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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全部成为F     限制级末日症候txt下载     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0 幕间死亡(四)元旦快乐

    在前两个星期里,我很多次见过阮医生向病人讲解这个课题,翻来覆去如填鸭一样,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明显,这在她每次讲课前作进度咨询时就能感受得到。(那副平静宽和的笑容,但是我能够从她的呼吸和眼睛的变化细节中判断出来。

    阮医生看到我时,声音顿了顿,但没有停下。我去到角落冷眼旁观,聆听那些已经耳熟能详的理论和技巧。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去实践过这些理论和技巧,因为在我身上尚没有出现过情绪失控到无法自我调节的情况。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大约是行之有效的,问题在于那些听讲的病人们,他们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显得过度活跃,却不能肯定他们是否有耐心和决意,遵循那些必要的节奏进行课后实践。

    病人们大都不会自觉配合,因为他们大都是些失去自我调节能力的精神病患者。

    没错,缺乏自我调节能力——这是阮医生认为这是我和其他病人最大的相同之处

    “聪慧”,“知识”,“理智”和“自控”……这些都无法证明我不是精神病人。因为在阮医生的口中,我所认知的“自我”只是虚构的的存在而已,这就是缺乏自我认知和自我调节能力的证明。如此一来,我的正常就成为了最大的不正常。

    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没有人相信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有人相信世界末日,没有人相信天选者和三大组织的存在。看起来稍微正常的人用平和怜悯的眼光安慰我,精神有毛病的人用痴呆或兴奋的态度叫嚷。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我只感到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戴着面具,每一寸的阴影下都隐藏着狰狞的牙齿。这是一个巨大的,特制的,将我的世界和现实割裂的盆景,而我就是这个盆景里最愚蠢的白老鼠,但只有我才是鲜活的,其他人不过是裹着人皮,按照规范程式活动的人偶。有时我望向灰朦朦的天空,就会不自禁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有一个巨人正趴在桌子上,垂头欣赏在这个精心制作的盆景里所发生的关于白老鼠的一切。

    我的心情在三分之二的时间里是压抑的,就算将这些质疑、苦闷和烦躁述说给他人听,又有谁比起相信资深医生,更相信一精神病人说的话呢?这些话无疑又会成为我身为精神病人的佐证之一。

    每一次当我目睹病人们在大厅里貌似聚精会神地聆听医生们的教导,我就愈发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嘲讽,这种嘲讽会伴随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强,渐渐变成一种直击心底的狂笑,让我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也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现在我又听到这个充满狂气的嘲笑了,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但是我并不畏惧它,我沉默以对,但并不代表我的心中没有力量。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优等生高川了。即便我的双脚已经残疾,我的身体变得虚弱,但是那些身经百战的日子,所经历过的各种恐怖、不公、绝望和痛苦,都化作一股力量的泉水。

    这泉水苦涩,沉重,死寂,却始终支持着我,不让我跌倒。

    从第一刻开始我就决定和这个嘲笑战斗,尽管每一次战斗的结果总是失败。

    阮医生的解说和病人的提问正逐渐消失,大厅和人体正在失去轮廓,黑暗和寂静逐渐将我包围,巨大的嘲讽如海浪响起。我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时间更长一些。我好似被一个鸡蛋状的黑膜包裹着,膜外的声音变得扭曲而微弱,宛如恶灵的低语。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流动的鲜血宛如岩浆,空气的味道是如此熟悉,就好像……

    就好像最后那次在大楼中的致命战斗。

    我抬起头,天花板已经消失了,只有一大片风卷残云的天空。

    这片天空在燃烧,灰烬如鹅毛大雪,不断从火烧云中飘落。

    不断崩坏的黄昏,夕阳将在这一刻燃烧殆尽,黑色的巨球悬挂中天,末日和地狱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到无比的喜悦。就好似这一片景色正迎接着我的回归,证明着我的存在。

    回去回去回去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述说,要回到那个战场,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然后,天空碎裂了。

    我好似做了一场短暂的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轮椅里,仍旧呆在授课的大厅中。课程似乎完结了,病人们正鱼贯而出,阮医生就站在我跟前,站了多久了?不知道。她之前似乎对我说了什么话,可我也完全没有听到,只感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探究和审视。

    我浑身是汗,我仍旧能咀嚼梦境中那股喜悦的残渣,仍旧能回想起在耳边细语的声音,但在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并不灼热,反而冰冷。

    我的胸膛起伏,吸入的空气却仿佛缺乏氧气,让我狼狈不堪,就像个哮喘病人。

    是梦。是梦吗?这里、幻觉里、曾经的记忆里,哪个才是梦?

    “你的身体不舒服?”阮医生的声音总算听得清楚了。

    “不,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渍。

    “噩梦?”阮医生就像老朋友一般随意道:“要说来听听吗?虽然我对梦解析这一块不擅长,不过好歹也能说上一二。”

    “不,不用了。”我拒绝了,我觉得自己知道会做这个梦的原因——“死亡”之前喝下的那瓶药“乐园”。

    我抬起头看阮医生的脸色,她看似不以为意,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我提起来意:“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被当作精神病对待。”

    “边走边说吧。”说罢,阮医生转到轮椅后,推我出了大厅,朝大楼的深小说就来w处行去,“我之前说过,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在这里的大部分病人只有一个主治医生,不过有些特殊的病人,因为病情需要,会由两位甚至是三位不同专长的医生负责。我虽然也为你做过一些心理诊疗,不过另外有一名主治医生专门负责这个方面。”

    “现在要去见他?”我明白过来。

    “是的,他是这个病院最好的心理医生之一,从你刚进来开始就一直负责你的心理诊疗。你们很早之前就开始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然而上一疗程结束后你就跳楼了,虽然现在你说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但从现场的报告上来看是自杀,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在我将报告转交给他后,他很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转变,不过直到今天才从病人自杀的处理中腾出空来。你可是狠狠地摆了他一道呢。”我看不到身后的阮医生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但语气中能听出些微的嘲讽。

    这个最好的心理医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于我来说完全没有半点印象。我无比确信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可是从包括阮医生在内的所有见过的人中,他们的语气、神态和行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虚假伪饰的地方,这才是让我最为苦恼和烦躁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玩一个解密游戏,寻找,思考,串联,直到将拼图完成。

    我希望能从这个新出现的心理医生身上找到新的东西。

    阮医生将我送上三楼,楼梯左手侧的第三个房间,门牌崭新而空白,没有写上任何相关的名字。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大多数科室都紧闭着大门,从窗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办公桌、病床和一些仪器,但似乎没有人使用就不会打开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特殊的静谧感,仿佛于人世隔绝的异界,通往死国的走廊。

    房门只是掩着,从门缝泄出琐碎的声音,我敲了三下,就将门推开了。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朴素,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侧墙壁上攀至天花板的书架,书架里堆满了书,还有一些摆不下了,就叠在书顶和架子之间的空位处。正前方的尽头是一张办公桌,桌子两侧堆叠着大量书籍和纸张,只有从中间的空档处可以看到书桌的主人。那是一个大约六十岁左右的白人老头,同样外套一件白大褂,消瘦矮小的身体有些佝偻,戴着老花镜,匍匐在桌子上钻研着什么,办公桌意识到有人进来,身体也没动,就只有眼球翻了上来,从老花镜的镜架上缘看过来。

    “啊,你们来了。”他说着,直起身体,热切地朝我们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早上好,安德医生。”阮医生说。

    德医生仿佛老人痴呆般顿了一下,才回应道:“好啊着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审视了两三个呼吸,“你的精神不是很好啊,孩子。你真是做了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呢。听说你失忆了,不过没关系,忘记并不总是一件坏事。来来,我们聊聊,就像以前一样。”

    “以前?”

    “是的,以前。”

    身后传来关门声,我回头一看,阮医生已经离开了。

    “那么,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好呢……”安德医生摘下老花镜,从抽屉里掏出眼镜布擦了擦,脸上浮现思索的表情,“关于你当前状况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你不认为自己失忆,而是被监禁起来了,是这样吧?”

    “我似乎没说过监禁这个词语。”我紧盯着这个老头,他给人一种“了解许多内幕”的感觉,或许这一次我真能从他这儿套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这家病院隶属哪个组织?他又是哪个组织的人?是天选者吗?是魔纹使者吗?我的目光落在他擦眼镜片的手上,那里一干二净,没有任何类似魔纹的刺青。又或是先知?但是如今这个状态的我,无法察觉他身上任何非正常人的征兆。

    安德医生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也朝手背上扫了一眼,继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病院对你们来说,只能进不能出,的确和监禁没什么区别。不过这的确是你自己的选择,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吗?”他将老花镜戴上,然后如此说到。

    “为什么?”

    “你真的半点都记不起来了吗?”安德医生认真地和我对视着。

    “这个很重要吗?”我顿了顿,说:“我不认为自己是自愿进来的,也不觉得在这里生活有什么好处。”

    安德医生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笑容,就像是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

    “很重要,很重要”他的语气高昂起来,“你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代表我的治疗已经初显成效。你在某种意义上正变得正常?正常知道吗?什么是正常?正常的人都不喜欢被监禁,也不会自愿被监禁。”他停口,喘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水喝光了,才继续道:“显然,你现在的状态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或者说……你的记忆被替代了。”他伸出食指,朝我虚点了几下,“你成功地给自己构建了一份虚假的记忆,这就是治疗的第一步。嗯……尽管期间出了一点小问题。”

    又是虚假记忆,又是这一套我真是受够了,不过这个老头有一点说得没错,但也不全对,我是正常的,而不是“变得正常”。

    “虚假的记忆能够完全取代真正的记忆?”我沉声道:“这是不可能的,身为心理学专家的你,安德医生,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没错,你说得没错。哦,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通常来说,一个人的记忆是无法全部被替换的,但是根据记忆片段和深层心理构建一个截然不同的自我世界,这正是这套治疗方法的价值所在。孩子,你尝试过影片编辑吗?将场景片段切割出来,混合其它材料,重新编辑成和原影片完全不同的情节——我们成功构建了虚假记忆,这个成果的证据,你不正坐在我的面前吗?”安德医生的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阮医生说你的病情恶化了,但在我看来刚好相反,这只是治疗流程的第一步,不过这也是她讨厌我的原因。”

    这样的回答对我来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么被利用相关的记忆碎片至少能让我产生熟悉感。”我这么回答道,“可我完全没有”

    “不,不,你有的,只是你还没有注意到。呵呵,我只是利用了一个小把戏而已。”安德医生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喘了一口气,“第一步终于完成了,我的理论果然是正确的……”

    他的神态是如此正常,没有半分夸大、虚假和掩饰,就像真的做成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让我感到烦躁,并非是他的语气、表情和动作都在暗示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医学小白鼠那么简单,重要的是,这样的暗示正试图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被隔离治疗的精神病人”是真实的。

    为了挣脱这种情绪,我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我是第一次来到这家与世隔绝的鬼地方。这里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我,监禁我,别有图谋,他们用我所不知道的方法剥夺了我的魔纹,还试图将我变成一个残疾废物,一个精神病残渣。

    更甚者,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境而已。

    逼真的梦。

    由深层意识构筑的幻觉。

    服用药“乐园”所产生的副作用。

    被那些“真江”们贯穿后,奄奄一息时产生的弥留之景。

    也许真正的我还正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呢。然而如此短暂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人在梦中渡过漫长的一生。我拼命这般想着——最后的梦境竟然是这样的噩梦,真是让人死都不能瞑目啊

    尽管如此,我仍旧无法摆脱现在这个世界,面前这个老头,所带给我的真实感。我觉得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认知、思维或是别的什么正闹哄哄地激荡,让我的脑袋好似被塞进了微波炉里,随时都会爆开一般。安德医生在我面前说了许多话,可我已经好一阵没能听到声音了,就像突然失聪一般,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他不理会我的沉默,只是一脸兴奋地好似自说自话。

    “……当然,为了第二步疗程,必须将记忆里虚构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调换过来。在那之前,为了让你不那么排斥真实的记忆,为此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安德医生一边喃喃自语着“安德的游戏”这个字眼,一边弯下腰,在抽屉里翻找,不一会就取出一个资料袋。

    他将里面的物品全都倒在办公桌上——几份表格,一本日记,一些照片。。.。

    限制级末日症候270幕间死亡(四)元旦快乐(正文)

271 幕间死亡(五)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第一步出了点差错,你竟然跳楼了,对脑部产生了一些影响,不,或许正因为这个影响才会让治疗得到关键性的进展,我也不清楚这些资料是否还有效用,不过,还是来看看吧。”

    安德医生将一张表格拿起来,通过老花镜看了几眼,瞥向我,说:“那么,你还记得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情?例如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这里之前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之类。来,说说看,把你记得的,不管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都说来听听。”

    我当然记得,我叫做高川,十七岁,中央公国的公民,高校里的优等生。父母、亲戚、住址、学校、交往过的朋友等等,所有这些就算说出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的事情,我都一个不落地复述了一遍。甚至包括世界末日即将到来,天选者和先知的存在,隐藏在暗中的庞大三组织“网络球”、“末日真理教”和“黑巢”,以及自己隶属“网络球”,在最后的战斗中被人杀死,这样的事情也没有隐瞒。

    我想看看,这位安德医生到底是用怎样的表情对待我的记忆。

    然而,安德医生的反应并不在我的猜测当中。他没有把这些话当作一个精神病人的呓语而漠视,但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仿佛对我说的事情早有预料,虽然并非全不以为然,但也不觉得有多认真。

    “好吧,你来看看吧,无论你是否相信,这才是你‘真实’的身份。”安德医生将一份资料递到我的跟前。

    我原本想要一睹究竟的心情,却突然变得犹豫起来。见到我没有伸手去接,安德医生又把资料往前递了递,呶嘴示意:“喏,看看,对你有好处。”

    我定了定神,将资料接过来。深蓝色的封面上只有一行工整的手写体——《安德的游戏——第一次伪死海文书作成相关构造体备注》。

    虽然起了一个令人摸不清头脑,仿佛恶意玩笑一般的名字,但是封页后的内容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不,不对——

    我习惯性看向最后一行。先看结局、后记和参考文献目录,这是我长年阅读养成的习惯,于是我直觉到,这一张纸的内容很可能并非是资料的全部,甚至不是资料的原本。

    大部分的资料都被藏起来了。

    “不给我完整的资料吗?”我看向安德医生,试图从他的眼睛中挖掘他正在隐藏的东西。

    安德医生双肘架在书桌上,十指交叉,掩住了鼻子以下的脸部,而那双老花镜倾斜的角度正反射着日光,完美地将他的眼神和表情都隐藏起来。

    “啊……治疗方案需要。”他如此说到。

    哪怕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也能察觉他必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此时的安德医生就是散发着如此赤luo裸,却无可动摇的气势,仿佛无声说着——让你看这份资料,也是我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我仍旧无法拒绝查看这份资料。无论对方想做什么都好,哪怕这份资料并不完全真实,但也是我需要了解的情报。

    获取,筛选,拼合,找出关键,这就是我的作战方式。如今失去天选者能力,孤身一人,身体孱弱,还是个残废的我,剩下的不就只有头脑和勇气了吗?

    我没有再多说,开始从第一行反复查看这份资料。

    高川,十七岁,这和我的认知没有差异,但是头像照中的“我”是个容貌相同,却充满阴郁气息的男孩,头发宛如长期没整理般凌乱,刘海几乎要掩住眼睛,双目呆滞无神,就好似蒙上了一团灰蒙蒙的雾气,任何人第一眼看到都能联想到“心理失常”这个名词而心底发寒。

    之后的经历也截然不同,双亲在五岁时在火海中丧生,之后进了孤儿院,性格孤冷怪僻狂躁,异常喜欢燃烧和解剖,因为总能在房间中找到被分解的小动物和昆虫的尸体,从而被其他人惧怕和烟雾。籍贯和所在市并没有出错,但是小学和中学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听过,在我的记忆里,甚至可以肯定,那个城市里根本就没这两所学校。

    没有上高中,因为在刚上初中不久,就涉及一起命案,被当作患上严重精神病的凶手被关押进由政府机构成立的特殊监狱,之后被转移到挂靠联合国组织的特殊福利机构,也就是现在这座病院——一座没有名称,资金具体来源不明,发起者不明,纸面目的为涉及各种综合病症的实验性研究和治疗的收容所。

    高川,十七岁,纵火者,杀人犯,食人者,失去所有公民权利的自愿实验体——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

    可笑至极

    我看完这份资料,反复再三地确认,这的确是一张正经的报告,而不是一份意yin小说的设定稿。充斥在我心中的不是被篡改身份的怒火,而是完全没有真实感的荒谬。这份资料中的“高川”除了名字和年纪之外,其他的部分根本无法让我生出共鸣。我就像是看到一个和我同名,经历悲惨又可怜可恨的双胞胎。而这个双胞胎,不过是他人虚构的伪物而已。

    “有什么感想?”安德医生问到。

    “你们在陷害我。”我只得到了这个结论。没错,经由这份报告,我更加确定了,这些日子以来,这个地方给我造成的那种怪异和险恶并非无的放矢。他们夺走了我的力量,夺走了我的过去,现在更准备夺走我的现在,拘禁我的未来。然而我必须忍耐,因为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嗯,嗯,果然是朝这方面思考吗?”安德医生比不恼火,反而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放松,放松,孩子。我已经老了,说不定连你都打不过,在这个办公室里,喊警卫也很麻烦。我们曾经签订过合同。合同,还记得合同是什么吗?我说过会治好你,让你回到正常社会中去,而你则必须按我的治疗方案去做。”

    他和我对视了半晌,我的心中十分平静,并将这份平静传达给他。他的话有一部分说对了,在这里表现得狂暴凶狠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和我存在一种异常的合作关系。我需要他说话,需要从他说的话中挑出最真实最有用的一部分。我要让自己相信,自己不会永远都被困在这里的。

    “哦……很好的眼神。相信我,现在的你可比以前的你好多了,这仍旧证明了,我的治疗方案是正确的。你虽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可是你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正趋向正常人。你能了解我说的话吧?能的,对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安德医生将资料从我手中拿回去,然后和其它资料以及照片一起重新装回资料袋中。

    “其它的东西,不给我看看吗?”我说。

    “嗯?这些?”安德医生看了一眼资料袋,笑着摇摇头,说:“不,还不是时候,这些东西对你的影响太强烈了。我们之前赌了一把,虽然出了点差池,但至少我们赢了,现在情势对我们有利,应该采用更缓和一些的治疗方式。”

    “那么,接下来我要看的就是这本日记?”我的目光落在唯一没有被收回资料袋的黑色日记本上。

    “别急,让我想想……”安德医生的食指在日记封皮上敲了敲,看着我说:“这可是疗程中十分关键的物品,是由你和我一起创造的。当然,现在的你想必也记不得了,不过今后我们仍旧要在这方面合作,所以你一定会看到的,问题是,该不该让你现在就看……这样吧,你还是先休息一会,重新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如何?”

    “我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斩钉截铁地说。

    “别这么着急,你的心还没有回来。”安德医生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说:“我保证,你一定会看到这本日记的。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安德医生一脸疲倦的样子,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我没有立刻行动,但是安德医生已经不再理会我,将日记本放入抽屉后,再度匍匐在办公桌上工作起来,好似完全将我视若空气一般。

    过了半晌,我确认自己无法扭转他的决定,也无法采取更激烈的方法,这才推着轮椅朝门外行去。

    刚走出门外,安德医生的声音突然在脑后响起。

    “你之前说过世界末日,还有天选者之类的事情。”

    我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侧过身体望向他。

    安德医生没有抬头,只是这么说到:“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世界末日这回事,天选者和那种超能力的战争也是不存在的。当然,要现在你相信这一点或许有些困难,毕竟这里地处偏郊野外,缺乏和外界的联系,不过,我想你可以多看一些电视和新闻。然后……我就会给你看那本日记。记得将门关上。”

    我又看了他半晌,依言将门带上。我推着轮椅行过僻静的走廊,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人在等待我。我感到孤独,我是如此想念外面的世界,所以,如果这就是我的新战场,我不会就此放弃。

    “我是高川,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在无人的走廊上,我对自己如此说到。

    我没有再见到阮医生,我看得出来,她和安德医生不对路,这是至今为止最有价值的情报,或许我可以从这两人的关系入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单纯的杀人是没有意义的,陷害也好,挑拨也好,杀人也好,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而我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离这座病院。但在那之前,重新取回力量,甚至是摸清这座病院中隐藏的秘密,那就更好不过了。

    当我如此想时,一股强烈的战栗瞬间窜上了我的脊背。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会产生如上的思考,是因为自己已经承认了这里就是现实了吗?可是,如果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临死前服用**药“乐园”所产生的幻觉……

    那个燃烧的天空,鹅毛大雪一般的灰烬,黑色的落日。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很疼。气味,触感,视野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真实感,然而,即便如此,仍旧需要更多的情报来判断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迎头看向挂在墙上的乌鸦油画。

    真像啊,它真的是“夸克”吗?

    我清晰记得自己和夸克结识的那一幕,和这张油画是如此相似——十岁的我独自去附近的公园玩耍,在距离沙坑十米外的大树下有一群同龄的孩子欢呼雀跃,上前去才知道他们用弹弓打伤了一只倒霉乌鸦的翅膀。不过我们很快就发现这只扑腾的乌鸦紧紧叼着一颗圆球,仔细一眼,竟然是一只眼球。

    那凝结的血液,萎缩神经组织,似乎到现在仍旧能嗅到阵阵臭味。

    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孩子们一哄而散。我却一点害怕恶心的感觉都没有,用树枝将眼球拨掉后,将倒霉乌鸦带回家里养起来,取名为“夸克”。

    当晚的本市电视台放送了一则杀人埋尸的报导,地点就在那个公园里,距离发现夸克和眼球的地方不足五十米。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尸体,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死在那个地方,死者多少岁,男孩还是女孩。

    这张油画是如此形象,就好似替我的记忆补完了每一处我所不知道的细节——死者是个和那年的我同样大小的女孩。

    她叫什么名字?有过怎样的过往?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们认识吗?

    我强迫自己终止这样的思考,因为我清楚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将收养夸克的经历告诉任何人。

    是谁?是谁画了这份油画?我将油画摘下来,仔细检查纸张的角落和装裱框,甚至将画框给拆开来。于是,我在油画背面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么一行手写体——“g”

    一瞬间,我的胃部好似翻搅起来,一股酸液从喉管里涌上。我下意识捂住嘴巴,回过神来时,被汗打湿的内衫令身体发寒。

    这是陷阱

    没错,一定是假的。尽管它看上去像是我的手迹,可是我并没有画这副油画。我并不擅长画画,根本无法画出如此逼真的画作。而且,我也不会将这份经历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和夸克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这副画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我的身体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是因为**药“乐园”吗?该死的——我捂住嘴巴冲进卫生间,在洗漱池呕吐起来,直到胃部泛起酸水,身体也变得虚弱无力。我宁愿认为是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愿相信这是因为看到那副油画后,因为心理因素诱发生理上的不良反应。我猜想这副画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原因,尽管那些人说,是原来的“我”自己画出来并挂上去的,但是我更相信是他人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下意识觉得这副油画暗示着某个残酷的“现实”。

    他们在我的身体上动了手脚,还利用各种细节和暗示来催眠我,试图让我忘记过去的经历,试图让我承认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虚假身份——一个年幼失爱,缓上严重精神病的杀人犯。

    阮医生也好,安德医生也好,和我同一宿舍的病人们也好,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物件也好,哪怕是看似偶然擦身而过的路人,都有可能是这个邪恶计划的一部分。这个与世隔绝的病院,就是一个完整而细致的木偶剧场。

    我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计划并非全然无效。我的身体和心理受到极大的干扰,我不知道自己的意志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在那之前,我必须脱离这个鬼地方。

    这个病院十分广阔,有许多用途不明的建筑和房间。进出的管制森严,虽然看似没有多少卫兵,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察觉警卫和便衣无时无刻不在巡逻,他们少部分人会在病院大门开启的时候现身,但更多则是隐藏在阴影中。这些人可能是工作人员,可能是病人,借由“精神病”这个幌子,他们可以任意伪装成任何人。

    让我无法分辨恶意和好意,也无法分辨朋友和敌人,从而在孤独和紧张中崩溃,这或许也是敌人计划的一环。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一来,我也不需要去分辨哪些是恶意,哪些是好意,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敌人。需要注意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特异”。

    在心理战中,不可能每个敌人都能是保持集中力,一个正常人也永远不可能伪装成精神病,所有反常的迹象虽然不一定是敌人露出的马脚,但一定是可以捕捉的线索。

    这场较量,是细心、意志和耐性的比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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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幕间死亡(六)

    我不知道敌人想从我的身获得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力量,我对网络球的了解也并不深刻,不过,如果真的还拥有什么的话……我摸了摸自己的右眼,虽然已经感觉不到了,但很可能它仍旧在我的身体里—

    如果敌人想从我的身获取某些东西,而特意设置了这个大阵仗,那么对方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我使用暴力。往好的一方面想,这座病院所有的人都是敌人的几率其实并不大,为了有提高迷惑的成功率,真假参半才是最优选择。而且自己也不一定是被这么特殊对待的第一人,那么这里一定存在“同伴”。

    我再一次仔细搜查房间,每一处角落都没放过,直到确认的确这个房间里没有监视工具。为此我扯破了灯罩,打碎了装饰品的地座,将床铺和地板都撬了起来。我认为这样仍旧不安全,必须在这个众敌环视的封闭区里构造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我开始分析这座房间的结构,改变家具的位置,打算来个大改造。

    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施工草案的制作和决定,以及施工期间碰到的麻烦都必须自己动手解决,这于我而言是一项极大的工程。同时,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我能感觉得到,在这个封闭病院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的心灵和意志都在被腐蚀,我要在自己真的变成疯子之前为自己建造出一个自留地,那并非仅仅为了身体安全,更多是为了心理安全。

    从安德医生的办公室回来后,整整一天,除了吃饭的时间,我都用在思索这项工程所涉及的种种需求、困难和解决方法。我将它们逐一写在纸。除了建造一间密室之外,我还得为了未来的战斗解决武器问题。

    能够在这座自给自足的封闭病院里获得什么物资和工具,凭自己的所学所知,能够用这些材料制造什么东西,这些都必须详加考虑。

    我很庆幸自己虽然只过高中,但曾经是个真正的优等生,不仅知道和理解高中范围内的所有相关数理知识,还在课余时间利用这些理论知识进行过兴趣实践。我曾经提到过,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能被称为“科学怪人”的动力学家,我读过很多,文学、心理学、科普和科普读物所涉及的参考教案。在成为一名天选者后,我学会了战地生存,以及使用现成的看似最普通的物资武装自己。

    我在战斗失去了许多,经受过各种各样的痛苦,从中得到了足够的经验,那不单是因为真正的战士拥有战斗的知识,还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和耐性。

    第二天我就开始动手,一边装作在病院中遛达,一边观察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我会和这里的任何人交谈,不论他们是病人还是正常人,做着怎样的工作。我会很乐意帮他们一点小忙,然后从他们身得知他们的日常活动时间和地点,并问他们要一些在他们看来不起眼,但对我的计划却有大用的材料或工具。

    我就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积累,这样便不会引人注意。我让自己不变得特立独行,我就像以前那样坚持自己是个正常人,然后被别人当作精神病人,我会按时接受阮医生和安德医生的心理咨询,也会玩玩心理医生的扮演游戏。

    渐渐的,我可以自由进出许多人的房间而不受非议,我可以自行拿走他们放在房间和工作间里的东西。而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我能用这些东西做出什么。

    我用衣柜、门板、厚布、海绵和纸箱在原画室的基础制造一个简陋的隔音密间,密间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不需要床铺,有一盏吊灯。地板加厚并塞入填充物,铺几层被子,防止震动和噪音,这样完成了一个车间。即便如此,我仍旧不敢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进行一些动静比较大的工作。

    我用木板、铁条和钉子封死窗户,让其从外面完全看不到房间里,又制造门栓防止任何人开锁进来。

    当完成这一秘密工程后,我的内心总算安定下来,这个房间到了这天,才能称得是一处据点。

    我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得一件件来,在没有失去双腿和强健的身体前,永远不知道它们能给工作带来多大的便利。我为自己做了单杠和哑铃,每天都腾出时间来锻炼。刚开始我只能做不到十个引体向,渐渐的,我可以一口气做二十个。这个时候我才有信心能够挥舞一把刀子取人性命。

    我在房间里制造了许多吊环,让它们摇动起来后,控制轮椅以及摆动身体进行躲闪,不让自己被这些吊环碰中。我不断出入各种复杂的地形,在了解封闭病院地理的同时,摸清自己仅能在控制轮椅行动的情况能够拥有多大的行动力。

    理论我并没有空闲的时间,但我仍旧强迫自己每天停歇半个小时,不让自己总是带着功利的眼镜看待周围的人和事。这是个很好的舒缓压力的方法,我会在这段时间帮助任何有苦难的人而不试图从他们身获得什么。我最喜欢和隔壁房间的三个女孩呆在一起,就是我曾经将她们误认为女孩时代的咲夜、八景和玛索的三个女孩。

    我从来没听过她们说话,但应该不是哑巴。她们看人的目光很怪异,或者说,本身就给人一种异常感。我曾经感到迷惑和抗拒,不过逐渐让我喜欢她们的最重要的理由是,在她们身边能让我感到宁静。

    她们有时会玩积木,但更多的时间总是默默地玩一种纸牌游戏,那些纸牌也并非寻常的扑克,没有数字和花牌,只是在白底有许多毫无规律的墨渍。虽然始终不明白这种纸牌游戏的规律,但因为她们总会在分牌时分成四份,让人觉得是不是还有第四人的存在。

    第四人是鬼魂——这是一种错觉,我在她们的房间里找到了“第四人”存在,或曾经存在的证据,那是一张床、一些衣服以及某些不属于三名女孩的杂物。后来有知道情况的人告诉我,第四个女孩已经出院了。

    我特地询问过这四个女孩的名字,结果这些名字让我瞠目结舌。

    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咲夜,八景,玛索和系色。

    我为此询问过更多的人,甚至求证于阮医生和安德医生,所有知道这四个女孩的人都给出同样的答案。

    没有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情了,不是吗?我尝试申请查阅这四人的背景和资料,但毫无意外地被拒绝了。我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这四个女孩的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为什么会叫这些名字?她们患了怎样的疾病,以至于终日沉默寡言,阴郁怪异?她们为什么总是在玩那诡异的纸牌游戏?第四个女孩“系色”的下落如何?

    没有人跟我谈论这些事情,就连她们自己也不会。我想为她们做些什么,可是对她们而言,总是出入她们房间的我就像是一个人形的空气而已,尽管她们会在我进来和出去的时候,将目光齐齐聚焦在我的身。这让我觉得,自己是否真的和她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另外一提,她们的房间,是从来不会关的。我还怀疑她们根本就不睡觉,因为有时半夜我偷偷出门的时候,总能在那阴暗无比的房间中,看到那三对如幽魂鬼火般的眼睛。一开始我被她们吓了一大跳,后来也没有完全习惯下来。

    但是,我必须着重申明,这三个女孩,其长相和个性和我记忆中的咲夜、八景和玛索没有半点相同的地方。心中为她们而存在的焦躁、迷惘、迫切、痛苦和付出,只是因为她们的名字,以及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幻像而已。

    是的,我对自己说,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人。

    如此一来,我的灵魂的陷落更加深重了,这个封闭病院究竟是存在我的梦中,还是一个陷阱式的现实呢?

    为了排解心中的忧虑和烦躁,我强迫自己进行规模更大的工程。

    病院里有图馆,虽然没有精深的理论教材,但是并不缺乏直到大学为止的各种理论教材,以及设计日常工作生活的实用籍。我每日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在图馆中查阅和学习。例如怎样修复一个废旧的电机,然后结合其它材料改造自己的轮椅,让其拥有更高的机动性。

    为了对抗很大可能存在的枪械,我尝试制造弓弩。富江曾经在末日幻境中制造过,后来她在空闲时又做了几次,自制武器或许是她的兴趣,我为她打过下手,相关步骤和结构多少还能回忆起来。然后,将这些发射式的武器缩减体积,隐藏在轮椅之中。

    这段忙碌的时间劳累却不枯燥,是我进入这个病院后感觉最安稳的日子,伴随着每一件装备的完成,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正变得强壮。这不仅在于外物,更在于身体和心理,我知道自己正在稳步朝自己的目标迈进。

    我对自己说,高川,你是一名真正的战士,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直到这一天夜里,我终于能够将自己完全武装起来。

    我坐在轮椅,通过木质的摇柄和按钮控制出力和方向,在狭窄的空间里前进后退,原地打转。在野外测试中,它最高时速比成年男性的跑步速。我按下不显眼的板机,手掌长的粗铁针从打开盖门的蜂巢式发射口中喷出,眨眼间就钉在五米外的木板。这种由弓弩改造的发射器被我称为“蜂针”,装弹数五发,使用特殊的弹夹,一次能喷出五根铁针,最大杀伤距离为十米,六米内能够贯穿人体。同时,“蜂针”的发射器也能用来抛射勾绳,或者使用第二种改造弹夹,作为弹药的铁针只有一根,却连接电极,能够瞬间激活近千伏的电压。

    我为自己缝制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式战斗服,内部有许多口袋,夹层中有许多小拇指粗细的链条,更在要害部位嵌入钢板。此外还有头盔和面罩,虽然以我的体格外形,遮住头脸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行为,不过头盔能够切实有效地保护头部不被手枪子弹打穿,面罩的猪鼻子是简易的过滤器,让我可以采用烟雾弹之类更加多变的战术武器。

    我的身随身带着一把折叠刀,但是真正的杀伤性兵器是一杆长茅,通过轮椅加速进行冲击穿刺,威力要比我以目前的臂力来挥砍大得多。除了隐藏在轮椅中的“蜂针”,我同样制造出了手持的弓弩,不过因为技术问题,虽然射击的威力更大,但准头却不怎么样,而且弦于自己而言十分费力。

    尽管如此,虽然并不全然尽如人意,但我终究再一次获得了战斗的力量。

    这天,距离和安德医生的第一次碰面,已经过了十几天。圣诞节刚刚过去不久,封闭医院中处处残留着节日的气息。我看向工作台的时钟,再过两个小时就会敲响零时的钟声。

    1999年即将到来。

    我不知道世界末日会在1999年的什么时候以怎样的形式呈现在众人面前,我所做过的一切对于它来说是否有意义。但是,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参与的那些战斗,而真正的战斗也才刚刚开始。如果这个封闭病院是敌人的陷阱,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无可避免,那么动荡的新世界将会不可遏制波及这个地方。

    新世界的神啊,如果你的存在,如果这就是你的旨意,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么,我已经做准备好迎接它们了。

    让我看场好戏。

    我的心情激荡,彻夜未眠,披着棉被,抱着武器坐在轮椅里。时隔多日,我第一次掀开窗帘,透过冻冰棱的玻璃窗眺望灰蒙的世界。三天前开始下雪,今夜也没有停止,窗外树影摇曳,宛如妖魔乱舞,不断有积雪落下,发出沉闷的声音。这阴暗的万物具籁的世界让我产生一种诗意般的既视感,我似乎能听到在影影绰绰中穿梭的身影,隐约的枪声,杀戮的呼喊,也许在这封闭的世界里,同样有阴谋者的思篡,夜行者的蠢动。

    战争与和平同在的世界,末日来临前的乱流与平静,黑色与白色,以及交错中的灰色和血色,那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我之所在必有我必须去拯救的人。这个暧昧不清,一滩死水般的精神病院实在太令人厌烦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江。

    我抚摸着右眼,感受皮肤升起的疙瘩,以及肌肉的僵硬和冷颤,外界的寒流无法冻结我体内已经开始沸腾的血液。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即便回去的下一刻就是死亡

    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呐喊。

    我就这么眺望着窗外的雪景,从黑夜到黎明,从黎明到旭日升起。当房外响起人们的脚步声和喧嚣声时,我带所有能够藏在身的武器,驾驶轮椅打开大门。

    走廊仍旧是日复一日的景致,让人产生影像回放的错觉。走廊打开的门仍旧是那几扇,我可以确定,连开启的角度都相同,因为它们从没关闭过。走廊中的人,以及他们正在干的事情也一模一样。

    痴傻的胖子又开始推着拖把来回疯跑,从一楼跑来,跑到更高处又下来。老妇人假想打着毛线,不止所谓的男人静静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另一人在来回踱步。空气中充斥着电视的声音,收音机的杂讯,大声的朗读,嬉闹和笑骂混淆在一起,令人感到单调而厌烦。三个女孩仍旧在房间里,做着同样的游戏,当我经过时,宛如心有灵犀般朝这边望来。

    我对她们露出温和的微笑,她们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反应,直到我离开,似乎仍能感受到她们的目光穿透了墙壁,落在我的脊背。

    我来到食堂,和往常一样,这个时间段放眼望去都是人。有医生,有病人,有杂工和警员,大半的座位已经坐满。两侧的墙壁挂着三四台电视,角落里的圣诞树仍未撤下,但是树枝的礼盒早被扯掉,只余下飘荡的缎带。前些天很是热闹了一场,人们的心情显然尚未从余韵中脱离出来。

    这里的日子沉闷而平静,并非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感觉到了机会。

    他们松懈了,他们变得更热情,开始交谈平时不会提起的话题。

    我不动声色,就像往常那样在食堂窗口要了早餐,端着食盘来到一排长桌前。除了医生之外,很少人会和病人凑成堆,这条长桌的食客大都是病院里的工作人员,各个肤色,各个国籍的都有。周围的人都跟我打招呼,也许他们多少知道我是精神病人,但前一阵子的攀谈起了作用,足以让他们知道我能够像普通人那样交流。。.。

    限制级末日症候272幕间死亡正文

273 幕间死亡(七)

    这些和我熟悉的人们甚至敢开玩笑般跟我说:“你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我便这么回答:“我有被害妄想症。【的f】”

    于是他们哈哈大笑。

    于是他们不认为我能做出什么危害性的大事。

    熟识我的人开始为不认识我的人介绍我这个“有趣的孩子”,然后又交头接耳地谈论他们工作的事情。

    我默不作声地为面包涂果酱,把嘴巴塞得鼓鼓的,紧盯着前方的电视不放。我认为这种姿态更能表现自己的无害,更方便身边的人谈论他们自己的事情。

    电视里的内容不是体育节目就是新闻节目,而且我从来没有在这些新闻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尽管从这些新闻播报员的口中,总是不缺乏国际范围的纷争,乃至于战争,但那都是普通人的东西。我没看到能让自己觉得“异常”的事件,也没有发现末日的征兆,同样无法从细节中分析出神秘的蠢动。

    电视里的东西,和平也好,战争也好,都太“普通”了,这些日复一日的状况,普通得让我觉得要么经过筛选,要么全是虚构。

    它们在腐蚀我的意志,想要让我承认自己生存在一个普通而正常的世界里。所有的冒险和战斗,那些我曾得到和失去的,都只是自己的妄想。

    如果他们永远把我拘禁在这里,许多年后,我或许会承认自己是个精神病,但是现在不可能。

    旁人的交谈倒是给了我许多情报。例如大门开启的规律,值班的人数,病院员工的分布,武器的配备,对突发事态的处理方式,还有一些令人遐思的场所。当然,他们不可能说得十分明白,但是在他们的相互打趣中,闲谈的杂事中,在好奇心和无聊的驱使下开的玩笑中,以及活动邀约的规律中,都能够分析出许多事情来。

    要得到这些情报,你需要的是细心和敏感。

    令人遗憾的是,直到我吃完早餐,收获的情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所需要的能够成为重大突破口的事件一个都没有发生。

    不过,我有足够的耐心,如果这里是现实,那么这一年不可能什么怪事都不发生。

    我机械地舀着牛奶麦片,拿勺子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我突然想到,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人在我所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结束了这场世界末日,地球照常日复一日地转动,如此恢复和平的日子,不正是我过去为之战斗的目标吗?

    没有末日,没有规格外的死亡,整个世界大部分的人都能得救,以前死去的战士们便有了价值。活着的,以及死去的,都成为英雄,即便他们默默无闻。那么,作为英雄的代价,被当作精神病一样被关押在这个封闭病院里,是不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等价交换呢?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种巨大的恐惧抓住了我的心脏。

    似乎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高川,你在期待末日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自己说,“我想成为英雄,我想自由地奔跑,我不想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想变得强大,我好想见到你们,真江,咲夜,玛索……谁来告诉我,我真的应该作为一个精神病,在这个再也见不到你们的世界里活下去吗?”

    “喂,小子,你到底怎么回事?”外来的声音将我扯回神,对方推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猛然清醒过来,这才发觉碗里的牛奶麦片早就空了。身旁的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气氛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令人心中发慌。

    “哦,没事,没事,想到一点东西。”我强笑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端起餐盘站起来,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早餐时间结束了,众人纷纷起身。先前推了我一下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嘿,我想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他的表情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很好……”我的语气在他的注视下有些虚弱,于是我改口道:“好,我会去的,现在就去。”

    “你可比其他病人有趣多了。”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耸耸肩,说:“祝你好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目送他离开,我又坐了一会,这排长桌很快就空下来,随后又有一些人来,但始终没能填满所有的座位。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我没有思考,只是放任大脑空白,直到那种充斥心中的激荡矛盾的情绪渐渐平伏,这才端起自己的餐盘离开。

    用过的餐盘餐必须分门别类扔进专门的清洁车中,由于之前一辆清洁车刚被人推走,原先在那边的人不得不分流到其它清洁车,于是在剩下的清洁车前都排起了长队。我扔下餐盘和餐具正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到什么人的视线落在我身。我敏锐地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身穿黄色皮夹克的男人,他立刻转过头去。

    我觉得之前窥视我的就是这个男人,但是我并不认识他。我对他留心,装作没发觉地朝食堂大门行去,眼角余光却注意到,鸭舌帽的男人再次将目光投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窥视我?是病人还是工作人员?我这么思考着,之前沉郁的情绪渐渐好转,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如果这个鸭舌帽肩负着某些秘密任务而监视我,那么我同样能够从他身获得更多的东西。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打算在完成今天的伪装前节外生枝。这些日子以来,我每隔三天都要去阮医生那里做一次身体检查,她会给我注射一些药物。她的理由是前阵子的重伤虽然表面愈合得很好,但有许多细微的隐患,这些药物多少能够让我x后轻松一些。同时,由于脑部遭受重击,很可能除了失忆之外还有一些后遗症,配合安德医生的心理咨询后得到建议,在观察期间必须看情况使用一些特殊的药物。

    我对医药的了解并不多,阮医生明白告诉我,我所使用的药物中,有一部分只用在临床实验,没有在市面进行流通。我在这座病院中的特殊身份,要求我必须配合医生们的治疗方式,包括使用那些新开发出来的临床药物。换句话来说,许多临床药物是针对我的情况而特别研制出来的,花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一旦在我的身卓有成效,就可以作为新的特效药来考虑商业性推广。

    她的直言不讳让我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我没有投诉的地方,合同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签好了名字,另一方面,我也不打算因为这事儿暴露自己的底牌。所以,我只能配合她的工作。

    使用在我身的药物大都是注射类,不过阮医生也开过一些口服药液和药片,让我当她的面服下,剩下的回去后定时服用。回去后我当然没有服用那些药物,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但也没有扔掉,只是藏了起来,同时想方设法摸清这些药物真正的成份和功效。

    进入阮医生的诊室后,阮医生已经不再关注我的电动轮椅,不过最初看到时,她还为我能改造这台轮椅感到惊奇。开始我有些惴惴,但之后她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和往常一样,阮医生今天照常询问了我这三天服药的情况。我的回答也同样没有新意——并没有明显的不适,和以往差不多。这是真话,虽然注射和服用了这么多药物,但是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发生变化,就像喝下了一大杯白开水。

    “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事情。”阮医生一边说,一边推着针筒,将里面的空气排出来。诊室充满明亮的光线,明晃晃的针尖,溅出的水线,充斥在鼻子里的消毒水味道,总是令人不由得升起鸡皮疙瘩。

    “使用药物并不能改善你的体质和精神状态,只是为了将你的状态重置而已。”她瞥了我一眼,露出一丝唬人般的微笑,“你的身体先天性虚弱,并不是仅仅是锻炼能够弥补的。长时间处于亚健康状态,加精神方面的恶化,现在的你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也让我们对你今后的处境感到忧虑。健康是每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之一,我们真心想让你恢复平常人的生活,希望你能够配合。”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会配合的。”我装作不耐地说。

    在我回答的时候,阮医生已经将针头扎进我的静脉里,我感受到药液进入血管时的痛苦,能够看到青色的血管沿着手臂一截截鼓起的模样。和之前一样,我的大脑再次产生一种醉酒式的眩晕感,耳中似乎传来血液流淌和心脏跳动的声音。我曾经和她提起过,但她声称这是正常反应。我真的十分怀疑,她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药剂,因为这药剂是蓝色的,总是让我联想到药“乐园”,而且那种感觉也和服用“乐园”后的感觉十分相似,只是比较轻微。

    好在这种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一旦注射结束就会消失,并且在下次注射前不会反复。阮医生拔出针头后,我阖目休息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阮医生已经将这次的外服药放在我的跟前。

    这一次全都是固体药片,一共有三个小瓶,两瓶是实验性新药,一瓶的名字很熟悉。

    “三氟拉嗪”——并非镇定药,反而是一种振奋和激活性的药物。在过去的战斗中,曾经跟有服用经验的人了解过,这种药物除了有明显的抗幻觉妄想作用外,对淡漠、退缩等症状也有较好的疗效。适用于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和慢性精神分裂症。

    “三氟拉嗪不是新药,不过对新药的功效和扭转精神状态有些促进作用。”阮医生在资料中写划了一下,抬头看向我。

    “如果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或者觉得心情烦躁,总是听到一些令自己难以忍受的声音,包括长时间频繁地失神,以及梦游……”她用笔端敲着桌台,“总之,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就吃三颗三氟拉嗪。不要多吃,这些药都有副作用。”

    我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按照她的吩咐做。我觉得所有到手的药物里,或许就是这一瓶“三氟拉嗪”以及不久前的镇定药“奋乃静”最有价值了。

    我将三瓶药揣进口袋里就离开了。门外还有其它病人,阮医生并非我一个人的主治医生。

    我在外边逛了一阵,还特地前往山包下的农田,问那里的人要了一些植物的梗茎。我听说它们燃烧后释放出的气味会让人昏昏欲睡,所以请求他们帮忙收集。因为这些植物生长在崎岖的地方,对依靠轮椅才能行动的我来说,要自己去砍伐实在强人所难。我不得不私下里请求不同的人,才积累到自己满意的数量。另外一提,这些人彼此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也保证了我的行动不会被人怀疑。

    回到宿舍楼时,楼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这相对于平常来分罕见的事情。从口音来判断,一方是老是玩拖把的痴呆胖子,一方则是陌生人。虽然有些病人从不开口,导致他们的声音对我来说也是陌生,但是这些病人的精神状态总处于一条直线,并不会因为外界的变化而产生波动。所以他们说话的可能性比外来者的可能性更

    我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来到这座精神病人的聚集地,还和原住民发生了争执。

    正要进入走廊时有什么物体重重摔在地板,我转过轮椅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趴在地装死,鸭舌帽掉在一旁,正是之前偷窥我的那个家伙。我第一时间就认为他之所以出现在这是冲我来的,但是为什么他会和玩拖把的痴呆胖子发生冲突?这里的精神病人并不是那富有攻击性的危险病人,疯癫的程度很低,更加不会显得狂躁。他们大都是沉湎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有些痴呆,有许多人已经丧失了交流能力,更像是暮气沉沉的养老者。

    最活跃的就是痴呆胖子,他总是很有活力,但却并非不能沟通,给人老好人的印象,我从没有看到他现在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痴呆胖子尖叫着,挥舞着拖把,没有打在鸭舌帽男人的身,对方却吓得抱起头,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的人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根本就不理会这两人,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空气。

    “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声喊道,我想叫胖子的名字,结果发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胖子听到我的喊声,拖把高高举在头顶停下来,就这么转过头,鼓着腮帮看过来。鸭舌帽男人趁机连滚带爬地朝我这儿冲来,用狼狈的表情看了我一眼,讪讪一笑就躲在我的身后。

    “嘿,哥们,这个地方真危险。”他自来熟般说。

    我没有理会他。

    “那,那,那个坏,坏蛋。”胖子结结巴巴地说,一脸怒气:“他,他,是小,小偷,强盗,他,他要撬,撬门。”胖子用拖把指着我的房间门说,接着又指向三个女孩的房间,说:“还,还抢……抢东西?”他扫了门里一眼。

    我的心中不由得也升起怒气,而且有些紧张。我绷紧脸看了身后的鸭舌帽男一眼,他慌乱地摆摆手:“误会,这是误会,我可以解释……”

    我没有听他的解释,操纵轮椅来到自己的房门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样,大门仍旧锁得死死的。就算撬开了这扇门的门锁也无法进入,因为我已经考虑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将门锁改装过,并加装了三道保险。原来的门锁实际是陷阱,如果真有人试图通过各种途径打开它,就会引动牵线式机关,将三道保险锁死,房间内对墙的机关同时激活,那才是真正开门的途径。虽然这样一来,自己要进入房间也得花一番手脚,不过安全性却大为增加。

    “我,我打,他……开不得,嘻嘻嘻嘻。”胖子得意地挥舞着拖把。

    “谢谢你。”我诚挚地向胖子道谢,“你去玩,我来处理这个蠢贼。”

    “哦,哦……”胖子呆呆傻傻地笑着,过了一会,就推着拖把,发出呜呜的叫声朝走廊的另一端跑去。看到他冲过来,鸭舌帽男人连忙闪到一边。

    我虽然对鸭舌帽男人的行为生出恼怒和警惕,但是从他刚才对待胖子的方式来看,至少在当前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恶意。我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么,我预感到平静而压抑的生活会因为他的到来发生改变。

    尽管,不清楚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不过,应该是个突破口。

    鸭舌帽男人走过来,表情有些犹豫,似乎在想怎么开口,不过我没有理会他,先进入三个女孩的房间。看到她们毫无损伤,仍旧自顾自在玩那种诡异的纸牌游戏,心中便再度安稳下来。。.。

    限制级末日症候273幕间死亡七正文

274 幕间死亡(八)

    这栋宿舍楼的病人有老有小,但都是些与世无争的人,他们已经不具备伤害他人的能力,甚至连自己都难以照顾。疯狂f打我不希望自己的行动打破他们的平静,将他们卷入生死不知的漩涡。我还想过,在危机波及这里之前,尽可能将他们救出去,寻找真正能够接受他们的地方。从阮医生和安德医生的治疗过程中,我嗅到了一些不好的气息,也许这座病院正在利用这些可怜人做些不道德的事情,甚至是残酷的人体实验。鸭舌帽男人的到来就像给了我一个信号——无论我想做些什么,都必须加快步伐了。

    鸭舌帽男人站在门口,我朝他招了招手。女孩的房间是个十分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拉了一张椅子,在我跟前坐下,又不自然地瞥了三个女孩一眼。

    “你好,我叫达拉斯,是一名记者。”他谨慎地说到。

    “记者?”

    “呃,这是我的名片。”鸭舌帽男人说着,从口袋里翻了又翻,递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我扯平了名片,对着阳光看到几行字:,达拉斯,电话:。除了姓名外都不是英文,而是我不认识的,用花体写出来的其它文字,或许是德文、意大利文或拉丁文。

    “面写的是什么?”我有些错愕地看向对方。

    自称记者的达拉斯鸭舌帽搓了搓双手,尴尬地笑了笑,说:“太阳报,我是太阳报的记者。该死的,我就说过应该用英文。”

    “等等,太阳报?”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猜疑,匆匆解释道:“不,不是你说的那个太阳报,只是一家三流的小报社,记者都是兼职的,就像我。哦,该死的,我来这里很长时间了,这张名片还是第一次拿出来。嘿,哥们,帮我个忙,我在这个鬼地方呆的时间够长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无论他怎么解释,可疑的气息都挥之不去。不过,就姑且当是这么回事。

    “你说你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你认识我?”我有些介意,这个人也是敌人故意麻痹我而派来的探子吗?我很确定,在今天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对对,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听说过你的事情。”达拉斯解释道,接着沉默了一下,像是回忆着什么事情,“请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你是怎样的人。我观察你很久了,这次冒昧到访,本来不想和你直接见面,这同样是那个人的要求,因为我的事儿有些危险……”

    “你说得我都糊涂了。”我紧盯着他,就像猎人瞄准了猎物,说道:“是谁让你来的?你打算做什么?我很乐意听听那个有些危险的事儿。似乎给你情报的人挺熟悉我,那个人应该有告诉你,我是个多危险的家伙,在这种时候最好别打哑迷。”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达拉斯的脸色有些苍白,显得十分紧张。

    “好,好。”达拉斯做了个深呼吸,视线朝女孩那边瞥了一眼,“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我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危险。”

    “你要知道,这是一件大事,这里管事的没人希望它被泄露出去,除了你之外,我不能和任何人谈起。”达拉斯仿佛想起了什么,紧张兮兮地又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里没有窃听器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有某些人不待见的图谋,无论他是假装还是来真的,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

    “没有,你可以信任我的话。”我收起针锋般的目光,将语气温和下来。

    “好,也许我真的可以相信你,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这个地方能够帮助我的人,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达拉斯又沉默了一会,仿佛在组织语言,“你应该认识给我提供情报的那个人,她也是这里的人,虽然我从没见过她,不过在给我的来信中,她的署名是:系色。真是个少见的名字,如同代号一样,不是吗?”

    系色?这个名字在我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我说不清这时心中情感的颜色,酸涩,痛苦,怀念,疑惑,好奇,激动……直觉告诉我,真正的故事开始了。这个男人口中的系色是哪个系色?不,既然自称是这里的人,那么应该是那个已经离开病院的女孩。我不由得朝在房间中玩纸牌的三个女孩望去,她们中仍旧留出第四者的空位。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给你写信?你没有见到她?”

    “没有,要知道,我们只是一家不知名的三流小报社。总之,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不,她并不知道我这个人,或许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我们的,所以将信件投递过来,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而那时负责拆信的人正好是我。啊——”他用力叹了一口气:“也只有我才会理会这种令人怀疑是不是恶作剧的信件,还不可救药地趟入这潭混水,早知道……不,再抱怨也晚了,现在我就想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接下来,达拉斯为我细细说明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得不说,他的确碰到了令人头疼的难题。这里所隐藏的秘密,让我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那个遍布阴谋的失落之镇。

    在几个月前,失业的达拉斯好不容易在太阳报找到了一份的工作——打杂兼职记者,对于学历只有初中,因为诈骗罪入狱,出狱后一直在工地搬砖的他来说,这算是一份轻松的工作,问题只是没有业绩的话,老板不会开出太高的薪水。对达拉斯本人来说,暂时充当廉价人工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关键在于,这份工作只是一个跳板而已。在失业后立刻找到了一份栖身之所,并且只要肯努力,有眼力,加点运气,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文化人。

    当然,这其中也有报社老板的蛊惑,不过对于一个只有初中学历,还是个诈骗犯的中年男人来说,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不是吗?

    在其他兼职记者得过且过,或是恶意编撰那些当厕纸都嫌油墨重的小道绯闻的时候,达拉斯开始追寻“真正拥有新闻价值的事物”。不过,他的运气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好。直到三个月前,被老板叫去拆信的他,在一大堆掺杂着或真或假的线报,大部分是读者谩骂的来信中,他翻出了署名为“系色”的女孩的来信。

    实际,他当时并不知道写信人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但是这封信本身就充满了令人疑虑重重的味道。不仅字迹潦草,并非使用正规的信纸,而像是从什么地方临时弄来的废纸,颜色泛黄还沾了疑似血迹的红色。他将这封信扣押下来,带回家仔细阅读。

    信中提起这座封闭病院的事情,但所在地却只有提示,女孩用潦草的字迹写到,这座封闭病院使用种种钻法律空子的手段,不知名于人世。他们和各国政府的一些野心家合作,不断往病院中转移精神病人和犯罪份子进行人体实验,其中包括一些未成年人,而系色本人,正是被充当实验体的未成年女孩。

    这封信的模样和里面的内容不得不让人猜想写信人当时的情况:被监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身体和精神被摧残得奄奄一息,却凭借坚强的意志,一边吐血,一边用颤抖的手在废纸写下这封求救信,好不容易才从不让人怀疑的渠道将这封信发到这家名叫太阳报的三流报社里。

    达拉斯立刻被脑海中勾勒的景象震惊了。他是个诈骗犯,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良心,能够坐视这种摧残未成年人的不人道行为而不理。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如果这封信的真实的,那么要调查它就不可避免遇到烦,甚至是丧命的危险。他彻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一次又一次这封信。虽然没有见到名为“系色”的女孩,但是她的嘶叫声却在自己的耳边缭绕不去,就像是屠宰场里的羔羊。

    更严重的时候,这些令心脏绞痛的声音在白天时也会充斥在脑海中,他看了几次心理医生都没能解决,因为他无法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女孩“系色”不得不相信看到这封信的人,而看到这封信的人却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信中提到的男孩,同样是实验体,曾经试图拯救她却最终失败的精神病人“高川”。“系色”告诉达拉斯,或许“高川”已经吃尽了苦头,但是如果真的有可以相信的人,那一定是他,她相信,无论他被怎么折磨,精神怎么恶化,那颗正义的英雄之心都不会被磨灭。

    达拉斯被“英雄”这个字眼蛊惑了,他不再犹豫,他觉得人生在世,与其浑浑噩噩地死亡,不如拼一条老命,做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壮举。

    他对自己说:我要让羔羊沉默下来。

    于是,他想方设法打探到这座封闭病院的所在,并利用病人的身份混了进来。不过,或许是计划出了问题,他渐渐发现,自己被事态弄得晕头转向,到头来竟然无法恢复正常人的身份,也无法出去了。

    他始终没能找到系色本人,不过,因为前不久的跳楼事件,才明白“高川”到底是何许人也,也才敢尝试提起这件事情。这是因为在跳楼事件之前的高川,和现在坐在他身前的高川,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也被他的说法弄得十分头疼,他似乎真的见过我,认为我的确是这家病院里的老人,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的世界,梦境和现实,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混乱起来。当然,我没有和他提起世界末日的事情,因为他是个普通人,在末日真的出现之前,大概只会被他当成妄想症患者的呓语。不过,无论如何,既然事情开始了,就必须继续下去。

    “他们告诉我,系色已经出院了。”我对他说。

    “不这不可能”达拉斯十分激动,“我调查过,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这里的确十分可疑,系色……哦,可怜的系色,她不可能走出这个鬼地方。我觉得自己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哪里?天堂?”

    “不,在那座高塔里。”他严肃地盯着我说。

    他说的高塔,自然是封闭病院的山包顶那座防卫森严的塔形建筑。直到现在,我仍旧没能弄清那里究竟是做什么事情的地方。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陷入沉默。我在思考是否要相信他的话,然而那座高塔的确像是隐藏着什么致命的秘密。不过,如果就这么冲进去会否太过鲁莽了?我虽然已经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但是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那个地方的警备实在让人棘手,而且也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曾经来过这里?胖子为什么不认识你?”我看向达拉斯问到。

    “不,我没进来过,我只是从信中得知这三个女孩,她们是系色的好舍。”达拉斯犹豫了一下,说:“系色在信中说,她将‘坐标’藏在这里,要得到坐标,就必须获得你房间中的乌鸦。她写得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线索没错。我犹豫了很久才过来,顺道看望一下这三个女孩,结果……”他摊了摊手,我盯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一片清澈。

    “也就是说,你打算拿了坐标自己干?”我说。

    “我小的时候……曾经决定要为某个人刀山下火海,不,应该说,我希望身边能有让我这么做的人,所以现在我来了。”达拉斯唏嘘地说:“当我确定你就是系色说的那个人时,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所以,我觉得不应该把你牵扯进去。”男人用质疑的目光扫视我的全身,“你的身体……”

    在他将话说完前,我按下机关,一枚蜂针倏地擦过他的发鬓,钉在后方的木柜发出“咄”的一声。当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额头立刻渗出冷汗。我微笑着让他坐直了身躯,对他说:“别眨眼。”他立刻惶恐地想要退后,在这一瞬间,我从轮椅扶手中拔出自制的铁刀,刀锋掠过他的额前,削落一根呆毛。

    我对这一刀感到满意,不枉自己的一番锻炼,虽然臂力只恢复到同龄人的标准线,但是要斩杀什么东西,并非是只有臂力就能做到的。眼力,反应,和身体的协调能力,都已经抵达一个平衡状态。平常锻炼的时候面对的只是死物,不过现在看来,对付活物也没有问题。

    而且这不仅是个警告,同样也是个测试,从达拉斯的反应和神情来看,他的确是个普通人。

    在达拉斯惊恐的目光中,我又抽出第二把铁刀,双刀挥舞着挽了个刀花。肩膀k,手腕很灵活,手指更没问题,假想刀子和手臂融为一体,就像一条充满韧性的鞭子,这就是富江教给我的刀术。很好,很好,战斗的感觉似乎正逐渐从神经和细胞中苏醒。

    “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我对达拉斯说。

    “不……没有……呃,你,你的轮椅……”达拉斯有些结巴说,畏怯地回头看了一眼钉在木柜的铁针。

    “我为这一刻准备好久了。”我发自内心地愉悦地微笑着,“你说过,系色的信中提起我曾经为她做了一些事情。虽然我并不记得有这回事,但是仍旧十分感谢她那般看待我。既然她认为我是个英雄,那么我难道不应该将这个英雄扮演到底吗?我也想知道,这里,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我,又到底是什么人。”

    达拉斯愣了愣,我想,他一定无法理解我的话,因为我和他所在的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一个可以大闹一番,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但一定能够找到真实的途径。

    “那么……接下来我们……”达拉斯没能把话说完。

    “我想,我知道乌鸦是什么。不过现在我并没有打算和你联手,说实话,我并不完全相信你。”我打断他的话,十分直白地说:“系色也说过,在这里,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达拉斯一脸呆滞的表情看着我,继而醒悟过来,急匆匆地说:“可是系色委托的人是我,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而且我有那封信,信里有许多线索已经被我解读出来了。”

    “达拉斯,达拉斯……听着。”纵轮椅来到他的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耳朵压到我的嘴边,轻声而残酷地对他说:“我不需要累赘。你做你的,我做我的,k?但是别想我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想要做英雄?没问题,靠自己,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可以说服任何人帮你的忙,没关系,我没意见。可是现在,你说服我失败了,明白了吗?”。.。

    限制级末日症候274幕间死亡正文

275 幕间死亡(九)

    我松开手臂,达拉斯好似失去了气力般靠在椅子上。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脸色一会变得苍白,一会又生出非正常的红润。我能猜测他的心情有多激动,他被打击了,不过就像我说的,一个英雄,无论他是否有同伴,是否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一切的--绿@色#小¥说&网--都源于自身。他之前做得很好,一个人拼命挣扎到了这里,可是对我来说,交叉点就到此为止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相信任何人,在这里没有我的同伴和战友,我只能相信自己,也必须相信自己。

    “我需要你。”他盯着我说。

    “我知道。”我说。

    “你也需要我。”他又说。

    “这我不敢肯定。”我说。

    “我们联手能做得更好。我已经找到了一点眉目,可你还得重新开始。没什么人会注意我这个小角色,可是很多人都在看着你,你打算怎么办?”他问到。

    “这种阵仗我见多了。”我耸耸肩,觉得这是个蠢问题,“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不觉得联手是个好建议,我可不希望被你的失败牵连,相信反过来你也一样。”

    “别自以为是了”达拉斯愤然站起身怒吼道,他的胸口不停起伏,原地打转地踱步,双手用力插在头发中,好一会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放缓了语气,却充满不再动摇的气势,说道:“在我从别人身上拿了几百万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精神病而已。”

    “这不是很棒吗?你有足够的能力,骗子先生,就算只有一个人,你也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我没有生气,没必要生气,我微笑着和他对视,说:“就各种方面而言,我们都是不同的类型,按自己的方法做,那才是最好的。”

    达拉斯用鼻音发出嘲讽般的哼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我尾随在他身后,目送他走下楼梯,走出宿舍楼的大门,期间他回头眺望了我这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其它建筑后。我走廊边上呆了半晌,阖目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确认自己的处理方式没有疏漏。

    战斗从那场对话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达拉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么接下来他的行动,或许能成为我的掩护。这个计划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各行其事……我不知道事情会不会顺从预想地那般行进,胜算并不大,因为达拉斯说过,他在改邪归正之前是个诈骗犯,一个捞了百万美金的聪明骗子。我无法判断他那些语言动作,是不是一种伪装的信号,说不定这次会面也不过是他的一次试探。

    无论如何,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我再三告诫自己,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过……我看了一眼房间中的三个女孩,她们也一如既往,第一时间停下手边的活儿,和我对视着,那目光幽黑而深沉。我问自己,是不是在下意识中已经相信了她们呢?但是心中的声音没有给我答案。

    我来到自己的房门前,先用钥匙开锁,当然,这时门会再度被三保险锁死。不过,只要将事先做好的机关盒子放在地上,摆好一个角度,再按下键钮,就会从盒子的圆孔中射出的细铁棒。细铁棒从门下的缝隙中射入,撞开对面墙上的机关,从而打开保险。

    每一次进门后,我都会第一时间将机关的角度和相对距离重新设定,所以就算被人看到开门的方法,也很难找准位置。一旦射入物体触碰到机关以外的地方,就会触发警报。

    听起来似乎挺繁琐,让人怀疑是否有做到这个地步的必要,不过对我来说,答案只有一个。没人会嫌弃自己的据点防御森严,所有的男孩,都会为繁琐的机关着迷不已,更何况,只有这样的房间,才能让我做一些不见得光的事情,然后安稳地睡上一觉。

    我透过门缝朝走廊上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异状便将门关上。重新设置好开门的机关后,我迫不及待地取下墙上的油画。

    达拉斯所说的“乌鸦”暗号,除了这副油画,没有其它更明显的征兆物了。不过上一次我将它拆开来仔细检查过一遍,除了发现疑似自己的手迹的签名,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我想了一下,再次将画从画框中取出来,然后用锤子将画框砸了个稀巴烂,不过并没有从残渣中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

    尽管如此,我并没有失去信心。人为遮蔽日光而营造出来的昏暗中,我注视着这副“乌鸦”,寻找可能解开迷题的关键点。达拉斯的转述,以及这副画散发出的诡异气息,都让我认定,线索一定是在这副画里。

    在画里?我开始觉得脑海里有某种猜想正在成形,然而,在我试图将它勾勒出来时,这个轮廓却如雾气一样若聚若散,着实令人几欲发狂。我打开抽屉,里面的瓶瓶罐罐都是医生开的药物。我很快就找到了三氟拉嗪,吞下三粒之后,不一会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然而却没有影响到大脑的活跃。很奇怪的感觉,平静中充满活力,让我觉得自己达到了最佳的状态,这时的自己一定能做到平时不能做到的事情。

    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它在加速,而脑海中的灵光也在加速构成。

    我仔细端详着油画中的那片树林,这是什么树木?地上没有落叶,叶子宽厚,也许是常绿乔木。我将画凑在灯光下,再一次啄磨画中的细节,不一会,意识到树林深处的点点白色有些不正常的地方,远处看像是尚未融化的积雪,可积雪和画中的季节气氛有些出入,靠近了瞧,就能发觉这些白色其实是有轮廓的。

    我抓过放大镜,凑上去一看,猛然发现这些白色竟然都是十字形的。

    这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画中树林的深处其实是一座墓地。当这个念头升起时就再也

    挥之不去了,我拍打着轮椅的扶手,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释放自己心中的兴奋。常绿乔木,墓地,这是否在暗示我,这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解迷的关键就在那个地方,就在这座封闭病院的某个不为认知的墓地。这样的想法促使我立刻出门,前往图书室寻找有关常绿乔木的资料。很快,我就知道了,这是樟树。

    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了这座病院里大部分樟木的分布地段。

    谈起墓地,他们给我的答案却十分模糊,而且说话的时候有些迟疑,隐约有些恐惧。不过,这种事虽然遭人忌讳,并非众所周知,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座病院中除了一处公墓之外,还有许多隐藏在小地方的坟墓,大到十多个,小到两三个,甚至没有墓碑。没人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被葬在非公墓区,也不清楚死者到底是什么人,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的什么事情,毕竟乱葬是违背规定的,但数量着实不少,有时在山林中走着走着就会看到死人骨头,有时挖开乱葬的坟墓也看不到半具尸体。这种情况不免令人忌惮,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加上这座病院严格的出入规定,让大家都不会特意去谈起这些事情。

    每个人在结束谈话前总会加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要对别人说,这是我告诉你的。”

    我不确定,这些人中是否有敌人的探子。我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尽快行动起来。

    我回到房间,在自己手制的简陋地图上标记出有樟树和墓地的地方,乱葬区太多了,每个人也就知道两三处,还有所重叠,因此不能完全标记出来,如果我的目的地在那些地方就大伤脑筋了,不过公墓区倒是座落在一片樟树林中。虽然我觉得线索在公墓区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将它加入候选的区域。

    我打算晚上行动,考虑到可能要掘坟,还特地找了一长一短的两把铲子。

    有许多琐事,但是一切准备都在白天完成。当零时的钟声敲响时,我穿上那件黑色的大衣,戴好面罩,头盔以及手电筒,将武器和工具放进一个大布袋里,再一次检查弹药后推门而出。

    寒冷的夜风如刀般削过我的衣衫,每当月亮从云层穿梭而过,黑暗中的无数浓重的阴影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树林在骚动,有什么东西在视野中徘徊,似乎有鬼魂或是野兽隐藏在那处。我听到了遥远的地方响起狼嚎,以及偶尔的犬吠声。我知道警卫们在巡逻,他们遍布这座封闭病院的每一处,包括丛生的密林里。不过他们的行动是有规律的,他们曾经泄露出不太常去的地方,毕竟冬天很冷,晚上的路又黑又难走,可没人管他们尽责不尽责。

    就像每一次偷溜出来一样,为了这次行动,我已经好几次踩过点,当然没去过太偏远的地方,例如樟木林中的野坟区,不过至少可以在这片建筑众多的公共区来去自如。经过女孩们的房间时,她们仍旧没有睡下,她们保持着和白天一样的姿势朝我望来,我不指望夜出能够瞒住她们,这三个女孩简直就像是患上了失眠症。

    我和以往那样跟她们打招呼,劝慰自己必需放下心来,她们不是敌人。

    **纵轮椅出了宿舍楼,贴着墙壁的阴影前进。风声很大,掩盖了轮椅电机的声音,这让我不必花费气力去移动它。虽然寒风刺骨,但是我一想到这次行动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是重新苏醒以来第一次正式的行动,那种兴奋的感觉就让血液都沸腾起来。

    我哈着白气,聆听隐藏在混乱的自然声中的脚步声和犬吠声,在他们到来之前就穿过这一片巡逻的区域。我眼观四路,不放过半丝可能来自手电的光线。我还看到来自建筑顶部和远方哨塔的探照灯光柱来回移动。目的地的方向让我选了一条更加黑暗的道路,危险并非来自于光线,而是凶狠敏感的猎犬。

    为了穿过它们的领域,我用安装在轮椅上的机关发射吊索,将自己连通轮椅一起吊在半空。取出弓弩将一根树枝射向相反的方向。当树枝擦过树梢发出声响后,巡逻的警卫就随着犬吠声朝那一侧移动。树枝射得很远,足够我从容地将自己放回地面上。

    就这般躲藏,yin*,躲藏,不久后我成功越过耕田区,再继续深入就是其中一处藏在樟木林中的野坟区,它位于山包的腹侧。告知所在的那个人将具体地点描述得不太详细,那本来就是不起眼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明显的道路,以致于很少有人会往那个方向走。

    轮椅压在冻得干脆的树枝上,发出一阵阵剥裂的声音。虽然今天没有继续下雪,但是雪融化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时会从头顶上泼下水来,和雪天一样难形。有时轮椅会被树根或藤蔓之类的植物绊住,有时地面起伏得根本不适合轮椅行走,甚至身旁就是一道难以察觉的沟壑,种种事故让我不得不停下来处理,然后考虑要不要掉头重新寻找路径。

    如同幔幛一般的树冠遮蔽了月光,加上到处弥漫着瘴气或雾气,打开手电筒也看不到太远的地方。我甚至不敢将面具取下来,让人庆幸的是过滤器运作良好,身体并没有不适的地方。

    在这黑暗的树林中,一切仿佛都陷入沉眠,我只听到自己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有电机转动的声音,有枝叶破裂的声音,有碎石被碾中滚开的声音,有自己呼吸的声音,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声。这一切都是我初次经历的,就像小说中写的那样,你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仿佛四周总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你,你心生恐惧,心脏仿佛在不断缩紧,下一刻就会破裂,就算紧紧抓住手中的武器,也不能让你的内心安定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偏离了道路,不久后更是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四面八方都是树木,它们当然不可能一个样,分布的区域也可能不算大,但是你就是转不出去,走过十米,看到的是树,走过百米,看到的还是树,你便不由得想到,自己是否永远都走不出去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走进了一个一望无际的森林。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些巡山的警卫也不会无故出入此地,而人们总能在这里发现一两处野坟了。

    时间在黑暗和迷途中变得迟缓,我喃喃对自己说话,以排解那无处不在的危机感和孤独感。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在一个晚上内将大部分的可疑墓区搜索完毕,但现在看来,这个晚上是否能够找到一个还说不定。

    也许我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差。

    在我停下来喘口气,重新调整手电筒的光圈时,左侧方忽然有光亮一闪而过。我一开始心情万分紧张,弓弩已经端起来瞄准了那片地方。眼睛在这个地方不太管用,我侧耳聆听,却只有风过树梢的哗啦声。我静静盯着那个地方,半晌后,再一次出现光点。

    没错,是光,白色,或是青蓝色,又或是白中有蓝,隔着迷雾看得不太清楚。它忽而清晰,忽而朦胧,有时会消失,下次出现时已经不在当时的位置,看上去像是在不断移动着。

    紧绷的心情渐渐松弛下来,我想自己到地方了,那应该是磷火。

    不过我听说冬天会出现磷火的情况很少见,尤其是这么冷的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原因,让我觉得这些游荡在面前的磷火,仿佛预示着事态正变得诡异起来。

    我保持瞄准的姿势,一手控制轮椅朝那个方向前进,另一只手则随时准备拔出刀具。

    随着我的前进,那簇磷火仿佛引路般向前飘动,前方有更多的磷火出现了,但我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磷火的数量超出预计,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磷火给包围了。它们没有接近我,仿佛拥有生命般,以五米左右的间隔,在我的四周悬浮着,飘荡着。

    风声像是在耳边泣述,枝杈间依稀勾勒出某种轮廓,像是脸,或是某种生物,更像是某种无形无质的鬼东西。一切都像是不怀好意,戏弄你,与你为敌,在你饱经恐惧之后,就会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清楚,那不过是自己的想像,一种由心而生的幻觉,但问题在于你无法控制这种吓唬自己的想法,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稍微胆小点的家伙说不定就会当场失禁。

    我吞了吞唾沫,借助手电筒的光寻找坟墓的所在,被这朦胧的光照到的地方反而令人更加恐惧,在光与暗交错的一瞬间,总会觉得有什么东西跳了出去,这意味着你看不到它,却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个晚上,我的运气果然不是糟糕透顶,我很快就发现了那处坟墓,在迷雾中依稀有个轮廓。当我接近它,一路上的磷火便四下散开,仿佛在给我让路。可是当我清楚看到那处坟墓时,感觉却是恐惧和震惊超过了喜悦。

    歪斜的墓碑前是一个巨大的凹坑,泥土在周边堆积得像座小山。

    这块坟已经被人掘开了。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有这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是尸体自己爬出来的。

    真是荒谬的,令人冻尽骨髓的恐怖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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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幕间死亡(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宛如在肺上打孔。(an读看看请记住我)【本文来自'--绿@色#小¥说&网--'】我感到胃部好似在痉挛,灵魂好似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恐惧而痛苦,另一半却异常冷静。我觉得身边的世界,每一粒微尘都逃不开自己的感知,就好似连锁判定的力量正渐渐苏醒,但正因为如此,才会对黑暗中的异常感到敏感。

    是的,这不正常,有什么不对劲。我希望这只是自己吓自己。

    **纵轮椅绕着被挖掘开的坟墓转了一圈,试图找出点端倪来。是谁被埋在了这里?又是谁为了什么原因,将她或它挖了出来。不论何时,打扰死者安宁都是不道德的行为,在许多自古相传的告诫中,这将是恐怖的开端。我身上带着铲子,曾经生出过可能需要挖掘坟墓的念头,这让我在这个孤独的夜里,产生了自己就是挖掘这个坟墓的罪人的错觉。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错觉,但是当感觉浮现时,你完全错愕,无法逃避。

    尸体已经不见了,扒开泥土,偶尔可以找到疑似从死者身上扯下的布料,但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盗尸者是人,而并非其它野生动物,坑挖得很规则,上面残留有铲子的印子。

    我弯腰,细细摩挲着浮土,从过滤器中传来宛如野兽般的呼吸声,似乎能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臭味和泥巴味。我想从它们身上获取哪怕是半丝线索,然而,我唯一知道的是,来人比我快了不止一步。不管是她,还是他,做得可真干净,地面没有留下脚印,大概是因为那时还有积雪上,如今脚印伴随着积雪一起融化了。

    我用破布将墓碑就着湿气擦了又擦,结果这只仅仅是修建坟墓的人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石板形状的山石,表面异常粗糙,没有经过切割和打磨,根部还是一个大疙瘩。上面也没有刻下死者的身份,没有名字也没有墓志铭,并非有人刻意掩饰,它本来就是这样,石面的纹理十分正常。

    虽然我不知道油画中的树林里到底藏着什么,但我直觉感到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现在我只希望宝藏不是藏在这儿。

    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哗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敏感地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在手电筒的灯光中,那里只有一片黑暗、迷朦和死一般寂静的轮廓。可是我仍旧觉得,适才有什么东西从那里跑了过去。

    虽然没有看到,但那声音和正常的自然声有些不同,你知道的,这是直觉。

    又是一阵声响从左侧掠过,当我转过手电筒时,它已经不在了。

    我怀疑是野兽,虽然来到林中这么长的时间,我一直没看到半只野兽。我告诉自己,它先前只是藏起来了,然而,这种解释又让我觉得,自己面临的是一个精明而富有耐性的狩猎者。另外,也有可能是人,也许是那个盗尸者,如果是巡山的警卫,他们早就冲上来把我抓住了,用不着这般故弄玄虚。

    声响平息了一阵,紧接着又响起来,这一下,那一下,就好似一只敏捷的猴子,不断在四面八方攀跃游走。声响之间的停顿变得紧凑,酝酿着一股强大的气势,让我觉得自己似乎被包围了。

    我没有大呼小叫,多年的战斗让我知道,声音和视线都是会骗人的。无论隐藏在阴暗中的是什么东西,数量有多少,自己的选择只有一个——拿起你的武器,奋力一搏。

    我将手电筒固定在轮椅上,将光圈调整到最大,如此一来,光束能抵达的最远距离缩短了,但是范围却大了一倍。我停止转动,任由声响乱窜,我只是端着弓弩注视前方。响动停止了,在我的眼角处,阴暗中浮动的雾气产生变化,鳞火也仿佛正给什么东西让路,徐徐飘向其它地方。

    真是个好靶子。我装作没有发觉,手指却在板机上摩擦,即将开始的战斗预感让我的精神高度活跃起来。

    声音再一次响起,迅猛而突然。来了我对自己说着,弓弩已经转到眼角的方向,在那个轮廓变得清晰前,用力扣下板机。(请记住读看看an)

    弩箭发出切开空气的声音,弓弦嗡嗡作响,那阴影般的轮廓顿时倒飞回黑暗中。看得不太清楚,也许我应该让它扑得更近再射击,但那样会更危险。对方的速度太快,我不确定仅凭现在这个瘦弱的身体,如果反击慢上一步,结果会如何。

    黑暗中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根据经验来判断,它应该被击中了。是死了,或是更坏的,它正在舔拭伤口,预谋第二次进攻。暂时也没有它的同伴冲出来,我希望是因为没有第二个。

    **纵轮椅朝敌人落下的方向开去,十米外是一块遍布苔藓和藤蔓的大石块。我没能找到敌人的踪迹,它好似空气一般消失了。迷雾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面罩的护眼玻璃蒙上一层湿气,我擦了又擦,可是一点都不管用。虽然有些犹豫,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将面罩取下来,否则会更加危险。

    潮湿而冰冷的空气,以它原来的味道和感觉侵入我的呼吸道中,好似鼻腔都要冒出水来,有些令人窒息的感觉。我似乎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水花声,这个地方有水源?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盘旋了一下就散去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赶紧离开,却不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

    我倒退回去,在地上寻找来时的痕迹,就这般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一边警惕黑暗中可能产生的任何异状,一边调整着蓄势待发的状态。

    退出磷火包围的范围,渐渐地再也无法从迷雾中看到它们了。树上有水滴落下来,打在落叶、残枝和石块上,发出叭嗒吧嗒的声音,宛如哪家的水龙头漏水一般。不一会,有些水滴打在手背上,让我再次升起异常的感觉——似乎比之前的温暖?我看向自己的手背,赫然发现那竟然是快要干涸的血一般的深红色。

    我的心脏顿时收缩起来,举起弓弩指向头顶。视野中的景象让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在重重的雾霭中,遮天蔽日的树影里,蹲踞着一只只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怪东西,充满侵略性的猩红目光霎时集中在我的身上。它以人形的轮廓出现,可却能让人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人,也不是猩猩或猴子,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人形生物。

    是怪物,是恶魔,是说不出名字,也不需要名字的恐怖。

    树林在夜风中发出惊涛骇浪的声音,宛如一个信号,它们一跃而下。

    我立刻就扣下板机,然而一只弩箭只能射穿一只怪物。它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对我的攻击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也许它们的智慧足以让它们知道,我只是一个人,而且缺乏应付来自头顶的袭击的手段。

    是的,比起它们的数量,仅仅依靠手中的弓弩,所能制造的弹幕太稀薄了。我让轮椅转着圈,倒退着行进,不断换弹夹,射击,换弹夹,射击。这把特制的弓弩可以使用特殊弹夹,但是弹夹一次只能装五发弩箭,而这种弩箭的长短只有正常弩箭五分之一,这意味着准头、杀伤力和杀伤范围急剧减小。

    虽然怪物的数量很多,但仍旧有弩箭没有击中敌人,就算击中了也不知道对它的伤害是大还是小。因为被射中的怪物,就算只是射中手臂和胳膊这类部位,这些怪物就会如同烟雾一般散去。

    轮椅退后的速度很快,不平整的地面时刻影响着我的瞄准,但至少让我暂时脱离了怪物跳落的范围。这些怪物一落地就追着我跑,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集中在左右两侧,仿佛只是防止我逃出它们的包围圈。

    这些该死的东西,它们在戏耍我。我感到身体发烫,血液好似不断被加热,差一点就要沸腾起来。我呼出沉沉的,带着热量的白雾,将射光弩箭的弓弩朝一只扑上来的怪物砸回去,紧接着掉转轮椅的方向,朝左侧的怪物们冲去。

    我看不清这些怪物的长相,只是觉得它们有一张痛苦表情的脸。它们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而更凸显出这种痛苦和折磨的力量。在那么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在一件件的刑具中,那些人不断被折磨,死亡,再折磨,再死亡,惨叫声仿佛穿越时空钻进我的耳中,试图让我切肤感受这种巨大的痛苦。

    我张开嘴巴大叫,可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身体更热了,仿佛有一把火在五脏六腑中燃烧,似乎下一刻自己就要变成灰烬。

    呼吸进鼻腔的迷雾和湿气也变得灼热,我嗅到了硫磺的臭味,烧焦的臭味,分不清到底是什么被焚烧了,更像是一切都在燃烧。石头也好,树木也好,草根也好,藤蔓也好,就连迷雾也变成了在火焰中蒸腾的光晕。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我不知道这幻觉是怎么产生的,也许来自雾气中的毒素,也许来自我曾被注射的**药“乐园”,也许是这些怪物所拥有的力量。可是它却如此真实,这简直就是地狱,地狱的业火在包围着我。

    这些来自地狱的怪物,身上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被剥了皮,还遍布着红黑交加的伤疤。它们就像猴子一样,一会直立奔跑,一会四肢着地,将这个异常的世界变成了自己的地盘。

    好吧,我必须承认自己身临绝境,但是诡异而绝望的战场,我可经过不止一次

    我按下轮椅上的发射机关,“蜂针”如同雨洒一般喷出,怪物们如同泡影一样变成灰烬或雾气散落。**纵轮椅躲闪它们的扑击,当它们太过接近的时候,我便抽出铁刀挥砍。不过,即便它们和我近在咫尺,我仍然看不清它们的五官。

    我已经无法确定轮椅行进的方向,只知道杀光眼前的一切,逃向任何可以通行的地方。然而,我渐渐发现,无论我杀死了多少,它们的数量似乎都不会有任何减少。

    我的心脏快要抽搐了,我开始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我的手臂又酸又累,所有的弹药都已经射光了,那些怪物仍旧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它们攻击我,又被我杀死,如此反复。

    它们的攻击是如此单调,也不学不会如何躲避攻击。但正是这种前仆后继的,明明可以全部一拥而上,却偏偏给人一丝希望的攻击方式,让我知道了它们是如此愤怒,这种愤怒、戏耍和不顾一切的气势,让我只能麻木地挥动双刀。

    我很疲倦,想要躺一下。可是我的神智仍旧清醒,不,我不知道自己的神智是否清醒,只是我还能想一些事情。

    例如这一切都是幻觉;例如该如何才能摆脱这该死的幻觉。我知道自己还在挣扎,自己没有放弃。

    只要还没有放弃,还没有死亡,那么一切都不会结束。

    轮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还没能生出“糟糕了”的感叹,身体就被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在依稀的手电筒光晕中,轮椅不远处就是一个凹坑。轮椅被打翻后,轮子飞旋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在这崎岖的山林之地,现在才被拌倒可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我的头、肩膀、手肘、大腿、膝盖等等地方,不是被石擦破,就是被磕出於痕来,总之没有一处不疼的。一把铁刀掉在不远处,另一把没看到。我的脚早就不听使唤了,我这个残废人只能挣扎着向前爬,将铁刀仅仅抓在手中。这一刻,有风声朝我背上落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挥刀,几乎落在身上的怪物被拦腰劈断,整个身体霎时间化作灰烬或烟雾的玩意散开。

    也许是被我的攻击震慑住了,也许它们还没有玩够,谁知道呢?直到我气喘吁吁地撑着铁刀坐直身体,这些怪物也只是包围着我,没有再度发动攻击。

    一只只绿油油的眼睛盯着我,我毫不畏惧地和它们对视,气氛一时间沉默而凝滞。

    很快,我发现它们并非是主动想要停下来,因为它们给人一种迟疑和恐惧的感觉,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景致又恢复正常了。不再有大火,不再有燃烧,不再有饱受折磨的惨叫,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夜风,浪涛般摇摆的树林,以及浓郁的迷雾。我小心翼翼抹了一下鼻尖,除了浓重的湿气,再没有嗅到那种血腥和烧焦的气味。

    撕破沉寂的是一阵嘶哑的叫声。

    ——嘎啊,嘎啊,嘎啊。

    我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它出现在这里,让我油然感到一种宿命般的不可思议。

    那是乌鸦的叫声。

    翅膀在扑腾,一个全身乌黑的鸟儿落在我头顶的树枝上。迷雾中,那个轮廓侧着头,似乎在打量那些怪物们。

    它的目光所及之处,怪物们仿佛看到了天敌似的,一个接一个后退,一直退入迷雾深处,跳上阴影重重的树冠,如同来时的倒带一般,隐入其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身体如同秤砣一样,重重向后倒去,握刀的手因为太用力了,反而无法松开刀柄。

    我躺在林地中,仰头看那只静静呆在枝头的乌鸦。

    “是你吗?夸克。”

    ——嘎啊,嘎啊,嘎啊。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说不清这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我只是用手掩住脸,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直咳嗽,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仰望着天空,夜的寂静环绕在我身边,可此时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恐怖。我不知道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是我就是觉得,只要夸克在我的身边,一切都会万事大吉。我遍体鳞伤,但这一身都是我摔出来的,那些怪物可没能在我身上留下点纪念。

    废物它们都是废物你能行的,高川在迷雾笼罩的树林中,我大声这么对自己说。

    我爬起来,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隐隐作痛。我已经没闲心去掩饰战斗的痕迹了,该怎么就怎么吧,不过到了白天还得为这一身伤找个借口,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将轮椅推起来,尝试自己爬上轮椅,失败了两次后才成功,但如果你认为这是个好开端,那它就是了。真正的男人,在逆境中总有办法让自己乐观地活下去。

    轮椅没摔坏,可是电机停下来了,怎么也启动不了。我用双手推着轮子来到大树下,举起自己的手臂,乌鸦便扑腾着翅膀落在我的手臂上。啊,我想起好几个月前,仍然生活在那个城市的日子。从那时候起,我总是带着它,一起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一些人离开了,一些人在等待,只有它……以及我的江,始终留在我的身边。

    我很高兴,我真的十分高兴,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我对自己这么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好想念过去,好想念那些人:

    真江、咲夜、白井、森野、席森神父、桃乐丝、玛索、八景、系色……还有欢乐颂小队的诸位以及更多的人们。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推着轮椅朝某个方向前进。

    尽管,我的未来就如此时的道路一样迷惘,但是我一点都不失败,一点都不气馁。因为现在我不是成功活了下来吗?尽管满身狼狈,却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这样,就像过去,就像现在,一步步地前进,总有一天……

    一定会回去的。。.。

    限制级末日症候276幕间死亡(十)(正文)

277 幕间死亡(十一)

    直到黎明来临,我才找到回去的路。(读看看)【更新最快的小说站】真是不敢相信,我就在这片看起来不算大的树林中转了一个晚上。没有迷雾和黑暗的遮掩,我发现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地理结构远没有那么复杂。

    当迷雾散去,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脸上的一刻,我恍如从噩梦中醒来。我不知道那个晚上所经历的一切是否真实,只觉得自己一个巨大的被浓雾弥盖的森林迷宫中,遭遇了那些无穷无尽的怪物。这或许是幻觉,或许是末日的征兆,或许这个封闭病院的确存在一些难以启齿的丑闻,以至于怨魂索命……我无从分辨,也说不清楚,但是,夸克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这也许才是我经历了这个噩梦长夜后最大的收获吧。

    我浑身酸疼,不少地方都破了皮,就像在泥潭中打了个滚,无比狼狈。然而,我还得用这双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推动轮椅,在其他人上工前回到自己的宿舍。真是糟糕的一天,对不对?不过我有预感,更糟糕的事情说不定会接踵而至。

    我不得不感叹人生就是如此,你做了决定,你预见到可能存在的困难,然后你付之行动,你得到了一些出乎预料的收获,但有时你仍然会觉得得不偿失。其实这无关乎付出和得到的比例,仅仅是你的心情如此,因为你能感到,由你的行动而产生的连锁事件就像前方的拦路虎。大部分的糟糕心情都来自糟糕的预感,但你却知道自己不得不去面对它,所以这就更糟糕了。

    是的,这仅仅是个开始。我对自己说,你可没时间去考虑太多,高川,这是你的决定,所以你只有走下去。

    去面对一次次的冒险,一次次的危机,还有那扑朔迷离的事件,不知道会从哪儿蹦出来的怪物,然后面对不尽如人意的结果。

    不过,总会有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就像现在,夸克就在你的身边。

    回到宿舍区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晨练,一些认识我的人从我身边跑过去,又退回来,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嘿,高川,你怎么搞的?看你,就像个泥猴子,真是……”他们指着我身上的擦伤,啧啧有声,“你最好去看医生。”这个口吻仿佛在说,我要看的不止是外科医生,还有心理医生,但主要是后者。

    “我没事,我很好。”我尽量表现得精神一些,“我想,我最需要的是赶紧洗个热水澡。”

    “也许。”他们扯了扯嘴角,耸耸肩跑开了。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宿舍,这个专供精神病患者居住的楼层可没有那么多人会关注我的事情。这样最好,没人在我耳边叽叽歪歪,我又不傻,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路过三个女孩的房间时,我朝她们招了招手,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做,也许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令我惊讶的是,她们同样朝我招了招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们仍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复制我的动作一般。

    我回到房间,在狭窄的浴室中冲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这个房间里没有跌打药,所以一会还得去阮医生那里一趟。将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解决之后,才有空闲睡上一觉。

    这次的行动不仅遗失了两把铲子,先前准备的弹药也消耗殆尽,加上身体的疲乏,总而言之,我对事情的麻烦性估计得太低了,很明显,今晚再继续类似的行动是个好注意。所以我得首先修改自己的计划表,然后重新准备行动必要的物资。

    我一直在房间中呆到医生们的上班时间,除了修改计划表,罗列所需物资之外,还将这次冒险行动的经验写进本子里,然后给夸克喂了一些面包屑。夸克不高兴地叫了几声,它喜欢吃生肉和眼球,不过我对它说:“你不可能只接受自己喜欢的,我也一样。”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它能听懂,但是我觉得一定没问题,因为它十分聪明。

    我打算给它弄个合法的身份,顺便用来解释这一身伤口的由来:我去捉了只乌鸦。(读看看)

    阮医生仍旧按惯例在大厅上公开课,我强忍疲劳和困意走入她的视线,她果然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并且和之前碰到的人一样露出吃惊的表情。她犹豫地看了看身前那些或心不在焉或一脸懵懂的病人学生,又看了看我,最终决定暂休这节课,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变成这个样子?”阮医生一边弯腰从柜子里找出医疗箱,一边问道。

    “嗯……”事到临头,我还是说出了自己胡编乱造的理由,“我捉了一只乌鸦,你知道这对残疾人来说不是什么……”

    还没说完,阮医生已经提着医疗箱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没好奇地反问:“一只乌鸦?”

    “没错,一只乌鸦。”我看了一眼在窗台蹦蹦跳跳的乌鸦夸克,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吗?

    “这不好,高川,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阮医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让我脱去外衣,好为我上药,“听着,男孩,别去接触和乌鸦有关的东西。虽然安德医生有自己的想法,但身为你的主治医生,我还是想告诫你,把你房间的那副油画丢掉。在我看来,它只会让你的病情更严重。你失忆了,这其实是件好事。”

    我有些不解地和她对视,我想了又想,最终才意识到她的暗示。

    “你是说,乌鸦和我的病,以及我的过去,有更深的联系?”我迟疑着问到,阮医生锐利的眼神让我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某个关键。

    “不要好奇。好奇是个不错的品质,但对你不是。”阮医生上药的手用了点力,让我吃痛地吸了口气,这就像是个警告,她说:“一个人的失忆,形象点说就是一个轮回,需要的是一个暂新的人生,失去旧的,迎来新的,过去和现在一刀两断。”她并指成刀用力切了一下,“男孩,你的新生活中已经再也不需要乌鸦了。”

    “也就是说,乌鸦代表我的过去?”我听懂了她的说法。

    “简单来说,就是那么回事。”她直白明了地回答。

    “我从没有忘记过去,我的过去一直和它在一起。”我认真地对她说。

    “它?乌鸦?哪个过去?你说的那个世界末日的故事?”阮医生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得了吧,安德医生还没跟你说吗?算了……这不是我的事情,也许我不该多嘴。”

    乌鸦,过去,世界末日的故事?好吧,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阮医生,安德医生,要对我说什么?有什么是我需要了解的吗?”我听得出来,阮医生知道更多的隐情。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在这个封闭病院中,他们究竟给我造了个怎样的身份。尽管,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该配合他们将这出戏演下去,又或者,这是否真的是一出戏。

    我每天都会告诉自己不要迷失,但我的真实感受在清楚地告诉我,我已经迷失了。

    但是,无论如何,知道更多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坏事……也许吧。

    “这是安德医生的治疗方式,我不赞同,但也不会故意破坏。”阮医生耸耸肩膀。

    “这就是所谓的办公室政治?”我试图来点刻薄的激将法。

    “你知道这个名词?办公室政治?”阮医生的表情让我失望,她只是有些吃惊,然后笑起来,夸赞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得了吧,这玩意在小说和电影里到处都是,说不定十岁的小孩都知道。

    “好吧,好吧,我认输。”我举手投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我说的是真的,我捉了一只乌鸦,一直真真正正的乌鸦。”

    阮医生似乎意识到什么,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你捉了只乌鸦?”

    “是的,它就在这里,我和它就像是朋友一样。”我同样认真地回答,“看,它就在那里。”

    “哪里?”阮医生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夸克却突然扑腾翅膀飞起来,一路落在办公桌上。

    “啊,现在它飞到办公桌上了。”我说。

    阮医生再次将目光转过去,这一次夸克没再捉迷藏,可是阮医生仍旧一副疑惑的表情。

    “它在哪?”

    它就在你的眼前,别装聋作哑了我在心里喊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说出口来。

    我开始意识到一些事情,一些让糟糕的事情变得糟糕的事情。

    空气在渐渐凝固,半晌后,阮医生转过头来,一脸复杂而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我没有看到它。”她说,“不过,如果你坚持,我还有个更好的证明方法。”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墙壁上的半身镜取下来,然后问我:“它还在办公桌上吗?”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我的口腔中不停在分泌唾液,我的心脏正加速跳动。

    “是的。”我发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脱水般干涩。

    阮医生将镜子搁在办公桌的边缘,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说:“你现在,能从镜子里看到它吗?”

    说真的,我突然变得不敢去看那扇镜子。可是我想知道结果,我想知道真相。我很高兴夸克能回到我的身边,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一切都没有了,没有朋友,没有力量,唯一剩下的就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敌人——这个封闭的病院。所以,它没可能会在这里,因为它同样是我的朋友,我的力量。

    我看向镜子,那里只照出一张苍白的脸。是的,没有乌鸦,只有一个脸色僵硬的少年。

    我再次看向办公桌,乌鸦仍旧在书本上踱步,偶尔啄一下封面,然而,镜子并没有照出它的身影。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得件见它。

    “该死的。”我将头埋进手掌中,“它是一个幻觉?不,不可能,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几小时前的夜晚,在那片树林中,是夸克驱走了那些怪物。

    是的,有一点我没有说错,夸克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力量。

    “它是你的过去高川。”阮医生厉声说了这么一句,表情却松垮下来,脸上的表情不断转换,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它是你的过去,我该说恭喜吗?你正在找回自己的过去……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件好事,现在的你,是否能够接受那种过去。”

    “我的过去……我想,我知道的自己的过去,和你说的过去是不同的东西。”我固执地盯着她,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大声说话。

    “是的,所以,我不知道,你应该接受的,到底是哪个过去。”阮医生疲劳着捏了捏鼻梁,说:“我知道,你把我当作敌人,我也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想治好你,让你回到正常的社会里。是的,这关乎我的论文,我的事业,但是,更重要的是,我想做正确的事情,想帮助像你这样的孩子……哦,可怜的孩子。”

    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可我不需要怜悯。

    “我要走了。”我伸手朝夸克招了招,它立刻飞回我的肩膀上。

    阮医生没有阻止,只是用一种令人心慌的安静的眼神盯着我。

    我好似逃跑一般,用力推着轮椅冲回宿舍。现在,我只想蒙头睡个好觉。

    我将身体用被子卷起来,可是仍然觉得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意识处在一种朦胧的状态,思维还在运转,只是变得无比迟缓。我能感受到冷风钻进脖子里,可是另一方面却又记得所有的门窗都已经关死了。寒冷和酸疼的感觉就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让我痛苦辗转,无法像过去那样,进入那个深沉的,连自己都感受不到的,一无所有的世界。

    不一会,有什么声音钻入耳中。起先它还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不断朝这边冲过来。速度很快,不断变得清晰。那是一种痛苦的叫喊,有人被折磨,虐待,残忍地杀害,有人为此恐惧地痛哭,而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听到那些声音,感受到了绝望,可奇怪的是,我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也许,我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一个不知从而来的幻象。

    绝望化作寒风钻进我的身体,好似有什么人当头泼了我一盆凉水。我猛然惊醒过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尽是火焰。房间里着了火,火舌正攀墙而上,舔拭房顶,唯一没有波及到的地方就是我所躺的床铺。

    哦,床铺。我呻吟了一声,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宿舍。这个房间的结构也好,家具也好,跟我改造过的房间根本就是两回事。而且,我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睡在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四周遍布致命的火焰,可我却感觉不到半分灼热,反而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仿佛那火焰喷吐出来的不是热风而是寒流。

    墙面正在融化,天顶不断落下石块,这个房间即将崩溃。我想逃走,可是双腿完全没有知觉,我也不觉得自己能爬着通过那燃烧着的大门。好吧,让我看看有没有比现在更荒谬的事情吧,我这么安慰自己。

    火焰没有把我烧死,它只是烧毁了房间,然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草坪。当我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草坪上了,先前的床铺和燃烧的屋子,就像梦一样。不,我知道,现在自己所经历的,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我现在的感觉好了许多,身边没有火焰,没有寒冷,没有那绝望而痛苦的叫喊,只有一个温暖的下午,一个女孩在草丛中拔出一朵野花,朝我招手摇晃。她是如此可爱,纯真,简直就是一切美好的事物的代名词。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看到她,心中就无比安宁平静。我没有喊她,只是微笑着看她在草坪上奔跑。她就这么一直向前跑,当她踏出草坪的时候,身影就像泡影一样,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不由得一阵错愕,我甚至没能做出任何挽留她的举动。

    不由得我深思,身下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仿佛遭遇了一场大地震,草坪不断开裂,迅速分崩离析,而我则无从反抗地落入地缝中。

    我一直下坠,直到黑暗完全将我笼罩。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下坠了。随后,我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坐在了轮椅上。我用力推了一下轮子,轮椅开始前进了。我抬起头,一个光点出现在前方,仿佛在指引我的道路。。.。

    限制级末日症候277幕间死亡(十一)(正文)

278 幕间死亡(十二)

    我不断推着轮椅前进,光点渐渐放大,变成了一道发光的沉重的黑铁大门。

    我尝试推开它,可是一直打不开。直到我决定,豁尽全力尝试最后一次时,它才露出一丝缝隙。更强烈的光从门缝后迸射出来,一个声音在呼唤我,我听得不清楚,却能意识到它的确在呼唤我。我迫切地想要听得更清楚,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呼唤我,门后又是怎样一个世界。

    于是我将全身都挤了上去。

    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渐渐打开了。

    我从轮椅上跌下来,跌进门后的世界。我悚然一惊,回头望去,那门已经彻底消失了,我又再度失去了轮椅。

    “阿川,带我出去,带我走,带我出去——”带着哭泣的哀求声从正前方传来,将我吓了一条,可我立刻意识到,正是这个声音在呼唤我。

    我朝声音的来处望去。又一个房间,到处都是洁白,除了房间正中的一张床外,什么摆设都没有。一个女孩躺在病床上,脸颊消瘦,脸色苍白,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向我伸出手来。

    “阿川,带我出去,带我走,带我出去——”她不断地哀泣着。

    我不认识她,是的,我应该不认识这个女孩,但是,我总觉得她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十分相似。我听着她的哭泣和哀求,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席卷了我。我用力朝她爬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虽然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回应她,带给她力量和希望。

    可是,当我快要握住她的手时,一大片黑色的触手从病床女孩身后的空间中飞出来,将她紧紧捆住,一直扯进那处空间中。我无法阻止,甚至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我想大叫,想要悲泣,想要发泄心中的自责和愤怒,可这一切只是徒劳。

    我累了,翻过身,仰望病房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出现一滴黑色的墨水,墨水滴落,在半空化作一片黑色的羽毛。

    黑羽徐徐飘荡,在这片之后,还有更多的黑羽落下。就在这一片如雪花般落下的黑羽中,一只乌鸦钻了出来。

    乌鸦扑腾着翅膀,朝我笔直射来,瞬间击穿了我的心脏。

    我大叫一声,眼前的景物霎时变换,熟悉的天花板再次映入眼帘。

    我从地上坐起来,将紧裹着的被子松开,可是却不再寒冷,反而出了一身大汗。

    是梦吗?我已经醒来了吗?我惊魂未定地想着,打量着四周的摆设。

    熟悉的一切让我不由得深喘了一口气。

    “是的,只是梦而已。”我将脸埋在双掌间,对自己如此说到。

    就好似从一个梦来到另一个梦,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线变得模糊,这样的感觉对我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我仍旧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确认自己真的已经醒来。我觉得自己总是这样,仿佛总生活在虚幻和真实的交界中。

    自从上一次做这样的梦,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我这么问自己,确切来说,上一次还是一个月前,在那个失落的小镇里,可是我突然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回想梦中发生的一切,它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这种矛盾的感觉伴随油然而生的复杂情绪缠绕在心头。

    梦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我不想承认,可是一个声音总是反复不断地在我耳边述说:这里就是现实,而你,高川,是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虽然你觉得自己是正常的,可是哪个精神病人不觉得自己是正常的呢?

    这让我感到恐惧,如果我所经历的那一切痛苦、爱和死亡都是梦境,自己所遇到的爱人、朋友和敌人都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那么对我这一生而言,还有什么真实可言呢?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病院醒来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对我来说,那个世界,就是我的一切,我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诞生了如今的自我。我宁愿在这个病院里的一切是个梦境,哪怕是我从这个梦境醒来的下场就是死亡。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因为我还要继续在这个更加“真实”的世界生存下去,直到完成某个“使命”。是的,我所遭遇的一切,无论是隐藏在第四个女孩“系色”身上的秘密,突然出现的怪物,还是不断穿梭的梦境,至今为止遭遇到的一切,都让我切实感受到了这种“使命”的存在。

    我直觉感到,自己会出现在这座封闭病院里,无论是“醒来”也好,还是“做梦”也罢,都一定是有理由的。我要找到这个理由,才能真正摆脱这种亦梦亦真的生活。

    我不断将冷水泼到脸上,让冷冽的自来水刺激着神经。我抬起头看镜子中的自己,那是怎样凄惨的一副面孔啊。脸色被冻得苍白,额头和脸颊上都贴着药膏,打湿的发梢贴在前额上,更显得这张脸无比消瘦。真难以置信,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却和昨天的自己截然两人,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一样,让我几乎认不出自己来。

    不过,这张脸倒是充满了黑色幽默般的熟悉感,就像是过去住在这个房间里的“高川”,那个在我记忆中不曾有过的“我”。

    并非从来没有遭遇过挫折,也并非从来没有做过噩梦,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失败了,可是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副模样呢?这样不行,我对自己说,必须振作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我有些错愕,自从第一次和阮医生来到这个宿舍,还是第一次有人敲响我的房门。这里可没有什么热情的左邻右舍。

    我走出卫生间,凑在房门的猫眼上看去,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门前,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的胳膊间夹着一个文件袋,头却不断转向身后,十分在意那个在他身后不远处拿着拖把紧盯着他的胖子。

    “嘿,胖子,我可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他喊道:“你为什么不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这,就是,我,我,我的,事情。”胖子结结巴巴地说,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

    “**,我恨死这个鬼地方了。”鸭舌帽男人咕哝道,再次用力敲了敲房门。

    不用说,这个家伙当然是那个自称“太阳报记者”的达拉斯。我一时间也猜不出他来找我的用意,上一次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不会仅凭他一面之辞就和他合作,就算他是真心想为名叫“系色”的女孩做些什么,但是两个人一起行动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不客气地说,这个男人在正面战斗中就是个累赘。期待他和我一样,在面对那些诡异的树林和怪物时有所作为?还不如让我把母猪赶到树上去。

    所以,他这一次造访一定是准备了新的筹码。关键都在那袋文件夹中,我记得他说过自己曾经是个成功的诈骗犯,想必在获得情报方面有两把刷子。

    好吧,我想自己的确应该和他见个面。

    我将扣链插到门锁上,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我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哈,早安,高川。”达拉斯表现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就像是早就忘掉了第一次碰面时的不愉快,他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坐坐?”

    “啊,抱歉,我这里不招待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男人。”我调侃地回答道。

    “哈,你可真风趣。”达拉斯耸耸肩,说:“那么,我在女孩的房间等你。我想这一次,你会同意和我合作的。”

    “我觉得不会,不过,我很像知道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我不咸不淡地说。

    “哦哦,这个吗?”他顺着我的目光,将文件袋扬了扬,“的确是好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所以,请快点,不要让我久等,好吗?”他虽然用上客气的反问句式,但口气却没那么客气。

    我盯着他进入女孩们的房间,这才将房门打开。轮椅的电机还没有修好,我只能推着轮椅来到走廊上,全身的肌肉仍在隐隐作痛,这个缺乏锻炼的身体,果然不是一时半会的运动量能够弥补回来的。想当年,我可是如同蜘蛛侠一样在大楼之间飞跃奔驰,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

    我咬着牙,将自己推进女孩们的房间。三个女孩和往常一样,自从我进来之后,目光始终集中在我的身上,头也似被牵引般转动。

    “好了,好了,玩你们的游戏去。”我随便挥了挥手,这般说着,却没想到她们竟然照做了。

    “你和她们的关系还真是不错。”达拉斯见我看过来,微笑着耸耸肩,说:“我真的这么认为。”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也察觉到了,这三个女孩对我的态度有些不寻常。虽然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诧异,但也觉得挺自得。何况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咲夜”、“八景”和“玛索”,所以很多时候,我对这样的关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昨天我看到你了。”达拉斯意有所指,“你做了什么吗?看起来你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合伙人。”

    “如果你跟我一起,可是会比我惨得多。”我笑起来,“你看起来也没表面上那么好。”

    没错,达拉斯虽然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却无法掩盖脸上两个深深的眼窝和黑眼圈,还有那双浮现血丝的眼睛。他同样很疲劳,可见在我前往墓地的时候,他也没有为自己的筹码少花工夫。

    达拉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我想了一下,也许你是对的,与其两个人一起行动,绊手绊脚,还不如各干各的,毕竟我们是不同方面的专家。”他将文件袋扔到我的怀中,“所以,我搞来了这个。”

    我没有立刻拆开,先问了一句:“是关于什么的?”

    “还记得吗?我说过自己已经进来两个月了。如果你觉得我一直没有作为,那就打错特错了。你知道,我是诈骗犯,这两个月的时间可不是白白浪费,我布了一个好局,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候了。”达拉斯一边为自己辩护,一边抱怨自己的辛苦,“我扮了两个月的精神病,差点让我觉得自己真是个精神病。”

    “所以,这份资料,是关于什么的?”我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我可不想听他吹嘘自己多有才华,又付出何等艰苦卓绝的努力。这是他的选择,幸运也好,灾祸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达拉斯失望地看着我,说:“如果不是那个女孩的强烈建议,我可不想和不尊重我的努力的人合作。好吧……”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这是你、系色和这三个女孩的过去……只是一部分资料。你们的关系之所以那么好,并非是没有来由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好气起来。我知道,这份资料中的“过去”,和我记忆中自己的过去一定是两回事。但我仍旧想知道,过去的“高川”到底是何许人也,而这些同名的女孩们,有和那个“高川”有怎样的关联。

    我打开袋子将文件取出来。达拉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都错了,这个房间里的女孩不是四个,而是五个,除了系色之外,还有一个叫做桃乐丝的孩子。”

    桃乐丝吗……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真江。

    当然,和这里的咲夜、八景、玛索一样,文件照片中的桃乐丝和真江,和我记忆中的那两个女性并不能划上等号。照片中的她们都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青涩的轮廓隐约能唤醒那种朦胧的熟悉感,但是,也不能简单地将之称为某某人的“小时候”,那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既视感。

    不能说是只是同名,其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而是依稀带着熟悉的影子。或者可以这么说,在我记忆中存在的她们,是这个世界中的她们可能会憧憬的模样吧。虽然就各种方面来说,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的她们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单纯以“正常”为标准,真江和桃乐丝两人更是在水平线以下。

    也许是移情作用,我特别关注拥有“真江”这个名字的女孩。不过,在这些文件中,关于她的资料并不是很多,因为她患上了少见的不治之症,在进入这座病院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同时,她也是这份文件中唯一没有进入这座病院就死去的人。

    确切来说,这是一个“六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故事”。

    高川双亲在五岁时在火海中丧生,之后进了孤儿院,一年后第一次被送到这座封闭病院进行心理诊疗,但很快就回到孤儿院里和正常的孤儿一样生活学习。

    就个性而言,高川在孤儿中也显得十分另类,他的性格孤冷怪僻狂躁,异常喜欢燃烧和解剖,因为总能在房间中找到被分解的小动物和昆虫的尸体,从而被其他人惧怕和烟雾。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却仍旧有着同龄的玩伴,而且还是六个女孩。

    真江、桃乐丝、系色、咲夜、八景和玛索,这六个女孩来自不同的国家,同样也是孤儿。不过,她们是如何与高川结识的,在这七人之间又诞生过怎样的羁绊,这些并没有在文件中提到。七个人的个人档案中,关于“朋友”这一栏,都是只写着其他六人的名字,并且在附录中特别申明,她们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朋友。

    高川、真江、桃乐丝、系色、咲夜、八景和玛索住在同一个孤儿院中,真江、桃乐丝和系色是同一个房间的舍友。同时,七人上的是同一所学校,但除了高川和真江同伴之外,其他人都被分不同一个班级。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关系,所以,虽然是个七人的小团体,但高川和真江的关系是最亲密的,也许在外人眼中,两人是一对般配的小情侣,不过就高川自己而言,两人的情感并非那么单纯。此外,桃乐丝和系色曾经跟高川告白。与此同时,咲夜、八景和玛索同样对高川有朋友以上的好感。

    七人就是这般复杂却固执地相互依赖着,直到有一天,真江被检查出患上了绝症。关于病症的情况,在文件中没有具体的说明,只是说,这是一种从未在人类身上发现过,十分独特的病例,却也因此找不到治疗的方法。更糟糕的是,虽然当时的医学专家说,这种绝症或许只会出现在真江一个人身上,但实际情况是,同一宿舍的桃乐丝和系色在照顾真江期间也被感染了。

    三个患上绝症的女孩,就算能够治疗,也需要花费大笔的资金。孤儿院不愿出这笔钱,更残酷的是,这家孤儿院本身就有着种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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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幕间死亡(十三)

    孤儿院的资金一直都被挪用,孤儿们的生活表面上光鲜,内里却十分不堪,院长本人是个种族歧视分子,其他工作人员也或多或少有诸多不良的习性。有许多证据证明,这座孤儿院的孤儿们遭受过虐待,期间不乏有孤儿非正常死亡,大部分存在心理失常,并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根治。

    总而言之,就算没有患上绝症,七个孤儿都同样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更何况三个女孩都得了绝症。

    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文件中并没有记载。只是,这座孤儿院最终被付之一炬,真江死亡,凶手是刚上初中的高川。其余五个女孩作为当事人,同样受惊过度,精神失常,加上有两人患上了特殊的绝症,所以六人全被安置进这座封闭的病院中接受治疗。

    而令人在意的是,高川本人,对于“自己是杀死真江的凶手”这一最初的论断保持沉默,而发掘出来的证据也大都证实了这一点。尽管如此,五个目睹了现场的女孩,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却和高川的供词,以及报纸上的报道完全不同,彼此的证词之间也存在些微的差别。有的说高川救了真江,有的说高川是自卫杀人,有的说真江才是纵火的凶手。这导致法律途径结案后,对于许多人来说,当时的真实情况仍然是个谜团。

    文件干巴巴的资料为我展现一幕痛苦的故事。我的心情复杂,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让自己欲吐不能。这些孩子有着和我,以及我记忆中那些女孩的名字,但她们的命运却是截然不同。而我看着照片中的孩子,却发觉自己仿佛在看一出陌生人的悲剧,所有的悲怜、同情和愤怒都基于为这些陌生孩子所遭遇的一切打包不平的心态。

    这就是我的过去?真是荒谬。我这么想着,听到自己发出嗤笑声,那声音却仿佛被硫酸烧过。在我的记忆里,自己童年是那么平凡而幸福,有父母,有许多朋友,那些笑声和温言还仿如昨昔。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努力回忆父母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是的,它们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然而若要问自己,父母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时,我却只看到两张模糊的没有任何特色的脸。

    我的手开始颤抖,轻轻将文件合上。我试图让自己想点别的,可是脑海里却只有一片苍白。

    “高川?你还好吧。”达拉斯有些迟疑地问到。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拍了拍文件,对达拉斯说:“我能把这个留下来吗?”

    “呃——当然,如果你觉得这对你有用的话。”达拉斯开始有些愕然,但很快就笑着说:“希望这些东西对你有用。”

    “是的,它是有用的。”我强打起精神还了他一个笑容。

    “所以……我们是拍档?”达拉斯带着试探的表情说。

    我盯了他半晌,才在他有些僵硬的笑容中,将手伸了出去。

    “好吧,拍档。”

    “很好,很好。”达拉斯用力和我握了一下,又紧张地搓搓手,“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你知道,我必须把系色救出来,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顺便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证据,那一定是个大新闻我知道你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是吗?”他盯着我说:“例如乌鸦。”

    “是的,乌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先朝窗边看了一眼,指着夸克对他说:“你能在那个方向看到什么?”

    “什么?”达拉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转头看向那边,好一会才把头转回来,试图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有些犹豫地说:“窗口?”

    好吧,我知道了,他同样无法看见那只乌鸦。我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窗口……”我假咳了几声,考虑该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虽然达拉斯将这些文件交给我,但我仍旧不能完全相信他,他说过自己曾经是个诈骗犯,进过监狱,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演戏呢?不过我现在的确需要他搞来更多的情报,说交易也好,合作也罢,我决定告诉他一些他会感兴趣的事情——例如一座樟木林中的坟墓,以及被人挖开的荒坟。

    我向他描述那个夜晚自己遭遇的事情,也不管他是否相信,着重描述了那些诡异而危险的怪物们。不知道达拉斯的真正想法如何,至少他表面上看来兴致勃勃。

    “天哪,那可真是太刺激了,我喜欢。”达拉斯兴奋地站起来踱来踱去,“是幽灵的报复吗?我还以为这是只会出现在恐怖故事里的情节……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的确有不干净的地方?”

    “也许吧。”我不置可否,一座巨大的封闭性质的病院有藏污纳垢的一面并不是多奇怪的事情。比起为什么会出现那些怪物,我更在乎自己看到的那些怪物到底是真的存在,亦或者仅仅是我的幻觉?还有夸克,只有我能看见它,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必须弄清楚,我有预感,很快要发生大事了”达拉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仍旧显得十分激动,“也许这些事情并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他们有如何控制的经验,不过这一次可不同,有我们在,在关键的时候加点佐料,那么一切都会和以前不一样。一台精密的仪器会因为一颗小石头的存在而发生故障,我们要做的就是那颗小石头”

    “就是这样。”我趁这个时候提出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你弄清楚那个被挖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是病院高层的意思,亦或是私人的小动作?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达拉斯一副思索的表情说,忽而又醒过来,问我道:“你呢?继续找那块墓地?你确信谜底就是这个?”

    “没错,我有九成的把握。”我说。

    “选一天,我和你一起去如何?”达拉斯说:“搞情报需要机会,可是你的行动可以确定一个时间。你说要准备什么我就去准备,我不会拖你的后退。你看,我可是强壮极了。”他将手臂曲起来,拍了拍肱二头肌,“两个人比一个人的力量大,不是吗?”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就算四肢健全也只是个诈骗犯,而我——”我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就算残废,也是个战士。我能打,有经验,是战斗的专家。我也不想在逃跑的时候还得考虑你跟不跟得上,那可不单单是跑步的问题。”

    “得了吧,老兄。你上次吓了我一跳,可这次不行。”达拉斯摇摇头,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我的自大,“你还只是个孩子,看看你的身材,不是我歧视谁,可你走路还得靠轮椅你是个战士?你参加过什么战争?好吧,你说你有一颗战士的心,不过真正的战斗还是得靠肉体,一个强壮而健全的肉体,成年人的肉体。”他再度秀了一下自己的肌肉,说:“我每天都在健身房至少花上一个小时。”

    “那么,要不要来试试?”我一点都不在意他吹嘘自己的肉体,但仍旧决定要给他一个比上次更深刻的教训。

    “试试?”他笑着反问,看来他根本不把上一次交锋的失利当一回事,还觉得自己是在以大欺小。

    “上一次是谁全身僵硬?”我反讽地笑着说了一句。

    “那可不同我当时根本没有准备。”达拉斯争辩道:“谁会知道你竟然藏着那么危险的武器差一点我的这里就被穿了个洞,你知道吗?突然来这么一下,谁都受不了”他越说越气愤,指着额头说,“如果我有一把手枪,当场就会把你崩了”

    “那么,我们都不用武器。”我摊开手,耸耸肩膀,说:“只要你能把我打倒在地就算你赢。”

    “打倒在地……”他犹豫地审视了我一眼,“不,那太暴力了,把一个孩子揍翻在地?拜托,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么只要能打中我一拳就算你赢。”我毫不在意地说。

    “一拳?呃……”他露出一副迟疑的表情,可下一刻就将拳头挥了过来。

    明明说我只是个残废的孩子,不愿出重手,到头来却耍这种小手段,还真不愧是个诈骗犯。不过,如果他觉得突然袭击能够打个我措手不及那就大错特错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加上那一夜的战斗,身体各方面的协调性已经处于一个极佳的状态,战斗意识也在逐步苏醒。虽然现在身上仍旧酸疼,但是要应付一个略懂拳脚的大人也是绰绰有余。

    在他出拳的前一刻,关节的转动,以及肌肉的松紧,已经将他的意图给暴露出来了。

    达拉斯似乎练过点拳击,不过只是懂得如何出拳发力罢了,实力就连业余选手都算不上。这种直来直去,没有半点掩饰和欺骗的交手再简单不过了。

    我根本不需要思考。这一拳将会在什么时候打出,拳速多少,目标是哪里,在这些答案在大脑里统计出来之前,我的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我右手快速转动轮椅,通过身体的摆动变换方向,左手在达拉斯的腕关节上用力敲了一下,然后抓住那只手臂。当轮椅原地打转,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那只手也被我顺带着拽了过来。

    达拉斯立刻发出一声痛嗷,出拳的右手笔直垂下来。

    “该死的我的手,我的手断了……”他疼得脸色发白,满头是汗,坐在地上一脸慌张地抱着右手。

    “没断,脱臼而已。”我再次抓住他的右手,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用力将手臂推了一下。

    达拉斯再次痛叫一声,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右手又能动了。他再次看向我的时候,脸上浮现尴尬的表情。对于一个残废的孩子来说,之前他的小把戏可做得不太地道。

    对我来说,他现在的样子比之前可爱多了。

    “还要再来一次吗?”我心情舒爽地问。

    “不”达拉斯斩钉截铁地说,接着再度恢复那副尴尬的表情,乖乖举手投降道:“好吧,我认栽。难以置信,你的这一手是怎么学来的?你还只是个孩子。”

    “得了吧,中东和非洲的孩子十岁就懂得怎样才能把敌人炸上天了。”我推着轮椅来到窗边,看着窗外风和日丽的庭院说。

    “那不一样,你一直住在这座病院里”达拉斯咕哝着,仿佛想到了什么,“不过,既然你有这样的身手,那么系色说过的,你曾经冲进那座高塔里救她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了。”

    “很遗憾,我没那个记忆。”我不咸不淡地转回视线说。每当这里的人们谈起我的“过去”,我总是没有半点真实感,觉得他们谈论的是另外一个人。那种感觉十分不好,让人感到孤独,所以我并不喜欢身边的人谈起“过去的高川”。

    “好吧,你不记得了……”达拉斯喘了口气,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着吧,你去找墓地,我去查盗尸的事情,下一次联络……”

    “等你有了进展再联络。”我打断他的话,说到。

    他发出啧的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我的决定。如果不是我当场给了他一个惨痛的教训,或许他还没那么爽快。

    “等我消息吧,别死了。”达拉斯离开前扔这句话。

    我静静待在女孩的房间里,文件照片中的男孩和女孩的面孔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我推着轮椅来到玩纸牌的女孩们身边,占据了空出的位置。同样叫做咲夜的女孩将纸牌一一派发,当我拾起面前的纸牌时,女孩们却停止了自己的动作,齐齐朝我望来。

    “桃乐丝呢?”我对她们问出了藏在心中的话。

    在文件中,孤儿院烧毁后,除了真江死亡,被这座封闭病院收留一共有六人,然而我打听过,这个房间里只安置了包括系色在内的四名,这里面没有桃乐丝。高川的房间就在她们的隔壁,那么桃乐丝呢?

    名叫“八景”的女孩伸出手,似乎想拿我手中的牌。她们是在玩抽鬼吗?我这么想着,将手中的牌摊开。她毫不犹豫地抽出其中一张,却没有拿走,而是将牌面出示在我的面前。

    这些纸牌并没有具体的图案,只有一条又一条,一滴又一滴的抽象墨迹,被八景出示的这张纸牌同样如此。我专注盯着那牌面很久,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根本弄不懂她这个动作的意思。这个叫做八景的女孩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我将视线转回她的脸上,想从她的表情和眼神瞧出点究竟,然而那张清秀的脸依旧木然,眼神依旧深沉而空洞。

    其余两个女孩也是一样。从文件中的描述中可以推断出,她们刚来到病院也许心理有些失常,但仍然可以开口说话。那么,在她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她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我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六个女孩,一个死了,一个生死不明,一个下落不明,三个无法进行正常交流。我没有证据表明这份资料不是伪造的,但如果它是,如果那个男孩“高川”是真有其人,那么,他不是我话,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呢?而我来到这个世界,取代了这个男孩的存在,这是否又意味我必须代替那个“高川”为她们做些什么呢?

    “你们想告诉我什么?”

    “你们要报仇吗?”

    “你们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兄弟姐妹吗?”

    没有人回答。

    我尝试拿过那张纸牌,八景放手了。我转身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接下来的两天我开始补充武器,修复自己的电动轮椅,但在大部分时间,是漫山遍野地勘察这座封闭病院的地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夜里暗探荒坟,也许是因为油画里的场景是夜晚吧。这一次我选择正大光明地前往所有的樟木林,寻找隐藏在其中的坟墓,当然包括那座众所周知的公墓,完全没有半点收获,却觉得本该就是这样的结果。

    除此之外,我还数次通过偏远的树林区前往病院的外围围墙。我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围墙上开个洞,打通前往外界的通道。不过就和预料中的一样,想用手头的工具凿穿这又厚又高的水泥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另外,除了围墙上有电网之外,靠近围墙的区域没有任何遮蔽物,还有警卫和警犬来回走动,白日里允许人们靠近围墙,但是到了晚上,围墙区的警戒等级就会提高。这样一来,在墙上打洞,亦或者架梯子翻墙,成功几率几乎接近冰点。

    我反复想了很多次,排除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入之外,真想离开这座病院,最有可能的方法就是在树林里挖隧道越过那堵高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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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 幕间死亡(十四)

    这无疑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苯方法,而且期间也不能保证这条隧道不会被人发现。

    这更让我认识到,自己果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犯罪天才。

    不过,同样让我想到,如果,只是如果,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就是我的话,说不定真会尝试去挖这么一条隧道。

    因为他是一个傻蛋,一个想要成为六个女孩的英雄的傻蛋。这一点,无论是他留下的日记,还是那些文件,都足以让我确认无疑。

    我一遍又一遍地阅读那些资料,探究这个“高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开始发现,即便我们是过往、经历和思维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却有着某些相似的特质。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彼此调换身份,自己会不会成为他呢?这让我更加想要知道,这个叫做“高川”的男孩和同样叫做“真江”的女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杀死她呢?虽然当时的真相众说纷纭,文件中没有定论,但是我更相信“高川”的供词,因为我觉得自己了解他,因为他叫做“高川”,而那个女孩叫做“真江”。

    换做是我,无论其中有怎样的隐情,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一定是“高川”杀死了“真江”。

    我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的一切都是黑白色的,就像在观看一场旧时代的老电影,画面充满了白色的线条和斑点。

    在梦中我就像个透明的幽灵,注视文件中的男孩“高川”和六个女孩在一座大房子中玩耍,注视他们一同上学放学,注视他们如同兄弟姐妹一般捉弄他人亦或是打架,注视他们在食不裹腹,饥肠辘辘时仍为彼此留下食物,有时他们会一起冒着挨打的危险去偷窃,也会在冬天相互依偎着取暖。

    大房子在他们眼中就像恶兽盘踞的魔窟,即便在阳光最浓烈的时候,这里那里的阴影中总是仿佛藏匿着一双双饥渴的眼睛。走廊长而寂静,出没的孩子双眼无神,宛如一具具牵线木偶。每当有大人的声音响起,都会令他们打起寒颤,对他们的视野里,大人会将人皮扯下,露出血淋淋的恶鬼的模样。他们总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孩子的惨叫和低沉厚重的笑声。他们甚至不敢单独行动,即便是在自己的房间也无法停止心中的恐惧,他们无数次想过要离开这间房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离开后又到哪里去。

    他们心中的茫然,让他们不得不忍受这个大房子中所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的身边不断有新的陌生的孩子出现,但是房间的数量总不会不够,因为有时他们推开某个孩子的房间,就会意外发现换了新主人,而以前住在这里的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消失的孩子,再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外表慈祥,却有一双阴狠眼神的老人对他们说,那些孩子被人收养了,可是他们却无法相信,因为他们来到这里那么久,从来没有见到有外面的人光明正大地将这里的孩子带走。

    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能直觉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一直在发生,而且这些不好的事情还将继续下去,或许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们一直觉得这里的大人看他们的眼神不怀好意,现在,这种危险更是时刻盘旋在自己的头顶。

    因此,如果有可能,就算是冰冷的夜里,他们也宁愿跑到外面。他们刻意避开一切会和房子里的大人打交道的可能性,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如同行尸走肉,不和那些大人的目光碰撞。他们有自己的房间,却再也不敢自己单独居住,每个夜晚都会悄悄聚在一起,相互拥抱,彼此温暖的肌肤才能让他们获得安全感。

    最令他们快乐的事情是,他们在附近公园用收集来的纸箱搭了个秘密基地,在那里,他们相互分享哪怕是一块从垃圾筒里捡来的饼干。他们曾经想过,等时机成熟就偷跑出来,他们可以一直居住在这座纸屋里。可是在他们下定决心之前,他们还必须回到那座可怕的房子中报道——并非没有孩子尝试悄悄逃走,可是他们最终还是被外面的人找到并送了回来。房子里的大人会用一张面目慈蔼的脸向对方道谢,然后将孩子带走。

    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被带到了哪里,紧接着,当天夜里就会传来惨叫声和求饶声,再过不了多久,这些孩子就会失去踪影。

    在没有完全的计划之前,谁也无法离开——这就是名为“高川”的男孩和六名女孩的认知。

    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公园的秘密基地里,他们找不到工作,但他们学会怎样偷窃,每一次偷窃,都会将战利品埋在公园的某棵大树下。这些战利品中有保质期很长的食物,也有更重要的金钱。

    可是好景不长,这个秘密基地在一场大雨天后,被不知什么人摧毁了。他们紧张地来到大树下挖掘自己的藏宝,然而只有一捧令人心如死灰的泥土。

    那一天,他们失落地回到房子里,夜里又听到熟悉的惨叫声,他们拥抱彼此,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哭泣声。名叫“高川”的男孩总会在这个时候安慰六个女孩,然后自己被名为“真江”的女孩安慰着。

    那一天,名为“高川”的男孩和名为“真江”的女孩无法入睡,他们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于是悄悄打开房间的大门。然后他们看到了——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梦境会在这一刻结束。我醒来的时候,心脏仍旧急剧地跳动,让我知道那个梦境未完成的后继,一定是对这两个孩子来说宛如梦魇的场景。

    大多数的梦境是在反复讲述这个故事,然而有时也会有别的,例如当我在白天感到困顿而打盹时,当我将近黎明却仍旧睡得不深沉时,梦境中就会发生一些别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同样讲述的是男孩和女孩们的故事,不过只是他们生活中的某个小片段,往往会是噩梦,醒来后就会迅速忘记,只留下当时产生的恐惧感。

    我不认为那些事情能够吓住自己,然而,无论我充当透明幽灵时有多么冷静,孩子们内心的情绪总是会在醒来之后遍布我的身心。这些情绪多少有一些温暖,但更大部分是无比深沉的寒冷和绝望。

    我开始痛恨这些梦境,但却又无比期待做梦的时刻,这种复杂的心绪会让我在入睡之前和醒来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变得浓烈。我觉得自己陷入了魔障,并将魔障产生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看了那些资料。

    可是,我无法阻止去反复看那些资料,也无法阻止自己进入三个女孩的房间,长时间注视她们,并在冥冥中感受到自己每一处细胞的躁动。我觉得这是体内的“江”在告诉我,我必须做些什么,可是,它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有时我觉得自己正变得疯狂,而疯狂的种子其实一直埋葬在灵魂的深处,随时会爆发出来。这种疯狂更在以一种迅猛的势头侵蚀我的意志,不断告诉我,自己就是个精神病人,自己就是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

    我使用各种方法压制这种思想,例如加大锻炼的运动量,例如让自己变得忙碌,例如去学习更加精深的理论知识。我没有忘记自己必须尽快进行第二次夜色中的探墓冒险,我告诉自己,除了修复武器,还必须制造更多的武器。

    我第一时间修复了自动轮椅,还尝试做一些简单的窃听工具和炸药。制作炸药比较容易一些,因为它的主原理是一些常用农药和颜料,制作方法我也曾经做过深入了解。相比起来,制作窃听工具更加困难,因为它涉及的材料更难获取。我想尽办法收集一切可以找到的电子元件,然后到图书馆里找到电子技术的资料自行钻研、设计和测试,进展异常缓慢,甚至让我觉得会不会无法做出来。

    不过沉迷于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能让自己忘却梦境带来的一切。

    这期间,达拉斯没有再来造访,尽管我怀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态,既抗拒又期待他能够带来更多的关于“高川”和女孩们的资料。

    自从和阮医生提起乌鸦夸克之后,我每天都要到她那里进行身体检查和心理咨询,心理咨询的部分过去一直由安德医生负责,不过自从我夜探树林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安德医生的办公室。

    “他有些麻烦事儿。”阮医生耸耸肩膀,似乎习以为常了,“他总是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但是,既然我替他做了份内事,为什么不把他的研究交给我呢?你也这么觉得吧?男孩。”她似乎开玩笑般对我说:“面对一个美丽成熟的女医生,可比面对一个神秘兮兮的怪老头有趣多了。”

    “也许。”我这么笑着回答她。

    “你现在还能看到那只乌鸦吗?”她问。

    “可以,它就在你的肩膀上。”我没有欺骗它,夸克一直站在她的肩膀上,不过她既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阮医生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用笔根挠了挠发鬓。

    “除了看到乌鸦,最近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她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看我,“例如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你说幻觉?”

    “……是的,幻觉。”

    “我最近在做梦。”我跟她谈起这段时间的梦境,阮医生听了一会,表情有些严肃,有些复杂,显然她知道很多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碰到了什么事情吗?有没有在服药?”阮医生问。

    “有在服药,不过不太管用,每次一睡觉就能看到那些场景。我觉得很烦恼,阮医生。”我对她说:“我不觉得自己是精神病人,你看,我说话做事有什么地方像个精神病人吗?”

    “……现在你比以前好多了,安德医生的疗法还是有成效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才是你的心理医生的原因。”阮医生犹豫了一下,说:“不过,我想你对精神病的定义不是很了解。并不是说你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正常就代表你很正常,正常的人是不会看到幻觉的。”

    “你觉得那是幻觉?”我认真地盯着她,尝试从她的眼睛把握她的心理波动,尽管我知道这么做很难,她在心理学上有很高的造诣,懂得该怎么避免泄露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你说过,我失忆了,我在梦里看到的那个男孩也叫做高川,虽然我不觉得他是我,但是,或许你会觉得,那个梦里所发生的一切,其实是我真实的记忆?”

    “……你知道,梦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完全是真实的。”阮医生放下笔,认真地和我对视,说到:“我是在你正式进入这座医院后才接手你的治疗,关于你来到这里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清楚。当然,我这里有一些关于你的过去的资料,但是这些资料……”她站起身来,在身后的柜子中翻出一本档案,转身对我说:“这些资料并不能完全看做你的过去,他人写下的纪录通常是片面的。”

    “我知道,真江死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阮医生的动作轻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在我梦里的其他女孩都没死,她们和我一起来到了这座病院。这里的人对我说,系色已经出院了,这是真的吗?”

    “是的,这里有登记。”阮医生说。

    “那么桃乐丝呢?我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我紧追不舍地问道。

    阮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不知道,桃乐丝不是我负责的病人,我只能说,没有任何记录显示她不在这座病院里。既然她在这里,那么不让你知道她的情况一定是出于治疗的考量。”

    “这是真的吗?出于治疗上的考量?”我刻意用讽刺的语气反问。

    “是的,至少我这么相信。”阮医生生硬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那些梦让你心生疑虑,不过我还是要说,梦是会骗人的。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你应该相信我们。”

    “哈,我认为的那样?”我表现出一副“压根不信任”的表情,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么咲夜、八景和玛索呢?”

    “什么?”阮医生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似乎想--绿@色#小¥说&网--什么,“哦,你是指在你隔壁的那三个女孩吗?她们是你的朋友,过去的,没错。”

    “我想知道,她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让自己表现得怒气冲冲,“我想相信你们,可她们三个为什么会变得比过去还不如?别拿梦的那一套来应付我,我知道梦不全是真实,但它至少有一些真实。我相信,她们三人刚到这里时并不是这个样子”

    “是的,她们刚来的时候比现在好一些。”阮医生仍旧十分冷静,就像早对这样的情况应付自如,“不过你要知道,心理医生并不是万能的。我们努力过,但她们就是失败的案例。我不知道在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你才是我的病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是的,我是你的病人,那么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关于她们的事情,让我不再这么纠结下去我快要疯掉了”我的心中很冷静,故意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之前那些废话的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句,“我请求你”

    阮医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我没有任何掩饰地将目光投在她手中的档案上,她很快就意识到了。阮医生明显犹豫起来,将档案合上,圆珠笔不停在档案封面上点着。

    好半晌,她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对我说:“我不知道告诉你太多关于你过去的事情是否对你有益,因为你的治疗一直是由安德医生负责,而现在疗程也没有结束。不过,说实话,我真的不确定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比过去更好,尽管安德医生认为你有了很大的好转。不过,既然现在你暂时归我负责,那么我根据自己的判断行事也无可厚非……”

    我听懂了她替自己的辩护。

    “谢谢。”我真诚地对她说。

    “不,不要说谢谢。因为我真的不确定这么做是否对你有好处。”阮医生说:“我只告诉你一点,档案中说你是杀死真江的凶手。”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仔细观察我的反应,不过我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接下来她说的话却让我有些震动,“我不会全部信任档案里的记录,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在被你杀死之前,真江就生病了,而且传染给了系色和桃乐丝两人。经过对系色和桃乐丝两人的检查和治疗,可以确定,那是一种绝症。我不知道你和剩下的那三个女孩为什么没有被传染,毕竟你们曾经形影不离。不,或许已经被传染了,你们的精神状态……”她说到这里,有些意犹未尽,却不再详细说明这种疾病,“总而言之,真江、系色和桃乐丝三人的病症是从未见过的新种类,这也是为什么系色和桃乐丝由其他人负责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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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幕间死亡(十五)

    “真江、系色和桃乐丝三人的病症是从未见过的新种类,这也是为什么系色和桃乐丝由其他人负责的原因之一。”阮医生如此说到。

    “她们被隔离了?”我说。

    “是的。”阮医生没再掩饰。

    “你说,她们患上的是绝症,也就是说,她们死了?系色出院是骗我的?”我紧盯着她说。

    “不,系色出院是有记录的,这一点不需要欺骗你……也许他们已经把她们治好了。”说到这里,阮医生察觉到了自己言词的不一性,于是改口道:“也许系色和桃乐丝的情况不一样……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

    听起来,这些全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她表现得像个无辜者,也许,她真的不清楚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的情况?

    我不敢下定论。不过,这次的谈话并非没有收获。真江得了绝症,之后才被高川杀死。系色和桃乐丝也得了同样的绝症,现在她们下落不明。这个绝症是前所未见的新病种。那么,将这些情报串联起来,我应该怎么想?没错,我觉得每个普通人都会得出和我相同的结论,我觉得她们被当成了珍贵实验体。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结论。我更加不相信,系色真的出院了。至少,我更相信达拉斯说的,系色被拘禁在那座高塔中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我无法想像,她会遭遇怎样悲惨的情况,是否生不如死?

    曾经有个“高川”的孩子试图将她救出来,然而他失败了,消失了,现在叫做高川的人是我。也许,我来到这个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现实的世界,就是为了完成这个遗留的使命?如果我将这份遗愿完成,是否就能够回到那个对于我来说更加真实的末日世界?

    对于这些问题,我不知道答案。

    不过,我觉得自己必须去那么做,无论这是一场梦又或是一个陷阱。就算真如阮医生说的,那些不好的猜疑都是错觉,这座病院真的在用心为她们治疗,也必须由那些女孩们自己确认这一点。因为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系色”,除了她,还有“桃乐丝”、“咲夜”、“八景”和“玛索”,高川从来都是她们的英雄。

    我感觉到体内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就像是在应和着我的意志。

    就在我觉得谈话到此为止的时候,不知道阮医生是不是故意的,她告诉一个真的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

    “还有一点,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因为你看到了乌鸦。”她说:“你觉得这只乌鸦是什么?你的宠物?朋友?”她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闪得太快,仿佛是错觉,“乌鸦是一种聪明的动物,是食腐者,吃尸体的鸟,是死亡、恐惧和厄运的代名词,是不详之兆。你认为看到乌鸦是种幸运吗?”

    我没有说话,她看了我好一会,轻轻说到:

    “你杀了真江,然后吃了她。”

    我的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仿佛自己产生了什么幻听。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吃了真江?”一种无法述说的荒谬却又揪心的情绪冲击着我的脑海,“你说,吃?”

    “是的医生的表情越来越轻松了,就像是在我的脸上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她在纸上写下一个“吃”字,“一种进食活动。”

    “你不是在开玩笑?”我可不想被她唬住,虽然我曾经在安德医生那里看过“高川”的部分档案——高川,十七岁,纵火者,杀人犯,食人者,失去所有公民权利的自愿实验体。不过,我从来没将食人者这个称呼放在心上,觉得它或许是某种象征意义。

    可是现在,这个女医生在我面前堂而皇之地说,那个“高川”吃掉了“真江”?

    真难以置信,难以接受。任何具备正常心理和lun理道德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对于动物而言,吃掉自己同类的尸体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可是人类进化至今,这种本能已经作为罪孽被摈弃了,食人的行为,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不被承认其正当性。

    若要问为什么,只能说,这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证明。

    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人,也不觉得是精神病,所以我同样觉得食人是件无法认同的行为。当然,我心里清楚,阮医生口中的食人者是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可是一想到自己顶替了那个“高川”,在这个女医生的眼中,我不是我,而是那个食人的精神病患者“高川”,就不由得生出不适感。

    阮医生的眼神如此赤luo裸,我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一种猎人看待猎物,收藏家看待藏宝,有野心的医生看待珍贵病人的占有欲。我的身体开始发烫,全身的关节好似生锈般不自在,胃部泛着酸水,像是消化不良,这更让那句话在耳边回荡:你吃了真江,你是食人者。

    我明白,我明白,我努力将自己和那个“高川”分割开来。然而,有一个叫做“高川”的男孩的幽灵,却似乎伸出无数的触手,要将我扯进深深的黑暗中。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我艰难地说。

    “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阮医生轻快地说:“也许别有缘故,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秘密,没人知道当事人是怎么想的。当然,作为心理医生,可以在学术的角度上做一些解释,不过那不是关键。”

    “那什么才是关键?”

    “关键是你想不想重新变回那个高川。”阮医生的表情轻松下来,“不过,我想你不愿意,因为你刚才说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用的是‘他’,而不是‘我’。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安德医生的治疗的确有了很好的效果。”

    “也就是说,你对我说这些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开始理解阮医生的态度前后变化的原因了。

    “很大程度上是这样。稍微冒了一些险,毕竟你看到了乌鸦,这令人很不安。”阮医生将笔在指间打转,她盯着我说:“病人的病情反复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我要确认你真正的状态,又怕这种试探将隐患引爆。”

    “我可以明白。”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嘿,孩子,别这么不高兴。”阮医生前倾着身子,认真地对我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必须为你负责,而现在的结果很好,不是吗?我希望你能保持下去,很快,你就可以回到正常人的世界里了,而我也会因为这份治疗案例和论文升职,两全其美。不是吗?两全其美。”

    “那么,我想知道,在你的理解中,我看见的乌鸦是什么?”我问到。

    先前我的情绪有些混乱,不过现在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虽然,我仍旧确信乌鸦夸克不是我的幻觉,它真的在夜林中救了我一命,而且我也不是她口中的那个同名的男孩。但是我仍旧想要知道,面前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无关乎我未来的行动,仅仅是因为这是确定自我的需要。

    毕竟,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说不定也和我一样,能够看到某只属于他的“乌鸦”。

    现在,我和他越来越相似了,同样的名字,类似的特质。而认清“乌鸦”对彼此意义的差别,有助于让我继续保持自我的意志。

    “好吧,我觉得说到了这个份上,的确应该跟你说清楚,毕竟现在的你在名义上归我负责,而不是那个死老头。”阮医生微笑着说:“先前说过,乌鸦是一种聪明的动物,是食腐者,吃尸体的鸟,是死亡、恐惧和厄运的代名词,是不详之兆。过去那个高川……”她用了“过去”这个字眼和第三人称,“他在事发当时,不,更早之前就已经精神崩溃了。实际上,在他进入孤儿院的第二年,就已经被查出心理上的问题。之后的时间,也是由这座病院负责间断性的治疗。当时谁也不知道情况会恶化到那种地步,所以仅仅将高川当成是患上轻微心理疾病的孩子。要知道,像那个岁数的孤儿多少都会有一点……”阮医生摊开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孤儿会在心理上有创伤,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好,既然你理解了,那么现在回到乌鸦上。”阮医生在纸上写下乌鸦的那几个特征和意义,“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对大多数正常人来说,杀人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代表着罪孽和死亡,这么解释你可以明白吗?”

    我点点头,于是她继续说:“杀了人,会感到恐惧和死亡。而被杀者是自己的好朋友,说不定还是女朋友,那种恐惧和死亡的情绪更会无休止地放大。无论什么原因,杀死自己所爱的人对杀人者来说,都是一种厄运,就算对于大部分精神病杀人者来说也是一样的,他们同样会感受到痛苦,更勿论将她吃掉了。也许,这对于过去的你来说,这是一种罪孽深重的无法被原谅,却成为既定事实的行为。”

    “而乌鸦,就是因为这个事实所产生的幻觉。乌鸦食腐肉和尸体,代表死亡、恐惧和厄运,这完全和当时的你的心理状态相符。也许你把自己当成乌鸦,或者,觉得那些罪行的执行者其实是一只乌鸦。那么,这只乌鸦正代表着你作为杀人犯和食人者的一面。”阮医生顿了顿,继续说到:“此外,我还有一种猜测,当然,只是猜测而已。也许你没有被感染绝症的原因,正是因为你吃掉了真江的尸体。”

    这可真是异常沉重的话题,即便她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做下那么可怕的事情,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迫,都实在是糟糕至极。我总是很害怕听到这样痛苦的事实,即便它发生在和自己无关的陌生人身上,而现在,它却是和我同名,被我顶替的孩子的过去,这更让我的心脏似乎快要裂开一般,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你还好吧?”阮医生审视了我几眼,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药片放在我跟前,“镇定药,不舒服的话,吃两片就没事了。”

    我和她对视了一阵,最终听从了她的劝告,取出两片药吞服下去。不一会,药效起作用了,我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也许,对你说这些事情是冒失了一点。不过我希望你记住,看到乌鸦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也不必过于害怕。无论会不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你都必须记住一点,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是不同的。”阮医生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明白,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食人的精神病,我只是……”我摆摆手,“不习惯听这么黑暗残忍的故事。”

    “是吗?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小家伙。太可惜了,也许安德医生是对的,你现在的状态比过去要好多了。”阮医生摇头笑了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安德医生的。”我说。

    “不,我会把这些写进报告转交给他。”阮医生拒绝道:“他是专家,可我也是专家,而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不是他的,至少现在是这样。我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治疗。”

    “无论如何,谢谢。”我不打算再谈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问到:“阮医生,你懂得催眠疗法吗?”

    阮医生的动作顿了一下,疑惑地望过来:“催眠疗法……hyrapy?当然,你问这做什么?”

    “我说过,最近做了一些梦,那些梦好像是关于我过去的事情……我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说,催眠疗法能够让人找回记忆。”我这番话有一半是真实的,我真的想知道,那被打断的梦境的后继。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同名的男孩,但是我经历过许多奇妙的事件,所以,这个梦境并不是属于我的,但它也许是真实的,是出于某个偶然或必然,通过某种不为人知方式进入我的大脑。

    如果说,这不是命运,不是使命的征兆,那么什么才是呢?

    阮医生失笑地摇摇头。

    “催眠疗法是用催眠的方法使求治者的意识范围变得极度狭窄,借助暗示性语言,以消除病理心理和躯体障碍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会有副作用,让人以为被催眠后所得出的结论是真实的,甚至因为他人或自我的暗示而自我伪造真实。虽然有许多心理医生推崇,但就我个人而言,并不赞成将它做为常规的治疗手段。这种疗法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的确不适合。”

    “我想试试。”我固执地和她对视,“我认为,知道自己的过去是必须的过程,没有过去,或者有一个虚假过去的人是不完整的,尤其对于一个精神病人来说,这同样是很重要的事情。我觉得再怎么隐藏真实,若不能正视它的话,仍旧是一种隐患。”

    其实,这仅仅是个借口而已,是不是真的这么认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毕竟,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也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我只是想让阮医生答应为我进行心理疗法,补完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

    不过,阮医生却对我的话感到惊讶,随即变得雀跃,宛如找到了一个知心的朋友。

    “是吗?你这么觉得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胡编乱造一个过去,让人变得正常,这是不是真的正常呢?还是看起来正常,却将炸弹埋得更深?这可是我和安德医生最大的分歧。”阮医生愉悦地拍了拍手,“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些事情,我希望能将你的精神中,可能会因为那个死老头的治疗而积蓄的压力稍微释放出来。”

    “我不想逃避,如果那是我的过去,我觉得自己能够接受,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了真江。”

    阮医生逼视了我半晌,我没有退却。

    “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她说:“希望我不是在做蠢事。”

    “不,你是在做好事,医生。”我如此回答她道。

    阮医生的催眠方法十分随意,就连位置也不用调换,隔着办公桌对面而坐。她就拿着手中的笔,告诉我放松,那些关于催眠前的准备和曾经在书和电影中的大同小异。

    “你不会趁机问我私人问题吧?”我这时插嘴道:“如果碰到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可以不回答。”阮医生无所谓地说:“虽然我同意进行催眠疗法,但不会进行深度催眠,否则会出大问题。你想像在心中有一条线,这条线就是你可以回答和不能回答的问题的分界,不需要将这些问题想好,只要想像好这条线,它就会自行工作了,人的大脑可是很奇妙的。”

    虽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是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而且也是我自己提出要进行催眠疗法。

    当我进入她所说的状态时,她手中的笔开始在我眼前左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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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幕间死亡(十六)

    282幕间死亡(十六)

    办公室在这个时候变得异常安静,首先充斥在我耳朵中的是暖气工作的声音,紧接着,似乎能够听到被mén窗和玻璃隔开的外界的人声。渐渐的,哪些是机械声,哪些是外面的人声,我开始分辨不出来了。我的世界沉浮在一片汪洋里,空中垂落一条瀑布,水下则仿佛有无数的空dong,将这些水鲸吞而去。所有的声音,就是这汪洋、瀑布和暗流jiāo织在一起。

    阮医生的声音宛如从天边飘来,显得模糊不清。之后,她问了我许多问题,我作出回应,然而直到我醒来后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并没有“过线”。那是一种很独特的感觉,你不知道被问了什么,回答了什么,但是当你醒来,就会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我以为会立刻做梦,但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我根本就没有睡着。

    一个do音的响声,像是钟声,又像是钢琴声,让我猛然清醒过来,没有刚睡醒时的懵懂浑噩,更像是大脑被冷冽的泉水冲刷过一遍,霎时间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完成了?”我问。

    “完成了。”阮医生将笔从办公桌上拾起来,我有些感觉,那个唤醒我的do音就是这支笔掉在办公桌上所发出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我回味了一下当时的感觉,摇摇头说:“没什么感觉,我没记起任何东西,我被催眠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有时候是这样的,记不起来总比被错误的记忆欺骗好。”阮医生说:“我在催眠时问的问题都是随意的,那些问题的作用是为了引导你更好地进入状态。所以……”她摊开双手,“若说你要问我,我问了你什么问题,我也只能说都是没有超过你的心理警戒线的问题。”

    至此,这一次的诊疗已经告一段落。

    “回去后记得吃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接了个电话,看起来她又有新的病人了。

    于是我打算告辞,然而在我说话之前,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玻璃窗。那边并没有什么独特的东西,然而我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大约过了一秒,我正打算转回头时,玻璃突然碎裂了,一个黑影打碎玻璃,从外面飞进来,重重砸在墙壁上,将我和阮医生都吓了一大跳。

    阮医生整个人如同炸máo一般,持着听筒僵在原地。电话那边的声音安静了片刻后再度响起,打破气氛的凝滞,阮医生连忙说了几句就挂掉了。我和她齐齐看向掉在地板上的异物,发现那只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阮医生lu出惊尤未定的神情,重重走过去,将石头拾起来。而我则推着轮椅来到被破坏的窗边,想要nong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看到一群警卫正在追逐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nong得一阵ji飞狗跳。

    那医生跑得快急了,但是却和普通人跑步的动作不太一样,更像是一只野兽,还不时拾起一颗石头向身后砸去,亦或者将周围的东西推倒当作路障。路上不断有人被他推倒后发出惨叫和咒骂声,似乎受伤了,东西也散得一地都是。

    安德医生气急败坏地追在警卫身后,在距离这扇窗户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不断喘气,还断断续续地朝警卫们喊“抓住他,抓住他”,看起来狼狈极了。不过这还没完,另外一批医生和警卫陆续赶来,安德医生开始指挥众人将受伤者捆起来,放进担架内送走。

    这一次可不管你是病人还是正常的工作人员,全都一视同仁,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凡是和那名野兽般的逃跑医生接触过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当事人自然拼命挣扎抗议,但是部分动作ji烈的人很快就被警卫用电bāng击晕过去,其他人看到示例,不得不老实一点,但是嘴巴仍旧如同机关枪一样咒骂。

    “真是无妄之灾。”阮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说他惹了*说的他,自然指的是安德医生,“就是这回事?”

    “不知道,也许吧。”阮医生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不过脸sè很快就沉下来,“也许我现在应该赶紧把积累下来的休假用完。”

    我能听出她语气中浓浓的不安感,看起来这次突发的事件并不简单。阮医生知道的似乎也不太多,但她毕竟是这座病院的医生,既然她同样感到不安,那我更有理由确信,有某种更大规模异变的正在这座封闭病院中酝酿。

    “我先回去了。”我对她说。

    阮医生从沉思中惊醒,对我点点头,却再一次陷入沉思中。我没有打扰她,自行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在回去的路上,之前的sāoluàn已经被解决了,相关人士俱已离开。不久人们又聚集起来,惊疑不定地讨论适才发生的事情。不过这都是正常人才需要烦恼的事情,对于jing神病人来说,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大多数人的影响并不大,因为他们的病情大都集中在对外界的反应迟钝和无法集中jing神上。当然也有例外的,几个病人高兴雀跃极了,不断大声欢呼,还学着安德医生大叫“抓住他,抓住他”。此外,我还看到一个病人太过敏感,一脸恐惧的神sè挤入绿化带中。

    看到这些人,我更加确定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jing神病。

    回到宿舍房间后,我习惯xing将yào物扔进chou屉里,继续钻研那些关于电子技术的资料。催眠疗法虽然没有唤醒关于男孩“高川”的梦境,但却释放了这阵子沉积在我心中的压力,让我的头脑更加清醒,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之喜。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将会在窃听装置的研究上获得实质xing的进展。

    很快又到了晚上,当我听到零时的钟声时,睡意突然变浓了,在打哈欠的短短几秒里,意识就完全模糊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mimi糊糊地醒过来,却发觉自己完全无法动弹,但仍旧能够依稀感觉到外界的变化。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鬼压chuáng的状态了,本应该不会感到慌张,然而,四周传来的声音和感觉却让人无法安定下来。

    很热,热气正不断升高,烘烤着我的头发和肌肤,让我觉得十分口渴。还有一种呛鼻的味道,以及劈里啪啦的剥裂声。外面有人在叫,在哭喊,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再说些什么,只是知道他们在跑,凌luàn而惊慌。

    我的意识霎时间清醒过来,然而睁不开眼睛,四肢也仍旧不听使唤。我很快就从周围的动静中nong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火灾。

    危机感越来越浓,然而这个时候的我就仿佛是一个困在躯壳中的灵魂,无助而痛苦。

    起来快起来我在躯壳中大声吼叫。

    不一会,重重的脚步声朝这边响起来,mén被人打开了,来人用力摇着我的身体。

    “阿川,快起来,真江,真江姐姐她……”来人用稚音,一边哭泣,一边惊恐地大叫着,是个尚未变声的nv孩。

    什么?真江?在我还没nong清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睛。我很快就发现了,这具身体不受我的控制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体。

    这个身体的名字同样叫做“高川”,却属于一个比我小上好几岁的男孩。如今,我就是一个幽灵,被困束在这个同样叫做“高川”的躯壳里。

    我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可是这个梦境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我能感受到这具男孩身体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燃烧的房间,刺鼻的气味,不断有燃烧的木块和水泥坍塌下来。这个身体扑上前,将唤醒自己的nv孩保护在身下,结果脊背被燃烧的木料砸了一下,火烧般痛楚。

    男孩“高川”推开背上的重物,抱着nv孩向外翻滚,火焰被压灭后,他们来到同样燃烧着的走廊。他爬起来,一边将nv孩也拉起来,一边对她说话。我能感觉得到这个身体嘴巴张开,喉咙在震动,却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走廊深入房子的方向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孩子们都在朝外面跑,男孩推了一下nv孩,示意她赶紧出去。我这时认出来了,这个惊慌失措的nv孩是“咲夜”。

    咲夜朝高川大叫了几句,然而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却不如之前那样能够听得清楚,唯一比较清晰的只有“真江”这名字。她试图将高川往外拉,高川却执意不肯走,就在这时,走廊通向外侧的方向出现了另外五个nv孩,其中“系sè”被“八景”和“玛索”两人搀扶着,显得十分虚弱。“桃乐丝”则一脸血迹,表情扭曲得吓人,她穿着睡衣,手上还拿着一把同样血淋淋的工具刀。

    她们就这么盯着争执不休的高川和咲夜。火焰开始爬上天huā板,并逐步吞噬着两侧的墙壁,更深处的房间猛然发生爆炸,破碎的房mén伴随着黑sè的浓烟砸在地上。情况是如此危急,然而男孩和nv孩们却仍旧呆在走廊上,让我不由得大声咒骂这些蠢货。

    然而,无论我多么心焦,他们都是无法听到的。

    就在这时,走廊的楼梯口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全身着火的人影从上面摔下来。“高川”下意识朝那边望去,借助他的眼睛,我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个大人,双手从手肘处被人砍断了,一边哀嚎着一边挣扎,宛如恶鬼般朝“高川”这儿爬过来。

    咲夜抓住高川的手更加用力了,她紧张得似乎要将高川的手握碎一般,紧接着,从楼梯上方传来脚步声。

    不慌不忙,一步接着一步走下来。

    全身冒火的断手大人仿佛听到了催命的声音,挣扎和嘶吼变得更加ji烈了。

    呼吸间,人还没出现,火红sè的衣摆先在楼梯处lu出一角。咲夜的反应更加ji烈了,她几乎将高川扯倒在地,将他拖着向后拉。而身后也有脚步声响起,nv孩“桃乐丝”手持工具刀越过咲夜和高川的身边。

    下楼的人终于lu出全貌,她被一圈浓烈的火光包围在中间,披头散发,身上同样穿着睡衣,一手提着一个小熊布偶的耳朵,一手提着柴刀,宛如从地狱火海中走出的鬼怪。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我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小熊布偶还是柴刀,都是男孩和nv孩用偷来的钱买的,那个场景在过去的梦境中曾经出现过。长耳兔布偶是送给桃乐丝的生日礼物,买柴刀则是出于自卫。

    而现在,拥有它们的,是男孩和nv孩们最熟悉的人——真江。

    “……她发病了……没救了……”

    “……跑……快跑……”

    “……杀了他……真江……来玩……”

    “……桃乐丝……你喜欢……不给……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断断续续的说话,夹杂着疯狂的笑声,和杀意十足的呵斥。

    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川”被拖得越来越远。在燃烧的走廊中,对峙的“真江”和“桃乐丝”之间,大人终于被烧成一块焦炭,而两人之间战斗却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真江和桃乐丝两人的对话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是你让阿川在没有你的世界里也要好好活着,现在才想主意吗?”桃乐丝说。

    “他说过要无论在哪里都会和我在一起,我爱他,你知道,我爱他。”真江说,“就是死也要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痛苦,只有阿川才能拯救我,只有他我无法再忍耐了,求你,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嘻嘻,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杀死他的,你这个怪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桃乐丝说。

    “我是怪物?是的,怪物。大家都成为怪物的话,一定会更加快乐吧。你也被感染了,桃乐丝,很快就会和我一样了。变成一个怪物。还有系sè、咲夜、八景、玛索……阿川?”真江歪着头看过来,片刻后疯狂大笑起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hurryhurryhurryhurryhurryhurry”

    在我的耳中,不,在名为“高川”的男孩的耳中,真江的声音正在变形。疯狂,邪恶,厚重,不再是nv孩的声音,仿佛万千的魔鬼在鼓掌,在庆贺,在高吼。

    伴随那“hurryhurry”的高喊,破碎的天huā板拥着火焰将真江的身体吞没。滚烫的气làng袭来,所有人都不禁遮住面孔。然而他们从指缝间望去,却看到那娇小的身躯在焚烧中扭曲,五官渐渐在火光融化,变成整块焦黑的兵俑一般,那“hurryhurry”的声音却一直没有落下。

    直到那焦黑坚硬的躯壳出现一道道的裂痕,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从内部孕育而出。

    恐惧和狂气充斥在走廊上,所有人都开始撤离这片走廊,这座巨大的房子即将塌陷。这一次“高川”再不用咲夜扯着走了,但他仍旧守在队伍的最后,并从桃乐丝手中夺过那把工具刀。

    他在将咲夜和桃乐丝推出房子,在自己也准备跨出那道mén槛前,有什么东西搭上了他的肩膀。他转过视线,我看到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高川”下意识回头,然而在他回头之前,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怪物是不会死的,所以,永远爱我吧。”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高川”扯回燃烧的房子中,眼前,近在咫尺的mén框和砖石崩塌下来,将出路完全堵住。

    在那个自己被不断后扯的飞逝感中,我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叫喊。

    “真江”

    我ting直身体,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脑后被磕了一下,痛苦立刻让我清醒过来。眼前的景物已经不再是那条燃烧的走廊,重新变回了工作间。

    是梦,是的,只是一场噩梦。

    我就这么躺在地上好一会才逐渐回过神来,我听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声,心脏似乎要跳出xiong膛来。我经历过那么多凶险的场景,然而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让我失声尖叫。

    我觉得自己不该恐惧,理论上来说,我所经历过的大场面要比这个梦可怕多了,然而那种恐惧的情绪却疯狂地占据了我的脑海。我不知道,这是男孩“高川”的恐惧,还是我自己的恐惧。

    这是“高川”和“真江”的过去吗?那个叫做“真江”的nv孩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病能够让一个人能够在火焰中存活下来?

    不,或许这个梦并非真实的过去。我按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记起阮医生对我进行催眠治疗时说的那些话:催眠后看到的东西很可能是自己伪造出来的假记忆。

    那个nv孩虽然也叫真江,可是她和我所认识的真江不同,是个真正的人类nv孩——我把她和你hun淆了吗?江……我抚mo着右眼,那颗眼球伴正随着心脏轻轻鼓动着。

283 幕间死亡(十七)

    283幕间死亡(十七)

    我从噩梦中惊醒,一时间再也没有睡意。本书更新来自心脏仍旧跳个不停,我想起chou屉里的yào,不由得拉开chou屉,选了一瓶有镇定作用的yào片。这本来就是阮医生让我定时服用的yào物,但我仍旧犹豫了一下,才取出两片吞进肚子里。

    我一边倒水喝下,一边看了一眼时钟,此时还差一些就是凌晨两点。

    mén窗都关得很紧,却让我感到有些气闷。我进入卫生间,用冷水洗漱一番,打算回到工作间继续之前的工作。然而临近窗边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人声,听得不太清楚,似乎有人在争执,声音随夜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我不由得靠近窗边,将窗帘稍稍撩起一角,向外眺望。

    在宿舍楼下方不远处,有两个人藏在夜幕的yin影中拉拉扯扯,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从体格上大约可以区分出是一个大人和孩子。两人竟然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发生争吵,第一时间就足以让人觉察出有蹊跷。我仔细分辨他们的声音,其中一个尖锐清亮,似乎是个nv孩子。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然而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就好似那些话都被夜风随散了。

    大人和nv孩开始动手,nv孩似乎要离开,却被大人抓住后领,用力摔在地上。

    我看不下去了,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本可以拉开窗户大喊一声,这两人说不定就会被惊走,但是心中的冲动让我觉得必须chā手管一管,即便结局可能会是吃力不讨好。

    **纵轮椅想要推mén而出,不过警惕心再一次制服了我心中的冲动。我回头看了一眼工作间的角落,那里囤放着各种武器,在这些天中,除了窃听工具之外,为了第二次夜林冒险而特地准备的主要武器和工具都已经完成了。这令我不由得想到,这一次楼下的事件是如此稀奇,是否暗示着该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呢?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并且迅速盘桓在我的脑海里。

    夸克猛然飞到挂在一旁的黑sè风衣上。

    我不再犹豫,将黑sè风衣穿上,戴好头盔,将面具收进口袋里,然后将角落里的武器和工具一一装备上。这huā不了多长时间,多次演习和一次实战让我已经轻车熟路。窗外的争吵和怒骂声越来越清晰了,我虽然疑huo为什么竟然没有召来夜间巡逻的警卫,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事有蹊跷,我也不惧,说不定反而是个好机会。

    没错,这座封闭病院里所发生的任何不正常的事情,都代表我的机会来了。

    我再没有顾虑,推mén而出,一边沿着走廊前进,一边向外眺望事态的进展。nv孩和大人大打出手,结果大人被狠狠咬了一口。虽然大人吃痛大叫,破口大骂,却拽着nv孩的头发毫不松手。??5?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虽然nv孩身处下风,我却不能惊动他们,我加快轮椅行进的速度,从残疾人通道盘旋而下,一边戴上面具,复检弓弩,调整好状态,本来觉得或许可以好言说上几句,但现在看来,说不定下去后就有一场好斗。

    当我下到宿舍楼的空地上时,大人已经将nv孩的双手扭在背后,有些狼狈地站起来,nv孩仍旧挣扎不休。

    “嘿”我朝那边大喝一声,大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押着nv孩就要离开。

    就算尚不明白那个大人为什么要这么粗暴地对待那个nv孩,不过我不想让他们忽视自己的存在,于是抬手准备shè击。结果在我扣下板机之前,大人却似乎被什么东西从侧面撞了一下,我没看到撞他的东西,那个家伙的就像在演一出单人戏。不过nv孩却抓住机会,挣开一只手臂,转过身体在大人的手腕上用力咬了一口。

    大人不由得吃痛,紧接着身体又仿佛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般,捂着下面蜷缩起来,连哀嚎的声音似乎都被这股剧烈的痛楚塞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这一下nv孩彻底摆脱了他的桎梏,但她没有立刻逃跑,却朝一旁的空气伸出手,就像是拉扯什么人一般。

    可我只看到她的身边只有一团透明的空气。

    搞什么鬼,两个jing神病人?还是真有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在那里?我有些疑huo,就在这个时候,眼角处shè来的亮光,似乎警卫持着手电筒赶来了。我可不想和他们打jiāo道,身上的武器可不是用“梦游”和“睡不着”这样的理由可以解释的。nv孩似乎也察觉自己惊动了某些人,她朝这边看了一眼,虽然仍旧她的五官在夜sè中仍旧显得模糊,然而那道目光的感觉却让我觉得她仿佛没有看到我一般。nv孩像是被她的透明朋友扯了一把,踉踉跄跄地朝远处飞奔。

    更奇怪的是,她奔跑的速度竟然比我的自动轮椅的速度还快。不,不对,我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自从我来到空地上后,我们之间的距离竟然完全没有缩减。更确切地说,自动轮椅并没有停下来,然而周围不变的风景却显得自己是在原地徘徊不动,只是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人的争斗上,反而忽略了这一点。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却猛然发现景致毫无征兆地转变,自己已经来到那个大人的身边了。现在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这么近的距离,我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的长相——四十岁左右,两鬓已经出现斑白,五官给人的感觉有些熟悉,却一时间联想不起来。

    不过我敢确定,他是这座病院里的工作人员,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下意识伸手要将他扯过来,仔细分辨一番,结果手刚接触到他的领带,这个老男人却眼睁睁地在我面前失去了踪影,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般,也没有任何触感从手上传来。

    这种情形实在太奇怪了,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本书更新来自

    我来不及思考那究竟是活生生的人,亦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幽灵,耳中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杂讯声,就像收音机在调频时发出的沙沙声被几十倍放大了。这一下迅猛突然,让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耳膜要破了。

    我下意识cào纵自动轮椅继续朝nv孩离开的方向前进,那些杂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期间也还不到三秒。当我将状态调整过来时,身后的亮光猛然放大,就好似一条光道笔直破开黑幕,而我也彻底暴lu在这片光亮中。

    真是糟糕,虽然我已经遮住自己的脸,还用黑sè大衣隐藏了真正的体型,但是不能避免那些人从轮椅上找到我的头上。

    犬吠声变得清晰起来,然而预想中的类似“停下”之类的警告声却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呼哧呼哧,卡拉卡拉”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声音。我感觉到警犬被人放开,迅猛地奔驰着,觉得自己不可能比这些警犬跑得更快,只得将弓弩准备好,然后将轮椅打了个转,倒退着继续朝预定方向前行。

    好吧,如果将这些警犬干掉,说不定还有转机,动作必须要快。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在转身后,亮光朝我的眼睛直shè而来,幸亏我早有准备,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让我辩清眼前的所有东西。只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五条奔驰的黑影以及更远处的人形。这些黑影是如此健壮,几乎有我的xiong膛那么高,跑起来就像是贴着地面飞行。

    最前方的黑影冲着我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我扣下板机,一匣弩箭接连飞shè而去,其中一根准确得命中其中一只黑影的头部,而另一只黑影近在咫尺。我没有思考的时间,但是我也不需要思考,在战斗本能的驱使下,我在霎时间转动轮椅的方向,在和黑影擦身而过的时候,chou出藏在轮椅里的铁刀,将它拦腰斩成两段。

    这时,被弩箭命中头部的黑影才“嘭”的一声跌在地上,滑了好几米远。

    我这下终于能看清那些黑影的模样了,本来以为是警犬,结果它们的确是犬形,但是身体浮肿,máo皮都脱了一半,lu出皮下黑红sè的肌rou,甚至luolu出一半肋骨,就像被泡得发烂的犬尸。

    沙沙的杂讯声再一次于我的耳边响起,虽然不像上一次那般猛烈,但是却吵得人心烦。

    我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是这种东西在追捕我了,三只幸存的犬尸并没有受到同类死亡的影响,没有半点迟疑地朝这边扑来。而前方的人形正在亮光中变形,仿佛蜡烛在高热中融化,他们,不,或许现在要说“它们”了。本来看似警卫和警犬,结果却是一群从恐怖电影中跑出来怪物。

    加上之前怎么也无法接近的nv孩,突然消失的中年男人,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不过,就算是在做梦,也不能让自己随便死去。

    又一只犬尸从侧旁扑来,它们可真是不长记xing。我转动轮椅,在闪开的同时再一次挥起铁刀,就像杀死它的同伴一样,将它一刀两断。这种跳到半空,只能凭借惯xing移动的敌人最容易对付了。

    不过,后面的那些已经半融化的人形却打算给我个警告,在我砍死那只丧尸犬的同时,几粒东西带着嗖嗖声擦过我的头盔,紧接着,xiong膛被尖锐的物体狠狠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差一点就打断我的xiong骨,虽然托了特质的黑sè大衣和xiong前档板的福,没有受到重伤,但是一时间,我完全喘不上气来。只能狼狈地cào纵轮椅,摇摆身体,躲过另外两只丧尸犬的扑击。

    这种感觉应该是子弹吧?我从没有被子弹打中过,所以也无法确认,不过,并没有在那些半融化的蜡烛人手中看到枪械,它们现在有了四只手,宛如章鱼一样,那些子弹一样的东西似乎是从它们的xiong膛shè出来的。

    不能在这么宽阔的地方和它们纠缠下去,早已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并没有偏离自己的计划,自动轮椅没有停下来,再之前几次攻防之后,和我预定用作脱离点的地方已经很接近了。

    那是两栋建筑之间的狭道,只能并行两人,因为角度的缘故,能够有效隔离亮光。在那些怪物再一次发动攻击之前,自动轮椅载着我进入狭道,一直退入yin影中。两只丧尸犬紧跟着并排窜进来,这一次不等它们跳起,我立刻按下轮椅上的发shè机关。

    一排“蜂针”从发shè口喷出,在每只丧尸犬头部都留下好几个铁针,它们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我穿过这条狭道后迅速闪过转角,而是向上shè出的勾索,抓住楼顶护栏,将轮椅徐徐吊起来,到达最后一层走廊后,摇晃轮椅摆进走廊里,再将自己徐徐放下来,并收回勾索。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光亮再一次刺破脚下的黑暗,在我完全退进走廊的之前,看到一群人冲到脚下,却因为失去目标而四顾张望。没错,这一次我看到的并不是那些半融化的蜡烛怪物,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类警卫。

    我有些诧异,那么之前那些怪物究竟是我的错觉,还是那些怪物只是这些人的武器?

    我还有些紧张,生怕他们向上望,结果和我当初预计的一样,一个警卫通过肩膀的报话机说了一声,人群就四下散开了。

    我不再理会他们,在他们抬头张望之前,我已经停下电机,用手推着轮椅沿着走廊疾驰。我早已经调查过,这栋建筑没有残疾人通道,所以那些警卫可能会陷入思维误区,而且走廊是环形,还有一条通往邻近建筑的快捷通道,这些优势都足以让我摆脱这些人了。

    我很庆幸自己准备周全,所以现在才能游刃有余。

    我来到环形走廊的另一侧,打开紧急出口的mén。不少建筑是不开放紧急出口的,然而这栋建筑中的紧急出口却从来不会上锁。进入mén后就是向上和向下的楼梯,向上的楼梯笔直通向天台,不过那当然不是我走的路。我的目的是入口处天huā板上天窗一样的铁mén,有病人告诉过我,这扇天窗是可以打开的。我从轮椅下chou出几条铁棍,将它们逐一和铁刀的柄部接起来,然后用这把长刀向上捅。

    果然和那个病人说的一样,不需要太大的力气,那扇足以容纳两个人身位的天窗就被推起来了。

    我再一次用勾索将轮椅吊上去,然后双手攀住边缘将自己撑上去,虽然有些吃力,但仍旧可以完成。待到自己攀上天台之后,再将轮椅从天窗下方提上来,虽然因为体型的缘故,轮椅被卡在天窗中,废了好一番工夫,但总算没有超出我的预计,最终将它搬了上来。

    我将天窗重新关起来,爬上轮椅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楼下警卫们的动静仍在持续,他们又调来了几只警犬,但是没有听到他们上楼的声音,只是偶尔有几道亮光划破天空直shè上来。为了以防万一,我躲进天台角落的yin影中,一边思索着自己遭遇的那些诡异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等待警卫们的离开。

    如果他们执意要上来搜查,那么我就不得不提前使用特殊通道前往隔邻的建筑,在我的预计中,被发现的几率将达到五成。好在我的运气并没有那么糟糕,不多时,楼下方的喧闹逐渐散去,病院再一次沉浸在静谧中,只剩下夜风呼啸而过。

    为了保险起见,我仍旧使用特殊通道前往邻侧的建筑——用天台上的竹梯搭在两栋建筑之间,然后将轮椅架在木梯上,因为对面的建筑比较矮,所以轮椅可以斜着滑过去。看似惊险,实际上竹梯很结实,只要保持平衡,绝对不会掉下去。

    安全抵达另一栋建筑的天台后,我确定没有人藏在下方,便再次使用勾索把自己放下去。

    这一次和警卫们捉mi藏可比之前的惊险多了,虽然不明白丧尸犬和蜡烛怪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若没有头盔和护xiong,自己差一点就没命了。尽管如此,不,应该说,既然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么更应该继续下去。

    我决定沿着那个nv孩离开的方向前进,虽然她和那个中年男人的存在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既然这种事情会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就不会是无的放矢。

    因为前一阵的sāo动,这一带的警戒变得森严许多,我huā了比平常多两倍的工夫才躲开那些警卫和警犬,进入一片野林区。我虽然看到nv孩是往这个方向跑的,但并不确定她一定会在这里,只是因为我发现这一片的树林中间杂着几棵樟木,才决定进入其中。

    这片树林并非我确定的那几处藏有野坟的樟木林带,我甚至不知道树林深处是否有成片的樟木。然而,既然那个nv孩的出现是促使我决定当晚行动的契机,为何我不沿循命运的推动?

    也许是错觉,但是这个夜晚让我深切感到一种命运的力量。

284 幕间死亡(十八)万字大章

    284幕间死亡(十八)万字大章

    前文提要:在一个夜晚,我服药后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摆脱巡夜的警卫和怪物后,追寻女孩的幻影来到一片樟木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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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钻入林地中,越往前走,树木就越加茂密,樟木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夜光在层层叠叠的树冠中变得黯淡,这个夜晚没有月亮,连星星也好似感受到充斥在林中的阴霾从而躲藏起来。夜露深重,湿冷的感觉好似一条毒蛇般沿着脊椎爬上,潮湿的味道中不仅有泥土和木叶,还混淆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味,让人直觉感到自己正深入一个诡异的世界。

    我开始有些提心吊胆,并不仅只是夜路难行的缘故,先前所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都让我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毛病。那个女孩是谁?追逐女孩的中年男人是谁?还有那些尸犬和蜡烛般的怪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一边思考,一边打开手电搜索着,光线在十米之外就被深重的夜幕彻底吞噬了,那些黑暗就像是一团漂浮着的雾气。

    有很多问题无法理解,但是冠以“幻觉”,却能解释全部的问题。虽然我不想接受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自己是个精神病人,而之前所在的末日世界只是一个梦境,但是越是思考,就越加无法逃离这个说法。

    我真的是个精神病人吗?我真的是这些人口中的那个男孩“高川”吗?或许如今真正阻止我承认这个说法的原因,是我无法感受到那个“高川”的一切。也许这个身体是那个精神病男孩“高川”,然而如今占据这具躯壳的,是一个来自于末日世界的灵魂。

    除了身体之外,我没有继承那个可悲可怜的精神病男孩“高川”的任何人格特质。不,也许还有埋藏在这个大脑中的记忆残留,以及这具肉体的病理反应,以及那些同名的女孩们,正是这些导致我幻觉连连的原因。

    原来的“高川”怎么了?当这个问题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时,一种没有根底的悲伤就不禁浮现出来。这种悲伤就好似一直隐藏在这个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如海浪般冲刷着我的灵魂,让眼泪无法自控地从泪腺中溢出来。

    ——死了,消失了。

    ——好痛苦。

    ——好悲伤。

    ——无法完成的意志。

    ——正是因为在曾经的痛苦中残存着希望,才会对命运的如此憎恨。

    不断向着林中的黑暗深入,深藏在这个身体中的复杂情绪就越是急涌出来。前方好似有一种无声的召唤在吸引着这具身体,让我就算坐在轮椅上行得磕磕绊绊,也无法停止脚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光的粒子悄然泯灭在身周,好似什么地方都是一个样子,当我从那股复杂的情绪和强烈的召唤中恍然惊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停在一大片樟木的包围中。

    随着我犹疑地查看四周,心脏的跳动不由自主地变得激烈起来,就好似直接在耳边作响,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我知道,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也许我已经来到了那副诡异油画中所描绘的地方,然而身在此中,却无法分辨它与画中的全景相似与否。

    我没有在四周找到油画中所暗示的墓地,这里看上去和寻常的林地没什么区别。没有墓碑,没有凸起的土包,也没有磷火漂浮,只有不远处的虬劲树木根系裸露在地表上,盘着一大块岩石。

    我只得操纵轮椅朝那块岩石行去。

    岩石足有一人高,就算我能够站起来,想要爬上去也得费上一点劲儿。我依靠在岩石边回望原来所站的地方,迷蒙的黑暗中似乎随时会跳出怪物来。我已经抓紧了武器,手指轻触轮椅扶手上的机关,以防会遭到攻击,我可没有忘记上一次寻墓冒险时遭遇的那些怪物们。即便这次做的准备比上一次更加充足,遇到那种数量也只能逃跑吧。

    我不知道盯着那里的黑暗究竟多长时间,也许是因为令人感到异常和不安的黑暗与寂静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也许是因为我意外地失神了,然而当我的意识开始回复的时候,黑暗中传来沉重密集的呼吸声,踩踏残枝落叶的脚步声,慌不择路从灌木冲扑出去的摩擦声,这些声音无不昭示着有人正朝这边跑来。

    我没有回避,不,应该说,我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好似意志被阻塞在脑部的神经中,无法传达到颈部以下的部位。我没有慌张,反正我经历的怪事已经够多了,比起毫无头脑地乱钻,不如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会在这片黑暗的林地中逃亡。

    我甚至猜测,如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同样是这具身体,曾经的“高川”的残留物。这么一想,反而觉得和曾经做噩梦时身体无法动弹,却能够在蛛丝马迹中察觉自己在做梦的情况十分相似。

    矮小的人影从前方的黑幕中浮现,继而被地表的树根绊倒,又慌张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冲来。在这人身后还有一个脚步声,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出,这个追赶的人急促但并不慌张。当前方奔逃的人影再一次跌倒在我之前站立的位置,又爬起来时,我已经能够分辨她的身份了。

    正是我之前追逐的那个女孩。

    而在她身后赶来的人不用分说,就是那个相貌模糊却给我熟悉感觉的中年人,他一下子撕破了黑幕般从前方窜了出来,差一点就抓到那个女孩。

    “不”女孩尖叫起来,她被吓坏了,没看清脚下就跌了一跤,这下子肯定是无法逃出中年男人的魔掌了。

    我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为什么会上演这出追捕的戏码,不过仅仅从当前的景象来看,却让人不由得义愤填胸,想要帮助那个惊恐无助的女孩。然而,无论我的情绪如何激荡,也无法动摇身体,我就像个没人听闻的幽灵,一个扎根在岩石边的木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年人扯住女孩的衣服,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整个儿按倒在地上。

    女孩痛苦地叫起来,似乎什么地方被弄伤了,实际上,仅从外表看上去,她已经遍体鳞伤,身上的病人服到处都是刮痕和破口。

    原来这个女孩也是这座病院的病人。

    中年男人也显得狼狈,但是无法从穿着上判断出他的身份。他喘着粗气,将女孩的右手反剪在背后,看上去花了很大功夫才制住女孩的挣扎。

    “跟我回去。”他说。

    “不不”女孩只是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就像是一个惊恐的灵魂要破开那具身体逃走。

    “你的病更严重了,如果不治疗,你会完全消失掉。”中年男人也大吼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愤怒,还带着恐惧。

    他到底在恐惧什么?

    “我不要变得那些女孩的样子,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女孩哭起来,“我宁愿死。”

    “你不会死,我不会失败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失败了”中年男人好似被刺激到了,也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你听我说,我快成功了,只要你继续配合我,我就能得到合适的数据。你会好起来,还有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就连以前的那些女孩,全部都能好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女孩没有听进中年男人的话,只是呜呜地悲泣着。

    “森野……森野……”中年男人叹息般叫着这个名字。

    这个女孩叫做森野吗?我再一次感到现实与梦境交错的滑稽和失落。就像事物与影子的对应般,末日世界中的那些人,同样在这个世界有着同名的存在,让我不时想起末日世界中的那些人们。两个世界就像是阴阳鱼一样转动,于我而言,完全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实。

    每一次和同名的她们接触,都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两个世界的中界限上,只是一个灰色的模糊的只剩下概念的存在,一个无法触摸到真实的幽灵。

    可是,这个身体是有着它自己的真实的,不真实的,只是存在于这个身体中的灵魂而已。

    我思故我在,然而正在思考的我,究竟是属于何处?我不知道,我不断思考,却无法得到答案。

    如果说末日世界是我的真实,我却想不起末日世界中父母的名字,想不起在发生厕所怪谈前自己所做的一切,没错,我有对过去的认知,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然而这种认知却无法深究,无法获得任何细节。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一开始就是这样,只是我习惯性地从没想过深究而已。但是,这个问题既然被医生作为末日世界只是一个梦境的证据提出来了,我便再也无法忽视。

    然而,如果说这个世界是我的真实,我更加无法接受,即便医生说我只是失忆了,可是即便失忆,在这个我居住了许久的地方,也应该会在某时某地感受到记忆的痕迹,然而我却截然感受不到哪怕是一丝半毫的熟悉感,甚至连这具身体也渐渐生出隔阂。我想,我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真实,只属于那个精神病男孩“高川”,而不属于我。

    我就像是没有根系的浮萍,沿着一条绵长曲折的河流,飘向不知何处的前方,什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真实呢?这种虚浮的情绪如今正侵蚀着我的灵魂,让我迫切想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着,诞生并扎根于某个世界。

    在涣散的思绪,剧烈起伏的情感中,我渐渐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趋向高潮。

    我已经嗅到了一种崩溃的,残忍的气息。

    “森野,森野……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既然癌性繁殖的线粒体会产生自己的意识,会吸收周围环境的残留波段……如何梳理多意识多人格的混乱状态……不,为什么要梳理呢?对,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应该这样,为什么要控制癌性繁殖?呵呵……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应该控制的应该是癌性繁殖后所产生的意识和人格”中年男人大叫起来,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自己的手过于加力,几乎要将女孩给勒死了,他还在陷入魔怔般念叨着“催眠”、“自我认知”、“环境”“替代”之类的词语。

    他似乎真的确定了什么,整个五官因为超常的兴奋而变得扭曲起来。

    女孩再一次挣扎起来,她变得更加惊惧了,猛然间,她扯下发夹,用尖头狠狠扎进中年男人的手臂。

    中年男人吃痛,一下子醒了过来,因为思绪被阻挠而显得愤怒不已,但他已经松手,让女孩顿时得到解放,朝一旁打滚。

    “啊你这个混蛋该死的小*子”中年男人捂着流血的伤口,狰狞地大叫起来。他再不复之前追逐却拳拳诱导的态度,狠狠地冲到女孩身边,在她还没爬起来时踢中她的肚子。女孩痛苦得身体卷成了虾米,呜咽声几乎都发不出来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中年男人用力将女孩揪起来,好似提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扇了她一个耳光,又给了她肚子几拳,让女孩直作呕,“你让我浪费了一个机会,我几乎都要想好了,你打断了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他说一句,殴打女孩一下,“这下子我又得花上更多的时间了,这是科学家的灵感,将要改变世界的伟大科学家的灵感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

    中年男人的咒骂和殴打无法消弥自己的怒气,反而让他更加抓狂了。他猛然推了女孩一把,女孩身不由己,身体飞撞到我身旁的巨岩上,头部重重在上边磕了一下,身体便软绵绵地耷拉下来。中年男人却已经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头,发泄般砸中了女孩的头部,这一下连女孩的眼球都被砸了出来。

    女孩彻底倒在地上不动了,这可憎而残酷的一切,就在我眼睁睁的目睹下发生和结束了。

    我知道,女孩已经死了。她的心脏不再跳动,没有呼吸,体温也将逐步降低,在这阴森寒冷的夜晚,会比平时更快地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我无法改变这一切,正和女孩的无助一样,我更深切感觉到降临于自己身上的无助——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将会如期发生,并向着最坏的可能发展。我恨不得杀死眼前的凶手,然而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我想叫喊,哪怕是声音也能让中年男人顾及一下,可是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的心脏鼓动得快要撕裂胸膛,我听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哭泣。

    这是一场多么残忍丑恶的噩梦啊。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捂着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时念叨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天啊……噢天啊”他猛然停下来,睁大了眼睛看向前方地上的女孩,这才醒悟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般,脸上浮现一种无法相信、恐惧、懊悔交织在一起的扭曲表情。他被女孩可怖的尸体吓坏了,几乎不敢和那没有闭合的眼球对视。

    “天啊,天啊,天啊……”他只是无数次重复着一个词语,全身的气力一下子从毛孔中泄了出去,差一点就要软倒在地上。

    他向后爬了一下,他环视四周,身周的寂静和黑暗加深了他的恐惧——这种恐惧无论谁都能直接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判断出来,再明显不过了。他呆滞了好一会,战栗地爬起来,踉跄钻入黑影重重的来路,不一会就失去了踪影。

    在中年男人离去不久,一只乌鸦猛然撕破夜幕,从茂密的树冠上俯冲下来,落在女孩的尸体旁。它来回蹦跳了几下,猛然“嘎”地发出沙哑的叫声,叼起女孩的眼球,将其从眼眶中扯了出来,猛然转头朝我这儿看了一眼。

    那纽扣般黑色的眼珠子中仿佛倒影着一个男孩的身影。即便我认为这仅仅是一个梦境,可是仍然觉得它真的看到了我。

    是的,就是这个,一只乌鸦在女孩脸前,叼起她的眼球的情景。我一下醒了过来,那乌鸦、女孩和眼球顿时烟消云散。在我的眼前仍旧是那片寂静黑暗的樟木林,在这片土地上,仅仅有我一人而已。

    这是梦,是幻觉,还是记忆?我发觉自己十分艰难才能发出声音来,脸颊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了。那种身临其境的悲伤、痛苦和无助盘桓在身体中,浸透了灵魂。我不禁想到,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曾经的那个叫做“高川”的男孩,真正目睹了那场悲剧,因此才有了之前我的噩梦。

    我不知道自己央求阮医生为我进行催眠疗法的行为是否正确,但正如她说的一样,催眠疗法的效果将会随着时间展现出来,但却不是最好的疗法。如今它正慢慢挖掘出隐藏在这具躯壳中的记忆,这些记忆却让我陷入幻觉和现实之间,而我却无法肯定,这些幻觉一定是完全真实的。

    即便不是完全真实的过去,也同样会对我产生影响,让我无可抑制地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不禁去想,女孩的尸体到底怎么了?中年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目睹者“高川”会将之画成油画?阮医生说过,油画中的乌鸦其实是精神病男孩“高川”在吃掉生病的女伴后,化作“食人者”的病态象征。然而眼前的幻境,却给出了另一种说法。

    曾经的“高川”究竟在那副油画中埋藏了什么秘密?或者,真的有秘密吗?中年男人口中的医学术语,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拼图的碎片正逐渐变多,可是图案的轮廓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尽管如此,我仍旧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在找不到更多线索的情况下,我不得不考虑女孩的尸体就埋在自己脚下这个可能性。如果男孩“高川”的油画真的意有所指,那么这个可能性就会放大。如果“高川”真的埋葬了什么秘密,选择此地的可能性同样很大。

    仔细想想吧,中年男人错手杀死了女孩,虽然逃跑了,但会不会在事后跑回来,将尸体掩埋在这个地方?如果他这么做了,是不是会背着良心的谴责,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再返回,遗忘这个不详的树林,甚至制止其他人进入这片土地?

    狂乱,致死,乌鸦……所有在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在场者来说,无疑是一个不愿回想的噩梦。

    如果要埋藏什么,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地点。

    越是这么猜测,就越是肯定这种猜测。我将铲子抽出来,开始挖掘这里的泥土。这一片的野草和灌木十分丰茂,植物的根系发达,劳作起来十分费力。我无法确定女孩尸体的具体埋处,不得不这里挖一阵,那里挖一阵,直挖得两手酸软,还要借助手电的光确认土壤的变化,以确定是不是有人松动的痕迹。

    其实我心里明白,经过时间的流逝,这里土质所残留的线索已经不是那么容易找出来了,而我手头也没有趁手的工具。谁能想象,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究竟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在树林中挖出来一个足以埋人的大坑来呢?

    但是,也许是我的运气好,也许是身体中残留的记忆引导了如今的我。在一阵狠挖之后,铲子再一次碰到了硬物。这一次和之前撞上石头的感觉不同,铲子经过的地方有些柔软,仿佛曾经有人在这里松过土。

    没错,如果真的有人同样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我喘着粗气,双臂不停颤抖,但是从身体里溢出一种激烈的情感,促使我以更加剧烈的动作,沿着这片松软挖掘下去。

    挖出来的泥土堆成了小山,当眼前出现一个深达一米的坑后,一片惨白的颜色浮出土表。我赶紧用手将浮土拨开,出现在眼前的正是一节白森森的臂骨。

    没错,就是这里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手指几乎无法完全张开和握团,但是有所发现的激情却再一次透支着体力,让我坚持到将整具骨架都挖出来。

    盯着这具女孩的骷髅,我已经瘫软在轮椅上,现在我已经下到坑里,望着高达一米的坑沿,一时间完全失去了爬出去的力量。

    我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医生,无法单单从骨头就能肯定这是一个女孩,不过骨架的高度让我深信,这一定是那个女孩的残骸。她的姿势明显被人摆放过,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就像是安眠一样。可我看到过那场凶残的幻境,曾经从心理学书籍中读过相关的解析,这种摆放尸体姿势的方式凶手对死者充满愧疚的表现。

    这么一来,又肯定了我之前的猜测,那个中年男人一定巴不得忘却这段往事和这个不详之地。

    “很好,让我看看,你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高川。”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我顺着手电的光搜索了好一阵,将尸骨四周的泥土又挖了一层,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在巧合下发现隐藏在头骨中的东西。不,也许不是巧合,我更相信,这是“高川”在这具身体所残留记忆的影响,才会让我鬼使神差地抓起女孩的头骨对她说话,因此借助光线从空洞的眼窝中窥视到一闪而过的异物。

    我伸手进去,结果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一阵电击的麻痹感沿着手指钻入身体,一直到腿部才消失。我被电得寒毛直竖,手指一软,头骨就落在地上。随即一张纸片从眼窝中飘了出来。

    我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头骨,这才拾起纸张。由线条和墨点组成的纸面,看上去十分熟悉。

    啊,这不是和咲夜、八景和玛索三人玩的诡异纸牌很相似吗?我猛然醒悟过来。我更加确信,这肯定是曾经的“高川”所为,他甚至在三个女孩的身边也动了手脚。不,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然而,这些纸牌究竟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我再也无法继续推测下去,将纸牌塞入口袋后,再次搜索了一遍,确定这里没有更多的东西了,更没能找到电击我的机关。虽然疑心重重,但还是重新摆好尸骨的姿势,奋力将自己搬出坑底,将泥土填回去。

    这一次的冒险终于有了成果,虽然仍旧没有揭开最后的谜底,但仍然让我再次充满劲儿。虽然身体疲累,但在情绪的高昂下,很快就将泥土填上。虽然我觉得只要细心的人都能察觉这里被人挖了一遍,但是那个中年男人会否再来这个地方还是一回事,再者也没有人会想到,在死者的头骨里,竟然藏着一张纸片。

    我最后看了一眼埋葬了一个悲惨过去的所在,怀着心满意足,却又惆怅悲伤的情绪离开了。来前我疑惑重重,去时又更添了几分沉重,但直至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已经踏上了旅途,因为在这个世界,作为我,而不是曾经“高川”,真正留下了一道足迹。

    怀揣着神秘的纸片,我切实感觉到,属于“高川”的过去和属于“我”的现在真正连系到了一起。我已经背负上曾经那个“高川”的爱恨和挣扎,直到解开所有的谜团,完成“他”的遗愿,才能真正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我没有任何遗憾或悔恨,因为我清楚知道要拯救的是有着同样名字的女孩们。

    高川,不是所有人的英雄,但一定是某些人的英雄。我一直确信这一点,我一直坚持这一点,我相信曾经的“高川”也是如此,直到自己的死亡。

    或许,即便是死亡也不会终结,因此才有了我的出现。

    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如风声在我耳边轻述:这一切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这一次回程,我再没有看到任何怪物。没有任何阻挡我的离去,伴随着夜色的寂静和山林的风声,我小心翼翼地穿越巡逻队的防卫线。一切都十分顺利,直到我躺在宿舍房间的床板。疲劳宛如潮水一般逐渐淹没了大脑,我如同沉入深沉的海洋中,一片安详宁静的黑暗拥抱了我,最后一个思维落去,至少在明天之前,我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没有做梦,醒来的时候比预料中更早,却没有半点残余的疲劳,大脑和肌肉就好似浸泡在羊水中好好保养了一番,所以当意识产生的时候,我便自然而然睁开了眼睛。厚重的窗帘在阳光的照射下,颜色变得鲜艳,然而光照不进来,房间便如黄昏中一般。

    我静静躺在床上,嗅着充斥在工作间中各种材料的臭味,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大脑中宛如有一张看不见的巨手,将这些记忆的卡片洗牌,按照某种规矩分发,排叠,等待着出牌。

    当这一切完成后,我开始一日之晨的工作。我一边洗漱一边确定本日的行程,然后对比工作清单清点手中的武器、工具以及以密语记录的日记,然后为轮椅进行检修和弹药补充。

    尽管昨晚从墓地中找到了神秘纸牌,但我尽力克制油然升起的迫切和兴奋,将例行的工作一一做好。我不知道昨晚的遭遇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我现在十分确信,自己当时肯定是和巡逻的警卫撞上了,甚至还杀了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如果那些尸犬和蜡烛怪其实是我的幻觉的话。

    我相信自己的灵魂、人格和思维是正常的,然而这具身体并不正常,常年服用药物、心理治疗和经受病情折磨的身体正是让我看到幻觉的原因。我不清楚过去的“高川”究竟是服用何种药物,进行何种治疗,但是从我从这座病院醒来开始,就不断服用那些根本就没有标签的临床药物。我相信那些药物和治疗大部分并不正规,因为在我的自愿入院合同中明确表示接受实验性药物和实验性治疗。

    虽然我想停止服用这些药物,但是根本无法做到,除了常用的镇定药之外,大部分药物注射和服用都严格由医生陪同。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并不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都患有哪些病。尽管我看过自己的档案,但我从这些日子来自己的遭遇,以及医生对我的态度中可以相信,关于我的报告一定不止那薄薄的几张纸。

    无论阮医生也好,安德医生也好,都想从我身上得到某种突破,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期望,并无数次声明我的重要性。他们也许觉得我是精神病人,所以用对待精神病的方式对待我,但我其实不是。我有思想,有理智,有学识,我会听,会看会想,对照其他病人,我可以感觉到,那并非是寻常的医生对病人的关切。

    我不知道这具身体什么时候会崩溃,从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让我行动起来不时会有一种关节生锈的感觉。最初我怀疑这种突然而生的感觉只是错觉,可它出现了好几次,并且在这期间,我发觉自己的精神集中力产生了明显的下降,那种反复的波动,无数杂乱无章,分不出是什么的念头突然浮现的感觉十分糟糕,我差点就将自己的拇指锯掉了。

    我不得不加大几种相关药片的服用量,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我觉得自己必须将这种情况上报给医生,哪怕这是因为使用实验性药物积累下来的后遗症,也不得不使用新的药物进行压制。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亡,究竟会是真正死亡,还是在末日世界中苏醒。说实在的,我并不害怕死亡,然而我不想就这么死去,在这里仍旧有我,有高川未能完成的事情。

    我已经听到了,时间的脚步正不断向前加速。

    最近一些事情,以及几次和安德医生碰面时,他异常的行动和精神状态,都让我嗅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味道。

    是的,时间不多了,我想。

    为了避免昨晚的冲突所导致的最坏可能性,我花了一个上午将一半的武器避过人们的耳目,运送到新选定好的藏匿点。我将所有自己能用上的东西分成了三份,一份留在这间房子里,一份藏在咲夜她们的宿舍房里,另一份掩埋在宿舍角落的地下。这么一来,哪怕被人抓获,也无法没收我所有的工具。

    我相信,即便是自己被这里的人抓起来,明显拥有一定地位的阮医生和安德医生一定不会让其他人伤害我这个重要的临床病患。

    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许那些警卫是帮蠢货,也许有我不知道的原因,总之,直到我完成这些事情,都没有看到前来抓捕我的人。

    我开始不再关注这件事,我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即便它只是被暂时压制下来,自己不能在这方面浪费更多的精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中午我去了食堂,并没有从休息的警卫、工作人员和病人脸上找到蛛丝马迹,他们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在冲突中死去般作息。这份平静本身就是异常,我不觉得某个巡夜的警卫死了这件事对他的同伴来说根本不是大事。

    不过有一份值得注意的信息,有不少警卫提到,最近不断发生病人发狂逃窜的事情。他们甚至提到了之前安德医生追赶一位病人的事情,这是我亲身经历的,当时我正接受阮医生的治疗,结果病人扔来的石头砸坏了诊室的玻璃窗,吓了我们一大跳。甚至在我出了大楼之后,那位病人展现出高人一等的运动能力,从我身边如风般卷过。

    一名警卫大嚼舌头,信誓旦旦地猜测这是院方的治疗出了问题,结果被同伴喝止,小声在耳边说了几句,随即警卫们噤若寒蝉,再也不谈此类事情。

    他们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事态的真相出人意料。我不由得猜测,是否正是这些病人发狂的现象遮掩了昨晚的冲突。

    无法再从这些人口中获得更多信息了,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高挂墙壁的电视上,节目和以往一样,平和得如同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呆在病院的最初那段时光,我总是下意识希望它能播出一些关于末日事件的消息,以能证明这里仍旧是末日世界,我不过是被当作囚犯关进了敌人的监狱里,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对这种猜测报以希望了。

    我告诉自己必须正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对待它。认真地生活,以对待真实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世界。如果将自己身处的世界当作虚幻来对待,那么这种虚幻的感觉将会在某一天玩弄自己。

    回到宿舍楼后,我取出那张神秘的纸牌进入三个女孩的房间,结果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嘿,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那件事情有什么进展吗?”来者正是曾经的诈骗犯,自称记者,却混迹在病人群中意图谋取病院重要情报的达拉斯。他的态度有些过于热情,不请自来和自来熟的行为总是让我觉得他就像一块牛皮糖,不过或许这正是他曾经拥有百万现金的才干所在。

    总之,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比以往更加兴奋,看上去似乎他的行动获得了关键性的进展。上一次他带给我关于真江和咲夜等几个女孩的资料,虽然没有几个关键的信息,但正是这份资料导致我要求阮医生对我进行催眠治疗。

    我现在倒是突然升起让他帮忙查找关于“森野”这个女孩的资料的兴趣了。

    不过,在那之前,先看看他弄到了什么好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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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介绍:
1999年将出现恐怖大王,末日即将降临。
17岁的高二学生高川追查校内学生失踪事件,无意中被卷入末日幻境,成为红衣怪客口中“阻止末日”的天选者。
末日流勇者斗恶龙。
限制级末日症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限制级末日症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