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
第二天,我照常醒来,这个晚上没有再进入噩梦中,我睡得深沉,一觉醒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女病人就躺在我的另一边,睁着眼睛盯着我瞧,她似乎早已经醒来了。我帮为她整理衣装,洗漱干净,喂食早餐。我不认识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特殊之处,更没有义务去帮助她做任何事情,她就是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普通病人,但是,现在我做这些事情,内心却十分平静而自然。
窗外还在下雨,阴天从昨天一直持续到现在,似乎还要持续更长的时间,甚至于,雨势比昨天更大了。若放在自然情况下,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放在这个半岛周围,尽管看起来像是自然现象,却也不免有几分神秘的味道。正如船员说的那样,这一带将会持续雨水,而半岛也将会出现许多怪事。这些怪事可不仅仅是人为的神秘事件。
精神病院和半岛对于周边的城镇居民来说,平日里虽然很正常,但在某个时刻,就会变成怪异又可怕。这里充满了黑暗的传说,有一些是杜撰,有一些是牵强附会,但也有不少是确有其事。对于任何要在这个雨季生活在半岛精神病院中的人来说,这些怪异恐怖的传闻,并不会因为“不科学”就不受到任何影响。反而,人的意识是相当容易受到环境氛围影响的。在神秘学中,就有不少利用营造某种环境氛围,以此加深意识态力量干涉的例子。
我想,如果这里的人会产生幻觉。会做噩梦,那么,无论是出于药物亦或者别什么的影响,这些幻觉和噩梦的内容,都一定会和这个地方的阴郁气氛产生深度的共鸣。我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的资料。去了解历史上关于这个半岛和精神病院的种种传闻。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若非铃声突然响起,我几乎要忘记它了。我感到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惊讶。我经常下意识忘记和忽略某些事物,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事物并不重要。反而,我觉得自己并非是如此健忘的人,如果我忘记和忽略了这些东西,那么,一定意味着。这些东西其实是十分重要的,所以才出于某种原因,而令其存在感于我的意识中变得淡薄。
这一切,不正是冥冥中存在某种力量,摆弄着世间一切的证明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备某种宗教信仰,我觉得,其实自己对“神秘”的态度,其实都并不具备坚定相信其存在的基础。因为我在承认“神秘”存在的同时,仍旧尝试从其他的角度去解释它,在不同的情况下。去使用它不同的意义——这意味着,我只是为了方便,为了能给自己一个不合理但可以接受的答案,才去认知它的。
“神秘”是什么,是不是就只有表面上的意义,或许在我的心中。一点都不重要。它就是一个工具,当自己需要的时候。可以将其解释为某种意义,但不需要的时候。却会主观去修正这种意义。
至今为止,我所绝对相信的,只有“江”和“病毒”的存在罢了。
在我经历了这么多古怪诡异的事件,认知到了复杂多变的世界,真实和幻觉的边界如此模糊的现在,我只能认为,自己所观测到的一切,都是基于“江”和“病毒”而存在的。反过来说,只要我可以将自己所观测到的情况,和“江”,和“病毒”联系起来,那么,无论它在他人眼中,是真实或虚幻,于我而言,都是真实的一个侧面。
我几经崩溃颠覆的世界观,也因此得到巩固。他人看了我的笔记,或许会怀疑这不过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想,或是某种“缸中之脑”类型的故事。但于我个人而言,只要有“江”和“病毒”存在,那它就不仅仅是一种臆想、幻觉、噩梦或故事。
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我都可以极其肯定地回答,这一切都“发生过”,并且还在继续发展,倘若有人怀疑,那么,我也不会争辩,因为,那仅仅是因为怀疑者无法观测到,所以才产生它“不存在”,“仅仅是幻想”的错觉罢了。
我的心情已经不如过去那般波澜壮阔。在复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伴随着直觉、记忆和认知的增长,我对自己所存在的世界,所能观测到的世界,对自己的人生、情感和使命,都已经不再有太多的怀疑。我可以十分平静地,去正视那些让人疯狂的事情,去做那些在其他人看来荒谬或无趣的事情。
在病人们离开食堂之前,我将女病人送回房间里,然后,进入了原本被病人们锁死的房间。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会离开自己的房间,我也不清楚,他们多长时间才会离开房间一次,放在正常的精神病院,会有医生护士照顾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就这么不吃不喝,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这个半岛精神病院本就不正常,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会有人来这里帮助他们。
我所得到的情报是,研讨会故意让七个例诊病人分别住在七个不同的环境中,并随即搭配其它没什么特殊身份的普通病人,当然,所有人都服用过了新药。这样的做法,简直就像是让例诊病人成为其居住区中最特殊,可以视为“头儿”的那一个。他们期望,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中,观察到一些重要的情况,或收集到一些重要的数据。
其实我个人是不明白,他们到底要什么,这么做又是否真的有意义和效果。但很明显,我对研讨会的影响力,并不比研讨会对我们这些病人的影响力更大。
但正因为我已经在表面上,成为这里最特殊的一个,所以,我觉得自己对这里的病人负有某种责任。这是一种十分朦胧的责任感。我不希望,会有病人因为被放任自流,而无法照顾自己,就这么平白死去。具体来说,我已经有一种预感。觉得病人们不可能全都活下来,而研讨会正在进行的实验,对病人们的伤害也一定是很大的,然而,我希望自己所在的病栋中,尽可能有更多人活下来。
是的。我无法拯救全世界,但是,我至少希望着,自己可以拯救自己所爱的人……再将这个范围扩大一些,我希望当自己立足于某个地方。就能保护住这个地方的人们。
所以,哪怕仅仅只是一群被列为实验体的精神病人,哪怕我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但也不想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彻底冷眼旁观。正如对待那个女病人,哪怕只是照顾她的日常,也能让我平静下来。
我在帮助她的同时,也觉得是在帮助自己。
从这个女病人为起点。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助更多的病人。
我搜查他们的房间,统计他们的人数。确定他们日常活动和精神状态。我不知道有没有隐藏摄像头,监视着这个病栋中,包括我在内的每个人的行为,但即便存在这样的监视,我察觉自己其实也并不在乎。我可以假设,监视者不会真的放任病人不理。任由其自生自灭,但是。我同样不能肯定,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做。所以。我从最坏的可能出发,去尝试了解并整合病栋中的每一个病人,尝试让他们保持一个良好的作息。
阮黎医生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整理初步调查的资料。我画出病院的结构图,以及已经探索出来的精神病院内部,以及半岛整体情况的地图,并将我所知道的情报重点,全都写在纸条上。之后,按照一定的顺序,将之一一钉在墙壁上。这些纸笔和图钉等等工具,都是在其他病人的房间里收集来的。我起初以为,病栋里所有病人的居住环境,都和我这里一样,但实际上,区别还是极大的。甚至有一些病人的房间里,拥有电视机和洗衣机这样的大型生活电器,也通着电。不过,经过一番搜索,我终于确认了,这里的病人的意识活跃程度都极为低下,他们的反应迟钝,仿佛现代人的知慧已经从他们的肉体中消失,剩下的,只是一种机械化且麻木的活动性而已。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们的意识其实并不在自己的身体里,身体的活动,其实只是一种本能和惯性
,就像是在梦游。很多人在面对这样的病人时,都会感到气馁,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因为,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对方的善意反馈,甚至连恶意都不存在。
不过,对我来说,他们如何反应,都不妨碍我想要做的事情。我十分清楚,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因此,如果他们觉得这是善行而感激,自然最好,而哪怕他们没有任何意识,仅仅是被动接受这一切,我也不会有任何反感和厌恶。
我并不奢望从他们身上得到回报。因为,当我依循自己的心意去做事情时,就已经得到了平静。
女病人就这样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呆愣地看着天花板。我一边审视墙上的情报,于心中分析整理,一边接听电话。
“是吗?做了这样的噩梦。”阮黎医生听了我对噩梦的描述,陷入片刻的沉默,她似乎在思考,为什么噩梦会是这个样子。对我来说,这个噩梦充满了疑点,而我也不相信,阮黎医生真的可以用她的认知,去解释我所疑惑的一切。
“这是成功,还是失败呢?”我问道。因为,新药其实是针对白色克劳迪娅对人类意识的影响所研制的,阮黎医生等人期望,可以通过主动陷入幻觉的方式,进行精神上的自我调节和协助调节。研讨会属于心理学方面,他们也只会通过人类意识方面,去看待正在发生的末日进程。其实,这个出发点,已经和病院现实中安德医生主导的“人类补完计划”十分相似——通过一种更为直接的,精神方面的塑造和深化,去影响物质化的肉体,在这个过程中。对精神的改造是更具有主动性,而身体方面的变化,则是更加自然地契合精神变化。在“人类补完计划”中,首先会出现一个精神上的“完人”,之后这个“完人”的身体。会逐渐和他的精神契合,最终成为真正的“完人”。
研讨会正在做的事情,也同样是从精神方面出发,通过药物影响病人的精神,进而抗拒白色克劳迪娅对人类精神方面的影响,甚至于。将这种影响引导向“有益”的一面。最明显和“人类补完计划”有差别的地方,仅仅在于,研讨会全力攻关“药物对精神方面的影响”,而没有涉及任何与病人身体有关的实验。
毫无疑问,这样的攻关方向。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并非是没有认知到“身体”的重要性,而只是因为,必须将有限的资源,在短时间内侧重于某个方面,以取得一个阶段性成果,但却是和阮黎医生最希望的研究方向有冲突的。她来到这里,参与研究。是为了我这个具体的病人病情,而在我的观察中,她的研究方向。其实比较倾向于通过对肉体施加药物的影响,进而干涉我的精神状态。
虽然手段上,都是要制造一个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从最初的角度来说,也的确是通过肉体影响精神,但是。在程度上却不一样。大概是神秘组织干涉的缘故,研讨会的做法。有一点偏向于抛开肉体,单独研究精神。在我可以察觉到的苗头中,有一些神秘化的倾向,但这确实是不被阮黎医生认可的做法。
如果是阮黎医生的话,应该是尽可能弄明白,新药对病人身体的影响,而不去优先考虑精神方面的变化。精神方面的变化,仅仅是某种指标性,指导性的变化,虽然在收集精神状态变化的数据,但这些数据是为了确认肉体变化才收集的。
在阮黎医生的理论中,精神状态的数据变化是身体状态数据研究的辅助,在整个研究中,也不应该当作主体。仅仅是因为做着心理学的研究,因为对象是精神病人,就将病人的心理和精神视为主体,其实已经走上了歧路。她认为,基本上,所有精神病人的病态,都可以归于肉体的病态,只要可以完成对肉体的病态治疗,就能更好地治愈其心理。当然,有许多事例已经证明,哪怕是身体正常健康的人,其精神病态和心理阴影也会十分严重,但是,阮黎医生认为,自己之所以在学界取得如今的地位,正是因为,她一直在专攻和坚持自己的道路,所以,从来不会因为有这些事例,就怀疑自己的治疗方式和研究理论——她就是这样,拿自己的例子教育我,要求我具备自己的看法和坚持。
因此,对于我的噩梦,阮黎医生的看法也一定和研讨会的大多数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其它服用新药病人也向她倾述过噩梦的事情,但理论上,七名例诊病人都会被要求开口。另一方面,参与这次研讨会活动的三井冢夫等人,也需要和例诊病人们交谈,以获得足够的数据来完成他们的论文,参与最后的考核评审。
因此,我觉得,所有和例诊病人接触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得知噩梦的情况。但也觉得,像阮黎医生这样,可以从病人身上得到完整详尽描述的专家不会太多。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噩梦,在阮黎医生眼中,可以用来判断新药的效果是否符合自己的期待,那是一个仅仅具备暗示性,但并不具备实际意义的象征。噩梦中的一切都为“假”,但却是“真”的一种扭曲表现。
对于新药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的问题,针对的,其实仅仅是阮黎医生一个人而已。也许,对研讨会来说,这个噩梦是乐见其成的,代表了一定阶段的成功。但是,之前谈论噩梦的时候,阮黎医生的表现,让我觉得,她认为新药是失败的,对病人的作用是负面的。
“失败了。”果然,阮黎医生对我说:“在我看来,新药的效果,也许会让你做梦,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梦境。我对比血液采样,发现这种药物对人体的负面影响,已经超过了预定标准。但是,研讨会方面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进展,相比起进度,虽然负面影响有些超标,却是可以许可的。”她十分慎重而带着忧虑地告诉我:“他们将标准再一次降低了。”
顿了顿,她问我:“你认为,在这种时候,这种做法,于心理方面的表现会是什么?”
“下限的降低?”我迟疑地说。
阮黎医生冷笑了一声,说:“他们被迷惑了……不,应该说,他们已经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了,毕竟,这么长时间都在和那东西打交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住的。现在,他们的内心已经开始变质,他们渐渐会变得不那么纯粹,没有理性和底线的科学研究,只会引发灾难,而不会取得富有正面意义的成果。”
“那你怎么办?”我有些担忧。
“不要担心,虽然我认为他们的研究已经走偏,但我的研究还在继续,最初就是因为他们允许我使用这里的器材、资源和成果,所以才和他们一起合作的。无论他们变得如何,都不会影响我的步调、进度和方向……总之,阿川你虽然是例诊病人,但例诊病人却首先是附属于专家个人,而并非是研讨会所有。所以,我有权不让你使用他们的新药。”阮黎医生说:“从现在开始,我制造的药物都会有记号,你知道如何辨认吧?”
我点点头。
“只吃有记号的药。”阮黎医生如此嘱咐道。
“这样一来,就不会做噩梦了吗?”我不得不再次确认,说实话,我并不希望彻底脱离那个富含深意,充满不协调感的噩梦,对普通病人来说,如果不会再进入那个噩梦,大概就意味着,脱离了至深之夜的影响,和那个被献祭的可怕命运吧。无疑是更加安全。但我却不仅仅是一个病人,首先还是一个神秘专家,我必须参与到那个噩梦之中。
“不清楚,大概不行。”阮黎医生摇摇头,回答到:“最好的效果,当然是你不再做这个噩梦,但是,我的研究使用了一部分研讨会的成果,这意味着,药效有一方面是相同的,哪怕负面影响的确有所减少,达到预定的标准值以上,但不可能完全排除负面影响。所以,你大概还是会做那个噩梦,不过,服用了我的药物,应该可以相同的梦境变得不那么恐怖——具体的变化,我也不清楚。”
其实,虽说是“噩梦”,但我在里面活动时,的确没有什么恐惧的情绪。
“妈妈,目前服用了新药的病人,有发疯和死亡的吗?”我想起自己斩杀的怪异,联系不久前的幻觉,不由得问到。
“发疯?你是指什么?”阮黎医生有些错愕,但还是很肯定地告诉我:“以后不敢说,但现在,暂时还没有一个服药的病人死亡。至于平时就产生幻觉和臆想——不是很正常吗?”
的确,精神病人发疯是很正常的情况,尤其在服用了肯定会具备副作用的新药后。不过,我所在病栋中的病人同样是服用了新药的病人,却全都是死气沉沉,缺乏活力的样子。
“准确来说,原本就狂躁的精神病人,发作几率和次数,在服药后并没有明显的增加。”阮黎医生摇摇头,说:“反而,和你这边差不多,病人的活力呈现衰退的迹象。”
阮黎医生的回答,让我不由得对噩梦中的怪异来源,产生了一些怀疑。(未完待续)
1256 例诊
阮黎医生的回答,让我不由得对噩梦中的怪异来源,产生了一些怀疑——它们真的全都是这个半岛病人的病态意识所变化而来的吗?虽然阮黎医生说,病人产生幻觉和臆想十分正常的事情,但这样的症状并不是每一个精神病人都会具备的共同特征。病人们没有死亡,只是缺乏活力,真的仅仅是因为他们都在做噩梦的缘故?新药是“乐园”研发过程中的半成品,它最重要的成份就是白色克劳迪娅,而阮黎医生和研讨会认为,白色克劳迪娅先天就具备影响人们精神的效果,它能够让人们表面看上去行为正常,但行为的源头,那来自于精神层面的起因,却是某种异常。新药在理论上,也具备类似的效用。
所有服用新药的精神病人看起来缺乏活力,只是麻木、本能、机械地维持最基本的日常生存需求,就如同我所在病栋中所看到的这些病人一样,而他们的精神却是在噩梦中十分活跃。简单来说,他们全都是在“梦游”,精神层面上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这样的可能性的确存在。
然而,我却下意识感觉到这个推论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最让我在意的是,服用新药的病人数量其实并不多,而噩梦中的怪异是病人数量的好几倍,排除我所见到的居民区里的疯子们,那些怪异的体现和呈现,也太过多样化,而不符合我对半岛精神病院中,目前所接触的所有病人的观测。
仅仅是十几个或几十个病人的病态和想象力,就能构成这么一个疯狂、怪异又深邃的噩梦场景吗?
我不觉得是不可能的。
与其说,是服用新药的病人构成了这次的噩梦。我宁愿相信,服用新药的病人仅仅构成了噩梦的一环,亦或者,他们所构成的,仅仅是噩梦的一个入口。噩梦事件的一个引子,亦或者一个相对于整个噩梦幻境来说,稍微正常一些的庇护所。乃至于,这个噩梦,其实早就已经存在,而仅仅是有了这些服用新药的精神病人们。才被人们观测到。
倘若这个至深之夜的噩梦早就存在,那么,构成这个噩梦的基础,当然也有可能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半岛精神病院。仅仅是出于服用了新药的病人们的认知,将噩梦部分变成了和半岛类似的环境。于是。就可以解释目前在噩梦中所遭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场景,充满了即视感的环境,乃至于仿佛和半岛精神病院的病人们息息相关,但说只局限于病人们却又感到不协调的异常。
如此一来,老霍克和人形“系”的存在就更加令人质疑。两者所代表的物事,包括一直在噩梦中存在的“至深之夜”的概念,都有可能并非是神秘组织创造的。正在利用这个噩梦的神秘组织也并不是噩梦的创造者。而是一群入侵者。只是,他们探知和发掘了噩梦中所存在的各种怪异而神秘的现象,进而配合自己的神秘。才构成了目前正在进行的计划。
老霍克在我身上留下的“封印”,当然也就有可能并非是神秘组织的杰作,而仅仅是先天就存在于噩梦中的限制,而这种限制对于所有的“外来者”都是有效的。但是,我仍旧认为,无论这种限制是不是神秘组织的杰作。它的存在都对组织性的力量有利,而对个体力量有很大的钳制效果。进而满足了神秘组织的需求。
倘若“至深之夜”并非是神秘组织所创造,而仅仅是神秘组织打算利用至深之夜去完成一个默契推动的仪式。那么,“至深之夜”最初的本意又是什么呢?它又到底反映着更现实的什么呢?
这些疑问,被我压在心头。有很多情报已经缺失了,毫无疑问,更早进入噩梦的神秘组织,一定找到了更多的东西,并将这些东西占为己有,而不会给后来者留下太多的线索。高塔中的情况大约也是这样,早先一步的神秘组织已经层层搜刮他们所能找到的,任何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之后又在每一层都留下了陷阱和看护者。我有可能无法从高塔内,获得更多的情报,想要知道更多的情况,就必须在噩梦中找到这些神秘组织。
尽管这么猜想,但是,实际结果,还是必须一步步攀上塔顶去证明。如果我足够幸运,或者不幸,那么,都有可能找到一些神秘组织忽略的,局限于自身而无法观测到的东西。那有可能是十分邪恶的又十分关键的,但也有可能,仅仅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究竟有多少人服用了新药?”我问到。
“明面上不超过五十个。”阮黎医生说:“但是,研讨会随时有增加人数的权利。”
“我遇到了玛索,她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我说。
“她的精神状况一直都很糟糕。”阮黎医生没有任何惊讶,平静地说:“新药在她身上的效果明显,但是,除了安定效果之外,在我看来都是副作用……”她顿了顿,说:“这仅仅是我的看法。”我知道阮黎医生的话中之意,研讨会有可能反而将当前玛索的状况视为一种良性反应,或者,虽然有许多不良反应,但相对于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他们所认为的“良性”,那些副作用都是值得的。
更糟糕的是,阮黎医生只有对我的监管权,而没有其他例诊病人的监管权。只要玛索名义上的监护人许可,她将需要进一步服用研讨会的新药。而这种新药,在阮黎医生眼中是不合格的。
“除了我和玛索之外的例诊病人呢?”我不由得问到。
“有两个于昨晚出现了明显的排异反应。”阮黎医生说:“而且,精神状态也突然间严重恶化。我想,那两个人的变化可以给研讨会敲响警钟,正因为他们无法贯彻最初所决定的底线。才导致这样的恶果。我已经联系了部分人,打算重申药物副作用的最低标准。我有预感,如果他们不断降低这个标准,哪怕最终真的研究出乐园,也绝对不是大家最初想要的乐园。”
“有多大把握?”我反问。
“很遗憾。”阮黎医生的平静面容上。稍稍露出一丝疲色。显然,她并没有足够的信心,去扭转如今研讨会的做法。对于研讨会的顽固,她将之视为是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的结果。白色克劳迪娅正在借助研讨会的手,让人类堕入深渊,但遗憾的是。当事人没有察觉到,哪怕直面警示,也只会被对方下意识排斥和忽略。
“为今之计,只能是尝试一下,是否可以在那种变异的乐园被研究出来前。由我们自己完成最初构想的乐园。”阮黎医生说:“幸好,研讨会中也不是所有的参与者都受到影响。”
“我担心你,妈妈。”我不由得说:“如果那些人真的受到影响,突破了下限,很有可能伤害你。”
“我知道,我已经开始做准备了。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阿川。”阮黎医生慎重地说:“你和我的通讯频道经过特殊加密。但还是不够保险,具体的情况,我会通过别的方法通知你。你要做好随时离开这个半岛的准备。现在。我给你整个半岛和精神病院的地图。虽然你写的日记尽是些幻想,但是,你在这些幻觉中所收获的,并不仅仅是虚妄的经验而已。在一些最基本的自保能力上,我可以相信你吧?阿川。”
“当然,妈妈。”我用力点点头。
“那么。就当这一次的情况,也是一次冒险的考验吧。”阮黎医生说:“但你要记住。阿川。在你所写下的故事中,你是主角。所以,你无所不能。但这一次,你要面对的情况绝对真实,而你也将不是无所不能。假设你失败了,就要承受最真实的惩罚。你不要将现在的情况,也当作你幻想出来的那些故事看待。”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认真的,无论是在阮黎医生眼中的幻觉,还是眼下对阮黎医生来说的现实。我在很早之前,就不会仅仅是因为危机来自于“噩梦”和“幻觉”,就认为它们不会真正伤害到自己。反而,对神秘专家来说,噩梦也好,幻觉也好,只要“神秘”存在,任何怪异都是危险的,不是想象中的危险,而是将会亲身体验到的危险。
在很早以前的过去,死在“噩梦”和“幻觉”中,和死在“现实”中,在神秘专家眼中,已经可以划上等号了。
所以,无论是不是幻觉,是不是一场噩梦,我都一直是全力以赴。
阮黎医生的担忧是多余的。我既不会把“噩梦”当作玩笑,也不会将这个中继器世界当作“虚幻”。
通讯结束后,阮黎医生如约将整个半岛和精神病院的地图传输到我的手机中。我将之对照墙上的资料,再次进行整理,加入更加准确的地理因素。阮黎医生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从我的角度来看,她所感受到的危机,其实是一种命运般的必然的危机。不过,也正因为事先就考虑到这些恶劣的情况,所以,在我的心中,早就有一整套自保计划,以确保失败后,也可以带着阮黎医生和玛索全身而退。
如今所做的一切,除了尝试阻止这里的事态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也是为了从细节上,进一步完善自保的计划。
中午过后,参与研讨会活动的专家们乘坐车辆来到楼下。并不是所有的专家,听阮黎医生说,他们可以选择要观察的例诊病人,可以是其中的某一个,亦或者是更多个,大致上有着相当充分的自主权。这次来到我这边的,当然都是打算获取我的病情资料专家。他们给我带来了新的药物,为我进行体检和谈话。虽然说,他们的研究重点是我,但也需要为整个病栋的病人进行一次检查。
专家一共只有五个人,两男三女,其中认知的只有三井冢夫一人。不过,他们全都一副和我十分熟悉的样子打招呼,大概是在我丢失的三天里。已经和我有过充分接触吧。
我带着相当的谨慎和他们接触,并从三井冢夫那里得知了占卜师和健身教练两人的情况。她们看过阮黎医生写的报告,认为我的病情太过复杂,所以选择了理论上,治疗效果更明显的其他人。毕竟。对这些专家来说,我观察病人并不是结果,最终写出一篇有理有据,经过实例考验的论文,才是这次活动的最终目标。
“那么,为什么你们会选择我这边呢?”我一边问到。一边在一张心理问卷上勾写答案。决定来我这边的五个专家不仅有共同的检查流程,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测试项目。我需要完成五份题目不同的问卷,接受五个专家相当个性化的问询。其中有一部分题目和问题,不属于心理学教科书的范围,而是他们在学习中。所认知到的,能让自己用最短时间,弄明白患者变化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侧重点当然是不一样的。在和我交谈的时候,决定采用的语气、语速、用词、提问和回答,乃至于一些细节的身体动作,也都不尽相同。
当然,他们也顺道带来了足够病栋里全部病人服用的新药。
他们要求我回答他们所提出的所有问题,虽然有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但在他们的问题设计中,似乎并没有考虑“沉默”这个选项。而对于我的问题。他们则会选择性回答,我可以从中听出他们言不由衷的心思。
虽然他们将自己来我这边收集数据的行为,用一些较为美好的语言进行包装,但我同样有一定的心理学造诣,也懂得如何在交谈中,通过话术去激化他们的情绪。挖掘自己想要的信息。虽然同样被称为“专家”,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专家,都能用自己的理论知识彻底武装自己。也不是每一个人对自己的心理建设和心防武装,都能达到阮黎医生的水准。
在相互的词锋试探中,这些专家明显表现出抗拒和警惕的心理。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显然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我直觉认为,在这五名“专家”中,三井冢夫的水平其实已经算是前列的了。我和他的熟悉,其实也是对方试图利用的突破口。
“没必要像刺猬一样,高川。”三井冢夫摊开手,一副无奈的语气,说:“我们想要帮你。如果你配合,我们就可以做出一篇准确的报告,这些报告,会决定你应该服用哪种药物。”
但问题在于,比起研讨会,我更相信阮黎医生。
“你是来这里进行治疗的,我听阮黎医生说过了,你很希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如果你不配合,最后做出诊断,有可能反而让你的病情恶化。”一个专家一副慎重地口吻说:“我听阮黎医生说,你明白一些心理学知识和相关的诊断疗法,那么,你也应该明白,病人和医生之间,最重要的关系就是信赖。我希望你可以信任我们。”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信任你们呢?我接受你们所有的问询,也写了所有的问卷。”我如此回答到。
“问题在于,你的答案是否发自你的真心。”另一个专家说。
“你们又怎么知道,我的答案并非发自真心呢?”我反问。
“这样的狡辩很没有意思。”专家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很烦躁,“你一定需要证据的话……”
“你的回答都太正常了。”另一名专家十分直白地抢着说到:“那是正常人的标准答案,但很显然,如果你是正常人,就不需要坐在这里,不是吗?我听说,你一直都承认,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人,而阮黎医生的报告也证实了这一点,你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正常。”
“从正常的作答中,找出不正常的疑点。这是你们的工作,而不是我的。”我无所谓地说:“我觉得,你们应该重新设计问卷和问题。你们认为我的回答太过标准,为什么不是因为,你们提出的问题太过标准了呢?”
五个专家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泄气。
“好吧,如果你坚持。”专家们站起来,对我说:“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明天还会过来,我相信,你会开口的。请记得吃药,如果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也请在明天的时候告诉我们。这些药物中,有一部分是根据对你的检查结果特别制作的,但是,因为你的不配合,所以有可能会造成较大的副作用。”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问到。
“不,我只是希望——”他加重了语气,说:“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我们不是为了给你下毒而来的,而是为了治好你的病。”
“治好?你认为你比我妈妈更优秀?”我平静地说。
这名专家沉默,半晌后说:“也许我会比她更有运气。说实话,我在阮黎医生那里看过一部分你的病情报告,我是知道你的病情如何,才选择了你。”
“那么,有没有人告诉你。医生不应该带着这么怨气的口吻对病人说话?”我笑了笑,回答到:“你们选择了我,意味着你们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们。这和我是病人,而你们是医生并无直接关系。病人需要医生的帮助,并不总是正确的。”
专家还想说什么,但是,他似乎逐渐明白了我的暗示,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包括三井冢夫在内的其他专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们面面相觑。
是的,我虽然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但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心理医生,需要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去调整自己的思维和观测。我或许异常,但我已经无法脱离,或者说,并不愿意逃离这种异常。在面对这种种异常的一切时,我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应对,而这一切构成了此时此刻的自己。我也一直都在认可此时此刻,以这样的形态,站在这里的自己。
是的,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是否认可自己。
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我痛苦过,悲伤过,死过,活过,一直在愚蠢地思考着,挣扎着,努力过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也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一个清晰的未来,但我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存在,深深认可自己所做过的一切。
我是高川。我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证明了,我就是高川。我认可这样的高川,认可这样的自己。
所以,哪怕面对最深沉的恐惧、黑暗和绝望,无法分清,到底哪里是虚幻,哪里是真实,我也从来都只是感到痛苦和悲伤,而从来没有失去希望。
我是精神病人,我所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我不需要心理医生,因为,无论在哪里,看到了什么,经受着什么,我都一直很努力,也从来都没有放弃。我不需要他人眼中的世界,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从他人的眼中,看到过美好的世界。他们说自己正常,但是这种正常,也包含着他们自己的痛苦和挣扎。那么,这样的他们,和病态的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是的,就像眼前的专家们,他们很努力,想要治疗我,纠正我,我认可这份努力,无论这种举动,是源于怎样私人化的初衷。但是,假设我被他们“治好”,成为他们所认可的样子,我所期望的一切,也无法从他们所认可的世界里获得,那于我而言,不也同样是一种失败吗?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以此来筛选道路。在他们的“正常”中,并不存在拯救。因此,我拒绝。
我目送专家们乘车离去,将视线转回药箱上,现在,我要吃药了,而我知道,这些药,绝对无法拯救我。(未完待续)
1257 血肉异化
我坐在床上,把药箱打开,箱子的药物看上去有五种,按照纸张上的配方将这五种药物搭配起来服用,有两种有严格的顺序和时间需求。我不觉得其他精神病人那浑噩麻木的状态,能按照这么精确的药方自己搭配使用。在对我进行问询的时候,那些前来问诊的专家护士也同时在对其他病人进行检查,我猜测,如果他们不是提前配好药物,直接让病人们服用,那就是其他病人所服用的药物和我面前的药物是不一样的。而包括我在内,总共七名例诊病人所服用的药物,也有可能不是同一类型。如此一来,我就无法将阮黎医生为我专门配对的药物给玛索服用,她只能服用研讨会的新药,而目前的情势,让我对研讨会的新药抱有一定的警惕性,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要将玛索转移到阮黎医生名下,但这在研讨会的规矩中不被许可。
例诊病人的监护权完全掌握在带她或他过来,为她或他争取到名额的专家身上。例如,阮黎医生有权让我服用哪些药物,或不服用哪些药物,哪怕出于一些原因,不能将这种态度放在台面上来,但是,即便我只服用阮黎医生的药物这一点被研讨会知道了,对方也没有绝对的立场可以谴责阮黎医生,更没有权利将对我的监管权转移到其他专家名下。
阮黎医生哪怕认为研讨会的研究态度和研究路线出了问题,也没有敢于大张旗鼓去纠正,哪怕身为我的监护人,在约束我服用药物的时候。也只是用私底下的密谈进行干涉,而不是正面和研讨会交涉。更甚者,她已经做好了某些最坏的准备,而制订了离岛计划。这些动作都证明了,当前研讨会内部的形势有多恶劣。我相信,如果阮黎医生不是察觉到了一些苗头,绝对不会采取这样的态度和做法。
明明拥有理论上和名义上的种种权利,但却无法正大光明使用,这反而证明了,我的担忧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到底研讨会内部出了怎样的变故。仅仅是病人身份的我无从了解,但我相信,和自己之前的推断相差不远。研讨会只是末日真理教中偏向心理学的一个内部机构,但伴随着“乐园”的研究进度,整个末日真理教也会越来越扭曲。而这种扭曲也将反映在研讨会本身。
在“乐园”的研究中所得出的阶段性成果,当然不止一种,为了最大效率去验证成果,根据病人自身的情况,分别为他们配备不同的药物,也是相当常见的实验手段。七个例诊病人自身的病况都是不一样的,在服用了不同的药物后,会进一步产生差别。这些差别限制了例诊病人去服用其他人的药物。对我而言。阮黎医生的配方是有益的,但换给玛索服用,就有可能变成可怕的毒药。
没有玛索的数据。不明白药性和药理,更无法解析所服用药物的成份和机理等等,这些问题都让我不得不坐视玛索的变化。玛索如今的情况,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但是。如果我插手她所服用的药物,就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我只能期望。无论研讨会让玛索服用了怎样的药物,想要达到怎样的目的。其初衷都带有希望在玛索身上看到良性反应的想法。促使一个人行动的想法,往往是不纯粹的,是多种念头的混杂,但是,只要这些念头中带有医生对病人的一定程度上的善意和责任感,那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我从来都不奢望,这里的每一个专家都是善良人,正好相反,以我对阮黎医生的了解,更确定这些专家大概没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哪怕是阮黎医生,也私下违反践踏过法律和道德,以残酷的姿态,也许没有恶意,但的确谈不上善良的行为。
我也有想过,可以将玛索带出来,藏在某个地方。研讨会一旦找不到她,大概会出现一定的混乱,但也一定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保持高强度的搜索。玛索虽然是例诊病人之一,从她的变化看来,哪怕是例诊病人之中,也有其重要而独特的身份和位置,而她的身上所隐藏的阴谋,也让我嗅到一些针对自己的味道。即便如此,玛索的重要性在我看来,也没有达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所以,将玛索藏起来,的确有可能避开在研讨会内部涌动的暗流,避免其沦落为牺牲品。
但是,玛索本身就是病人,病人是离不开医生的。
正如在病院现实中,过去的“高川”所遇到的选择那样——到底是和其他病人一样死掉,还是拼命挣扎,和明知不是完全善意的医生专家们合作。
过去的“高川”最终还是选择成为实验体,和病院合作研究出那些危险的药物,以最坏的方式,来维持咲夜和八景等人的生命。
如今的我更能理解“高川”当时的选择。因为,我也选择了,让玛索接受那些可能不怀好意的专家们的测试和治疗。
我对玛索的境遇和变化感到无力和痛苦,然而,设想一下,如果自己将玛索藏在身边,又是不是真的对她对我,都是一件好事呢?我十分清楚,无论是我还是她,所要面对的残酷的抉择,就并非单纯源于这个中继器世界的命运,而有着更深邃的,更本质的原因。这并非是自怨自艾的理由,只要我的计划完成,一切痛苦都将结束。
反之,一旦计划失败,哪怕此时得到幸福,也只会是下一次绝望的养分罢了。
我按照记忆中,阮黎医生曾经有过的交代,用盐水洗涤了配方,新的配方在原有配方的基础上显现出来。虽然所需要的药物还是那五种,但在配比和调制上,都有着相当多的区别——比例、成份和时间等等。甚至需要再将一种药物进行一次分离。只是,这些复杂的调制过程,并不需要多么专业的设备,完全可以利用房间内现有的各种物事做到。
果然,阮黎医生的做法。就如同地下党一样。这样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转动,但手脚已经麻利地按照新配方捣鼓起来。
我信任阮黎医生,也信任她的药方,在某种程度上,我对她所述说的那些理念感到认可。所以,在配药的过程中。我的心情十分平静。
大约十分钟后,我将最后一份磨成粉末的药物倒进杯子中,只听到滋的一声,杯中的液体变成了粘糊状的紫红色。色泽和状态,都完全符合新配方中对成药的描述。也让我不由得再一次联想到高浓缩的“乐园”。不过,我依旧认为,这种紫红色粘稠液体,和末日真理教的“乐园”,在初衷和效果上,都有着很大的差别。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滚烫的浓稠药液一口气倒进嘴里。
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极为复杂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又似乎化作一种难以被大脑接受的信号,沿着神经和脊椎奔驰。我的眼前一片花白。周遭的一切正在失去颜色,仿佛变成了类似石头一般的东西。
我感到地面在发软,好似波涛一样翻滚,但是,钢筋水泥的硬度,很好地承受了这种扭曲。只是让人站不住脚。我的身体也在摇晃,有一团火从五脏六肺中烧起来。我正准备和这些幻觉做抗争。就看到了,天花板在融化。露出阴沉沉的天际,厚厚的云层中,不时有分岔的电丝游过。继而,天空开始燃烧,下起的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尚带着火星的灰烬。
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的球体,以沉重的姿势,缓缓撕裂了燃烧着的乌云。
球体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看上去又好似正徐徐睁开的眼睛,大量的红色液体好似决堤般从中倾泄出来。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那幻象已经结束。上一秒还在看着那可怕又怪异的场面,可下一秒就醒悟到,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明明突兀的变化,却毫无违和感。而之前那火烧的天空,倾泄的红色液体,也充满了即视感。
是的,“乐园”。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因为,在过去,服用“乐园”时所产生的幻觉太过深刻。
而当时的那种幻觉,和之前的幻觉,有太多共通之处。明明是服用了阮黎医生的配方药物,却出现了之前服用研讨会的新药都没有出现的,近似于“乐园”的幻觉。我不得不认为,其实阮黎医生的研究,仍旧走在研讨会的最前沿。
猛然间,有什么东西斩开空气,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向我袭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如以往那样选择闪避,尽管我下意识明白,速掠超能肯定能够闪开。但我仅仅是伸出右手,按住了从右侧袭来的重物。巨大的力量,在初次碰撞的时候,释放出巨大的冲击,一下子就将周遭的物件摧毁。
即便是带来如此大冲击的物体,也没能在我的手掌中更进一步。巨大的碰撞声似乎惊动了存在于黑暗中的某些存在,它们开始悉悉索索地移动,散发出针对性的恶意。
我扫了一眼被自己只手挡下的东西,是一个刃部比两个成年人都要大的斧头。斧柄接在天花板上,看上去像是一个机关,但实际上,斧柄并非是无机物,而像是绞成长棍状的怪异。无数的脸面正在从怪异身上浮现,它们的哀嚎,再次引发连空气都开始荡漾的冲击。然后被我拔刀斩成两段。
斧刃跌落地上,刃部深深前进地板中,空气变得极为混乱。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一直扩散到肉眼看不到的深处。
这个时候,我才逐一观察周遭的情况,而这个地方,理应位于高塔之中,却和我早先退离噩梦时的位置不一样。
我无法分辨,这里是高塔哪一层。巨大的腔体呈现肉质状,吸附在古朴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肉块和无机质的组合,它们有最基础的活性,不时还让人感到。它们或许也有着最低级的神智。它们似乎可以思考,但是,这种思考成为了它们最痛苦的源泉——这是我第一眼看到它们时,最直观的感受,但这样的事情。当然是无法用理性去肯定的。
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轮廓上基于一些设备设施,似乎也遵循设备设施本来的功用,异化成某些特殊的攻击方式。而我所在的地方,也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生活的地方,也不像是实验的场所。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监狱。骨骼堆在一起,随处可见,肉块吊在钩子上,有些地方留下拷打的痕迹,像是人形。但也有非人形的东西。
之前发动袭击的,看起来像是这个地方的一处陷阱。当有人触发了机关,就会降下巨斧将人劈成两半——如此质朴的陷阱,如今也已经被血肉侵蚀,活化成怪异而具备了主动攻击性。
“爱德华神父?”我大声喊道。
这种血肉和无机物的结合所形成的怪异,在表象上,与沙耶病毒的恶化变异十分相似。五十一区的特洛伊病毒同样可以让人的感观失常,但是。却不会产生血肉异化。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是否具备血肉异化。也可以视为特洛伊病毒和沙耶病毒之间的差距。我个人认为,正是因为爱德华神父没有给五十一区提供完整的资料,让五十一区的特洛伊病毒不具备血肉异化的特性,所以,才促使他们研究出黑烟之脸这样的怪异。
眼前血肉异化的景象,让我不得不假设。爱德华神父也在这里——亦或者,来过这里。却已经离开?有很大可能,他在这里遭遇了一些事情。于是释放了沙耶病毒。我猜想,有没有可能,是某些神秘组织于这个地方袭击了他?
我的大声喊话没有引出任何人,但是,伴随着针对性的恶意陡然提升。我以直觉拔刀再斩,刀光闪亮之处,火星溅起,传达手腕的反作用力证明,那是一个极为坚硬的物体。我已经速掠退开,非人的吼声伴随一阵风掠过我的胸前,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有大量的蓝色火焰在跳跃。
我速掠到障碍物的后方,遮蔽物被打成了马蜂窝,细碎的石块四处乱溅。我确认了那到底是什么——
子弹!
喷吐蓝色焰光的就是枪口。大量的枪支正在对我进行集火,而在连锁判定可以捕捉的范围内,枪支所在的地方,并不存在人形。我冷静地想,应该是血肉异化和枪械结合在一起,将之变成了活性化的攻击阵列。但是,假设这些血肉异化的枪支和巨斧,都是被动式的陷阱,那必须是触发了机关,才会发动攻击,然而,我并没有触动机关的感觉。而所能感受到的恶意,却是针对性的,充满了主动的。这意味着,可能这些怪异,都有一个有意识的核心。正是在核心的驱使下,才会对没有触发机关的目标进行针对性的集火打击。
枪火打断了烛台,引燃了灯火,火焰在可燃物上蔓延,渐渐照亮了更大的范围。我之前隐约看到的袭击者的轮廓,此时已经消失,对方藏匿于更深处的黑暗,也有可能钻进了视野的视角。但无所谓,连锁判定没有死角,一旦它进入范围,就会被锁定。
哪怕是遭遇袭击,我的心情仍旧平静,眼下发动攻击的东西,和这个噩梦的画风格格不入,血肉异化的枪械充满了现代化的风格,而哪怕噩梦中如老霍克那样的猎人也会使用枪械,其枪械也绝对不是这样的外型。
眼下的场面,更让我确定,爱德华神父来过这里,并和一支擅长使用枪械的队伍发生了冲突。我挨着一个又一个的掩体进行转移,等待着,看看是否会出现更多眼熟的攻击方式和神秘力量。
没有让我久等。
在连锁判定的范围内,地面的气流出现了异常的流动。因为激战而变得浑浊的空气,就好似浑浊的水流,紧挨着地面流转,但其中夹杂着某种东西,感觉上就如同顺着水流游动的蛇类。它们的行进急促又隐晦,就如同瞄准了猎物,预备着依靠群体优势发动突袭。就在我抬起手臂,准备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又一个巨大的球状物抛射到连锁判定的范围中。
巨大的力量撞击在掩体上,令其四分五裂,若是没有准备,就势必要吃点苦头。
但是,连锁判定是没有死角的,也没有被切断感应。
我在掩体四分五裂的同时,以速掠的方式,紧贴在其中一块激射最猛的碎块上,借助其为掩体,向上抛射到空中。下方更加浑浊的空气中,果然激射出六道黑色的长条状物体,但并非是箭矢那么坚硬,反而因为柔软,在半空就开始变形。
我立刻就认出了,那到底是什么——末日真理教巫师的灰雾法术所变成的活化绳。虽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捆住目标,但也会变幻出蛇头,以毒牙噬咬目标。
而之前闯入连锁判定,撞碎了掩体的球状物也已经舒展开来,外表是高大的人形,但绝对谈不上是人类。它的身上多处呈融化状,又有多处呈肿瘤状,体型的异化让其挂载的铠甲,就如同分解后,嵌入了身体的肉块中,看上去就像是和身体长成了一块。
但是,我绝对不会认错,那些铠甲的质地和样式,都是末日真理教特有的“神秘”。
末日真理教巫师的上等阶战斗力——片翼骑士!
我深知片翼骑士的战斗力,但即便是如此强大的敌人,在爱德华神父的沙耶病毒面前,也被异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异。我可不敢肯定,这个被血肉异化的片翼骑士到底还有没有自我意识,亦或者,仅仅是一个狂暴的杀人机器。
片翼骑士此时表现出来的战斗风格太过凶猛,完全就像是丧失了理智一样,只是以本能的方式,调用一些策略。我认为,目前为止,任何对我的袭击,包括那些陷阱般的怪异,都是在它的控制下。也许没有理智,但本能和神秘,仍旧足以让它成为核心。
我甚至猜测,其实我所遇到的这一系列伏击,最初是末日真理教针对爱德华神父构建的,但是,沙耶病毒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完成命令,就已经开始血肉异化,进而被爱德华神父破解了这次伏击。最终,剩下来的,已经血肉异化的埋伏,就成为了对付其他人的陷阱。爱德华神父已经离开,但眼前血肉异化的一切,只要没有被彻底拆解杀死,就不会接触自身的主动攻击性。
另外,沙耶病毒的异化血肉的侵蚀能力和存活能力可是异常强大的,所有死在它们手中的怪异也好,人物也好,大概都成为了这个异化血肉陷阱的一部分吧。
闪念间,我射出箭矢,击落活化绳,右手弹射勾绳,攀住顶部向外荡去。在枪林弹雨中,速掠穿梭于子弹之间,越过枪火阵地的上方时,枪口的转向速度已经赶不上我的移动速度了。我落在这些因异化而长满血肉的枪械后,拔出长刀斩去。
两次弧光后,血肉枪械阵列被击破,断落两截的躯体如垂死挣扎般扭动。我洒下药粉,引燃灯火,将这一片区域陷入火海中。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出现阴影,那是一团灰雾。
我开始速掠。灰雾已经凝聚成异化的片翼骑士,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它的身体开出大量的孔洞,下一刻,相应孔洞数量的活化绳散射而出。躲开或击落朝自己射来的活化绳没什么难度,但是,更多数量的活化绳的目标显然并非是我。
活化绳一接触地面、天花板和墙壁,就分裂出血肉状的根须。这些明明是灰雾法术构成的活化绳全都被血肉异化了。(未完待续)
1258 原初死亡
沙耶病毒极为难缠,它最可怕的力量,在于它那强烈的侵蚀性和异化性,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这种沙耶病毒就已经存在,当时玛尔琼斯家为了完成天门计划,在整个城镇上撒播了这样的病毒,而在当时也是无法治愈的。在那场战斗中,哪怕是强大的魔纹使者也无法完全抗拒这种病毒的侵蚀,给我们当时的队伍的伤害,要远比和巫师们的正面交锋。在那个时候,爱德华神父是否就已经存在,是否也在为当时的玛尔琼斯家服务,如今已经无法知晓。哪怕被称为末日幻境,被从病院现实的观测者的认知中,冠以“幻境”二字,但无论是从病院现实的角度,还是末日幻境本身的角度,都没有人可以用上帝视角审视整个末日幻境的存在和变化。哪怕是在病院现实中,成为“中枢”,勾连幻境事像和病院观测的“系色”也大致是无法做到的。
个人的观测,对自身所处的世界来说,极其有限,哪怕是集结了更多人,所能达到的观测范围和情报收集,也有一个上限,这个上限来自于身而为人的极限,哪怕通过使用工具,可以改变观测的视角,但工具本身也受限于人类自身的极限,因而,无论如何,人类都是无法从理论上最为完整的角度去观测和认知任何一项事物的。
我十分清楚这一点,接受这一点。我不清楚爱德华神父是否也和锉刀等人那样,贯穿于我所经历的每一个末日幻境,是那样重要而特殊的角色。但沙耶病毒的确就是这样的一种特殊而重要的存在。它过去存在,现在存在。无论末日幻境如何变化,它也仍旧会存在。这种存在性,本就意味着它的特殊性,意味着它不仅在末日幻境中,也从其他的世界。其他的观测角度,代表了某种极为特殊而重要的意义。
因此,它很强大。
我想,没有多少人,能比我更能了解沙耶病毒,到底是何等之物了。它以一种有形的物质展现。大多数和它接触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血肉异化”就是其最本质的展现,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在我的观测和认知中。沙耶病毒不仅仅是一种血肉异化现象的物质态表现,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神秘”,甚至于,血肉异化的过程虽然表现为物质态,但这种异化的源头,却并非是物质态的。
让血肉在无机物上繁殖,亦或者让无机物呈现血肉的特性。从科幻的角度也不难做到,它看起来遵循某种奇异的物理变化,但只要转换观测的角度去看待。反而会觉得,它那强大的侵蚀力和旺盛的生命力,并不是生物和物理现象。
我不知道爱德华神父到底是如何创造出这种东西的,亦或者说,沙耶病毒的诞生,以及诞生在某人的手中。其实也代表了某种涵盖真实的深邃意义。我认为,无论从病院现实的角度。还是从末日幻境的角度,至今为止。都没有哪个人和组织,找出真正消灭它的方法。
简单来说,沙耶病毒在排除理论上“江”和“病毒”的理论存在高度后,就是一种没有克星的东西,它不可能真正被根除,哪怕是爱德华神父本人,也许可以控制它的繁殖,但恐怕也没有毁灭它的方法。这是一种一旦释放出来,就无法真正阻止它扩散的存在。
如果没有“江”的力量,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消灭所有的沙耶病毒。但幸好,存在于眼前的沙耶病毒,仅仅是“沙耶”的一部分而已,而且,这里是噩梦。
同样的,正因为在“噩梦”中出现了沙耶病毒,所以更可以证明我之前的想法,哪怕在末日幻境中,沙耶病毒也绝对不是什么物质态的病毒。而最终会形成的巨大生物体沙耶,其成长的终点,也绝对不局限于物质态。
这样的沙耶病毒,和过去经常见到的“恶魔”是极为相似的。
我所能观测到的世界中,最初有许多让人惊异的东西,但如今,我却已经不再觉得新鲜,因为,深究其存在和所造成的现象,已经不存在太多独特的地方。我隐约感觉到,每一种包含“神秘”的物事,都于本质上存在某些共同点,它们并不独特,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其必然有一个包含一切特异性和变化的源头。
在神秘学和哲学中,都存在这样一种,包含所有一切的源头。正因为这个源头的存在,所以,从这个源头流出并衍化的万事万物,看似多种多样,实际上,却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繁复和独特。人们将这个源头冠以多种称呼,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包含着一个“终极的意义”。而试图抵达并理解这个“终极意义”,就是神秘学和哲学的存在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神秘学和哲学都是一样的,而又是和科学相反的。
科学从诞生起,其存在的意义就并非是去理解或抵达其他意义,而仅仅是剖析存在本身。是的,不去理解存在的意义,而仅仅是剖析存在本身。也正因为如此,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它都仅仅是补充神秘学和哲学的另一半而已。科学家会信仰宗教,研究神秘和哲学,就是试图从剖析存在,发展到寻找寻在的意义的过程。
我已经意识到,其实自己从最初刚接触“神秘”的时候,到如今已经完全陷入“神秘”之中,也同样是这么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也并非是特殊的,无论是在病院现实还是末日幻境,无论是所能臆想出来的世界,幻觉乃至于可以真实接触的现实,这样的变化过程,在我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经历过,而在我之后,也会有更多的人经历。
我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至今也没有任何怀疑,但是。我也已经认识到,这仅仅是一种感性的表现罢了。
感性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和理性认知到自己并非如此,于人类而言,这种表现本身就不具备特殊性。倘若在一个局限性的范围内。所观测到的自己的特殊性,放在更大范围内,这种特殊性就会被成比例缩减。那么,假设自己的观测范围足够远,或者说,无限远的时候。自身的特殊性会否也缩小到近似于零呢?我曾经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但到了现在,所能得到的答案,仅仅是:人类自身的局限性才是绝对存在的,所以假设并不成立。
是的,人类虽然总希望自己可以不断成长。不断放宽视野,最终抵达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程度,所以,才出现了科学、神秘学和哲学。从神秘学和哲学的角度来说,就是抵达终极意义,回到万事万物的源头,而科学不过是一条载着他们航行的大船而已。但是。反过来想想,当人类定义出“无限”、“万能”和“全知”的时候,不也就意味着。人类早就已经确定了自身的极限,是“有限”、“无能”和“无知”吗?
人类是有局限性的,这是人类最初就知道,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的事情。
然后,当人类开始思考的时候,无论如何不想承认。也会必须承认,进而成为了“引上帝发笑的愚者”。
在这个过程中。任何可以观测,可以思考。可以认知的一切,都并不具备特殊性,也都绝非是真正绝对意义上的真实。
正因为认知到这一点,所以,我得到了平静。尽管,我仍旧在挣扎,在试图去保护一些人,拯救一些人,做着他人看来伪善的一切,去履行可能他人看来自以为是的使命。但是,这些行为的起源,并非是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而是,我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和不特殊。
我只是找到了,在自己的局限性,所决定的观测范围内,所具备的意义而已。
诚然,破除这种局限性,而假设观测范围可以无限扩大的话,我的特殊性会无限接近于零,而此时所作所为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样的假设并不成立。
因为,我是人,我有身而为人的极限,而我,承认这个极限,并正视着这个极限。
但“江”和“病毒”的存在,超越了这个极限。当我将自己的存在性,挂载到它身上,也就从思哲的角度打破了身而为人的极限。
是的,从科学的角度做不到的事情,是可以从神秘学和哲学的思哲角度做到的。局限于人类范围内所无法做到的事情,只要有一个非人的支点,就变得理所当然。
身而为人的高川,无论如何,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但是,不再是人类的高川,却能理所当然地做到,人类的高川所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那些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被身而为人的高川所观测到的沙耶病毒是无敌的。然而,在不是人的高川面前,沙耶病毒不过如此而已罢了。
拥有“江”的我,爱着“江”的我,能够看穿一切,这才是我的王牌。
我奔驰,躲闪,反击,砍杀,但更重要的是,从思维的角度,调整着思哲的高度。面对已经存在于“噩梦”中的沙耶病毒,仅仅关注于沙耶病毒此时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绝对不可能取得胜利。被血肉异化的片翼骑士,操控着不知道多大的范围内,所有被血肉异化的物事,它们的存在性,高于身而为人的极限。人类的局限性,决定了绝对不可能战胜这样的对手,以人类的角度去认知自己,所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仓皇而逃。
但是,正因为是意识态的噩梦,不,哪怕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也能用精神世界的角度去认知这个世界的话,就能做到非人之事。并非是打破了身而为人的极限,而是,在一定程度上,不再是人类。
不需要去认知和理解“江”和“病毒”是什么,只要感受它,认可它,哪怕仅仅是下意识地,让自己接受因它而产生的异化,就能拥有胜算。
因为是人,所以无法战胜怪物,那么。不是人,所以可以战胜怪物,不就理所当然了吗?在意识态的世界里,承认身而为人的极限,找到非人的支点。通过思哲的角度成为非人,于是,人的极限自然也就不存,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看似物质化的世界,将其完全以意识态的角度去观测,去相信。去理解,并可以实质做到。那么,以上的方法,就完全可以用于任何自身所在的地方,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这么想着。这么做了。这是我在对抗神秘,死去活来地挣扎中,所体悟到的“神秘”。于魔纹使者的角度而言,连锁判定只是才能的极限,速掠超能更非我自身的特质,而仅仅是被魔纹决定的特质,因为,哪怕“比意识更快”的概念更强大。也许也包含了我本质的一面,所以才被授予,但是。它绝非是我最本质的东西。
只有,我的思想,才是我所体悟到的,最能代表我自身的本质。
我,高川,是一个被上帝嘲笑的愚者。而这正是我最原初的“神秘”。
构成我的思想的基石。引导着思想成形的“江”,则是我最终极的王牌。
我利用一分钟的时间。于厮杀中,再一次完整思想的统合。这或许是一种拔高,也或许只是一种扭曲,亦或者只是一种变化,但是,无所谓是什么。我可以感受到,在完成的一瞬间,额头的封印虽然存在,却已经无力,魔纹的力量,如同岩浆一般流转于全身。
一种感觉,一种超乎人类所能想象的程度的直觉,以莫名其妙,不可理解,无可理喻,但可以承载的方式,转化为更实质的东西,附着在我的每一个动作上。
于是,当我再次斩中血肉异化的片翼骑士时,他的伤口不再愈合。
我不再去思考速掠有多快,可以多快,我只是在奔驰,于奔驰中挥舞刀锋,片翼骑士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或者说,既然无论如何,对方都无法“反应”过来,那么,到底有多快,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直觉就知道对方的状态,对方的位置,对方的弱点,那么,去深究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何种程度,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够了。我更快,更强,在我的攻击面前,它的一切闪躲、防御和自愈,都是没有意义的。剩下的,就只是奔驰,挥刀——
斩杀!
我没有任何想法,当刀光再次划破黑暗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一刀两断的证明。被斩中的对手,无论它是什么,其存在意义,除了死亡之外再没有其它。
我越过片翼骑士,背对着他停下脚步,不用回头也知道,它已经从中被斩成两半,而血肉异化的身躯,正在一点点消亡。不仅仅是片翼骑士,连带着这个范围内,所有因为感染了沙耶病毒而血肉异化的物事,也已经正在化作一片飞灰。
因为那一刀斩杀的,并非片翼骑士,而是沙耶病毒。
片翼骑士的两截身体摔在地上,生而为人的新鲜血液,正源源不绝从体内淌出,原本已经成为怪异的它,再次变成人类的他,正在迎来身而为人的死亡。即便如此,参与的“神秘”,仍旧让他盯着我,蠕动着嘴唇。
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却又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想起,让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话。
“……原初死亡……你是……末日代理……怎么可能……”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个声音没有任何疑问,他似乎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自己之所以会以这种奇特的方式死去的原因。而他的理解,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是只属于他的“真实”。
我环视着周遭的黑暗,于火烛的点缀中,飞灰如雪片般扬起,又被魔纹吸纳。之后,我感到疲倦,思维混乱,之前已经整理好的思想,那些思哲的高度、秩序和结构,如同积木一样坍塌了。我一开始想象,开始思考,就好似有一堵透明的墙壁伫立在那儿,当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才能让自己喘息。半晌后,我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
但是,周遭的怪异被清扫一空,却是不争的事实。而额头的封印,也依旧存在,那种受到限制的感觉,也和以往一样清晰。
我休息了片刻,将长刀归鞘,迈步继续寻找上一层的通路。周围的场景不断变化,但却没有刚来到第二层时的物事,摆设和格局也相差极大。唯一相似的地方,就只有代表“眼睛”的图案和物品,以及代表血液的符文,大量的尸体和完全由蜡烛构成的明亮。沉重而粗糙的砖石,既阴森又散发着潮湿的味道。在不少地方,我看到了预想中的,更多末日真理教巫师的尸体。他们的打扮独特,很好辨认,虽然身上残留有激烈战斗的痕迹,但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没有被大规模地破坏。而且,他们的死法,也不仅仅是被异物侵蚀一种。
反而,从不少死亡的痕迹看来,有许多人在被攻击的一瞬间,甚至没有做好防护,十有八九是没有反应过来。而身上的伤痕,很可笑的,比起被外人攻击,更像是末日真理教巫师自身的灰雾法术,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当然,留下尸体的,并不仅仅是末日真理教巫师,但是,其他人的伤势,并没有太多区别于这些死亡巫师的地方。在我看来,无论是不是巫师,其杀戮他们的凶手中有巫师的存在。在这个地方,爱德华神父并没有再动用沙耶病毒,而之前我战斗过的那一带,似乎是这片区域中,唯一被沙耶病毒侵蚀的地方。
仅仅从尸体和战斗痕迹来看,这里所发生过的战斗,就有很多疑点。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们,来到这里的其他神秘组织,以及爱德华神父到底是再和什么人战斗?他们彼此之间当然也发生过战斗,但是,造伤亡最大的,似乎是区别于他们的另一方,而那一方在人员构成上,也同样有末日真理巫师和一些神秘专家,仅仅是在人数上,落于绝对下风,仅仅从战斗力来判断,这神秘而不明的一方似乎更强大一些。
末日真理教和其他的神秘组织,在进入了高塔之后,产生了分裂?我只能这么推断,尽管,这个答案看起来有些荒谬,但除此之外,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不过,无论如何,哪怕遭到分裂和背叛,神秘组织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们突破了这一层,已经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他们的战斗,所留下的尸体,就是最好的道标。他们一路被狙击,边打边退,不仅要对抗背叛者,还要分心于大量怪异和陷阱。我之所以可以走得如此稳当安全,仅仅是因为,先行一步的人,已经将这里最有危险的东西几乎全都清理完了,当然,也带走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似乎所有有敌意的东西,都在一刻不停地朝这些人所在的路线汇聚。那些人,就仿佛黑暗中吸引飞蛾的火炬。他们以巨大的代价,找到了通往上一层的入口。
我停在一个巨大的旋转式石梯下方,向上去,环形半径足有二三十米的阶梯,正通往不知道多高的地方。而台阶上,同样留下了尸体、伤痕和血斑。来到这个地方,逐渐可以在尸体中,找到几具疑似背叛的袭击者的尸体。他们死亡的位置,姿势和表情,都让人感到一种绝望的疯狂。正因为,他们之中有末日真理教的人,所以才让人感到疑惑。
末日真理教的成员,从来都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许他们的想法和行为都很疯狂,但是,信奉末日真理的他们,从来都没有这种绝望的疯狂。(未完待续)
1259 守门人
我所找寻的范围内,存在的尸体和留下的战斗痕迹都表明,爱德华神父并不是唯一在这里和末日真理教发生冲突的人。△¢四△¢五△¢中△¢文¥f,乃至于,更多的神秘组织在这里遭遇袭击,而且并非是同一时间,他们的敌人也绝非是固定的某一方。袭击者也并非出自单一的组织,这也意味着并没有某一个特定的组织占据了这个地方。既然就连末日真理教,也无法强行在这里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那当然意味着,哪怕往更上层走,也绝对没有哪一家势力,可以强行占据某一层落。
而且,虽然只是一种模糊的,让人怀疑的念头,但我现场的痕迹,有点儿像是来到这里之后,各方神秘组织都产生了内乱。外敌的袭击并不是造成眼前诸多伤亡的主因,而是因为有人突然对自己人出手。然而,假如每一个来到这里的神秘组织都发生了内乱,内乱本身必然有更深的意义在内。
别的神秘组织的内部结构如何,我不敢说,但是,末日真理教的内部结构却是极为巩固的,在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是一次隐秘的行动。在派遣队伍的时候,其人员也必然经过筛选。这样一支末日真理教的队伍也无法避免产生内乱,再加上似乎所有的神秘组织亦是如此,就不免让人怀疑,他们到底遭遇了何等怪异的事情。
倘若内乱是出于某种“神秘”的缘故,反而可以让人释然。不过,我如今站在这里,却再没有感受到“神秘”的气息。
高塔本身必然拥有某种“神秘”,之前的遇袭,也证明了其中存在一些强力的怪异。但是,战斗结束后,这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却不知不觉中散去。只是,眼前这令人不解的尸体和战斗痕迹,都让人无法掉以轻心。
我追寻这些尸体倒下的地方。将之串联起来,自然就是其他神秘组织经过的道路,他们似乎边战边走,而我之所以没有遭遇更多的袭击,似乎正是因为这些人已经斩出众多的威胁,开辟出了通过更远处的道路。尸体中开始出现一些,在装束上显得有些身份的人。这些人的死相各异,不过,大多数都无法保全完整的尸体。我试图从这些尸体的口袋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但他们就像是弹尽粮绝后,将所有保存秘密的东西全都销毁了。
这些尸体中,正如之前看到的那样,不仅有袭击者,也有被袭击者,而两者也并不完全是敌对的组织,反而,参与死斗的双方有不少是明显出自同一个组织。一方带着绝望、疯狂和恐惧。那是我很难想象,到底遭遇了何事。才会崩溃至此的表情,另一方则保持正常,似乎对袭击者竟然是自己人感到不解,疑惑,但却同样保持着理智和冷静,更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人。就有所犹豫。死者并非是因为自身的战斗意志动摇才死亡的,而是不知为何变得疯狂的袭击者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强杀了另一方。
检查了如此多的尸体,我更加肯定了,袭击者一开始就带有死志。亦或者已经神志不清。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在面对末日真理教的信徒,但是,这些袭击者的疯狂又和末日真理教信徒的疯狂不一样。我无法完全说清楚,仅仅是隐约感觉到,两种疯狂的不同,并非是行为本身,而是造成疯狂的源头不一样。
让袭击者疯狂的源头,同样给这些人带来了可怕的绝望感,以及其它足以令其轻生的负面情感,这些负面的东西浓郁得让人窒息,以至于让这些袭击者面色狰狞。在这个意识态的世界里,袭击者的意志几乎被这种强烈得可怕的负面影响摧毁了。
仅仅是看到这些尸体的样子,我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对一个意志坚定的神秘专家造成如此强烈的负面影响。理论上,神秘专家会意志崩溃,其原因很少是因为外力的作用。哪怕是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感受到末日进程的不可阻挡,和命运般的恶意,神秘专家也从来都没有崩溃成这个样子。
他们,一定是在高塔中,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物。其可怕的程度,可能要远超于他们可以感受到的“末日进程”本身。另一方面,这些崩溃而疯狂的人之中,存在末日真理教这种认可末日,信仰末日并促进末日的邪教份子,那么,他们所遭遇的极为可怕的事物,有可能是足以摧毁他们信仰的事物。
末日真理教的人不怕牺牲,也不害怕末日,不恐惧死亡。尽管如今的末日真理教,已经不是最初的末日真理教,其理念和席森神父所代表的原教主义有了诸多不同。但其所遵循的教义,仍旧是从原教主义演化来的,并仍旧以末日真理为核心进行阐述。无论是原教主义还是现在的改良主义,末日真理教的信徒对自身所信奉的真理,有着自成体系的解说,它足以为信徒构架出一个坚固的心理防线。而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这种病态却自成体系的邪教学说,正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潜意识变化的结果。但是,正是这样逐渐变化而来,在某种程度上,迎合这个末日幻境整体环境的病态意识,却在某种未知事物面前遭遇了重创。
既然他们所遭遇的可怕事物,足以摧毁他们所信奉的一切,那么,同样可以肯定,它的存在有可能让末日真理不再具备积极的意义。那必然是在存在意义上,超越了“末日进程”的东西。
莫非他们看到了“江”和“病毒”?我原先这么想,但立刻就否定了。我不觉得,“江”和“病毒”会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于他们面前,换句话来说,我不觉得“江”和“病毒”是可以被完整观测到的。而能够被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中的人所观测到的那部分,也必然是基于他们自身立场所在,局限于他们自身的极限,而所能看到的部分。而这一部分。也理所当然不可能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念和意志。
正如同,末日真理教一度有过召唤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某种怪物的举动,而那个怪物给我的恐惧感也已经证明,其和“病毒”息息相关,有可能就是人们从意识态方面,所能观察到的最接近“病毒”的一种现象或一种存在体现。但是。既然它可以被神秘专家以这样一种“个体”的方式观测到,感受到,就意味着,它的强度也就仅限于此。
而于高塔中存在的,那个可怕的事物,却似乎高于这样的强度。
我不敢确定。也有可能,两者不能类比,仅仅是让接触两者的神秘专家看到了不同的东西,而这些所能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中。一方是能够被神秘专家所接受,而另一方则无法接受。仅限于是否可以接受,而并非是神秘性的高下。
一个巨大的旋转式石梯连接着两个层落,向上走,环形半径足有二三十米的阶梯,正通往不知道多高的地方。而台阶上,同样留下了大量的尸体,有部分阶梯崩塌。不过大部分还很稳固,并没有破坏到摇摇欲坠的程度。有一部分断裂的地方。被沙耶病毒的血肉异化连接起来,而这些血肉异化的部分,并不如先前所经过的血肉异化带的攻击性那么强。甚至可以说,并没有攻击性,血肉异化仿佛仅仅是出于连接毁坏的阶梯,开辟出一条可以正常通行的道路来。
经过这里的爱德华神父和其他人。并没有彻底毁掉这条通路的意思。
我终于看到出口时,感觉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没有标识,所以我完全不清楚,此时的自己到底在哪一层,但却可以肯定。一定是在高塔内。越靠近这个出口,尸体就越少,抵达一处足有十米高的大门前,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的痕迹。
这扇门的外表古朴刚健,花纹繁多,却有许多线条十分隐晦,让图案在第一眼看上去时是这样,但仔细琢磨的时候,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同样带有很强烈的暗示感。就在我准备推开门的时候,背后响起声音:“嘿,你这个家伙,最好别打开那扇门。”
这声音苍老又有些虚弱,我循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老人颓然斜靠在角落里,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失去了一条腿,草草包扎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绷带,他十分艰难地打着火石,想要点燃烟斗,但哆哆嗦嗦地重复了好几次,才堪堪将火点燃,而火石也因为脱力而掉在地上。他全然不理会,只是带着一种解脱的惬意,将烟斗塞到嘴巴里。
在这个老人发话之前,我并没有看到他的存在,我仔细检查过四周,在我刚来到的时候,那个地方的确一无所有。但转眼间,这个老人就出现在那个地方,如同幽灵一样。他的发话时机,和诡异又巧合的现身,都让我不由得想起一个神秘学中经常出现的特殊身份——
守门人。
老人就像是专门为了这扇门,才呆在这里,只为想要打开这扇门的人而出现。
他的装束并非是正常世界里的款式,反而和老霍克的打扮十分相似,再加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让我觉得,有可能和老霍克一样,是一个针对至深之夜不断战斗的有心人。他的语气和动作都不带恶意,但他明显不希望我推开那扇门,其中必然有一些说道。正是因为他的打断,让我意识到,门后所存在的事物,可能和至深之夜有关,换句话来说,这个高塔藏有至深之夜的秘密,并证明了,至深之夜乃至于这个噩梦本身,都不是神秘组织所为,而是更早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情况。
神秘组织开启了这个噩梦的入口,并试图利用这个噩梦中所已然存在的情况,来推动自己的计划,但是,这个计划本身有可能需要深入涉及至深之夜,以至于他们同样遭到了至深之夜的反噬,如此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丢下了那么多具尸体。他们对至深之夜很感兴趣,因为,这个至深之夜理所当然是一个很可怕的“神秘”。
神秘组织和神秘专家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去追寻这样的“神秘”。是不难理解的。
也许,让那些神秘专家发疯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的确在这里接触到了“至深之夜”的秘密,亦或者是一部分秘密。
于是,我问到:“里面有至深之夜的秘密?”
“至深之夜?”老人缓慢地说着。就好似精力不济,“哦,对,只有追寻至深之夜的人,才会离开庇护所,来到这样的地方……”
“你认知老霍克吗?”我问。
“霍克?那个老鬼?”老人闻言,发出低沉的枭笑,“是的,我当然认识。你呢?又是什么人?”
“我是老霍克的接任者。”这是我在这个噩梦中最常用的身份。但实际上,老霍克实际并没有对我托付什么。我也仅仅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继承人?他死了?”老人有些意外,但口吻却没有什么吃惊的情绪,“是的,猎人总是会死的。死了也好,越是深入至深之夜,下场只会越惨。那么,小子你是遵循他的意志来到这里?”
“不。我是以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我说:“门后有什么?另外,这里是第几层?”
“自己的意志?哼。”老人不屑一笑。似乎在嘲讽这个说法,我立刻就知道他的下一句是什么了,事实也如我所料,他说:“追寻至深之夜而来到高塔的人,都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有一个声音在引诱你,而你却下意识忽略。为什么你不仔细朝内心的深处找找?自己的行为真的是遵循自己的意志吗?”
我不想听他说这些。他所说的一切,都基于他自身的立场,而他和老霍克一样,明显是以这个噩梦为生存主场的人。而我不一样,于我而言。这里仅仅是一个“噩梦”而已。
“哈……意志坚定的猎人。”他似乎明白我所想,只是发出一声叹息,像是嘲笑我,又像是在自嘲。过了半晌,他说:“好吧,我告诉你,门后就是你想找的东西。它一直都在这里,谁也无法拿走,也没有谁可以干涉。它代表了至深之夜的必然。我曾经认为,当我抵达这里,就能想办法结束一切,但是,在看到它之后,我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抵达这里,并不如我曾经以为的,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它在召唤我,而我无法抗拒,也无法阻止它……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么低沉地说着,老人掀开如同乌鸦羽翅般的蓑衣,掏出一把火枪,我还看到他的腰间,同样挂着一把长刀。
“你想和我战斗?为什么?”我平静地问到。
“因为我觉得,不应该让人走进这扇门。那绝对不是人们想要知道的东西。”老猎人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到:“比起在后悔中死去,在无知中死去,应该是更好的结局。一路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许多疯狂的尸体,对吗?过去留下的尸骸,不久前倒下的尸体,都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走进门,看到了某些东西,然后全都发了疯?”我沉声问到。
“正是如此。”老猎人说,“我无法阻止太多人,但他们拿不走高塔里的任何东西。”
他的话证明了我所想到的情况。那些经营许久的神秘组织早先一步来过这里,而他们也是在这里,遭遇了可怕的事物。而这样的事物,就在这扇门之后。虽然老猎人反复强调那事物的可怕程度,也有诸多尸体摆在面前以做证明,但是,我理所当然是不会后退的。这个“噩梦”充满了谜团,至深之夜也好,所存在的那些人物,以及他们所扮演的角色,都充满了某种暗示性。让我不得不来到这座高塔,寻求可能存在的答案。
我的确可以什么都不做。也一直想过,强制将阮黎医生和玛索留在身边,静待一场波及整个中继器世界的大变的到来,再利用“江”的力量取得胜机。然而,我最终还是无法忽视在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哪怕,对方在更远大的目标前,仅仅是一个过客。同样的,我的性格和内心的想法,也让我无法真正去强行改变自己所爱的人,去干涉她们的选择。她们所做的一切,我哪怕无法认可是正确的,但也无法肯定,那是绝对错误的。或者说,我一直都觉得,正是这些个性化的选择,让她们成为她们自身的样子。我只是希望,在她们认为自己犯了错误,想要改变的时候,能够站在她们的身边,对她们伸出援手。
是的,我可以一开始,就去做一些也许可以一劳永逸的事情,也可以从开始到最后,什么都不做。“江”就在我的体内,无论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不是我所期望的。而我需要面对的,和不可逃避的情况,哪怕我再不愿意,也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即便如此,我仍旧会因为身边的情况,做出一些不是那么必须的决定。就如同现在,这个“噩梦”和所谓的“至深之夜”,的确有很深的隐情,且牵连甚广,它可以是一个陷阱,也可以是决定末日进程的关键。但是,我的确可以不理会这些,完全置身事外。我有很多理由,可以促使自己将当前的情况,列入计划必须的一环,但从其他的角度,同样有很多理由,把当前的情况,从计划中摘除。
很大意义上,基于“病毒”而存在的现象,到底重不重要,仅仅是出于我如何去看待它。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真的置之不理。
我觉得,必须保护病人们,必须弄清至深之夜的秘密和影响,了解其他神秘组织正在预谋的计划,所以,才站在了这里。
老猎人的话,无法动摇我的意志。
“这里是高塔的什么地方?”老猎人终于依靠一条腿站起来,那艰难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我也不记得了,但是,也许门后就是最后吧……我希望那就是最后,倘若那样的东西,也只是隐藏真相的某种假象,那么,真相到底有多可怕呢?”
“真相?”我也随同他的动作,拔出了长刀,一边平静地问到:“那到底是什么真相?至深之夜的真相?还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假设老猎人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噩梦”,而又明白了,自己之于这个“噩梦”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从而倍受打击,也是可以想象的。每一个人,知道了自己一直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幻觉,一个幻想,自己所深爱,所追逐的一切,乃至于自己本身,都不过是被注定的虚幻之物,一定会感到十分混乱吧。正如我至今也无法真正肯定“病院现实”的真实性,而进一步采用了“真实侧面”的理论,未免不是这样的缘故。
但是,哪怕是过去那个我仅仅是个尚未成熟的神秘专家,也可以抵抗“病院现实”对“末日幻境”的存在性颠覆。我觉得,老猎人所遭遇的,也应该不是“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噩梦”的情况。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让他确定那就是真相,并如此竭尽全力,带着一种善意,却以死亡为威胁,去阻止他人去接触他所看到的真相?
“大概……是至深之夜的真相吧。”老猎人低沉地说:“而至深之夜,正是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他的话音刚落,便抬手朝开火。
嘭的一声——
就如同在宣泄怒火。(未完待续。。)
1260 狩门
老猎人已经身受重伤,但在动手的时候却完全看不出来。在连锁判定的感应下,他的每一块肌肉都以一种非人的高强度进行运作,伤口处的血液就像是被加热到蒸发了一般,泛起淡淡的红雾。他身上的力量,当然也是一种“神秘”的展现,尽管只是在“噩梦”之中。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意识态的世界里心想事成,将自己变成杀不死的超人,亦或者展现非人的力量。尤其在噩梦之中,普通人往往是极为弱势的一方,也正因为人们难以对抗噩梦中的情况,所以“噩梦”才具备其意义。想要在一个大多数人“共有”的“噩梦”之中,成为了不起的强者,足以杀死其他人或者那些可怕的,让大多数人束手无策的怪异,本身就证明其拥有了“神秘”的力量。
已经死去的老霍克,以及眼前的老猎人,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存在。无论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以及他们诞生的秘密,乃至于他们意志的本源,以及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所暗示的幕后背景到底是什么,他们存在并参与了“至深之夜”,是构成如今这场噩梦的必然一个环节,却是毋庸置疑的。到了现在,我已经十分清楚,什么才叫做“存在既事实”。
我不觉得,老猎人的攻击是无的放矢,他所说的那些话,已经暗示了很多事情。即便如此,遵循他的建议而活动的人,或许会成为猎人,但那不是我。我对他说。自己继承了老霍克的一切,有一半是谎言,我所做的一切,并不遵循这里任何人的遗志。
我只以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计划。自己的感性和理性,来选择道路。倘若所做的一切,已经有先人在做,亦或者和某些人产生雷同,那也不过是一种巧合,亦或者身而为人的共性必然而已。但倘若我违反了其他人的道理、想法、意志和愿望。而遭到狙击,那也定然是我必须承载的后果,而我也对承载这些毫不犹豫。
我要进门,老猎人试图阻止我,而我从未被他的话所动摇。这就是开战的理由。并非正义或邪恶,也并非是带有恶意的杀戮。我十分清楚,因此,十分平静,哪怕从来都没有戒备的心理,但在老猎人开枪的同时,也没有任何意外,身体自然而然行动起来。比想法更快——因为,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思考,或者。哪怕有了多余的思考,也不会被这些思考牵连。
我拔刀。
刀锋斩在子弹上,倏忽间就弹射到墙壁上。老猎人迅速在四周游走,火枪不断发射子弹,而我也利用连锁判定感应着他的位置和动向,以同步或更快的反应。朝着同一方向游走,接近。挥刀斩去。刀锋和子弹的磕碰,在半空中闪现火花。墙壁被跳弹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凹坑,石屑崩飞,这一切都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无所遁形。我本身就是用枪的好手,老猎人每一次开枪,都会让我迅速解析这把枪和子弹的特性。仅仅是直线发射的子弹,是对我无效的,哪怕老猎人扣动扳机的速度再快。
我根本就不需要大范围的规避动作,仅仅是身体的轻微摇晃,刀锋的轻扫,就能让子弹毫无用武之地。老猎人显然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连锁判定从他的细节反应上,看不出有任何惊慌之意。和我想的一样,这个老人也是身经百战。能够猎杀怪异,抵达这个高塔,并看到了所谓的“真相”,恐怕还和在我之前就已经来过这里的众多神秘专家们厮杀,还成功活下来,已经足以证明其强大。
在我进入长刀斩击范围的一瞬间,他也单手拔出长刀。刀光绕着他的身前一圈,和我的刀锋交击,巨大力量将我推离几步,就在我速掠转向的时候。老猎人拔出的长刀,其刀柄和刀鞘拼合,形成一把双持的大刀向我猛斩而来。刀锋并非切裂空气,而是压迫着空气,发出沉闷的暴击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在短短的眨眼间就已经扩散开来,试图阻止我的高速急走。
我跳上墙壁,再借力跳上天花板,越过扭曲的视像。在老猎人的头顶甩出勾绳,老猎人向后翻滚,他的速度猛然加速,幻化出一道残影,闪过勾绳的捆束后,又是一波子弹射来。他的加速并非持续,而是以无序的正常、缓速和急速进行交替,难以让人捕捉他的动作,这样高超的移动能力,显然也是他身经百战的经验所得。
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获得高速移动能力,高速战斗的经验和技巧基本上就是相通的,仅仅是做到,或无法做到的区别。要能在短时间内,爆发更快的速度,并将这种爆发和不同速度下的动作连接起来,形成更加难以捉摸的移动方式,并针对当下的敌人进行灵活调整,可不是苦练就行的,而需要足够的战斗经验。
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被杀死的时候,我在大多数时间的战斗里,也不过是一根筋地加快速度罢了。病院现实中,更是一个腿脚残废的虚弱病人,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于高速战。但是,在这次复苏之后,已经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以及经由另一个高川的孕育,而获得的更多高川残留的感受,乃至于另一个高川本身的技巧,都让我得以进一步完善自己的高速战。
我的成长,并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原因,更多的“高川”同样给我留下了足够的财富,尽管那并非是以“记忆”,而仅仅是一种模糊的印象和感受性的东西。
现在的我在战斗能力上,比过去的我更强,这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以正常的时间线来说,我参与战斗的时间,哪怕将末日幻境中的时间,和病院现实中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年半载。而眼前的老猎人,却显然有着十几倍的经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战斗经验当然数倍于我。
然而,我们并不位于正常的时间线中,我们的战斗经历。也有着巨大的差别。这些差别,让我们之间,足以填补年龄和经历上的差距。哪怕在“封印”的感觉再度出现,我的每一种神秘,都无法抵达最好状态的情况下,我仍旧有信心击败对方。
我并不想杀死老猎人。而仅仅是要战胜他,让他无法阻止我进入那扇门。
我转身挡住他的旋身一斩,在他猛然加速后撤的时候,向前疾驰,以强攻的姿态缩短距离。这个老猎人可不是那些莽撞的怪异。勾绳可以对其进行牵制,却无法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中,真正发挥束缚和牵引的作用。老猎人的火枪和长刀配合娴熟,再加上一身高速战斗专家的拿手绝活,在短短的三十秒内,不停转换攻击和防御,和我打了个旗鼓相当。
我并没有隐藏实力,我用尽了对自己而言“正常”的力量。也就仅仅是这个老猎人现在所展现的强度而已。
刀锋和刀锋的交错,正面的切割,侧面的奇袭。在急速的碰撞中绽放出大量的火星。在连锁判定中,每一次火星的溅起都清晰可见,充满了节奏,而老猎人的表情,在光暗交错中,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完全可以称得上心志如铁。
然而,哪怕他经验丰富。招式熟练,反应迅速。心志坚定,身受重伤这一点,却是无法忽略的。他身上的血迹可不是假象,在噩梦之中,也是一种受到伤害的象征。哪怕他还能爆发出如今的战斗力,但是,这些哪怕在意识态的世界里,也无法抹消的伤口,也让他的精力无以为继。
对习惯高速战斗的人来说,十秒就足以决定很多事情,战斗拖至三十秒,就已经算是棋逢对手,而一分钟内无法解决战斗,就意味着必须重新调整姿态,卷土重来。我和老猎人的交战,于高速中持续了大约四十五秒的时间,明明拥有“相对快”概念特性的速掠,却在“封印”和老猎人的经验面前大打折扣。
我一点都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被削弱了,才无法在一回合的战斗中拿下这个老猎人。因为,这是战斗,而不是友好的切磋,任何无法战胜对方的理由,都不足以成为理由,唯有结果可以证明一切。
眼前这个重伤的老猎人,足以在我当前的“正常”状态下,持续更多回合的交战——这就是现实,是结果,是他有可能面对着更多的神秘专家,仍旧可以存活于现在的证明。
想必,这个老猎人已经杀死了不少神秘专家吧。
又一次直接的刀锋交撞后,老猎人爆发力量,将我连带长刀一起扫开。而我借助这股力量,再一次和他拉开十米的距离。之后,我们心有灵犀地相互绕转,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和状态,试图对方的破绽。我知道,老猎人时而露出的破绽,很大一部分都是有意为之,而那些真的受到伤势牵连而不得不露出的破绽和疲态,被隐藏在这些充满陷阱的伪装中,变得难以捕捉。
不过,在我这边也是这么做的。
我们的战斗风格十分相似,我所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并相应做好准备,相反亦是如此。这是一场硬仗,在我的眼前,并不是一个衰老而重伤的老猎人,更像是相对当前“正常”状态下的我的某种镜像。我相信,老猎人也有这样的感觉。
“不考虑一下吗?放弃进入门中……我看到过许多自认为强大的人,和真正强大的人,他们进入门后,看到真相的结果。”老猎人说:“那个真相无法拯救任何人,只会摧毁所有的人。这个噩梦是因之而存在的,至深之夜必然到来。”
“那么,老霍克……和你这样的猎人,过去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去斩杀那些怪异,宁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探查真相呢?”我按着刀鞘,以拔刀的姿势,和他缓缓绕着圆。他愿意说话,我就愿意听,也许他说不出新意,也许只是一种麻痹我的陷阱。但对于我来说,这些小心思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有可能多明白一些他们的想法,他口中的危险,以及他所知道的至深之夜的秘密。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多走几圈,也没有什么关系。
时间的确不多,但也并非急切到,必须立刻分出胜负,然后拍马赶向下一场的战斗。我的心中有一种紧迫感,但我已经不会被这种紧迫感抓住。
我的内心平静。向他问到:“所谓的猎人和保护,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吗?”
“所谓的猎人,不过是为了希望在至深之夜中保护自己,之后才会去庇护其他人。”老猎人压了压宽檐帽,嘶哑地说:“我们追寻真相。但是,既然真相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我也认为,没必要让人们接触。至深之夜,没有人可以过得去,哪怕是我们这些猎人,但是,至深之夜并非意味着结束。那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另一个至深之夜的开始?”我想,我是明白他的意思的,而且。这样的说法,其实有些和末日真理教的教义相似,不同之处在于,末日真理教的教义,普遍让人们去直面末日,并亲自引导末日。那是真正追寻着“末日”的邪教。而眼前的老猎人,仅仅是希望人们死在“无知”中。而不被“真相”击垮。
“反正,知道和不知道都没有不同。当一次至深之夜过去后。一切幸福和痛苦,又将重新开始。既然如此,因为无知而茫然死去,和因为已知而痛苦挣扎,却注定要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啊啊,区别就在于,一个徒劳挣扎着,另一个因为茫然无知,所以不会做徒劳的事情,反而会轻松一点吧。”老猎人如此说到。
“我想,这样的想法,和你们这些人之所以来到这里,一直战斗的初衷不一样。”我说。
“是的,我承认这一点。但也因此,我也很好奇,为什么老霍克要让你继承所谓的猎人遗志呢?”老猎人沉沉笑着,“他明明也看到了真相。我知道,他的心中,一定也认可我的想法。所谓的猎人,到我们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当下一个至深之夜到来时,或许又将会有猎人出现,但那和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老霍克……是不是疯了?”
“是的,他疯了。”我承认,“他的确没有留下什么猎人遗志。我只是以自己的意志,履行自己给予自己的责任。”
“自己赋予自己的责任?”老猎人似乎有些惊讶,突然大笑得咳嗽起来,“果然是个猎人嘛。虽然没有引导,但没想到,到了现在,竟然还会有猎人出现。你根本就不需要老霍克的引导,也不需要从他那里继承什么,因为,你和我们一样,天生就是猎人。”他如此肯定地说到,“但是,当你知道真相后,到底是能继续当一个猎人,亦或者,变成疯子,亦或者,成为像我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我如此回答,“老霍克虽然疯了,但是,他仍旧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把我捡回来。我觉得,这是他和你最大的区别。你觉得,一个疯了的,没有任何希望的猎人,明明有着你这样消极的想法,却仍旧捡回了一个猎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抚摸着额头的“封印”,说:“虽然,我不需要这东西,但是,我仍旧留下它,而不是刻意去寻找破坏它的方法,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老猎人的声音沉下来,像是在怀念什么,“这就是猎人啊。从第一个猎人出现的时候,就是因为听从了来自于内心的召唤,赋予自己一个正义而伟大的使命,虽然,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也不过是至深之夜所注定的一环而已,但是……”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我帮他说了:“但是,哪怕没有至深之夜,在面对同样的灾厄面前,猎人的心中,也仍旧会有这样一种呼唤,让他成为一个猎人。”
老猎人沉默着。
“所以,至深之夜到底是什么,对猎人来说,并没有意义。”我如此说到:“所谓的猎人,也不过是做出了这样一种事情的人:我们听从内心的呼唤,决定自己身在此间的意义,哪怕置身命运之中,注视到命运的残酷,也不被任何命运论所动摇,并践行自己所赋予自己的责任。”
我问老猎人:“为什么,同样是猎人的你,会因为区区的真相,而改变初衷呢?我虽然不知道猎人的秘密,但是,我知道猎人的心灵本质。你现在的选择,无疑是在背叛自己。”是的,在我看来,眼前老猎人的选择,并不是背叛了其他的什么人,而仅仅是背叛了当初的自己。他在自己的现在和过去之间,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划出一条线,以分割彼此,但实际上,这没有任何意义,他仍旧是过去和现在连接的结果。
他无法逃避过去,也不可能真正否定过去。他心中,真的认为,过去的自己是错误的吗?是没有意义的吗?为了其他人不变成这样的错误,所以才站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答案,但是,答案应该是从他的心中得出,而并非是由我决定的。
“说得好。”老猎人只是再次压了压帽檐,就像是要将一切情绪,就淹没在黑暗的阴影中,以获得心灵的安宁,“多么年轻的言论呀。可是,正因为冲劲十足,所以,在看到真相的时候,才会更为疯狂。老霍克的心中,仍旧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大概是十分羡慕的吧。因为,我的心中,已经不存在那样的希望。”
“不,如果你的心中已经不存在任何希望,那么,又为何留在这里,还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停下脚步,对他说:“你其实就是想要看到,仍旧有人可以超越你吧?在这里击败你,打开那扇门,在看到真相后,仍旧保存身为猎人的自我。你想看到,你做不到的事情,有人可以做到。”
老猎人沉默着,唯一还露出在帽檐阴影外的嘴巴,渐渐裂开一个枯萎的笑容。
“有很多人打败了我,得以进入门中,看到真相,但他们无一例外都疯了。”老猎人说的那些人,大概就是那些比我更早来到这里的神秘专家们吧,在这个时候,我也大约可以猜测,正是那些疯了的神秘专家,才会造成之前一路上,我所看到的那些奇怪的死伤了。
“你觉得,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一个吗?”老猎人如此问到。
于是我回答:“当然。”
毫不犹豫。
在老猎人猛然抬手开枪的时候,我甩出勾绳。子弹打断勾绳,断裂的勾绳前端却仍旧按照连锁判定中的轨迹飞旋,老猎人必须闪开,但他的移动轨迹,也已经提前被连锁判定和我的判断读出。速掠的“相对快”,让我后发先至,拔刀再斩。老猎人挡下,借助撞击的力量,陡然加速后撤,而我则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追击。
在一秒内,老猎人绕了五十米的圈子,而我也追击了五十米。在这一秒内,我竭尽全力挥出了五十多次斩击,我们就如同被笼罩一片绽放的火星中。老猎人的疲态更显。毫不停息地猛攻,并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华丽招式的使用,因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这是最朴实的,也最为迅猛的攻势,刺、劈、砍、扫,以最短的路线,最短路线中最强的力量,构成了潮水一样涌动的力量。而承受这股潮涌拍打的礁石,就是老猎人自身,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下,我感受得到,他的肌肉、骨骼乃至于支撑高速战的每一个感受性器官都在哀鸣。(未完待续)
1261 黑座
在一秒内,老猎人绕了五十米的圈子,而我也追击了五十米。在这一秒内,我竭尽全力挥出了五十多次斩击,我们就如同被笼罩一片绽放的火星中。老猎人的疲态更显。毫不停息地猛攻,并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华丽招式的使用,因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这是最朴实的,也最为迅猛的攻势,刺、劈、砍、扫,以最短的路线,最短路线中最强的力量,构成了潮水一样涌动的力量。而承受这股潮涌拍打的礁石,就是老猎人自身,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下,我感受得到,他的肌肉、骨骼乃至于支撑高速战的每一个感受性器官都在哀鸣。
这就是“正常”状态下,重新整理战斗姿态后,我的选择。不再需要那些华丽的技巧,也不去担忧速度无法再如之前那般可以碾压对手。是的,速度相近,经验丰富,风格相似,招式雷同,面对的人,就如同自己的镜像。但是,有一点,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
他老了,还受了重伤,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站在我的面前。倘若他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一定还可以恢复原来的凶猛,乃至于,让我进入非正常的状态,利用那可怕而超然的神秘,于爆发中才能战胜吧。但是,战斗没有如果。
以这样的不完全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就是他的选择。他的觉悟,绝对不是“这样的自己就足以打发对手”的心态,而是,“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也必须站在这里。直到某一刻的到来。”
我从和他的交谈中,就已经感受到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讲究公平。现在,就是最公平的一战。为了带着觉悟站在这里的老猎人,我竭尽全力地挥刀。以猎人的身份,用刀和刀的每一次交击,传递着,那连我都无法理清的,复杂的意志和愿望。
然后,在第九秒。我踹中老猎人的胸膛。他终于失去平衡,这并非是被踹中胸膛所决定的结果,而是前八秒的激战所积累下来的结果。我欺身闯入他已经崩溃的防御圈,闪动的刀光切入他的胸膛,他几乎被我剖成两半。大量的鲜血,就如同喷泉一样,从伤口处喷起。
我收刀入鞘,垂死的老猎人半卧在墙根处,如拉风箱般喘息着,也没有去掩盖伤口,因为那没有任何用处。他有些痛苦,这种痛苦似乎会传染。让我也无法再上前。喘息了片刻,他发出相当畅快的嘶哑笑声。
“很好,我输了。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进门了,或者你可以再给我来一刀?”老猎人摘下宽檐帽,露出那张遍布伤痕,如风化的岩石一样苍老的面容。他的声音没有中气,振奋起来的表情,就像是回光返照。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我离开后就这样死去。
“别担心。不……”他摇摇头。说:“这样就好。说实话,我到现在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不是应该让人看到的真相。但我也看到了你的坚持。你知道,坚持的人总是有办法突破封锁。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我竭尽全力阻止你,而你战胜了,所以,你有资格去面对那个真相。如果你失败了,也许就会成为一具尸体,我可不会放水,说什么‘不杀人,只是为了阻挡你’这样的话。你抱着信念而来,我同样抱着信念迎接你,和你的死亡,就是这样。不要跟我说其他的废话。”
“你还能说话,就已经不错了。”我点点头,眼前的老猎人根本就不需要安慰,如果他还能站起来战斗,就一定会站起来战斗。他现在倒下,是他坚持的结果,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遗憾的,哪怕这里就是他的终点。
“当然不错。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我和霍克那个老骨头可不一样。”老猎人低沉地笑着,“如果你不杀我,我就会活下来,然后再一次守在这扇门前……”
“我只是想问问。”我知道,他没有说谎,但是我并不在意,现在的他就算能爬起来,想要养好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这种由多数人的意识态构成的“噩梦”中,可不像是一般个人的噩梦那样,只要一觉醒来,再次入梦的时候,就会完好无损。我不知道老猎人是否在“噩梦”之外还有一个主体,但是,无论有没有,他受到的伤势,大概都不可能在一次噩梦内治愈,除非有什么奇迹,亦或者某些神秘的力量帮忙。否则的话,我认为他不是被下一次来到这里的人杀死,就是被怪异杀死。总之,他能撑过至深之夜的可能性已经微乎极微了。
“你了解在我之前来到这里——”我看了一眼那扇门,“战胜你,进入门中,亦或者被你杀死的那些人吗?我知道他们,他们不全都是猎人。你懂的。”通过和老猎人的战斗,以及和老霍克的接触,我已经渐渐了解在这个噩梦中,所谓的“猎人”大致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并非是区别外来者和本地人的身份,而是一种职业:为了某种理由,坚持去猎杀怪异,探寻至深之夜的秘密。基本上,正如老猎人所形容的那样,猎人天生就带有一种使命感,这并非是上天赋予的,而是自己为自己赋予的。
在这个噩梦里,以这种自己赋予自己的使命感为基础,而勇于直面的怪异,围绕至深之夜展开行动的人,就是猎人。但是,一般而言,身为“外乡人”的神秘组织虽然也有自己的使命和信念,也必须和怪异厮杀,以确保自身安全,进而获取一些材料等等,甚至于也在试图利用至深之夜,但是,他们的行为和视角,并非以这个噩梦为基础,也可能并不以至深之夜的秘密为重点。因此,在一些细节方面,的确可以认为。神秘专家并非这个噩梦中常规意义上的“猎人”。
从“猎人”在这个噩梦中,最本质的意义来看,我其实也并非是完全的“猎人”。只不过,我得到了老霍克和眼前这个老猎人的承认而已。
很多时候,“猎人”的概念。即便在这个噩梦中,也是泛性而模糊的。但我想,老猎人知道我的意思,他和那些人接触过,战斗过,也一定明白。那些神秘专家和自己代表的“猎人”到底有哪些区别。
“啊……”老猎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那些人,的确有不少强大的家伙。但就如你说的那样,并非每一个都是猎人。在看到真相之前,他们不明白。猎人对于至深之夜到底有怎样的意义,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存在于这个噩梦中的。而在看到真相之后,他们都变成了疯子。”
老猎人想了想,对我说:“记住,猎人并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血缘的传承。别看你和我,和老霍克有那么多区别,但其实我们有着共同的源头。甚至于,我们和怪异有着相同的源头,因此。我们才是对怪异的专家,也更容易被怪异侵蚀……听着,年轻人,要对自己随时保持警惕。”
他似乎别有所指,但是,这种遮遮掩掩的说法。一点都不像是他的性格。我认为,是某些顾忌阻止他说清楚。亦或者,他仅仅是心有感悟。自己也从来都没有整理出一个线索,所以无法用更有逻辑的说法高速我更多东西。
“总之,看到了真相,你就能明白。”老猎人挥挥手,似乎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头深深垂了下来。
我又一次看向那扇门,再转回视线的时候,老猎人已经消失了,就如同他突然出现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但是,他体内流出的血,以及战斗所造成的破坏,都没有消失,所以,自然也不是什么幻觉。老猎人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也不打算追究。重要的是,他的确出现在我面前,和我战斗,告诉了我许多情报。
我来到那扇门前,用力推开。大门很沉重,正如它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哪怕用连锁判定观察,也找不到曾经有人在我之前推开的痕迹,但的确在我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抵达这里,并解除了门后的真相。
现在,我将成为其中之一。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真相,会让这些心志坚定的猎人和神秘专家发疯。
门后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小,就是一个百多平方的小厅,但却比外面的情状更加精致。能够倒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被擦拭得晶亮,仿佛一直都有人打理,也无法找到其他人进出的痕迹。四周并非墙壁,而是玻璃一样透明的材质,就如同一个观景台。和之前看到的区域最为不同的地方在于,在这个收拾得干净的小厅中看不到任何奇怪的纹路和图案。最中间处,有一张黑木质地的椅子,没什么气势,也不符合噩梦中摆设的风格。
这张椅子太过显眼,就如同在召唤来到这里的人坐上去。根据神秘学的理论来说,坐上这张椅子,就会得到“奖励”,也许那就是“真相”。不过,我并没有立刻坐上去。我只是来到透明的墙壁处,有一个隐晦的声音,呼唤着我从这里往外眺望。
我首先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高塔的最顶层。对高塔的攻略没有连续性,在上一次做这个噩梦的时候,我才抵达了第二层,但这一次,我直接跨越一层,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仿佛我之前所在的区域,已经是倒数第二层了。这不仅仅意味着,每一次进入噩梦,所在的地方都有可能发生变化,也同样意味着,这个高塔对于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想,正是这种隐晦的意义,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坐进椅子中,而是从这里眺望高塔外的一切。
透明的墙壁外,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十分巨大的苍白色球体,已经有三分之二沉没于地平线处。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从还裸露在地平线上的部分,可以隐约看到一些东西——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我,那是噩梦拉斯维加斯。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个想法。也看不清巨大球体表面那模糊的情状。但是,我的内心,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从这个噩梦,可以眺望到噩梦拉斯维加斯,两个噩梦之间。就仿佛地球和月球一样,存在一种深刻而强大的联系。因此,神秘组织才会选择这里。他们所执行的计划,可以利用这种深刻而强大的联联系,直击噩梦拉斯维加斯,以及被纳粹孕育于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的怪物。
然而。最为让人吃惊的地方,仍旧是我从透明墙壁向下方眺望的时候,所看到的情景——我看到了陆地的边缘,那里并非河水湖泊,而是一片似乎无穷无尽的海洋。我所在的地方。这个噩梦,并非是半岛,而是一个悬于大海之中的孤岛。
而且,从整体印象而言,完全就像是病院现实中,那座病院所座落的岛屿。不,仍旧有一些不同,地面上的部分建筑轮廓。仍旧符合我对半岛精神病院的印象。
因此,真正说来,更像是——
“病院现实和半岛精神病院的结合体?”这个答案让我不禁有些吃惊。我有一种预感。其实我明白,当自己坐上那张椅子后,所能看到的,那些让许多人发疯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当然,要印证这个猜想,还需要我亲自坐上去。
于是。我回到椅子旁,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下一刻。没有任何机关的椅子,猛然弹出手铐和脚铐。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我锁死在椅子上。即便如此,我仍旧没有挣扎。心中的声音,让我没有去做任何可以让自己摆脱眼前这个看似危险的情况。我那急剧跳动的心脏在告诉我,所谓的“真相”正被唤醒。
又是一个呼吸的工夫,我听到了水流声,仿佛有水直接冲刷着我的大脑。然后,我的裤腿湿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地面已经被打大片的液体吞没。这些液体的味道太过特别,以至于我直接就认出它到底是什么:lcl。
不仅仅是lcl。正在逐渐涨高,瞬息间就淹过腰际的黄色液体中,有红色出现。先是红色的一缕,然后更多缕浮现,连成一片,黄色的区域不断缩小,只剩下大约四分之一。而我所在的位置,正置于整个小厅的中央,并且也是红色区域的一部分。
lcl特有的味道,和血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感到反胃作呕。于我眼前展现的一切,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它当然在暗示某种情况!
我十分清楚,它到底可以暗示怎样的情况。
这简直就是“江”或“病毒”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侵蚀,仅仅是崩溃为lcl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理论上没有死亡,但是,绝对谈不上是好事。眼前的景象,红色正不断压缩黄色的范围,就仿佛在啃噬着黄色,而黄色只能步步退让,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的领土。这样的景象暗示,不得不让我认为,所有崩溃为lcl的病人,也正在面临更进一步的恶化。
我的四肢被禁锢,但是,红色的液体并没有侵蚀我的肉体,反而让我感受到舒适和温暖。液体在上涨,念头转动的时间里,它就已经漫过了我的胸膛,然后是颈脖,最后彻底将我淹没。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感到窒息,只是有庞大而杂乱的信息,陡然塞进脑海中,几乎让人承受不住而发狂。与此同时,我还感受到了,来自于“江”和“病毒”的恐惧感。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同样会让接触到的人发狂。
这就是让“接触真相的人”发狂的秘密?不,我想,不仅仅是这样。
在那熟悉的巨大恐惧中,我的意识开始涣散。在真正失去意识前,我却突然明白,这才是接触“真相”的征召。
半昏半醒中,我听到许多人的声音。他们来回奔走,苦恼地叫喊,有一股紧迫又无奈的气氛。我还听到了机械的声音,水流的轰鸣声。我没有包括眼睛和耳朵在内的五官,可是,感受性的信息,仍旧源源不绝进入我的内心。在这一刻,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那是阮黎医生的声音,但是,周围的环境,让我不觉得,这是在半岛精神病院中某个秘密的研究所。
反而,哪怕没有具体的五官,但是,感受性的东西,仍旧拼接着极为杂乱的资讯,让我猛然意识到,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病院现实!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这是我最吃惊的一刻,然后,我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
阮黎医生说:“……死者是霍克医生?他是……当初和高川……制造血清……”
“他失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安德医生,“我们认为他的路线错误,但是,没想到他仍旧在坚持那么做……让人意外的成果……我们需要一个人整理数据,你是他当时的助手,阮黎医生……破解数据……”
“……虽然如此,但我不觉得,现在他的这份血清是合格的。”阮黎医生说。
“你连看都没看过。”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说。
“我知道霍克医生的思路,当初的我的确赞成他的想法,但是,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按照霍克医生的思路,是不可能制造出血清的。”阮黎医生的声音格外清晰,她顿了顿,说:“他的思路的极限,只能制造出抑制剂,而且,是充满了副作用的抑制剂。我们目前所有的药物,一直都没有脱离霍克医生的思路。的确,我们在第一次制作血清的时候,样本并没有彻底失败,能够活到现在的那几个女孩,包括高川在内,就是证明,但是,那也并非是成功的。之后以最初的这份血清样本为蓝本,重新制作的药物也已经被证明是失败品。你知道我的意思,安德医生,霍克医生是我们之中,理论上最接近血清的人,但也是实际上,距离真正的血清最为遥远的人。他私下进行的实验,最终解析出来的数据,也绝对不会更加接近成功,反而,我们会受到他的成果的影响,偏离自己的思路。安德医生,你真的认为,自己需要这些数据?”
空气变得沉默而压抑,似乎聆听者在沉默中,赞同阮黎医生的话。
阮黎医生又说到:“霍克医生的成果,维护高川的各种调制药物,以及充满了副作用的抑制剂。我承认,他的成果,也是高川复制体的基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们都知道,高川复制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制体。”
“我们需要资金。”安德医生说:“我们需要霍克医生的成果,制造更好的抑制剂……在没有血清的情况下,更好的抑制剂可以让赞助方看到希望。我们需要拿出一些,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的成果。”
又是一阵沉默,阮黎医生有些疲惫地说:“是的,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我们的确需要对霍克医生留下的数据进行分析。我愿意做这件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正确的举动。”
“……直觉?”安德医生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不满。
“是的,女人的直觉。”阮黎医生说。
“可笑的说法。”安德医生虽然这么说,却让我觉得,其情绪并非口中这般完全的否定,“不管怎样,我们需要这些数据,阮黎医生,如果你不愿意做实际的工作,我可以让其他人帮忙,你只需要负责全局性的,关键性的部分。”
“我明白了,安德医生。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阮黎医生说。
之后,声音又开始模糊,只剩下水声、机械声和不知其意的声音,而在这一片杂乱的声音中,更有一种深邃的,非人的声音。我又渐渐意识模糊,于半梦半醒中,和霍克医生相关的情报正在复苏。(未完待续)
1262 黑座2
黑座让我意识模糊,但是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说话的人有安德医生,有阮黎医生,还有其他的医生……都是病院现实里的专家们。⊙四⊙五⊙中⊙文≥,我没有想太多,我想思考,但是无法进行,只能聆听,还有诸多杂乱的资讯一股脑冲入意识中。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接受到了什么,然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神秘专家会发疯了。
毫无疑问,来到这里的神秘专家们,也会有机会坐上这个黑色的座椅,然后经历和我此时一样的情况。只是,我不确定其他人听到的,感受到的,接受到的,会不会和我此时一样。
我的意识就像是在深海中沉浮,一会儿冰冷,一会儿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就如同脱线的风筝,失去了躯壳的灵魂。伴随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恐惧感,就如同面对某种巨大的灾难,自身却赤身**,没有任何可以自救的东西。
太糟糕了。好在我早已经习惯了来自于“江”和“病毒”的恐惧。
声音又开始模糊,只剩下水声、机械声和不知其意的声音,而在这一片杂乱的声音中,更有一种深邃的,非人的声音。我又渐渐意识模糊,于半梦半醒中,和霍克医生相关的情报正在复苏。
我记起来了,霍克医生。老霍克的脸,仿佛在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
那是在“高川”自愿成为实验体,为了挽救即将崩溃的咲夜、八景、玛索、桃乐丝和系色,开始第一次血清制造的时候,实验手术的直接负责人,在当时情况下,拥有更深资历的主治医生,而安德医生在那个时候。也只是整个团队中较为出类拔萃的一员而已。然后,血清制造理所当然失败了,让咲夜和八景等人变成如今这般的,就是当时第一次制造的“血清”失败品。但那并非是霍克医生失败的真正原因,其真正的失败,是数十次失败积累起来的最终结果。听说。赞助方决定放弃了。
霍克医生的计划无法达到理想值,被安德医生提出的新研究计划取代。安德医生坐上了霍克医生的位置,而霍克医生泯然幕后。
之前聆听到的场景——
似乎,霍克医生哪怕自己的计划被否决之后,仍旧以个人的方式秘密持续着。
霍克医生,高川复制,抑制剂。
老霍克,猎人,封印。
高川的坟墓和至深之夜。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这其中的联系太过复杂,哪怕早先就有所预感,但实际联想起来的时候,仍旧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如果这就是我要面对的现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用力睁开眼睛,就如同挣脱了又一个噩梦。不知何时,我已经浑身大汗淋漓。头疼欲裂,就像是有诸多思绪纠结成一大团。几乎要将脑袋挤爆了。大量的,浑浊的,明明知道其存在,却无法将其仔细分辨出来的资讯在脑海中翻滚,仿佛要将脑海中能够处理资讯的部分,全都阻塞了。这是进入这个噩梦后。第一次尝到如此严重的苦头,但我觉得,自己不会因此变成疯狂。
我用力撑起身体,离开黑色的座椅,因为双脚虚弱而踉跄了几步。在跌倒之前,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我用力喘息,但是窒息感仍旧如此强烈。我缓缓走到透明的墙壁边,挨着墙壁坐下,抖抖索索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把香烟点燃,塞进嘴里。
现在的情况,就连吸口烟都变得艰难。吸入的烟气岔了道,我一阵咳嗽。
过了好一会,我才能从被阻塞的大脑区域扣除那么一点儿思考能力,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进行一个总结。
当我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我所聆听到的,感受到的,那些关于霍克医生的对话,理所应当是发生在病院现实里的情况。虽然有点儿像是“梦中梦”,假设有一种意识态的神秘,让我在这个噩梦中,再度陷入另一个噩梦,也并非不可能,但直觉仍旧让我在第一时间肯定,这并非是在噩梦中又做了一个噩梦,而是在噩梦中,以意识的方式接触了病院现实的信息。
仔细想想,这也并非不可能。倘若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观测,末日幻境也好,末日幻境中的中继器世界也好,中继器世界中的噩梦也好,全都是意识态的结构、互动和呈现,也全都可以概括为末日幻境本身。而这个末日幻境的构成基础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意识,接触病院现实的信息,都可以视为一种意识的回归。
简单地形容起来,就如同从睡梦中“醒来”,而这个梦境到底有多少层,是不是梦中梦,其实都并不重要。
当然,实际情况还要更加复杂一些,而且,在过去也没什么人,能够自发从末日幻境中醒来,哪怕是“高川”,也需要一系列引导性的手段。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系色就是承担着这个引导性的角色。
而现在,眼前的这把黑色的椅子,明显也可以实现类似的引导功能,而且,不仅仅是对“高川”,而大概是针对所有能够坐上这把椅子的的人。
这个噩梦很奇特,从一个角度来看,它的确具备梦中梦的性质,也仿佛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再构造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呈现出“逐渐深入潜意识”的性质。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却又可以视为意识上浮,试图苏醒到病院现实之中。
这个噩梦,到底是深入潜意识,亦或者在意识态的世界里上浮,只需要一个视角的转换,就能令其意义彻底反转。
我无法理解其存在的本质,但是,之前所接受到的信息的确证明了,有人为的痕迹在其中。并且,可能和霍克医生的实验有关。可即便如此,我仍旧不认为。这是霍克医生的研究对于“病毒”的一种胜利,反而,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阮黎医生的担忧是正确的,继续沿着霍克医生的方向前进。无法抵达真正的终点,反而,有更大的恐怖在前方等着。
尽管按照霍克医生的数据和研究方向,可以制造出更好的抑制剂和特效药,看似再前进一步或几步,就可以变成血清。但那最后的一步或几步,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那并非意味着,那是一个死胡同。我不太明白霍克医生的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告诉我,这无法跨越的一步,毋宁说,是不能跨越的一步,因为,那更像是一个隔离巨大恐怖的封印,跨越了那一步,就是解除了封印。很可能会导致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
我对病院现实的研究并非一无所知,安德医生等人所观测到的“病毒”。虽然可以从数据对比上,认为其有一段时间,会呈现活性,但是,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活性,是否已经抵达最大的活性。却是没法证明的。
抑制剂和特效药,看似有作用,但到底是在限制“病毒”的活性,还是在刺激“病毒”的活性,至今为止的病院报告中。也没有一个定论。
阮黎医生虽然不说,但我过去就是一直在服用特效药和抑制剂的病人,对于自身的情况到底是好转还是恶化,还是有一种直觉上的发言权的。
“霍克医生……老霍克。”我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在这一天之前,我几乎已经忘却了他的信息。这个噩梦,是他一手导致的吗?老霍克,是霍克医生的映射吗?老霍克施加在我额头上的封印,是他的研究成果的映射吗?那么,倘若抑制剂的局限,以及假设跨越最后一步,试图从这个路线完成血清,所会导致的恶性后果,也会映射到如今这个封印上吗?至深之夜,又是否就是霍克医生的研究成果,按照他的预想进行到最后一刻,却实际打开了一个可怕的大门?
这些疑问,伴随着霍克医生的死亡,除非继承并研究下去,直到最后一刻,是无法得到确切答案的。即便如此,我仍旧赞同阮黎医生的说法,不应该继续下去。然而,阮黎医生在病院现实中,并没有足够话语权。而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霍克医生的研究成果,也仍旧是具有珍贵参考和利用价值的。
这个噩梦,这个高塔,这个黑座,可以让末日幻境中的人们,接触到病院现实的情况——反馈到病院现实的角度,也一定是极具启发性和开创性的成果。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那些神秘专家之所以疯狂,大概就是在这里接受到了病院现实的信息,在那复杂、混沌又巨量的资讯冲击下,以病院现实的视角,观测到自己的“真实情况”,获知了绝望的“真实”吧。哪怕是我,在过去那种相对平缓的方式下进入“病院现实”,也不免经历观念的粉碎和重组,而以无比粗暴的方式,被“病院现实”的资讯冲击的神秘专家,其三观彻底崩溃,也是不难想象的。反而,像是老猎人和老霍克那样,虽然也接触到了号称“真相”,但实际为“病院现实”的资讯……
不,不对!
老猎人和老霍克的身份有问题!
我猛然间想起老猎人的话:猎人的血脉是一致的。以及之前所接受到的“病院现实”的资讯中,阮黎医生提到过的“高川复制体”,以及霍克医生的研究。再和老霍克死亡的方式,那一片“高川”的墓地联系起来。一种荒谬的想法,不由得从心底滋生。
霍克医生有没有可能,也同样感染了末日症候群,并将自己也当成了试验品?
在多次血清制造失败后,霍克医生虽然失去了支持,不得不转入私下的秘密研究,却得到了一定的进展。但这些进展,无论如何,都是基于最初的血清失败品的样本上,也就意味着,这些成果全都带有“高川”的信息?
所谓的“高川复制体”,并不是受控的结果,而其实也是霍克医生的研究路线所产生的一种副作用的体现?
“病毒”和“江”导致了“高川”的异化,而霍克医生从“高川”体内提取了一部分异化的信息,制造出失败的血清、抑制剂和调整药物,看似可以达到一定的效果。但其本质上,却是再度受到了异化高川资讯的感染和侵蚀?
我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双手。我无法否认,自己所设想的可能性。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病毒拥有二次或更多次的感染能力,并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变异体,不是什么少见的情况。仅仅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说。高川体内的“病毒”,有可能早已在死去的真江体内异化了一次,又在高川体内,异化了第二次。在我于病院现实的情报中,“高川”似乎是吃掉了病变死亡的真江,才逐步变成之后的模样。
霍克医生的研究,间接让“高川”的资讯侵蚀了其他病人,乃至于他自身——如果,他将自己也当作试验品的话。这种侵蚀。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败,有可能是显性,也有可能是隐性,但却可以解释在这个噩梦中的一部分怪异情况。
“是这样吗?老霍克的存在,对于霍克医生来说,到底是潜意识的映射,亦或者是有意识的观测?”我不由得对自己问到。
在这里所接受到的资讯。实在太过复杂了,哪怕经过整理。也仍旧让人感到关系隐秘而胡乱。我所有的猜测,也仅仅是一种没有确切答案的猜测,哪怕在病院现实中,也没有人可以给予肯定的回答。
在这般迷乱又绝望的信息中,早我一步,坐上了这个黑色座椅的神秘专家。因为缺乏更多的资讯和缓冲时间,反而认定那就是“真实”,进而陷入疯狂之中——这大概就是我之前所遇到的,那些古怪又荒谬的线索的一部分真相吧。
老猎人和老霍克,应该不完全知道病院现实的情况。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于病院现实的身份,而仅仅是在潜意识中,具备相关的信息,进而在得知“真相”的时候,虽然也遭到巨大的冲击,但没有和其他神秘专家一样彻底疯狂。
老猎人和老霍克这样的猎人,于病院现实中的身份,有可能是注射了霍克医生新药的患者和霍克医生本人。而霍克医生的新药,则是以最初的高川血清失败品为样本,进一步研究的成果。正如系色、桃乐丝、咲夜、八景和玛索五人,接受了最初高川血清失败品的注射,而产生了不同的异化反应,进一步的新药理所当然也会让试药的患者异化。而这种异化的体现,有可能就是所谓的“高川复制体”。
尽管还有许多疑问,但是,我以这种“假设”的方式,给予自己一个解答,并以这个解答为基础,重新归纳所得到的资讯。诚然,这些假设和解答,也有可能是错误的,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不过,人的思维就是如此奇妙,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核心,用以梳理这些大量、混沌又疯狂的资讯而已。我不需要它是正确的,只需要这么一个核心存在。
这是我从心理学,和自己的实践中,所找到的,于绝望中生存下去的方法。任何人都可以认为,这么做只是自欺欺人,但不可否认,这个法子很管用。至少,可以让人于“无解答的绝望”中,不失去希望地存活下去。
我决定离开这里,高塔中的秘密,大致就是这么回事了——一个可以从意识层面,接受病院现实资讯的信号塔?真是匪夷所思,但又不那么让我感到惊讶。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看,包括高塔和这个噩梦,都可以视为:霍克医生从最初高川的身上,提炼出血清失败品,并秘密进行了更进一步研究后所得到的成果,对末日症候群患者进行注射后,患者自身所产生的异化。性质上,和咲夜、八景、玛索三人的人格崩溃,系色成为系色中枢,桃乐丝成为超级桃乐丝,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仅仅从“制造血清”的角度来看,也完全是失败的,异化的,恶性的结果。
如今,噩梦中的老霍克死了,病院现实中的霍克医生也死了。病院现实中的阮黎医生接手了霍克医生的研究成果,在安德医生别有用心的指示下,进行成果的解析。这个噩梦的变化,将会重新置于“病毒”的直接影响下。
不,或许,从一开始,霍克医生自以为的成果,也不过是“病毒”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产生的相应变化。从一开始,看似有效的新药对于病人来说,其最终结果却不是良性的。
所谓的至深之夜,无论是怎样的一种变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那就是一种病态恶化的体现。所谓的“猎人”的出现,也许可以视为“高川资讯的侵蚀”,也可以视为“新药抵抗病态恶化”的体现,但其结果却是令人绝望的。
所有表面上看似“有益”的现象,在我所观测到的最终结果中,无一不呈现于“恶性”的结果。
我这么想着,在某种一闪而过的模糊念头的驱使下,猛然转身看向身后,只见到透明的墙壁外,那又圆又大,却绝对不是太阳,也绝对不是月亮的球体,正徐徐离开地平线,就像是再次升起的样子。然而,它的身体就像是被撕扯开一道深深的伤口。深红色的液体,正缓缓从中流淌出来,将其下半染成了红色。
不,就连阴沉的天空,都被染红了,紧接着,开始燃烧。
灰烬和火星,如大雪一般洒落。
这到底是至深之夜,亦或者是神秘组织的行动,所导致的异变,在这种缺乏情报的情况下,根本就不足以做出判断。
我紧握刀柄,退到门口,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那是一大群人正往这里赶来,我用力拉开大门,就见到这群人带着一脸惊愕的表情,场面的气氛,也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我不认识这些人,但看上去,就是一些猎人,带领着一群平民。他们的装束和神态,看起来不像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个猎人问到。
“高川。”我如此回答。
“你也是猎人?”他盯着我,然后确定地点点头,“看来是这样。猎人,至深之夜已经开始,我希望可以安置这些平民。”
虽然他说是“平民”,但是,这些“平民”的装扮不一,而且有好几个明显已经疯了,不停地念念碎。从半岛精神病院的角度来说,这里的“平民”和“猎人”,全都是一群精神病人。如今还能像是正常谈话的家伙,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活动,但不要进入这个房间。”我这么说着,走出去,将门关上,“至深之夜才刚刚开始,但是,如果你进入这个房间,就无法渡过至深之夜了。”我没有说谎,黑座给末日幻境中任何人的冲击,都是致命的,哪怕本身就是精神病人。
猎人带着不太信任的眼神,但是没有质疑,他只是警惕地盯着我,说:“这里其实并不安全,但是没有办法,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安置点了。我听说,这里早已经被其他猎人彻底清理过。”
“是这样没错。”我回答。如果他所说的“清理”,指的是一群神秘专家打通了高塔,并变成疯子的话。
顿了顿,我们似乎没什么好交谈的了。虽然都是猎人,但我这个“猎人”,和眼前的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们看到过这样一个孩子吗?”我形容了一下玛索的样子,但她如果也来到这个噩梦中,可能不是这个样子。
“没有。”对方的回答没有出乎我所料。
我没有在继续交谈,径直穿过人群,准备离开高塔。
“有一些古怪的人在寻找猎人。”后面的人高声说:“我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但显然不坏好意。”
我挥了挥手,感谢他的好意。我知道,他所说的“怪人”,大概就是别有用心的神秘组织成员吧。在至深之夜到来的现在,他们也已经开始行动了。(未完待续。。)
1263 庇护所
我走下阶梯,直到我们无法彼此注视的地方,停下脚步,用连锁判定感应着他们的动向。-..-…≦,虽然从黑座中得到的资讯,让我可以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观测这个噩梦更本质的内容,从中意识到的情况尽是些令人绝望的东西,但毕竟我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不如人意的神秘、怪异和恐怖,如今所黑座中猜测到的情况,已经不足以动摇我的心志。而且,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所感受到,所猜疑的情况,在“真实侧面”的理论中,并不意味着完整的真实,倘若从这个中继器世界的角度,乃至于末日幻境的角度,去看待这个噩梦,仍旧有许多未解之谜,甚至于,将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所得到的答案,也会和病院现实角度去看待的所谓“真相”,有不少矛盾的地方。
其中,我认为最大的矛盾,一个在于,这个中继器世界里的阮黎医生是如何看待这个噩梦、高塔和黑座与病院现实的关系。她的立场和观察角度,和病院现实中的阮黎医生几乎是相反的。
另一个矛盾点则在于纳粹本身。纳粹控制着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并有能力进行深入的改造,这一点已经确凿无疑,这个中继器世界的环境,也可以认为是纳粹有意造成的,而所有于这个世界中所存在的各种组织,乃至于这个世界的神秘组织,在理论上都无法逃避纳粹的监控和宏观调控。倘若纳粹对这个世界的控制能力,无法达到理论值,那也不能奢望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而在我看来,反而是因为纳粹对事态的发展,拥有足够的理解和绝对自信的判断。进而进行了取舍。
如此一来,就必须考虑到,纳粹有很大可能,知道这个噩梦的存在,也完全可以估计到,神秘组织会利用这个噩梦做一些事情。我不觉得纳粹会完全放任不理。然而,却也没有发现太多纳粹涉足此处的痕迹,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纳粹是如何看待,存在于自己所掌控的中继器世界中的这么一个噩梦,以及噩梦高塔中,黑座所传递的那些关于病院现实的信息的呢?我之前于那个像是太阳,又像是月球的巨大球体中,感受到了噩梦拉斯维加斯的存在,那么这个噩梦又和噩梦拉斯维加斯有何种关系?
有没有可能。从纳粹的角度去观测这个噩梦和高塔,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呢?有没有可能,对纳粹和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来说,病院现实的一切,反而是一场梦或幻觉呢?
是的,当我设身处地,将自己看成是这个中继器世界的居民,乃至于。仅仅是这个噩梦中的居民时,这个噩梦以外的一切。的确有时就如同是一场梦境,一种幻觉,一种因为世界末日的到来而产生的特别现象,一种因为至深之夜的到来而发生的可怕变异。
一些站在某个立场和角度,觉得无法解释的东西,换做另一个立场和角度。反而觉得息息相关。正如现在,从半岛‘精’神病院的角度来说,来到高塔的这批猎人和原住民,其数量和存在方式,其实都很难用“服用新‘药’的病人”来解释。设想一下。一个‘精’神病人在意识态里的表现,当然也应该体现出诸多不正常的地方,而不应该仅仅用“至深之夜的受害者”来描述这种不正常。而所谓的猎人,也具备极强的系统‘性’、传承‘性’和能动‘性’,根本就无法用“猎人也是半岛‘精’神病人”这个理由来解释。
那么,倘若这些怪异、猎人和原住民,并不仅仅是半岛‘精’神病院中服用了研讨会新‘药’的病人,那么,他们的源头又到底来自于何处呢?黑座的病院现实资讯,所给予的答案是:噩梦、高塔、猎人、原住民以及至深之夜,都是霍克医生的研究成果和试验病人所转化而来的。可这个答案,从纳粹的角度,从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的角度来说,却又是极度不合理的。
我经历得越多,看到的越多,思考得越多,就越是感受到自己所置身的环境的复杂‘性’,当自以为可以理顺所谓的“映‘射’关系”的时候,就会察觉到,自己的认知,不过是冰山一角。“真实侧面”理论于当前,尚可以包容和解释我所观测、理解和感受到一切,但说不定有一天,它也会同样面临崩溃的下场。
正因为无法理顺这些世界、事件、人类和非人的关系,所以,哪怕想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也无法做到。
时至如今,其实我已经无法确认,哪一方世界的事件和人物,才是一切的根源了。我所能做的,仅仅是想方设法,将自己能观测到的,所恰好碰上的所有问题,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梳理和解决。
站在‘门’外的那些猎人和原住民,最终还是放弃了进入‘门’后,我觉得,那些猎人似乎知道‘门’后的一些情况,所以才会如此犹豫。也许当至深之夜让他们绝望的时候,他们会孤注一掷,试图从‘门’后的“真相”,去寻找应对至深之夜的方法吧?但现在,面对刚刚展开的至深之夜,这些人还心存侥幸,不愿意打开那扇‘门’。其实,正如老猎人所说的那样,即便他们打开那扇‘门’,看到了所谓的“真相”,收获的也只会是更深的绝望而已。
来自病院现实的资讯冲击,足以强行扭曲他们的三观,扭曲他们对自身的认知,迫使他们不得不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而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却又是最不可能解决问题的。病院现实里的一切,除了“病毒”之外都很现实,但正因为如此,所以面对“病毒”的时候,才更让人感到绝望。我曾经生活在那里,如今居于末日幻境中,反过来观测病院现实,更深刻的意识到,那是一个“没有奇迹的世界”。
在那样一个“没有奇迹的世界”里,无论人类如何挣扎。都无法抗拒“病毒”的扩散,末日的降临。
所以,“高川”才必须在这个“末日幻境”中挣扎,试图在一个存在神秘,因而在理论上更具备不确定‘性’的幻境中,将奇迹带出去。不是吗?
我确定这些人放弃了接触‘门’后的“真相”,便转身回到他们身边。在这支在至深之夜逃难的队伍中,这些猎人试图保护面对怪异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住民,这种选择符合我的价值观和审美观,但是,倘若他们不理会我的劝告,而推开那扇‘门’,接触了所谓的“真相”,那么。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我会杀死变得绝望而疯狂的人,保护余下的人。
老猎人曾经守卫这扇‘门’,阻止人们接触所谓的“真相”,并非是无的放矢的。但是,我却无法留在这里,接替老猎人做这种事情。我和老猎人的选择和道路,毕竟是完全不同的。只是,我也不会完全弃眼前将会发生的惨事而不顾。
幸好。这些猎人似乎知道一些事情,并没有因为我完好地从‘门’后走出来。就将我的忠告抛之脑后。我十分清楚,当我打开‘门’,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是极为紧张的。如今想来,这种紧张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是陌生人,可能也因为。他们在顾忌,我是又一个发疯的猎人。
他们做出了我所认为的正确的选择,所以,我可以为他们提供更有希望的帮助。
当我再次走进他们的视线时,对面的猎人再次警觉地提起武器。我距离他们十米外站定。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再次观察这支队伍,不是猎人的住民们已经十分疲惫,有很多人‘精’神恍惚,也有人对外界的反应十分迟钝,只是神经质地碎碎念,他们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让我感觉到,还将继续恶化下去。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恶化,也有**形态上的恶化,有一些人的脸、嘴巴、手指和指甲等等细微的地方,都开始变得不像是人类。
这些恶化或异化,在不知道到底会变得如何的至深之夜中,无疑都是潜在的威胁。
“猎人,你想做什么?”一名猎人对我问到。他带着皮质的头盔,看不清相貌,但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性’。
“你们知道这个高塔?”我反问。
中年猎人沉默了片刻,说:“知道一些情况……我们在找守‘门’人,也许他可以帮助我们。”哪怕被头盔遮得严严实实,也能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我不以为意,既然他知道这里的情况,就一定清楚老猎人的坚持。
“我和他打了一架,但没有杀死他。”我如此回答到。
“好吧,我也只能相信你了。你能打败守‘门’人,进入‘门’中,却没有变成疯子,当然是一个强大的猎人。”中年猎人说:“那么,年轻又强大的猎人,你想做什么?我们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带着相当的敌意,他还不太相信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知道老霍克吗?”我并不在意他们的敌意,反问到。
“老霍克……是的,我知道,听说他和守‘门’人一起进入过这扇‘门’。”中年猎人说:“他是当年最强的猎人之一,但也发疯了。”
“大致就是这样。”我平静地说:“既然知道老霍克的事情,也应该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中年猎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敌意收敛了一些:“你是说老霍克的庇护所?”
和老猎人一样,他们称呼那个居住区为“庇护所”,真是一个满含深意的用语。
“我从那个地方出来。”我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到:“我认为,那个地方,比这个高塔更加安全。”
“当然,庇护所就是为了渡过至深之夜才存在的。”中年猎人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想让我们去那边?”
“老霍克已经死了,那个庇护所也已经被我接手。”我说:“趁着至深之夜才刚刚开,我们那里还可以容纳一些人。”我看了一眼那些开始发病的人,说到:“也许到了庇护所,他们的情况会好一些。”
中年猎人和其他猎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考虑,便对我点头说:“你说得对。有庇护所的话,大家也许可以齐心协力度过这一次至深之夜。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
猎人们的行动力很强,说走就走。我在前方带路,一边和中年猎人‘交’流关于“庇护所”的情况。原来,庇护所并非这个噩梦原本就有,而是这一次至深之夜。由老霍克提出的建议。当猎人出现之后,随着猎人对至深之夜的探究和了解,逐渐掌握了一些技巧和能力,足以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去庇护其他人,所以,才将人们聚集起来,开辟出一个不会受到怪异袭击的区域。
在猎人自己所看到的情况,以及收集到的资料中。大部分无法渡过至深之夜的人,都是直接被怪异杀死,而随着至深之夜的深入,怪异只会越来越强大。那么,只要避开怪异,就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人们的生还,这样的朴素想法,促使猎人们找到了。最大程度上避开怪异的方法。
庇护所的每一栋建筑,每一个纹理。每一种特殊的摆设,都拥有特别的意义,这些东西构成一个整体,就会释放出无形的力量,让怪异下意识避开庇护所的范围。当然,并非是一劳永逸。也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达到理想的效果。所以,在有庇护所的地方,也往往需要有猎人驻守,应对一些不正常的情况。驱赶有可能会无视庇护所力量的怪异。
老霍克虽然疯了,但他在死亡前,仍旧是一个庇护所的守护者。
庇护所和猎人,构成了一个庇护所的整体防御体系。但这个防御体系,在怪异,乃至于至深之夜的怪异面前,却又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反而,可以说是相当脆弱。此时来到高塔的这些猎人和住民,正是在至深之夜的最初阶段,就被怪异攻破了庇护所,最终流离逃亡到这个高塔,试图找一个安全的歇脚地,但是,他们都明白,失去了庇护所,几乎不可能度过至深之夜。
可以前往新的庇护所,对他们而言,就如同雪中送炭。他们询问我所在的庇护所的情况,当然也会感到担忧,因为,在老霍克死亡,而我前往这个高塔的时候,庇护所就已经没有一个猎人了。在至深之夜已经开始的现在,会出现更多更强的怪异,他们担心,当我们回到庇护所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怪异的乐园。
虽然理论上,缺乏猎人的庇护所十分脆弱,只能凭借事先布置好的力量驱赶怪异,而无法杀死它们,以至于,它们会越积越多,最终冲进庇护所中。但是,老霍克和人形“系”的存在,让我觉得,这种危险在至深之夜的前期不会出现。反而,前往庇护所的一路上,会遭遇怎样的危险,才更令人担忧。
至深之夜已经开始,怪异变得狂躁,定然会对我们这队人马发起攻击。如果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很难确保这些已经开始发病的住民们的安全。最坏的情况,当然是在抵达庇护所之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住民们就已经死亡殆尽。
即便如此,一个新的庇护所,仍旧比留在这个高塔中更吸引人,迁移的途中所可能遭遇的种种危险,相对于留在高塔的未来,反而不让猎人们感到恐惧,而没有力量的住民们,同样受到至深之夜的影响,而产生一些病变,已经无法自己做决定了。猎人们,对这些发病的住民们感到担忧,心中抱有警惕,听中年猎人的说法,在他们追寻至深之夜的秘密的旅途中,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手无寸铁的孱弱住民,下一刻就变成力大无穷,还拥有可怕的特殊能力的怪物,对猎人造成巨大的威胁。
而如今的情况,正好就是众多周知的“特殊情况”,而且,还是特殊之中的特殊,传闻中的“至深之夜”。住民们的病变,基本上是在猎人们的预料之中,这也是他们希望前往庇护所的原因。庇护所可以抑制病变,哪怕效果再低,也远比没有好。
这些猎人对高塔十分熟悉,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从一些暗道和捷径离开。因为不走正路,所以从高塔的顶层抵达底层,很多时候都没有清晰的层落感。而在一部分的暗道和捷径中,我也同样发现了不少神秘专家的尸体,这些猎人还认识其中几具尸体,似乎在过去,双方有过一定程度的合作。
虽然高塔已经被清理过许多次,但是,伴随至深之夜的到来,仍旧有许多怪异就这么突然存在于我们的路线上。有一些怪异根本不具备实体,正常的兵器根本拿之无可奈何,还有一些怪异,一旦普通人看到了,顿时就会疯狂,没有死亡的话,也会异化成这些怪异的同族。
没有人清楚,到底会有多少种怪异会在至深之夜出现,而它们又到底具备怎样的神秘。哪怕是经验丰富的中年猎人,也在小心谨慎的情况下,吃了好几个大亏。当我们走出高塔的时候,已经减员了好几个普通住民。
在这些猎人进入高塔之前,以强袭的方式杀死了塔外的诸多怪异,但在至深之夜的天空下,怪异再次诞生,虽然数量减少,但一眼看去,都是些更强悍的大家伙。它们徘徊在高塔周边,就如同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这样的景象,足以让人意识到归程的难度。从高塔抵达老霍克的庇护所,其距离足以让怪异杀死所有的普通住民。
可即便如此,猎人们也仍旧不改初衷,前往庇护所的想法十分坚定。中年猎人打了一个手势,外装几乎相同的其他猎人,就以各自的方式,锁定并扑向自己的对手。
我深吸一口气,可就在拔刀加入战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
当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
醒过来了!我不由得这么想到,从‘床’上坐起来。有一种疲惫感,就像是睡得不踏实。整个噩梦的内容正逐步流逝,但是分析过的情况,仍旧牢牢扎根在脑海中,而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当然是至深之夜到来时,那燃烧的天空和流血的巨大球体。我突然想起来,在刚服下‘药’物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样的幻觉,最初以为是类似于“乐园”的幻觉,如今回头来看,却和至深之夜相映衬,仿佛一开始就已经给出暗示。
当然,倘若阮黎医生知道了,一定会认为,至深之夜就是“乐园”幻觉的深化,同样是白‘色’克劳迪娅造成的集体潜意识影响吧。
虽然有一种睡得不踏实的疲劳,但我仍旧没有任何睡意。这次的噩梦,将我所观测到的所有世界都串联起来,对于没有抵达过病院现实的人来说,病院现实的资讯所构成的“真相”是最可怕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反而因为可以在高塔黑座中感受到病院现实的情况,反而让病院现实不再如之前那么高高在上,仿佛一切的源头。
病院现实的现实感很强,很容易让人居于那个视角,去看待末日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即便是那么高高在上,极为现实的视角,也因为末日幻境的复杂化,而让其存在的现实感,变得不再那么让人信服。可即便如此,高塔黑座对于末日幻境中大部分神秘专家的杀伤力,仍旧是极为可观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开始震动。
十几封短信在短短的五秒内发送到电子信箱中。有阮黎医生的,也有知名不具的,更有一些‘乱’码的。当然,这些短信都有着实质的内容。,--hhh+29750891-->
1264 注射
阮黎医生之前说过,她已经对研讨会的内部冲突有所预感,并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她要求我随时待命,现在她发来的短信,就是这方面的内容。≥≥diǎn≥小≥说,..o要避开风暴中心,离开这个半岛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按照那些船员的说法,随着时间推移,半岛附近的气候会越来越糟糕,航运基本上都会暂停。也就意味着,除非现在就走人,否则,在过一段时间,或许就是今天之后,于正常情况下,想要从河道坐船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另一条离岛的路线则是从半岛进入内陆,但精神病院的范围同样横跨这条路线,并且有诸多不妙的传闻,都是发生在暴风雨天气下的这条路线上,哪怕不从神秘学的角度去看待,这条路线也有可能隐藏着某些致命的秘密,所以才会出现那些传闻,无疑也是十分危险的。
阮黎医生虽然也是研讨会的一员,但半岛精神病院却不处于她的管理下,而她和研讨会内部其他成员的关系,如今看起来,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和睦。更何况,研讨会如今正在向末日真理教倾斜,在双方的理念有所冲突的情况下,吃亏的当然不可能是占据本地地利优势的那些人。
现在,阮黎医生和玛索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与虎谋皮,然而,对于阮黎医生来说,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玛索也同样需要研讨会方面的救治——阮黎医生在短信中,严肃地提醒了我这一diǎn。玛索和我一样,都是病人,而且,她的病情和我的病情并不完全相同,讳疾忌医只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玛索医生是基于这个世界的角度去看待玛索的情况。而我看待玛索的角度,虽然稍微有些不同,但是,以玛索医生的说法进一步延伸,也是可以从其他角度,证明“玛索暂时还不能离开半岛精神病院”这一diǎn。
我当然有想过。立刻强行带走阮黎医生和玛索,而不去理会其他任何情况。但已经有许多征召、暗示和线索摆在我的面前,如果我这么做了,是无法挽救任何人的。阮黎医生在这个世界上,充当着重要的角色,倘若这是一个注定的故事,那么,她便是推动故事情节进入下一章节的线索,只有书写故事的人。才能彻底斩断她的命运,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让她不去做那些拥有特定意义的事情。很显然,我并不是书写故事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哪怕我强行把阮黎医生囚禁并带离,也只无法切断她对这个世界的末日进程的影响。
我每一次做出继续留在这里。观测情况发展,以插手其中的决定。都不免会想到,一开始就阻止阮黎医生来这儿,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之后的那些事情。但最后的答案,总是让人感到无奈。如果我和阮黎医生没有来参与这个研讨会,就无法察觉到,玛索会是例诊病人之一。当然就更无法对她伸出援手。而在和玛索见面的时候,玛索已经接受了研讨会的新药,这已经足以成为,我无法强行将她带走的理由之一。
和过去的末日幻境中一样,我深刻感受到。自身一直被置于一条连锁的因果中,有一种冥冥中的命运,对整个世界表露出恶意。而自己所做的一切,无论初衷如何,都只是在推动这种恶性的发展。这无关于“有没有力量打破命运”,而仅仅是因为“哪怕拥有力量,也只是命运使然”。
对神秘专家来说,这是最为让人感到沮丧的感觉,也是最危险的状态。诸多神秘专家,都是在这种状态下,最终放弃了挣扎。
我也有数次,被这庞大而恶性的命运感所捕获,就如同现在一样。但是,我还能写日记,当我将这一切写成故事的时候,我就能以一种遗世独立的角度,去看待故事中的自己,去观测那个“高川”正在面对的命运。每当我这么做了之后,也总是可以恢复平静。
这个晚上,我也是这么做的,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打开记事本,写下噩梦中的见闻,和苏醒后的心情,而这一章节,也一如既往地晦涩、阴暗、充满了扭曲的味道。而哪怕以高高在上的“作者”的角度,我也无从分辨,故事中的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黑暗也愈加深沉。我为床上的女病人盖上毯子,提起自制的简陋工具,打开房门离开。
按照短信中的指示,我走进雨幕中,来到距离病栋百米外的一处树下,用工具挖开潮湿的地面。花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挖出了一个手提箱。我不清楚,阮黎医生是在什么时候埋下这个手提箱,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将之交接到我的手中,不过,我信任阮黎医生,也相信她这么做一定有某种原因,而如果我不按照她的方法做,就有可能破坏她的计划,乃至于让她陷于危险当中。
也许,这些从我的角度来看十分多余的动作,对他人来说,就是成功的必要步骤。出于这样的想法,我从来都不用强硬的态度,去干涉他人的决定。除非,事情在我看来,已经变得无可挽回。
雨水打在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粘腻感,就像是雨水不干净,让皮肤产生了过敏反应。我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病人服紧贴着肌肤,不是很舒服,但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怨言。我平静地将坑洞掩埋,提着手提箱回到自己的房间,我重新洗了个澡,才坐在桌前,将箱子打开。
里面又是一管管的药剂,全都是溶液型的药剂,瓶口经过特殊工艺的密封,瓶盖部分拥有快速注射的针孔设计。每一管药剂,大小都是拇指大的体积,通体呈粉红色。除了颜色之外,包装已经和记忆中末日真理教的“乐园”十分近似。
这些药剂,不是给我试用的,而是给其他服用研讨会新药的病人们注射的。它的用途不详。阮黎医生没有细说,但大概是会针对新药产生新的反应,当然,也会因为病人具体情况的差别,产生一些副作用。理论上,玛索也是可以注射的。阮黎医生在加密过的短信里提到。我可以选择用药的病人,但是自身却绝对不能进行注射。
至于那些病人们被注射后,会产生怎样的变化,阮黎医生并没有提及。她只是暗示,一定会发生一些变化,而这些变化,究竟是好的居多,还是坏的居多,即便阮黎医生自己也无法肯定。因为,它所产生的效果,由病人自身的情况所决定。但是,“出现变化”本身,就是阮黎医生所需要的。
我大致数了一下,这一个手提箱里的药剂数量,绝对不可能给每一个服用了新药的病人们都注射。
尽管阮黎医生也不能做出保证,但是。我仍旧在短短时间内就做出决定,将药剂取出。激活瓶盖的快捷注射针口,扎在同床女病人的手臂上。
药效发作得极快,女病人仿佛窒息般,脸色变得紫红,双眼也猛然张开,凸起瞪着天花板。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在不断抽搐。眨眼的时间,她就失禁了,抽搐的身体猛然弓起,就像是要弹起来一般。我有些担心。但下一刻,她就脱力般安静下来。她的双眼紧闭,似乎从未醒来过,不过,一直都显得木愣的表情有了一些柔和的变化。
现在的女病人比之前更像是一个“正常人”。我想,如果她此时正在做梦,会是怎样的一个梦境呢?她的表情变化,多少可以认为,药物在其体内的反应,更偏向良性吧?我不太确定。
我将手提箱合上,藏好,走到床边,用手指翻开她的眼皮。即便如此,她也没能醒来,收缩的瞳孔显得空洞。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睛中的自己,意识行走的力量,让我推开一扇扇心灵的大门,前往她的意识深处。
眼前的世界展开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至深之夜的噩梦中。洒落灰烬和火星的天空中,悬挂着流淌血液的巨大球体,它已经完全脱离了地平线。而我并不在上次离开的地方,这也意味着,我已经和试图前往老霍克庇护所的队伍失去了联系。虽然在这个噩梦中一来一去,于正常世界的时间十分短暂,但在噩梦中,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却没有相应的参照物。
我是通过女病人的意识进入这个噩梦的,女病人理所当然也在做着相同的噩梦,也许她的意识映射就在身边。我带着这样的想法四下巡视,与此同时,耳畔传来怪异的动静。一股恶风陡然擦过我的脸侧,有什么东西洞穿了前方的巨石,我并非是没有反应过来,而仅仅是因为,那突然而来的袭击虽然快速,却不足以逃过连锁判定的观测,攻击轨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闪避。
我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蜘蛛状的怪异。巨大化的蜘蛛身体长满狰狞的绒毛,而绒毛的图案则像是一些不断悲嚎的脸,这些图案随着蜘蛛的移动不断变换。不过,虽然身体就如同蜘蛛一样,但是,它头部却是断裂的,于断裂的地方,重新长出了一个新的脑袋。这个脑袋是人形的,但是,有五官却没有毛发,看起来像是一个阴森的女性脸蛋,只是,在张开嘴巴的时候,锋利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袭击我的恶风,并不是它发起的攻击。在连锁判定的感应中,还有别的一种体积矮小的怪异,藏匿在蜘蛛身后的石从中。当我移动脚步的时候,那地方零星的枯萎草茎就发出轻微的,不自然的摇摆,可是,却看不到这个矮小怪异的身影。
我上前一步,蜘蛛怪异立刻吐出奶白色的物质。喷吐的速度对我来说很容易闪开,之后,奶白色的物质洒落一地,立刻就将地面腐蚀了一大片。尽管蜘蛛怪异喷吐之后,就不由得停顿下来,但是,来自于它后方的矮小怪异也趁机发动攻击,一股恶风扑面而来。
我拔刀斩去,尽管在连锁判定中。袭来的某种东西立刻被斩得消散,但从手感来说,我并没有感到斩中了什么。
我急速后退,转入岩石后,蜘蛛怪异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什么东西泼洒在岩石上。发出嗞嗞的声响。而即便我用岩石隔绝了彼此间的视线,那种来自于看不见的矮小怪异的恶风,仿佛是可以穿透任何障碍般,不断朝我进行袭来。在速掠状态下,这些恶风很难追上我的动作,但是,被这么一直瞄准,也让人感到麻烦。
尽管肉眼看不到那只矮小的怪异,但连锁判定却能始终锁定它的位置。我抬起手弩。以直觉的路线抛射出箭矢,一个呼吸后,那只矮小的怪异从连锁判定中消失了,恶风也没再出现。
我没有和剩下的蜘蛛怪异纠缠,在摆脱了目光直视后十秒,蜘蛛怪异也停止搜索。我放缓脚步,沿着崖壁的阴影向前走,前方很快就出现一栋破旧的木屋。应该就是这里。我直觉想到,走上去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我看向侧边的窗户。窗子全都从内部锁上了,还拉下厚重的窗帘,连光都不透出一丝。
燃烧着却仍旧显得阴沉的天空,流着血的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的球体,不时蒸腾着灰雾,不时下起死死的血雨。怪异在徘徊,这些异常的景象,似乎彻底隔离在木屋之外——是的,这栋紧闭着的木屋,给我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坚固而自闭的堡垒。
然而,这样的一栋木屋,其外墙也呈现腐朽的迹象,而且,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这种腐朽正以可见的速度朝整个屋体蔓延。这里的时光仿佛在加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门外的锁头就已经覆盖了一层铜绿色的锈迹,我伸手一拽,金属打造的锁头就像是饼干一样断裂,粉碎。紧接着插栓也因为外力的作用,钉死在门板上的部分脱落下来。
金属制品似乎腐朽得比木制的更快。
我没有任何犹豫,用力一推,大门就向内敞开了。
屋内只有一室的空间,入眼就看到和女病人的相貌相似女性,穿着华丽的长裙,躺在一张摇椅上,仿佛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就这么前后摇动,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的嘴里发出单一的声音,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歌唱,但又让人感到没有任何意义。
我又上前一步,顿时有一股火焰凭空冒出,一下子就diǎn燃了各处的木制品。一阵风从敞开的大门处吹来,猛然高涨的火舌,一下子就舔上了天花板,整个木屋就这么燃烧起来了。女人仍旧一动不动,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无论这样的场景,到底是象征着什么,放任女人在这里被烧死,一定不是正确的。这样的想法促使我走到女人身边,正因为还带着警惕,所以,当女人猛然尖叫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受到惊吓。
不过,女人的尖叫,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下子就将燃烧的木屋击垮了。在碎片砸中她之前,我将她扯起来,揽住她的腰际,一步速掠,就离开了木屋。刚刚落定脚步,就看到木屋彻底崩溃,于迅猛得不寻常的大火中烧成了灰烬。而这些灰烬,是无法被魔纹吸收的。
我怀中的女人猛然深吸一口气,就如同窒息的人,突然得以呼吸。她的神色开始灵动起来,开始充满生机,然而,哪怕她睁着眼睛,也给人一种根本就没有醒着的感觉。
她平静的呼吸着,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她肌肤充满弹性,以及活人的健康,表情也十分柔和,可是,她却连眼球都不曾转动一下。
我根本不明白,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让她的意识态也变成这个样子。我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或许就这样带着她前往庇护所?可是,我连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距离庇护所是哪个方向,有多长距离都不清楚。
不过,连锁判定很快又感应到一些不寻常的现象——我顺着感应看向地面,只见木屋烧尽时,所产生的那些灰烬,有一部分落在地上后,逐渐堆积成一些图案和符号,而抱着女人的我,正站在这些图案和符号的正中央。
这似乎是一个由灰烬构成的魔法阵。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图案和符号的纹理,有一片火光在游走。下一刻,我的眼前一黑,景色再度映入视野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庇护所的礼拜堂里。人形“系”就坐在一贯的位置上,一副虔诚祈祷的姿势。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恰好”抬头看向我。
“欢迎回来。想必您已经有所发现。”她如此说道。不过,她的深意是什么,我虽然有所想法,但却很难用语言描述出来。
“我去了高塔,见到了一个老猎人,以及一扇门背后的真相。”我将怀中的女人放在长椅上,对人形“系”说到:“老霍克也去过那里,接触过黑座,所以才变成后来的那副模样。我觉得,你知道更多的东西。”
“很遗憾,我敬爱的勇士。我只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但是,那座高塔不在其中。”人形“系”平静而舒缓地说着:“高塔属于至深之夜,而我不属于至深之夜。”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我追问到。过去,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的感觉,态度似乎有所松动。她虽然看似一个人偶,但却在这种时候,有一种人类特有的灵动性。让我觉得,她并非总是沿着一个死板的互动机制进行活动,而是有意识地,针对某些行为做出反应。不过,这种感觉一闪即逝。
“我是至深之夜的引导者、观测者和记录者。”人形“系”如此回答到。
“你是系色。”我十分肯定地说到。
人形“系”没有回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就只是这么,静静地和我对视着。
“至深之夜和霍克医生的研究有什么关系?”我继续问到。
而她也仍旧一言不发,用那平静的目光和我对视着。
“你想利用至深之夜做什么?”我说出第三个问题。
礼拜堂中只剩下沉默。
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尴尬,亦或者说,这样的反应其实是在预料之中的。我也没有任何气恼或责怪的想法,无论人形“系”打算做什么,其效果最终都会落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和“江”是如此的密切。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最终都会知道。而我也十分清楚,她之所以不说话,并不是对我抱有恶意,而仅仅是对“江”抱有恶意罢了。这种恶意,并不会十分清晰地体现出来,只有在现在,回过头看看当初的末日幻境中系色的态度,也才能感受到,当初的她和现在的她,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虽然她不说话,但我的内心,仍旧平静而温和。
“可以看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吗?”我说着,看向躺在长椅上的女人。她的状态和女病人此时的状态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不仅仅是精神上的,也是**上的,因为,注射到她体内的药剂,理所当然是通过生理机制去影响精神。
“乐意为您服务。”人形“系”徐徐躬身施礼,走到长椅边,双手将女人的手掌握住。
光芒在手掌中渐渐生出,大约三秒后,又缓缓落去。
“她很平静。”人形“系”说:“我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在抑制她体内的恶性反应,可是,恶性反应已经成为她的活动源泉,所以她才会昏迷。”
抑制?我不由得问到:“这个力量可以她度过至深之夜?”
“很遗憾。”人形“系”平静的给出了答案。(未完待续。。)--26143+d0934377-->
1265 接头
原来如此。按照人形“系”的说法,阮黎医生的粉红药剂可以抑制女病人体内的恶性反应,女病人的“活动源泉”来自于这种恶性反应,那么,这种恶性反应的源头,是否可以追溯到研讨会给病人服用的新药呢?阮黎医生私下的作为,显然和研讨会的想法有不少冲突,尽管阮黎医生在为研讨会工作,但粉红药剂和新药的效果,也许可以视为,双方理念和路线上的分歧,对待这个噩梦的态度,双方也应该有不少矛盾的意见。
我想,研讨会是了解这个噩梦的情况,包括至深之夜的一部分情报在内。毕竟,研讨会的构成中,并不完全是如同阮黎医生这样视“神秘”为无物的人。反而,有许多证明可以证明,研讨会内部已经被神秘组织侵蚀,包括提供这个半岛精神病院,赞助研讨会活动的大金主“达拉斯”,本身就是一个电子恶魔使者。
既然他们接触了“神秘”,尝试去了解“神秘”,自身的立场当然也会被“神秘”侵蚀,这种视角的偏向性,让这些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和角度,不可避免会和其他神秘组织靠近。反过来,阮黎医生之前在电话中提到,她认为研讨会已经被白色克劳迪娅影响,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当研讨会越来越接近“神秘”,越来越倾向于,用“神秘”的视角和方法,去推动研究的时候,在阮黎医生看来,就是这些人正在变成“精神病人”。
我想,虽然阮黎医生在和这些人接触的时候,不一定会明确表示出来,但在她的心中,这些受到白色克劳迪娅影响而逐渐变成“精神病人”的研究人员。正在将研讨会的研究带入一个歧途,最终研究出来的“乐园”,不会是对抗白色克劳迪娅。拯救世界的灵药,而是进一步促使末日来临。强化白色克劳迪娅影响力的魔药吧。
既然如此,研讨会目前所制造出来的新药,会对病人带来的效果,当然也是不被阮黎医生看好的,甚至于,认为其恶性要远大于良性,进而她才开发出粉红药剂,以遏制病人体内的恶性反应。然而。新药的确已经对病人产生效果,而从人形“系”的解释来看,病人目前的活动完全是以这种恶性反应为核心,所以,才会出现女病人当前的情况。
另一方面,既然人形“系”在解释中,使用了“恶性反应”这个词汇,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她对病人与噩梦中的情况所映射的状态的看法。和阮黎医生是保持一致的。
那就是:这个噩梦的形成和变化,本身就不是一种好事,也并不反映着一种良好的变化。也因此。“噩梦”这个词汇用得恰如其分。
进一步来说,研讨会在为新药的效果欢欣鼓舞的时候,从制药的初衷来说,新药其实是“失败”的——我无法评断,到底是研讨会的看法正确,还是阮黎医生的看法正确,不过,在心里的天平上,人形“系”同样占据一块很重的砝码。哪怕至今我仍旧认为,她就是“系色中枢”的一个化身。其行为和目的对我和“江”有很严重的针对性。
当人形“系”和阮黎医生的意见存在巧合般的一致时,我更愿意相信她们的看法:这个“噩梦”的存在。哪怕没有至深之夜,也同样映射出病人服用新药后的某种恶化,再加上至深之夜的存在,更倍添了这种恶化的程度。
既然阮黎医生的粉红药剂只能暂时遏止病人的恶性反应,甚至不能让其好转,更不能让其渡过至深之夜,那就意味着,阮黎医生目前的研究成果并不足以让她挽救什么。
然而,服用了新药的病人,并不仅仅是只有陌生人。我对自己的情况不感到担忧,但却更加担心玛索的情况。身为例诊病人的玛索,当然会被研讨会看重,而这种看重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即便如此,哪怕想要带走玛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关键,不在于是否可以突破层层封锁,找到她,带走她,而必须考虑带走她之后,失去了研讨会的新药和研究,会不会反而让其病情快速恶化?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乐园”就是一种带有瘾性的迷幻药,会让断药者出现禁断反应。哪怕考虑到阮黎医生的研究能力,在没有研讨会的支持的情况下,她很可能也无能为力。
毕竟,阮黎医生之所以会带我来到这里,加入研讨会的研究,就是因为,她已经确定,只靠自己的力量,所能取得的成果十分有限。她虽然才华横溢,但也需要研讨会的支持,才有可能更进一步。而且,阮黎医生所制造的粉红药剂,对病人的效果十分有限,脱离了研讨会,就更加不可能开发出更好的药物。
无论如何,近期内离开研讨会,从风险上来说,仍旧让人感到重重顾虑。目前的情况,有点儿像是饮鸩止渴,明知道研讨会内幕重重,其本身正在产生一些危险的变化,但却又必须借助研讨会的力量。
我深深感到世事艰难。
无论是玛索成为例诊病人,还是阮黎医生参与研讨会的乐园研究,都是哪怕知道后果堪忧,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而我却无法阻止她们,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她们,因为,仅仅从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并没有解决她们的问题的方法。我仍旧相信自己的计划,但是,我的计划并非是从单一世界的末日趋势的角度,去做出应对,而是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尝试让一切都抵达好结局,极为理想化。
我当然清楚,这种理想化意味着什么。
女病人的情况就暂时只能这样了,我想,阮黎医生既然有所指示,就一定有后继的计划,粉红药剂应该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同样的,我希望她真的有一个完整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可行的计划。只要她有这样的一个计划,那么,我是渴望去配合她的。不是愿意配合。而是渴望配合。尽管阮黎医生的视角,和我的视角不同。但我愿意相信,她可以看到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找出我所找不到的答案,然后,去拯救一些人,挽回一些事情。
可以这么看,我、阮黎医生和网络球,虽然立场和视角不完全一致。但同样针对末日采取行动的我们,天然就具备相互合作,相互认可的基础。
过去的我,大概会更加肯定“病院现实”的角度吧,但时至如今,在我的心中,“病院现实”虽然仍旧很重要,但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了,它仅仅是“真实”的众多侧面的其中之一。无法诞生“奇迹”的病院现实,天然有自身的弱点。而仅仅基于“病院现实”去看待一切。去采取行动的话,也同样会受到这个弱点的影响。
在我看来,这个弱点最实质性的表现就是:在病院现实里。或者说,完全以病院现实为看待问题的基础核心,永远都不可能观测和理解“病毒”,更不可能制成“血清”。在太过现实的世界里,过大的差距根本就没有弥补的可能。正如同,只有在科幻小说中,当足以毁灭星系的外星人降临时,人类才能依靠一些奇迹般的漏洞发动反击,最后取得成功。
我不觉得。病院现实会是这样一个充满奇迹的世界。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愈发肯定,自己不能走系色中枢、超级桃乐丝和另一个高川目前所走的道路。我无法肯定他们一定会失败。并且,也十分肯定他们的努力和意志,由代代“高川”累积的资本,在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的手中,将会发挥出巨大的能量。
然而,基于病院现实的道路仍旧需要“奇迹”,而指导系色中枢她们行动的理论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一旦如我所想,病院现实不存在“奇迹”,那么,这条道路不就是注定了失败吗?
诚然,在实际的结果出来前,谁都不能肯定,哪些人会失败,哪些人会成功。
但是,俗话说得好,鸡蛋可不能全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
我看着人形“系”,最终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我不认为,这些话能够影响她们自身的判断。她们选择了自己的道路,用自己的方式,尝试去做一些事情,倘若她们会动摇,更早以前,就已经动摇了。我十分清楚,只有坚信自己的正确,才能在如此多的痛苦和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走到现在。而既然走到了现在,也就没有理由不再走下去。
我是这样,“高川”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
所以,就这样吧。
我坚信自己,但也祝福她们。
“谢谢。”我在心中,对面前的人形“系”,也对不知道究竟以何种方式存在于什么地方的系色如此说到。谢谢你们,坚持到了现在,没有你们,“高川”就是无力的,而没有“高川”,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作为“高川”,试图拯救你们,但也同样被你们拯救着。
你们,是我最爱的亲人。
所以,我一定不会停留。
“我在高塔遇到了一些躲避至深之夜的人。”我对人形“系”说:“我把这里的位置告诉给他们了。”
“您是正确的,庇护所欢迎所有人。”人形“系”说,“这个庇护所之所以存在,正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呆在这里,就可以安全度过至深之夜吗?”我问到。
“也许。如果在这里,总会有一线希望。”人形“系”平静地和我注视着。
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平静地抗议到:“请,请别这样。”
听她这么说,我又不由得摸了摸。
在我再次听到她的抗议前,视线陡然一片模糊。我无法动弹,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上升,又仿佛是被一股力量,从来时的路推回。一扇扇心灵的大门砰然关闭,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震,意识猛然回醒,而眼前的人,已经变回了女病人。
我松开女病人的眼皮。她沉沉睡着,面容平和,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来。噩梦中的情况,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反馈回她的身上。
剩下的粉红药剂,不足以给所有的病人注射,或许我应该以噩梦中庇护所的居民为基础去准备一份名单。
我再次打开手机,阅读其中的加密短信,发动短信的人,不仅仅是阮黎医生,还有来自网络球的信息,以及完全乱码的信息。乱码的信息无法确定内容和发信人。让人倍加感到怪异,所以,暂且只能不去理会。而来自于网络球的信息,却是陌生人的来信。约翰牛之前就提起过,网络球在半岛精神病院中存在基层的潜伏者,她希望我们可以取得联系。我之前尝试过寻找,却没有什么线索,他们隐藏得很好,现在这份短信,应该来自于他们。
相比起对方。我的身份更加显眼,也更加公开。我不觉得,他们找上门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
短信中扼要说到。希望可以尽快见面,因为出现了一些事情,让他们不得不寻求合作。从这些信息来看,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紧要的事情,他们有可能会一直拒绝和我进行联系。虽然目前来说,我和网络球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些潜伏者的警惕性很强。我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很显然,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
这一个晚上。我没有再做梦。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约定的场所。这个地方距离我的病栋和玛索的庄园都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土坡的一面长满树木。另一面则草木稀疏,在阴雨连绵的早晨,缺乏植被的坡面显得格外泥泞,一些埋在泥土里的石头,看上去随时会滑坡的样子。因为病栋里没有雨具,所以我仍旧是湿淋淋地在树林中呆着,天空的闪电,让这个地方感觉有些危险。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五分钟,不过,对方也没有踩着时间抵达。有人从土坡的泥泞处,走入连锁判定的范围中,似乎是个女性,不过我没有走出去和她相认,按照短信里的说法,这次接头不需要照面,能够交谈就足够了。
对方显然也有大范围侦测的能力。她绕到我的身后,和我隔着一株大树停下脚步。我们背对彼此,沉默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直到“约定时间”抵达的一刻,她才开口:“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我回答。
开口的时机,以及接头的暗号,都是对方安排的。对我来说,不是那么有趣,但是,哪怕看不到对方,也觉得对方乐在其中。
“为什么一定要用法文来说这个暗语?”我这么问她。
“这很有趣,不是吗?而且,我也不会说中央公国的国语。”她这么回答道。
她的声音有些中性化,但基本上,还是不会错认为是男性。不过,她突然对我说:“你觉得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话题和正题完全无关,但我还是回答了:“女性。”
“哦——”她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但我没有太多的想法,无论她是男性还是女性,亦或者确实是中性,都和我没有半点干系。她有点自来熟,换做是过去的我,大概会很有兴致地攀谈一些,但如今,我已经对这些普通人会好奇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探究心了。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就算人突然变成鬼,又突然变成人类,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充满“神秘”的世界,同样充满了“奇迹”,区区性别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约翰牛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吧?”我直接进入正题,说到。
“……我收到的情报中,高川先生可不是这么无趣的人。”她说,“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彼此深入了解,可以更好地配合行动,不是吗?”
“不需要。”我说:“我从不和不男不女的人深入了解。”
她似乎被噎住了,没有立刻接话,顿了顿才说:“我是女人。”
我不由得笑了笑,她显然没有她自己所认为的那么活泼古怪。当然,身为潜伏者,这种程度的伪装被破除,也有可能是另一种伪装的手段。不过,她到底是怎样的人,真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因为约翰牛才牵上线的,我和网络球的关系,也不一定需要和每一个网络球的成员都维持。哪怕在网络球中,虽然志同道合,但因为性格的缘故彼此厌恶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我已经不再是网络球的成员了。
“不要说废话了。”我很直白地告诉她:“我没有雨具,已经在这里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很难受。”
“好吧好吧,真是没有耐心啊。高川先生,和情报给我的印象不一样。我再确认一次,的确是高川先生本人吧?”女人说。
“是的。”我回答。
“这次联系您,是为了和阮黎医生搭上关系。”女人十分直接地说:“相信高川先生也察觉到了,研讨会内部正在发生一些危险的变化,阮黎医生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你们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我仍旧很直接地问到。网络球想要接触阮黎医生并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反而,他们竟然没有在更早以前,就和阮黎医生有过深入接触,还需要我现在去为他们搭线,反而才让我感到惊讶。我虽然不反对阮黎医生和网络球接触,正如之前所说,双方天然具备合作的基础,但是,过去没有接触,反而这种时候提出接触要求,当然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
仅仅从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角度来说,阮黎医生也有很大可能会是控制核心类型的存在。我不清楚,网络球是否确认了这一点。
“比起研讨会的研究,我们更欣赏阮黎医生的私人研究。”女人似乎没有说谎的意思,以很坦诚的语气对我说:“经过观察,我们认为无法阻止研讨会的研究,但阮黎医生的研究或许可以抵消研讨会的研究所带来的危险。具体来说,就是新药对病人的影响……相信高川先生,已经进入过噩梦了吧?那个至深之夜的噩梦。”
“是的。”我没有隐瞒,“现在,所有清楚研讨会内幕的人,都有在噩梦中活动。你们的计划,我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但我不觉得,那么做是正确的。至深之夜让我感受到一种恶性,或许你们想要利用恶性的力量,促成正面的结果。我个人认为,无法成功。哪怕有火炬之光的偏差,总体的偏差倾向,也会更加趋向于恶性的变化。”
“也许。但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没有胜利的机会了。”女人如此说到:“我们已经和纳粹的最终兵器接触过。我们判断,纳粹试图将最终兵器和在噩梦拉斯维加斯孕育的怪物合为一体,进而将中继器也融为一体,一旦他们完成,就会诞生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我们希望可以在噩梦拉斯维加斯孕育的怪物成熟前,将其引出来,彻底歼灭。目前五十一区的行为,虽然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但也仍旧算是计划中的一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于如此大张旗鼓地行动。”
“你们打算利用至深之夜,将这个噩梦和噩梦拉斯维加斯对接?”我平静地问到。
“不,不是对接,仅仅是,将那个怪物,强行从噩梦拉斯维加斯,拉扯入这个噩梦中,在这个噩梦中进行歼灭。”女人说:“我们要将这个噩梦改造为主场,为此,至深之夜的解放之力是必须要的。”
解放之力?虽然多出了一个名词,但内容基本上和我所猜测的差不多。(未完待续)
1266 霍克医生
监控室的屏幕聚焦在隔离室中,身穿防化服的医生操作着高科技手术台,尽管全覆盖式的面罩遮掩了他们的面容,然而每一次精确度极高的手术处理完毕,摄像头所捕捉到的细微动作,都让监控室内的众人意识到他们的紧张。末日症候群患者躺在病床上,其身体有一部分烧成了焦炭,一部分则呈现半融的蜡状,尽管肌体和内脏受损严重,但他仍旧活着,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强大生命力,让保存尚好的内脏组织急促运作,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二十分钟。
阮黎医生将目光从屏幕上收回,转到检测仪器的数据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和波谱,经过电脑的初步处理后,以图形的方式打印出来。她的一些研究同事正从中筛选自己需要的部分,不过,尽管资料众多,但却似乎无法满足这些人的需求。这些数据,有一部分对他们的研究没有帮助,有一部分则是重复,有一部分根本无法解读,想要从中找出足以配合自己研究的部分数据,在这些日子的工作中,已经被证明需要运气。
不过,无论是哪个领域的研究,一旦试图涉入前人所不及的范围,都同样是需要运气才能取得成果的。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研究者,用自身经历屡屡证明了这一点。然而,在对“病毒”的研究中,无论是安德医生率领的病院正选团队,亦或者是得到间谍组织的支持,在病院的阴暗处,另外成立的研究团队,目前都同样缺乏运气。
和这个不知道正体为何的,潜伏于病院中的隐秘组织打交道,最初的时候。让阮黎医生不禁有些提心吊胆,但事后的顺利证明,对方能够在病院中存在。的确有其必然的理由。病院方未必不清楚这个组织的存在,但是想要围剿。彻底根除,却一直都没有做到。正是因为,这是多方势力彼此牵扯、交涉和博弈的结果。病院体现的是众多势力精诚合作的一面,而看似间谍的潜伏者组织,也许正代表了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充满私心的一面。
尽管所有的活动,都只能在暗中进行,论起实际可以动用的资源。也小于病院理论上可以调动的最大值,但潜伏者们却也不会完全失去支持,进而彻底失去和病院纠缠的力量。病院方利用系色完成了系色中枢,但潜伏者们也依靠种种手段,带走了桃乐丝,并令其成为超级桃乐丝,两者的能力、效果和所擅长的领域看似相近,但不同之处却造成了,潜伏者组织的研究团队,无论在研究路线、课题还是方法上。都与病院方有所区别,而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无法证明哪一方更好。
相对来说。正如潜伏者组织看好阮黎医生,并将其引入的原因。阮黎医生的确感觉到,参与这个研究团队,比在为安德医生的研究团队提供服务时,更加如鱼得水。最大的问题仍旧在于,虽然并非没有成果,但是,对“病毒”研究的整体进展,同样和安德医生那边一样。并没有取得关键性的成果。至今为止,在这个研究中延伸出来的各种分支。都具有很强的副作用,在目前对“病毒”的了解程度上。想要进一步完成这些副产物,也同样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以研究者的身份来说,当前的情况,当然要比刚认知到“病毒”的存在时,的确有所进步,可是,实际说到具体的进步,却又有点儿朦胧,让人对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感。
更何况,“病毒”是如此可怕,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它早就已经扩散到全球各地,而整个病院也已经处于它的笼罩中。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发作”和“不发作”而已。发作者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而未发作者才得以用正常人的身份,继续对“病毒”的研究,以试图找出根治的方法。
这样恐怖的结论,是否已经让更多人得知,阮黎医生暂且还不确定,因为,即便是“病院”中,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从表面上看的确不多。不过,所有入选研究团队的研究者,无论是安德医生那边,还是潜伏者这一边,对情况的危机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坐在火山口上,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会爆发,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危机感,也同样是促成双方在行为上都有所默契的原因。
病院的所有防御措施,都只能带给人心理上的安慰,实际上却是无效的。而研究“病毒”,已经不再单纯是利益驱使。阮黎医生在身临其境的观察中,已经十分清楚,大家都明白,能够制造出“血清”,就可以拯救自己,拯救全世界,而如果失败,人类的历史就有可能就此画上句号。每一次研究的碰壁,每一次时间的推移,都足以让人焦躁不安,乌云一直笼罩在病院的每一个角落,从未散去。
“病毒”到底是什么来头?是自然界自行生成的奇妙之物?亦或者来自于天外宇宙的某种未知存在?还是人类在对自然的索取和改造中,所生成的不可控因素的结晶?研究学者们各有说辞,莫衷一是,但有一点是十分肯定的,事实也已经证明,当前任何已经明晰的科学理论和手段,都无法真正触及真相,而所能期待的,只有在研究中,于灵光和运气中,可能有所突破的那些超新理论。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没有理论的支持,就只能通过众多复杂的实验,逐一去验证和排除种种假设。然而,经过如此长时间的实验,所有较为成熟的,看似成功率更高的假设,都已经证明,全都是一些空想。
研究者们脑汁枯竭,灵感贫乏,已经无法再如过去那样,设想出更巧妙的可能性供以验证了。
阮黎医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选入了潜伏者的研究团队,以为整个研究贡献自己的灵感。然而,即便是存储了一大堆理论、设想和实验欲望的阮黎医生。也逐步在实验过程中,证明了自己过去所想的种种错误,而同样感受到冥冥中。伫立于眼前的瓶颈。
就像是挖空了心思,透支了灵感。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遍历,而剩下的可能性,让人感到绝望。
尽管研究者们已经快要抵达自身思想和认知的极限,但是“病毒”似乎进一步活跃起来,给众人的感觉,就像是过去的活跃,不过是沉眠中偶然的翻身而已。而“病毒”的进一步活跃,也给病院带来了爆发性的灾难。暴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突发的新病状,以及病院内部陡然增加的病人,都让知道这个病院一部分底细的人感到不安。
每当自己熟悉的人,突然病发,成为又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时候,当然令人忧心,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而将这样的情况推及全世界,更让人感到心寒,有一些情报显示。病院已经不需要千方百计去获取病人了。在与世隔绝的岛屿中,这样的情报绝非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它足以证明,“病毒”的确在全球蔓延,并且其活跃性,绝非局限于病院之中。
说不定,某一天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全世界的人都病发崩溃。过去那些只存在于科幻中的场景,似乎正一步步走向现实——没有人会期待那样的未来,因为“病毒”的爆发而产生的灭绝性灾难。是历史上已经有过的种族大灭绝中,最难以度过的一种。因为。这并非是人类社会自身的毁灭性和矛盾性的体现,而是外在对人类社会全体的攻击。
人杀人的确让人感到痛苦。任何外来智慧生物,对人类的努力和杀戮,也让人感到悲愤,但这一切,都远没有“人类感染病毒,一夜之间灭绝”这样的结果来得绝望。无法制造出“血清”,就无法破解这样的绝境,哪怕这种“病毒”并非同一时间,于所有人类身上爆发,也犹如悬挂着一支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以最近的距离,接触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却完全束手无策的研究者们,每一天都被恐怖和绝望啃噬着心灵。
阮黎医生这样的心理医生,不仅仅是为了给研究提供方向性的帮助,也同样是为了缓解研究者们自身的压力和种种负面情绪。这个病院中,并不是只有阮黎医生这么一个专精于心理学的专家,阮黎医生入选研究团队,也无法让她认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只要研究无法获得突破性的进展,无论理论多么精妙,灵感多么频繁,地位多么高,经验多么丰富,都和这里的清洁工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自身的才干,无法从实际上体现出来,又和没有才干,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阮黎医生清楚,这样的想法也是过激的,是在“病毒”的压力下,自身心态开始失衡的表现,但却无法阻止。她已经感受到,对自身心理调节的极限所在,她的体内,同样在产生着一种恶性的变化。从肉体到心灵,逐渐被一种恐怖侵蚀着。
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噩梦,而早上醒来的时候,则会忘却噩梦的内容。每一次身体检查,都无法检测出不妥的地方,即便如此,她也十分肯定,“病毒”同样存在于自己体内,并且,已经开始活跃了。也许某一天醒来,自己就会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这样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于她的同事身上。
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仍旧需要在这样的恐惧中,继续那让人心神枯竭的研究,以试图找出一线希望。
必须采取所有的手段。
在过去,阮黎医生也会为了手段上的血腥、疯狂和无人道感到不满和内疚,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人类已经走到悬崖边上,顾不了这么多了。岛屿外,隔着重洋的大陆上,人类社会的情况到底如何,她不能肯定,但是,对各国政府高层来说,这场危机应该不再是什么秘密。不过,为了社会的稳定,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公布“病毒”的存在,所有发病者大概都会用“感冒”和“精神病”来掩饰过去吧,至少,在病态上,的确是十分相近。
阮黎医生也和其他研究员一样。参与了不少不人道的实验,然而,这种种激进的手段。所取得的成果,也并不比保守的方法更好。
这一天。她又一次带着疲倦和担忧,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虽然已经下班,但她仍旧忍不住在吃饭后,又一次拿起今天的数据报告。手术台上的病人通过超级桃乐丝维持在濒临崩溃的状态,研究人员试图在这种微妙的状态中,找出其变化的临界点,进而通过这些临界值,确立今后研究的基础参照。这样的实验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并非是数据难以获得,而是因为,随着“病毒”活跃状态的变化,这个数值不断变动,而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新确认一次。
然而,今天的数据,又一次证明,“病毒”于病人身上的表现。仍旧没有抵达终点。它所引发的病态,从过去开始就极为复杂,而现在。这些繁复的数据,似乎在证明,其复杂性又一次增加。过去尚未完全研究透彻的症候群和各种连锁反应,如今又进一步增加了不定性的因素。
阮黎医生十分怀疑,在“病毒”真正爆发的那一天到来前,真的可以将所有问题都研究清楚,并逐一找到针对性的处理方法吗?她扔下报告,捏了捏鼻梁,然后拿起搁置在桌子上的相框。相框里名叫“高川”的男孩正在开朗地笑着,但是。在此时,阮黎医生却从中看到了开朗中那沉沉的阴霾。
室内的灯光很明亮。但更让阮黎医生感到,室外的黑暗愈加深重。就仿佛有一群妖魔鬼怪在虎视眈眈,试图压迫这一点点的光明。
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愈加容易回忆过去那尚且美好的时光,哪怕在当时,那样的时光也同样充满了痛苦。
阮黎医生叹了口气,重新将相框放回桌面。她将自己摔在床上,朦朦胧胧睡过去,她似乎梦见了什么,脸色有些扭曲,有些严肃,不断变幻,她的身体蜷成一团,就像是试图躲避某种恐怖。突然,室内电话的铃声大作,让她猛然惊醒。
阮黎医生受惊般坐起,过了两三秒,才意识到电话在响。她摇摇头,将又一次忘却实际内容的噩梦抛在脑后,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
“喂?”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满,却不是因为来信打扰了她的睡眠,而是因为噩梦的缘故。
“阮黎医生,有重要的情况发生,请立刻来会议室一趟。”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安德医生。
在“高川”死亡后,阮黎医生已经很少和安德医生有直接的接触,安德医生负责的研究团队因为理念、路线和方法的缘故,排斥了阮黎医生,这在团体研究中十分常见,也是研究所内常见的斗争情况。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收到如此严肃的来电,反而更让阮黎医生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并非是认为安德医生有什么不轨的想法,也并非担心自己参与潜伏者团队的研究一事暴露,而是一种非私利性的预感。有什么对病院中所有人来说,都不太好的情况发生了。
“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到。”阮黎医生一边回应,一边换上外套和白大褂。安德医生没有在电话里述说具体的情况,但是,应该和自己有很重要的关联,阮黎医生如此想着,脚步不由得加快。
来到电话通知的地点,在这个时间点,早就应该歇业关灯的大楼,在会议室的一侧,亮起显眼的灯光。阮黎医生抵达的时候,同样有更多的研究员正在赶来,其中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熟悉的那些人,其过去的履历和研究领域,都有一些共通点,进而让阮黎医生敏锐意识到,似乎是病院中某个方向的研究出了问题。其他人和她目光接触,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表露出相似的眼神,而显得有些焦虑。
安德医生的团队已经全部抵达会议室中,阮黎医生看向四周,隶属潜伏者研究团队的研究员,也在掩饰暗地里身份的情况下,等待着具体情况的说明。
这一次,安德医生没有打半点官腔,也没说任何无关于研究的废话,就这么直白而简短地对众人说:“霍克医生死了。”
会议室内的空气陡然一滞,让人有些窒息,显然,站在这里的人,都明白霍克医生到底是什么人,有怎样的身份,其死亡又代表了何种意义。
“你们找到他了?”一个人打破沉默问到。
“是的。”安德医生沉重地点点头,“在这里的人,多少都知道霍克医生的情况,而我要通知大家的是,他的死,是因为病发。”
“末日症候群?”有人惊叫起来,“他的抑制剂呢?”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安德医生说:“但是,他留下了许多研究资料。我们需要有人去解读这些东西。”
之后,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阮黎医生身上。
“阮黎医生,你是他的学生。”安德医生说。
“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阮黎医生转开话题,但没有人感到意外。安德医生也没有纠缠,直接对众人说:“这次找你们,就是为了确认他的情况。”他这么说着,对身边的人点点头。不一会,门外有安保人员进来,他们带来的是装有便携防化服的箱子。
“虽然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大家最好还是穿上。”安德医生这么说着,安保人员开始将防化服分配给内室众人,“我们都知道霍克医生的研究方向,之所以可以确认他的死亡情况,是因为他通知了病院。”
“你的意思是,霍克医生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死,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在穿戴防化服的时候,有人问到。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虽然病院不支持他的研究,但他肯定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从一个研究员的身份来说,我不认为,霍克医生是在开玩笑。”安德医生说:“我们都清楚,实际情况有多糟糕。我们之所以产生分歧,是因为研究资源的缺乏,以及理念上的分歧。可是,在这里的诸位……以及霍克医生,的确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前进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将我和霍克医生调换位置,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而霍克医生也一定可以理解我。”
“不要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一些研究员焦躁地说:“霍克医生私下研究了那么久,我们必须确认,他到底找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正如这些研究员所说,阮黎医生此时的心态,也充满了焦虑和回忆。霍克医生是什么人,在病院中的地位,以及他的过去,对阮黎医生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因为,霍克医生正是她的授业恩师之一,也是将她带入病院,参与病毒研究的引导者。在很早以前,“高川”才刚刚参与病院研究的时候,名义上的主治医生,参与了最初利用“高川”制造血清的实验,并且,是当时实验的主要负责人。正因为“血清”制造的屡次失败,才让其逐渐失去光环,进而被安德医生取而代之。
霍克医生在退出研究团队后,并没有退出研究的第一线,只是,他的研究无法获得最优先的支援。之后,他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中,乃至于失去行踪,都是一些让人感到疑虑的情况。期间有不少猜测,也的确掀起了一些风浪,但在安德医生强有力的手腕下,这场因为霍克医生而产生的矛盾,逐渐平息下去。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霍克医生似乎被人忘却了,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和其有更深关系,乃至于在合作上,天然具备同盟优势的研究者,乃至于顶替上来的安德医生,得到了他的馈赠——更优秀的抑制剂和各种针对“高川”的调制药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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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克医生在退出研究团队后,并没有退出研究的第一线,只是,他的研究无法获得最优先的支援。△¢四△¢五△¢中△¢文,之后,他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中,乃至于失去行踪,都是一些让人感到疑虑的情况。期间有不少猜测,也的确掀起了一些风浪,但在安德医生强有力的手腕下,这场因为霍克医生而产生的矛盾,逐渐平息下去。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霍克医生似乎被人忘却了,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和其有更深关系,乃至于在合作上,天然具备同盟优势的研究者,乃至于顶替上来的安德医生,得到了他的馈赠——更优秀的抑制剂和各种针对“高川”的调制药物。
这些药物,伴随着“高川”的病态变化,以极高的同步效率不断更新。换句话来说,倘若没有霍克医生的研究成果,对“病毒”的研究可能会倒退一大步。
然而,如此重要的霍克医生,突然就被确认死亡。正如他突然消失一样,其死亡也让人感到措手不及。尽管人人都知道,在病院里谁都有可能发病,成为新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无法得到有效治疗而丧命,也亲眼见到过自己的同僚,死于无征兆的病情爆发中。但是,霍克医生的身份和贡献,仍旧让他的死亡,让人感受到更沉重的打击。
霍克医生显然早有所准备,自曝了他躲藏的地方。那是偏离病院核心的地方,但是,理所当然拥有严密的守备,以及极为高端的设备,是一处十分完整的研究室,一眼看去。就足以肯定,绝非他一个人可以完成的。病院减少了对他的实验投资,但是,显然有其他人,为他提供了足量的资源,以满足他的研究。当亲眼看到这个研究室。阮黎医生就已经肯定,有潜伏者组织插手其中。
安德医生和其他研究员,并没有对实验室的高端和完整太过于惊讶,反而相当平静,他们的焦虑,并不来自于这里的研究环境,但也反向证明了,其实他们对病院内部的情况,早就有所心理准备。霍克医生提供的那些抑制剂和调制药物。绝对不可能是在缺乏研究环境的条件下完成的。
的确,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在支持霍克医生,而是霍克医生到底留下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地下研究室中一直开启冷气,当阮黎医生等人进入的时候,室内已经降低到零下摄氏度,不少仪器和柜台的表面结起霜花。霍克医生的尸体悬浮在棺材一样的透明容器中。被淡黄色的溶液彻底覆盖,就如同标本一般。下半身已经融化,上半身也有大部分呈现半融状态,本应插满全身的管线,也因为有大部分垂落溶液中,只有一小部分还连接着他的上半身和脑袋。虽然已经见过不少末日症候群患者发病崩溃的样子,但是。霍克医生的身份仍旧令他的死相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研究者们交头接耳,商量是否应该将霍克医生的遗体取出,包括阮黎医生在内的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检查研究室内的各种仪器、药物和数据,霍克医生的情况明摆着就只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体。也许霍克医生对自己进行了深度的检测,也根据自己的情况为自己调制药物。但他最终没能挽回自己,即便如此,在这些以自身体验为基准的实验中获得的数据,的确是相当珍贵的。
在霍克医生死去之后,他的研究必须有人接手,这是当前众人都已经明确的事项,毕竟,在没能制造出真正有效的血清之前,抑制剂和调制药物仍旧是针对“病毒”的寥寥无几的手段之一。
阮黎医生打开电脑,查看霍克医生留下的资料,初步翻阅他所做过的那些实验的记录,以及各种药物的名单。霍克医生将这些资料整理地井井有条,就像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在自己死后,到底会是谁接手他的研究——在看到这些资料后,阮黎医生也感觉到,自己就是霍克医生的接班人。
安德医生当然是属意阮黎医生的,虽然双方的研究理念和路线不一致,才屡屡限制她参与到自己的研究团队中。但安德医生当然清楚阮黎医生的才华,以及她和霍克医生的关系。在他看来,师徒俩的研究路线有许多共通之处,两人之所以独立进行研究,更多是因为,霍克医生在失败后,就一言不发地销声匿迹,而不是寻求和他的学生阮黎医生的联合。
安德医生不知道,当时的霍克医生到底在想什么。那个时候,他虽然无法得到最优先的支援,但其研究仍旧得到众多人的看好,仍旧是可以持续下去的,甚至于,在取得抑制剂上的成果后,可以成立第二支研究团队。可他仍旧选择了逃离人们的实现,以隐居的方式,独自取得成果,并将之无条件提供给研究团队使用。
安德医生心绪复杂,对霍克医生的所作所为,他无法给出一个绝对理性的评价。但在看到霍克医生留下的东西后,他也在第一时间,默认了阮黎医生去继承这位矛盾的研究者的研究。当然,这还得看阮黎医生是否愿意。
研究者用专业的仪器检测了研究室内的环境,确认了所有刻意物品的密封性,才重新调节室内的冷气,让室温回暖。之后,再一次确认安全,便将防化服的全密封头盔摘了下来。穿着这种防护服,的确很难进行工作。更何况,大家都明白,如今才穿上防化服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最多也只是给心理一点安慰而已。“病毒”早就潜伏在每个人体内了,而且,至今为止的研究中,都从未发现,有某种独特的诱因,会让“病毒”突然爆发。换句话来说,“病毒”何时发作,根本就是不确定的情况。
“如何?阮黎医生。”安德医生走到阮黎医生身边,
阮黎医生将一份名单调出来,对安德医生说:“抑制剂、调制药剂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各种副产品。我找不到更加新颖的东西。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高川复制体的情况呢?”安德医生看向屏幕中的一个分支计划的名单。
“他没有保留任何东西。提供给病院的,都是在他的实验中。得到一定完善的产品。”阮黎医生的表情十分冷漠。
“也就是说,他也到了自己的极限?”安德医生眯起眼睛,随即又叹息了一声,“阮黎医生,你知道我们现在需要什么。我们必须有人沿着霍克医生的方向走,而你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
“我始终认为。霍克医生的研究走错了方向。”阮黎医生的声音不怎么平静,“通过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无法抵抗病毒。”
“但是,我们需要抑制剂。”安德医生的声音变得强硬,“你知道,病院没有拿出更好的成果,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成果。如今抑制剂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也许它不是正确的答案,但至少可以在现阶段堵住那些人的嘴巴。我们可以在病院里随心所欲地研究,正是因为有人支持我们的研究。而我们必须给支持者信心。”
“哪怕这些信心是虚假的?”阮黎医生反问。
“你说呢?”安德医生说:“阮黎医生,能够进入病院的人,都没有天真的家伙。”
“……是的。”阮黎医生也叹了一口气,说:“哪怕是虚假的信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比什么都没有更好。”
“我们不仅仅是研究者,也是医生。”安德医生说:“我们要治疗的是全人类,而不是什么特定的个体。但无论对象是什么。让对方维持在一个良好的心态上,才有助于找到希望。一个对自己绝望的病人。得救的可能性,要比对自己充满希望的病人低百分之五十的百分点。阮黎医生,如果你赞同这句话,那么,就请接过霍克医生的遗产。也许你不喜欢他的方法,不赞同他的理念。而霍克医生的研究,似乎也已经走到了他的极限。而能够打破这个极限的人,我认为是你。哪怕霍克医生是错误的,不可能抵达正确的终点,更是一种毒药。我们现在也不得不继续制造这种毒药,让大家饮鸩止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说:“更何况,在最后的结果出来前,没有人可以确定,霍克医生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你的指责,难道真的没有感性因素在内吗?仔细想想吧,阮黎医生,你真的确定,自己在看待霍克医生的时候,真的不存在偏见?真的完全从理论上,推翻了他的理论?你所取得的成果,比起霍克医生所取得的成果,哪一个在目前来说,才最有效?”
阮黎医生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清楚反对霍克医生时的心态,尽管霍克医生在过去的某个阶段是她的导师,而她也是在天份方面最受到霍克医生期待的弟子,但是,最终她仍旧在决定霍克医生命运的投票上,投下了反对的一票。其中当然有理念分歧,但她的确没有证据,证明霍克医生完全是错误的。相反,她目前所取得的成果,有不少依赖于霍克医生的理念和数据。简而言之,在旁人看来,阮黎医生大概就是为了自己,而背叛了导师,窃取了导师成果的那类人吧。阮黎医生在病院中的地位微妙,在他人的眼中,也形象不佳,而没有多少人愿意帮她说话,也有这样的原因在内。
即便如此,阮黎医生也从未妥协。过去的背叛,到底是出于理性还是感性,亦或者某些人性的负面在起主要作用,如今都已经没有意义。霍克医生死了,对“病毒”的研究失去一大助力,因此,需要有人接过这些研究,不是为了延续理念,而是为了延续希望。
阮黎医生沉默地看着这些繁杂而庞大的数据库,她可以从中看到霍克医生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失败,然而,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失去希望,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道路是错误的。他是固执的,而她和他一样固执。
我准备好了吗?延续一个自己认为是错误的研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也不是为了纪念什么人。而是为了让人们的希望,一个自认为虚假的希望,得以延续。这是一个看起来高尚的目标,但却需要违背至今为止,自己所有的努力。阮黎医生扪心自问,她十分清楚。这是何等巨大的压力。
过去的反抗、背叛、努力,会在自己接过霍克医生的也研究时,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安德医生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做出决定。如果有可能,他希望阮黎医生可以接手霍克医生的研究,最好是处于自愿。诚然,病院中还有许多各个领域上的优秀专家,也有不少在过去的成就上,获得了比阮黎医生更多荣誉的专业人士。但安德医生仍旧属意阮黎医生,这是一种理性和感**织的直觉。
阮黎医生按着额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晕眩,让她产生幻觉。她似乎看到了,霍克医生的幻影仍旧在这些仪器之间走动,用电脑和纸笔记录数据,他翻阅理论书籍,冥思苦想。不时又兴奋得手舞足蹈,就像是找到了糖果的孩子。他癫狂。他冷静,他烦恼,他喜悦,这一切就好似浓缩在这短短的,晕眩的一瞬间。
阮黎医生感受到,在这样的幻觉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攘的自己,让自己的灵魂也走入场景中,如过去那般,跟随着霍克医生观察样本,计算数据。解析理论,苦思各种可能性,并从中筛选出最具有可能性的一部分,并进行实验。然后,霍克医生倒下了,而自己将按照他的吩咐,将他的身体塞入那个棺材一样的透明容器中,按照最初的计划,为他注射定向定量的各种调制药剂,开启机器,记录数据。霍克医生的身体,就这么在溶液中溶解。
不知不觉中,阮黎医生觉得眼角湿润。下一刻,幻觉消失,也不再晕眩,阮黎医生的视野,又回到了这个冷冰冰的研究室中。但是,伴随那幻象,在体内产生的那股灼烧般的力量,却仍旧残留在每一个细胞中。
是的,我决定了。阮黎医生对安德医生说:“我明白了,由我来接手霍克医生的研究。”
安德医生露出笑容。
一整夜加一个白天的忙碌,病院将霍克医生的地下实验室中所有可以转移的资料,都转移到阮黎医生的电脑中。病院为她加开了一座实验室,霍克医生的遗体,以及一部分实验体,也被转移到这个实验室中。相比起霍克医生的地下实验室,这座实验室的研究环境谈不上多好,但确实是属于阮黎医生个人的。除此之外,霍克医生留下的遗产,也并非全都交给阮黎医生研究,病院分出另一支团队,为其分配了更多的资源,这支团队和阮黎医生是相对独立的两支队伍。
虽然如此,但阮黎医生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情绪。
既不喜悦,也不悲伤。在她决定接手霍克医生的研究时,就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让她愿意放弃那些,失去那些,而获得现在的研究权。那是一种来自于心灵的力量,是师生之前感情的传递,也来自于自身的固执和对未来的期盼。
在霍克医生的研究室中的幻觉,让阮黎医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位导师。
尽管,那仅仅是幻觉罢了。
阮黎医生也十分清楚,正因为产生了那样的幻觉,反而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体内的“病毒”已经蠢蠢欲动,或许在某一个不远的未来,自己也会如同霍克医生一样,变成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步入“用自己做实验而死去”的后尘。
但是,这样的不详,也仍旧无法阻止她。阮黎医生觉得,如今的自己,内心就如同一块坚冰,而坚冰中则燃烧着火焰。火焰无法融化坚冰,却一直都在燃烧,一直都在释放着热量。这股热量,让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进入走廊,脚步声在无人而冷清的走廊中回想,她感受到,右手提着的箱子中,那些书籍和报告的份量。她用力拉开研究室的大门,将箱子沉沉放在桌子上,身后传来实验室大门自动关闭的声音。她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架,解开箱子的锁头,将箱盖用力掀起。
这些书籍和报告,就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她战胜并征服的东西。里面流淌着的,不是冰冷而死板的文字和数值,而是一个医学领域最顶尖专家的心血。也许,它们无法让研究抵达终点,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结果,但是,它们确实是被此时的人们所需要的“希望”。
之后的三天,阮黎医生没有进行任何研究,完全埋头于这些理论书籍和实验报告中,其中也有不少霍克医生留下的日记,显然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并从一开始就有所准备。他在日记中,写下了自己的猜想,自己的幻觉,自己所感受到的,来自于“病毒”的侵蚀。在他的描述中,“病毒”已经不再是常规意义上的病毒,而是一个被称为“江”的生命,一种难以形容,几乎让人束手无策的高纬度存在,他所经历的那一切,有一大部分,就像是他个人被“病毒”侵蚀后,所产生的幻想。但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毫不介意地将这部分幻想标记出来,并在之后,留下了大量用于描述这种现象产生的各种猜测,其中也包括各种自造词汇。
霍克医生的实验经历,已经完全超出正常的科学实验,逐渐趋向于一种哲学化和神秘化的臆想。这样的变化,就连霍克医生自己也意识到了。不过,无论是霍克医生还是阮黎医生,都不觉得这样的变化是不正常的。反而,这才是正常的,符合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状态的变化。
霍克医生还日记中,反复对“高川”表示遗憾和悔恨,因为自己无法在有生之年,实现和这个少年的约定。“高川”在同意以实验体的身份,参与最初的研究时,霍克医生有以自己的名义,对他承诺:一定会找到治疗的办法。
也许其他人不会在意这种口头的约定,或者,会认为那仅仅是对病人使用的手段,然而,霍克医生却是认真的,他的确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了自己这份认真而执着的心情。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病毒”是他所遇到的,最为束手无策的对手。
对于最后的,将末日症候群晚期的自己也变成实验体的那一部分计划,霍克医生没有留下太多的流程,阮黎医生也不认为,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一切,就是真相。不过,在日记里,霍克医生的确提到了一些线索,其中一些独特的名词,吸引了阮黎医生的注意。
正如阮黎医生所了解的那样,霍克医生仍旧试图解放人体的最强免疫能力,一边适应“病毒”,一边通过药物刺激病体,促使其产生自然的抗性。霍克医生知道安德医生的研究,也借用了他的研究成果,其中,有一部分直接在抑制效果上体现出来,而另一部分,则是在“高川复制体”上体现出来。
所谓的“高川复制体”并非是单纯从干细胞中提取“高川”的基因,制作出和“高川”相差无几的个体。而是通过一些手段,将从“高川”体内提取出来的特殊物质进行制药,再利用这些药物,对其他病人进行调制,让这些病人获得一定程度上,和“高川”病体的相似性。再逐一解析这些弱化而相似的地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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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克医生用来刺激病体的手段,也只能用在这些“高川复制体”身上,他试图利用药物的方式,激活乃至于集中强化“高川复制体”的生理系统中所有和“免疫”、“适应”、“变态”和“适应”这些相关的部分。正常人体中,有许多看似属于“多余”和“休眠”的生理结构、基因片段和细胞构造,霍克医生的药物调制,试图将其活性化,引出它的力量,激活整个高川复制体的病体最强的免疫力,去适应“病毒”,改造自身,强行推动病体进行“变态”或“进化”,自行诞生出针对“病毒”的抗体。
他所提供的抑制剂和各种调制药物,都是通过这种手段得来的,而在其理论的终极假设里,这些手段将会经过一次次改良,抵达一个最终阶段,在这个阶段里,病体已经被彻底开发,产生“抗体”的几率将达到百分之三十。
霍克医生将这种开发病体,引发病体最强免疫能力的方式,称为“解放”。而整个“解放”的最终改良流程,被其称为“至深之夜”。
而霍克医生于地下实验室的研究,完全就是围绕着同样名为“至深之夜”的计划展开的。他用词汇作为计划的代号,喻示着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希望这个计划,以及计划所能达到的理想结果,可以让研究抵达黎明。
“于至深之夜达成最终极的解放吗?果然符合您的美学呀,导师。”阮黎医生不由得喃喃自语。身为霍克医生最期待的学生,她当然明白,将人体所有的能量,集中于免疫系统和适应能力的解放,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副作用。那些被充当实验体的“高川复制体”。一定出现了极为可怕的崩溃。
而她之所以不认为霍克医生成功,正是因为,她并不认为。那样的“病毒”是人类个体不惜一切代价,以极端的方式解放自身的免疫力就能对抗的。
因为。“病毒”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病毒,而霍克医生的日记中,也的确认可了这一点。在一些只言片语中,霍克医生甚至赞同了阮黎医生的部分见解,但是,最终他仍旧走在自己决定的道路上。促使他在认识到,自己的道路可能是错误的,却还必须倾尽所有走下去的原因。其实是感性的,而并非是理性的——人类需要,病院中所有在黑暗中摸索的专家们,也需要有人,继续走上这条可能错误的道路。
因为,它是目前为止,最能让人看到希望的道路。
它不值得更多的投入,却又在新的可能性出现前,必须延续下去。
只要“抑制剂”还在进步,人体自身的免疫。对“病毒”还能产生效果,无论是多少,都足以让人感受到希望。哪怕。这些抑制剂永远都不可能变成血清,只依靠人体自身的免疫力,也永远不可能出现完全的抗体。
霍克医生明白这一点,安德医生明白这一点,现在,阮黎医生也切身明白了这一点。在可怕的危机面前,总要有人违背自己所期望的道路,去举起错误道路上的火把,为他人提供光亮。
阮黎医生合上日记。
“导师……”她哽咽着。
尽管因为一些原因。她一直都打着纯粹的心理学专家的招牌,但现在。她决定拿回看似早已放下的东西。她从未忘记,自己在成为一名心理学专家之前。更擅长的是哪一方面。如果仅仅是纯粹的心理学医生,当然是不可能成为霍克医生的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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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越来越大,背对着我的大树后,约翰牛的接头人解释了一部分他们将要做的事情,以及潜伏于近来的异变中的秘密。单纯从单一的神秘事件中,很难弄明白这些神秘组织的打算,因为他们在默契之余,也表现出敌对的态度,乃至于敌对的行为,而他们在看似为同一个目标执行某些计划的时候,也掺杂有诸多存在私利的阴谋。原本,末日真理教和网络球不可能联手,但是,如今和末日真理教产生默契的,是nog、五十一区之类私下里就和末日真理教有一些合作的组织,因此,在网络球退居幕后,nog维持一个松散的团体,而五十一区充满野心的状况下,一连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计划,正一步步于我面前解开面纱。
几乎所有进入噩梦的神秘组织,都从黑座制造的“疯子”身上,获得了一些关于“至深之夜”和所谓的“解放之力”的信息残渣。
网络球对“乐园”和“至深之夜”本身没有兴趣,但是,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放任两者的情况就这样顺利的转向对己方不利的一面,而末日真理教、nog的其它成员组织,以及五十一区却对两者十分上心,尤其是五十一区,试图以之为跳板,在纳粹的怪物尚未成熟之前,利用“至深之夜”所产生的解放之力,将之从噩梦拉斯维加斯中拖出来,进行歼灭亦或者利用,来达到夺取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目标。
网络球于这个中继器世界中的人手,连nog都无法维持,更不可能将nog的全部力量拧为一个拳头。在各方别有心思的情况下,试图利用火炬之光的“偏差”,将浑浊的水底搅得更浑,就一点都不奇怪了。而对于火炬之光的人来说,制造“偏差”就是他们组织和神秘的根本,而并不完全站在某一边,为某一方出力,这一次也和过去一样,网络球的委托并非是他们行动的原因。在如此的大事件中制造“偏差”,正是他们参与这次拉斯维加斯攻略的主要原因。
除了网络球之外,没什么人希望此时默契推动的计划出现“偏差”,因此,在如今的事态中,只有网络球才是火炬之光天然的盟友,于情于理。两者的合作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这一次和我接头的人,并非是约翰牛之前提到的火炬之光成员。而的确是网络球的成员。在和我搭上线之前,她已经找到了潜伏在半岛病院中的火炬之光成员。而这一次过来。则是带着另一些目的,例如希望我可以为她和阮黎医生搭上线。在计划方面,网络球的这些动作是十分零散的,我想,每一个和网络球的成员交谈的人,都很难从对方临时泄露的这一部分秘密,窥探出他们的真实目的。
正如现在,网络球的这名联络员虽然告知了我一些事情。但这些事情只是全部真相的一个片段而已,除非可以找到更多的片段,否则无法将之联系起来,拼出真正的图案。不过,仅仅从当下来说,她希望我帮忙的事情,也并非多么困难的事情。但正是这样的“小事”,正可以用来评估双方的关系和态度。愿意帮忙,不愿意帮忙,亦或者犹豫。都一定会成为线索,被对方嚼碎了仔细品味,以之作为今后合作的基础。
“我知道了。”我没有过多犹豫。虽然不能确定,未来彼此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恶化的可能性居多,但放在现在,我和网络球之间仍旧有合作的基础,让阮黎医生接触网络球的人,也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她正在面对的压力。
无论是从研讨会的角度来说,还是各个神秘组织于阴影中的活动来说。都是如此。哪怕我预感到未来将会和网络球分道扬镳,但对于网络球的信誉。却从来都没有小看过。相比起其他任何神秘组织,网络球无论信念还是行为。都更符合善性的一面,作为研讨会的资助者之一,他们同样拥有巨大的能量,阮黎医生此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宗旨,和网络球是十分合衬的,因此双方同样天然就有着合作的基础。
有了网络球的支持,阮黎医生背弃研讨会的研究方向,利用研讨会的设备,进行更符合自己希望的研究,就获得了一个有力的臂助。既然在短时间内,无法离开这座半岛,玛索那边的情况也十分复杂,那么,阮黎医生正在研究的药物,就有可能是打破被动的钥匙。
那些粉红药剂的功效虽然并不完整,但已经展现出一些可能性。我想,玛索会需要进一步完善的这种药剂。
雨幕中的接头,在我和这个女人都无法看到彼此的情况下完成了。没有“神秘”的味道,我们双方都只用语言和自身的信诺来完成这次合作。女人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只有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她的身影。雨势比我出来时更大了。
我回到病栋后,女病人完全没有回醒的迹象,我按照阮黎医生的说明,将她的状态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和记录,她于噩梦中的情况,当然是记载于日记中,这份报告仅仅记载她的生理变化。如果有合适的仪器,我可以进行更多的检查,为阮黎医生提供更丰富的数据,但阮黎医生的说法,似乎并不需要这些,她所需要的数据,直接可以观察女病人的身体表面,就能收集到。
下午的时候,另一批参与研讨会活动的专家又过来了,其中有一部分,是之前听说不以我为实践报告目标的专家,其中就包括三井冢夫、占卜师和健身教练。迄今为止,除了三井冢夫先生之外,我尚不知道后两者完整的姓名。
不过,对于我用外号称呼她们,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参与这次研讨会之前,她们就是做那样的工作,而她们也并不觉得那样的工作有什么不好。响应并参与研讨会的活动,除了是想要涉足另一个专业领域之外,也有个人的兴趣原因在内。从研讨会对外的说法来看,她们的“作业”得分都不错,听三井冢夫说,已经有研讨会的人提前过来和她们商量合同问题了。也意味着,一旦活动结束,她们也仍旧会留在这个半岛病院中,参与进一步的研究工作。
“不过,这天气丝毫没有放晴的日子。我听说雨季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没有船运。”三井冢夫有些感慨地看着窗外的磅礴大雨,对我说:“所以,不管最后的报告做得如何,能不能被研讨会看上,大家都只能呆在这个半岛上吧。”
“确是如此。”我平静地回答。一边在另一名专家的协助下,完成身体检测。我个人是觉得,这样简单的测试。不可能让他们获得突破性的进展。不过,这一次过来的专家。本就不是以我这个例诊病人为报告对象,因此,这次检查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敷衍性。
“为什么突然会调换主治对象?”我问。
“不清楚,这是研讨会方面的决定,大概是为了公平吧。”坐在另一边,无所事事的专家如此回答,他口中的“公平”充满了讽刺的味道,但我却觉得。他本身才是被讽刺的目标。
以我对研讨会的了解,以及阮黎医生平时言传身教,我觉得,正是这种敷衍的态度,会研讨会将他们的评价大幅度下跌。我猜测,他们或许认为只要专注于某一个病人,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注其中,一定可以取得进展,进而做出一份有内容的报告。所以,才不希望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其他病人身上。
然而。研讨会既然做出交换病人的决定,本身就透露了一部分态度。而这些在此时敷衍了事的人,大概根本就不可能被看中吧。虽然说。只要做出一份有内容的报告,就可以展现出自己的才华,但他们所面对的病人,全都和普通的病人不一样。无论是例诊病人,还是看似普通的其他人,能呆在这里的,全都是服用了新药。
而以这些人的所谓“天份”和“才华”,完全没有可能找出病人体内隐藏的秘密,进而做出一份合格的报告。反而。如果他们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仍旧能够找出病人身上的异常。并针对性提出方案,迎接他们的或许是更加苛刻的商业间谍审查。
无论如何。当他们的负责对象,是我们这些病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拿出那份合格的报告。而研讨会也并不想要看到这么一份合格的报告,真正决定这些野路子专家命运的,是他们对待这次活动的态度,以及在每一个环节中的表现。
“那个病人怎么了?”三井冢夫向我问到。他看起来有些在意躺在我的床上的女病人,在细节方面,三井冢夫也算是较为敏锐的,而其他呆在我的房间中的专家,则对此漫不在心。
“没事,只是睡着了。”我说:“她刚吃了药。”
三井冢夫一副理解的表情点点头,但我想,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说更多的谎话。我可不希望,服用了粉红药剂的女病人被眼前的专家察觉到异常,并写入准备交给研讨会的报告中。哪怕,我认为研讨会根本就不会仔细看他们的报告。
“阮黎医生最近如何?”三井冢夫主动岔开话题问到。而另外的专家表面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在细微的动作上,让我知道,他们其实真的很在意。大概他们已经知道阮黎医生在研讨会中的重要位置吧,试图了解关于她的更多情报。
不过,即便是我也无法确定,阮黎医生这些天的情况到底如何。从她要应对的问题来看,想必是十分繁忙的。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我说。
“是吗?”三井冢夫的脸上浮现一些意外,“每一个例诊病人的提供者,才是这名例诊病人真正的主治医生,我见过其他主治医生,他们经常会和自己的例诊病人进行互动。”
“我的情况暂时还很稳定,不需要医生时刻照看。而且,她已经观察我很久了,再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反而是舍本逐末吧。”
三井冢夫若有所思,说:“的确,阮黎医生说过她这次参与研讨会的目的。”
阮黎医生一开始就是对他们这么说的,要借助研讨会的资源,来完成针对我的情况的新药。
我们又随便聊了几个话题,之后我才问到其他例诊病人,乃至于服用了新药的病人的情况。和我所预料的一样,三井冢夫的回答带有忧虑。
“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已经有三个例诊病人死亡了,还有一个例诊病人也性命垂危。我负责的那一个就是脏器衰竭而死,身体上还有被虐待的痕迹。我个人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进一步的查证被研讨会那边接手了。和我一样选择了那个例诊病人的人,都只能用现有数据来完成报告,让大家都很不开心。”三井冢夫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我听说,其他死亡的,和生命垂危的那个病人,也是类似的情况。他们有可能被注射了某种透支人体的药物。”
“你在怀疑研讨会?”我只是这么反问,三井冢夫就缩了回去,半晌才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可能肯定。现在,我就专注于自己的报告。研讨会里有那么多的专家,比我这个半吊子强多了。”
他在这一点上,不管是蒙的,还是有所感觉,但都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应对。另一方面,研讨会也对当前的病患者死亡很不满意吧。一下子就死了三个例诊病人,还不知道死了多少普通病人,剩下的资源就会越发显得宝贵。也许一开始他们对自己的新药有极大的信心,但在这次打击之后,想必会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成果,而不是贸然就让病人们服用。
我想,如果研讨会真的更加谨慎,对阮黎医生来说也是件好事。他们放在新药上的精力更多,就意味着对阮黎医生的控制更多,阮黎医生也就相对赢得了更多的时间,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在这种时候,网络球找上门来,简直就是掐准了时机。
我从三井冢夫这里套出了不少关于其他地方病人的情况,他可以公开谈论,以及看在阮黎医生的份上,所暗示的数据,都让我可以将半岛精神病院中,服用新药的病人们的总体情况,和噩梦中那些疑似病人映射的疯子、看似正常的人、猎手乃至于怪异进行对比。
我再一次确认,服用了新药的半岛精神病人并非全部都能进入噩梦,而能够进入噩梦的,可能会在平时显得更加正常一些,从而让人感觉到新药的正面效果。但是,从噩梦中人形“系”对女病人的判断来看,其实这种看似正常的情况,反而是一种恶性的体现。就像是透支生命一样,让病人看起来比平时正常。
另一方面,噩梦中存在的那些东西,也的确不全都是半岛精神病院中所存在的东西的映射。以黑座泄露的信息来看,又可能直接就是病院现实中情况的一部分映射。
简单来说,病院现实和半岛精神病院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糅合并映射于这个噩梦之中。至深之夜的影响,不仅仅是针对半岛精神病院的病人,更会进一步直接影响到病院现实的情况。反过来也是如此。
如今的噩梦是一种十分诡异而纠结的状态,在里面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种影响,都会产生比以往的神秘事件,更巨大,更复杂,也更加切实的连锁反应。因为太过敏感,以至于,至深之夜的结果,以及神秘组织默契合作的那个大计划的结果,都有可能引发谁都不曾预料的后果。
再加上火炬之光的“偏差”的影响,我已经不确定,未来到底会变得如何了。只剩下一种极为强烈的,不知道是好是坏的预感,越到后面,就越是没有一个神秘组织,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调,去控制事态的发展。反而,让我感觉到,就像是存在某种超越性的力量,利用了各方的计划,奇妙地推动着这个复杂的剧本。
接下来的一切,无论如何变化,都绝对不是巧合。(未完待续)
1269 祈祷
在三井冢夫这些参与研讨会活动的专家们眼中,例诊病人的死亡并不是正常现象,他们是以心理学专家的身份来观察例诊病人的。而例诊病人所服用的药物,到底会有怎样的效果,他们也大致知晓。他们并不清楚例诊病人服用了新药,而他们的药理学也无法支持他们分析出这些新药的效果。过去一直都有使用的常规药物,在反复检查,确认无误后,竟然会导致病人死亡,这在他们看来,当然是很离奇的事情。
针对已经死亡的例诊病人的检测只能不了了之,而负责这几个例诊病人的专家,也就相对更缺乏临床数据。即便如此,他们仍旧需要做出一份报告,于活动尾声交付研讨会,当作最后的活动总结,这让不少人怨声载道。
三井冢夫和我谈了不少诸如此类的研讨会活动的经历。他负责的例诊病人也已经意外死亡,不过,他本人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亦或者说,他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研讨会的活动到现在为止,已经出现不少意外,而也有人不打算将这些意外当作意外,例如占卜师和健身教练就曾经联系过三井冢夫,试图挖掘更深处的内幕,但被三井冢夫拒绝了。
“还有一天,研讨会的活动就结束。”三井冢夫这么对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也提醒一下阮黎医生。”到底提醒什么,他没有说完,但是,他的目光告诉我。其中饱含深意,“如果是阮黎医生的话,应该可以找到船只吧?”我顿时明白。三井冢夫已经明白,光靠自己是无法在这种愈加恶劣的气候中。离开岛屿的了。他在猜测阮黎医生于研讨会中的身份,想要借助阮黎医生的力量逃离漩涡。的确,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拉上一个看似知根知底的人,当然更加安全一些。
不过,要让他失望了,哪怕我转告了阮黎医生,阮黎医生也不会如他所愿。并且。阮黎医生早已经知道更多的内幕。
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三井冢夫带着勉强的笑容跟我告辞,汇合其他专家离开了病栋。
下午时分,阮黎医生终于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驾车孤身前来,并没有带上任何工具和药物。她翻阅了我记下的关于女病人的数据和我的日记,亲自检查了女病人的情况后,陷入一阵沉思,之后对我说:“研讨会的新药的确实现了一部分设想的效果,但在关键的部分出了问题,我做的药剂也无法真正解决已经出现的问题。不过。如果阿川你真的可以在噩梦中活动,那就还有挽回的办法。那所谓的至深之夜,应该就是白色克劳迪娅对人体影响中。造成恶性的部分。如果病人们可以撑过至深之夜,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应该会有所好转。”
“要让其他病人服用你给的药物吗?”我不由得问到。
“可以尝试让一部分病人使用,然后在看看效果。”阮黎医生说。
阮黎医生的研究似乎陷入瓶颈,而这却又是我无法帮忙的事情。看着她略带忧愁的脸,我将网络球的接头人留下的名片掏出来,说:“早上有人和我联系,让我带句话,说是希望可以合作。”
阮黎医生愕了愕,接过名片。揣摩半晌,问我:“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摇摇头。觉得还是双方真的联系上后,再彼此进行自我介绍比较好。
“好吧。我来处理。”阮黎医生摇摇头,将名片塞回口袋里。之后,她关心地询问了一下我在这里的生后,而我则是向她打听玛索和其他例诊病人的情况。阮黎医生能够透露的那一部分信息,并没有超出我的判断。在阮黎医生看来,是病人对新药的强过敏反应所致,但是,因为“可以同步造成多人精神幻觉”的白色克劳迪娅的存在,她多少可以接受那个“噩梦”,也同样认为,这样的强过敏反应,会反馈到梦境之中。不过,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就无法肯定,也许我早就已经看到了,但因为某些缘故,没有意识到。
并非是所有服用了新药的病人,都会陷入那个噩梦,但例诊病人肯定就在噩梦之中。阮黎医生看了我的记录后,似乎已经有所猜测。不过,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这个噩梦,也并非什么至深之夜,在她眼中,这些存在于噩梦中的情况,都不过是药物对病人影响的一种反馈。如果最后制成的“乐园”,一如最初的目标,那么,这种药物对病人的影响,应该会是一种“无梦”或“产生进入他人精神世界的幻觉”之类的现象体现出来。它应该让病人脱离噩梦,乃至于让服药者帮助其他病人摆脱噩梦,而不是连自身也陷入噩梦之中,还要承受所谓“至深之夜”的疯狂。
阮黎医生来得十分匆忙,走的时候也十分匆忙。不过,她答应我,也为玛索制造一些针对其病情的药物。玛索一直在躲我,上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也没有直接碰面,而是以一种仿佛“幻觉”般的方式,不过,阮黎医生的身份却可以十分方便地和所有的例诊病人进行沟通。而听说,带玛索过来这里的,正是达拉斯本人。达拉斯是这次研讨会活动的资助方,也是这个半岛精神病院的所有者,哪怕他不负责玛索的主治工作,也对主治医生和玛索本人有很强的影响力。
阮黎医生和达拉斯有一些老关系,凭借这份关系,或许可以把玛索转到她的名下进行照看。不过,真的那么做了,当然会引起玛索当前的主治医生的不满。到底应该怎么做,阮黎医生有自己的想法,而她对我的要求就是:尽量不要外出,不要接触陌生人,更不要随便服用药物。她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研讨会中的一些激进分子,有可能私下对病人动手。而他们的治疗方法所基于的原理,却不是那么科学而规范。甚至于。他们注重病人们已经产生的“噩梦”,而对病人们的生理不屑一顾。在阮黎医生眼中,那就是一些受到了白色克劳迪娅影响而变质的研究者。
我想,我清楚这批激进分子都是些什么人。因为,他们的行动基础,已经十分偏向于“神秘”了。正因为,他们尝试以“神秘”为核心,去解释新药对病人的影响,所以才让阮黎医生感到格格不入。而这些人哪怕不是神秘组织的成员。也一定和神秘组织有一定程度的来往。
病人所居住的地方被严格监控,所以,只要呆在病栋里,研讨会的人想要插手治疗工作,就必须走一段相当严格的流程。反而,如果病人自行离开病栋,自然就容易被抓捕。我对自己的神秘十分了解,但对阮黎医生来说,我就只是个病弱的少年而已。
不过,既然阮黎医生这么说了。我也就放下前往其他例诊病人的居住环境一观的念头。阮黎医生的粉红药剂,如果分发到其他例诊病人所在的地方,有可能更容易遭到怀疑。如今。最好就在这个病栋中,选择一部分病人,为其注射。
我目送阮黎医生离去,取出粉红药剂的箱子,逐一选择目标。病栋中的病人数量,远超粉红药剂的数量,而我也没有打算在第一时间,就用完所有的粉红药剂,所以只选择了三男两女。包括已经完成注射女病人,就一共是三男三女。年龄段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我将自己附近的病人搬离,在他们的病房中安置了这批病人。以便观察。
晚上的时候,我再一次回到“噩梦”中。进入噩梦的方法目前有两种,一种是对正在做噩梦的病人进行意识行走,另一种就是正常的睡眠,而前者几乎百分之百可以进入噩梦中,而后者却有一定的几率不会进入噩梦。而无论哪一种进入方法,都会出现进入时和上一次离开时的位置不同的情况。例如,之前我攀爬高塔的时候,中途离开噩梦,再进入时,却已经位于不同的层落。
正因为直接抵达了高塔的中上部,所以,才会上行一层后,直接进入黑座所在的房间。
而通过女病人进行意识行走,则是远离了组队的猎人们,而直接抵达女病人所在位置的附近。
我不清楚,我的出现和消失,在其他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这种混乱是不受控制的,而本身也是这个噩梦本质的体现。
这一次进入的时候,睁眼时就在礼拜堂中。人形“系”一如既往,用那不变的姿势坐在长椅上,而在她的身边,还坐着另一个女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注射了粉红药剂的女病人,她的坐姿虽然端正,但是紧闭的眼睛和其他的身体细节,都足以让人断定,她并非是清醒的,而是以这种古怪的方式,直接摆出一个坐姿,就如同雕塑一样。
女病人的姿势就像是在祈祷,这是一个十分富有隐喻的姿势,如果是人形“系”设计的,那么,这么做又有什么含义呢?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疑问,但我并没有打扰这两名女性,径直出了礼拜堂。天空还是一样的阴沉,下着带有火星的灰烬和雨水,尽管雨势开始加大,却完全无法熄灭这些火星,双方于天空洒落的时候,有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只有汇在地面的时候,才会变成一滩滩灰黑色的水洼和水流。这种灰黑色,就如同此时末日幻境中,因为月球核打击计划的影响而降下的充满了辐射的黑雨。
仿佛太阳,又仿佛月亮的圆球,比前几次进入噩梦时所看到的体积更大了。在最初,它是在下落;在高塔之后,它变成了升起;而现在,因为太过硕大而充满了沉重的质量感,明明是在上升,却让人觉得,它随时都会落下来。
正是这样一个球体,其身上还开着一道巨大的口子,不断流淌着血液般的红色液体,然而,却很难估算,这些鲜红色的液体到底倾倒在了哪个位置。至少。我去过的地方,都没有看到这种红色液体,而从肉眼来估算。此时所流淌出来的量,足以凑成一个小型的湖泊。
也正如在天气绝佳的时候。用望远镜看到月球上的环形山轮廓一样。在这样的天气里,同样用肉眼就可以观测到,这可巨大球体上那些隐约可见的轮廓。倘若在高塔上,还能看得更加清楚。那是噩梦拉斯维加斯的景象,过去无法肯定,但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怀疑。神秘组织的计划,正是利用这个噩梦中的至深之夜,所产生的“解放之力”。提前“解放”噩梦拉斯维加斯深处的怪物,将其拽入这个噩梦中。眼前的这颗巨大的球体,自然可以理解为,这个噩梦和噩梦拉斯维加斯的连接点。
虽然已经确认了这件事,但他们到底会怎么做,具体的细节却不清不楚,我觉得,网络球方面似乎也不希望我去阻止这项行动。正如接头人暗示的那样,五十一区肆无忌惮的动作,并非是没有缘由的。他们的行为。也许不符合单个神秘组织的利益,但却默契地配合着整个计划。
我利用速掠攀上礼拜堂顶部的钟台,环视着整个庇护所营地。和上次所看到的景象相比。亮起火光的人家更多了,有一些原本看似毫无人气的地方,也出现了人们活动的迹象。但在此时此刻,街道上仍旧没有一个人影。这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诡异,有一种十分沉重的压抑,虽然被人看作是庇护所,但在上一次查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找到一个正常人。
这一次巡查的时候,要说变化。大概就是“声音”吧。过去哪怕是有灯光的房间,也很少听到人们活动的声音。而这一次,只要走过门前。就可以听到一些古怪的声响。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低吼,如同在念经,又仿佛是某种阴暗的吟唱。虽然有声音,却没有几句正常的话语。当我拍响房门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就会陡然安静下来,当我叫唤他们的时候,声音就会变得杂乱,而当我离开的时候,一切又变得井井有条。
并不是所有亮起灯光的房子中,都是这样的情况。上一次和我打交道的,互为邻居的女人和男人就仍旧是老样子。女人充满了忧愁,但是,却又让人觉得,这种忧愁是一种伪装,而男人不停地咒骂讽刺,但是咒骂和讽刺的对象却又给人毫无关联的感觉。不过,当我问起有没有新人到来的时候,女人和男人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一些猎人带着一群普通人来到这里,停留在不远处的大宅子里。而那处宅子,在不久前是没有人居住的。正如我猜测的那样,这些移居到大宅子中的人,正是在高塔处结识的那些猎人。我原本和他们约定,为他们带路,但是刚刚出了高塔不久,就毫无预兆地离开了噩梦,之后再进入噩梦的时候,就已经在其他地方了。这个噩梦里,无论进入地点,还是两次进入之间所流逝的时间,都给人一种混乱的感觉。
我清楚这个庇护所和高塔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期间又会碰到多少怪异,尤其在至深之夜到来的现在,这些怪异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流逝,这些猎人带着一群普通人来到这个庇护所,绝对不止一天的时间,更何况,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要保护普通人,的确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现在距离和他们分开,不过是两次噩梦的进出,他们就已经安全抵达了这个庇护所。我听到大宅子里,也同样出现那些仿佛吟唱又仿佛呻吟的声音,和其他房子里的人一样,这群人似乎也不打算再从宅子里出来了。我用力敲响房门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啊,是你,猎人兄弟。”是那个在高塔时,和我进行交流的猎人。
“能够再次见到你,真是让人高兴又意外。”那名猎人说:“不过,必须感谢你为我们指引了方向,才让我们得以在至深之夜到来时,来到这个安全的庇护所。”
“你们一路上的情况如何?”我问到:“很抱歉,我中途离队了。”
“离队?”猎人低沉地说:“请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你提前离开,为我们清理出一条道路,我们是无法抵达这里的。你是一位强大的猎人。”
他的说法,让我感到意外,似乎我在噩梦的突然下线,于他们的眼中又是另一个样子。猎人所说的,我为他们清理道路的事情,我自己完全不知晓,但在他们眼中,却又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再问更多当时的情况,必然会出现更多的差异吧。
“你们打算怎么办?还出去狩猎吗?”我问到。
“如果那些怪异闯入庇护所中,我们会尽自己的一份力……”里面的猎人用一种低落的声音说:“但现在,请恕我不能继续战斗了。我们对战斗充满厌倦,只是杀死怪异,是无法阻止至深之夜的。”
“那么,你们又能做什么呢?”我反问。
“祈祷。”猎人的兴致提高了一些,说:“我们在祈祷,只要祈祷就能在至深之夜中活下来。”
“祈祷?”我有些明白了,那些房子里传来的像是呻吟又像是吟唱的声音,就是人们的祈祷声。我并非不能理解这些人祈祷的理由,但是——
“你们向谁祈祷?”我不由得问到。
“向内心深处的神明。”猎人如此回答:“这位神明掌管着体内的所有变化,向它祈祷,就能解放我们自身的所有潜力,只有这样,才能度过至深之夜。”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的说法充满了即视感。
“谁告诉你们,向这个内心深处的神明祈祷,就能度过至深之夜的?”我问到。
“没有人告诉我们,但是,只需要聆听内心的声音就能明白。当然,你也可以问问礼拜堂的那位小姐。”猎人说:“她们一直都在祈祷,不是吗?”
和人形“系”有关?虽然这么猜测,但又直觉感到不对。不仅仅是起到的祈祷本身的问题,对于祈祷就能度过至深之夜的说法,我的直觉告诉我,绝对不是那么回事。这些人似乎弄错了什么。可我并不清楚,到底什么地方弄错了。而在这种时候,我既不能闯入他人的房屋中,他们也不会出来,更详细的情况自然也不清不楚。更不可能阻止他们的祈祷。另一方面,他们祈祷时发出的声音有一种粘腻的节奏感,但实质的内容却完全听不出来。
“也有不祈祷的人吗?”我问到。
“那都是些狂妄的蠢货!异教徒!”猎人的声音陡然暴怒:“黄金的魔女会惩罚他们!”他的暴怒毫无征兆。我不由得沉默,半晌后,才听到他喘息的,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强大的猎人。请不要理会他们,不要相信他们的妄言。”这么说着,他声音中的愤怒开始平息,随即,发出怪异而低沉的笑声:“在至深之夜到来之时,他们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之后,猎人销声匿迹,无论我如何拍门,都没有得到更多的回应。从宅子中传出的祈祷声,更加地虔诚、响亮而又给我一种扭曲的不安感。和这些躲在屋子里祈祷的人们相比,那些什么都不做,仅仅呆在房间里不出来的疯子,更让我觉得正常一些。
猎人提到的“祈祷”、“内心深处的神明”和“黄金的魔女”等等,如果不是有某些人告诉他们,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那正好映射了潜伏于他们体内的某种异变。我是这么觉得,也因此感到忧虑,因为,无论是将之和“至深之夜”,以及所谓的“解放之力”联系起来,还是和“江”、“病毒”联系起来,都足以让人产生一些不妙的联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