当然也没有任何人造物,完全是野生自然的模样,而且,还有大片大片的灌木挡住了去路。
“从旁边绕过去,还是砍掉?”我盯着灌木以及灌木缝隙后的道路,只知道,越往前就越是难行。其实较为省力的路线还有许多。正常的情况下,瞧准一个最终的方向,然后从好走的路绕过去才是更好的选择。可是,阮黎医生却十分抗拒这样的做法。
“砍掉!”阮黎医生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不能绕过去呢?”我还是忍不住问到。
“会被发现。”阮黎医生似乎有些紧张起来。“动作快点,阿川。听我的,不要迟疑。”
我还是不明白,阮黎医生是如何确定,这么做才是安全的,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因为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我被牵扯进神秘的漩涡中时,所有的逃离准备,都是阮黎医生自己完成的,她才是理论上最明白应该怎么做的人。
我抽出从实验室里带出的狗腿刀,一茬茬砍去灌木,开辟出前进的道路。除了灌木之外,还有茂密又压抑的树枝,这里一点光都没有,能见度极低,哪怕开启了手电筒,也照不出十米外,近在咫尺的光亮和周围漫无边际的黑暗产生了强烈的对比,给人极度的不安全感。我总是觉得,会有什么怪异又危险的东西,会从那深深的黑暗中跳出来。
一时半刻中,就只剩下雨声和砍伐枝叶的声音,哪怕被雨声掩盖了大部分的动静,也还是有一种自己太过显眼,彻底暴露在无处不在的恶意中的感觉。我相信,阮黎医生肯定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除了指示路线时的做法显得有些诡秘之外,阮黎医生一直都保持着超乎常人的镇定和果断。
接下来的情况似乎印证了阮黎医生的正确性,虽然气氛充满了压抑和诡异,但却又没有发生任何神秘事件,我们就这样两个人相互支撑着,走出了这片茂盛的林地。我抬起手电向四周照去,就看到一些残破的铁丝网。
“已经离开精神病院的范围了。”阮黎医生看到这些铁丝网,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稍稍松弛下来,“他们肯定没有料到,我们可以穿过这片林地,从这个方向离开。”
我没有作声,只是蹲在铁丝网边,仔细看了一下细节——这些铁丝网并非是年久失修才坏掉的,而是在近期内被认为破坏的。让我觉得,就像是阮黎医生的外援为了这一天,特地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做准备了。然而,也正因为出来得太过轻易,以及路上的平静,反而让我不由得怀疑,阮黎医生的外援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阿川,走吧。”阮黎医生催促到。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条路。”我提着行李走在前方,一边问到。
“因为这是近道。”阮黎医生终于回答了我的一部分疑问:“这么大的暴风雨,从码头离开根本是痴心妄想,所以只能前往内地,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过去,研讨会在半岛和内地的交界设置了好几层关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已经勘察到,但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一条地下河,另一边的出口是内地的一处河流上游。我的朋友会为我们准备好皮艇和潜水装备。”
“他们也会利用这条路线离开?”我问。
“不,我们是第一个离开的,在这之前没有人利用过这条路线。”阮黎医生冷静地说:“只要我们离开了,他们打算怎么做,是自己也离开,还是将这条路线告发,都和我们没有关系。这条路线也只有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才是安全的。”
阮黎医生说的对,虽然也需要承担不少风险,但在眼下,哪怕是停留在半岛上,也同样是要冒着性命危险。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我们穿过林地时,阮黎医生的强硬态度和怪异做法,仍旧让我不得其解。如果说,必须这么做,才能避过研讨会的监控,这个理由也让我觉得生硬了一些。
又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看到一片开阔的泥地。泥地上零零散散长了几根草,倒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树叶更多一些。还停着一辆越野车,因为沾满了泥土和草叶,而显得十分肮脏破旧,让人觉得有可能无法再开动了。而且,从周遭的环境来看,也让人怀疑,这辆车到底是如何开到这里来的。我提高警惕,不过阮黎医生倒是露出欣喜的表情。显然,这辆车意味着她的朋友已经到了。
她正要走上去,就被我拉住。我挡在她前边,率先朝那辆车走去。我总觉得眼下的情况很异常,而且,不是某一处不对劲,而是处处都散发出让人不安的气息。
“格斯,格斯!”阮黎医生喊了几声,但没有回应,人的声音是如此的短促,仿佛刚出现,就被风雨打散了。
我从侧方接近那辆越野车,用手电照向车底,车厢和驾驶座,这么明显的光亮,倘若有人的话,一定会警觉过来。然而,留给我和阮黎医生的,只是一片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默。(未完待续。)
1425 山鬼
阮黎医生的半岛逃亡计划是利用一条隐秘的地下河,穿过半岛和内地的边界。暴风雨封锁了半岛河岸,研讨会也理所当然在边界布置有防线,不过,在我看来,对这个半岛最强的封锁,并不来自于普通人的暴力机构,更不在于这个世界原生的末日真理教的支援,而就在于已经在这个半岛上展开的“神秘”。
各方神秘组织的计划已经来到最后关头,半岛上到处都在发生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四级魔纹对这样的环境十分敏感,我和阮黎医生逃亡的路线没有一处可以逃离这种数据对冲现象,也许用肉眼看不到那些怪异,但是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压抑,诡秘而危险。我不清楚阮黎医生的计划在“神秘”面前有多少可行性,但到了这个时候,总要尝试一下才会死心。
直到我们穿过林地,都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危险,也许阮黎医生的布置在这个时候,还算是十分严密的,她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但是,这样的好运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在即将和阮黎医生的朋友汇合的偏僻一隅,破旧的越野车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巨兽,静悄悄躺在泥水中。这片平地显得荒芜,野草比被风吹打的落叶还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不仅仅是我,就连阮黎医生也感受到了,她在之前的逃亡中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她就要向前走,我拉住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格斯,格斯!”阮黎医生喊了几声,但没有回应,人的声音是如此的短促,仿佛刚出现,就被风雨打散了。
阮黎医生看了我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让身体镇定下来。我挡在她前面。用手电照去,肉眼没有看到任何不对,连锁判定观测到没有任何动静的人形,四级魔纹似乎有点儿躁动。我紧了紧手中的行李箱。若有什么万一,这就是趁手的武器。
我用眼神示意阮黎医生留在原地,她起初不愿,但是再三向前迈进都没能越过我的阻拦,犹豫了一下后。仍旧有些烦躁地默认了我的示意。
我从侧方接近那辆越野车,用手电照向车底,车厢和驾驶座,这么明显的光亮,倘若有人的话,一定会警觉过来。然而,留给我和阮黎医生的,只是一片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我已经确认了,这里的确存在异常,因为用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的人形。用肉眼却根本无法看到。我用手电照准的地方,本应该是这些人形所在的位置,可肉眼看去,什么都没有,就仿佛这些人形凭空蒸发了一样。我不禁想要神秘学中的“幽灵”,而实际上,在这个半岛上的确存在如同幽灵鬼怪一样的东西,当初研讨会追捕“失格者”的时候,那些潜伏在病人中的神秘专家,例如接头人和安娜他们。就遭到了那些古怪东西的袭击,甚至还死了一些人。
神秘专家在面对这些幽灵鬼怪的时候,也并非是稳操胜券的。
阮黎医生的朋友大概已经遭遇不测了吧。我不禁这么想。
我拉开车门,连锁判定中的人形顿时消失。越野车带来的异常气息一下子烟消云散,可是弥漫在这片区域中的不安反而变得更加浓郁了。我仔细检查了车辆,发动机完全熄火,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故障,根本无法发动,扭转钥匙的时候。连打火的声音都没有。
“找到了什么?”阮黎医生已经走上来了,因为连锁判定已经观测不到那些古怪的人形,所以我也没有阻止。如果危险已经超出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那么,无论阮黎医生和这辆车保持多远的距离,都是无法避免的。
“什么都没有。”我翻了翻驾驶室的储物柜,只找到几本漫画,不知道开什么用的钥匙和一盒口香糖。车内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来这个地方的人随身带些防身武器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看来已经被拿走了。
车主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甚至于,我用手掌可以感受到坐垫的温软,仿佛车主才离开不久,却没有找到他有任何离开这辆车的痕迹。
“这是那位朋友的车?”我问。
“是的,叫做格斯,他很喜欢这辆车,哪怕出了外地也总会将车运过去。”阮黎医生说着,顿了顿,“我觉得这是一种病态,不过格斯自己也是心理医生,明白自己的情况,所以完全没有改正的余地。”
“他原来就坐在这里,可突然间就不见了。”我形容到。
“也许是被迫离开了,这里发生了什么?”阮黎医生也在苦苦思索,“只有他知道地下河的情况,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连工具都没有。”一边这么说着,她一边打开车后厢的门,许是看到了意外的东西,怔了怔,又对我说:“他的人不在了,但是工具都还在。”
我看得出,这样的变故让阮黎医生有些心神不定。她并不仅仅担忧我们两人的情况,也在为这朋友可能遭遇到的坏事而担忧着。
“要去周围找他吗?”我问。
“不。”阮黎医生很快就下定决心,“如果他出了意外,那么我们也多半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我知道那条地下河的入口在什么地方,如果车还能开动的话,我们立刻离开。”
阮黎医生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不近人情,但看了看我,就将脸上所有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变得如同冰块一样冰冷生硬。我没有劝说,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为什么阮黎医生会做这样的决定,我觉得她是因为我,才抛弃了自己的这位朋友。这个叫做“格斯”的家伙在研讨会内帮衬阮黎医生,又冒着危险和巨大的精力,开辟了这么一条逃亡路线,无论是带着怎样的念头做了这么多事情,都的的确确是一份巨大的人情。
现在的阮黎医生该不会是带着愧疚的情绪,去做出这个选择的吧?我有立场劝说阮黎医生,多少在四周搜寻一下,尽尽人事。可是,对我来说,阮黎医生的安全当然更要在这位格斯先生之上,在这里多呆一阵。逃离半岛的可能性就会愈发下降。
阮黎医生率先考虑的是我,而我率先考虑的也是阮黎医生,因此,格斯就被撇在了一边,这很残酷。也很现实,也是我们各自的选择。
“知道了。”我闷声回答。
阮黎医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她再一次确认了车厢里的工具,示意我做到副驾驶位上,自己上了主驾驶位。我本想告诉她,这辆车根本发动不起来,但是,这个现场是如此异常,根本无法让我用常识去对待,而事实也正如我感觉的这般。阮黎医生扭转钥匙点火,一直都发动不起来的发动机开始运转。
与此同时,连锁判定再一次观测到车内的人形。一个就在我身旁,和阮黎医生重叠在一起,一个和我坐同一个位置,和我重叠在一起,另外三个呆在后车厢内。肉眼看不到这些怪东西,就仿佛它们身处于和我们不同的次元中,身形虽然重叠,但从我的感觉来说。并没有感受到彼此双方的相互干涉。
“这里有五个人。”我突然说。
阮黎医生正准备踩油门,闻言不由得一顿,疑惑地看向我。
“有五个幽灵在车里,但我不知道它们都是谁。”我平静地描述自己观测到的东西。
阮黎医生只是皱着眉头。用一种沉思的表情凝视着我。我想,她大概又觉得,我又是看到了幻象吧。我觉得她之所以皱眉,正是因为她觉得服用过“乐园”的我应该比平时更加正常,而不是这么快就又产生“幻觉”。然而,阮黎医生什么都没说。也许她对我的状况感到疑惑,对药物治疗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感到失望,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余力去追究失败的原因了。
我们已经逃出来,她失去了和研讨会讨价还价的筹码,也不会再得到研讨会的支持。想要检查试验数据,也必须放在逃离了半岛之后才有机会。她的眼神像是在叹息,但很快就振作起精神,点点头,平静地踩下油门。
越野车颠簸地开向更远的地方,我仍旧在利用贯彻这五个只有用连锁判定才能观测到的对象,暗中攻击它们,但它们就像是空气,像是镜子里的影子,根本就不吃我的手段。我的力量似乎对它们无可奈何,但它们同样没有对我和阮黎医生产生半点影响。
开车前行了一分钟,地势渐渐向下,反而显得山丘越发高大。突然间,车载电台莫名其妙地自行开启了,在播放一首蓝调的老歌,女性如同烟熏过的嘶哑嗓门化作美妙的韵律,在车内流淌,可是,这时的环境是如此黑暗、深沉而压抑,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反而让人感到古怪和恐惧。
我暗自戒备,可是肉眼看不出什么,连锁判定里的人形,也仍旧一动不动。阮黎医生也感受到这种古怪又恐怖的气氛,不由得扯了扯领口,我看到她锁骨处的肌肤,依稀沾上了什么东西,可定神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陡然一副呆愕的表情,我看过去,后视镜里没有出现古怪的东西,可是,她就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样。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出现任何更实质的现象。
阮黎医生没有踩刹车,反而把车速提高了一个档位,车体的颠簸变得剧烈起来。
“阿川。”她有些疲倦地说。
“怎么了?”我问。
“我想,我有可能出问题了,被白色克劳迪娅侵蚀了。”阮黎医生的声音比过去都要沉重,“就在刚才,我看到格斯就坐在我们身后,但是,他当然不在那里吧?”
她的描述不难让人想象,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奇诡怪异的事情。我一直都觉得,阮黎医生是“神秘”的绝缘体,来到半岛的一路上,以及在半岛的日子,有很多细节都凸显出她的特殊。我甚至认为,她才是这个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核心,只是没有这个自觉而已。阮黎医生有自己独特的世界观,不觉得原意上的“神秘”是存在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在被白色克劳迪娅困扰着。
这个中继器世界的末日危机,在阮黎医生的眼中,是由“白色克劳迪娅”和“精神侵蚀”这两个词汇概念为基础,向外扩大延伸的。对她来说,白色克劳迪娅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神秘”,而是一种沉重的现实。她可以不正视“神秘”,却不得不在意任何由白色克劳迪娅产生的古怪现象。
“是的,他不在。”我轻轻地安慰到。
于是,连锁判定观测到的人形中,有一个人形消失了。就像是在回应我的否定一样。
阮黎医生开始喃喃自语,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天空陡然一片惨白,炸亮的闪电好似巨蟒一样在云层上蜿蜒,阮黎医生在同一时间踩下刹车。我没有觉得意外,在这种时候,无论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都不值得意外。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穿红衣的女人。”阮黎医生解释到,她是从后视镜看到的。
“在哪里?”我问。
阮黎医生转过头来,在我的注视中,她的脸开始变形,身体和衣服也开始变形,变成了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就在这里。”她的声音和阮黎医生截然不同,格外的低醇,就如同酿了许多年的好酒,散发出一种让人迷醉的味道。
我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我需要让自己知道,她是不存在的,坐在那里的是阮黎医生。
红衣女郎的身体变得朦胧,相貌变得朦胧,所有的印象,就只剩下那张涂满口中的嘴,她以这么一种虚幻的轮廓向我拥来,然后,在我的一动不动中,化作风扑出窗外。雷电再次炸响,阮黎医生的身体僵硬,身体不停地颤抖,她第一次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如此恐惧的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