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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全文阅读

作者:全部成为F     限制级末日症候txt下载     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阶段

    调整好姿势,我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身体和武器的重量让双脚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不得不弯曲缓冲。富江和比利就在身旁相隔不到一米的地方,发出坠地的声响。

    着陆区是一栋废弃大楼的顶端,四周的景致有些熟悉。走在大街上和从上空眺望的街景有一定的区别,尤其是在夜晚,即便霓虹灯点点闪烁,光线也无法穿透如同朦胧面纱的夜影,大块大块的黑暗让记忆中的景色产生扭曲,只有找到标志性的高层建筑,才能对自己的方位有个概念性的认知。

    距离最繁华的市中心地带仍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我并不常来,只有坐公共汽车时才会途经。这栋大楼在三年前就听说要规划成这一带标志性的商业大楼,然而时至今天仍旧只有一个水泥外壳。大概是资金无以为继的缘故,施工早就停止了,不过外层的手脚架仍旧没有撤下。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路过这栋没有半点生气的废弃大楼时,都给人相当别扭的违和感。

    将我们抛射上来的机器轨道贯穿了整栋大楼,出口就在其中一个天井处。

    “每次用这个东西,总能让人心情愉快。”比利说。

    “这是什么机器?”富江问。

    “我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和那条滑道一样,部分采用了统治局的技术。”比利耸耸肩膀:“我认识设计这个玩意的家伙,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真令人期待。”富江兴致勃勃地说。

    “现在怎么做?要去和其他人会合吗?”我问。

    “真有干劲啊,男孩。”比利用夸张的语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遥控器,“不过在说明第二阶段的任务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朝秘密基地所在的位置眺望,不过因为高度降低的缘故,根本看不到那一片倒塌的房舍。虽然山羊工会的行动声势浩大,但是事后想必也能够用“拆迁旧房”的借口蒙混过关,倒是不用担心造成动荡。

    比利按下遥控器的按钮,那边顿时又产生一阵骚动,远远传来的声音不太真切,又迅速低落下去。

    “这样就完成了,武器库里的限界兵器可不能落在敌人手中。”他说。

    我一想到那么多的限界兵器就此销毁就隐隐觉得可惜,如果不是被山羊工会察觉,这个秘密基地是要当作桥头堡来建设的吧。可惜还没等到它正式运作就已经被敌人攻占了,这个城市从今以后就彻底沦陷在山羊工会的魔掌之下了吗?

    “就算他们先胜一局好了,不过战斗还没结束呢。”比利冷笑道。

    我将夸克抛向天空。夸克振翅高飞,片刻后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在那一带的夜空中盘旋。那个方向正处于这栋废弃大楼和秘密基地之间。我瞬间明白了夸克想要说什么。

    “他们似乎追踪到我们了。”

    “这么快?”比利的脸色有些凝重,“快走,高等级的家伙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天台边。我和富江跟上去,他俯身朝下望了一眼,告诉我们车子就在下面。

    “时间紧急,我们走捷径。”他斜着头看了我们一眼,“没问题吧?”

    我明白他指的捷径就是从这里跳下去。

    “你以为我们是谁?”富江发出不屑的嗤笑,抓着电锯跳了出去。

    将近一百米的高度,她的身影笔直从手脚架的缝隙间穿了下去,途中连缓冲都没做,就这么落在地面上,之后站直身体朝我们招手。

    比利发出吸气的声音。

    “这个怪物。”

    我也深有同感,虽然每个人用灰石强化的体质会有所不同,可是她提升的幅度太过惊人了,显然与一般人在本质上有极大的差距。涉及末日幻境中记忆的日记中有记载,和我们不同,她在进入末日幻境前抵达了d级。我曾经见过被人称为“天才”的好学生,但是他们的程度完全无法和富江相提并论,她才是真正的天才。

    “我们也下去吧。”比利说完纵身一跃,跳出天台,在手脚架间往返跳跃。

    我也紧接着跳了出去,就像做过无数次那般,从手腕的装置弹出勾索,利用滑轮降低速度,之后在离地面还有十米的地方松开勾爪,提着行李箱落在富江身边。

    比利几乎也在同一时间落地。

    在距离我们不远处,靠在施工墙壁边停着一辆国产轿车,比利掏出钥匙打开车门。

    富江拉开副驾驶位的门坐进去,将电锯塞到座椅后,我则提着行李箱上了车后座。

    当我摇下车窗后,夸克立刻钻了进来。

    比利发动引擎,将车开出工地,不一会就汇入车流中。一路上没人说话,空气有些沉闷,后视镜中的富江抱着后脑勺闭目养神,我不时朝后窗眺望,总觉得敌人会出现。行人、招牌和车影在玻璃上静静流淌,灯光为它们渡上一层奇特的流光异彩,视野中的世界显得虚幻而不真实。

    “现在我来说明接下来的行动。”比利此时打破沉默道,“山羊工会试图在这座城市制造降临回路,如果它做到了,将会在世界范围内引起相当严重的影响,甚至打破安全局、管理局和新统治局三者间的现有局面。我们的任务就是阻止它,不过山羊工会为了这次行动准备充分,我们已经失败了两次,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降临回路是什么?”富江问。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巨大而稳定的节点。”比利的目光从后视镜上反射过来,“你们知道节点是什么吧?”

    我点点头,在日记的描述中,是从末日幻境回归现实的特异点。

    “节点并不稳定,只能存在一定的时间,利用节点召唤恶魔,也只能召来一只,而且只是低级恶魔。”

    “低级?你确定?”富江睁开眼睛,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附身?夜的恶魔就是从节点中召唤出来的,那可是用限界兵器根本无法对抗的怪物,就算我和富江联手也只能钻空子将其暂时封印。

    即便是那样强大的家伙,也还只是低级?

    “没有任何证据,我们目前为止也只遇到过节点召唤的恶魔,但灵媒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那些家伙只是低级恶魔。”比利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降临回路完成后,就能召唤出更强大的恶魔?”

    “降临回路是将数个节点串联后固定,这种技术目前大概只有大量继承了统治局技术的末日真理才拥有,而且才拥有不久。一旦完成降临回路,可以确定的是,末日幻境中的怪物可以顺利跑出来,另外……”比利沉声道:“如果只是召来一个高等级的恶魔,那还比较好,万一能够稳定召来低级恶魔,事态会更加严重。虽然先知大人也无法确定是哪种,但两种可能性都十分大。”

    “这么严重的事态,连增援都没有吗?”

    “能够抽身的人都来了,但因为并不是已经确定的事情,因此很难说服总部的人抽调正在其它方面作战的人手。关于降临回路的事情,我们也是第一次知道,之前并没有先例。”

107 加速度2

    降临回路,比节点更强大更稳定的通道,只是听到这种描述,能够产生的联想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了。如今末日真理,网络球和黑巢之间的势力大体平衡,一旦降临回路完成,势必打破这种平衡。

    “黑巢方面对这种事情无所谓吗?”我问道。

    “并没有发现他们有特别的行动,对他们来说,无论是末日还是正常都无关紧要。那些人并不试图改变环境,而是专注于观测现有状况,之后改变自身,就像阿米巴原虫一样,确保自己无论那种情况都能活得更好。虽然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但他们都是相当激进的适应主义者和自私主义者。”

    “你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是的,最后一次机会。为了构成降临回路,需要至少六个节点,在这座城市,包括城市远郊,他们已经完成了五个,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最后一个之前阻止他们。”

    在这里只有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做不到,那么整个城市都将灭亡。比利的语气和神态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让某个无形的物质在我的身体中凝结,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述说,那就是与生俱来的使命。

    “就只有我们?”富江掏出香烟,点燃了,一边问道。

    “没死的人都会前往最后一个节点,如果只剩下我们,那就实在太糟了。”比利看了一眼后视镜,“而且,要抵达目的地可没那么容易。”

    “来了。”富江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

    想必她也感受到了,左手腕内侧的魔纹变得灼热。无论席森神父也好,面具男也好,每次引发产生这种现象的家伙都是要比我们更高等级的魔纹使者。

    c级,三颗魔纹,被称为巫师学徒的超能力者。无论哪一种,都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应付。

    而且,对方并非独自一人。比利踩尽油门,在红灯亮起,但横行的车辆还没进入中心时,风驰电掣地冲过十字路口,身后原本看似寻常的车流中,蓦然闪出五辆黑色车体,明显制式化的颜色和型号。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藏在车流中,似乎并不急于将我们拦截下来,也许是没有机会,也许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大动干戈,打算等我们进入郊外再发动进攻。

    可是现在他们显然并不打算任由我们脱离掌控。

    比利的突然提速毫无征兆,身后的交通岗顿时被抛得远远的,也不清楚是否会有交警前来拦截我们。紧跟上来的五辆车无视横行的车流,以冲撞一切的气势呼啸着从车辆间的缝隙中穿过去,结果造成了一连串的车辆追尾事件。

    “可恶,这样也能通过?”比利骂了一声脏话。

    “哈哈,看来耍小聪明是没用的。”富江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和比利不对付。

    比利反击般突然扭转方向盘,车子甩出一条弧线,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拐进另一条路口,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车体左右摆动了数下才恢复正常。我和富江措手不及,狼狈地抓住扶手,这才没有摔出去。等重新摆正姿势,才发现自己进入的是逆行道,迎面扑来的车辆惊险地擦身而过,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被结实撞中的话,虽然死不了,但断几根骨头也不算意外。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该死的,这个国家的车道为什么是相反的!”

    富江和比利的喊声同时响起来。

    “该死的,你这个交通盲,死鬼佬,换手,我来开!”富江说。

    “坐好坐好,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比利不甘示弱地喊道。

    “难道我们就得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吗?生还的几率未免太低了!”富江二话不说就去抢方向盘。

    “喂喂,不要乱动,要翻车了!要撞上了!”比利用力把持方向盘,没有任何屈服的迹象。

    结果在抢夺方向盘的战斗中,车子冲上人行道,一路上鸡飞狗跳,险之又险地从行人身边擦过,奇迹般地竟然没有撞中任何人,只有破碎的木椅和垃圾筒砸在前窗上,弹飞后留下一大堆颜色恶心的半液状物质沾在车窗上。比利打开雨刷,立刻在挡风玻璃上绘出精彩绝伦的彩画。

    这下子,富江也不再争执了,带着厌恶的表情将头扭向侧边的车窗。

    “该死的,我的车啊!”比利大声抱怨起来,“太恶心了。那些家伙到底在垃圾筒里扔什么东西啊?”

    车子从人行道里冲出去,立刻有人从商店中冲出来,追着车尾手舞足蹈,开合嘴巴。我们都听不到声音,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无论是心有余悸,还是看热闹,行人们的目光随即被更后方的车祸吸引住了。紧追我们而来的车辆在逆行道中再没之前的好运,最前方的车辆被卡车撞中车头,整个车体打着滑飞了出去,不仅车头凹陷,连前门也被撞飞了。

    其余的车辆陆续从它身边驶过,同样开上人行道躲避迎面而来的车辆,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看到了吧!这就是策略!”比利得意洋洋地喊道。

    车子从没有街心隔离栏的地方拐弯,终于进入正常的车道内。抵达下一个十字路口时,比利没再闯红灯,直接朝亮起绿灯的方向拐去。一路上并没有警察前来拦路,身后追踪的车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路边的景致逐渐开始变得陌生,视野也变得开阔,车子正朝着城市开发力度不够的区域驶去,愈发显得夜深人静,道路越来越宽敞,越来越通畅,车子得以一直保持高速。大约十五分钟后,水泥路面两旁出现了黄泥地和非景观的树木,车道一侧的地势向下倾斜,远远可以看到不景气的红砖房和荒芜的田地。

    开始进入市郊了,我明白,景色的变化意味着恶战的来临。

    “男孩……”

    比利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叫我高川。”

    他通过后视镜盯了我一会,最终妥协般耸耸肩。

    “好吧,高川。”他说:“攻击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我启动了ky3000的魔方系统,将之转换为介于重机枪和榴弹炮之间的形态,以此回答他的问题。

    比利开始降低车速,显然要大干一场了,我们都知道继续逃跑没什么用处,这里人稀地广,月黑风高,正是杀戮的好地方。

    后方的四辆车加速开上来,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然后有番狗部队的士兵打开侧门露出头来。

    我用力踢开车门,左手抓住扶手,右手举起重机枪,向外倾斜身体,朝正准备开枪的士兵们扣下板机。

    “帮我跟上帝问好,谢谢。”

108 高川歼灭炮

    重机枪的转轮飞速旋转,一共十个枪管,蓝色的火光在每一个枪口闪烁。子弹如冰雹砸在最前方的车体上,逐一横扫过去,数不清的火光在金属外壳上飞溅。刚露头的番狗部队的士兵立刻被打成筛子,揣着枪从车上跌落,在水泥路面上翻滚弹跳,再无声息。

    虽然人员出现伤亡,但是车体并没有彻底毁坏,射中玻璃的子弹嵌入其中。只有一辆车被射爆了轮胎,打着摆子滞后于车队,它立刻停下来,放出数名肩扛火箭筒的士兵。虽然在他们发射之前,我再一次将他们全部击毙,而且因为火力的压制,没再有士兵出现,但他们的死亡给其他同伴带来了反击的转机。

    剩下三辆车的士兵利用我转移目标的时机,开始朝我们射击。在密集的火力下,我不得不缩回车子暂避锋芒。

    比利打转方向盘,车子不停左右移动,没能躲开的子弹劈里啪啦打在车后箱上,有数颗子弹打穿了玻璃,留下孔洞,但并未使玻璃完全碎裂。显然我们的车不如对方的坚固,但并非一碰就碎的次品。

    “高川,压制他们!”比利大叫。

    我也明白,无论车体如何坚固,一旦油箱和轮胎被射爆就一切皆休,就算我们在阵地战中打败山羊工会的士兵,难道还得用双腿赶剩下的路程吗?在这个时间段,要搭便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车外的枪声响个没完,我正打算冒着枪林弹雨出去,富江充满战意的声音响起来。

    “躲不掉的,停车吧,和他们大干一场,这样反而可以避免毁掉所有的车辆。”

    她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可是比利只是沉着脸。

    “对方有一个高级的家伙,他没出手大概是无法隔着这种距离发动进攻,只要干掉他代步的工具,就可以避免战斗了。”

    “你在害怕什么?比利!不管他是什么家伙,我们都可以干掉他!”富江大叫,“你怕死吗?比利!”

    我没时间理会他们关于战术上的争吵,在他们得出结论前所拥有的时间,都得靠我手中的枪去争取。

    我躲在车边,将持枪的右手伸出去,凭借连锁判定产生的印象射击。然而对方也都有了准备,在我开枪的同时,就将身体缩回去,采取同样的方式,躲在在掩体后朝这边射击。他们的车子也不断进行规避,只适用于惯性运动的预判无法完全锁定他们刻意的闪躲,破坏车体的想法开始变得困难起来。不过如此一来,他们也无法再使用如火箭筒那样的重武器进行狙击。

    没片刻,之前爆胎的车子也重新赶了上来,不过根据车子体积进行判断,里面的士兵应该没剩几个。

    如此僵持了片刻,山羊工会的车辆突然发出巨大的噪声,如同打了兴奋剂般加速起来。他们在突然激增的高速中不再规避,以冲破一切阻拦的气势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对方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而且看起来无法闪躲,正是用杀手锏的好时机。

    榴弹炮模式。

    扣下板机,爆破弹挟着长长的尾气扑向后方车辆的底盘,他们的车子正进行加速度固定的直线运动,我自信不会有射失的可能。

    不过令人咋舌不已的事情发生了,榴弹爆炸之后,不仅没有预想中的声响,就连爆炸本身也如同火苗被浇灭般失去声息。

    我看得十分清楚,在爆炸的刹那,一种半透明的球罩将榴弹包裹起来。

    所谓才能,是肉体所能抵达的极限。而这种超乎肉体限制的力量,如果它并非借助超凡科技实现,那么就只有一种称呼――超能力!

    超越才能的力量。

    无论瞬间移动也好,控制大气也好,都是肉体强化到极限也无法拥有的力量,那是由肉体之外的某种机制所运作。

    拥有这种超能力的人,就是c级,也称之为巫师学徒的,只有魔纹使者才能抵达的境界。

    这是我第四次亲眼目睹这种力量,无论如何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古代的平民们见识到这种神秘时,会对神秘拥有者感到敬畏也是理所当然。

    榴弹失效,对方的车辆趁机再次缩短距离,我将武器变回重机枪模式,结果刚扣下板机,对方却从道路两旁闪开,冲进路边的凹地里。在我的视野里,只有偶尔露出的车顶。

    我觉得自己的嘴巴正裂开一个弧线。

    有意思,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没关系,藏吧藏吧,仔仔细细藏好来,别放松警惕。这一次,我可不会节省弹药!

    吸呼――

    攀住车门,翻上车顶。

    吸呼――

    夜凉如水,渗入人心。

    吸呼――

    魔方系统启动。

    “转换排炮模式。”

    左右各八个炮管向上升起,向左右两侧转动。

    连锁判定。

    捉住了!

    “哦……竟然真的在做直线加速运动。”

    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才能反馈量化,解放百分之七十……

    “惯性移动的路线预判,侦测所有干扰物,树木也好,石头也好,空气中的尘埃也好,完全构析!”

    四发榴弹从两侧的凹地里呈抛物线升起。

    锁定,锁定,锁定,锁定,全都锁定。

    “比利!比利!比利!”我听到自己疯狂的叫喊:“hurry!hurry!hurry!”

    比利仿佛能够明白我的意思,丝毫不理会即将空降的炮火,车子笔直向前飞驰。

    夸克发出嘶哑尖锐的叫声,振翅飞向夜空,宛如攻击的号令。

    开火!开火!开火!

    一连串的炮声响起,宛如手指在钢琴键上滑过,紧凑,优雅而富有韵律。

    空中的四枚榴弹被引爆,火焰和飞溅的弹片大部分落在身后,少部分在我的脚下溅起令人心跳加速的火花。

    开火!开火!开火!

    一连串的炮声响起,如序列有致的敢死队列兵,先后赶赴凹地。

    那是属于它们的战场。

    猛烈的爆炸声搅拌着清冷的空气,声音不断挤压,好似在我们的周围张开一层无形的罩子,在其中只有毁灭。

    开火!开火!开火!

    将敌人践踏,蹂躏,让他们抱头鼠窜。我看到被巨大力量抛飞的车顶,看到散架的车体,看到人形的肢体,看到血雨如喷泉般洒落。

    “成功了吗?”比利欣喜地大叫起来。

    “还剩一辆!”富江同时叫起来。

    翻滚的烟雾和气浪散去之后,追踪而来的最后一辆车子从前方的凹地飞窜上来。腾空的车体显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它结结实实地保护起来。

    状况清晰无误,那个高级的家伙终于拦住我们了。

    “这才有意思嘛,我可是期待已久了!”富江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她推开车门,从头到脚都裹在战斗服之中,如同恶魔般,拉出那把令人毛骨悚然的电锯。

    链锯猛然转动起来,发出疯狂刺耳的尖叫,撕裂了扑面而来的夜风。

109 粒子对撞

    前方的车子落在地面上,一边颠簸一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体滑出巨大的弧线,拦在路中间停下来。

    比利一点也没有踩刹车的意思,眼看就要撞上,他踢开车门,和富江一起跳出车外,我也连忙从车顶上跳出去。身在半空,只看到和约束榴弹威力的半透明圆球毫无征兆地浮现,车子被罩在其中,只能在原地打滑,然后如同动力被吸走般静止下来。从外面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巨大肥皂泡中的倒影。

    落在我前方的比利掏出双枪,对准了前方车辆的门口,富江已经拖着电锯冲上去。我则因为接近战并非自己强项的缘故,开始向后撤离,和他们拉开距离。如果敌人和富江纠缠在一起,那么重武器形态都无法使用,而且这里并没有什么理想的藏身之处,地势开阔,路边的树木也是枝杈稀松的类型。我觉得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就地狙击。

    魔方系统启动。

    “转换强狙模式。”

    就在富江用电锯敲碎来袭车辆的玻璃,比利开始朝里边倾泻子弹的时候,我已经爬在地上,注意力集中在长达三米的强化狙击枪的瞄准镜上。

    强狙模式每一次发射后都会进入十秒种的冷却时间,按照彼此的距离,以及敌人可以预估的敏捷程度,如果比利和富江拦不住他们,那么我就只有一发子弹的机会。

    瞄准镜迅速抽动,路径和空气宛如飞速移动的滑道,将目标拉至睁大的眼球前。

    比利和富江的攻击才进入车中,车辆的另一侧车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飞向十米开外的地方,四个身影也如黑色的闪电般射出,之后分散,落在距离我们足有二十五米的前路上。

    在他们身影闪出车内之际,我已经将其中之一锁定,那是一个番狗部队的士兵,但是在马甲胸前的图案和普通成员有些许区别。

    他的行动也比普通士兵更迅捷,也许是个士官级别的头目。

    在他在地上站稳脚跟之前,我扣下板机,狙击枪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在同一时间,番狗部队的士官做出了闪避动作,然而子弹的速度比他想像的更快,瞬间将他来不及抽离的左手齐肘撕裂。

    尽管如此,这种程度的伤害比我预想的要差得多。

    比利和富江分从左右两方绕过拦路的车辆,主动朝敌人发动攻击。如此一来,几乎挨在一起的两辆轿车于我而言就成了天然的掩体。

    我一边等待枪管冷却,一边用附带热能透视的瞄准镜观察双方的战况。

    比利第一时间就痛打落水狗,一边飞奔,一边将子弹倾泻在受伤士官的身上。对方露出狰狞的笑容,毫无畏惧地掏出手枪与其对射,他断掉的左手因为肌肉的紧缩,已经不再失血,也看不出带断臂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士官的直觉和反应相当敏锐,虽然比利拥有直径感知的才能,但是弹道为直线这一点对两者而言都是一样的,只要有在扣下板机的同时进行闪躲的反应和速度,就不会惧怕数量不成规模的子弹。而士官所表现出来的强化体质,隐约更胜d级的比利一筹。

    不知道他所服用的“乐园”和普通成员是否相同,这种毒品不能让人获得才能,但是对人体改造的程度确实远超普通的灰石。

    在对射中,为了闪躲子弹,比利和士官都在不断改变方向,保持着一定恶距离,相互交错而过的时候,躲闪行动几乎抵达一个临界点,双方都不得不鱼跃起来,落地后不断滚动,再没开枪的机会。

    另一名士兵看准比利行动不便的时机,立刻端枪射击,比利狼狈地继续打滚,直至跌入路边凹地,留下一路的弹孔。这时我的狙击枪正好完成冷却。

    我正要扣下板机,瞄准镜中却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他全身都藏在斗蓬之下,风吹过时,好似漂浮在夜空中的幽灵。就算看不清他的肌肤和身段,那种就像是铭刻在细胞中的感觉,就足以令我确信无疑,那是白井。

    我说不出自己产生了何种情绪,但那情绪如电流一般激烈,瞬间就渗透了每一条毛细血管。

    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白井。

    我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到,然而这细小的呢喃似乎被夜风送到了白井身边。

    斗蓬下刷地出现一把菜刀,无比锐利光滑,在进入车灯光线范围的一瞬间,我在这漆黑的深夜中看到了那令人汗毛倒竖的寒光。

    白井一步步走上来,行动轻飘飘的,好似没有半分重量。走了几步后,他的身体开始向前倾斜。

    来了!

    我们对彼此已经足够熟悉。

    我知道,这是他发动那股爆发性的速度前习惯性的姿态。

    然而在白井冲刺之前,子弹呼啸而过,他迅速向后闪开。在地上出现弹孔的同时,白井又用菜刀挡下了另外两发子弹。

    是比利在牵制,他将凹地当作战壕,只露出半边脑袋和枪口,刚开始射击,立刻又被士官的子弹压了回去。

    一个黑影从天空掠过,巨大而暴躁的电锯从天而降,白井被迫再次后退。电锯就在距离他只有一掌的距离砸在路面上,飞速旋转的链锯把路面撕裂。

    一大片水泥石块溅起来。

    白井反射性将手举起来挡在脸前。

    富江并没有停下,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般朝番狗士兵奔袭,于其身后紧跟着一个穿风衣戴拳套的男子,两人相继从白井身前掠过。

    然而我放过了狙杀风衣男的机会,即便他就是那个高级的魔纹使者。他是富江的猎物,而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我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高度集中,连锁判定才能以百分之百的效率运作,时间变得无比缓慢,甚至让我能够看清飞溅在半空的石子滚动的圈数。

    在白井的要害从风衣男的身影后露出的刹那,我扣下板机。

    声音的传播在我的世界中也变得缓慢。枪火的闪现,子弹割裂空气时引发的气浪,弹道上所有干扰因素对子弹产生微妙的影响,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似乎感觉到在这一切景状的背后,有一个更加高速的世界。

    只是一瞬间,缓慢的世界恢复正轨。

    子弹旋转着,洞穿了斗蓬的心脏位置,而这个洞口还在不断被撕裂扩大。

110 深灰色3

    解决了吗?我睁大眼睛,穿透斗蓬的空洞,可以看到白井身后的景物。斗蓬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被夜风一吹就朝一头歪去,翻飞的布匹下没有任何实体。

    躲开了?在哪里?我不明白他是怎样躲过这一击的,他就像是变魔术般从我眼前消失了。

    就在我的视线开始漂移的时候,侧方猛然传来惨叫声。番狗部队的士兵被富江的电锯砍在肩膀上。富江的动作很大,手中电锯切下的同时,身体也蹲了下去,原本头部所在的高度蓦然出现半透明的球体。

    士兵身上可怕的伤口一直拖到腰间,血液仿佛从高压水龙头中喷出。他上半截的身体刚开始脱离,就被富江拽住,用力掷向身后的风衣男。

    “阿川,左边!”她尤有精力向我示警。

    我的视线立刻移向左方,具备热能透视功能的瞄准镜中并没有任何人形的轮廓。但是比起自己看到的东西,我更相信富江,于是我放弃瞄准镜,直接用肉眼观察那个方向的情况。因为有车体挡在路中心的缘故,可视角度有些狭窄,而且月亮正被飘动的云层遮蔽,原本就朦胧的大地,仿佛合拢帷幕般愈加阴暗下来。

    呼――风的声音。

    黑暗的角落,似乎有什么在蠢动,在那阴影拖曳的地方,在那逐渐陷落于路面的坡道,野草拂动,树枝摇摆,沙子和碎石细细滚动。

    他就在那里――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我站起来,将匕首拔出来。白井藏身于黑暗,就是一个能力超凡的暗杀者。他的战斗风格一定不会让我再有远程狙击的机会,他是特殊的“乐园”改造者,反应和速度比士官更快,子弹几乎没有效果,近身战无法避免。

    如此一来,就看谁能取得先手。

    魔方系统启动。

    转换广域散弹模式。

    狙击抢的长度开始缩减,而口径则不断加大,最后变成一个拥有巨大蜂窝状枪管阵列的奇形步枪。

    我转过身体,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没有光的世界里。突然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似乎融入黑暗的背景,却比阴影更深沉的轮廓在凹地中徘徊。它的行动飘忽不定,身影若隐若现,有时会让人产生是否自己眼花的错觉,然而我知道,那并非自己的错觉。

    我屏息而立,将蜂窝状枪口对准了那个方向,我和白井一样,在等着最合适突袭的那一瞬间。

    那个机会也许已经出现了,然而我并没有察觉到。

    因为白井首先行动起来。

    他跳出凹地,跳得极高,完全越过了树梢,宛如虾米般弯曲后仰的轮廓变得无比清晰。他在半空中以这种用尽全力的夸张姿势掷出数把利刃。

    借助连锁判定的能力,我飞速向后移动,利刃就一路上全数插在我的脚边。作为回应,我也举起枪口,朝他扣下板机。

    无数的枪火汇聚在蜂窝状枪管前方,变得一股巨大而耀眼的闪烁,周遭数米内的空间都被笼罩在这片淡蓝色的闪光中。在这黑暗的夜晚,直视的话说不定会对眼睛带来压迫。

    不过白井不是普通人,他就算失去了视力,战斗力大概也不会下降多少,可怕的在于闪光之后袭来的沙暴般的攻击。

    这种广域散弹模式所采用的卵形子弹同样是特制的,它们仿佛就是一颗颗微型的手雷,在一定距离爆炸后,就会释放大量的破片和金属沙。在爆发性力量的推动下,半径十米的球形区域内没有任何死角。

    身在半空的白井理应没有任何避开的可能。

    事实也是如此。白井只是将双臂护在面前,将身体蜷成一团,就这么被淹没在散弹沙暴中。

    我这时才意识到他的身体衰变情况似乎比起在我家楼底碰到时更加严重了,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中,显得无比单薄脆弱。可就算外表是如此凄惨的模样,内在却拥有着超乎预计的强度。

    这种程度的攻击似乎连让他流血的能力都没有。

    白井在散弹沙暴的中心猛然舒展身躯,仿佛那蜷缩只是在蓄积力量一般,以我也无法看清的速度挥舞手中的刀刃。刹那间,以他为中心的区域变得清澈起来,巨大的风压卷着区域中的破片和金属沙反向袭来。

    太突然了,这种范围的散射攻击无法完全躲开。这一瞬间我尝到了自食其果的苦头,清晰感觉到腋下正渗出冰冷的汗液。

    魔方系统启动。

    转换基本模式。

    武器重新变回行李箱状态,被我托在头顶上方,将密集的弹雨挡住。

    凌乱而密集的撞击声瞬息响起又落下,我身周的地面顿时变成蜂窝状,而前方的半空也失去了白井的身影。

    当我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箱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寒毛倒竖的危机感。

    我没有转身,直接弯腰向后踹出一脚,肉体碰撞的感觉传来,但并没有结实的打击感。在我回转的视野中,将身体包裹成木乃伊的白井,宛如猿猴般向后小跳起来,正是这个动作缓冲了我踢击的力量。

    白井的身影又开始摇晃,在被他的刀子割伤前,我踢出的脚向上摆动,果不其然,利刃发出割裂空气的啸声,从脚踝边擦过。

    我身体倒立起来,利用双手的力量,做了好几个后空翻。利刃追逐着我的行动,依次插在路径上,那是一种形状类似餐刀的小刀子。

    当我恢复正立姿态的时候,白井的脸再次迅速在视野中放大,唯一露出在绷带外的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野兽般竖起的瞳孔。

    我举起行李箱,挡下他刺来的菜刀。他并非只出了一次刀,眨眼间不下十数次,频繁到几乎凝聚成一点的巨大力量从手腕传入身体,即便我用力站稳脚跟,仍旧因为这股力量的强硬而脚底打滑,向后拖出两道长达一米的印子。

    “又变得更强了,白井!”

    我挥起行李箱,将其当作铁锤,凶猛的气势令白井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他呼吸间就退到十米开外,仿佛野兽般蹲在地上,警惕地盯着我。他也许并非不想说话,只是已经无法回答。从他的样子看来,语言无论是在功能还是形式上,对他而言,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变成这副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我明知他已经无法回答,仍旧喃喃自语地问道。

111 深灰色之梦

    枪声和电锯的声音在两车之隔的另一端持续响起,然而正是这些死亡般冰冷的声音,愈发让我觉得有一股超然物外的寂静包围着自己。我和白井静静地对视着,我觉得我们的目光似乎在交流什么,但也许什么都没有。

    那双野兽般的瞳孔让我的喉咙好似塞入一个灼热的木炭,嘶哑,干裂,仿佛每次呼气,满嘴都是杏仁的苦味。

    失去了一切,为了报复让自己失去一切的家伙,最终也将自我抛弃,只剩下一具野兽般的躯壳。

    我不想变成如此凄惨的模样。

    如今蹲在我面前的名叫“白井”的家伙,似乎让我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倒影。

    有一天,我所拥有的力量也会让我失去一切,让我最终也会落得个如此的下场吗?

    这个无可抑制的想法化作一团恐惧吞噬着我的心灵。

    “说话啊,白井,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这样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吗?”

    我朝他大叫,而白井只是悠长地呼吸着,夜风扯着他脸侧的绷带,开合的竖形瞳孔似乎在思考。浅浅的月色随着云朵的飘移洒在他身体上,让我感到无比强烈的哀伤。

    我不想变成他那个样子。

    “不,不会的,我还有富江,富江可不会像森野那么容易死掉。”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富江的惨叫,我转过头去,只见车子对面的世界扭曲起来,变形的人体,变调的声音,无比鲜艳的色彩,无比惨烈的状况,无数的情报瞬间沿着我的视线反向钻进大脑中。

    我大叫一声,心脏好似停止跳动了数秒。

    这是什么?空间性质的超能力吗?

    我不可置信地将视线转回白井身上,他的头部似乎在一瞬间被那野性的瞳孔占据。再眨眼,名为白井的轮廓,似乎在一瞬间只剩下那只竖形的瞳孔。当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却猛然发现白井仍旧完好地蹲在那里。

    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个幻觉。

    我感到脑袋像是被插入了一根烧红的针,让我痛得不由自主按住脑门。

    痛苦反而让我的头脑变得清晰起来,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在战斗中思考这些事情,可是这些想法却仿佛池塘底部沉积的淤泥,被一股力量搅动着,不由自主地翻滚上来。让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究竟是如何变得浑浊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似乎听到来自深处的一个声音。

    喂,高川。

    谁?

    在梦里,一切都栩栩如生。

    什么梦?

    醒来的唯一方法,是意识到有些事情实际并不对劲。

    是谁在说话?

    是我,高川。

    谁?

    高川。

    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所有看到的,想到的,和听到的,都变得奇怪。虽然在感性上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但是一种更机械、冰冷和理智的思考,让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毕加索的抽象画。

    就好像……自己在逐渐失控。

    失去对思考和行动的控制权,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干扰着我的自制力。

    身为优等生,我不允许自己失控。

    然而灵魂深处的那个声音在说,为什么不试试失控?

    “因为我是高川。”

    “我也是高川。”那个声音在我的前方如此说到:“我想尝试失控。”

    我放开按住额头的手,抬起头来,悚然发现白井的头部变成了另一种模样。那不再是被绷带包裹出的轮廓,而是一张冰冷残酷的脸谱。

    那是杀人鬼高川的脸谱!

    我……在做梦吗?

    “是的,你是在做梦,可是在这个梦境里,一切都栩栩如生。”脸谱的杀人鬼站起来,双手分别抓起一把菜刀,在身前摆出十字架的形状,被绷带紧紧裹住的身躯如同充气般变得无比健壮。

    “心中斩首之术。如果在这里受伤死亡……”杀人鬼朝我疾驰过来,一边疯狂地大笑,“醒来时可不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

    我立刻举起武器射击,然而抬起的手中并没有什么行李箱。杀人鬼瞬息间来到我跟前,那张可怖的脸谱距离我的鼻子不到一厘米,唯一没有被颜料遮蔽的眼球,是和白井一模一样的瞳孔。

    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狂肆的怪笑,在我僵化的大脑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将菜刀捅进了我的肚子,在痛楚的信号在神经中传递的同时,十字形的寒光在我的胸腹上闪现。

    白井如一阵风般又跃了回去,留下我愣愣地看向自己受伤的地方。

    开膛破肚,就像是被裁开的纸箱,肌肉层被撕开,将内部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被打开的身体中没有任何内脏,只有一团徐徐旋转的灰色雾气。它就如同心脏,如同银河,如同宇宙的中心,静静地自我旋转。

    无比强烈的痛楚涌进大脑。

    我不由得抱头惨叫起来。

    “怎么了?优等生,你在痛苦吗?”杀人鬼左右跳跃着,再度向我袭来。

    我迅速后退,摸索着全身的武器,然而除了匕首,什么都没剩下。我忍着剧痛,将开瓣的肚子压回去,在杀人鬼进入攻击范围时,朝他刺出匕首。心慌意乱,毫无章法,他自然轻松就闪开了,无比轻巧地消失在我的前方。

    我追着他留下的残影移动视线,在右侧捕捉到那张脸谱时,两把菜刀差点就将我的胳膊给卸下来。我好不容易用匕首架住他的菜刀,结果被他回旋一脚踢中下巴,猛烈的冲击几乎扭断了我的脖子。紧接着被他抓住手臂,刹那间,我眼前的世界顿时颠倒过来。

    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被扭至背后的手臂,顿时被杀人鬼给砍断了。

    我顾不得惨叫,只想着赶紧逃开,我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杀人鬼却没有追上来。他仰起头,张开嘴巴,伸出蜥蜴般长长的舌头,迎接从断臂上流下的鲜血。

    那只断臂的血量是如此之大,如同溪流一般涓涓不绝,当杀人鬼合上嘴巴,朝我看来的时候,仍旧将他的脸淋得一片鲜红,充满野性杀意的眼球也是一片血色。而我虽然感到痛苦,可是手臂断口却一滴血也没有,也没有白森森的骨骼,肌肉组织包裹的,就是那一片浓浓的灰色雾气。

    这只是梦。我试图说服自己,让自己无视痛苦,恢复冷静的本质。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杀人鬼对我说:“无论是感情的奔放,还是热血的沸腾,你总是要控制它们。”

    “我可不觉得。”我深深地呼吸,回答道:“我也会凭一时冲动去做一些不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

    “啧啧啧,你看,这种说话方式。”杀人鬼再一次将双刀架在一起,“提问!经过思考后的冲动,还能算是冲动吗?经过衡量后的感情,是否真的汹涌澎湃?当你决定热血沸腾时,那真的是热血沸腾吗?”

    回答!他没等我说话,立刻大声喊道。冲动既是不经思考,奔放的感情无需衡量,热血沸腾是行动于决定之前。

    “所以……”他的声音和身形化作一道狂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悖论,优等生高川。”

112 深灰色之梦2

    这个杀人鬼到底是高川还是白井,已经弄不清楚了,也许它的本质就是两者的混合物。

    而这个梦境究竟是白井的,还是我的,也完全无从判断,或许它同时存在于我和白井的心中。

    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也许正是因为杀人鬼的我和白井混淆在一起的缘故。

    越是理智,就越被压制,其中的原因我已经明白了。

    若将我和白井作为等值四,那么如今的我只是四分之一,只是高川这个灵魂属于“优等生”的一半。面前的杀人鬼则是四分之三,完全的白井加上杀人鬼高川的疯狂组合。

    就像杀人鬼高川说的一样,他想要失控,因为失控就是他的本质。

    虽然在经历过夜访山羊工会分部之后,我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了解杀人鬼高川的强大,可事实上,他比我自以为是的了解更强大。

    他是如此纯粹,正因为纯粹才成为杀人鬼,只要拥有哪怕一丁点自控力和矛盾思想,就无法成为“鬼”,鬼既不会交涉也不会妥协,因为纯粹的他就是一个天然的绝缘体,拒绝受到外来物质的污染。

    我用仅剩的右手抓着匕首和“鬼”战斗,用不间歇的思考去判断和解读他的行动,尽管如此,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完全占不到半点上风。杀人鬼的行动简洁明快,但即便知道了,也无法适应。他永远比我快一步。

    尽管身上的伤口不断累积,然而这里是梦境,就算被割破喉咙,砍掉脑袋,只要我否决自己的死亡的话,应该就不会真正死去。

    在彻底扭曲的梦的世界中,优等生高川一边承受着被伤害的痛苦,一边不断思考着。

    思考是理智的来源,然而思考需要时间,即便是瞬间百念,也需要花费刹那的时间。思考就是分散精力,就算是对战斗本身的思考,也会因为解读和分析浪费精力。这就是优等生高川和杀人鬼高川之间的区别,不需要思考的鬼,拥有无以伦比的集中力和反应时限。

    思考完善了本能,本能却战胜了思考。

    也许这才是战斗的本质。

    即便如此,就算优等生高川放弃思考,也无法战胜杀人鬼,因为当质相同的时候,自然是量大的一方更具优势,而且,一旦放弃了“思考”这个本质,是否会发生更加可怕的结果?

    是否,会完全失去理智,成为和白井一样的野兽?

    “真是愚蠢……”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优等生高川自言自语着,被杀人鬼一拳打中下巴,身体如螺旋般飞起,继而被跃至半空的杀人鬼抓住脑袋砸在地上。巨大的肉体撞击声中,优等生高川如破烂的布娃娃一般弹跳着滚动着,躺在地上,似乎再没有站起来的气力。

    只有对方无法拥有的,才能成为扭转胜负的关键。优等生高川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然而思考仍旧急剧运转。自己和杀人鬼不同的地方,如果说,优等生拥有唯一能够超越杀人鬼的特性,那么仍旧是自控和理智。

    完全感觉不到才能的运作,完全无法锁定袭来的杀人鬼。可是如果这是梦境的话,如果这是我的梦境的话……

    是啊,我想起来了,怎么会忘记了呢?

    一个问题,梦境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梦境的本质是什么?

    答案是,思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因果或许并非必然,但是若不思考的话,梦境就没有构造的源泉。

    高川和白井的思考,创造了这个奇异的战场。

    如果说,杀人鬼高川是不思考的,是失控的,那就代表,在思考的其实是白井。

    如此以来,结论就十分明显了,白井并没有真正成为野兽。与此相反,他以匪夷所思的控制力和思考速度操纵着这个战场,将原本属于两人的梦境,拉近他所在的方向。

    自己和异化者白井在思考的质量上存在差距吗?优等生高川并不这么认为,那么自己处于劣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思考的方向不对。

    优等生高川感到自己思维的速度正在加速,如同流光一样,瞬息间划过脑际。

    杀人鬼扑来的身影,因为思维的异常加速,反而变得缓慢起来

    如果这个梦境有一部分属于我自己的话……

    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要去变幻环境,将所有的思考限制于自我范围,至少在身体上驱除白井思维的限制,并非毫无根据的妄想,在自己认为可信的范围内,判断自己这副躯壳能够达到的境界。

    “我的速度,我的力量,和杀人鬼是相等。”优等生高川如是说。

    于是在杀人鬼手持菜刀落下的瞬间,优等生高川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跳到十米开外,速度的剧增甚至让他不得不将匕首插在地面上,才控制住冲刺的惯性。

    啧!杀人鬼看向他的眼神变得阴霾。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挣扎,真是令人讨厌之极,干干脆脆地受死不就好了?”

    “所以说……你的话太多了。”优等生高川的手中幻化出一副黑框眼镜戴到脸上,“之前你说过这个梦境无比真实。暗示我,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真实中也会死去。那么,死掉的“我”究竟是优等生高川,还是真实而完整的高川呢?

    如果是真实完全的高川,那么杀人鬼高川也会死去吧。在我面前的你,并非单一的杀人鬼高川或白井。我想,杀人鬼高川是不想死的,所以他不会造成真实高川死亡的状况。

    那么答案很明显,会死的是我――优等生高川。

    这样的话,又有一个问题,实际上只是“人格”或“思维”这种存在,并没有实体的“优等生高川”,到底怎样才会死掉呢?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优等生高川认为自己死了,或者放弃了其存在的本质。

    呐,白井,实际上,你只是想把高川变成野兽吧?”

    杀人鬼沉默着,绷带包裹的脸上,逐渐裂开了一个如弯月般巨大而狰狞的笑容。

    “不愧是优等生。你知道吗?像我这种一点特色也没有,给人印象淡薄的旮旯生,最羡慕也最讨厌你这种脑袋聪明的家伙了。”

    “是吗?其实我有很努力地去关注那些不合群和存在感薄弱的学生,每逢过节都会给他们寄贺卡,对我的支持度有很大比例来自他们。只是学长并没有遇到像我这样的家伙而已,真是运气不好。”

    “啊……太不好了。明明好不容易可以出风头了,却变成现在这种结果。”杀人鬼那竖形的瞳孔,是宛如火烧云般的红色。那是积蓄了多久的不甘、愤怒和悲哀?优等生高川似乎又看到了,那天在森野被杀害的树林中,白井学长张开双臂,似乎要将森野残留在这里的气味都吸入肺部般的情景。

    尽管被大多数人忽视,可是森野却选择了他,她是唯一认同他,看到他区别于他人的特性,认为白井就是白井的人。

    也许,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无法看到他灵魂中的独特,只是将他当作“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的普通孩子”,关注他,并非出于人类本质上存在的独特性,而只是“我们的孩子”这种关系上的独特性。

    然而,唯一能够理解他的森野却死了,死在她最好的朋友?夜的手中,死在他的亲眼目睹之中,这是理所当然不能接受的吧?

    自己没有杀死恶魔附身者?夜的力量。

    也知道就算杀死?夜,森野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女人,是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的类型。可是,我得到了一个情报,她的爱人是你吧,高川,杀死你的话,不,把你变成失控的杀人鬼,让你亲手杀死那个女人,就是复仇的最好方式吧!”

    无可辩驳,无法挽回。

    白井就是如此憎恨凶手,憎恨自己,憎恨这个让森野死去的世界。

    所以,如果真的有一个神,决定让世界毁灭,重新来过……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何等天真的想法。”杀人鬼用菜刀切开自己的胸膛,将肌肤左右撕开。他大声喊道:“可是,如果真的有哪怕四十亿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要看看那样的世界!”

    愤怒的龙卷风从杀人鬼开启的身体中钻了出来,迅速扩大,彻底取代了人体的形状。

113 梦的终结

    我被一团巨大无比的龙卷风包围住了。我站在风眼中,十米之外就是风壁,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向上眺望,也没有尽头。我走上前,将匕首伸入风壁中,匕

    首立刻化作粉末,一截截地消失在狂风中。我不由得退回中心地带,思考着该如何应付当下的局面。这个巨大的龙卷风并没有缩小或偏移,只是不断地在原地旋转

    着,把我囚禁其中。

    如何才能从脱离这个噩梦?

    我低下头,看着失去的左手,想着它恢复成原样,想着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去。在经过几次尝试后,断臂果然浮现点点荧光,重新构成了左手。按照同样的方

    法,我想像着自己没有受伤,被剖开的胸腹和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不过这些恢复并非完美无缺,留下了十分明显的疤痕。

    醒来后会变得怎样?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不过至少不会死去。

    现在来考虑一下如何才能从梦中醒来吧。

    虽然听说过有人可以控制梦中的一切,但是大多数人其实做不到这种事吧,至少我从来没有做到过。尽管也曾希冀自己睡着后能做某些美梦,但没有一次达成,

    刚醒来时我清楚这一点,之后关于梦境的记忆很快就会稀释。梦是在潜意识中发生的,一旦知道这是梦境,并试图改变它,表意识就会开始运作,将像是处在巡航状

    态中的大脑唤醒。

    想要“有意识”地操纵梦境,似乎和梦境形成的因素悖逆。

    此时此刻的“我”,应该也是一种潜意识的存在。

    尽管有人声称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但他们都承认一点,那就是在进入梦境的时候,无论自己是人,还是动物,或是其它东西,一旦确定后就很少再有改动,就算有所变化,也大都是恢复成自己“本来的形状”。

    像杀人鬼这般将自己变成龙卷风,甚至能够禁锢梦中的另一个意识,确实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范畴。也许,在杀人鬼心中,这就是自己的“真实”吧,这个狂暴而巨大的愤怒之涡。

    此外,应该也和他占据了四分之三的梦境控制权有关。

    如果能让杀人鬼高川回归,就可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完整控制权,然而,控制梦境和从梦境中醒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身为潜意识的优等生高川,与同为潜意识的杀人鬼高川,都处在剧烈活动的状态,也就是说,高川本身正处于梦境最浓烈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表层意识的行动几乎冻结,身为潜意识的“我”,如何才能触发那个特定的机关?

    我能想到的只有三种方法。之一,让表意识开始活动;之二,让构成梦境的基石崩解;之三,让梦境的演化走到尽头。

    仔细想想吧,噩梦进行到了何种阶段时,人们才会悚然惊醒?

    走投无路?亦或是彻底死亡?两者同时具备了三种方法的全部因素。

    在被逼至极限的状态,为了不让“死亡”的概念从意志上实现,身体的自卫本能自然会唤醒表层意识,这和无法依靠催眠责令死亡的原理大致相符。

    自我梦境的主体就是自我,存在的基石也是自我,自我的消失,梦境自然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基础。

    在这个高川和白井的意志纠结在一起的梦境中,最关键的主体和基石就是“白井”和“高川”。

    这个梦境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埋葬“优等生高川”。

    也许,说埋葬并不正确。若“优等生高川”拒绝死亡,杀人鬼能够做到的,大概就是像现在这般,化作巨大的牢笼将其囚禁起来吧。

    可如此一来,也许彼此僵持的两人都会继续沉睡下去。

    分析到这里,醒来的关键已经十分清楚了。

    只要“优等生高川”死亡,杀人鬼就会成为唯一的“高川”而醒来。

    只要“优等生高川”死亡,梦境的基石就会崩塌,梦境的目的达成,演化就会走到尽头。

    只要“优等生高川”死亡,为了不让主体死亡,身体的自卫本能会唤醒表意识。

    这三个选项,哪个才是正确?

    或许,“优等生高川”能够期待的,就只有“濒临死亡”这个选项。

    “要……试试吗?”优等生高川告诉自己,必须下定决心。

    我想我找到了回家的路,这单最后的工作,就是我回家的关键。

    他如此想着,离开中心地带,走到风壁前,一边走,一边念诵着:“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草会枯萎,花会凋零,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龙卷风一如既往地旋转,没扩大一分,也没缩小一分,没强化一分,也没削弱一分,它仿佛就这般亘古永恒地存在下去。看着它,优等生高川的心中充满了悲壮的情感,然而他默默念诵着末日真理的祷言,那种悲壮便不再澎湃,仿佛化作一片汪洋大海,变得无比深沉,无比平静。

    我不会就此消亡。他如是想。

    我不会就这样死去。他如是想。

    我不想就这样死去。他如是想。

    随后,他跳入了出去,看着自己在漩涡中打转,而自己的身体也在迅速风化,一点点地消失在风中。

    “就算变成尘埃……”

    喉咙消失了,紧接着是下巴,鼻梁,眼睛……

    心中念诵着末日真理的祷言,坚信着痛苦无法磨灭自我的意志。在他的存在彻底湮灭的刹那,梦的世界就像被拔掉了电源般,霎时间变成一片黑暗。

    梦,完结了。

    意识,有了波动。

    微弱的光,迅速填满视野。

    现实的状况,就像是飞驰在高速路上的车流,转眼间灌入刚苏醒的大脑。

    明明自己没有闭上眼睛,却似乎经历了两个世界,但是,现在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才是现实。

    匕首,就在左手中。行李箱,就在右手中。

    身后,隔着两个车体的空间没有任何扭曲,在那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有种刚从梦中醒来的恍惚感,有种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悚然。但是我明白,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自己没有迷失在无至今的梦境中,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就是“优等生高川”的胜利,即便醒来后,关于梦境的记忆开始淡薄起来,这种胜利的喜悦却不会消失。

    白井仍旧和最后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全身缠满了绷带,身体薄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宛如野兽般蹲在地上,夜风静静吹拂着长长的带子。

    他睁着竖形瞳孔的血红色眼睛,却好似死去般没有半点生气。明明是同样的身影,然而充塞其中的悲伤和失落却深深撼动了我的情感。

    “白井……”

    没有回答。

    那个梦境……就是你最后的解放吗?

    “够了,已经足够了。你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不是吗?请不要露出这种遗憾的表情。”

    我将行李箱提起来,手指按在机关上。

    “到地狱去见森野吧,因为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天堂了。”

    对准白井的一侧,枪口全部打开。

    “替我和?夜向她问好,白井学长。”

    白井再也没有闪开,就这么静静地,在暴风雨一般的子弹中,变成了无数的碎片,在夜风中,和血色的雾气一起飘散。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死了吗?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从今往后,每当我解开上衣,就会看到那也许将永不消失的,宛如十字架般的伤痕。

    “你的意志,我确实地收下了,白井学长。”

114 十字架

    如同气胎爆破般的一声巨响,我转过头,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阴影顿时映入眼帘。它来得如此迅猛,我刚挪动脚步,它已经砸在身旁不足一米的地上,犁出一条长长的沟壑,土石飞溅中,传来机器卡壳的声音。

    我认出那是富江的电锯,连忙放下遮挡脸前的手,朝激战中的现场望去。

    富江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但是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这都托了那一身特殊战斗装的福。

    和她相距十米相持的风衣男也没什么好形状,风衣已经被切得破烂,伤势看上去挺严重。他伸出手掌,仿佛推动或抗拒着面前的什么东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还在不停地喘息。

    另外,比利和番狗部队的士官已经不在路中心,在凹地中不断响起枪声和拳脚交加的声音,显然正旗鼓相当打得惨烈。

    “真是吓了我一条啊,玩泡泡的扑街仔。”富江站直身体,抓住右手手腕,活动关节。因为戴着奇怪的面罩,笑容显得格外诡异。“没想到,那些泡泡不仅能够吸收动能,还能积蓄起来一口气爆发。不过,那种规模的力量,你还能爆发几次?”

    风衣男没有说话,从那伫立的身影上也看不到任何动摇。我不禁想到,这些邪教的中坚份子,都拥有这般狂热、强烈而坚定的意志吗?反思历史上多个因信仰而成立的军队,圣十字军也好,纳粹近卫队也好,大概也相差无几吧?

    信仰无关乎地位,无关乎肉体,无关乎金钱,无关乎生死,这才是它真正可怕之处。

    如洪水猛兽一般,如天灾一般,就这么泛滥在我身边的世界里,若没有一定的契机,你甚至看不出来。也许那些看似清廉正直的官员,也许那些平日和蔼可亲的邻居,也许那些不惜代价鼎力支持你的朋友,也许那些和你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一转身就会变成末日真理的信徒,这么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连白井也死了吗?”风衣男擦去嘴角的血迹,第一次开口了,“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选择了,我可不想让那个孩子孤孤单单地走在黄泉路上。”

    “一定要打下去吗?就算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人生当如夏花。以胜利为目标的生活,我早就腻烦了。”风衣男摘下风衣的兜帽,发出嘿嘿的笑声,“这是我的选择,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轰轰烈烈地战斗后,就算最后像野狗一样死去也不错。小姑娘,教你一件事,并不是正确的事情才有价值,也不是胜利才有价值。所谓的人,就是死后什么都不会剩下的生物。所以,不要老是追求结果,多享受一下过程吧!”

    他如是说着,看了我一眼,用力跺了一脚地面,摆出继续战斗的架势,朝富江勾了勾食指。

    “来吧,一起上来。我一个人,打你们两个!”

    富江微微偏了偏头,发出恶人那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对吗?阿川。”

    “是的,富江,这么帅气的话,当然要配上野狗一样的死法。”

    魔方系统再启动。

    转换强狙模式。

    我用站立的姿势,将枪托紧紧靠在肩膀上,透过瞄准镜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大约四十多岁的大叔,清瘦的脸,戴着眼镜,看上去像是清正的教师,或是落魄的业务员,总之根本就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不过,也许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只是为了某种妥协而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所以拥有信仰后才会如此猛烈地爆发出来。

    他此时的表情,就是所谓的“死相”吧,就像是一团加了催化剂的火焰。

    我将他的脸牢牢记在脑子里。

    如果像末日真理这样的邪教不存在的话,这个人或许就会一直做着清正的教师或者落魄的业务员地活下去吧,拼命努力着,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更美好的东西。白井也是一样,就算是旮旯生,也有森野在背后支持着他。尽管不能说,努力生活就一定能够获得美好的结局,但是,那样的可能性在死亡前,是一直存在的吧?

    可是,一种截断了所有后路的信仰出现了,让他们不得不如此浓烈地燃烧自己,早早迎接可怕的结局。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信仰,这样的邪教……

    我怎么可能接受!?

    同样是以激烈的方式生存着,但我却清楚知道自己和他们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自己并非追求着毁灭和自我毁灭。

    所以。

    不能认同。

    不能接受。

    白井的死亡让我升起了一种迫切的愿想,我要将这些人的面貌全都记在心中,让他们燃烧的灵魂不会如肉体那般,仿佛野狗一般死去,那不是他们应有的结局。从今以后,我绝不会手下留情,我会彻底绝决地杀死他们,也许末日的降临无可避免,但上天啊,至少让我记住他们,记住我亲手杀死的每一个人,记住他们是为什么,是如何被我杀死的。

    “准备好了吗?”风衣大叔露出狰狞的笑容,“那么,来厮杀吧!”

    他话声刚落,富江便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风衣男的格斗架势充满了一种专业的感觉,事实也是如此,他的一拳一脚清晰无比,但实际上速度极快,每一击都像是全身都在发力,发出鞭炮般清脆的响声,显得无比刚烈。我认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格斗技,但是富江仍旧是使用对付面具男时的那种舞蹈般充满韵律的,看似卡波拉的格斗技。

    风衣男从头部到肩膀,从手指到脚尖,全身上下都变成杀人的凶器。而富江在他靠近时就拉开距离,在他拉开距离时就缠上去,迈动轻快的脚步,小跳,大跳,翻滚,倒立,看似耍杂技般的姿势却能恰好在闪躲的同时,发动如同毒蜂尾刺般干脆锐利的攻击,对她而言,无论是理所当然还是意想不到的角度,都能变成攻击的路线。

    双方如一团球那样纠缠在一体,免不了挨上对方一拳两脚,但对两人而言,就算命中要害也并非是致命的攻击。我透过瞄准镜看得十分清楚,风衣男受到攻击的部位总会突然浮现一个被压扁般的透明球体,富江的力量便如同打在弹球上反弹回去。当富江被风衣男击中,身上的战斗服就会立刻削弱对方攻击的力量。

    这样持续下去,就算打到精疲力尽也分不出胜负吧。

    虽然我手中的狙击枪力量极强,但是那种透明泡泡似乎会分散、吸收和反弹动能,之前甚至制止过榴弹的爆炸和车辆的撞击,所以只要对方的超能力正常运作,狙击子弹也能完好地挡住。

    坚持,再坚持,直到对方用尽所有的气力,比拼的不是体力,而是意志,也许他认为这样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吧。

    面对这样的敌人,我无法打心底去厌恶,然而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要切实的,毫不犹豫的,即便是采用不公平的方法,也要杀死对方,因为,我不认同,也不想再看到那般悲哀的活法。

    所以,只需要有一次机会就够了,一次让对方措手不及的机会。

    我相信之前已经给予风衣男相当伤害的富江一定可以做到。

    我就这么保持着站立射击的姿势,专注地锁定风衣男的全身上下,等待着富江的指令。

115 魔纹系统

    富江和风衣男的拳头彼此砸在对方的脸上,这一次双方被打得身体也弯曲下来,却同样借力踢击,两人的小腿发出硬碰硬的声响。就在风衣男试图收腿调整姿势的时候,富江却改变了之前的战斗的风格,猛然勾住他的小腿,整个人如同一条猎食的森蚺紧紧缠了上去。

    风衣男试图摆脱,却被富江从胯下钻到背后,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将他的手臂和腿部关节牢牢锁住。两人重重摔倒在地上,富江压在风衣男的背上,双腿反扣他的手臂关节,同时用力压迫着他的喉咙,令他不得不将脖子向后仰起。

    如同在摔跤比赛上被彻底压制的选手,他拼命挣扎的同时,反而因为痛苦和缺氧,脸上浮现不正常的血色。

    似乎是最好的狙击时机,可是富江仍旧没有给予信号。

    “果然是这样,冲击性的动能最容易吸收,切割性的却只能削弱一部分。”富江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对于这种挤压性的力量却相当无力呢。”

    风衣男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呼吸声,完全无法回答。这样下去,会因为缺氧死去也不奇怪。

    不过富江并不打算就这样杀死他。

    “我可以就这样慢慢扼死你,不过阿川需要你身上的魔纹,放弃抵抗的话,就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风衣男用力拍打地面,两人身旁浮现一个又一个的半透明气泡,那些气泡似乎和平时的没什么区别,但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身处看似死局的境地,若这些气泡没有扭转局面的力量,在此时用处反而让人感到疑惑。

    面前的敌人可不是习惯束手就擒的类型。

    如果他的超能力是通过这种气泡的形式对动能进行操纵,那么杀手锏也应该是以动能的方式体现出来。

    一种比起吸收和反弹动能更剧烈的表现形式。

    爆炸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七十。

    在这个时候才使用这种模式,显然这种能力运作方式超出使用者自身的承受力。换句话说,大概是一种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临界力量吧。

    在这种极限状况下,还有余力控制其它模式的气泡吗?

    所有的分析在气泡成型的瞬间就已经完成,我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感到大脑如此清晰。我清楚自己并非是拥有绝佳临场反应的类型,也并非拥有良好直觉的类型,一旦被时间逼迫也会犯下愚蠢的错误。如果有时间慢慢思考就太好不过了。在学生会的工作中,也是这般尽量避免在第一时间决定事情,虽然被人称为谨慎稳重,但自己却知道,这是自身能力的缺陷。

    如今,这个缺陷被某种力量弥补了,让我感到一种将操作系统彻底清理缩减后所带来的高速和清爽。

    我感到自我的存在,那并非全然依赖思考的“优等生”,也并非全然依赖本能的“杀人鬼”。介于两者之间,是一种让自己也感到完美的状态。

    “阿川!”富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扣下狙击枪的板机。

    沉闷的枪声,闪现的火花。

    子弹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在枪管中疾驰,后座力撞击肩膀,但并没有超出双臂的控制力。

    风衣男后仰的脑门猛然一震,被掀开的脑壳和红百的物质向后喷溅。

    富江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向侧旁跃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无声的爆炸。

    气泡逐一破裂,扭曲空气的冲击波无视方向地四散开来。水泥路面仿佛稀松的泥土般被这股力量一片片剥离,拉上半空,向外抛掷。就连车辆也好似纸做的一般被吹开。

    我将武器转换回行李箱状态,挡在前方,身体好似处于台风之中,似乎随时会飞起来。

    爆炸只持续了大约五秒的时间便迅速衰减。

    当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拦在路中心的两辆车已经被刮到路旁,有一辆还掉进了凹地里。前方爆炸发生的中心地带留下一个狰狞巨大的创口,已经无法仅仅用“一片狼藉”来形容。风衣男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就连一块血肉,一片衣服都没有剩下。他就这样死了,不是如“野狗般死去”,而是“什么都没留下”。

    富江已经退出二十米远,全身上下仍旧干净如初,一点尘埃都没有。她用力摘下面罩,朝我看过来。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在暗淡的光线中,我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得到了吗?”她的声音十分平静。

    虽然在风衣男死去的时候就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我仍旧看向左腕内侧。那里的魔纹的确出现了第三颗菱形,和其余两颗构成等边三角形的对角线。

    当我将精神集中在魔纹上时,和当初刚获得魔纹时的情况相同,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冲进脑海,而且比当时更加清晰和明确,让人产生某种“机械声音”的错觉。

    ――确认末日魔纹第三等级权限。

    ――魔纹系统正式启动。

    ――进行统治局安全网络认证……连接失败,无法获取安全名单。

    ――请尽快进行安全等级认证,获取相关权限。

    ――临时安全等级检测……lov.0

    ――开启使魔系统。

    ――开启个人情报临时隐蔽模式,低于当前安全等级者将无法获取情报,请尽快进行安全等级认证。

    ――当前临界兵器检测……无

    ――当前能力检测……自主进化失败,强制开启固有临界资讯操作能力。

    ――当前时空资讯检测……临界资讯对冲空间构建中……构建完毕。

    ――获得固有临界资讯操作能力。

    信息以我无法理解的模式高速灌输,并迅速消化成本能。无需任何思考,就可以理解其中固有名词的含义。

    第三等级的魔纹使者进行统治局安全网络认证之后,就可以获得与相关权限匹配的临界兵器的使用权,如果在抵达第三等级之前试图获取权限,或者试图获取超过自身安全等级的权限,就是梅恩夫人所说的骇客行为,将会引起安全警卫的攻击。

    而我之前无法侦测第三等级的魔纹使者相关情报的原因也获得解答。在晋升第三等级之前,末日魔纹并非正式启动,安全等级连lov.0都没有。

    所谓的使魔,相当于恶魔的变种,通过特殊手段融合恶魔和常物形成,虽然恶魔能力被削弱,却能够被第三等级魔纹使者控制,和恶魔附身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此外,所谓的“资讯”,是将“存在”本身进行量化,就像电脑将声音和图像转换成电子情报那样,使之更容易和直观地进行处理。

    临界资讯对冲空间构建之后,获得的固有临界资讯操作能力,其实就是对某一范围内的构成现实的资讯进行有限度的操作和干扰,外在表现就是超出常识的能力,亦即超能力。

    超能力在获得魔纹后就能开启,并非需要抵达第三等级,在第三等级之前获得的超能力通常趋向于“自我认定最适合自己的能力”。若抵达第三等级之前无法获得,就会在抵达后强行开启,所获得的能力本质上拥有“随机性”。

    我被强制开启后,拥有的固有临界资讯操作能力,外在表现是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高速移动”,本质则无法理解,大概和“瞬间移动”类似,是一种对时间和空间相关资讯的干扰。

    若一定要有个名字,那就叫做“速掠”吧。

    使用速掠能力并不需要做任何事先准备,就如同运动手脚一样自然,它已经以一种类似“固化程序”的状态烙印在本能之中。

    “阿江,我获得了相当有趣的超能力哦。”我对富江说道。

116 合体

    “超能力?”富江刚发出声音,我已经站在她身边。富江微微张开嘴巴,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片刻后上前一步把我拥在怀里,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成功了,阿川,你终于是c级了!”

    其实获得超能力这件事始终无法驱散白井之死在我心中留下的阴霾,然而富江的声音和笑容就像清澈的湖水,充满包容力。似乎所有的不愉快都不会长驻在她的心中,她痛快地厌恶,痛快地欢喜,这份单纯深深感染了我,喜悦伴随温暖而丰满的怀抱渗进我的内心深处。

    我将头埋进她的胸口,深深地汲取她的身上味道。

    “阿江。”

    “嗯?”

    “我讨厌末日真理。”

    “那就用苍蝇拍把它们通通打下来。”

    她的怀抱如此让人沉迷,让人眷恋,但是现在并非温存的时候,比利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于是我推开富江,施展速掠拾回她的电锯,交到她的手中。富江再次拉响电锯,这把武器虽然被狠狠摔在地上,但状态仍旧完好。

    “比利!还活着就吭一声。”富江朝凹地喊道。

    “臭女人!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比利的声音响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枪声。比利似乎因为暴露了位置,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那个家伙的位置发现了吗?”富江转头问我。

    “没问题,已经锁定了。”我回答道。虽然无法直接目视到那名番狗部队的士官,但是利用判定连锁才能,通过对细节的观测进行反向追踪,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已经驾轻就熟。前一阵在安全局秘密基地里同时锁定数十上百人,就像是突破了某种极限一般。

    “是你上,还是我上?”

    “你用超能力把我带到他身边。”富江提议,脸上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味道,“这种事情应该办得到吧?”

    超能力“速掠”的最高时速可以达到多少,我并没有太确切的概念,但是之前来到富江身边大概是时速290公里。这种力量是对现实资讯的干涉和扭曲所形成,根本不在常识之中,自己的身体不会因此承受高速移动产生的负荷,却必须承担现实进行修正时产生的影响。如果能够承受现实修正时产生的负荷,那么带人移动应该没多大问题。

    于是我点点头,牵起富江的手,不过立刻被她甩开了。

    “从后面抱着我。”她说。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万分确定地要求这么做。并非是情人间的热乎,而是充满了某种令人感到不自然的兴奋,让人觉得这份执着源自某种恶作剧般的奇思妙想。

    “来嘛,一定很有趣。”

    我虽然不太明白,不过还是依她所言,来到她身后单手环抱她的腰部。

    “哎,不是这样。你的这个箱子太麻烦了,扔在这里吧。”富江说着,夺过我的行李箱如垃圾般扔到一边。

    “那是武器……”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武器哪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趣!”

    她的蛮横理直气壮,让我顿时熄灭了将行李箱捡想法。

    “把手放这里。”她抓住我手移到胸部,要求我的双手交叉抓住那对硕大,这般环抱着她,“贴近点,这样可以吧?”

    我吞了吞口水,这种姿势让我感到万分别扭,说是调情,可是富江的表情和语气却十分认真,而且狂热,没有半点暧昧。虽然这样紧贴在一起就寸步难迈,不过速掠这个能力严格来说并非奔跑,更像是磁悬浮列车那般滑行。

    “对了,阿川,你的超能力起名字了吗?”

    “嗯,叫速掠。”

    “速掠……嘿,速掠,我喜欢这名字。”

    “法克!你们再搞什么鬼?快来帮我!”比利在远处气急败坏地叫起来。

    “就来就来!”被我环抱着,仿佛连体人一般的富江双手抓起电锯。“准备好了吗?阿川。”

    “是没问题啦……”

    之前比利的声音再次引起士官的猛攻,让我再一次确认了他们的位置。

    “那就上吧!”富江激情地叫到:“一直冲上去,不要停下来!”

    “速掠!”“速掠!”

    宛如心有灵犀般,我们同时喊道。我发动超能力,带着富江向目标物疾射出去。虽然不是第一次使用能力了,不过那种身边的景物都扭曲起来,如同形成一条直通目的地的隧道般的感觉仍旧觉得十分奇异。在这个奇特的特殊世界中,我们所感觉到的速度其实要比外界看到的慢得多,并不会造成速度过快而导致反应不过来的情况。

    目标物迅速放大,士官似乎察觉到我们的接近,如同一帧帧慢放的视频般,脖子缓缓转动,眼球也慢慢压向眼角,表情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慢动作放大了,构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画面。

    “超神合体!”富江高举起电锯,狂放地呐喊起来。

    “看吧,我这只手炙热如鲜红烈火!它高声叫我抓紧胜利!”

    我差一点就松开抱住她身体的双手。

    “太乱来啦,阿江!”

    “喂!阿川,和我一起喊!”

    “好丢脸啊!”

    “少废话,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合体技啊!”富江狂热地说:“你不觉得很有趣,很威风吗?”

    虽然觉得丢脸,也不知道外界的比利和士官听到我们的说话会是怎样的表情,但士官的反应已经来不及看到了,因为就在说话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二十米处。

    只有我和富江才能看到的高速隧道穿过他的身体,向后方无限延伸。

    “跟我一起喊,阿川!”富江执拗地喊道。

    没有办法,不,应该说,尽管感觉害臊是不争的事实,但与此同时也如她所说,的确是令人觉得万分爽快的行为。就像孩子会学武侠片中的招式一样,拥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

    不管了!我彻底抛开一切,大声和富江一起喊道:

    “超神合体!

    看吧,我这只手炙热如鲜红烈火!

    它高声叫我抓紧胜利!

    石破天惊究极武神霸斩!”

    士官的脸还没完全转向我们,我们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富江在眨眼间挥动电锯,仿佛同时有无数道残影出现在士官的身上,之后我们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

    当我停下脚步时,士官那狰狞惊愕的表情似乎仍残留在眼前。

    世界变得寂静。

    当我放开富江,和她一起转回身时,士官的身体渗出大量的鲜血,如同积木般四分五裂。

    在侧前方的一处草垛边,比利缓缓站了起来,一身的牛仔装沾满了草屑,他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直勾勾盯着我和富江。

    “那,那到底是什么?”他如同才刚刚回神般喃喃自语,随即大叫起来,“你们刚刚做了什么?”

    “做什么?我们杀了他。”富江得意洋洋地将电锯熄火,搭在肩上,“你太没有效率了,比利。”

    “我不是说这个!”比利冲上来,因为太过匆忙的缘故,半路差点跌了一跤,踉踉跄跄地才站稳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突然出现,太快了!我都没有看清。”

    他狼狈的模样令富江哈哈大笑起来。

    “阿川已经是c级了。”她勾着我的脖子说。

    比利投来求证的目光,我只好耸耸肩。

    “刚刚杀死了一个魔纹使者,获得了第三等级权限。”

    比利倒抽一口凉气,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噢,天啊,我的天。”他一边呢喃,随即露出狂喜的神色,“太棒了,高川,你实在太棒了!这样一来,你就是安全局里最年轻的c级强者了!”

    “最年轻的?”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唯一一个二十岁以下的c级。”比利热切地拍着我的臂膀,“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我想你只要不死在这里,很快就能组建自己的战斗分队。”

    “可惜梅恩女士不在这里,否则我们可以立刻剥离那个女孩身上的恶魔,将它制成阿川的使魔。”富江有些惋惜地说:“那样的话,对付对方的恶魔胜算更大。”

    “的确,不过就算事不尽人意也得做下去。”比利的激动逐渐收敛起来。

    富江掏出香烟,分发给比利和我,我们各自打火点燃了,以此庆祝暂时的胜利。

    “好了,我们也该上路了,总攻将在计划时间内发动,我们可不能落在其他人的后面。”比利叼着烟说着,带头走向没有掉进凹地的那辆汽车。

    那是山羊工会那伙人的车子,副驾驶位的门被比利和富江打坏了。我拾回行李箱,和富江的电锯一起塞入车后箱,之后和富江坐进了车后位。比利看了一眼后视镜,扭动一直插在车上的钥匙,开动引擎,掉转车头,朝笔直的公路继续前进。

117 在路上

    公路两边的人烟越来越稀少,偶尔能看到田地,但更多的是种植经济林的山包,凹地也变得陡峭,甚至不时变成高达十米的悬崖,这些景致起初仍能让人看得兴致勃勃,但过了一段时间就只剩下单调和疲劳。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天空变得更加晦暗,巨大的虫鸣声包围着我们,除此之外就剩下汽车引擎的声音。转过一个弯道,远远听到晚风送来的轰鸣声,一列火车从右前方的山洞中钻了出来,缓缓地拐进前方的山体后。

    这些天被敌人追赶,接连恶战,虽然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但在精神上,疲倦就像海潮般将我吞没。开始时还有人兴致勃勃地追问我晋级三级魔纹使者的事情,但后来无论如何搜藏刮肚,话题也快速干涸下去。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出声了。比利在司机位不断抽烟,风从失去大门的副手位灌进来,渐渐让人感到寒冷,即便如此,也难以让我继续保持清醒的状态。我忍不住将身体靠在富江身上,富江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如士兵一样端正地坐在那里,双手在胸前交叉,闭着眼睛,呼吸也变得微弱绵长,似乎就这样睡着了。

    从我和富江接触的部位传来温暖和柔软,持续瓦解着我身体的每一丝气力,我开始变得迷糊起来,后来干脆就倒在她的大腿上,躲避寒风的吹袭。

    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只是一分钟,我从打盹中强自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侧躺变成了仰躺。富江的右手轻轻撩拨我的头发,左手靠在窗边,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边吸烟一边朝窗外眺望。

    我的动静立刻被她知晓。

    “还没到目的地,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她说。

    “不了,这么睡着不上不下,真令人难受。”我说着,并没有立刻起身,继续躺在她的大腿上,汲取她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温暖,因为开口说话的缘故,脑子里的睡意很快就被驱散了。

    这是我第一次熬夜,感觉很差劲,身体中好似有一团又粘又涩的油脂在滑动,内脏变得比白天更加灼热,皮肤却感受到格外的冰凉,两者的反差让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冒烟。我几乎以为自己生病了,但是体力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当我坐起来,被冷风一吹,反而觉得好过了一些。

    “还有多远?”我探头问比利。

    “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比利说:“这辆车似乎哪里有出了问题,最高时速只有七十公里。而且,这座城市的范围很大,就算火车跑上三个小时也还属于远郊呢。”

    “有水吗?”

    比利伸手打开车上的置物柜,将一瓶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矿泉水递过来。我一口气将水全喝光了,将空瓶子用力扔向车外,塑料瓶轻飘飘地掉出公路外的山壁,那下方有一大片的树影在风中摇摆,发出巨大的沙沙声。似乎是竹子,又像是别的作物。

    我从富江手中要了一根香烟,点燃后用力吸了一口,充满口腔的苦味让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狙击我们的敌人太少了。”我没话找话地说:“虽然有一个分队的士兵,还有一个c级的魔纹使者,但是这种强度似乎还是太弱了。你们和他们打了好几场,一直处于下风吧?”

    “我倒不觉得。”比利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应该是你们强得有些出乎预料。别忘记了,番狗部队可是把基地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的其他人都杀死了。那个c级的魔纹使者,分队士官和那个奇怪的男孩,在战斗力上也无一不是精英。我也称得上是身经百战,但也只是和士官打了个平手而已,你们能那么快地结束战斗,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c级魔纹使者大部分都是这种水平,那还真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富江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般说道。

    比利咂咂嘴,最后只是发出一声苦笑。

    “你这话太打击人了。”

    “是你太弱了,太弱了啊,比利,战斗的时候拜托你多动点脑筋。”

    “不,不是那个问题,实际上,我倒是很好奇,你在刚进入末日幻境的时候竟然没有得到魔纹?以你的能力,要干掉守关的boss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办法,阿川下手实在太快了,在我抵达之前就干掉了那个小家伙。”富江耸耸肩道。

    “即便如此,你仍旧干掉了一个c级魔纹使者,获得了他的魔纹。你们是联手,还是单独干掉他的?”

    “基本上,是富江一个人做的。”我抢在富江回答之前说道。

    “真是这样!”比利的声音有些变调:“像这种d级杀死c级的情况很少出现,至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也就是说,我们与众不同,是吧?”富江得意洋洋地说。

    “大概……吧。”比利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不过这绝对不正常,每一个超乎寻常的力量都拥有自己的使命,但我想不出神想让你们做什么。”

    “别这么神神道道了,比利,你想在街头摆算命摊吗?”富江挖苦道。

    “哦,那可是我的本行。”比利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炫耀起来:“不过不是在街头,像我这种专业的一般都随马戏团一起行动,赚够钱了就在闹市区开个事务所。我还经常上电视,被报纸报道,在这一行可是年少多金的名人。不过我更喜欢牛仔一样奔放的生活,所以就退休了,在西部乡下买了农场和房子,没想到竟然有黑巢的杂种在那里安置了幻境传送阵,再后来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他虽然骂了粗口,可是却听不出来有多少生气的成份。

    “你觉得哪种生活更好?”我问道:“如果没有那个传送阵的话,你可是在还快乐地当牛仔呢。”

    “若不知道世界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也许是之前的生活更快乐一些吧。不过知道了事情真相后,反而觉得现在更好,虽然又苦又累,还有性命危险,但是反过来说也是刺激有趣,让人充满干劲。而且,我最不喜欢被蒙着眼罩去生活,至少现在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我的天职。”

    “啊,啊,莎士比亚,真令人感动。”富江故做夸张地堵了一句。

    “你干嘛老是和我作对?”比利发怒道:“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也早该清算完了吧!你只是单纯的讨厌我吗?”

    “说讨厌,也没那么严重啦。”富江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是心理学高手,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是在生气还是没有,我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呢?”

    “你之前也承认了自己是小有名气的神棍吧?像你们这些骗子,起码也是心理实战的高手。我们是同性相斥,说白了,我一点都不信任,也很讨厌你们这种人。”

    我以为比利会立刻反驳,却没想到在后视镜中看到他的脸上浮现一种和之前的气质截然不同的,成熟而绅士的笑容。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骗子。”他说。

    “也许吧,不过我能够看破一切虚妄的眼睛。”富江没精打采地说:“知道微表情吗?”

    “看过那方面的研究,挺有趣,不过也很烦人。”

    微表情的概念我也知道,那是在人类潜意识作用下,内心不自觉的流露和掩饰。它持续的时间很短,幅度也极小,完全可以说是一闪而过,它会泄露人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完全不受到人们的控制。对于习惯了嘴里一套心里一套的人来说,的确是个烦人的特性。

    “我的才能可以实时监控人体极细微的反应,听到你脉搏的跳动,感受血液的流动速度,你的每一个再轻微的动作,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无法逃过我的感应。”富江将烟头扔出车窗,“任何掩饰在我眼中都是徒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学家,比起行为和心理不一致的家伙,我更喜欢坦率一些的人。”

    “原来如此,我听过类似的故事,能够读心的怪物总喜欢拿说谎的人当下酒菜,那是因为无法承受人们真实内心传达的压力,所以它们最后不是逃到没人的地方就是疯了。”比利闪亮的笑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富江小姐,你……该不会是从监狱附属的精神病院出来的吧?那可真是好地方,病人混乱单纯的内心反而可以减轻读心的压力。”

    比利的语气第一次明显地流露出恶意的挑衅,可是他的判断几乎和我所知的事实极为贴近。也许富江直率的性格,杀人不眨眼的态度,不时表现出的狂热,都是这个心理学才能产生的副作用。

    富江并没有表示肯定或否定,就像是对比利的机锋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的才能没有弱点和副作用。”她说:“不是才能让我变成这副模样,而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得到了这个才能。你想从我这里窃取点什么,就试试看吧,反正我也很无聊。”

118 抵达

    比利和富江唇枪舌剑,我却一点打圆场的精力也没有。我听得明白,他们的冲突仅仅是第一观感的差异,人类就是这么奇怪,即便是初次见面,也有一见如故和本能厌恶之分,不过两人都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如今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伙伴,在同仇敌忾时自然能分清轻重缓急。在学生会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争端,平时的口舌之争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磨合吧。

    比利的秘密,富江的秘密,我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灵的壁障,我无意去打破它。我深深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要完美地处理这种差异,将之变成精密机器的螺丝钉,实在是令人费神的事情。这点我在学校时就有所体悟,此时更不想卷入漩涡中,能够使用简单地方式,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说到底,我并非天生喜欢成为领导者,加入学生会,也并非为了展现自己在领导才能上的价值,只是因为学生会的资源和身份可以让自己获得一些普通学生得不到的东西。

    相互讥讽并没有继续升级,在恶化之前,两人就各自息声了,他们都是心理学大师,知道底线在什么地方,因之造成“默契”的假象。突然安静下来后,风声又变大了,沙沙的林涛声不断钻进耳中,这一次我再没有半点睡意了。

    “阿川,获得超能力是怎样的感觉?”富江突然问道。

    “嗯?哦,超能力啊……”我想她大概是想要从我这儿获得晋级c级的经验吧,可惜的是,我不觉得自己的体验可以帮上太大的忙,“得到第三颗魔纹后,就会自动开启,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好像是身体中被塞入某些东西,那些东西又融入自己的灵魂,造成了某种变异。不过超能力并非要得到三颗魔纹才会获得,只要拥有魔纹,就可以开发超能力了。”

    “自己开发?”富江有些疑惑。

    “我得到的信息是这么说的,被三级魔纹强制开启的超能力是一种随机性获得,但是自己开发的话,却可以得到最合适自己,或者是自己想要的超能力,也就是说,硬性开启的超能力更接近残次品的感觉。”

    “残次品?”富江再度重复我的话,皱起眉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别担心,阿江,我并非完美主义者,我所获得的超能力不是很实用吗?这说明我的运气还不错。”我安慰她说。

    “不会在身体方面造成多余负担和后遗症吗?”

    “不太清楚,不过阿江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在抵达第三等级之前开发出自己的超能力吧,到时比较一下就知道了。”我跟她解释关于“数据对冲空间”和“临界资讯操作”的概念,“按照我的理解,大致上就是用‘自己的现实’去干涉‘实际的现实’,所以要开发出超能力,首先要知道自己的现实或者自己想要的现实是什么。”

    富江听了之后陷入沉思,我并不清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因为本身就是“残次品”,但是富江并不是蠢笨的女人,她只是因为拥有强大的心理学才能,能够看穿他人的思想,所以才在更多的时候选择直来直往这种让自己轻松的方式。我对她充满信心,她一定可以迅速获得自己的超能力,因为她是天才。

    过了一阵子,富江开始喃喃自语,我出于好奇去聆听她说些什么,可是她用的语言很奇怪,声调怪异,说话速度也极快,就好像再说什么暗号化的密语,有时甚至让我觉得她说的并非是“人类的语言”。她进入这种状态之后,表情就变得呆滞下来,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台计算机将除了维持最低运作之外的资源都调用了,全力处理单一项目。

    实在是了不起的集中力。我以前曾经觉得自己的集中力很不错,可是和此时的富江比较起来,似乎又欠缺了本质上的某种东西。是什么呢?我默默地抽烟思考。

    时间在各自的沉思中迅速流逝,一阵离心力将我从自我的世界里拉回现实,发现比利将车转进路旁损坏的栅栏,朝坑坑洼洼的荒郊野外使去。这一路十分颠簸,车底不时传来碎石的撞击声,以及碾压野草灌木的声音,显得十分粗野。车窗外的景物不停摇摆,我被晃得有些恶心,可是却因为觉得目的地快到了,所以不想闭上眼睛,导致错过第一时间的场景。

    我们驶进山林中。山包的一侧出现了荒芜的梯田,道路也应该是被人整理出来的,虽然狭小,但车子的震动很规律,就像行驶在阶梯上。最后一个节点就在这样的地方吗?我原本以为节点只会出现在城市中,但仔细一想,如果要做一些隐秘的事情,果然还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比较合适。而且,这个节点并非普通的节点,它将是降临回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在方位上有些特定的要求也说不定。

    “我们直接进入战地?”我将身体探前问道。

    “不,出拳前先要握紧拳头,前面有我们事先约定好的集合点。”比利解释道:“现在是……四点十八分。根据先知大人得到的消息,要完成降临回路的构建,配合之前的五个节点改造的时间,山羊工会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才能举行仪式,也就是黎明时分。所以,我们会一直等待战力的聚集,直到……”说着,他微微抬了一下头,“直到最黑暗的时刻降临。”

    月光和星光如同雨丝一样从繁枝茂叶中洒下,和车灯交相辉映,如此静谧而明澈,的确不是进行杀戮的好时间。

    汽车开出树林,进入黄泥小道,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池塘,乡间小屋的轮廓出现在夜的阴影中,朦胧如梦幻,并不让人觉得恐怖,只是流露出些微的贫穷和荒凉。尽管没有一点动静和灯光,却也不能保证里面真的没人。

    之后,车子开上一处向上的斜坡,在大约是半山腰的地方停下来。从窗外可以看到更多的车辆,显然这里就是安全局战士们的聚集地。

    “到了。”比利说着,头探出窗外扫了几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将引擎关掉,“似乎人数比我想像中的还多。”

    我用力摇了一下富江的肩膀。

    “阿江,我们到了。”

    “哦,嗯,这么快。”富江如梦方醒般说。

    我们下了车,开启车后箱,拿出自己的武器,这才四顾打量四周。这条宽六米的道路上就只有我们的车辆停放,五辆车停在前方如同晒谷场般的平地上。继续向左走有被开凿出来的石阶,上方是一处平台,座落着农家的房舍,因为角度和灌木的缘故,一眼看不真切。右手边则是高达二十多米的悬崖,一眼可以眺望到我们之前行过的大部分区域,下方靠向右有一个巨大的池塘,对岸同样座落着房舍,同样看不真切,就像被一层薄纱遮挡,分不清那是雾气还是阴影。

    然而,我一眼就察觉出那就是我们的目标,因为那种朦胧并不拥有之前经过的那些房舍的宁和感,给人一种晦暗的,竭力隐藏着某些不好的物事的感觉。简单来说,更像是山中的鬼屋,气势森然。

    富江也注意到了,露出一种显得深沉的微笑。

    “走吧,阿川。”

    我们沿着石阶走上平台,立刻有五个人从两侧的阴影中走出来,他们一脸戒备,手中端着枪械,腰间挂着冷兵器,一眼就能看出训练有素,但是服饰各异,并非是规整的部队。在明亮的夜色中,可以看到他们之中有两个亚洲人,三个欧美人,其中四名男性,一名女性。

    “同伴。”比利说着,将手放进口袋时,他们并不轻信,威吓性抬了抬枪口。

    比利一手高举,示意没有敌意,一手缓缓将安全局的徽章掏出来,出示给他们看。一人上前接过看了看,对其他人点头示意,这些人的肩膀才松下来。他将徽章交还给比利,和其他三个男性退了回去,女性则走上来。她似乎是这个哨岗小队的头儿。

    “欢迎来到前线,战友。”女人一边说,一边和比利握手:“我是机动部门第四十五分队的队长,奉命前来支援,你可以叫我ai。”

    “比利。”牛仔按着帽子,显得十分热情。

    ai看向我和富江。

    “他们是你的队员?”

    “不,他们是搭档,但我不是队长。我们是执行断后任务后仅剩的成员。”

    比利的话让ai再次打量我和富江,脸上绽放出欣赏和认同的笑容。

    “辛苦你们了。”

119 集合

    ai一身山地士兵打扮,扎着马尾辫,显得英姿飒爽,动作也十分干练,也不知道是曾经接受过军事训练,还是直接在任务中锻炼出来的。她是二级魔纹使者,却已经觉醒了超能力,抵达c级评价。她能够出现在这里,的确是意外之喜。在此之前比利还对战况报以悲观的态度,认为总部不会再派遣增援。

    另外,ai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名,而且听起来像是欧美人,实际上却是地地道道的亚洲人,无论肤色、身材和脸部的轮廓都充满亚裔风情。她用流利的本国语和我们交谈,发音上找不出半点乡音,几疑是本国人,但细节上令人觉得有些僵硬,所以我也无法确定她的国籍。

    我无意就这个问题去询问对方,比利一贯的态度让我感觉到,在安全局里,或者说是在天选者之间,追究对方的详细个人情报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甚至可以说是带有敌意的行为。也许是伴随着神秘力量而袭来的恐惧感在作祟,他们正如《真名实姓》这本书所说:

    魔法时代的巫师都把自己的真名实姓看作最值得珍视的密藏,同时也是对自己生命的最大威胁。因为一旦巫师的对头掌握他的真名实姓,哪怕这位巫师的魔力多么高强,随便用哪种人人皆知的普通魔法都能杀死他。世易时移,工业革命之后魔法时代的陈腐观念被抛弃了。可是现在,时代的轮子好像转了一整圈,我们的观念又转回魔法时代。

    我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上前和ai握手。

    “我是……”

    比利打断我的话。

    “我们一般不使用真名。”他说,然后向ai解释道:“他们是新人,已经和先知大人见过面了。他们很有能力,这个男孩是三级魔纹使者,c级。”

    ai没有放开我的手,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转变为友善的微笑。

    “真令人惊讶,我唯独看不到你的情报。”

    “我也是刚刚晋升,您战斗的经验比我更加丰富,相信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很快就会抵达第三等级。”我也露出在学生会中锻炼出来的公式化笑容,迅速想好了自己的代号:“我叫乌鸦,请多多指教。”

    “一起加油吧,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ai放开我的手,目光转到我的身边,似乎手持巨大电锯的富江同样让她感到惊讶。

    “c级?”

    “也是刚刚达到。”富江对待ai的态度比较谦和,她说:“我只是一级魔纹使者,请叫我bt。”

    “很高兴见到你。”ai和富江握手,之后朝比利说:“还没到换岗时间,你们自己进去吧。”

    “除了你们,还有多少人?”

    “在你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三十七人。”

    比利再一次表现出惊讶。

    “有两个是公国的分队。”ai解释道。

    我和富江对视一眼,心中对这两支来自本国的队伍充满好奇。这个城市起先并没有设立安全局的分部,也就是说,他们是从其它城市来的。虽然可以想像,应该不会是十分重要的一线城市的队伍,但也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和自己来自相同国家的安全局成员。

    我们目送ai返回哨岗,直到她的背影逐渐深入林木的阴影中,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朝农舍门口行去。

    这家位于半山腰的农舍很大,土墙一直延伸到三十米外,墙内是四层的建筑,人字屋檐贴着鳞片般的青灰色瓦片,虽然已经显得陈旧,但仍旧散发出一种稳重的气势。正门两扇对开,每扇门都有近两米宽,木质镶铁皮,漆成大红色,有鸡蛋般鼓起的钉帽,以及铜狮含环,一股浓浓的旧时代土豪味道向我袭来。

    此外,在正门左侧是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门底距离地面有半米高,需要踏上一个狭窄的三级台阶。

    我是土生土长的城市人,这种房舍只在电影和图片中见过。所以比利和富江跨入正门,我却新奇地从小门进去。

    实际上,门后的玄关是一样的,只不过在路上有一条排水沟,划分出从小门进入的道路和从正门进入的道路。靠小门这边的道路同样只能行一个人,十步的前方,左手侧是柴房,门口没有关上,里面堆积着杂物,早已蒙尘,散发出腐朽的味道,格外黑暗,换做普通人根本就无法看清里面的东西。

    我好奇地打量这个人家,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方。玄关进去之后就是呈凹地的庭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有厨房、杂物房、篱笆围起的早已干涸的花圃,和其它一些说不出用途的房舍。不过这些一眼就能看出并非住房,只有正前方的四层红砖楼才是住宅。

    住宅楼左右对称,两端都有楼梯。不过我们并没有上楼。在第一层的中间,一座看似大厅的房间里弥散着昏黄的灯光,人影幢幢,厅门前的走廊上五个人坐在竹椅上,正在保养自己的武器。他们对我们的出现没有半点兴趣,只是专心处理手中的物事,这时从厅中走出一个穿背心和迷彩裤的魁梧男人,像是俄罗斯人。

    “看看是谁来了,不死的男人,比利。”他哈哈笑起来:“这次也没死掉吗?”

    “在你死前我是不会死的,哈里路亚。”

    两人拥抱在一起,相互拍着对方的脊背,发出嘭嘭的声音。

    分开后,魁梧男人问道:“比预计的时间要晚到,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那些鬣狗的鼻子太灵了,来了一个高级的,我差点就死掉,幸亏有人帮忙。”比利将身体转向我和富江,“来,我来给你介绍,安全局的新成员,被先知大人托以厚望的搭档。乌鸦和bt。”

    “欢迎你们加入这个大家庭。”

    魁梧男人热情地张开双臂,朝富江抱去,却被富江毫不客气地朝下体踢了一脚。他似乎早有预备,用和体格相反的敏捷闪开了。

    “真够辣的。拥抱一下没关系吧?在我们国家可是十分普遍的打招呼的方式。”

    “但我不是你们国家的人。”富江耸耸肩说,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而且我的男友会吃醋。”

    “男友?”魁梧男人一脸惊讶地看向我:“是这样吗?男孩。”

    我点点头。虽然国外的确有拥抱和贴面的礼节,不过面前这个魁梧男人似乎并非是单纯报以礼仪性态度而做,所以富江才会拒绝吧。

    这个男人面相忠厚,看上去大大咧咧,但说不定和比利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骗子。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我的判断力要比富江弱得多。

120 碰撞

    “你多大了?还不到二十吧。”男人盯着我说。

    “十七,快十八岁了。”我回答他。

    “那就是还没成年。”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左手腕上,我知道他想看什么,将魔纹亮出来。他眨眨眼,并没有太大的惊异,“三级魔纹使者,干得不错。”

    不过随后话风一转。

    “那位女士看上去比你大不少啊,你不觉得有点不合适吗?”

    “我喜欢比自己大的。”我没有多加思索回答道,“停止吧,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你会有苦头吃的。”

    不过我的劝告,他全然没有听进耳朵中。

    “等你上年纪了,就会喜欢比自己小的了,现在眼光放长远一些比较好。”他一副劝诱的语气,结果立刻被富江揪起衣襟,身体被提起来,只有掂起的脚尖才能接触地面。

    他夸张地发出感叹惊讶的声音,脸上仍旧堆满了笑容。

    “喂喂,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

    我第一次看到富江露出冰冷的目光。

    “这可不好笑,俄罗斯猪猡。”富江沉声道,她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比利,“可以教训他一顿吧?”

    这个时候,大厅和楼上陆续有人走出来,来自走廊的视线顿时让两人成为焦点。他们也不说话,但也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闪闪发光,平静中隐藏着审视的意味,令人感到沉甸甸的压力。

    比利还没回答富江的问题,就有人插口道:“要决斗吗?让我们看看新人的本事嘛,比利。”

    “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比利说。

    “就算把这里炸塌,末日真理也不会过来的啦。”

    “受伤也没关系,我们这里有医疗好手。”

    “怎样?男孩,你的大女朋友要为你出一口气哟,要不要替她上场?”

    我并未将这些人的怂恿放在心上,只是将视线转向比利,看他怎么说,他暂时是我们的带头人。

    “别看我啊,这是你的私事,乌鸦。”比利说着,摊开手:“你的女朋友要打架,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无所谓啊,反正她赢定了。”我看向富江:“你真的想打吗?”

    “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我可是很厉害的哦。”俄罗斯佬并没有试图摆脱富江的钳制,一副看不起人的语气和表情。这么明显的火上浇油,我想富江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她同样没有退让的意思。

    富江将俄罗斯佬一把推开,对方向后踉跄了两步站稳了。

    “力气还不错。”他说:“不过,别在床上太强求你的小男朋友了。”

    他故意朝我看来,可是我天生对这种挑衅免疫,所以他完全找不到理想中的反应,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

    “你的小男朋友一点表示也没有。”俄罗斯佬再次攻击富江:“你们真的是情侣吗?”

    “……真是无聊透顶。”富江将冰冷的表情收起来,“你就只会耍嘴皮子吗?”

    “你可以试试。”

    “比利,就在这里,马上解决,可以吗?”富江说。

    “没问题。”比利说。

    于是我和比利进入廊道,和其他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看向庭院中对峙的两人。

    富江将电锯扔到一旁。

    “用武器也没关系。”俄罗斯佬故做大方地说。

    “实际上,我比较喜欢拳头打断骨头的声音。”富江活动着胳膊说。

    “我也一样,看来我们的共同点蛮多的,等会私下交流一下经验如何?”俄罗斯佬轻佻地说。

    他的话声刚落,富江已经小跳起来,半空旋转身体,借助旋转的力量,自上而下的踢击轻快有力,如同挥舞鞭子般发出啪的一声。俄罗斯佬只是将手臂举起来挡住踢击,传来沉闷的声音。撞击的力道很大,但是似乎没有多大的效用。

    而且这声音有些奇怪,并不像是单纯的肉体碰撞声。

    富江踢出去的脚还没收回,身体也没有落地,又是一个旋身,另一只脚也甩了出去,如同剪刀般朝俄罗斯佬的太阳穴切去。俄罗斯佬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既不闪躲也不阻挡,只是在快被击中的时候,脑袋反而朝那只脚撞去。

    又?一次沉闷的肉体碰撞声。富江仿佛被反弹回来一般,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头下脚上朝地面落去。俄罗斯佬试图抓住她的脚,但是慢了一步,富江的脚已经缩了回去。她双手撑地,整个身体团在一起,下一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如兔子蹬腿,旋转身体,双脚向上飞起,重重撞在俄罗斯佬的下巴上,连带着魁梧的身体也被踹得离开地面足有半尺。

    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起哄。

    “很厉害嘛。”

    “俄罗斯佬,别趴下啊。”

    在声浪排来时,富江已经用双脚扣住俄罗斯佬的腰部,双手抓住他的脚踝,猛然发力朝身后砸去。俄罗斯佬头上脚下被摔向地面,这一下若砸实了,就算不得脑震荡,脖子也非得断掉不可。不过俄罗斯佬似乎已经从之前下巴被狠击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在落地之前双手抓住富江的脚,想要摆脱她的钳制,然而富江的力量比他想像中的更大,只能尽量弯曲身体,用肩部代替头部摔到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撞地的一瞬间,俄罗斯佬如同皮球一样弹起来,与此同时,富江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擒拿俄罗斯佬的手脚顿时松开,反被对方捉住,狠狠朝杂货房的墙壁砸去。

    不过我丝毫没有担心,这种力度的单调攻击,对富江根本起不到作用。果然富江在半空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墙壁上。俄罗斯佬的脸上明显露出意外的神色,富江在落下之前,主动蹬腿,朝他电射而去。

    这一次俄罗斯佬也不再被动防御了,双臂提起,瞬间摆出拳击的架势,主动朝飞来的身体挥出拳头。但是富江在挨上一记之前,飞行的路线倏然下折,如同早有预料一般,恰到好处地躲开俄罗斯佬的拳头。俄罗斯佬的拳头一落空,立刻冲上一步,将刚落地的富江当成皮球一样踢去。

    就在这时,响起富江宣判般的声音。

    “game-over了,蠢货。”

    富江在宣言的同时,猛然从地上弹起大约一尺高,身躯和踢来的脚交错而过时,如同巨蟒一般缠在那只脚上,左脚如钻头狠狠踹中俄罗斯佬作为支撑腿的小腿骨。在沉闷的碰撞声中,富江的左脚被弹了回来,但富江的攻击并没有结束,一瞬间,右脚紧接着踹上同一个部位,这一次再没发出那种那种奇怪的碰撞声。

    空气中,清晰响起脆声,俄罗斯佬的小腿胫骨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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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介绍:
1999年将出现恐怖大王,末日即将降临。
17岁的高二学生高川追查校内学生失踪事件,无意中被卷入末日幻境,成为红衣怪客口中“阻止末日”的天选者。
末日流勇者斗恶龙。
限制级末日症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限制级末日症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