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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部成为F     限制级末日症候txt下载     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 观察

    整个大楼的上半截都被火海包围,依稀在浓烈的焰色中融化崩塌,给人无以伦比的震撼。高温灼烧着空气,嗅起来就像往口鼻塞入干涩的异物。

    公共汽车在?夜家所在社区前的车站停下,我们下车时正有警车和消防车呜鸣着从身旁驶过。许多行人在路旁驻足观望,火海就像是压榨自己的生命般翻腾着,燃烧的大楼突然发出巨大爆炸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窗户处喷出一股火浪,汹汹的气焰如同在向围观者做出最终的宣判。

    里面的人完蛋了。

    一些人迅速朝社区内移动,我们也夹在人流中要去一探究竟。

    起初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可是当踏上那片草坪,目睹忙乱的现场,所有的侥幸都被一种复杂的庆幸取代。

    那的确是?夜家所在的地方,总共二十层的住宅楼,第十层以上都被火海吞没,而?夜的家就在第十一层。

    若说这仅仅是巧合,我是不太相信的。可是说是山羊工会下的手,在动机上也有诸多可疑之处。

    ?夜家虽然葬身于火海之中,但是应该没有伤亡者。?夜就在我的背上,她的父母也没有回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存者被护送到救护车旁,根据目视到的数量来判断,大概只有一半的居民。这些人还能走路呼吸的,不是满脸呆滞,就是呼天抢地,拉着警察的手哀求他们抢救自己的亲人。

    就算没有死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家人团圆的房子是“家”这个概念的具现。房子被烧毁,不禁会觉得“家”这个概念遭到破坏,心中肯定又悲伤又愤怒吧。

    沉重无助的压力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心中像是梗了一块石头,在这块石头下,翻滚着一团名为愤怒的熔岩。

    可是当务之急,是先将昏迷的?夜安顿下来。

    “我有不好的预感,阿川。”左江忽然出声道,“家那边也许回不去了。”

    没错,如果这场火灾真是针对?夜而来,那我肯定也被牵涉在内。说不定纵火犯已经埋伏在我的家附近,等待我们自投落网。

    纵火是一种比杀人更加残暴的行为方式。这场火灾的火势之凶猛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做了手脚。也不知道犯人是否确定受害人就在房间里,却也因此更加流露出一种就算会波及其它无辜者,也要将某人赶尽杀绝的刻骨恨意。所以,比起意外和犯罪后的掩饰,更像是宣泄性的报复和心灵性的崩溃。

    “简直就像在说‘我来了’一样。”左江感叹道,“应该是阿川的熟人,有什么头绪吗?”

    “有一个。”

    同时憎恨着我和?夜,又并非是山羊工会的成员,宛如地狱来客般燃烧着崩溃的火焰。这样的家伙,无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可是,还是有必要去确认一下。

    我和左江安静地撤离现场。

    因为打算尽量让行动变得隐秘一些,所以没有坐车,绕了一个弯路,从平时很少走的路线回到自家的社区。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从旮旯角落转进自家对面的家属楼,找了一个能够清晰观测到自家阳台的单元。躲在阶梯转角的平台里,监视自家的变化。

    家里的灯还是熄着,黑黝黝的一片,也不知道凶手是不是正在里面。

    没有在阳台上看到夸克,也不知道是没有回来,还是已经被凶手捉住。

    我暗自担心。

    可是此时既不能报案,也不敢硬闯。虽然想要警告同一个家属楼的其他居民,可是考虑到先不说凶手何时就会动手,事出突然,说不定连自己也会陷入死地,何况居民们是否相信我们的话也是个问题。

    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太少的时间。

    如今需要的就只有耐心。

    我尽量不去想随时会重演的?夜家火灾的那一幕。我讨厌悲剧。好在我生性淡漠,能够压抑自己对不熟悉之人的情感。我和邻居的关系并不算差,但也不是很好,只是日常的点头之交罢了,料想不会被由此而生的内疚和悲伤击垮。

    我知道的,在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事时,就知道了,自己无法成为所有人的英雄。也在那一刻决定了,至少要成为某人的英雄。

    所以,比起无辜的邻居们,我更在意?夜和左江的安全。

    “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有出事,那就应该安全了。”靠在墙壁上,抱着双臂的左江说。

    她看上去有些冷,我将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她没有推辞地接过去穿上了,然后轻轻拨了一下被夜风吹散的发丝。

    左江不战斗的时候,是个贤惠温柔的女性,看起来就像是会为陌生的受害者哭泣的善良女孩。虽然觉得自己有正当的理由去忽略那些无辜的邻居,可是仍旧感到自己当前的行为十分卑鄙,所以我不太敢和她对视。

    并不是认为会因此遭到左江的鄙视,只是觉得不应该让她看到我如此卑劣的一面。

    无论这种卑劣出自何等光明正大的理由。

    就算明知她一直注视着我的行动,此般动作的缘由在她眼中宛如透明,可仍旧像个鸵鸟一样,认为她一点都不懂。

    “真是难看啊。”我不由得低声嘲笑自己。

    “在说什么呢?阿川。”

    “没什么,只是稍微反省了一下。”

    “反省?为什么?”

    “因为……”我沉吟了一下,豁出去般说:“我们在放任好邻居的死亡不理呀。”

    “他们才不会听呢。”

    真是任性的说法,可是从左江口中说出来,却让我心里好过了不少。

    “是呀,他们不会听。”也许吧……

    再一次沉静下来。

    吸完一支烟,用鞋子拧熄了。

    一声巨响,空气猛然震荡起来。我和左江连忙朝走廊外望去,玻璃、木块和燃烧的纤维等零碎正不断从我家阳台处洒落,浓烟和火光充斥在房子中。楼层的居民们都被惊动了,我们所在的这栋楼也有不少居民跑出来,或从窗口朝出事地点眺望,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

    和?夜家一样,火焰短时间内就扩散到上方和隔邻,骚动声和惊呼声逐渐汇成一片。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让呆在家里的人赶紧报警。

    “看上去像是爆破,添加了助燃剂。”我说:“如果不是定时的,那么犯人一定没有离开。”

    “数据研究表明,纵火犯和炸弹狂一般都不会立刻离开现场。对他们来说,躲在人群中欣赏自己的杰作会给他们带来强烈的满足感,是十分必要的冲动。他们的表现欲很强,要不为什么选择如此大张旗鼓的作案方式呢?”左江如此说到。

    那就走吧,该我们登场了。

77 深灰色2

    犯罪者在黑暗中细细把玩自己的杰作,在惊呼和悲戚中享受报复、发泄和控制的快感。他有着平均线以上的智商,知道如何操控爆炸和纵火所产生的伤害,事先勘察过犯罪现场,做过历时不长,但足够细致的观察和计划,知道哪里才是便于观察,又不会让自己显得突兀的环境。他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受害者,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波及无辜者,但他并不在意。他甚至不关心是否能杀死受害者,他只是要释放自己心中的愤怒、悲伤、暴虐和绝望。楼底骚乱起来,黑压压的人头挤成一片,一墙之隔的马路上也有人驻足观望,前后两侧的楼房也有许多人扒在厅窗和楼梯口处。在这些人中并没有看到我认为存在的人影,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他并没有离开,也混迹在人群中寻找我的身影。我将?夜交给左江,和她分开了。我决定用自己做诱饵将那个家伙引出来。如果我和左江在一起,见识过真江和恶魔之战的那个家伙也许会打退堂鼓。他的心灵已经崩溃,思考回路已经变得和常人大相径庭,但并非无法思考。他会遵循自己的原则,选择在自己判断中最弱的对手。所以,只要发现落单的我,只要他还在现场,就一定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如此判断,并付之行动。左江也并非真的离开,只是绕开一定的距离,避免被敌人看出我们之间的联系。我装作大惊失色地挤入楼底的人群,消防车和救护车还没有到来,最先得知失火匆忙跑下楼的居民惊魂未定,一看到我就围上来询问事情始末。我也只是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大家不由得长呼短吁。有人猜测是煤气爆炸,得到大部分人的附和,并因此埋怨我。因为出事地点是我家,而且敌人的确是冲我而来,大家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这个原因并不能明说,所以我也只能苦笑着,用“下次一定注意”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我家所在的楼层在六楼,燃烧的火焰向上弥漫,波及下方房间的速度反而并不是很快。社区内的居民楼也已经有相当年头,隔音并不算好,稍微大声的动静都会传得众所周知,平时也会为没有私隐权感到苦恼,但现在反而要加以感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大部分居民得以逃脱,就连隔壁家也没有受伤,只是被呛了好一会,满脸熏黑,十分狼狈。大家相互嘘寒问暖,结果没有看到七楼的人。“那两家的灯一直都是黑着的,大概还没回来吧。”有居民提醒道。其他人纷纷点头,不愿去想万一真有人在里面的情况。不过大家都知道事实大概就是如此,住在七楼的是刚搬来不久的年轻人,经常昼伏夜出,没有孩子需要照顾,这个时间不在家也是情理之中。看到受害者没有增加,我心中的愧疚这才彻底消散。和大家说长道短一阵,就听到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迅速接近。我想找的人并没有出现,于是我随便找了借口,离开圈子前向下一个可能的埋伏点。我家所在的居民楼位于最靠近社区围墙的位置,在马路上进行观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以清晰看到火灾现场,又方便随时逃走。若非我想先确认同楼居民们的状态,否则马路上才是第一个目标。来到社区大门时,警察已经开始介入灾后管理,人群被驱散到警戒带外。我来到正对着自家大楼侧面的大树下,身前是一群看热闹的人。我没有挤进去,只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背影。就在这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什么人?何时到了我的身后?完全没有察觉到。火石电光的思绪闪过脑际,我反射性要转身掏枪,但是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扣住,又酸又疼,根本使不上力。左轮瞬间被夺走,一种被锐利的物件袭击的感觉如电流般在皮肤上窜过。熟悉的感觉,寒毛直竖。我下意识从左手袖管中弹出匕首,挡在后腰处,和数日前被捅伤的同一个部位。偷袭者是故意的,即便伤口早就治愈,此时却有一种如堕梦魇的幻痛。锐利的锋刃被匕首挡开,从腰边擦了过去。肌肉被切开了,好似被恶犬撕咬了好几下般的痛楚。匕首反刺那人,利刃立刻沿着开出的口子又抽回去,伤口一下字就扩大了三分之一。金属交锋,清脆却低微的声响。我借力向前跳开,后方的人也同样跳开。武器上传来的力量如此巨大,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身体轻飘飘地,在五米外落地时已经转过身子。身后的人群并没有发觉这边的动静,喧哗声依旧响亮,却奇特地从我的耳膜中淡化。眼前只有一个穿着连帽运动装,还刻意将帽子戴起来的家伙。其他存在,人也好,树木也好,汽车也好,全是毫无意义的布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仿佛布景的漏风声。他的帽檐压得很低,还稍微垂着头,似乎有气无力的模样,依稀能看到藏在阴影中的下巴。然而我知道他在盯着我,那双绝望和憎恶的视线穿透阴影和帽檐,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宛如燃烧。他左手中的菜刀正在滴血,刀刃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而且从没洗过,满是血肉的污渍。本来应该被我射断的右手竟然完好,只是模样有些怪异。我用右手摸了一下受伤处,触手的温热和湿腻。“白井。”我叫出他的名字。他微微抬起头,可视的部位从下巴延伸到鼻尖。我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那是相当骇人的模样。松垮垮的肌肤满是皱褶和斑点,有些地方甚至剥落下来,仅一丝连着垂在那儿。他用手轻轻搔了搔,外皮就掉下来,露出惨白的血肉。他没有说话,猛然挥了一下菜刀,身体好似脱线的玩偶,摇晃了几下向前跌倒。只是一眨眼,我们之间将近十米的距离立刻消失了。好快!这个词语刚在脑海成形,他已经以低过腰部的角度向上挑起刀刃。我只来得及将匕首抬起来,半月型的刃光已经掠过我的胸腹之间。真是干脆利落的一击。我下意识惊艳地感叹着,后退一步,鲜血立刻从伤口喷溅出来。伤口很深,若是普通人,恐怕已经看到死神的背影了。白井的攻击没有停止。和那个时候一样,不,比那个时候更强。出手更加利落,爽快,毫不犹豫,角度更加刁钻,就像是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真可怕,不愧是没有成为魔纹使者,却成功从末日幻境中归来的家伙。就算没有记忆,在彻底释放自我的短短数天,杀戮挣命的本能已经彻底融入恶性强化的身体中。失去了伦理和身体自卫机制的约束,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未来都压缩在这短短的时光中。

78 致命交锋

    无比的杀戮专注,无比的情绪沸腾,浇灌着死灰色的恶意。

    相似的攻击方式,同时进行挥刀和闪躲,武器完全没有交碰的机会。

    这是杀戮本能和连锁判定的交锋。

    交错刃光,交错的身体,风声在背后响起,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也无法逃脱。

    我的身体就像惨遭虐待的布娃娃,眨眼的功夫,身上再度出现五道喷血的伤口。

    伤口的深度十分一致,白井是故意的,他根本不惧任何意外的发生,即便下一刻就要死亡,也要享受着凌迟的快感。

    这样下去绝对会死!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必须锁住他的攻击!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攻击。主动的进攻。将绝不后退的意志贯彻在这一步中。睁大眼睛,锁定致命的刃光,最大限度地发挥才能,观测每一条神经、每一寸肌肉、每一次呼吸、每一粒微尘,任何细微的干涉都不能放过,将所有可能的攻击路线精简为可能性最大的一道。

    我掷出匕首,白井闪开,斩来的菜刀产生轨迹偏向,符合预见的结果。

    菜刀在我的胸腔前停下来。

    刀尖穿透了我的右手掌,鲜血沿着刀身滑落,滴在地面上。

    趁他呆住的刹那,我用力将手掌压下去,连同刀柄和他抓着刀柄的手一起用力握住。抓住你了!我左手握拳,狠狠给了他的脑袋一记。

    他的身体被我揍得向后飞倒,又被我抓着他的手扯回来,再次报以老拳。

    如此反复。他被我揍得头晕脑胀。再一次打中他的脸部,拳头处传来破裂的感觉。

    这一次他终于做出反应,而且反抗的力量十分激烈,我没再抓住他。

    白井倒飞的身体将菜刀从我的手掌中抽离,狠狠落在地面上打了好几个滚,但迅即就摆正了姿势,蹲踞在那里,似乎那几次攻击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的帽子向后落去,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就像是被强酸腐蚀,又像是过于衰老,血肉斑驳,皮肤剥落,还遍布被殴打后的肿胀淤青,完全不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所拥有的相貌。

    他的左眼流出血来,看样子已经完全用不了了。

    交锋的时间实则短暂,出手频率快速,造出的动静却十分微小,路人的注意力被火灾吸引,似乎仍旧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战斗。

    但是继续下去的话难保不会被人发现。我并没有完全丧失人类社会观念,这个世界也并没有真正步入末日,因此心存顾忌,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相貌。我以为白井已经不会在乎这些,但他开始后退到树下的阴影中。

    即便能够肆无忌惮地杀人放火,但是仍旧选择黑暗为自己的藏身之所,并非完全出于惧怕人类社会正常秩序的力量,更像是仍有一些正常的渣滓残留在他的心中。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无可救药,无论心灵还是身体,已经被偏执的情绪和恶化的外表深入侵蚀。就算杀了我和?夜,大概也无法填补他心中的空虚、愤怒和恐惧吧。

    就算已经濒临死亡,但他仍旧拥有愈来愈强大的力量,只要还活着,这股力量就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为此会更加无所顾忌地挥霍。为了填补这份空虚,会更频繁更直接地杀戮,直至灭亡。

    拥有智慧,却毫无理性,更没有信仰,无比纯粹地杀戮之心,无论对于何种生命来说,都是怪物中的怪物,最危险的存在。

    一切都源自末日幻境的存在,源自山羊工会的逼迫,源自那瓶极为特殊的“乐园”药剂。

    毫无疑问,一旦这些源头扩散开来,这个世界的末日将比丧尸和魔物横行的幻境更为可怕。

    不能让他逃走,必须在这里杀死他!

    我下定决心,忽略身上的痛楚,大量的流血让我感到有些虚弱,右手受创严重,不过没关系,我的左手还能动。

    匕首就在钉在白井身旁的树上。

    藏在阴影中的白井露出凄惨狰狞的笑容,将从我身上夺走的左轮枪举起来。

    “你似乎和我一样……”他有些吃力,咬字不清地说:“不过,我知道这把枪的子弹很特殊,让我感到害怕,对你也是一样有效吧?”

    没错,如果被枪里的灰石达姆弹射中,我也一定玩完。不过有枪和开枪根本就是两个概念,白井大概是第一次用枪战斗吧,即便有过军训,也只是用老式步枪打靶而已,看他的姿势就能明白。对我来说,这种外行人手中的枪不会比刀子更有威胁。

    残留在怪物白井中的普通学生的一面让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在许多人看来,罪犯在紧要关头说废话是件愚蠢且无谓的事情,但实际上,这种行为对罪犯来说是十分必要的,甚至比完成罪行还要重要,缺少这个步骤,那么即便完成罪行也无法获得成功的快感。

    白井没有第一时间射击,反而说出威胁的话语,就是想要从我身上获得某种情感的宣泄吧,但他什么也没得到。

    “那就开枪啊。”我指着自己的脑袋,对他说:“对准这儿,手别抖。”

    他睁大了仅存的右眼,五官愤怒地皱在一起,发出沉重的鼻音。

    白井再度将手向前伸了一下。

    “连枪都不会用吗?可怜家伙。”我刻意嘲笑。

    白井发出怪叫声,手指用力,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保险没开,蠢货!”

    白井下意识低头去看手枪,我立刻朝他冲去。他已经来不及打开保险了,用力将左轮砸进垃圾桶里,挥舞着菜刀将我逼开。不过我的第一目标不是他,而是插在树身上的匕首。

    惊险地从刀锋下掠过,失去了一只眼睛,他的攻击准确度降低了不少。我拔出匕首从他左方绕去,因为视野受限的缘故,他第一次表现出焦躁,行动的幅度大了许多,再没之前的精密感。

    我始终让自己位于白井的左侧,他无意识地被我牵制。我俩像磨盘一样转动,彼此交换位置。现在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左轮从垃圾桶里掏出来了。不过白井也重新镇定下来,警惕地盯着我,只要我稍微表现出要拿枪的架势,他就会立刻进攻。

    他的速度比我快,我根本来不及拿到左轮,就会被他削断手臂。

    我和他交换了几次攻击,结果尚未习惯只有一只右眼能用的他已经无法像之前一样完全占据上风。我的反击对他的伤害同样很大,因为我的匕首在打造时掺入了灰石,而白井的菜刀却是寻常物。

    白井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俩便僵持在树下,他侧歪着脸,用仅存的右眼紧紧盯着我。

    就在这时,从白井头上的树梢突然落下一只黑影。

79 陷阱

    白井反应极快,弧形的刃光在头顶闪现,可是黑影却奇迹般擦着弧光落在他的肩头上,并用力在他的颈部啄了一下。

    白井闷哼一声,试图用手抓住它,结果它扑腾翅膀从他的指缝间飞走了。

    脓液和血液混淆在一起,沿着脖子的洞涌出来。

    偷袭白井的是一只通体黑羽的鸟儿,正是失踪已久,生死不知的夸克。也不知道它是何时躲在这棵树上的,这显然是它的报复。不过夸克偷袭还行,正面交锋不可能是白井的对手。

    夸克争取到的并非拿回左轮的时间。

    趁白井的注意力被夸克吸引,我再一次发动进攻。白井不得不扔下捣乱的乌鸦,重新回到攻防战中。闪烁的刀光来回穿梭交错,依照之前的方式,我尽量躲在他左方的视野死角中。夸克看准再次从上方攻击白井的脑袋,白井顿时分神,被我一脚踹中腹部,整个人飞起来,撞在路边的大树上。

    夸克发出得意的叫声,落在我的肩膀上。

    这时我发现身旁已经有不少目光注视过来了。这些路人仍旧有些疑惑,觉得是无伤大雅的打闹,也没决定是否该介入孩子之间的纠纷。而且看到我们手中的武器,也会感到害怕和犹豫。显然我们俩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关他们的事,不过再打下去,恐怕会引来热心人和警察。

    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杀死他。

    我回到垃圾桶前取出手枪,一边监视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白井,一边悄悄将它藏进衣内。

    白井似乎也忍受不了他人的视线,将帽子戴起来。

    终于有人发现我俩身上的伤势,迟疑着跑向监管火灾现场的警察。

    白井转身就走,我隔着十米的距离追上去。我们跑得很快,身后传来警察的喝止声,但是立刻被抛在后方,转过几条小街和巷道,翻过几道墙后就再没声息。虽然被菜刀割伤的地方不会致命,可是这一阵战斗和逃跑让我感到身体和心灵十分疲惫。

    使用灰石可以加快恢复速度,可是灰石余量不多,一想到?夜、左江和夸克都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遭遇生命垂危的困境,我就不舍得自己用掉。

    白井的身影在前方一晃而过。我追上去后,结果再没看到半个人影,在这条无人的暗巷中,他仿佛变魔术般消失了。以他的运动能力,如果不怕被人看见,这个都市里几乎没有可以阻挡他的障碍物。

    我一边向前走一边观察四周,在一个铁梯架边发现了血迹和皮肤组织。可是一旦他从这里攀上,就等于进入广阔的空间,凭我的速度根本追不上。这条路是个死胡同,我在看到堵在对面的墙壁后就停下来,无奈地叉着腰看向天际。

    如果左江能及时赶到就好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夸克转动着玻璃珠般的眼睛,轻轻啄了一下我的耳朵。

    没错,还有夸克在。

    我将它从肩膀取下,喂给它一颗灰石做奖励,也许是第一次用灰石疗伤已经适应了灰石力量的缘故,它显得更有精神了。

    我将它抛向夜空。

    “去吧,夸克,把他找出来!”

    夸克扑腾着翅膀融入夜空,直到看出它毫无返转的意思,便从口袋掏烟。

    入口处的光亮更衬得此处阴暗无比,夜风一股劲地从吹进来,已经颇有些秋意。我正用手挡风,给烟点火,明亮的入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因为光线的缘故,只能看到一个遍体光晕的轮廓。我下意识眨着眼睛。

    “左江?”我问到。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我立刻意识到情况又变,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烟,以稳定心神。

    是什么来路?

    “白井?”

    左手处的魔纹猛然灼热起来。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痛楚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很快,就像是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实际造成任何伤害。不过究竟是在哪儿产生的熟悉感,我已经想起来了。在日记里,被神父席森发现的时候。

    神父拥有三颗菱形魔纹,是评价c级的巫师学徒。

    这么说来,面前这个家伙,就算没有神父那么厉害,也是个魔纹使者。

    在现存的记忆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之外的魔纹使者。

    来人散发出来的味道给人不友好的感觉。他既不表明身份,还用特殊的方法来试探我的身份,就像是寻找特定猎物的猎手。

    啧,麻烦真是纷至杳来。

    “看来我就是你的目标?”

    来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手平举起来,手中似乎有一把长条状的武器,好像是刀?总之战斗的意志十分明显。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叼着烟,双手各自取出手枪和匕首。

    我决定先下手为强,抬起枪就要射击。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种特殊的感觉。似乎是声音,就像是某种频率的振动,就像是蓄谋着什么,让我直觉感到恐惧。疑是刀尖的部位忽然变得模糊,他举起又挥下,我的思维还没传达,连锁判定才能已经让身体反射性闪开。

    空气的扭曲几乎肉眼可见,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力量从后方压成一团,并且剧烈地颤动着,发出巨大的嗡的一声,从我原来所站的地方穿过。这股冲击的范围极大,就算事先躲开,也感觉似乎有刀刃贴着头和身体擦过去一般。

    还没有落地,周围立刻产生风暴般的余波,席卷所有可视之物。地面、墙壁甚至是垃圾桶和铁架全被刮去一层,石块、钢管和铁皮在身旁飞溅。

    直到风暴完全停息,我才心有余悸地站起来。

    身周的景致已经残破得看不出原样。

    太可怕了,这是什么力量!?

    我听到自己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亲历和目视的一切化作巨大的压力让身体变得沉重起来。我不得不去确信,这种威力是那人手中的武器造成的,并非他自体的力量。在日记的记录中,似乎神父席森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那也是限界兵器?跟我的左轮枪根本就是天渊之别。

    我有个挥之不去的推测,对方是针对我而来的,而且是山羊工会的杀手锏,他们知道了一些我的事情。究竟是弄清了杀人鬼高川的身份?还是揭破魔纹使者的身份?甚至是两者皆有?这种问题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决定要杀死我。

    这个魔纹使者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又举起那把刀状物。

    我抢先一步开枪,结果子弹飞到那人的跟前,就陷入一片泥沼般快速失速,掉在地上。那人前方的空气可视地扭曲了。

    空气中充斥着之前那种怪异的振动感,好似将人困在一个铁打的牢笼里。

    逃!

    唯一的想法塞满大脑。

80 界限

    即便逃跑也不敢背对这个敌人,我盯着他迅速后退。我知道身后就是死胡同,不过翻墙越楼并非是第一次尝试了。

    刚退了几步,那人再度挥刀,第二发攻击转瞬到来。

    我刚朝旁边扑去,就被一股股不断振动又不断加压的力量撞飞,仿佛全身被无数刀片割过,五脏六腑全都离位般痛苦。

    明明躲开了……

    思绪只成形了一半就被打碎了,我的身体撞在墙壁上,耳中传来墙壁塌陷的声音。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几乎要昏厥过去。我咬了一下舌尖,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奔跑。大地似乎在摇晃,大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就算在心中喊着快跑,速度仍旧慢得令人绝望。

    唯一的生存机会就是跑到人多的地方,虽然那个家伙十分强大,但应该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那把范围性杀伤的限界兵器吧?想象无数人体被那股剧烈震动的冲击波打得四肢抛离,血肉横飞的场面,就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就算再不正常的组织也要有所顾忌,总不至于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里打开杀戒吧?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隐匿而稳定的发展环境,不是吗?

    可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立刻响起:

    ――日前不久,恐怖分子在东京地铁散播沙林毒气,造成重大伤亡,是本世纪以来最大的惨案。

    混蛋!

    “左江!”我?用力大叫起来。

    她不在这里。我听不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感觉不到那个家伙的任何气息,仿佛不在那里,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他就在身后,你可以想象。他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就像胸有成竹的猎人。他针对你,但并不在乎你,不在乎你的生死,不在乎你的对抗或逃亡,不在乎猎物是否到手,他高高在上,仅仅享受狩猎和杀戮的乐趣。如此是有目的,也许没有,你根本不了解他。是戏弄,嘲讽还是逼迫?你也无法理解,也没有机会去试探和理解。

    我甚至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我只明白一件事,自己踩中了白井的陷阱。之前的火灾根本就是诱饵,他早已经调查过,做过完全的准备。现身于我面前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说不定左江失去消息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一局我输了。

    诡异的攻击,死亡的连环。

    未知的恐惧,不能停下脚步,哪怕回头去看也不行,那会降低速度。如果他要攻击,空气中会出现明显征兆,我会知道的,现在需要的是加紧逃命。

    天空出现一个黑点,是夸克,正朝我的身后飞扑去。我伸出手,试图跨越数十米的高度驱赶它:

    “快跑!快跑!夸克。”

    路人惊异地盯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夸克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声,掠过楼顶又朝远方飞走了。我欣慰地哈哈大笑,似乎走在死亡线上的恐惧也没那么强烈了。我由衷庆幸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左江在这里也不一定能战胜敌人吧?希望她别遇到和我一样的困境。

    “他,他在流血!”有人叫起来:“警察!警察!”

    “喂,你没事吧?”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问。

    “快走快走,别呆在这里。”我推开他,继续跑。

    我撞到了好几个行人,然后被一个突然从拐角冲出来的警察扑倒在地。

    “别动,不准动!”他把我当成危险份子了,用力反剪我的胳膊,将我的脑袋按在地上。

    “蠢货!快跑啊!杀人啦!”我大叫,拼命挣扎。

    “什么?杀人?”警察看清了我是个学生,也在大叫:“谁?谁在追你?”

    他四顾张望。我也努力扭转脑袋。他的力气忽然松懈,动作也迟钝下来。他整个人呆在我的身上,看着我的身后,脸上写着疑惑。我想他一定看到了,一种冲动驱使我使劲将这个警察掀了个跟头,站起来转身去看那个家伙。

    附近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这个家伙的身上。

    从身材来看应该是男性,身穿黑色科幻风格的制服式紧身风衣,材质是看起来像是塑胶的材质,从脚底包到颈部,关节部分呈现坚硬的铠甲状,让人觉得他从未来或某个漫画里蹦出来的一样,总之绝对没有半点正常的感觉。

    脸上带着头套样式的面具,和普通只遮住脸部的面具不同,整个头颅都被罩住,和肌肤紧密贴和,猛一看去会下意识将脸谱当成他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僵硬的五官,脸颊和额头都有纹身式的花纹。脸颊是苍白的底色,像是无机物,没有眉毛,鼻子和嘴巴似乎只是个装饰,狭长的眼睛只有黑色的窟窿,但他不是瞎子,从那深沉的空无一物的空洞中,能够让人感觉到他的视线。

    他的手中拿着的武器的确是一把刀,不过和普通的刀也不一样,同样贴近未来的金属风格,只有刀的轮廓,却没有刀的锋刃。这个武器的杀伤力也不靠利刃,而是剧烈的震动和放射性冲击波。有点像是科幻小说中的高周波切割装置,但是威力更强大。

    太奇怪了,太异常了,仿佛面具之下并非人脸,甚至包裹在整套衣物之内的也并非人类。

    “喂,你!站住!”呆了半晌,警察终于开口了,“你是什么人?”

    他还是没有弄清事态。

    “把武器扔掉!”他说。

    面具男将高周波放射兵器举起来。

    警察厉喝一声也取出电棍,一边从腰际掏出报话机求援。我?已经在第一时间跑起来,当听到警察在后边叫我停下来时,已经跑进十字路口。

    这个路口的红灯已经亮起。因为我的突然冲出,两侧响起此起彼伏的刹车声。甚至有一辆车赶不及,差点就撞上来,被我眼明手快从车顶翻了过去。我在车顶上一路打滚,看到转向闪避的车辆撞在一起。刚落下地来,强烈的冲击波和切割飓风从后方追上来。

    扩散,拍打,拉扯。

    惊叫,扭曲,哗然。

    四周的空气都在压缩和膨胀。车辆的金属外壳在凹陷,发出刺耳的刮拉声,玻璃粉碎后四处飞溅,人体四分五裂,鲜血一蓬又一蓬地散开。

    我抱着头,缩起身子,在风暴中连滚带爬,散弹状喷溅的零碎根本躲不开。

    风暴停息后,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人体的零件和车辆的残骸散落在一条的大道上,到处都是血的涂鸦。夜风拂来,霓虹灯在闪烁,车辆的鸣笛声尖锐直响,如同哀悼的空袭警报,未死的呻吟,更衬托出这个路口的死寂。

    我和凶手直直对望。这个凄惨的情状深深震撼了我,乃至让我不自禁去想,如果我当初不跑来这个地方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一瞬,却又像是过了许久,传来女性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这声音就像是起跑的信号。我再度拔腿奔逃,冲向人群聚集起来的地方。我知道,越空旷的地方就越危险,能拖延时间的只有这写好奇的无辜者,他们多少能抵消那把高周波放射兵器的威力。

    况且,凶手不可能在公然杀戮后停留太长时间,国家暴力机关很快就会赶上来阻止他。这件大案势必震惊全国。

81 死亡瞬间

    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紧不慢地追杀我。这不是他的工作吗?他就不怕事态扩大,国家介入吗?我之所以屡次逃生,全拜他的漫不经心之赐,他似乎故意将伤害扩大,比起杀死我,更像是一种示威性的警告,或者某种无言的申明。

    不过也可能是身体和武器冷却时限的限制。

    这一次我再度成功地冲进人群中,人们看到我身后的凶手,立刻惊叫推攘散开,如同迎接国王陛下的驾临般让开一条道,而我就偏偏不走正道,从旁边冲出去。我这一卑劣的行径立刻引来众人的咒骂声,甚至有人试图捉住我扔出去。

    我拽住伸来的手,巧妙地将对方推到其他人身上,路过的地方立刻一片哀鸿,人们围观被撞到的人,成为阻挡凶手的屏障。

    我回头审视双方的距离。

    这时,那人毫不迟疑地举起高周波放射兵器。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那人的动作顿了顿。子弹当然对他无效,他转头看了子弹射来的方向。有数量警车打横停下来,警察们下车后立刻以车门为挡板,用枪对准气焰嚣张的犯人。

    “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不断喊着类似的话。

    他们也许没注意到自己的子弹无效,也许第一发子弹只是故意引起犯人注意的警告,他们没有再开枪的意思,自以为和犯人僵持着。后援应该很快就会增加,所以他们有活捉犯人的自信。

    结果犯人只是将手中的高周波放射兵器换了个方向,朝他们挥落,飓风般的冲击波立刻让这队警察死伤殆尽。打开的车门被彻底撕裂,车体被压扁,人体在空中飞舞,分解,自由落体,一地凋零,最后连呻吟声都没有,不是昏迷就是死亡。

    趁凶手转移注意力,我再次射出子弹。他的武器有很大可能无法连续攻击,这一波攻击已经放出,这次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子弹?

    对方果然举起手挡在头部。能够判断直线子弹的方向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能够抢在子弹到达前挡在路线上,真是令人惊叹的反应和速度。

    可是这没完,我早料到这种情况,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子弹已经射出,然后拔出匕首冲上去。

    如果能在他挥动武器前贴身近战,说不定还有机会。

    大量无辜者的死亡所营造的第一次机会。

    子弹被那件奇特的服装挡住,没能穿破看似塑胶的材质。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若果那身奇装异服连这点用处都没有那才叫奇怪。重点在于后面两发子弹,从不同的角度反弹,从不同的轨迹射向他的脑袋和持武器的右手。就算子弹的杀伤力会被面具和战服削弱,也应该能够造成些许影响。

    不,我希望能够产生足够的影响,让我能够贴近他的身边。

    用匕首的话一定能够给他造成一定的威胁。

    就算无法战胜也要拖延时间。

    不是为了等待武警大队的到来,这个家伙的存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暴力机构能够阻挡的了。

    但只要能够支撑到左江到来……

    左江一定能赶上!

    是她的话一定能够在近身战中胜出。

    不同轨迹,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子弹攻击果然让他防不胜防。太阳穴和手腕被打中,他被迫偏了一下头,手腕的动作也滞了一滞,动作冰冷而生硬,充满了机械感,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痛苦,那身皮囊之下是否真的是人类。

    我终于成功侵入他的身旁。

    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身材是如此高大。将近两米的体格,充满不失柔软的力量,如同阴云一般笼罩着俯身冲至他脚下的我。

    我将匕首刺向他的喉咙,他只是身体稍稍后仰就避过了,顺便伸出左手抓住我的手臂,力气之大似乎能将骨头捏碎。我借力飞踢,这一次他没有躲开,被正中脖子,弹性的感觉从在腿胫上蔓延,踢击的力量被缓冲了。

    数次攻击,甚至连一步也没能让他从原地离开。

    他用力搅动我的手臂,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天和地已经颠倒过来。手臂关节的疼痛传来时,身体已经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匕首脱手。人还没落地,就被他狠狠地一拳打在肚子上,我就像虾子一样,不由自主折叠起身体,内脏似乎被这一拳打碎了。

    景色飞速向前漂移,我眼冒金星,重重跌在一排单车上,哐啷哐啷直响。

    我挣扎着爬起来,勉强睁开的眼睛中,那个家伙举起那把可怕的限界兵器。

    空气在压缩,在振动。

    被他捉住的那只手已经没有了知觉,我用仅存的左手掏出手枪,里面应该还剩下两发子弹。

    在我的眼前似乎已经没有活路,可正是这种时候,那种抱头鼠窜,仓惶而逃的恐惧全然不见了。许多问题在这一瞬划过脑际。自己的选择错了吗?在这里死去的话后悔吗?答案意外的明显,不需要考虑对错的问题,因为是自己思考后做出的选择,死掉的话也一样,肯定不会后悔吧,只是稍微有些遗憾。

    难得生活突然变得刺激有趣起来了,不能继续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不能成为?夜的英雄了。

    不能和左江一起走下去了。

    半路掉队的我,真是太难看了。

    “左江!”我用尽最后的力量,朝天空大喊。

    这个名字,就是我临终的遗言。

    空气发出撕裂的声音,旋转的飞斧在我的视野中放大,狠狠砍在面具男高举起来的右手上。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眼神改变了,是惊愕还是什么,染上了除冰冷之外的色彩。这个攻击是如此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他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也没能阻止。

    他的背后,他攻击的一刹那,是防御的盲点?

    高周波放射兵器脱手。

    我比他更快地回过神来。

    射击!射击!

    阻止他重新抓住兵器。

    他的手被叠加的子弹打得一顿,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是如此清晰,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声音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断掉的右手冲上去。

    比我更快一步的是那个熟悉的矫健身影。女人如同撕裂了夜幕般,从空中落下来,裙底翻飞,但是比那景色更占据眼球的,是那只用力握紧,充满了磅礴气势的拳头。

    铁拳狠狠地砸在面具男的太阳穴上,先前任凭我怎么攻击也巍峨不动的高大身躯顿时陀螺般打着旋飞起来,还没落地,就被张开的手掌钳住面庞。

    那是何等夸张的姿势,一只脚向后高抬,整个身体向下倾斜,女人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击,将那张面无表情的怪脸摔在地上。

    打桩机般剧烈的声响,面具男的头先落地,然后才是身体和双脚。

    水泥地面被这一下砸出一圈清晰的裂痕。

    随后她一脚跺在他的头上。一声冷笑。

    “怪胎,你似乎对我家的阿川很照顾啊。”

82 富江再临

    面具男死鱼般的身体忽然有了反应。他用双手撑在地上,试图将左江从自己的身上顶开,可是身子翘起来,脑袋仍旧被左江死死踩在地面上。我已经拾起他掉落的高周波放射兵器,我的匕首和左江的斧头,忍着全身的痛楚来到两人身边。

    “左……”我刚想叫她的名字,立刻又停下来,她的气质和神态和之前有着相当显著的差异。

    “是……富江?”

    “晚上好,阿川。”果然是富江。

    自末日幻境分别之后,记忆里已经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不过她的外在表现和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也许是身体还残留着当时在末日幻境中的触感吧,依稀有一种熟悉和怀念的感觉。

    富江虽然没有刻意说明,但她身上的衣裙已经相当残破,胸口挺起来时,大片的内衣和肌肤便从破口处袒露出来。显然在之前也遭遇了相当强劲的对手,可以想象,拥有同样强大的躯体,可是左江完全不是对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更善于战斗的富江被唤醒。

    即便如此,也不知道是否已经解决了敌人。

    “还,还好。”我说着,忍不住咳了几声,满嘴的血沫溅到掩嘴的手掌上。似乎有点逞强了,不过这个时候就算再糟糕也得撑下去。

    首先要彻底杀死这个家伙。

    他的左手腕处的确有魔纹,而且是三颗菱形。果然是第三等级的魔纹使者,可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展现自己的超能力。他挣扎的模样充满丑态,同时又给人怪异的轻松感,好似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他全身包裹的战斗服如同龟壳,让富江无处下手,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富江的钳制。我用左手勉力举起斧头,砍在面具男的脖子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沿着手腕传来,明明用尽了全力,可是真正落在他身上的力量却没剩下多少。

    这种程度的攻击无法杀死他。

    “富江,抓紧时间。”我将斧头递过去。

    富江踩着面具男的头颅,如同行刑的刽子手般举起斧头。

    他忽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就像是有一团火炭塞在喉咙中。

    “你就是江?传说中的999?”

    “没错。”

    他嘎嘎地笑起来。

    “真令人意外,没想到真的是个强大的美女。第一次见面在这种情形下真是叫人尴尬。”

    显然两人是认识的,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分析从他们的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四周已经陆续有行人感觉到战斗暂告一段落后,从建筑中探出头来。

    “富江!”

    “不好意思,有人在催了。”富江对他说,“你的编号是多少?”

    “26。”

    “你好,再见。”

    被称为“26”的男人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般大笑起来。富江也带着微笑,狠狠将斧头劈落。

    撞击声。

    不是骨折,也没有血液的飞溅。

    水泥地面被斧头劈出一道深痕。

    可是躺在那里的男人不见了,如此突兀,如同一下子就被抹去痕迹一般。

    几乎是他从眼前消失的一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沿着背脊爬上来。背在身后的高周波放射兵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擒住,我只来得及用力抓住手柄,立刻被连刀到人扯了过去。我的身体尚在半空,已经看到面具男握紧的拳头。

    来不及去想他是如何出现在背后的,我可不想生挨这一拳。刚才富江把他揍得半死,显然他也不会在此时给我面子。我发射性摆动腰部,先发制人踢出一脚。拳头和脚板对撞,我的下半身立刻被弹开。

    我死抓高周波放射兵器不放,虽然想要用这个武器给他来一下,可是无论我怎么摆弄都无法启动。

    以刀状物为杠杆,整个身体都被对方抡起来,在空中如旋转木马般急甩。不知道是他力量惊人,还是自己受伤过重的缘故,我几乎抓不住这把武器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行动猛然静止下来,侧过身体用另一只手挡住富江的拳头。两人快速的交手令人眼花缭乱。富江仿佛化身三头六臂,肩膀、手肘和膝盖也尽皆用上,一连串的攻击如同泼水般倾泻到男人身上。对手则只有一只手可用,他也可以摆动身体来闪避攻击,可是想要迈动脚步则相当困难。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骨肉的撞击声好似鞭炮般响成一片。

    我借助之前被甩起的力量,如同玩鞍马般回旋,双脚从后方踹向男人的后脑。

    面具男脑袋向后一仰,十分硬气地和我对撞一下,强大的力量令我的脚板一阵酸麻。可就是这一分神,防御圈立刻被富江突破,先被她的肩头靠在胸口,不由得倒退一步,刚闪过手肘的攻击,又被富江声东击西的额头猛然砸在脸上。

    只是看着也觉得很疼,就算有面具盖住,底下也一定眼泪、鼻血和鼻涕都溅出来了。

    面具男紧接着挨上一记左勾拳,擦过他的下巴,他的身体立刻有些不稳当起来,然后是右勾拳,我看得十分清楚,贴着铁拳的脸颊彻底凹陷下去,脸骨被打碎了。

    我正奇怪富江为何空手,空中立刻划过一道寒光。

    魔术般神奇出现的斧头劈向面具男紧抓高周波放射兵器的手臂。

    就在快被砍中的时候,和我拉扯的力量倏然消失。我踉跄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视野里再次失去了面具男的身影。

    富江“啧”了一声,朝身后飞出一脚。宛如演练过无数次般,面具男的身体分毫不差地出现在那里,被正正踹中下腹的要害,立刻发出沙哑的痛嚎,捂住要害弯下身体。

    警笛声从街角响起。

    富江一边旋转身体,一边向后迈出一步,惯性飞旋的斧头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令人措手不及地砍在面具男的颈脖上。

    面具男的头没有被砍掉,只是整个人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

    “还没死!”富江提着斧头追上去,“阿川,跟上来!”

    我转眼就看到防暴警车一辆紧跟一辆地从街角拐出来,喇叭在大声放送“缴械不杀”之类的劝降语,就连唯一能看清楚的司机身旁也架着一杆明显火力强大的枪械。根据车厢的大小判断,至少也有五十多个全身武装的防暴警员。

    我立刻拔腿朝富江离开的方向追去,在她的前方,面具男他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便又爬起来。动作像是喝醉的酒鬼,连脖子都折断般歪着,显然意识模糊,可是他的确没有当场死亡。他跑了几步,立刻消失在空气中,随后富江也改变了方向,轻而易举跳上旁边店铺的房顶,就像踩台阶那样,沿着成差不齐的屋子、阳台和电线杆一路冲上一处大楼。

    若在身体完好的时候,我借助绳索也能做到,可是这个时候只能干瞪眼。

    我冲到商店前,身边尽是闲杂人等的窃窃私语声,无论视线转到哪儿都能看到人们朝自己指指点点。他们不敢过来管闲事,可是也似乎也完全不惧此地可能会再次大开杀戒。身后警察追击的声音如同催命。

    我深吸一口气。

    高川,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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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追逐

    我已经很疲乏了,原本沸腾的血液已经彻底冷却下来,而且快要干涸了,如冰一样的寒冷沿着血管输送到四肢,虚弱而僵硬。伤口疼的几乎麻木,真想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起来。

    就像一只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

    若是富江没有及时赶到,我宁愿被警察扔进大牢里。可是警察总是姗姗来迟,好不容易从面具男的袭击中活下来,再被警察抓住可不是我的意愿。

    现在的身体状况,光凭双脚是无法摆脱警察的,必须要找个交通工具。

    光有交通工具还不够,警察可以轻易封锁地面的路线,所以不能走寻常的道路。

    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视线落在右侧两个商店之间。男人扶着摩托车躲在水桶后,他似乎想抄近路,结果目睹到惨烈的战斗,之后就人群被堵在里面了,虽然可以倒退离开,可是似乎好奇心作祟的缘故,一直朝这边缩头缩脑地眺望。

    和我的目光对上时,那人立刻缩了回去,显然他领悟出某些东西,作势要逃。可是他的身边都有人,无论他怎么焦急,就算和旁人发生口角,也无法轻易将车倒回去。只好一边骂骂咧咧地往后推着机车。

    我快步上去,并且掏出已经完全没有子弹的手枪故作威胁,在那儿围观的群众立刻哗然鸟散,留下正扭头努力倒推机车的男人。他很快察觉到身边不同寻常的变化,回过头来时正好被我用枪口顶着脑门。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表情僵硬得如同一个呆头鹅。

    “留下车,或者留下你的脑袋?滚!”我连故作凶狠的心情都没有,语气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虚弱无力。

    即便如此,他仍然抖糠般打摆子。

    “您,您慢用……”扔下这句不知所谓的话,他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我是不是还用枪指着他。

    我当然不会浪费力气。

    跨上摩托车,我学着从书中、电视里和他人口中谈及的方法尝试开动它。我是第一次开机车,意外的容易,一分钟都不到就上手了。

    我慢慢加大油门,刚拐出去就看到警车呼啸着从身后追来。我便打转车头,朝侧近最小的巷道驶去。

    巷道里有许多摊贩和客人,见到车子风风火火地开进来,立刻抛掉手边的活儿,如同被赶的鸭子般惊叫着跳开,紧紧挨着墙壁。

    我左扭右拐,尽力避开人群,不过还是弄散了不少摊子。车子碾过水果,顺手拨开扁担,撞飞豆腐案,一阵鸡飞狗跳,前方不远处还有几个小贩不舍得自己的摊子,一边推着小车或扛着担子,一边撒腿往出口跑。

    他们当然不可能跑过肆无忌惮的机车,在一阵剧烈的油门低吼声用,惨叫着扔下吃饭的家伙,连滚带爬地窜向一边。

    不过他们的霉运并没有就此远去,身后的警车竟然也加足油门,并列着两辆冲了进来。原本就显得狭窄的巷道立刻几乎被塞满了。在一阵抢天呼地声中,警车毫不客气地撞到地上的东西,稍微轻一些的垃圾桶和篓子之类立刻漫天飞起。

    “我,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呀!”

    “你们这些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

    “我要杀你全家,全家!”

    背后传来如此这般的惨叫。

    这时我已经拐出巷子,沿着花型地砖铺砌的人行道向前急奔。我还记得富江消失的方向,不过我身后还有追兵没有甩掉,所以走的是另外的方向。警察显然已经通过气,除了一直跟在身后的两辆车,还有三辆改装过的防暴车包抄过来。只是此时正好红灯,就算车顶的蜂鸣器直叫,也得小心留意穿梭的车流,速度不得不降下来。

    让我投降的叫嚷一直没有停歇,和车子的鸣笛声混成一片,宛如过节般热闹。

    我一路观察周围的建筑,立刻辨明了自己的方位,于是横冲直撞地朝记忆中一家综合美食城的方向驶去,行人纷纷惊呼着退避。

    那家美食城横在两条街道之间,随便从其中一条都能进入,里面是长长的走廊,摆满桌椅,一旁则是贩卖各类食物的私人店位。虽然刚开业的时候,因为能吃到种类繁多的热食,很是凑了一阵热闹,不过全都吃了一遍之后发觉并不如想象中的正宗和美味,于是就再也不去了。

    近些日子,为了容纳更多的客户,除了留出一条两米宽的走道外,其余空间全都作为餐位使用。此时还没过晚餐时间,我骑车抵达的时候还有相当多的客流。目视过道的间距和人群的拥簇,我毫不犹豫地将机车开进去。

    免不得又是一阵喧嚣。

    有人大叫保安,我已经下车,将车推倒横在中间。

    转过头时,三名保安正横眉竖脸地分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他们借助灯光看清我身上的血迹,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色,动作也小心翼翼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离开,否则我们就报警了。”其中一人谨慎说到。

    我将左轮掏出来。

    “别以为用玩具枪可以唬住人。”说这话的保安有些色厉内荏。

    离我最近的男人突然伸手想要抢枪,若在以前自然轻而易举,不过此刻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第一时间用枪柄敲了一下那只伸来的手,他像触电一般吃痛缩回去,我已经欺到他的近侧,用枪柄给了他下巴狠狠一记。战斗瞬即开始,又瞬即结束,一个保安倒下去,手忙脚乱扶住他的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从身边冲过后反脚踢中屁股,如同滚葫芦一样倒了一串。

    警笛声在入口处停下来,他们也注意到此处不宜通车,于是纷纷从车里走出来。看见这些全副武装神情肃然的警察,人们又是一阵哄然。除了数个提着枪走进来,其余人开始组织人手疏散人群。

    我藏在人群中,跳进一家店位,店员发现我后却被我威胁,不敢发声,任凭我如游鱼一样沿着店面侧门,从通向另一条街道的门口钻了出去。此时才听到有人马后炮地大叫:“在那里,他往那里跑了。”

    熟识此处地利的警察也让人从这边出口包抄,可是这个出口通往的地方是行人街,来人受到人潮的阻挡不免又慢了几分。

    我快步冲进隔邻的大商场中,在他人惊愕的视线中进入电梯上了最顶层。这一层是衣物专区,客人们没有脚下买玩具的喧闹,数量也不多,氛围淡雅幽静。因为商品都是明码标价,没有侃价的余地,所以大家都是以相当平缓和气的态度交谈,声音一离开店面就迅速消散在过道中。

    店员几乎不会离开自己所属的店面,行走时也尽量避开人声多的地方。就这样,我的满身血迹几乎是进入专卖店面中才被人发觉。

84 寻

    “你,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女店员有些畏怯地问。她如此说着,却没有上前,并非已经弄清情况,只是本能有些抗拒,下意识寻求其他同伴的帮助。只有三名女性店员。我重施故技,轻易就取走她们身上的通话设备,将她们逼进更衣室中,然后开始扫荡店里的衣物。为了吓唬店员,故意时不时弄出粗鲁的声响,更衣室里一片平静。估测富江的尺寸,拿了女装和男装各五件,又将柜台处的现金取走,全都塞进袋子里。按照计划前往僻静的角落,途经一家高档内衣店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名店员看顾,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从背后上去把他打晕了。取走最贵的内衣系列,这里竟然摆有合适富江的尺码,取下来时好奇心作祟,悄悄捏了一下,很奇怪的手感。有听说名贵内衣中的纤维和钢丝甚至能够当作武器使用,不过我完全没看出来。这里的款式有的轻飘透明感,有的厚实绵软,不过能够配合富江尺寸的并不多,每个罩杯都可以同时塞进两只拳头。标价是四位数,我每种款式拿了两件,同样取了现金后离开。来到墙壁的偏窗处,向下眺望可以看到警车停在正门处。因为楼层的隔音性很好的缘故,之前那种被追逐的紧迫感削减了许多,但此时的确还没脱离危险。我来到另一侧直通屋顶的安全门,外表看上去已经很久没用了,我用手拉了一下,没上锁,于是走进去并关上门。看着眼前狭窄的楼梯,我终于感到安心了许多。上到屋顶,繁星般的都市灯火涌入视野中,和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月明云稀,晚风袭来,苍穹格外的清爽开阔。我俯视这个城市的夜景,心跳悄悄地平静下来。是时候了。我这么想着,找到富江离去的方向,跳上只有一尺宽的檐台。我一直后退到这条笔直檐台的尽头,转身再次眺望了一下楼底。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路人的脸变得还没有手掌大,有些人似乎注意到我了,不断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当我收回视线的时候,就连警察也看到了。他们大嚷着一些不着调的话,我权当耳边风。目标是前方稍微矮一些的大楼,间隔一条巷道的距离,大约有十米吧,如此猜测着。我按住右胳膊,这只手开始恢复知觉了,一按住就针扎般疼,现在使用的话有些勉强。不必在意。不必在意。我才不会摔死在这里。我活动手脚,宛如做着最神圣的仪式,展开起跑的姿势,心中倒数三声。耳边仿佛响起号令枪。起跑。脚下的石台高达几十米,却仅有一尺宽。身上没有任何辅助道具。掉下去就死定。一瞬间,有某个透明的形象在脑海中浮现。那似乎是一头恶犬。如此熟悉,却说不出何时见过。既视感。冰冷的东西从大脑中分泌出来。那是兴奋和恐惧,也并非完全是兴奋和恐惧。心脏剧烈鼓动,灼热的血液全都流向双脚。爆炸的力量似乎让大腿的肌肉膨胀起来。我知道自己跑得飞快。快得若是张开嘴,就会灌满一肚子的风。快得连自己的声音都会霎时间落得远远。平台眨眼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隔着狭长空域的另一片楼顶。于是压缩弹簧般蹲身,起跳。右手在后方拖拉着,左手在前方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双脚如同能踩到实地般跨步。身体自然地动起来。数十米处的下方景致一晃而过,平地似缓实快地在眼中放大。我不由得放声欢呼,就像孩童时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自鸣得意,心中的畅快无以言表。落在平台上,反震的力量沿着鞋底传来,我只是向前打了一个滚,就完全抵消了这股力道。太棒了,轻而易举。在心中冲动的驱使下,我又开始向前奔跑,跳跃,踩着逐渐低落的楼顶,冲进霓虹灯笼罩下的黑暗。现在再没有人可以抓住我了。我跳入无人的巷道,借助昏黄的路灯,脱掉身上残破的衬衣,换上顺手牵羊来的衣物,整理衣冠,用旧衣服擦去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出了巷子,将其扔进街边的垃圾桶中,然后在近侧的杂货店里买了新的香烟和火机。家被烧掉,相貌也被人察觉,过后势必会被警方通缉,此事一想起来就充满难以释怀的复杂心绪,该怎么办还没思考清楚。但是,富江是自己的同伴,?夜也还需要自己去拯救,这些事情并没有改变。自己应该做什么,道路的方向在哪,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可以迷惘的地方。我向前走着,有一种幻觉,就像走在自我命运的长河中,溟溟中有一个主宰。可是可是前方是没有命运的痕迹的,于是我向后看,结果看到了自己的脚印,那是一条线,虽然会有曲折,但是的确只有一条。我忽然明白了,那正是命运的轨迹。即便我倒退回去,也并没有改变当时的也不过是走在平行的曲折中,来和去的本质还是一条线。所以,没必要后退,也没有任何退路。念及如此,我不再想任何关于“如果”的话题,我前进着,寻找富江的消息。从天桥横穿马路的时候,夜空中降下黑色的鸟影。是夸克,它被我赶走后一直没有出现,此时宛如一直盯着我般,顺利落在我的肩膀上。路人们投来新奇的目光。它毫不在意,啄了啄我的耳垂,再次扑腾翅膀飞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两圈,朝一个方向直飞而去,又停下来盘旋。我知道它的意思了,夸克似乎知道我的目标在哪儿。它是怎么知道的?无从得知,但是它一向很聪明,又善解人意,服用灰石后似乎变得更聪明了。夸克就这般飞一段盘旋一会,让我不至于跟丢。在它的带领下,我上了一栋居民楼的楼顶,在那里看到了战斗的尾声。

85 之后

    富江是胜利者。

    不知道为什么,面具男不再逃了,也逃不掉,那种瞬间移动的超能力没再出现。失去武器和超能力后,他的战斗力呈直线下滑,单凭身体素质和身手,完全不是面前女人的对手。富江保持着相当可怕的距离感,轻快地小跳,暗合一种无声的鼓点,宛如舞蹈般旋转身体。

    时而滞空,时而劈腿,时而倒立回旋。

    似乎任何姿势都能发力,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插入对方的破绽,摆动着手臂和大腿,当作鞭子抽打在男人的身上。

    这种战斗技巧似乎是巴西柔术卡波拉?但也不完全相似。

    斧头早就丢在一边,她脸上满是雀跃和兴奋,享受着凌虐的快感。

    面具男的脖子几乎在之前就被富江用斧头砍断,而且当时歪曲的形状看上去,颈骨的确遭到极大的损伤,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超常态的表现。即便如此,伤害仍旧存在,并且在富江饱和的进攻中放大。

    每一击,都能感觉到一股穿透性的力量作用在他的肉体上。发出的击打声好似针尖一样穿透身体,从另一侧扩散。

    富江的强大,根本就不在于她使用什么武器,而在于她将自己的肉体力量发挥至极限。

    这就是才能。连神父席森也疑惑的才能。并非单独的才能。

    她曾经提起过自己拥有打黑市拳的经验,结果左江证明这是妄想,来自左江才能“妄想体验”。这就意味着不同人格的才能可以作用于另一个人格。若富江的格斗技巧和经验来自于左江的妄想体验,若身体的强大只是灰石强化针对个体的差异,那么富江的才能是什么?

    面具男双臂竖起挡在脸前,肚子立刻被击中,当他尝试去用耳朵和眼睛去寻找攻击的来向,却发现敌人并不在跟前。他的头罩面具之下,相比是一脸的茫然,当时嚣张的气焰已经彻底冷却下来。

    我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脚步的虚浮就算是常人也能看得出来。虽然在强韧的战斗服的遮挡下,从外表看不出来,但他的确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反应能力几乎降至普通人的水平,被富江从头上跨过而不自知。

    富江在他身后的半空飞出双脚,剪住他的脖子,双手撑在地上,利用下落和腿腹的力量,将他向后掀起,倒栽葱地摔在地上。之后她翻过身子,双手锁住他的身体。

    面具男在富江脚下挣扎,可是他的力量根本比不上富江,挣扎也是徒劳,然后就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般软下来。

    他还活着,痛苦而沉重地喘息,却没有求饶,只是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富江根本没去理会,似乎终于觉得累了,在他身边席地坐下来。

    我走上去,将新买的香烟递了一根给她,然后帮她点燃了。

    富江深深吸气,卷烟一下子就去了三分之一,白色的烟灰凝在前端。

    还是骆驼?她问。

    “我就只喜欢这款。”我这么回答。

    我起身拾起一旁的斧头递给富江,然后蹲在面具男身边拉过他的左手,左手腕上意外的果然有第三等级的魔纹。拥有强大的限界兵器,还穿着能够有效防御攻击的战斗服,拥有类似瞬间移动的能力――这样的强者竟然死在富江手上,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毕竟她连魔纹都没有,评价始终被限制在d+级。

    匪夷所思。也许再没有比她更强的d级了吧?

    “杀死他吧,警察快来了。”我对富江说,“这样你也是魔纹使者了。”

    神父席森说过,杀死魔纹使者可以得到魔纹。

    富江将剩下的烟一口吸完。

    “实在是令人提不起精神的善后工作。”她就像是过足了瘾般,心不在焉地扔掉烟头。

    “那么我来?”

    “还是我来吧,这是我的战斗。而且,我也想尝尝魔纹的味道。”

    她接过斧头,踩住男人的背,如同为犯人行刑的刽子手般,高举的斧头利落挥下。

    “喂,有遗言吗?”她问面具男。

    面具男呛咳着笑起来,看不到面罩之下的表情,但是笑声阴森,一点都没有死到临头的慌乱和恐惧。

    “你遇到13了?”

    “差点死掉。”

    “值得骄傲,咳咳……能交手真是太好了……我,我一直都想知道被誉为,最终兵器的999……有多厉害。”

    富江没有说话,冷漠地等待他最后的话语。

    “死亡……不是结束。代我向13问好,999。”

    这么说罢,面具男闭上眼睛。

    寂静,夜风绵延不绝。富江用力挥动斧头的样子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一次,两次,三次……

    一共砍了十下,直到那颗脑袋彻底变形,从面具中流出红白的液体,这才停下。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着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露出一种终于如愿以偿的表情。但那绝对不是一种欣喜雀跃的表情。正如一些书中的评述,感兴趣的只是追逐的过程,到手后便彻底失去了兴趣。富江此时给我的感觉,便是如此。

    “没错,我得到魔纹了。”

    百无聊赖。超越满足后的虚无。

    “这样就完成了吗?真是无聊啊。”她说。

    我虽然还有许多话想问她,不过此时并非聊天的时候。

    “?夜呢?”

    “已经安置好了。”

    “左江呢?”

    “她不太擅长打架,战斗时干脆利落地跟我换手了。”

    看来没有多大的问题,我感到安心许多。我并没有问富江她怎样,她就站在我的面前,这样就足够了。

    “阿川……很满足的表情呢。”富江斜着头看我,随即也容光焕发地笑起来,“我回来了,阿川。”

    “欢迎回来。”如此说时,一点都没有违和与羞臊的感觉。

    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随手将装衣服和现金的袋子扔给她。

    “把衣服换一下。”

    富江毫不顾忌自己的春光外露在我眼前,就地脱掉已经残破不堪的衣服,里面的内衣也断了根吊带,斜斜地半搭着。她将衣服揉成一团,冲到平台边用力朝楼外掷去,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失去束缚的内衣立刻滑落了一半,露出半边格外丰满的胸部。

    我看到富江的裸体也并非是第一次了,也不再如以前那样腼腆。我们在一起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我们之间的羁绊似乎也深刻到连肉体的赤裸也显得苍白,但现在想起来,第一次遇到富江,被她捉弄得脸红耳赤,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富江一边转身走回来,一边伸手拉起内衣的肩带,明明妖娆的动作,在她做来却显得披上风大衣般豪爽。

86 背影

    “从哪弄来的?”她将袋子里的衣物都翻出来,饶有兴趣地挑挑选选。

    “逃跑的时候在专卖店顺手牵羊的。”

    “呀,都是名牌货啊。这件的牌子都还没去掉呢,1500元?”

    富江就这么抓住一件煽情的红色胸罩,在自己胸前比了比。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她的动作有点恶趣味。

    “小了一点儿。”

    “不会吧,我注意过尺码的。”

    “嘿嘿,进内衣店的时候看花了眼吧?”

    “只是偶然看到的啦。”

    “优等生的金身打破了哟,偷东西。”

    “是抢劫。”我更正她的说法,“而且不能偷东西的是好学生,不是优等生,优等生就得随机应变。”

    这种说法真是狡辩,不过在这种一无所有的关键时刻,我对于顺手打劫的确没有太大的羞愧。

    “如果不是商家偷工减料,就是我的胸部又成长了。”富江煞有介事地说:“毕竟我还在发育中嘛,情有可原。”

    原你个头啊!不怕人叫你奶牛吗?我忍住吐出嘲讽的心情,毕竟那对女性太不礼貌,而且这个尺寸配合她的身体曲线十分合衬。

    “这么大不辛苦吗?”

    “像我这么胸襟宽广的人,当然要大胸部才合适。”富江得意洋洋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喜欢自己是贫乳啦,只要能大,再辛苦也值得。”

    “是哦,是哦。”我敷衍道。

    来,当作辛苦费,给你摸摸。她这么说。

    真是煞风景,我想当作耳边风,不过心中却有点蠢蠢欲动。她一丝不挂的样子早就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而且和左江同居的日子里,也一起洗澡和睡觉。她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这样的关系并非潜移默化,而是如同刹车失灵般急转直下,到如今我还是对她的另眼相看感到不可思议和有些困扰。

    是因为个性开放的缘故吗?应该不是,因为她有不同的人格,但是我所见到的人格在对待我的方式上并不存在太大的差异。现实中的确存在“青睐”和“一见钟情”这样的词汇,但我却难以想象这种急剧的超展开。

    她对谁都是这样的吗?应该也不是,我虽然认识富江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我觉得她并非那种对任何人都随便的女性。

    如果说,她只是对我如此,那么这种情感究竟从何而来,本质又是什么?

    爱?无所谓?看穿本质?还是一种习惯?

    富江和我在一起时表现出来的大方和开放,并非故作姿态,也并非戏弄。

    她是认真地在对待这份关系,只是我不了解罢了。我是如此认为的。

    因为无法理解,所以对自己该采取怎样的反应感到困惑。我清楚,自己是个在某些方面有些笨拙的人。

    “没错,真是笨拙的男孩,还没从左江那里学到吗?这种时候只要服从就好了。”富江看穿了我的思想般,毫不客气地说。

    然后她拿起我的手按了上去。

    曾经触摸过的,微妙的触感,不是第一次,却仍旧让人脸红耳赤。

    可是,隔着丰满的距离,我却清晰感受到她的心跳,平稳而有力,自己的心跳迅速平复下来,安宁和平静随着涌动的血渗透每一个细胞。

    “你看,一点都不需要尴尬,是吧?”富江说。

    我没有让开她的视线,就这么握着她的胸部对视着。

    “富江的心跳……我很喜欢。”

    “呀,这是什么话……你的口舌迟钝了,阿川”富江笑起来,“阿川是喜欢我的吧?”

    “嗯。”我点头。

    “对于相互喜欢的人来说,触摸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富江十分认真地说:“在幻境里被阿川救下的时候,我就喜欢阿川了。这可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感恩,阿川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吸引着我。”

    “左江也是?”

    “我们都是。”富江说:“我们感到一种需要和被需要的平衡,我们想要阿川留在身边,所以,阿川必须喜欢我们,为此我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对阿川这样的人来说,能让人们永远在一起的,不是爱,而是习惯和责任。虽然有时处事手段迂回,但个性本质却相当直接和干脆,所以这种复杂的生活方式感到厌烦。正因为如此,直接触摸和赤裸相待会成为令人深陷的泥沼。

    就像吸烟一样,因为明白吸烟的好处和坏处,所以坦然接受,因为习惯了骆驼牌的香烟,所以从来都是只买这个牌子。

    这种性格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你看,你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你的一切转变都在我的预料之中,阿川,你无法摆脱我的控制。富江以一种可怕的口吻如此说到。

    “……虽然这么说,可是,一点都没有讨厌的感觉。”

    在喜欢的人面前没有任何遮挡。富江赤裸着身体,我却赤裸着心灵。这么想着,反而打心底释然了。

    “以后还能摸吗?”我说着,握住那团丰满的手稍微用了点力量,似乎能够将这份触感烙印在灵魂中一般,却也因此有些担心哪天就会忘记。

    就像忘记我们曾经在末日幻境中的经历一样。

    如鲠在喉的感觉。

    “只要阿川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富江说。

    于是我放开了手。

    富江站起来,将内衣脱掉,若换作早些时候的我,早就把头转开了,可是如今我已经能够对赤裸的富江报以平常心。当然,心脏还是会加速跳动,血液也会让耳根发热,可是我觉得自己和富江之间存在的某种深刻的羁绊,让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对方的身体和灵魂。

    “果然有些紧。”富江捧着胸哼了哼,背过身去:“阿川,帮我扣一下。”

    我照办。

    从富江背后看过去的曲线有着另一种异样的美感,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肌肤似乎擦了油在发光般,匀称却结实有力的四肢和腰身,如同大理石的人体美学雕像,美令人惊心动魄。

    “第一个词语是梦想,

    从沉睡中,

    把我内心的秘密悄悄地带出来。

    第二个词语是风,

    让我摆动翅膀飞向上帝的臂弯,

    数着已消逝的悲伤往事,

    金色的苹果,又有一个掉下来……”

    她哼着左江曾经哼过的歌。

    同样的歌,却带来不同的风景。

    杀人之后残留的血腥在风中发散,沉稳中带着肆意,如同古代战争后幸存的胜利者,也是以一当千,杀戮满盈的骑士,在月下孤芳自赏。

    富江和左江果然是截然不同的。

    自己被左江包容,却被富江征服。我如此想到,能和她们见面,真是太好了。

    虽然将扣子扣上了,我却没有告知,就这么入神地看着富江的背影。

    “阿川是**控吧?所以表面看上去是抱怨,但心里可是兴奋得要死。”富江突然一副复述心声的口吻说。

    “是,是,我喜欢**,尤其是富江的。”

    “嘿嘿,变得会说话了嘛。”

    “是这样吗?”

    富江突然转身将我搂进怀中。

    “一定不能比我先死啊,阿川。”

    我的脸几乎有一半埋进她的胸口中,因为呼吸不到空气而下意识挣扎起来。不过片刻后就安静下来。

    半晌。

    “嗯,我一定会活下去,我就在你身边,永远在一起。”

    我如此回答道。当她放开我时,忽然有些留恋那丰满而温暖的怀抱。

    将自身清理干净后,富江和我回到尸体旁。

87 食灵

    我和富江琢磨着如何将尸体上的战斗服扒下来,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拉链纽扣之类的扣件,仿佛那身衣服是直接贴着身体曲线成型的。所以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尸体变成灰石。

    “这个家伙……能变成灰石吗?”

    “要试试吗?”

    既然只是服用灰石制剂“乐园”的山羊工会士兵都能变成灰石,那么长期直接接触灰石的魔纹使者应该也可以,说不定再放任这具尸体长点时间,他就会变成丧尸或者更加强大的魔物也说不定。

    本来我以为魔纹是通过“将魔纹使者的尸体变成灰石后使用”这种方式进行转移,但是富江在杀死面具男的一刻就获得了魔纹,反倒显得魔纹被某种无形的意志操纵着,并非完全属于魔纹使者。

    现在回想起来,在日记的阐述中,自己获得魔纹的关键的确是“通过考验”,以及“获得末日代理人的赏识”这种十分主观性的说法。神父席森的“杀死魔纹使者者将获得魔纹”的说法也隐约透露出“魔纹是一种奖励”的味道。

    既然是主观性奖励,那么魔纹的所有权自然属于赏赐者。

    末日代理人按字面来说只是代理,那么是谁的代理?

    在那个时刻,我回头看到自己命运的脚印,就已经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拥有某种决定性的力量,它让人们永远向前,无法后退,无论前方是苦难还是幸福。我对之充满敬畏。如果真有什么意志掌握着这种力量,那必定称之为“神”,或“恶魔”。

    无论是什么,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它宛如玩桌面游戏般,写好设定脚本,制作出地图,放下人偶,投出筛子,由此决定故事的结局。

    末日的结局。

    这样的猜测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自己真能够改变这个既定的结局吗?游戏刚开始时的兴奋此时早已经荡然无存了,成为英雄的梦想也变得狭隘,我看到的道路越走越窄,前方埋葬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出口。

    即便如此,也不能也无法后退。

    富江伸出手,保持这个姿势停滞了半刻,便见面具男的尸体向内塌陷下去,灰色的烟雾从衣领、袖口和裤管处冒出,贴身的衣物也随之干瘪。灰雾的涡旋在富江的手掌中凝聚,最终化为一颗晶体。

    我没有看错,的确是晶体,并非灰石。虽然外表灰朦暗淡,却菱角分明,有着晶体特有的透明感。这种形态曾经在日记里提到过一次,那是在c级魔物“角怪”身上挖出来的魔核。不过这颗由c级魔纹使者的尸体凝聚而成的结晶还是和魔核有一些区别,它呈现出相当规则的多面体形状。

    这颗灰色结晶几乎有拳头大,内部依稀可以看到一团灰色的火焰状物质,如心跳般鼓动。

    宛如在孕育着生命,一种稚嫩柔弱,却富有生机的美感。

    “这是魔纹使者的核心……”富江似乎也被这美丽吸引了,如同看到天底下最迷人的宝石的女性,着迷地呢喃。

    我几乎和她同时升起同样的感觉。

    一个人,他进入末日幻境,在出生入死中成为了魔纹使者。他着迷于这种超凡脱俗的力量,似乎得到了命运的指引。他走在自我的命运中,他有过失败和痛苦,有过胜利和喜悦,他也许因此失去了自己最亲密的人,失去了人类的伦理,即便如此也绝不回头。他埋葬了自己的某些情感,逐渐变得强大,一直走到今天。

    就在今天,如同盛放的花朵必将凋零般,他迎来自己的死亡,却也仿佛并未死亡,他的全部精华凝聚成这颗如有生命的结晶。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我觉得这就是事实。

    这就是魔纹使者的末路。

    我再一次想起山羊工会的祷言:

    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

    草会枯萎,花会凋零;

    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富江忽然做出了令我感到吃惊的事情。她张开嘴巴,将这颗生命的结晶囫囵吞了下去。虽然服食灰石并不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但是这颗灰石结晶所呈现的异状令我无法想象真会有人如此吃下去。

    就好像把一个“人”给吃掉了。

    “你……真的吃下去了?”

    “当然,味道挺不错。”富江满意地舔了舔嘴唇,一瞬间,我产生了那双红唇格外鲜润的错觉。

    “味道?”我无法理解。我使用灰石时大都是用魔纹吸收,但并非没有吃过灰石,那种东西根本谈不上“味道”。

    “那可不是用味觉来体现的。”富江似乎了解我的疑惑,解释道:“那是一种渗透了全身细胞的感觉,无比的鲜嫩可口,滑溜又有嚼头。”

    我咧嘴吸着冷气。

    “好像在吃灵魂。”

    “没错。”富江对这个形容十分满意,“就是吃掉灵魂的感觉。”

    我沉默了半晌。

    “我有不好的预感。”我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魔纹:“这个东西并不单单是力量的发动机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不知道我们即便生存到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东西。”

    人吃掉灰石,死后变成丧尸,甚至是魔物,被杀死后,再次变成灰石,被其它人吃掉,从末日幻境中延伸至现实的一切,便是如此循环着。

    在这个循环中,灰石发生了改变,它变得越来越纯粹了。如同经过过滤和压缩后,逐渐留下清澈的结晶。

    而人们在这个过程充当的,就像是临时的容器。通过杀戮的方式,实现灰石中含有的力量的提纯。而效率最高的莫过于魔纹使者。

    “没关系,无论变成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不是吗?”富江的反问是斩钉截铁的肯定式语气。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我拾起地上的战斗服,心中荡漾着决绝的情感。

    这份伴随脉搏跳动的情感直到下楼后,便深深地隐藏了下去。

    之后的行程再没受到更多的干扰。富江带着我回到家附近,在马路上看到楼层已经熄火,只留下一个黑呼呼的骨架,里面应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留存下来。警察、消防队和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路过的人偶尔惊异地投去视线。

    而我的麻烦大概才真正开始。

    因为和追杀者大闹了一通,造成极坏的影响,所以不能再求助于警察。房子烧毁后,什么都没剩下,父母也无法联系上。在这个熟悉的城市,却不由得生出一种秋风落叶般孤零的情感,宛如自己的根已经在此时此刻断去。

    自己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身边的富江了。

    “只好用电子邮件和父母联络了。”

    “不能打电话吗?”

    “没有电话号码,他们向来只用信件联系。”

    “真不知道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后会怎么想。”富江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说。

    “大概会觉得很有趣吧。也许会抱怨为什么自己没赶上呢。”

    “……如果真是那样,不愧是阿川的父母呢。”富江一脸认真地思考,“说不定他们反而能够接受我成为阿川的妻子。”

    “啊,啊!妻子?”我有些结巴地重复,虽然我们的关系实在很密切了,可是自己从未想到过这个词语。

    也许他人觉得奇怪和不以为然,但我的确对富江突然冒出的话吃了一惊。

    “既然是打算永远结合在一起,自然是以成为夫妻为前提交往了,结婚不就是完成这个意义的仪式吗?”富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哦,哦……”我无言以对。

88 幕间

    “阿川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女性吗?”

    “应该吧。”

    “岳父和岳母能够接受大龄的媳妇吗?”

    “也许吧。”

    于是富江开始说诸如“女大三抱金砖”之类的话,“我比阿川大十岁左右,换算成金砖可是价值不菲哦,真令人羡慕。”之后又列举了一大堆年长女方对将来性生活的好处。然后信誓旦旦地说:“对阿川这个年龄的男孩来说,像我这个年龄的女性应该是最有魅力的,尤其是胸部大的。以上两点,我具备无可非议的优势。”

    喂,你在自卖自夸吗?我被她的言语攻击得体无完肤,节节败退。实际上,像我这样从未谈过恋爱的青涩男孩,被富江这样主动、漂亮又充满魄力的女性到追,沦陷大概是必然的事情吧?说不定有人知道了这段往事,会羡慕得不得了,妒忌得想要杀人灭口呢。我似乎听到“你这个走狗屎运遭天遣的家伙”这样的迷音了,这样的想法让我完全失去抵抗之力。

    “知道了,知道了,如果他们不喜欢你,我就和你私奔。”

    听我签订城下之盟,富江露出理应如此的赞赏表情,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让我踉跄地跌上楼梯。

    先不管富江关于结婚的话题,我们抵达的目的地仍旧在我家的社区内,跟我家所在的家属楼只有三栋之隔。当初决定介入我家的火灾现场后,左江和我分开后并没有按计划会和,这是因为她刚走出不远便感觉到敌人的气息。

    也不知道敌人是无法收敛敌意,还是故意释放杀气,总之隔着老远,左江就已经感受到相当大的压力。她开始试图甩开对方,但是就算没有碰面,那种压力却越来越接近。这个时候她便了解到,如果自己继续背着昏迷的?夜,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也无法保障?夜的安全。于是她立刻就近进入家属楼,按响其中一个家的门铃后,打晕出来察看的家主人并捆绑起来,然后将?夜安置在屋中。

    随后的事情和我的猜想并没有多大出入,左江将敌人引开后陷入苦战,之后富江人格终于苏醒,就此换手,这才从那个可怕的敌人手中成功逃生。

    “那个家伙也是魔纹使者?”

    “没错,三个魔纹,而且那个家伙和?夜一样,身上有恶魔。”富江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让人觉得她不甘、恼火的同时也充满兴趣,就像是玩字谜游戏时迟迟找不到正确答案,却认为这才是字谜的乐趣。

    “不过他和?夜不同的地方在于他能够控制那只恶魔。”

    我起初有些惊讶,但随即释然。富江的战绩已经表明,对她来说,只要不是有额外的力量,三级魔纹使者并非不能战胜的对手。同为三级魔纹使者的面具男在失去高周波放射兵器后,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既然如此,能够迫使她狼狈逃跑的敌人,必然拥有威力和高周波放射兵器类似甚至在此之上的额外力量。

    能够驭使恶魔,的确是能够对富江造成强大威胁的力量。

    “恶魔的力量你也见识过了。就算不会被立刻杀死,持久战的话仍旧败果明显。既然是现阶段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付的对手,就只能逃跑了。”富江轻描淡写地说。

    也幸亏如此,才能及时赶到,从面具男手中救出我的性命。我对此说不出的感动。

    “懂得战略性撤退的人才是最终的赢家。”富江仿佛对着那个此时此刻不存在于此处的敌人说,战斗才刚刚开始呢。

    她说得没错,不管是什么缘故,那个操纵恶魔的敌人没能立刻杀死富江,那么之后他要面对的就不再只是富江一个人了。

    面具男和对方是什么来头?我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他们似乎和富江是认识的,而且他们的对话来判断,甚至是处于同一个组织。我知道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富江,如今更是觉得那层隔纱太厚,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要主动开口询问他们的关系。我相信富江,这份信任并非来自对她所做过的事情的认知,而是一种更深入灵魂的情感。

    也许我真的恋爱了,因为只有恋爱才会如此盲目。

    富江用从屋主处抢来的钥匙打开房门。

    这是一个家境平凡的人家,屋主是一对老龄夫妇,大约已经六十多岁了,双鬓斑白,蜷伏在主卧室里昏迷着,姿势和气色都显而易见地没什么中气,就像两块即将燃烬的烧碳,灰白色。

    对这样的两个老人家动粗,即便是事非得已,我的心中仍充满歉意,因为富江似乎并不打算道歉的样子,所以我主动代劳了。不过没有唤醒两人,只是在富江走开后,悄悄地打心底说一句“抱歉”。当然,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弥补他们所受到的惊吓的东西,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带?夜离开,不要将他们也牵扯进非日常的战斗中。

    ?夜就躺在客房的床上,如同睡美人一样平静,脸上的血气似乎暗淡了一些。我们察看她胸腹间的五芒星,从外表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只是给人的感觉,似乎比破坏前鲜活了许多。

    是错觉吗?可是我和富江都有相同的感受。

    “也许……是在吸收?夜的活力进行修复。”富江犹豫地说。

    和我想的一样,考虑到对方是恶魔,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完全超过八成。

    “先离开这里吧,找个地方休息,之后再考虑除魔的事情。既然有人可以驾驭恶魔,那必定有办法和恶魔进行沟通和捕猎。”

    我背起?夜和富江离开这个社区,在距离市中心商业圈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私人旅馆。

    这家店的位置十分偏僻,没怎么装修,招牌被夹在一家药店和一栋陈旧居民楼之间,下方是一排杂货店,在巷道口设了一个窄门,之后是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架梯。

    无论外表、地理位置还是规模,都十分容易让人产生退避感,第一个感觉就是已经倒闭或濒临倒闭了吧。但是它的确还在营业,因此心中不由得想,一点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吧。不过若做为临时的藏身之地,的确再合适不过。

    “要几个房间?”

    “一个。”

    坐在柜台处发放钥匙的是个老头,他磕磕叨叨地说了一阵,大多数话完全可以忽略过去,不过也从这些话中了解到,这是一家私人楼房改造的宾馆。专门为“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服务。

    老头说这话时,口吻和神态都没半点暧昧,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开学以后,很多学生都会来啊,生意还不错。”他这么说。

    反倒是富江恭维了他几句,说他有先见之明和识人之能什么的,还用饱有深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装作恰好偏开视线,打量周围的摆设。柜台的油漆已经剥落了一大片,墙壁曾经打过石膏,不过此时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白洁的模样,不知道是什么的黄色和黑色的脏渍附着在表面上,还贴着内衣模特的招贴画。

    柜台的一侧有货架和冷柜,既有日常用品,也有成人用品。

    “小伙子,我这里什么都有,你以后来不需要带任何东西。”老头有些自得地说,从柜台下掏出一盒保险套。“别看我这里店小,可卖的都是名牌货,滴水不漏。啊,对了。”说着又拿出一个药箱,用一种“是男人都知道,不需要暗示”的平淡口吻说:“要不要几粒?”

    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有些尴尬,连连口舌不清地说不需要。老头重复了几句,这才“哦”了一声,刚要放回去,结果富江伸手将钱“啪”的一声拍在台面上,将东西扫进装衣服和现金的袋子里。

    老头看了我一眼,啧了啧干瘪的嘴,我立刻感到一股血气上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接着就被富江挽住手臂扯进走廊中。

    她用钥匙开门后,我立刻躲避什么般快步走进房间里,将?夜放在床上,身后传来富江关门的声音。

    “今晚真是累死了,我去洗澡。”她说。

89 日常分裂

    浴室里传来沐浴的声音,从镶嵌了整块毛玻璃的浴室门上可以看到凹凸起伏的轮廓。她扬起头,双手插在头发中,尽情迎接热水的喷洒。于是我跟她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网吧。

    网吧距离旅馆只有三十米的路程,门面正规阔气,场地却是设置在地下,面积相当宽阔,少说也有上百台电脑。如同进入停车场一般,进入大门后沿着斜坡下去就是总台。里面调暗了灯光,装潢幽雅,基本上听不到有客人大呼小叫。服务生在上网区走来走去,全是一身同样的制服。

    我在总台前打单,一个小时三元。可我只是用一下邮箱,并不打算久留,富江还在旅店里呢。

    打开电子邮箱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地址的来信。以为是垃圾邮件想随手删掉,却忽然觉得那个地址变得有点儿熟悉。这才想起来,那是神父席森给我的联系方式。大概也不能算是联系方式,因为日记里并没有说明,电子邮件能够通过这个地址传给神父。

    说起神父,他是否已经从末日幻境中回来了呢?虽然从末日幻境回归现实会被抹去记忆,但是像神父那样的老手,自然有自己的规避方法。

    按照日记里的记述,神父特地嘱咐了,非到紧要关头不要使用,而且就算使用了也不一定会有所回应。正如他所说,之前一段时间,我尤其感到自己的被动和困境,所以将电子邮件发了过去,可是一直没有回复。

    原本以为不会再有回复了,却没想到没等我发送第二封邮件,对方却意外地回复了。

    看了一下日期,几乎是我上线的同时发来的。

    真是巧合。

    真是巧合?

    我打开来。发件人的称谓是英文,翻译成中文就是“网络球”,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十分模糊,我根本想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尊敬的夸克先生:(在网络里我用了夸克的名字)

    您的来信已经收到,您的困扰正好在我们的处理机制范围内。为了更好地处理事件,加深彼此的了解,希望能够进一步深谈,请于以下所示的时间和地址验明身份。来时请在左手戴上黑色手套,如果拥有灰石,也请随身携带。

    也许您是第一次与我们进行联系,并不了解我们,但仍旧请您相信我们的信誉。我们抱着恳切严肃的心态来对待每一位客人,力争让如您这般的受害者,以及全世界的潜在受害者重新回归正常的社会秩序。

    信中内容大致如此,然后在信末附带了碰头的时间和地点。

    我问服务生要来纸和笔记下来,然后给远在他乡异国的父母留下一封电子邮件。我不想将自己的情况完全告诉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写什么才好,写了几句结果却像是遗言一般,只能删掉,然后只是告知他们家里失火,自己住在朋友家中,勿忧。

    将电子邮件发送出去,却又不知道他们何时才会收到,不由得心中有些忐忑。他们虽然也有电子邮件,但是却热衷于现实中信纸所特有的浪漫和氛围,说不定一个月都不会打开一次电子邮箱。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就是被他们忽略的这段时间,自己就会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了。

    在矛盾的心情中,我离开网吧,找到附近的电话亭,给班主任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我是高川。”

    “啊,高川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我对心情的控制力很强,若非深知我的人,很难从外表看出端倪。班主任也一点都没察觉到我的异样,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问道。

    与此同时,对面传来电视声和女童嬉闹的背景声,很是热闹,让我慨然的同时,也觉得太过遥远,彼此间不知何时存在了一层透明的隔阂。好像我在那种气氛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羡慕他们,并由衷希望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个世界正在和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要将他们牵扯进破灭的漩涡中。

    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由得再一次萌发成为英雄的念想,可是事实证明,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多,这是个十分令人沮丧,又格外现实的认知。

    我为此感到痛苦,却压抑着这份感情,不让其从语气中表露出来。

    “我家失火了,全部东西都被烧毁了。现在我住在亲戚那里,希望能够在和父母联系上之前请假一段时间。”

    对方的错愕似乎从听筒中传来。

    静默了半晌。

    “这样啊……那明天能来学校办理一下手续吗?听起来似乎挺严重的样子,你没有受伤吧?”

    “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没有心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突然不来,大家都会很担心,还是自己跟大家解释一下比较好。”班主任的语气很强硬,似乎无论如何也想让我到学校去。不过如今我芒刺在背,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全市通缉,无论是出于自己的安全还是其他师生的安全,是不可能过去了。

    我的沉默似乎让班主任明白了这边的决心。

    “不止是火灾吧?还发生了其它事情?”班主任心思敏捷,应该已经从之前试探性的对话中察觉出什么,所以语气才这般低沉,“高川,你听我说,虽然你比一般的孩子更能干,可是在这种时候,和大人商谈一下不是更好吗?你今晚能打电话过来,我十分开心,这证明了你对我的尊重和信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坐下来说几句话,听听我的建议呢?”

    “……抱歉,今晚能信任您,可是明天也许就不行了。”明天说不定你就会在社区公告栏里看到我的头像了。

    “那今晚也行,你在哪?我马上……”

    我没有听完,已经挂了电话。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我家和其他人家不同,班主任不可能自行联络上我的父母,而且所谓亲戚的说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虽然对班主任由此产生的担忧感到万分歉意,但我认为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忽然想起一直不见踪影的八景,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日子。

    太多的事情,让我心中充满一种紧迫的使命感。

    正如孩子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迫切希望能够一夜间成为大人般,我渴望着变得更加强大。

    回到旅馆时,富江正靠在床头看电视,全身上下只在脖子上挂着蓝白色的毛巾,咲夜就睡在另一侧。房间没有开灯,电视正上映国外的幽默剧,诙谐的配音之后,紧跟着发出巨大的笑声。扩散的荧光随着人仔的动作明暗起伏,富江戏谑的表情藏在跳跃的阴影中,深邃而模糊。

    我进来后,她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投向电视。于是我去洗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她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霎时间,喘息声、呻吟声和撞击声灌满了整个房间。

    我呆在原地,双脚如生根般难以动弹。富江转过头来盯着我,一丝不挂地伸展四肢,纤华毕露的身躯在隐晦的声音和光色中充满了难以述说的欲望之美,她的眼眸深处隐约跳跃着某种火焰,仿佛预兆着什么。

    那或许是一种宣泄,一种饥渴,一种邀请,一种仪式。

    “阿川,你做过吗?”

    “没,没有。”

    “第一次?”

    “第一……次。”

    这种时候她即便问的是没头没脑的问题,我也知道背后深藏的意味,因此心跳加速,忐忑不安。这些问题从富江口中不动声色地说出来,我深感不知所措,顿落下风,舌头打结。

    “那么,要做吗?”富江如此问,虽然是疑问句式,可是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真的……要做吗?”我迟疑地看着她。老实说,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虽然也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发展出这样的关系,虽然也并非没有幻想过发生这件事的场景,但现实却加速驶来,而且大相径庭。

    这是真的吗?

    可富江的眼神告诉我,她是认真的,她已经决定了。

    目光在一瞬间充满磁性的魔力,我不由得走上前去,被她直起身拦腰抱住,滚倒在床上。

    她骑在我的身上,压着我的双手,脸几乎贴在我面前,灼热的呼吸轻拂我的面庞。

    “我想做。”她说。

    “可是……”我看了旁边沉睡的咲夜。

    “她睡着了。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更令人兴奋吗?”

    我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被她粗暴地扯开裤子整个吞了下去。预热之后紧跟着高潮,她的动作粗鲁而狂热,虽然也是第一次,却如同一匹永不知疲倦的烈马,一瓶辛辣无比的烈酒,将我彻底融化。我反击,又被她回击。

    我们一连做了五次,几乎所有知道和能够想到的姿势和部位都做了个遍,完全彻底地将彼此占有。结束时,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我们留下的痕迹。

    第二天,我醒来时,如同做了一个荒唐的梦,然而躺在身边的确实是富江,赤裸的胴体,交错的四肢,一部分还留在她的身体中,右手也握着她尺寸硕大的胸部,这一切都在证明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妄想。

    真是难以置信,第一次,我们一连做了五次。

90 限界

    窗口传来敲击的声音,夸克在窗框外用圆碌碌的眼睛盯着我,它歪着头,充满某种说不出的灵性。它昨晚将我带到富江的身边就不知所踪,它并非普通的宠物,所以我也很少干涉它的举动,彻夜不归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被一扇玻璃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般还是第一次。我从它的举止中读出不满,不由得歉意地笑起来。

    我从富江的身体里退出来,她的身体是如此温暖,充满了包容感,昨天晚上,我在她的世界中迷失。她此时的面容宛如大海深处般平静,和昨晚判若两人。这让我不禁想到,她确然将一直在身体和灵魂里积蓄的某种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宣泄掉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清楚,但是她的平静让我感到淡淡的欢喜。

    富江说过她需要我,不是别人,而是我。而我亦是如此。彼此的渴求交错成羁绊。我只是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我下了床给夸克打开窗户,它扑地一下落在我的头顶,用力抓着我的头发,让我的头皮有些发疼。我没有驱赶它,只是轻轻抚摸着它如涂了黑油般的羽毛。

    回过头时,富江醒过来了。她将手臂搁在眼皮上,宛如不习惯突如其拉的日光般微微呻吟了一声。

    “几点了?”她问。

    早晨十点半,正是日上三杆的时候。我看了时钟后说。

    “你竟然比我醒得还早,昨晚做的次数不够吗?”富江咕哝着。

    “太够了,你吓着我了,富江,哪有人第一次就做那么多的?”我连忙说。

    “情不自禁嘛,而且感觉那么舒服,怎么做都不够的感觉。怎么办?阿川,你的表现太好了,我好像上瘾了。”

    对于她的问题,我再一次理屈词穷,只能用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笨拙说:

    “没关系。”

    富江果然哈哈大笑起来,她支起上半身,被单从肩膀上滑下来,一半挂在丰满的胸部上。她用调侃的眼神盯着我,让我如坐针毡。

    “昨晚很享受吧?阿川也觉得不错吧?”

    我还没有说话,夸克突然扑腾着朝富江扑去,结果被富江闪电般抓在手中。

    她发出啧啧的声音,对夸克说了一通。

    “别来打扰我和你主人的好事,否则会死的哟。昨晚就做得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夸克被她眯起眼睛的模样惊到般,在她的手掌中挣扎起来。它啄向她的手,结果被她一用力,便发出嘎嘎的尖叫声。我赶紧叫富江把它放开。富江松开手,夸克便心有余悸地飞回我的肩膀,不安地发出叫声。我将它摘下来,托在臂怀中,轻柔地安抚它,这才安静下来。

    “真是会撒娇。阿川,它是母的?”富江突然这么问道。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清楚夸克的性别,于是转移话题。

    “我去买早餐,富江你再睡一会吧。”

    富江侧着头望着我笑。

    “好开心,阿川是个体贴的男人呢。”

    一点都听不出是恭维。

    紧接着我看了一眼沉睡在另一旁的?夜。昨晚的狂乱看起来完全没给她造成半点影响。我用目光向她问安,然后带夸克出了房门,过道上其它的门口都没有打开,也没有一个人影,令人感觉有些冷清,就连业主老头也不在。

    我在附近的菜市买了豆腐花、油条和生牛肉。出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打探消息,不过并没有在周边的家属区和电线杆上看到任何通缉单。那么一件人命大案堂而皇之发生在大街上,政府能够进行的信息管制便少了许多,可是对于这附近的市民来说,昨晚发生在其它地区的惨事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

    我并没有从擦肩而过的人中听到关于那些事情的谈论。

    此事私下必定暗潮汹涌,可是明面上暂时波涛不惊。既然没有被明文缉捕,那至少不会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比起我之前的担忧要好了不少。尽管如此,学校和被烧毁的家也不能再去了,如果我和富江的相貌的确被记下来了,那么我们的过往将会迅速曝露在日光下。

    即便我没有犯事,富江早就是通缉犯,和她搅在一起的我也在劫难逃。

    若非还要和“网络球”碰面,寻找拯救?夜的方法,我早就和富江离开这座城市了。

    即便现在,也如芒刺在背。

    菜市喧嚣,客人穿梭,熟悉而平凡的生活气息环绕在我的身边。我却仿佛一个透明的幽灵,一个时光的过客。

    昨夜漫漫,宛如倏然已过千年。如同一把无形的剑将我斩成两半,如今只剩下另一半。

    分裂的日常,和平和混乱只有一线之隔,我却无法跨越那个界限。

    我手中所握的限界兵器,已然将我扯入另一个限界中。

    那是和现实截然不同,却渐渐重合的可怕幻想。

    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到旅馆中。

    富江已经穿好了衣服,由于事先考虑到这个人格的嗜好,我在打包衣服的时候特地选择了不同的款式。她果然穿上了便于活动的紧身运动装和牛仔短裤,用和昨晚同样的姿势坐在床边看电视。

    “有昨晚的消息吗?”我将早餐放在桌上问道。

    “没有,不可能那么快就放出消息。”她说。

    富江用力拉开桌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然后敲了一下桌子,问我要烟。

    我摸了摸口袋,烟盒连带里面的最后几支烟都被压扁了。我将烟递过去,然后自己也抽了一根,搓圆了点燃。

    我正要把打火机递给她,她却走上来,用烟头对碰点燃了。

    挨得这么近,我嗅到她的身上散发出沐浴露香味,显然在我出去期间她已经洗了个澡。曾听说女性习惯用很长的时间来清洁身子,不过这个定则显然对富江不适用。也不知道是性格还是习惯使然,她一向雷厉风行。

    我们边吸烟边进餐。

    “必须得想个办法。”她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那个能够操纵恶魔的魔纹使者。她虽然不介意逃跑,但还是无法全然释怀。

    “第二次了。”富江的脸上流露出微妙的表情。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自己是第二次面对恶魔时不得不逃跑了。

    不过这个结果并非难以令人接受。富江当时还不是魔纹使者,武器也只有斧头,面对几乎完全免疫物理攻击的恶魔,自然会在攻击手段上受到钳制。

    就算是我和左江一起协作,也没能拿?夜体内的恶魔奈何。

    “也许这个东西可以办到。”我走到床边,取过从面具男身上缴获的刀状高周波放射兵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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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介绍:
1999年将出现恐怖大王,末日即将降临。
17岁的高二学生高川追查校内学生失踪事件,无意中被卷入末日幻境,成为红衣怪客口中“阻止末日”的天选者。
末日流勇者斗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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