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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部成为F     限制级末日症候txt下载     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 追忆

    白井张开手臂,就像是要将森野残留在这里的气味都吸入肺部一样,深深地呼吸着。

    “你在那里多久了?白井学长。”

    “我想想……”白井转过身来,将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大概有两个小时了吧。我一放学就来这里,路上买了面包,坐在那棵树下,小森仿佛突然就会跳出来一样。我就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结果小森始终没有出来,来的人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呢?高川同学。”

    “我想弄清楚森野的死因。”我说。

    “为什么?”他有些惊讶,“从小森平时的话来看,你和她处得不怎么愉快吧?啊,对了,上次你救了小森,多谢了。”

    上次?

    我想起来了,他指的是森野和?夜被耳语者的成员围堵的那件事吧。虽然不知道森野是怎么对他说的,但是事情和他所想的有些出入,这句道谢我可是愧不敢当。

    “就算我不在那里,森野一样会没事的。”我说。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能体谅她的任性。”白井苦笑着,“小森其实很想亲口说谢谢的。”

    我有许多事情想问白井,可是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知道森野的事情吗?”

    “她的事情我全知道。”白井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很好奇,学校里一直有奇怪的流言,都是真的吗?”

    “流言?啊,你是说小森贩毒,**,敲诈勒索?”白井随意地说,似乎对于这些不怎么好听的流言风语一点都不在乎。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生气很奇怪?”他说,“不过,事情并不是那样的,我也很想生气,可是,既然最辛苦的本人都没有说什么,所以我也没有生气立场。”

    “我想知道是真是假。”

    “你觉得呢?是你的话,应该有过自己的判断吧?”

    “我觉得森野不是那样的人。”

    “没错。”白井微笑着,“虽然流言很接近,但并不是那么回事,就像没说完的真话不等于真话一样,片断的真实并不等于真实。”

    接下来,白井跟我解释森野加入那个神秘宗教组织的起因。

    大约在一年前,森野的父母被骗加入老鼠会,结果在濒临破产的时候,是教派伸出的援手,因此她的父母都成了狂热的信徒。

    “因为是狂信徒,所以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不信教。那种感觉就像家里有个陌生人。这和血缘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将森野当成了精神上的异类。耶稣好像也有这么一句话吧:我之来就是让世界充满纷争,让父母儿女反目成仇。”

    “不,我没听耶稣这么说过。”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话。

    白井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因为家人所迫,虽然不情愿,但森野还是成为了教派成员,当她想要退出时,已经没有办法了。

    并不是因为她本人受到性命威胁和缺乏生活资金来源的缘故,若只是这样,根本就无法阻止她离开组织的决心。可是那个教派将她的父母调离出国,并用他们的性命作为要挟,让森野继续为组织办事。

    因为,他们看好森野的才能。

    “小森拥有交朋友的才能,只要她愿意,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无论对方是不是好人。不过不要会错意,她并没有乱来。”白井露出惆怅的笑容,“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那可真是悲剧。

    “是啊,真是悲剧,明明成了真正的朋友……结果却是将朋友拉入深渊,还不得不向他们兜售毒品。所以,她一直十分痛苦。她不止一次对我说,再也不和别人做朋友了。”白井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和?夜不是很好吗?”

    “她说,自己就只有?夜一个朋友了,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步入自己的后尘,所以一直很烦恼。”

    从他的话中,我无法判断他是否知道?夜身上发生的事情,森野会是那种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跟男友说,将男友作为自己心灵支柱的女孩吗?毕竟白井知道她的过去和现场,并且似乎从未有过怨言。

    “你知道吧,?夜和她吵架了。”我说。

    “嗯,大概知道一点……”白井叹了一口气:“看上去会聊很久,要去我家一起吃点东西吗?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于是我和白井离开公园,走上和自己家相反的道路,并在他家附近的烧烤摊买了外带的啤酒和零食。

    那条街上十分热闹,浓郁的烤香和烟火味弥散在空气中,即便进入白井家所在的社区也能清晰嗅到。

    白井说,这些摊贩通常营业到凌晨四点,晚上若不将窗子都关起来,夜半三更也会被喧闹声吵醒。

    我拿出香烟递给白井,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抽烟,可是,在这个时候男人通常是不会拒绝的。

    白井道了声谢谢便接过香烟。我点燃自己的香烟后,帮他点火,明艳的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摇摆的光和影似乎让他的五官更加深沉了。

    大概是第一次吸烟的缘故,他狠狠吸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似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又苦又呛。”他说,“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高川同学……”

    “叫我高川就行。”

    “啊,你也叫我白井就好了。”白井用手扇开在眼前沉淀的烟雾,“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抽烟,看你的样子,抽了很久了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喜欢吸烟?”白井好奇地问。

    “只是不抗拒而已。”我这么回答道。

    “因为不抗拒,所以一直在吸?为什么不选择戒掉呢?既然是不抗拒的话,有没有香烟都没关系吧?”

    “是没多大关系。”我酝酿着脑中的说辞,虽然不戒烟的理由说不上复杂,可是情绪上的因素很难用语言来说明,但恰恰情绪上的需求才是最关键的一点,这一点若不能明白地解释清楚的话,一定会被对方误会。

    “既然能够接受的话,为什么不接受呢?”我这么说到。

    “原来如此。”白井似乎能够理解地点点头,“高川你是有胜于无的类型啊。即便是有害的,只要自己能接受,就会接受吗?”

    “吸烟并不完全有害。”

    “完全有害的东西……似乎根本不存在吧?”白井一脸深有感触的表情,“可是,明明不是完全有害的东西,一旦被定性为有害,就会被人们厌恶,我讨厌这样的世界。”

    他转过脸盯着我,十分认真地说:

    “所以,不因为事物的定性决定接受与否的你,是我欣赏的类型。”

    我讶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随之而来的沉默中,我来到白井的家中。

62 苍白的手

    在玄关换上拖鞋后,迎面就看到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三合板制作的家具已经掉漆,就像打上补丁一样。因为家具太少的缘故,空间显得十分宽敞。

    所有门都是开着的。

    白井的房间同样连通阳台,房间里有书桌、衣柜和木床。书桌上将木板塞在每一排书的顶部,就这么搭起一个简陋的书架,上面罗列着用挂历制成书皮的书籍。更多的书在一个木箱里,几乎能找到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教科书。转过头,灰色的蚊帐被竹竿架在墙上,诉说着灰色的记忆。

    虽然有听说过白井的家境并不是很好,不过实际看到还是和想象中有不少出入。

    和他比起来,我就像出生富豪人家的贵公子吧。

    彼此间的差距,就像我家和?夜家之间的差距一样。

    白井搬来一张矮桌和两张竹椅,一直呆在我肩膀上的夸克哗地一下跳上书桌,如同啄木鸟一样不停地叮啄台面,发出咄咄的声音。我不好意思地走上去抓住它,将它从阳台扔出去。

    “见笑了。”我对白井说。

    “没关系,没关系。”白井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吃木头的乌鸦呢,不给它吃点吗?”

    “它野惯了,大概不喜欢熟食吧。”我应付着道。

    我们俩将买来的食物摊在桌上,白井很熟练地用两根筷子撬开瓶盖,往各自的碗里倒啤酒。

    我们一边喝酒,吃烧烤,一边谈起森野的往事。我对森野的过去并不了解,实际上,直到她死亡前也不是很熟悉,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白井在说,我仅仅当个听众。

    我想问他关于灰石的事情,可是白井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似乎想要将森野的往事都复述一遍,似乎这么做她就会重新活过来一般。只有在这个时候,在他被香烟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将头埋在碗里小口小口喝酒,仿佛喝醉了一般絮絮叨叨的时候,才能察觉到他对森野之死的伤心和懊悔。

    完全找不到介入时机的我第一次认识到,这个男生,是如此深爱着森野。

    失去了对方,另一人就像是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我有些羡慕这样的白井,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森野这样的存在。这让我升出一种“谁都可以,马上就去为她付出一切吧”的冲动。

    所有的啤酒和食物都吃光时,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

    我和白井的酒量都谈不上好,两人喝光了六支啤酒后,脑袋已经开始发晕,就算喝白开水也无法冲淡不时冲上咽喉的恶心感。

    白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样子是要上厕所。我还记得白井之前说过有东西给我看的事情,于是随口问了他一下。

    “在书桌最中间的抽屉里。钥匙在桌面上,你自己找一下吧。”白井这么说着走出房间。

    我在书桌上找了一阵,甚至将桌面上的书籍全都搬到另一边,可是完全没有看到任何钥匙。虽然也想过白井是不是记错了,但也有可能是被刚才的动作碰掉了也说不定。

    于是我钻进桌底寻找。

    因为上半身塞进在桌下,所以白井过来时,只是隐约察觉到从身后照来的光线忽然有些暗淡。

    “找不要钥匙啊,白井。”我随口说到。

    “因为根本就不在那里啊。”白井的声音轻轻从身后传来:“那把锁早就坏了,钥匙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在说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喂,你刚才说……”

    身后的影子怪异地摇晃,空气也在异常流动,连锁判定的才能第一次自动开始运作,并且传来极度危险的讯号。

    脑海里浮现模糊的身影,身后的人抓着某种东西,高高举过头顶。

    我下意识想要钻出去,可是那东西已经猛然落下。

    尖锐的。

    就算用尽全力,但因为身躯被禁锢在狭小的桌下空间中,也只是稍稍移开致命的部位。

    剧痛霎时间从后腰传来,坚硬而锐利的东西,大概是刀子吧,深深扎进肚子里,又抽出去。

    在它第二次袭来前,我忍着剧痛把身体整个塞进桌底,然后用力站起来,将整个桌子都掀翻了。凌乱的倾倒声,我转过身,闪亮的弧光割开我的衣襟,在胸口划出一道血痕。

    刀锋第三次向我袭来,被我从袖管里弹出的匕首挡住。

    我用力一推,偷袭者借力向后跳开。他的动作敏捷地如同猿猴一般,双手垂在身前,身形摇摇晃晃,和我相同式样的校服笔挺地穿在身上,散发出从未见过的奇诡气息。

    是白井。

    他手中拿着头部尖锐的菜刀,从灯泡处落下的橘黄色灯光在刀身上流淌,微微有些刺眼。白井的脸低垂着,藏在头发的阴影后,就像是在看刀身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我用左手捂住腰后的伤口,在记忆中,自己第一次伤得如此重。

    “白井?”低沉的声音就像不是从自己口中传来的一般。

    “是我。”白井抬起头,从头发的缝隙中,能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

    跟我之前看到的白井截然不同。

    我杀过人,所以能够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杀戮决绝的味道,他的眼神是一片虚无,那是根本不在乎后果,以及自己的下场,矢志杀人者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问道。

    “为什么?”白井将有些佝偻的背挺直了,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泄愤。”

    “泄愤?”我重复着这个词语,一边将摸上腰后的手枪。可是在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前,我并不打算立刻杀死他。

    因为身体经过灰石强化的缘故,伤口流血的速度正迅速降低,痛楚也让气力和神智逐渐恢复。白井是活着从末日幻境归来的人,他的那把菜刀不是限界兵器,实在太幸运了。

    白井并不急于进攻,似乎打着拖延时间让我的血流干的算盘。

    “很抱歉,我一开始就知道谁是杀死森野的凶手。”

    “谁?”

    “?夜。”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我几乎惊呆了。就在恍神的瞬间,白井像是在脚上装了弹簧一般,侧向跳开,踏在墙壁上朝我没有持刀的左手方扑来。

    大概是连锁判定的才能在起作用,他的行动路线直接以线条的方式在脑海里提前描述出来。

    我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反映过来,转身用匕首挡下菜刀。

    发出铿锵的一声。

    匕首和菜刀绞在一起,又是数次碰撞,我们的脚步走在弧线上,在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圆。

    几乎是同样的速度和角度,我和白井同时踢中对方的腹部,各自向后退开。

    我站定在白井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而白井则退至翻到的书桌后。

    “?夜杀了森野?”我的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

    “是啊,我亲眼看到的。”白井旁若无人地蹲下身体,摆弄着书桌抽屉,“那天,森野接到?夜的电话,虽然她没说是?夜,可我知道肯定是她,因为有些担心,所以跟了上去……”

    白井从抽屉里取出某样东西。

    我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只右手。

    大概已经处理过,并没有腐烂,皮肤苍白,散发出一种令人难受的味道。

    我想,这就是森野被切断的那只手吧?

    难以相信。但是,白井大概说的是真话吧。?夜是犯人,而他不过是切断了森野尸体的手臂而已。

    “?夜杀了森野,明明是朋友,却因为一时的生气就杀了她。我本想杀死她为森野报仇,可是她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现在我无法杀死她,也找不到她,所以只能杀了你,也许杀了你以后,?夜就会主动来找我了。”

    白井将脸颊贴在那只被齐肘切断的右手上轻轻摩挲着。

    “你知道吗?高川,?夜是因为森野说了你的坏话才生气的,她说森野是坏人,再也不要当森野的朋友了,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森野为了她如此苦恼着,明明是朋友……凭什么森野就得这么死掉?太悲哀了,太悲哀了!不是吗?高川!”

63 深灰色

    白井歇斯底里地向我大叫,责问我为什么要出现,就像是死去森野的灵魂在不甘地呐喊。他当着我的面,一边留泪,一边吃掉了那只苍白的右手。

    这样我们就永远地在一起了。他如此说着,身体宛如缠绕着某种灰色的气息,似乎正逐渐变成一种非人的存在。

    他再一次以那种迅捷无比的跳跃力向我袭来,四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他的踏板,真是非同寻常的平衡力。

    白井每一次进攻都如同射来的箭矢,他的身体就是箭杆,尖锐的菜刀就是箭头。如此诡异的攻击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到,联想起他擅长的篮球运动,我不由得猜测,莫非他的才能就是这种平衡性和跳跃力?

    思维运转的时间,刀锋已经在我身上留下好几道血痕。

    虽然他的行动路线很直接,但是即便看穿了,身体也无法在完好无损的情况下躲开如此迅猛的进攻。我只能努力挥动匕首,每一次和他擦身而过时,彼此留下伤口。

    白井的自愈力完全超出我之前所见过的任何对手,无论是身为魔纹使者的我,还是服用“乐园”的山羊公会特殊战士,在被这把融入灰石粉末的限界兵器匕首伤害时,都无法以如此快的速度让伤口愈合。

    究竟是怎么回事?白井身上并没有魔纹,按常理来说,应该只是普通的末日幻境的天选者。

    先不提能不能杀死他,只用一只手的话,就连制服他都做不到。虽然还想从他口中得知更多的情报,不过再不认真一点的话可是性命难保。

    再一次和他分开后,我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指着他。

    白井立刻忌惮地跳到书桌后,虽然从精神和肉体上似乎都在朝着非人的存在变形,可是在半个月前还是个正常学生的他,对于枪械的威力仍旧下意识感到畏惧。

    “别尝试,你躲不开我的子弹。”我警告道。

    “……”白井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忽然哇地一声弯腰呕吐起来。我原以为这是吃了森野的手后产生的不良反应,可是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白井的头发正以可以目睹的速度变成白色,一种干枯的白色,连皮肤也像老人一样起皱。

    “本来觉得你或许会有点难过,不过,看起来你对这件悲剧一点都不关心呢。”

    白井用袖子擦去嘴边的脏渍,用一种悲哀、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盯着我。

    “如果不是你的话,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他说。

    “像森野一样,没有选择的活下去?”

    “没有选择又怎么样?想要自由自在?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没有选择难道是森野的错吗?”白井哽咽着,用尽全力大叫着,“就算是没有选择,我也希望森野能够活下去啊,为什么死非得是她?为什么杀死她的非得是?夜?”

    “所以,这就是泄愤啊。”

    “没错,这就是泄愤,我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虽然杀死森野的是?夜,也想着其实高川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我就是无法忍受。当我和你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你是那种自以为是的白痴。就算别人是因为你才死去,你也不会感到半点伤心难过吧?”

    “自以为是?白痴?或许吧。”我听到自己这么说着,“可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无论结果如何,但只要是自己思考后做下的决定,就没有任何可遗憾的地方。但是你说错了一件事,对于森野的死,我一样感到难过。”

    是的,就算是态度对我不怎么友好的森野,我也无法平静地对待她的死亡。否则,我为什么要献上花束?为什么要厌恶那些背后说死人坏话,拿来做笑料的人?为什么要和白井聊天?

    “说谎!说谎!你这个骗子!”白井用力地咳嗽,似乎要将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一般,“你骗不了我的,高川,你的眼睛,你的动作,你的语气,你的一切都好奇怪。明明没有半点波动,可是却让人觉得你是好人,其实,那不过是伪装而已吧?”

    我没有回答。

    白井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如同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五官开始扭曲,他忽然在原地打转,抬头望着空无一物的上方,露出一种恐惧和兴奋交织的难言表情。

    他看到了什么?

    “热,好热。”他不停地说着,揪着胸口的衣襟。

    “喂,白井,住手吧,你最好去一下医院。”我好心地提醒道。

    白井露出一副听到来自远方的声音的茫然表情,视线落在衣柜上,目睹到更衣镜上异常的自己。

    并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

    “啊……原来如此。恶魔拿走了我的生命,让我得到力量。”他自言自语,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比起现在的我,你更像是怪物呢,高川。”

    “什么?”

    我觉得白井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我想起来了,就像山羊公会的那些人,明明是虚空,却一副看到了恶魔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刚才能和我平分秋色的你真的很奇怪。身上带着刀子和手枪,反应能力也超乎常人,明明被我刺了一刀,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喂,高川,你真的是人类吗?”

    什么叫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身上的伤口痛死了!

    “你吃了‘乐园’?”

    “乐园?”白井有些疑惑,续而恍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拇指大的瓶子,残留在瓶壁上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比蓝色更偏向紫色的颜色。

    “原来,森野贩卖的毒品,叫做乐园啊……真是不可思议的药物,虽然曾听她说,能够强化人体机能。原来是真的,真是恶魔的赠品啊,现在的我连神都能杀掉。”他用梦呓般的语气说。

    “那是错觉!”我驳斥道,“根本没有恶魔,也不会让人战无不胜,醒醒吧,白井,你没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吗?”

    “如果能让我复仇,变成这样也没关系吧。”白井丑陋的老脸朝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像你说的,既然能接受,为什么不接受呢?反正,一切都太迟了……真是奇怪,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白井逐渐不利索的语言让我彻底明白了,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太迟了,他是在上厕所的时候服用了那瓶特殊的“乐园”吧?那药是森野给他的吗?他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吗?说不定,和我如此友好地享用啤酒和烧烤,是在向人类的自己告别吧?

    从他从厕所出来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以前的白井了。

    又是一则厕所怪谈,末路的戏言。

    太悲哀了。

    我再不犹豫,扣下扳机。因为没时间的缘故,只做了一个弹夹的灰石子弹,但是为了增强威力,我刻意学网上流传的方法,将弹头锉出十字痕,将它变成简陋的达姆弹。

    所以,一枪就能解决吧?

    可是,明明站在枪口的方向,明明被我的连锁判定才能锁定,但是在我扣下扳机的同时,他的身形忽然变成了两个。

    子弹从两个身影之间穿了过去,带出一蓬血花。

    “怎,怎么可能!子弹怎么可能伤害到我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熟悉的声调。

    白井跳了回去,身体的残像消失时,紧抓在手中的菜刀掉落地上,他的右肩开了一个大洞,只是半连着耷拉在那里。

    我同样也吃了一惊,这是记忆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射失。

64 笼中鸟

    才能顾名思义,并不是超能力,而是对身体功能的极端展现,外在表现就是所谓的“天份”,就如同白井展现出来的弹跳力和平衡感。但它拥有极限,那就是身体能够承受的负荷。

    连锁判定也不是预知,而是对产生锁链的事物进行高速运算,然后产生概率性的结论。

    当提起渔网的一个结点,其它结点也会随之运动,这种相互干涉的运动轨迹几乎是既定的事实,所以能够通过计算来判定。同样的,虽然子弹的射出速度极快,可是因为它的轨迹十分明显,所以只要得知枪口的方向,连系对方的运动,以及所有干涉子弹轨迹的因素,例如风向和障碍物,就可以做到百发百中。

    判定连锁的才能,就是以子弹为基点,找出所有干涉其运作的目标,并对其进行计算,反馈回肉体。

    这是肉体的反应能力,观察能力和计算能力的综合运用。

    可是,当这三个要素有其中一个无法满足时,威力就会大幅度降低。

    白井的运动能力已经开始超过了我的反应极限。

    造成这种强烈变化的是那瓶特殊的“乐园”?是因为他是曾经服用过灰石的天选者?是情绪的刺激?还是因为吃了森野的手臂?

    或许是四者混淆在一起所产生的化学作用。

    我再开枪的时候,白井已经反应过来,搬起书桌朝我砸来。

    子弹穿过书桌,发出沉闷的声音。

    当我透过书桌与地板间的空隙看到白井的手臂掉到地上时,自己也被书桌砸得退避三舍。

    我推开书桌,白井已经不再原地。

    我转过头,白井正用仅存的左手持着菜刀,从阳台处跳了出去,我只来得及看到他落下的背影。

    我冲上前,从阳台处探出身子,可是下方一个人影也没有。

    声音来自左上方,目光所及之处,白井口中衔着菜刀,利用双脚和左手,在各家的阳台上攀爬跳跃,敏捷得一点都不像是受伤的人,断手处飞洒的鲜血在月光下一片迷离。

    他很快就跳上楼顶,在完全没入身形时,朝我看了一眼。

    夸克从天空朝他俯冲下去,我打声呼哨让它离开,可是它没有再次飞起来,于我的视野之外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我跳上阳台,射出左臂的绳爪,朝楼顶攀爬。可是我的速度完全及不上白井,当我来到楼顶时,视野里尽皆是空无一人的辽阔,那个外表如垂暮老人般的身影宛如融化在风中,彻底消失了。

    夜风习习,静谧的夜晚,不远处的灯火伴随着畅笑欢谈,可我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半透明的夜影中,夸克一身浴血地躺在地板上。

    我跑上去,将它抱起来。夸克的胸口被利刃斩开,几乎开膛剖腹,内脏都流了出来,虽然胸膛还微微起伏,但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我着急得快要流泪,再顾不得它是否会产生不良反应。从口袋取出灰石,用匕首的柄部敲碎,一半倒入它的伤口,一半塞进它的嘴里,然后撕开衣角,将它整个包扎起来。

    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城市里有兽医,这时再去寻找也来不及了,夸克的性命危在旦夕,可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力地将夸克抱起来,在这灯火辉煌的偌大城市里,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袭来。

    “混账!”我大声地骂了一声。

    如果当时先下手为强就好了――我并没有这么想,当时的自己不仅想要从白井口中套出更多的情报,也觉得他还是有救的。因为他虽然想杀人,可是仍旧没有杀死任何人,他想杀我,但我也不觉得自己会死在他的手中。

    富江失去联系,?夜离家出走,八景失踪,森野被杀死,仅靠自己无法铲除山羊公会,那么至少要救下白井学长。

    因为我是被选中的人,是魔纹使者,拯救末日的英雄。明明实现了孩童时的梦想,发现了这个世界可怕却有趣的一面,获得超人的力量,背负崇高的使命,可是自己除了杀人和杀怪物,究竟拯救了谁?

    只会杀戮的家伙,算是什么英雄?

    虽然日记里没有说,可是当时自己是想保护富江的吧?

    失去了末日幻境中所有记忆的我,想要帮助?夜。

    一边利用八景,一边告诉自己对她的生死毫不在乎,却不止一次警告她不要深入。

    在所有需要利用、保护和帮助的对象都消失后,我想至少自己可以拯救白井。

    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判断出白井彻底崩溃前,一直是那么想的。

    就算是现在,也不认为当时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可是当时的正确并没有带来理想的结局。

    自己什么都没能挽回。

    那么,当时以“不得不”的理由去违心做事,就可以获得未来的正确吗?以“现在不杀死这个家伙,他会杀死更多的人”这种理由去杀人,就可以得到慰藉吗?

    先不论单纯以“可能性”为出发点来决定生命的存亡是否正确,那种行事原则本身就不是自己想要接受的。

    因为那样做的话:

    “家里太穷了,孩子生下来会吃苦。”――要提前杀死孩子吗?

    “这个国家可能会发射核弹。”――要提前投入核弹吗?

    不能接受,所以自己不会在确认白井已经无药可救前杀死他。

    然而在确定之后,却已经无法阻止他。

    所以,夸克的结局是已经注定的吧?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被变成恶鬼的白井杀死吧?

    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白井说过我是虚伪而冷血的生物,但他错了,我不关心陌生人的生死,但也是会为一些不可挽回的物事感到悲伤的。可是就算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他人也只会得出一个“虚伪”的结论。

    他们会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之类的风凉话,然后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一定会先动手断绝祸患。

    所以,我只能不甘却无力地骂一声“混账”,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骂谁。

    无法用行动证明的言语。

    皆是戏言。

    正如吱吱叫唤的笼中之鸟。

    只予以观赏的伪物。

    我走出白井家所在的居民区,走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

    没有人来打扰地静静走着。

    夸克的身体在我的怀里抽搐,反倒让我感到一丝安慰,因为它至少还能抽搐。

    我想赶紧回家,陷入深沉的梦中,可是双脚却将我带往不同的方向。

    当夜风吹醒我的大脑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氛围幽静,满地绿荫的街道上。继续往前走的话,进入社区大门,经过草坪庭院,就是?夜的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我想见?夜。

    真的好想见到她。

    我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想要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在意她。

    想要问她是不是杀了森野,为什么要杀死森野。

    想要让她知道,自己不害怕她身上的恶魔,无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厌恶她。

    就算她真的做了错事,也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因为,就算我无力拯救全世界,但仍旧可以成为她的英雄。

    至少,我想成为某个人的英雄。

    “为什么哭丧着脸呢?阿川。”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明明很陌生,却让人生出即视感,“真是狼狈啊,一点都没有优等生的样子。”

    我回过头去,那个女人宛如幽灵,却又散发着萤火虫一般的存在感,似乎仅仅站在那里,就能冉冉照亮四周的黑暗。

65 真相分裂

    “喂,阿川。”来人亲密地招呼道。

    她的声音十分清澈,令人想起晴朗的天宇。

    外表看上去像是大学生,又像是社会人,正处于两者之间的过渡,充满了暧昧的年龄。

    身穿素色的无袖吊带连衣裙,露出圆润的肩膀和优雅的锁骨,肌肤光滑,富有弹性,全身上下散发出青春健康的生命力。因为布料的质地又轻又薄,被夜风一吹就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丰满健美的轮廓。

    单肩挎着一个长筒型的旅行包。

    红色的草帽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一定是个美人吧。

    在我的记忆里,并不认识这样成熟雅致的女性。

    “怎么不说话?”她发出轻笑,“对了,因为你已经没有记忆了,不过应该有看过那本日记吧?”

    她这么一提醒,我立刻想起来了,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

    “……富江?”我尝试着问道。

    “不是。”她出其不意地断然否定,“要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不过,你就当我是她的姐姐吧。”

    姐姐?我一头雾水,哑口无言。

    来者摘下红色草帽,清爽的短发被夜风抚动,和日记里的记载同样的美貌,同样的飒爽风姿,不同的却是稳重和典雅并重的气质。和活力四射的运动美女相反,更像是个贤惠持家的女性。

    这个相貌让我感到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贴在小区公告牌上的通缉犯

    是叫真江吧?

    “我叫左江,初次见面,阿川。”她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叫左江。不过她给人的感觉的确和通缉令里的画像不同。

    真的是不同的人吗?

    富江,真江,左江……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你好,你好。”我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你抱着的鸟儿,是乌鸦吧?”她的视线落在我的怀里。

    “啊,嗯,是的,它叫夸克。”

    谈起夸克,我这才注意到它的呼吸竟然已经平稳下来,似乎是得救了。

    “受伤了?”左江的目光从夸克身上转到我身上,虽然校服的深色在夜晚掩盖了血迹,路上无人指指点点,但是被割破的校服在近处时还是显眼无比。

    “嗯……”我沉默不语,虽然这名叫做左江的女性给我一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却像是无根的浮萍,飘忽不定。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

    左江微笑地看着我。

    半晌。

    “看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过去坐下来说吧。”她这么说着,牵起我的手,将我带到树荫下的长椅处。

    左江解下挎包,将红色草帽搁在大腿上,紧贴着我坐在一旁,成熟知慧的女性气息让我不禁有些拘谨,但是她看上去毫不在意。

    “和人打架了吗?”她的声音清澈温柔,明明不是责备,却让人不自禁生出沮丧的情绪。

    我点点头。

    左江转过身来,手指轻轻滑过校服上一道道被割破的地方,就像是在感受着受伤者当时的痛苦一般,然后将我紧紧拥在怀里。她的手臂说不出的有力,温暖的胸怀散发出像是康乃馨的淡淡香味。

    我不由自主将这些天来的经历,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都倾述出来。

    “真是辛苦了,阿川。”左江捧起我的脸颊,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始终不是成为英雄的料吧?”

    我想把头转开,可是左江却强有力地制止了。

    “也许不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吧?可是……”她斩钉截铁地说:“一定可以成为某个人的英雄。”

    她是如此认真,让我不由得有些脸红。

    “左江……富江在哪里?”

    左江眨了眨眼睛,让我的头靠在她的大腿上躺下来。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良久没有说话。

    “富江,就在这里哦。”

    “咦?”

    “因为记忆操作太累了,所以已经睡着了。”

    “咦?”

    “因为耍了一些小手段,所以才没有失去末日幻境的记忆。”

    “咦?”

    “左江拥有富江的全部记忆。”她低下头,盯着我的眼睛,宛如在乞求什么一般,“一定要富江吗?左江不行吗?阿川你不喜欢左江吗?”

    “不……不是,才不是!”我激动之下想要坐起来,却被左江牢牢按住,“我,我很喜欢左江,可是……也很担心富江啊。明明说过要来找我,过后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没办法,无论是记忆操作还是突破封锁线,都是十分累人的活计啊。”

    “你在说什么?左江,我一点都不明白。”

    “好好想想,阿川,你是优等生呢。”左江用手指轻轻点在我的嘴唇上,嘻嘻一笑,“如果猜对了,就给你一个吻。”

    因为窘迫的缘故,我的耳根不由得发热。大概是自尊心在作祟,虽然不想表现得特别想要这个奖励,可是却更不想放弃。

    感受着贴着脸颊上的大腿的弹性,我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左江的谜语。

    左江不是富江,像是姐姐一样的存在。

    左江在这里,富江也在这里。

    富江通过对记忆的操作,保存了末日幻境的记忆。

    左江拥有富江的全部记忆。

    所以……

    “左江和富江是同一个人?”

    “没错。”

    “左江和富江是不同的人格?”

    “是的。”

    “那么真江也是?”

    “正确答案。”

    我对自己的推断也感到惊愕,视野被左江不以为意地优雅笑容全部占据。她的脸快速放大,我的嘴唇传来柔软的触感,大概维系了三秒钟左右,左江这才直起身子。

    “这是对优等生阿川的奖励。”左江微笑着说:“要突破那个精神病院,就算是真江也花费了很大的工夫呢。不过,只要能够和阿川在一起,再多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左江的声音宛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占据了大部分思考回路的是曾经看到的那份通缉令。

    真江是郊区精神病院的出逃重病号,有犯罪前科。

    但是在日记里关于富江的描述,却是喜欢格斗技,打过黑市拳的心理学研究生。

    近在眼前的左江,则是带着贤妻良母气质,成熟温柔的大姐姐。

    究竟哪个才是真相?哪个才是谎言?

    或者全部都是真相?全部都是谎言?

    “怎么了?阿川,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啊,不,没有。”我顿了顿,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吧?左江。”

    “当然了,如果阿川连我们都不相信,还能信任谁呢?”左江坦然而言。

    于是,我的视线落在搁在一旁的长筒型旅行袋上。

    “你把斧头带来了?”

    “嗯,没有它的话,有许多事情很不方便。”

    “前些天你去过公园?”

    “是的。”

    所以杀人现场才会是那副光景。我不由得盯着她的双眼。

    “你在那里见过?夜?”

    “对啊,很漂亮的女孩呢。就像是即将凋零的白百合,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是?夜杀死了森野吗?”

    “大概是吧,明明两个人是相互关切的好朋友,真可怜……为了阿川,两个人反目成仇呢。”左江用手指戳着我的脸颊,嗔道:“明明是优等生,阿川真是个拈花惹草的家伙。”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夜是怎么杀死森野的?”

    “很重要吗?”

    “很重要,左江,请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我!”

    左江叹了一口气。

    “准确来说,是?夜的影子杀死了森野。她大概不是故意的吧,可是却有一种奇怪的能力,一激动就不受控制。那是相当强大的力量,真江也无法战胜。”

    是啊,因为,那是恶魔啊。

66 自我重合

    关于人格分裂的问题。

    人格之一,富江进行记忆操作后沉睡。

    人格之二,真江逃出精神病院,尾随?夜进入公园目睹了森野死亡事件后,被恶魔发现,败逃后陷入沉睡。

    人格之三,左江成功逃离恶魔?夜的追杀,来到?夜家所在的地方同样纯属偶然。

    将数个的偶然连系起来,便成为必然的奇遇。

    至于为什么真江会跟踪?夜?左江给出的答案是,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无意中在街上听到她和森野谈及关于高川的话题。

    “这个女孩寄居在阿川家吧?真令人不放心。”左江说。

    “只是单纯的借宿而已。”

    “虽然她看起来不像是在情感方面主动的女孩,不过那种娇弱可怜的模样,说不定正中了阿川的靶心呢。因为阿川是优等生,不可能放任有苦恼的女生不理吧?”

    左江的断言一针见血。我对?夜的确存在一种暧昧的情感,和相貌与性格无关,背负着难言苦痛的她对我而言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就像是被拯救者之于英雄的关系。

    ?夜在身边,我就能切身感受到自己并非是可有可无的虚妄。

    人际关系被划分为“需要”和“被需要”两种,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两者之间的界限暧昧模糊,并由此决定个人的自我价值感。

    一般来说,力量强大的人被需要,力量弱小的人需要他人。然而这个定则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虽然一个月前,身为优等生的我,将自己定义为“被需要”的人,但是自从获得强大的力量后,却变成了“需要他人”的人。

    我想,这一定是自己在某些方面产生了偏差,这种偏差来自于剧烈变化的环境,和从未改变的自我。

    白井说过我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的确如此,我以自己的步调生活。简单地拿进化论打个比方,生物对环境的适应性分为渐变性和突变性两种。而我便是前者。

    这和自身的力量强大与否没有关系,单纯是适应性的问题。曾经位居食物链顶端的恐龙,便是无法适应突变的环境才灭亡的。

    超人的力量不但没有让我更快地适应环境的变化,反而成为了现代的“恐龙”。

    “见笑了,左江,被你看到这么不成器的模样。”我一边抚摸着夸克,一边露出苦笑。

    “还好了,虽然在末日幻境里的阿川更加可靠,不过现在的却让人感到新鲜。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新鲜感了,这样的阿川也很可爱呀。”左江如同安慰孩子般,轻轻抚摸我的头。

    夸克微微睁开眼睛,仿佛大病初愈的婴儿,发出微不可闻的鸣叫。

    “这次真的很幸运。”左江突然说。

    我讶异地看向她。

    “这只乌鸦伤得挺重,你给它吃了灰石才能恢复得那么快吧?”

    “有什么问题吗?”

    “真江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对方发生强烈的过敏反应,不到半天就宣布医治无效,在医院里去世了。”

    我不禁有些后怕,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给夸克和?夜服用灰石,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用灰石制作的迷-幻药“乐园”中所加入的其它成分,也许不光是为了增强其作为毒品的能力,也在相当程度上减缓了灰石的过敏反应。

    就算如此,服用“乐园”的人所产生的奇怪症状,说不定也有过敏反应在起作用。

    “我们之所以没事,大概是因为进入末日幻境时,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肉体吧?”左江说。

    也许吧,关于末日幻境的事情,大部分还只是猜测。

    左江的声音、动作和气味有一种力量,温暖柔和,不知不觉就浸入内心中,令我的心情渐渐平伏下来。

    我站起来,指着社区大门说:

    “我想到里面看一看。”

    左江将被风吹乱的发鬓挽至耳后,将红色草帽戴上,提起旅行包走在我的身后大约落后一个身位的距离。我虽然看不到她,可是从背后传来一种无形的依靠感,让我感到十分安心。

    就像是闭着眼睛,后仰从悬崖跌下,也会被人接住一样。

    这跟在末日幻境中,我对富江的情感是一样的吧?

    这么一想,就萌生出怀念的感觉。

    每当看到日记时,即便明知是自己的经历,也会觉得自己和日记中的高川有一种隔阂感,仿佛位于不同世界的两人,不时产生羡慕的情绪,因为他的身边有富江的存在。

    可是现在,左江就在我的身边。

    原本被失忆斩断的过往,再一次以身旁的她为结点接续起来,自己似乎正在和末日环境中的高川渐渐重合。

    经过熟悉的草坪和凉亭,在曾经杀死山羊公会成员的地方呆了一阵。搏斗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抹去,新植入的草皮呈现出突兀的绿感。

    当初杀死他们的时候并没有断首,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变成了丧尸。大概是情报控制的缘故,也没有在报纸和新闻上见到相关杀人案件的报导。隔了那么长时间仍旧没有警察找上门来,想必已经变成了另一起无头公案了吧?

    这个月来,这座城市所发生的犯罪案件屡创新高,虽然公安厅宣布采取强硬的整顿手段,可是事态仍旧不见好转。不仅这座城市,如今全世界各地的重大罪案的报导都在与日俱增。前不久恐怖分子在东京的地铁散播沙林毒气,成为一起震惊世界的重大案件。让人不禁感到疑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大多数人当然不清楚末日环境的事情,不知道在他们的身边,就有天才、异世界生物、超能力者和恶魔的战场。

    所有涉及这些因素的情报,都被某种无形却强大的抑制力压制在阴暗的角落中。

    也许再过不久,所有这些看起来琐屑细小的不和谐,就会形成吞噬整个世界的裂缝吧。

    乘坐电梯来到?夜家门前,我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回应,看来?夜和她的家人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苦恼,若?夜的父母回到家时发现女儿失踪了,一定会感到懊悔和悲痛吧?

    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在他们回来前让?夜恢复正常。

    可是所有和?夜的联系都中断了,甚至连她的父母都无法通知。

    除了自己家,朋友家和学校,她还会去哪里呢?还能去哪里呢?

    虽然说只要身上带有钱,无论哪里都可以去,被恶魔寄生的?夜,更拥有无论到哪里都能生存的力量,可是生而为人的那一半,一定拥有不能忘怀的羁绊。

    若是人的话,若还有人的情绪的话,若?夜还保持着此生以来所有的悲喜苦乐所诞生的性格和记忆的话,她一定不会离开这个城市,她会前往对于维持自己和周遭人的关系有重要意义的某个所在,默默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努力想想,高川,你一定知道的,因为对于?夜而言,你并非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说过,自己喜欢上你了,不是吗?

    森野已经死了,父母又不在这个国家,只剩下你了。

    所以,她一定在你所知道的地方,在等待你去实现曾经的承诺。

67 金苹果之梦

    左江在我家里住下来,就在原来?夜住的房间,也就是我的卧室。

    房间仍旧残留着?夜的气息,她的衣物和玩具都完好地保存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即便?夜离家出走后,我也因为某种情绪驱使的缘故没有改动。每当进入房间,就会想到或许某天放学回到家时,?夜会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边笑着,一边将煲汤的砂锅放在饭桌上。

    “回来了?今天的菜可不是超市买的便食哦。”类似的幻音似乎在耳边缭绕。

    不过,如果一直将房间保留在?夜离开时的模样,对于住进去的左江而言,或许不仅是困扰这么简单。?夜是重要的人,左江也是,两人的存在不分轩轾。

    遗憾的是,这栋房子比一般的人家要大,可是对于接二连三寄宿进来的女生来说,却显得捉襟见肘。

    父母的卧室是不能动的,也不能让客人住在书房。我不禁感到十分苦恼。

    “没关系,我就用这个房间吧,?夜的东西不会乱动。”左江善解人意地露出微笑,“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可爱的房间了,果然是青春可人的女孩呢,真是令人怀念。”

    令人怀念?她的话让我不禁想到,如今的左江所在的地方,又是何种光景呢?真江是精神病院的重病号,和她一心同体的左江当然也是住在精神病院里。她们是如何看待自己周遭的环境呢?

    尽管如此,无论富江还是左江,若非知道她们是人格分裂的产物,完全看不出半点精神病人的样子,更别提通缉令中所谓的“重病号”了。

    在左江主动承认自己是人格分裂者的时候也一样。据我所知,人格分裂者的病理表现通常为恍惚、抑郁和呆滞,对光和声音十分敏感,拥有轻微的自残厌世现象。然而这些表现在这个女人身上几乎看不到。

    能够进行自我认知的精神病患者?而且还是心理学硕士?

    违背常理的异端存在。

    实在难以让人产生现实感。

    可是,事实看起来就是如此。

    “左江是什么时候产生人格分裂的?”我依靠在门边问道。

    “什么时候呢?我也记不得了,但是我的诞生,大约是在七岁的时候。”

    我没有问她出现的原因,从她的外在气质来看,大约是渴望母爱之类的情感吧。

    不过,她的回答提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左江并非本体人格。

    “左江,你们的本体是谁?富江?”

    “是真江。”她轻描淡写地说:“富江是进入末日幻境时诞生的,是最小的妹妹。”

    我对真江并不熟悉,唯一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那张贴满各个居民小区的通缉令上。第一印象是个锐利而危险的人物,但这种感觉究竟是她的全部还是其中一面尚不能妄下定断。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接受真江的存在。

    可是既然真江才是本体,那么迟早有一天会见面的吧。

    若说完全没有不安一定是谎言,可是不安并非来自恐惧和无法认可,而是源于对亲近之人未知一面的不知所措。

    因此,我只是轻声“哦”了一声。

    左江将斧头从旅行袋里取出来,搁在床头柜旁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她还细心地把房间中并非自己的东西重新摆放,经她顺手一理,残留少女气息的房间顿时散发出一种无机化的井井有条的气息。

    明明有很多摆设,却令人想起“单调”这个词语。

    似乎将“监牢”和“病院”之类的词汇变化为实体。

    单从这一点,对于之前的疑问就有解答了。

    她们已经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了许久,以至于养成习惯,积重难返。

    虽然知道是无谓的想法,但我仍旧不禁觉得,身为人类怎能长时间忍受这种房间呢?

    左江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轻薄的吊带连衣裙似乎要被成熟的体态撑破一般,产生一种半透明的错觉。实际上,透过白炽灯的光线,可以微微看到内衣物的轮廓,我不禁有些脸红地转开视线。

    “低着头在想什么呢?”左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发出了然的笑声,“阿川不是已经看过这副身体了吗?在末日幻境的时候。”

    “我可没有那样的记忆!”

    “那我免费提醒你一下,富江说过你可以随便摸哦。”

    “?嗦,谁稀罕啊。”

    “要不,一起洗澡如何?”左江出其不意地提议道,“对阿川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也算是个难得的经验吧?可以跟其他男生夸口哦。”

    我其实非常想答应,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感觉太羞人了,只能万分窘迫地看着左江。左江用手背掩着嘴巴,轻轻扑哧了一声。

    我几乎想要挖坑钻下去。

    就在我转身欲逃的时候,左江轻快地走上来挽住我的手臂。她的身体紧贴上来,起伏的曲线,柔软的触感,霎时间穿透衣服,在肌肤上蔓延,感觉就像触电了一样。

    “走吧走吧,我还不会用阿川家的浴室,你得好好给我讲解才行。”左江在耳边呵出的气息,宛如蛇发女妖的视线,让我的四肢变得缺少润滑油般僵硬。

    其实也就是一般人家的浴室,哪里需要讲解?不过这种话绝对不会说出口来。

    左江半牵半扯地将我拉进浴室,又用夸张的言语一边赞美浴室的美好,一边装作连水龙头都不会打开的新人。我像木头一样任由她摆弄,转眼间就被她脱光了衣物。

    左江将我脱下来的衣服扔得远远的,待我反应过来,只剩下一个解脱般的声音在脑中回旋。

    啊,跑不掉了。

    趁我愣神的时候,左江突然打开水龙头,微温的水线从喷头把我淋了个措不及防。我用力擦去脸上的水渍,睁开眼睛就看到她身上的吊带连衣裙滑落脚下,毕露出夺人眼球的曲线。

    健康的肌色微微透出红润,似乎涂了蜜油,滴水不沾般的光滑色泽。

    偏向黑色系的深紫色丝制内衣,明明尺码极大,却似乎仍旧束缚不住峰峦的肉色,被喷头的水溅到后变成半透明色。

    我顿时觉得身体变得滚烫起来,急涌的血液都涌向头部,猛烈地冲击倾泻出去的渠道,下半身也变得尴尬起来,不得不用毛巾压住。

    我想偏过头去,可是脖子却落枕一般,僵直在那个方向。

    左江毫不在意一旁男生灼灼的眼光,双手解下内衣,胸部硬挤出来般跳动着。她轻轻撩了一下脑后的短发,就这么挽着毛巾走到我身边。

    “阿川,我先帮你洗,然后你再帮我洗。”她一点都没有嘲笑鸵鸟状的我,恢复成平常那般温柔贤惠的声线,让我急剧跳动的心脏渐渐缓和下来。

    “我,我自己来……”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左江已经按住我的肩膀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完全看不到那个成熟惹火的胴体和她的表情,我顿时安心了许多。

    她的动作带起不同节奏的声响,在我的脑中幻化成具体的形象。喷头的水渐渐停下来,冰凉的洗发水倾倒在我的头发上,纤细的手指一遍又一遍从发丝间插过。

    温柔,一丝不苟,舒服得令人想要睡过去。

    不时接触的肌肤传来异样的触感。

    也不知道是洗发水的香味,还是左江身上的香味,混淆在空气中。

    耳边传来轻轻的哼歌声。

    “第一个词语是梦想,

    从沉睡中,

    把我内心的秘密悄悄地带出来。

    第二个词语是风,

    让我摆动翅膀飞向上帝的臂弯,

    数着已消逝的悲伤往事,

    金色的苹果,又有一个掉下来。

    第三个词语是希望,

    我在冰冷的夜里醒过来,

    有谁记得我的名字?

    有谁何时何地在守候?

    直到身体腐烂,遥远的未来……”

    不知名的歌曲,却拥有浸透内心的平静和温暖。

    宛如回到母亲的**中,被安详地包裹着,我闭上了眼睛。

68 侵蚀根源

    我是独生子,并不知道有一个宠溺自己的姐姐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身边的朋友倒是有姐姐的,可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并非亲密无间,虽然也会帮忙对方做些事情,但总会在背后彼此抱怨弟弟或姐姐的任性。

    若果有姐姐,那一定是左江这样的存在吧?

    无论是那柔软时而调侃的声音,还是温暖得包容一切的笑容,都散发着姐姐的味道。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仅仅是第一次见到她,可是她的音容笑貌和内心深处的某个影子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那是即便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仿佛源自生命根源的一个渴望,就像是存在于世界某个角落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就像是出生后就分隔两地的双胞胎。是最遥远的生双子,也是最近的陌生人。

    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声音、动作、笑颜、气味和态度,触动了于我内心深处的呼唤。

    并不完美,但却宛如梦幻。

    一个特地为我而诞生之梦。

    一个美好而永不终结之梦。

    如水中之月,在某个不经意间,就会破碎,涟漪消失后,又再次出现。

    她说自己是在富江之前出现的人格。

    我却固执地觉得她是碰到我之后出现的人格。

    在这个充满魔性的夏末,她悄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被她触摸,被她拥抱,听她轻柔的歌声,赤裸相呈,仿佛连心灵也变成透明的水晶。欲望流经一个无形的滤纸,杂质排除后只剩下晶莹剔透的结晶。

    在我为左江冲洗身体,手掌滑过每一条曲线时,这种纯粹的情感都满溢在心中。

    这天晚上,左江和我睡在书房里,宛如将对方连同身体和灵魂都揉入自身般,彼此赤诚地拥抱着。

    我的心灵一片宁静,没有做梦,就这般埋在她充满热力和弹性的身体里,像在一片黑暗而温暖的深海中,吸入她呼出的空气,呼出的空气也被她吸入。

    第二天醒来,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

    我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在沙发展开的床铺上,左江的眉头轻轻皱起又舒展开来。她睁开眼睛,慵懒而迷蒙地坐起,单手拥着胸口的被单,金色的光线沿着她的肩膀和背脊流淌着,如同大理石雕刻般分明美好。

    左江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被单落下来,露出一丝不挂的身躯。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对她的这幅模样大惊小怪了。

    甚至连情绪的波动,血液的沸腾都不复存在。

    就像这是最自然不过的光景。

    “嗯……”左江点着下巴,从头到脚审视着我,展颜一笑,“阿川好像变得成熟了呢,不愧是男孩子啊。”

    不消她说,我也觉得自己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说不清是怎样的变化,可是以往那些汹涌地朝自己扑来,似乎要将自己淹没的东西,如今就像是撞在一排坚硬的礁石上,碰个粉碎。

    “今天去买衣服吧。”我对她说。

    左江刚从精神病院逃跑出来,抵达这个城市的时候所有的行李就只有身上穿的那些衣物和藏起斧头的旅行袋。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所有的衣物已经被水打湿了,就算夏末的天气能够很快晒干,但是一直没有换洗衣物的话会很不方便吧。

    而且,即便不是出于方便与否的理由,我也想帮左江买点东西。

    出门前给班主任打了请假电话。

    班主任在那边发出轻轻的吁声,显然担忧的心脏重新落回原处。这阵子发生的森野死亡事件,以及学生大规模的旷课现象,成了学校所有教员的心病,正如惊弓之鸟,哪怕是有学生迟到就不感稍有怠慢,一定会问清楚理由。

    班主任在电话里问我的父母是否在家,我十分自然地将事实告诉她,于是电话那头不免又长吁短呼了一阵。

    “高川同学的父母回来了,请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我。”

    “老师要进行家访吗?”

    “家访吗?说实话,现在正准备期中考的考题,并没有那样的空闲,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做家访也不行。”这么说着,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有些发苦地跟我这个优等生抱怨起来,“现在的学生家长都很难找啊……啊,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呢?这是校方的责任。”

    “不管怎样,幸苦您了。父母回来我会立刻通知您,不过大概这个月都不会有消息。”我毕恭毕敬地说。

    “好的,就这样吧,高川同学也要好好休息。唉,要是其他旷课的学生也只是感冒的话就好了。”

    班主任说完正准备挂断电话,被我打断了。

    “老师去过八景同学家了吗?”

    “啊,这事……”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去是去过了,不过八景同学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听邻居说,似乎准备搬家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

    “也就是说,八景没去学校,是因为搬家的缘故吗?”

    “也许吧,直到现在她连请假条都没带来呢,也没有人知道详细情况,真令人担心啊。”

    就这样一边担忧着,一边挂了电话。

    我不禁在电话旁深思起来,如果只是搬家的话还好,如果是像森野那样,全家都被山羊公会控制住那就糟糕了。八景当初试探森野的举动太激进了,当时谁都没有料到对手竟然渗透得如此之快。敌人是世界规模的邪教组织,在本市有基地,还和政府成员有所勾结,而耳语者的成员不过是大胆好奇的学生而已,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千万里之远。

    虽然和八景合作的时候,彼此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做过相当程度的警示,不过事情演变成这样,还是让人不禁感到有些遗憾。

    当时的自己明知道八景是对奇思怪想拥有旺盛探究心的人,对于发生在周遭的怪事一定会寻根究底,要是不给她那瓶“乐园”就好了。不过,就算从自己拥有的线索上掐断她深入的机会,她也一定会从另外的途径深入其中。所以,遭遇危险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且,她说过自己能听到来自地狱的声音,这点也充满疑问。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她似乎和天选者、魔纹使者、乐园服用者都不一样,而是另一种独特的存在。

    这种独特的存在,说不定正是导致她和她身边的人遭来厄运的根源。

    想到这里,所有的猜测化作拼图,渐渐在我的脑海中构成一个整体。

    如果只有进入末日幻境才能成为天选者和魔纹使者。

    如果第一颗灰石是从末日幻境中得来。

    如果只有旧厕所的地狱犬图案能将人传送至末日幻境。

    那么,在出现地狱犬图案之前,进入末日幻境之前,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天选者、魔纹使者和“乐园”。

    那么,是谁第一个知道末日幻境的存在?又从何得知?是谁最先画的地狱犬图案?又从何得知?

    显然是排除天选者和魔纹使者后的另一种存在。

    并非常世之物,来自非常世之声,能接受到这个声音的常世之人,自然就是这两个世界的最初连接点。

    某一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特殊,于是世界的侵蚀就此开始了。

    “阿川,你在笑什么?”正准备到阳台晒衣服的左江,路过身边时好奇地问。

    她穿着我的衬衫和牛仔裤,丰满的体态显得衣物尺寸不怎么合身,因为没有内衣的缘故,微妙的曲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

    “一个很有趣的假设,等下再告诉你。”

    我和她并肩走到阳台,在左江拿出那件尺寸惊人的内衣时,不由得发出感叹。

    “左江,这个尺码的内衣很难买到吧?”

    “嗯,因为是i罩杯哦,要特别定做,很麻烦。虽然对手感和外观都很有自信,不过没有固定的话,会觉得很累赘,所以有时也会羡慕小尺寸的呢。”

    左江一边说着,一边单手托了一下自己的胸部。

    预感到此番购物的麻烦,我开始烦恼起来。

69 寻踪

    左江出门前还是穿上了内衣,她曾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干脆就真空上街吧。富江说不定会那么做,不过这种话由左江说来却令人无从分辨真假。当她在我面前穿上内衣时,还一直抱怨刚晒干的衣服对皮肤不好。

    “希望衣店里有准备合适尺寸的就好了。”我一边帮她扣上背后的扣子,一边说。

    不过左江却不抱任何希望。

    不知道她的内衣本来就是这种设计,还是她的胸部尺寸太过惊人的缘故,一大片挤出来的肉色似乎要将背后的扣子撑断一般。

    “真讨厌,似乎又大了一点。”

    去跟全世界的洗衣板道歉。

    虽然想这么说,不过身体却十分老实地产生生理反应,免不了又被左江捉弄了一番,最后被她玩弄般在她的口中倾泄出来,她全部吞了下去,还故意用舌头舔了舔嘴角。

    贤惠的神情充满异样的妖冶。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

    因为最近治安不好,频频出现意外之祸,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我仍旧将左轮和匕首藏在衣服底下,左江也带上了盛放斧头的旅行包。

    乘坐出租车前往市中心商业圈步行街的途中,正好路过被山羊公会控制的那家酒吧,我和左江俱没有找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那些人如同昼伏夜出的吸血鬼,暗流在夜色中涌动,让世人得以白日的安详。

    自在的人群穿梭如流,日常的齿轮所发出的不协调之声,似乎只有我们能够听到。

    令人感到窒息的景色。

    步行街今天也如常营业,除了增设的摄像头和治安岗,没有任何会发生事端的预兆。这一带是服饰类品牌代理店的聚集地,尽管隔着一条街有一栋本市著名的综合商城大楼,但因为在综合商城中营业的也同样是私人代理,因此两边的售价和质量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每个星期有六天时间要穿学校规定的校服,所以我一直不怎么在意衣服牌子,有潮流感的同学声称这是落后于时代,没有觉醒的缘故。不过即便不上学的时候,我也同样穿着校服,要不就是从街边摊买来的廉价运动衫。

    也许正如他们所说,我在潮流和品牌方面的感觉十分迟钝,也觉得那些拗口的英文中译的名字十分难记。

    鉴于以上种种缘故,我到这条步行街的次数屈指可数。

    身为东道主,却无法为身为客人的左江带路,即便是平日不感兴趣的缘故,此时也不禁有些尴尬。

    然而左江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也没有就此事调侃,只是抱着我的胳膊,一路指指点点,没有半分焦急的神色。不过因为她的年纪一看就比我大的缘故,所以旁人也不会觉得我们是陷入热恋的情侣,更像是感情极好的姐弟吧。

    从手臂传来的丰满的挤压感令人心猿意马。

    左江并非富江,我吸烟的时候,不由得特地询问一声。

    “没关系,你抽吧。”左江毫不在意地说,不过看起来她并没有任何也要抽烟的意思。

    真是奇妙,烟瘾通常同时作用于精神和肉体,可是在她的身上,似乎人格转换后,肉体也会发生微秒的变化。

    女性的衣物比我想象中的贵得多,我的伙食费再一次非常规被缩减。虽然不至于要抱怨,不过未来的生活问题的确要仔细考虑一下了,是否应该去找份短期的打工之类的问题,无可厚非地摆上日程。

    “看来要打工才行。”正这么想着,左江仿佛心有灵犀般说到,“阿川还是个学生,身为大人的我当然要自己解决生活费的问题。”

    “不过左江是客人……”

    被她按住嘴唇,将话堵在口中。

    “不是客人。”她微笑着,以一种反对者就会有生命危险的语气说,“我不是客人啊,阿川,对不?”

    “嗯,嗯。”我只能点头。

    “那么,该做什么好呢?”左江开始思考起来,“去那家酒吧当服务员如何?薪水肯定不错,而且还可以顺便监视他们的行动。”

    “坚决反对!”

    “阿川反对的话就没办法了。”她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对之前的提议很认真的样子。

    “总之,左江决定要工作的话,我不会阻止。”毕竟刚从精神病院中出来,或许这是重新融入社会的契机也说不定,“不过,要去哪里必须详加考虑,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绝对不行。”

    “是,是。”

    就这么谈论着打工的内容,到了左江看中的内衣店,仍旧没有任何有建设性的结果。我是很认真地考虑,不过左江总是敷衍塞责。

    在外边的橱窗就能看到作为样品的内衣款式,店里的顾客和营业员都是女性,从初中生到中年妇女都有。我感到不好意思,表示在外面吸烟等着。

    “阿川也来帮我参考一下嘛。”

    “会被别人当作色狼吧。”

    “才不会,都什么年代了,谁会在乎啊。”

    “我在乎。”

    “真是死脑筋,这可是福利哦,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最近光棍节的参与人数在与日俱增,你应该更积极一点才对。”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不会进去的。

    于是坐在店外花坛边的长椅上休息,身旁还有几位处境类似的男同胞,大家彼此交换深意的眼神和苦笑,不时朝店里投去尴尬的视线。

    身为同一战线的临时战友,我掏出香烟分发给他们。因为从外表就能判断出我是学生的缘故,他们明显呆滞了一下才接过香烟。

    “其实我是优等生。”我如此说明,不过大家一如既往纷纷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其实,虽然吸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没什么。”有一位二十几岁上下的男性说,“学习差也并非见不得人的事情,每个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嘛,很多在学校吸烟的差生,到了社会上反而可以很快适应环境。”

    直到左江出来前,众人开始就这个话题展开论证,气氛很快就升温起来。

    “对了。”我想到作为一个女生,?夜会否来过此处,于是不抱太大希望地形容了一下她的长相,“你们见过这个女生吗?”

    他们纷纷表示没有见过。

    果然行不通,也许有照片的话,私人发布寻人启事会更加有效,不过不能让山羊公会知道我也在找?夜,所以寻人正如大海捞针。

    看来还是要往我和她都印象深刻的地方想。

    可是我和?夜最熟悉的就是那家公园,?夜在杀死森野后,那片地方一定如噩梦般挥之不去,她不太可能再次回到那个地方。

    或者说,我也并不希望她回到那里,因为,一旦她那么做了,也许就是濒临崩溃的前兆。

    她会在那个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这是最糟糕的结局。

    可是除此之外……

    正思考着,一片阴影挡住了正前方的阳光。

    “还在想?夜吗?”左江提着纸袋站在那里问到。

    “嗯,真令人担心啊。”

    “她知道末日幻境的事情吗?”

    “我把日记给她看过,平时她也有帮忙收集情报。”

    “那么……也许她会在那个地方吧?”左江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哪里?”

    “你回归的地方。”

70 除魔

    咲夜会在我回归的地方吗?

    确实,我曾经把那个地点告诉她,虽然她当时表示很有兴趣,不过事后就没有再提了。因为是厕所,所以轻易就能联想到私密、肮脏和臭味,多少拥有一些洁癖的女生会感到害羞和抗拒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方便当面说出来。我是这么理解的,因此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不过提出这个地点的左江也是女性,就算考虑到因为年龄因素形成的心理差异,也应该有一定的几率。

    “那地方是公共厕所,女生的话,会特地到那里去吗?”

    “无论再怎么矜持,只要是在意的话,就一定会去。”左江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说。

    既然左江这么肯定,我也不由得信心渐增。

    “那现在就去看看如何?”

    “好的,我也想看看阿川回来的地方呢。”

    于是由我带路,两人一起前往那间厕所。回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回到那个地方。当初从公共厕所的地板上醒来,失去记忆的茫然和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地的晕眩,令人记忆深刻。

    并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感觉。

    自从得知咲夜身上的恶魔便是从类似的地方召唤出来,便不由得认为那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事实也如此,无论是我,白井还是咲夜,就连身为山羊公会高级成员的森野,都没能逃脱出黑色的厄运。

    即便如此,恶魔的力量遭到人类的窥睨,依然有许多人在寻找这些节点,即便不是从当事人口中得知,拥有强大实力的组织,也会有其他方法得知其存在吧。

    虽然一直没听闻那里有死人的报导,但也许山羊公会也快要知道那个地方了。

    咲夜能呆的地方越来越少,无形的渔网正渐渐收拢。

    “左江,要做好警惕。”我这么说着,有些担心,因为左江看上去不像是擅长战斗的类型。

    不过左江却毫无为难之色。

    “也许临时判断的经验没有真江和富江那么丰富,不过记忆和身体是共用的,没有任何削弱,而且我也有学过女子防身术,所以没问题的。”

    夕阳西下,高远的蓝天,渐远的云层染上金红色,层层叠车,如鱼鳞一般,向苍穹边际延伸。飞机的轰鸣声从云层上迅速远去,牵扯出一笔细长的航迹云。

    我和左江脚下被拖长的影子所指的方向,就是厕所所在的地方。

    我们呆在距离那处五十米的店铺前,将咲夜的模样描述给店主听。

    “记不清了,虽然这里的客人不算多,但不是老主顾的话,我也不会刻意去记住呀。”四十多岁的中年店主露出为难的脸色。

    “那就算了,请给我一包骆驼香烟。”我掏出二十五元放在柜台上,转过头和左江一起眺望厕所的门口。

    和当初离开时的记忆没有太大的差别,厕所坐落在一个小型广场的旁边,但是光顾的人却不是很多,甚至连收费管理员也没有。广场同样显得落魄,花坛的植物因为长时间没有修整,呈现出一种衰败的景象,夕阳的光晕洒在石头上,令人滋生出暮年的情感。

    在外面监视了一会,绕着厕所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进去之后同样如此。直到夕阳差不多要完全落至地平线以下,才抱着遗憾踏上归途。

    也许只是时机不对,怀抱着这样的希冀,之后一连好几天天,我和左江都会到这里寻找咲夜。

    学校里,之前旷课的学生陆续有几个回来了,可是八景、白井和峦重并没有列入名单内。大概是长时间的紧绷导致疲惫剧增,学校的气氛开始消极地松懈下来。

    警方没有再来学校,校方也没有什么好举措,只是惯性地延续课后安全知识的讲座,隔三差五要求班主任进行家访。

    预计到要和恶魔对战,我和左江尽可能寻找传说中能够对恶魔产生驱赶和伤害作用的圣物,并根据网上流出的驱魔比例,将水银、盐和符灰混淆,再额外加入灰石,制作成特殊的水银弹头。

    两颗子弹就要消耗一颗灰石,即便算上左江带来的灰石,也是相当高昂的代价。

    “普通的物理存在根本无法给那只恶魔造成任何伤害和干扰,我的斧头也没有多大效果,也许它根本就不害怕普通的限界兵器。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影子一样的存在。”左江保存有真江和那只恶魔对战的记忆。

    “不过,一定有办法让它就范,否则要利用它的力量就是个笑话。”

    “也许可以沟通交涉?”

    “就算可以,问题是为什么要和人类交涉?它需要什么东西是只有人类才能做到的?”

    不明白,恶魔是和人类截然不同的存在。人类就连同为人类的他人都谈不上完全理解,又如何能够理解本质上存在巨大差别的异类?

    咲夜说过,那只恶魔是在召唤途中,因为拘束式的破坏,才进入她的身体。

    换个角度想,它有可能是“逃”进咲夜的体内,或者“选择”了咲夜作为宿主。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咲夜拥有作为宿主的条件,而且并非完全被恶魔占据神智,更像是出租房的房东这样的身份。但是她无法控制恶魔的行为,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只凶恶的客人有可能反客为主。

    然而,它仍旧是客人,咲夜的身体也只是房屋。

    “所以,一定有一个门,能让恶魔自由进出的门。”左江沉思着说。

    “我想,我知道那个门是什么了。”

    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咲夜胸腹间那个五芒星的符号。

    距离期中考还有一个星期的那个周末,我依旧在放学后和左江来到暮年的小广场。

    这次还没到卖烟的杂货店,就已经察觉到弥散在四周的异样。

    好似置身于一个无形的满是污垢杂质的漩涡中。

    一种说不出来,却打心底不舒服的味道,就连身为普通人的店老板也明显感到不适,在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后就关门离开了。

    原本小广场就人迹罕至,如今更是一个外人也没有,仿佛都被这种奇异的磁场驱散出去。因此,独自站在广场中心仰望天空的人影就变得格外突兀起来。

    她穿着连帽的运动外套,帽子遮去面容,双手插在口袋里,仿佛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无力反抗,也不愿接受死亡的结局,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在她的脚下,几乎是她的身体五倍大的影子,以一种狰狞的形象占据了她身后的大片广场。几乎能从那影子的轮廓中辨认出五官、胳膊和巨大的爪子,正是栩栩如生的恶魔形象。

    谈不上哪里有差异,但是和记忆中的印象似乎不太一样。

    我尝试用魔纹鉴定,结果得到两份截然不同的情报。

    之一

    姓名:咲夜

    年龄:十七岁

    职业:学生

    武器:无

    评价:d

    之二

    名称:低级恶魔

    物种:恶魔

    评价:b-

    状态:正常

    咲夜竟然是拥有才能者,有些令人惊讶,也许是恶魔的存在令其产生变化。不过分列的情报提示为之前的推断提供了有力证据。

    咲夜和恶魔并非浑然一体。

    我就像是生怕惊动那个人影般,低声将情报告诉左江。

    “按照计划行动吧,阿川,跑起来。”左江掏出斧头,谨慎地说道。

    “正合我意。”

    我伸展四肢,开始热身,压腿动作结束后,深吸一口气朝那边跑去。

    “咲夜!”距离她还有五十多米的距离,大声呼唤着。

    她仿佛吃了一惊般,迅速转过身子朝这边看来。

    “别,别过来!”她叫起来。

    的确是咲夜的声音。

    随着她的叫声,一股猛烈的旋风升起来,她立刻惊叫着压住快被掀飞的兜帽。那个巨大的恶魔形象的影子活了一般,从地面上立起来,将巨大的黑色爪子朝这边挥来。

    即便如此,又怎么可能停下来?

    很熟悉的感觉,无所畏惧,即便攻击者给人强大的压迫感,但就像是儿时在狭窄的墙顶上奔跑,从高高的树梢上跳下,明知危险却欲罢不能。和是否拥有超人的力量毫无关系,纯粹的冰冷的热血沸腾。

    我用力摆动双腿,好似多日来积蓄在大腿肌肉中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蹬地的力量反馈到筋腱上的感觉无比清晰,猛烈旋转的风也无法阻挡。

    快点,再快点,还能再快点。

    左手腕的魔纹开始发热,隐约有一股暖流钻进心脏。跳动,奔流,血液水泵般涌动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可闻。

    以那只巨大阴影恶魔为中心,有一张无形的网囊括了任何细微的运动和声音。我看不到,但能感觉出来。它们碰撞,交错,相互影响,如同一个个的网结正在连锁运作。

    这一切都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反馈会大脑,似乎每一根神经都在流窜蓝色的电流,刺激着每一寸肌肉。

    ,!

71 疾走

    只要一个模糊的意念,身体就自然以最完美的方式进行运作。Lvsexs。com

    只要认为自己能避开,就绝对不会被打中。

    在黑色巨爪挥过的瞬间伏下身体,连自己也难以置信地,几乎是贴着地面地飞奔。匕首从袖管中滑落,扎进头顶上方的黑色手臂。

    阴影的存在,看似立体的轮廓,实则只是平面的存在,它就像一张纸,而我手中的匕首就是裁纸刀。

    被划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创口,就像是刺入水流中一般。

    阴影恶魔不会说话,五官上也没有表情,动作更是没有任何迟滞。

    究竟跑了多长时间?没有工夫计算。即便如此,我仍旧感受到散播在空气中的不快的气息。

    咲夜抱着自己的身体在眼前哭喊,她在说什么也没有注意去听,她是如此痛苦,仿佛这具身体和灵魂随时会崩解成灰烬。

    阴影恶魔在她的头顶幻化成一团乌云的模样,随着猛烈的旋风朝四周扩散。

    眼中的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下一刻,无数的黑色纸条从天而降,如同暴雨般倾泻下来。

    闪开!闪开!身体遵从意志,如草丛之蛇般左环右绕,躯体本身也开始剧烈地扭曲,就像第一次做瑜伽的人硬要将身体弯曲到极限一般,剧烈的痛楚让我怀疑构成自身的每一块筋肉,神经和骨架都在分崩离析。

    可我仍旧在跑,仍旧在穿插,仍旧在挥动匕首。

    仿佛只要血液还在奔流,心脏仍在跳动,四肢没有脱离躯干,就不会停下来。

    视野中只有交错着无数扎在大地上的黑色枪林,以及枪林深处放声大哭的女孩。

    万物正在褪色,变得透明,只剩下女孩这个无比鲜明的存在。

    “左江!”我喊着左江的名字,并不知道想让她做些什么,但是呼唤她的名字,让我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快逃!快逃啊!阿川,我不要你死!”

    咲夜的嘴唇在蠕动,当声音钻进耳中时,我已经扑上去,将她抱在怀中。

    “抓住你了。”我在她耳边说,语气在自己听来也冷静异常。

    疾驰无法停止,力量决堤而出,我抱着咲夜在半空飞翔。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我护住咲夜的头部,勉强转过身体,背部狠狠砸在对面的旗台上。

    石料崩裂的声音传入耳中,眼前一片金星,强大的反震力撕扯五脏六腑。

    痛死了。

    “阿川,阿川!”咲夜拽住我的衣领,拼命叫我的名字。

    我艰难地用左手掏出灰石。灰石在手掌中融化,清晰地感觉力量分成两股,一部分进入魔纹,一部分在全身扩散。

    在我的眼前,左江挥舞斧头,在黑色的触手中跳跃辗转。斧头似乎完全无法触碰到阴影状的存在,但自身也不会被轻易击中,如同迎向激流的香鱼,一次又一次地奋起冲刺。

    于此同时,她不断从怀中掏出诸如十字架和经书之类的传说中的退魔圣物,将其统统扔到阴影中。

    没有任何效果。

    这个恶魔就是咲夜的影子,渐落的夕阳正在扯大它的身躯,即便咲夜已经离开原地,它仍旧笼罩在我们的头顶。逃跑是没有用的,无论咲夜身在何处,它就在咲夜身边。

    但现在它的注意力被左江吸引,比起我的疾驰,左江肆意的挥洒似乎更令其愤怒,执拗地要将她置于死地。

    “那个姐姐……”咲夜一脸惊恐地盯着那个疾走的身影,“我见过她。”

    “她是富江,但也不是富江。”我说,“咲夜,真的不能控制那只恶魔吗?”

    “不能。”咲夜垂下脑袋,轻声对我说,“快离开吧,阿川,谁也无法战胜那只恶魔。现在它已经很愤怒了,因为那个姐姐曾经在它手下成功逃走。你和她一起走,一定能逃掉的。”

    “……无论如何,都想要试试!”

    我蹲在咲夜身边,取出左轮枪,里面早已经装上水银弹头的特殊驱魔子弹。

    “咲夜,使劲想吧,它就在你的身体里,用你的思念试着牵制它的行动。”

    “没有用的!阿川,森野被它杀死了,被我杀死了啊!”咲夜捂住脸,软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呐喊,“我试过阻止它,拼命想要让它停手!”

    “那就闭上眼睛,想像将它关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么说着,我伸手将她身上的运动外套扯开。

    咲夜的里面还穿着一件吊带小可爱,紧裹出丰满的曲线,仿佛撑起衣服的并非吊带,而是在这个年纪显得发育过剩的胸部。

    咲夜像是惊呆了一般,丝毫没有半点反抗,直到我试图掀起她的小可爱,这才惊叫一声,拼命压住我的手。

    “你,你在做什么,阿川。”她的脸涨得通红,可是手掌传来的力量却格外虚弱。

    “我要看你的胸口。”

    刚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笨,笨蛋!不能在这里啊!”咲夜的声音和身体都在簌簌颤抖。

    “阿川,动作快!我支持不了多久!”左江的声音和着风声传来。

    “是那个五芒星!”我连忙改口,“咲夜!那个五芒星是恶魔进出的门!”

    咲夜愕然抬起头来,又迅速变成恍然的表情。

    她似乎在一瞬间就理解了我的意思。

    咲夜一脸坚毅地推开我的手,自己将小可爱的下摆掀起来,露出大片的白皙肌肤,以及胸腹间被内衣掩盖了一角的五芒星。我认为这样就够了,可是她却伸手解开内衣背后的扣子。

    随着丰满的胸部被彻底释放出来,悬浮于肌肤上的五芒星也彻底袒露在我的眼前。

    五芒星散发着阴晦的黑色光芒,并且急剧旋转着,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

    “害怕吗?也许会死。”我问咲夜。

    无论是匕首还是斧头,用来攻击人类的胸腹会造成重伤,所以才使用子弹。即便如此,仍旧有相当程度的危险。

    “动手吧,阿川,就算这样死去……”咲夜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仿佛这才知晓我要做什么一般,如同天幕一般悬浮在半空的阴影恶魔放弃了和左江的对峙,所有黑色纸片状的触手都朝我射来。

    指向同一个目标的黑色触手在半空中汇聚成尖锥状。

    我向后跳跃的同时,咲夜也带着惊惧的神色试图将我推开。

    咲夜没有碰到我,但是仓促的反应,让我的身体难以保持平衡地向后倾倒。

    我和咲夜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开,却清晰看到失去目标物的触手尖锥如鲜花绽放般分开,从前方的各个角度朝我拐了过来。

    我尽力直起前身,对准咲夜的胸口举起枪口。

    扣下扳机的刹那。

    触手猛然在前方交错,形成一道网状的屏障。

    子弹射在阴影状的网结上,却不可思议地消失在那片灰黑色中。

    网眼中依稀呈现的咲夜没有任何被射中的异状。

    阻拦了子弹的触手再一次变幻形状朝我攻击,我连滚带爬地东闪西躲。视野余光中,咲夜刚爬起身,就被左江抓住左手,朝一侧带着跑开。

    我立刻拔腿疾奔,和左江她们的路线保持平行。

    左江单手从咲夜的腋下环过,就这么搁着咲夜的双臂、下巴以及向上卷起的小可爱。咲夜的胸部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没有任何遮挡。

    我继续射击,黑色的触手每每及时挡在我和咲夜之间,交织的黑色之网不断拆开,又不断结起,一路沿着平行的路线编织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试图射杀我的余力。

    只剩下最后三发水银子弹。

    “左江,伸出斧头,保持角度!”

    左江心有灵犀地将斧头稳稳横在咲夜的身侧。

    即便不使用具体的语言,也能理解对方,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连锁目标更改。

    判定五芒星。

    无比清晰的运动轨迹展现在眼前,身体自行调整角度。失去锁定的黑色触手眨眼间贯穿我的身体、手臂和大腿。

    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左江明明看似游刃有余,却说自己无法坚持下去,同时也是真江被这只恶魔击败的缘由。

    **的痛楚尚在其次,可怕的是气力迅速流失,仿佛被抽走是某种来自本源的力量,连灵魂也摇摇欲坠。

    那是超越物质存在的诡异力量,恶魔吃掉的并非单纯的血肉。

    不过,没有关系,只需要扣下扳机的力量。

    即便下一刻就会死去,也绝对不会动摇。

    枪声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世界仿佛在离我远去。

    在这之前,三发子弹穿透网眼,陆续击中左江的斧头,以完全相同的路径击中五芒星。第一发子弹似乎被阻挡了片刻,却被第二发颗子弹击中尾部,第二发子弹再被第三发子弹击中尾部。两次加成的力量瞬间贯穿了五芒星。

    五芒星的转动开始变得生涩起来。

    成功了吗?

    左江放开咲夜,以极其敏捷的动作躲开黑色触手的又一次攻击。

    我的脚步踉跄,在失去活力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前,左江抓住了我的肩膀。

    在勉力仰起的视野中,笼罩在头顶的灰色天幕剧烈翻滚,化作一道烟气钻入咲夜的耳鼻中,在她的脚下,影子正在拉长。

    那是十分正常的,如同在哈哈镜中变形,却明显是人类的影子。

    ,!

72 遭遇战

    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完全散去,空气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左江将我的右手架在肩膀上,支撑着我让我不至于倒下。

    “没事吧?”

    “被三刀六洞了。”

    呲牙咧嘴地苦笑。

    虽然从外表看不真切,但我的身体、手臂和大腿的确存在扁平的伤口,就像是被好几条刀片穿过去一样,伤口周围的肉色一片惨白,根本就没有血流出来。

    阴影恶魔不害怕普通的物理攻击,却能给敌人造成物理性伤害,实在是可怕的存在。若按照普通思维和它干架,就算人数再多,也只会全军覆没。如今它也没有被打败,甚至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通往外界的门遭到破坏,被暂时关起来罢了。

    虽然在战斗之前就有过推测,但是事情的发展和想像中的一样,仍旧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我再次使用灰石恢复身体,一连用了三颗才缓解活力被吸食后的虚弱。

    ?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有些紧张,过去后发现她只是昏迷过去。我和左江把她翻过身来,五芒星被子弹击中的地方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银灰色斑纹,正在以相当缓慢的速度缩小。不过按照这个速度来计算,最慢三天后就会完全恢复。

    子弹击中五芒星后就消失了,五芒星并非紧贴着肌肤,?夜的身体表面没有伤口。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夜的昏迷尚不可知。

    我试着将她摇醒,可是她就像个睡美人一样,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夜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左江把她的衣服拉起来。

    “先把她带回去吧。”

    我这么说着,将她背在身上。

    我们正准备离开,走在前方的左江突然停下脚步。

    “啧,早不到晚不到。”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口吻却表现出强烈厌恶感。

    比她稍微迟钝了一些,不过我也察觉到了,有一些微妙的颗粒正从周围聚集起来。

    没有看到人影,但是在空旷肃寂的风声中,汽车马达声迅速清晰起来。

    和恶魔的战斗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瞒天过海,从开始到结束还没有超过十分钟,就已经被人察觉。对方行动有速,似乎每条岔路都派遣有人手。是警察?还是山羊工会?

    “快走,不要停下来。”

    “从厕所那边走,那里没有行车道。”

    我和左江并肩朝厕所的方向跑。刚出了广场边缘的花坛,后脑勺的皮肤传来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在我反应过来前,视野骤然翻复,左江从身侧扑来,将我压倒在地。

    撕裂空气的轻微尖啸声从原来头部的位置擦过,前侧方的垃圾筒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好似被炸了一下般摇晃着倒在地上。

    “狙击手!”

    左江大叫着将我推开,自己也滚向另一边,我们之间的地面接连出现两个弹孔。尖啸声以每秒一次的速度擦过身边,我背着?夜和左江一起翻回花坛后,匍匐在石台下。只要稍微抬起视线就能看到一条条半透明的尾迹线插进地面和花坛中,石块和残花败枝顿时飞溅起来。

    披头盖脸的攻击让我和左江几乎抬不起头来。

    大约五秒后,枪击停歇,寂静中涌动着危险。

    我和左江仍旧不敢抬头,挨近的身体,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这下麻烦了。”我拼命思考,“是山羊工会。这个城市的警察可没有狙击枪。”

    “真是离谱的组织,他们准备进行城市战吗?”左江抱怨起来。

    远方的汽车声迅速接近,再不走就彻底走不掉了。可是就算可以凭借强大的运动能力规避狙击,离开的速度也会相当程度地受阻,即便没有看到我们和恶魔的战斗,前几次攻击也足以让攻击方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强。他要做的就是牵制我和左江,他不会犯错的。

    我问到:“似乎只有一个狙击手,分开行动?”

    左江摇头:“没用,来不及了。”

    我将昏迷的?夜放在一旁,匍匐着身体,换个位置抬起头来,又立刻缩回去,一发子弹立刻掀掉了花坛边角的石块。不过我已经看到了,近十辆面包车分别从除厕所方向之外的三个方向驶来。

    “准备开战吧,先解决狙击手。”左江说。

    显而易见的正解。

    我将手枪的转轮推开,弹壳在地面上弹跳,哗啦啦,和心跳的频率一样紧凑。

    撇开杀人鬼高川不提,我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规模的冲突。可是即便是杀人鬼高川,在面对三十多人的山羊工会特殊部队时也是第一时间考虑撤退。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相比要好上一些,至少战场开阔。

    既然对方是被恶魔吸引而来,就应该是针对非人者和超常事态的特殊行动部队,对付这些服用“乐园”的家伙,一般的武器可没有太大的作用。

    弓弩射速太慢,烟雾弹在战前预估无效,所以都没有带来。

    现有的武器。

    驱魔子弹已经告馨,普通子弹只有三发,灰石子弹还剩十三发,加上左江的斧头和我的匕首,集中对付一个方向的敌人勉强可行。

    换上三发普通子弹,三发灰石子弹。

    我朝左江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完毕。

    “走左边的路口。”

    因为那里的车辆最少。

    左江忽然站起来,扑出花坛,迅即朝左侧跳开。她深明应对之道,如同经历万千战场的老兵,以豹子一般优雅又猛烈的动作游走于弹道之间,时而用斧头挡下子弹。狙击子弹追逐她的脚步,在地上留下不规则的轨迹。

    我往和左江相反的另一侧匍匐前行,在花坛的另一侧探出头来,寻找注意力被左江吸引的狙击手。

    成为魔纹使者以后,我的体质一直超乎常人,就连视力也十分之好。我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家伙,就在距离此地五百米外的一座大楼上。

    夕阳宛如即将熄灭般,在大楼背后沉没,相当壮丽的景致。楼层外侧的玻璃将狙击手的身影埋在反射的余晖中。不过,根据弹道判断,的确是他。

    能够被目视就能够锁定。

    连锁判定将通往他身体的路径反馈回身体,就如举手抬足般自然而然。当才能被彻底挖掘,从潜力进化为本能,就是d级的力量。

    我的周围有许多天才,但我并非有天赋才能的人,学生时代的优等是努力、经验和习惯的成果,值得骄傲,却没有灵气的闪现。

    如今升上d级我,已经跨入天才的行列。

    所谓的才能,就是即便付出的汗水比平凡的努力者少,也能得到比他更多的成就。

    所谓的才能,就是付出和收获的残酷分界。以电子游戏来举例,就是某项能力值晋升速度加成百分百的金手指。

    积累、经验和努力造成的差距,在才能之下可视于无。

    相同的时间和努力,天才和庸者之间的差距会如滚雪球一般增大。

    拥有者将拥有更多,在死亡降临之前,差距永远无法填补。

    所以,就算只有一把左轮枪,就算对方在射击领域已经磨练许久,也能战胜他。

    这是才能磨合带来的自信。

    狙击手似乎察觉到现场的异状,试图收枪转移,但是没有用,在连锁判定才能之下,无论他逃到哪里,就算躲在障碍物后,致命的弹道也如蛛丝一般将他紧紧缠住。

    扣下扳机。

    三发子弹连射而出。

    一秒,两秒。

    子弹借助窗边和室内建筑反弹,连续追尾,第一颗灰石子弹得到推力的加成,轻巧地射穿狙击者的头颅。划出十字痕的简陋达姆弹头几乎掀飞了他的脑壳。

    血花强有力地喷起。

    身影倒下去,淡出视野之外。

    “阿川,跟上来!”左江在对面叫起来。

    我回到原地,背起?夜,跟在左江身后朝既定路线冲刺,一边给左轮退壳装弹。

    前方是加足马力迎面冲来的两辆面包车,两侧的车门被掀起,四个帽子男从门口探出身来。

    迎接我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起舞吧,左江,现在就是showtime!”

73 枪火

    前方的枪口喷溅出死亡的火花。

    左江再一次展露矫健的身手,在地上左右闪躲,擦身而过的子弹在身后划出线性的痕迹。每一次挥动斧头,就会响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两侧的物体被溅飞的子弹打中,凌乱地跳跃断裂。

    简直就是动作电影中的超人主角,无以伦比的视觉艺术。

    敌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她吸引,射向我的子弹变少,让我轻而易举闪过。

    这下礼尚往来,该轮到我射击了。

    第一颗子弹射爆最前方那辆面包车的前胎。

    失衡的车子如同醉鬼般摇摆,打横,发出长长一串刺耳的摩擦声。

    一名枪手被甩回车厢中,另一名则差点摔出车外,仅仅用一只手拉住大开的侧门扶手,身体惊险地悬浮在半空。

    后方的车体相当惊险地从相反的方向错开,巨大的离心力让半边车身抬了起来。

    大开的车门最合适射击不过,蜘蛛网般的射击轨迹纠缠在这些失去平衡的枪手身上,

    连续射出五发子弹。

    两发直接命中,两发在车厢中反弹。

    四具尸体被抛飞出来,在马路上翻滚弹跳,洒落一地的红色。

    在半边抬起的车身落地前,最后一发子弹射中它唯一着地的前胎,面包车顿时翻到,滑向一侧。

    在它的身后,失衡的面包车终于停下来。

    在里面的人出来前,疾驰的左江骤然化成一道残影,几个起落就跳到车前,左手用力将司机处的车门掀开,斧头冷冽地向里面的人劈去。

    一蓬刺眼的血花淋在车前玻璃上。

    毫无还手之力,恐惧的尖叫,淋漓尽致的杀戮。

    又一人被女人抓住脖子拖出来,如扭麻花一样扭断脑袋。

    她的背后如同长了眼睛,转身掷出斧头,刚从另一辆倾覆的车体内爬出来的男人立刻被劈开脑袋。

    当我抵达那辆车前,只剩下最后一个帽子男。他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掏出微冲指着我,却被我用匕首削断了手指,将枪口塞进他的嘴里。

    失去双手的固定,?夜的身体落在地上。

    对面就是被撞断的牙齿,鲜血淋漓的嘴巴。

    可以清晰看到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他并不知道我的手枪中已经没有子弹,身体僵直,就这么毫无放抗地被我刺穿了心脏。

    来自另外两路敌人的枪声骤然齐响,落雨般的子弹让我抬不起头来。我压低身体,将?夜拖到身后,然后搜索死者的身体,找到一支“乐园”药剂。就在这时,那辆比较完好的面包车停在我身边,挡下部分袭来的子弹。

    “快上车!”

    开车的是左江。

    我将药剂塞进口袋,将?夜塞进车厢,关上侧门,然后拾起微冲和左江的斧头,自己也坐进副驾驶位。左江立刻倒车。

    就在这时,前方的挡风玻璃彻底碎裂。要不是我们及时伏下身体,差点就被射成马蜂窝。尽管如此,我的手臂仍旧被叮了一口,火辣辣的痛。密集的子弹射穿了座椅靠背,在后方的车厢叮咚乱响。

    这时候就只能寄望?夜的运气了,只要不是要害部位中弹就行,就算是要害部位,有身体里的那只恶魔存在,也不一定会当场死亡。

    我检查自己的伤势,发现敌人用的也只是普通子弹。

    有四辆车调头停在广场边,另外三辆车趁这个时机直追上来。

    我不会开车,好在左江仿佛什么都懂,车子加足油门快速倒车。

    我觉得自己此时的脉搏每秒起码有两百下。因为紧张的缘故,手掌渗出冷汗,但仍旧冷静地推开左轮的转轮,倒出弹壳填补弹药。

    这辆车已经被我破坏了一个前胎,为了保持平衡,左江把另一侧的前胎也弄坏了。失去充气胶胎的缓冲,车子开动的时候十分颠簸,速度也不快。

    眼看正前方的车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左江猛然踩下刹车,用力打转方向盘。

    车体甩尾,原地转了小半圈,发出刺耳的尖叫。

    暴风雨一般的子弹打在车门上,再次传出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

    “阿川!”左江叫着。

    我知道。我知道。

    离心力剧烈摇晃我的身体,借助子弹被阻挡片刻的时机,我看清了跑在最前方的两辆敌人车辆的司机。

    开枪,每人两发子弹。

    第一发击碎玻璃,第二发击穿大脑。

    失去控制的两辆车加足油门撞在一起,好似要将对方挤开般紧贴着跑了一段距离,速度立刻大大降低。

    “干得好!”左江一边赞叹着,一边成功将车调头,直奔市中心。

    “见笑了,雕虫小技而已。”

    “看他们还敢不敢追来!”

    左江和我一起看向后视镜。

    失控车辆停下来,可是落在最后的那辆车却锲而不舍,绕开阻路的同伴,引擎再一次发出提升马力的吼叫声。照它的速度来看,追上我们这辆破车基本上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而更加令人掉眼镜的还在后头。

    停下来的其中一辆车里跑下一个帽子男,他的肩膀上扛着一个长筒形的东西。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里,发生上规模的枪战就算了,怎么还会出现那种离谱的东西?

    不过,就算难以置信,也无法否认它所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

    只要击中一发,就算是常规武器,就算是魔纹使者,不死也要半残吧?

    所有的惊诧仅存于如爆炸前凝聚的一瞬。

    “我的妈呀!”

    “是rpg啊!”

    不约而同的怪叫声中,火箭筒冒起烟气和火光。后视镜中,火箭弹以可以目视的速度拖着尾气飘忽飞来。

    我抓紧车门顶部的把手,左江用力打转方向盘。

    “闪不开,完蛋了!”左江大叫。

    真要被那玩意击中,就算不立刻死亡也会昏迷吧,然后被高温连车一起烧毁。先不说我和左江,?夜连跳车都没办法。

    这群混蛋!

    我连答话的空闲都没有。

    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射性端起微冲,身体探出车窗外朝后方射击。

    连锁判定,目标火箭弹,紧紧扣住扳机。

    车辆在转,火箭弹也在转,枪口也随之转动。在频频喷出的火舌中,子弹沿着弧线的轨道拦在火箭弹的前方。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缓慢起来。

    浓烈的爆炸声和火光近在咫尺绽放,汹涌膨胀的热气将车体向前推了一把,我似乎感觉到车屁股都稍稍离开了地面,身体猛然撞在窗边,似乎要斩断一样。

    我勉力抓紧微冲,睁大眼睛透过浓浓的烟雾看向敌人的方向。

    依稀又出现一个扛着火箭筒的人影。

    “又来一个!”我也不自禁叫起来,缩回身体窜到车后厢。

74 半透明

    有了两个难保没有第三第四个,那群人决定下狠手,左江和我恐怕来不及将这辆半残的车子驶入闹市区。左江对闪避接下来的攻击也没有多大的信心,开始大声嘱咐我准备跳车。

    车后厢里仍旧昏迷不信的?夜身上出现血迹,幸好跳弹只是打中了她的大腿和手臂,出血不多,受伤的地方已经受口,也没有见到弹头,看来她体内的恶魔力量的确在发挥作用。用积极的心态思考,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背起?夜,抓住扶手,将侧门打开。劲风打在脸上,发丝在飘扬,扑鼻而来的硝烟味和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恍若做梦一般,这里的确已经化作惨烈的战场。

    但是,我就在这里。高川就在这个战场上,不仅仅是优秀的学生,也是拥有超凡才能的战士。这个已然充斥着各种不合理的城市,这个分裂的日常,就是我的战场。

    我的敌人就在前方,我的战友就在身边。

    尽管情势紧张,我仍旧扫了一眼左江,她借助后视镜观察敌人的动向,虽然暂落下风,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左江果然也是富江,她们虽然是不同的人格,但是一定有着同样的基点将她们维系起来。

    明明没必要来到这里,明明不用和我搭档,明明我已经失去记忆,明明?夜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明明不用遭受这般困境、受伤乃至面临死亡。

    可是她仍旧来了,她就在这里。

    她一定也如富江那般,享受着我们如梦幻般的冒险吧。

    她们和我一样,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仿佛所有的彷徨和痛苦,都在这一刻成为快乐的养分。

    死亡并不可怕,悲伤并不可怕,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在人群却感到孤独,可怕的是为了活着让自己陷入孤独。正如过去为了迎合正常的世界,为了避免被人认为无趣,为了不成为别人眼中的笨蛋,而不得不戴上面具的自己。

    所以。

    “左江,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我喊道。

    天地间的光线愈加暗淡,已经是入夜的前一刻,远方的大楼已经亮起灯火,闪烁就如天上的繁星。

    晚风扫荡着空中的尘埃,目及之处升起火光,巨大的弹头呼啸而来。

    携死亡而来的烟火,真的十分美丽。

    我紧紧抱住?夜,抓紧门边的扶手。试图甩开火箭弹的车体不断变换方向,我就像坐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抛出去,又甩回车厢中,却只想放声大笑。

    死亡在最惊险的刹那擦身而过,贴近车边的地方发生剧烈的爆炸。我紧抱着?夜贴在门边,飞舞的弹片从敞开的侧门处冲进来,镶嵌在对面的车内壁上。

    震耳欲聋的响声,车体仿佛随时会解体般颤抖,如风中的落叶般漂离。

    直到嗡嗡声落去,才传来左江的声音。

    “躲过了!躲过了!”开心地像个孩子,“你刚才说什么?阿川”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永远永远吗?”

    “永远永远!”

    “好啊,这不是很有趣吗?”左江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都能去到。”

    “无论什么地方!”我也兴高采烈地喊着。

    “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

    “不管是平坦还是荆棘。”

    都要一起走下去。

    这是此生仅此一次,以生命为注,即便前方是无尽的痛苦和死亡也绝不后悔的约定。

    “又来了!第三发!这辆车子不行了!”左江喊道。

    我探出头去,果然他们又再次扛起那只长筒。

    “躲不掉了吗?”

    “刹车坏了,还在漏油。”

    “那就准备最坏的情况吧,我这里的子弹也没多少了。”

    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个国家,持枪本来就违法。虽然近日来一直赶工制作灰石子弹,但是子弹的基数原本就很少,经过数次战斗后更是捉襟见肘。真不知道山羊工会究竟有什么能量,竟然连重型武器都能肆无忌惮地使用。

    “这里还有两把收缴来的微冲。”

    “对那些人没有用,他们不怕普通的子弹。”

    “不要怕,我和你同在,阿川。”左江的语气仍旧是如此和煦。

    后方再一次腾起火箭弹发射的火光和烟气。

    “上吧!阿川。”左江大喊,自己也一脚揣开车门。

    原本就已经残破的大门立刻脱落,打着滚,弹跳着,迅速落至后方。

    我和左江正准备跳车,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冲而来的火箭弹在半空爆炸了。

    耀眼的火光,扑面而来的冲击,让我下意识将眼睛闭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左江已经重新把持方向盘。

    “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惊讶地问。

    还没有等我回答,后方追击的车辆已经遭到攻击,车窗碎裂,司机的人头也如西瓜一般爆开。紧接着,负责发射火箭弹的人也被射杀,这次看清楚了,是来自远方高处的狙击。车上的副手推开死去的司机,试图接过方向盘,也被准确地点杀,失去控制的车子立刻撞向一旁的大树,大约是被击中油箱,在巨响中化作一团火球。

    先前被我截停下来的车子也陆续遭到攻击,死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地,按照频率来判断,攻击方显然不止一个狙击手。

    这副凋零的场景就渐渐远去。

    我放下?夜回到副驾驶位,左江正啧啧有声,她一直通过后视镜观察事态的发展。虽然不知道伸出援手的究竟是何许人,但他们的确来得正是时候。如果当时真被逼得跳车,那么光凭剩下的武器,还带着昏迷者,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们一定会胜的了。”左江轻松地说,“阿川的子弹例无虚发,只要掩护我靠近他们,杀死他们也易如反掌,还能抢了他们的车。”

    “不过,除了我们之外,和山羊工会作对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我说。

    “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没有敌人呀。”

    “他们有备而来,应该不是偶然,也许是宿敌吧。”我耸耸肩,“是不是朋友还在两说,也许都是为了恶魔和节点而来。”

    “无论如何,山羊工会要伤脑筋了。”左江开心地说。

    “既然是同样的目标,同一个城市,说不定很会就会碰面了。”

    死里逃生,整个人似乎从脑袋到骨头都松垮下来,不过我还是尽力转动脑筋,思考起三人的未来。未来幻境早在我和左江进入之前就已经存在,究竟有多久,多少人在里面获得了力量,又拥有怎样的势力和力量,目前所知的只是冰山一角。

    相比当前出现的神秘帮手和全球性质的山羊工会,我们只是微尘一般的小团伙而已。左江连魔纹都没有,我也仅仅是d级,还有一个饱受恶魔寄生之苦的?夜。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是极为弱小。

    不过话说回来,也十分自由。相信一定有不少人和我们一样,乐于享受这份末日前的自由自在,因为天选者拥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若要打比方的话,他们就是豺狼吧。”左江说,“而我们是夜鹰。”

    “这样的话就得找一个好巢穴才行。”

    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了。

75 迈步回家时

    千疮百孔的面包车在进入闹市前就抛锚了。

    大约是随着时间和范围的增加,那种神秘的驱逐外人的力量逐渐削弱,周围渐渐出现行人的踪影。左江有先见之明地将车子停在阴暗的地方,从这里望过去,路灯黄光所笼罩的地盘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那是相当清澈、温暖而平静的池水。我们却仿佛满身污垢,在进入那潭池水前必须将自身清洗干净,否则就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负罪感。

    我背起?夜和左江一起下了车。左江用死人的衣物擦去溅到脸上的血迹,然后将收缴来的战利品打包,手提着和我一起融入人群中。整体而言,我们并未显得狼狈,可是背负少女,也让一些行人侧目,不过他们都没有看出异样,就这么盯了两眼后就将目光转开。

    身后没有追兵,都市祥和的夜景包围着我们,我肆意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满心的暂告一段落的充实和喜悦。

    “没有直达家前的车站呀。”左江端视着公车站牌说。

    这条并非我当初回家的路,周围的景色有些陌生,这个城市说大也不算大,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记得所有的路线。

    想叫出租车,可是摸了摸口袋,不够钱。

    “先走着吧,也许过两站就有车了。”我说。

    于是我们就这么上路了,我按照十分模糊的方向感带路,大约十几分钟后,过了一个以巨大花坛为中心的十字路口,一栋眼熟的高楼大厦转过前方的大楼,出现在我们的眼中。

    原来是这里啊,我这么想到,似乎依稀有些印象,可实际上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来过没有。

    不过只要将那栋大厦定为坐标,就不会错了。

    一路上沉默着,一种遗世独立的静谧和美好让我不想开口。

    我们在第二个十字路口上了公共汽车。这一路的公车并不直达家门口,不过却经过?夜家,这已经是最接近家门口的路线了。因为行车路线有些偏僻,所以车上的乘客不多,我将?夜放在身旁的座位上,闲来无事,和坐在身后的左江聊起来。

    “左江的家在什么地方?”

    “家?”左江愕然,有些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

    “我是孤儿,六岁前住在北方城市的孤儿院里。”

    “啊,抱歉。”我连忙说。

    “用不着道歉呀。”左江笑起来,“并不是什么伤心事,不过被人问起家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样啊。”

    “怎么说呢,因为一开始就没有父母的记忆,所以也不觉得没有父母是件辛苦的事情。”

    她的意思似乎是因为没有比较,所以无从谈起好坏。我是独生子,和父母的感情很好,所以即便在字面上能够理解她的说法,但在感情上却无法释怀。在小说和电影里,即便是像左江这样的孤儿,当看到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也会感到寂寥和妒忌。虽然嘴巴说得轻松,不过事实真是如此吗?

    当然,我也知道,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揣测他人是相当失礼的事情。而且,对方看起来并不需要同情和安慰。

    “那个孤儿院所在的城市是做左江的家乡?”

    “不知道。户籍原来落在那里,不过之后就转走了。”

    “之后?”

    “嗯,因为各种原因,在许多城市都有呆过。当然,生活来源都是别人提供,除了活动受到限制之外,待遇还是相当不错。”

    她说得十分含糊,我根本无从想象她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不过从她的话里可以判断出,她六岁之后的生活和大多数孤儿并不相同。一般来说,孤儿若不是一直在孤儿院呆到成年,就是会被一些渴求孩子的家庭收养。然而,左江模糊的语气和说法表明自己并非是那样的情况。

    “辗转于各地”,“他人提供生活费”,“活动受到限制”,“待遇不错”――这种说法通常是依附某个组织机构的描述,对一般的家庭和社会福利机构,不太可能使用这样的词汇。

    也许不是什么合法的组织机构,说不定是黑社会呢。我不由得这么想到。因为非法总是掺杂着不安的因素,生存在那样的环境下,一定有着我所不了解的困难吧?

    正因为是那种恶劣的环境,所以才不得不犯罪,然后为了躲避刑法扮成精神病人――这么想是因为她虽然说自己有人格分裂,但是从她们的言行举止中,根本看不到精神病人那种癫狂的症状。

    从左江口中得知的线索,依稀可以串联起来,只是其正确率不知道是多少。

    我有些难过,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沉重。

    “富江说,她打过黑市拳。”我旁敲侧击道。

    结果左江失笑起来。

    “那是骗你的。”左江这么说着,顿了顿,“不过,也不完全是骗人。”

    “你这么说,我不明白啊。”

    “简单来说,就是妄想症。”左江微笑着。

    “哎?”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因为我们是精神病人呀。不过,虽然没有实际经历过,不过依靠妄想,得到的体验却是无限贴近真实。”

    这算什么啊?我哑口无言。

    “很奇妙吧?这也是一种才能哦,妄想的才能。”

    “富江的才能……是妄想的才能?”

    “不,是我的才能。”左江说,“我称呼它为妄想体验。”

    真是天方夜谭。

    不过,左江和富江是一体两面,左江的才能不是富江的才能,从这种说法中可以推演出许多惊人的猜想。

    就此打住吧,猜想总归是猜想。

    拜之所赐,气氛微妙地变得缓和起来。关于她们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想追究下去了,因为只会被那些模糊的词句耍得团团转,也许她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坦诚以告吧,所以我也不能那么不知趣。

    也许是有苦衷。

    也许总有一天会告诉我。

    一个人的过去十分重要,但也并非完全必要。

    我不也因为觉得自己的过去不值一提,所以也没想过要让她们知道我的过去吗?

    我希望她注视的是现在的我。所以,我也会注视着现在和未来的她。现在她就在我身边,而且未来也会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车窗外的风景变得无比熟悉起来,如同回到自己的地盘般,一种安心的情绪在心中滋生。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随风送来干燥违和的气味,令人不自觉紧皱眉头。

    车里开始骚动起来,众人疑惑地寻找异状的来源。

    “那是什么……?”另一侧的座位上,有人猛然叫起来。

    我和左江面面相觑,和其他人一起跑到对面,朝那人所指的方向眺望。

    红色的光照亮了深沉的夜空。

    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

    空气中弥散着不详的焦味。

    “失火了,那边失火了!”有人叫起来:“快报警。”

    车里如同一锅沸水,乘客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格外眼熟的风景,那个方向正是我们即将下车的地方。记忆中的大楼,正从窗口处腾起灼热的火光,熊熊燃烧的火焰如浇了油般,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向上蔓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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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介绍:
1999年将出现恐怖大王,末日即将降临。
17岁的高二学生高川追查校内学生失踪事件,无意中被卷入末日幻境,成为红衣怪客口中“阻止末日”的天选者。
末日流勇者斗恶龙。
限制级末日症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限制级末日症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