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下降
240下降
我仔细观察这枚神秘芯片,发现它的大小和样式竟然和第二具男尸脑壳中的痕迹十分相似。我再次观察那个痕迹,立刻确认了这一点,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人将类似这枚芯片的物体嵌入这个年轻男人的大脑中。这么做的原因,以及这枚芯片的功效无法判断,但是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进行这个实验的人一定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这枚神秘芯片是网络球的最新研究成果,这同样也意味着实验者制造的类似的物体并不成功,从而导致这个实验体的死亡。
这三具尸体的伤痕和死亡证明隐约透露出实验的过程。不过,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因此更具体的情况无法辨识出来。如果手头有工具,或许可以将名为“玛索”的女尸的脑壳解剖,来确认自己的想法——虽然有这样的念头,但是真的有工具的话,自己大概也不会这么做吧。
这个停尸间所表露出的信息十分诡异,我根本无法从已知情报中推测主谋者的想法。我不敢掉以轻心,女孩就算不是艾琳,也是艾琳那一边的人,也就是敌人。她将我带来这里与其说是某种交换,不如说是不怀好意的算计。我没有忘记前几次追逐她的时候,将被封印的怪物们释放了出来。
这一次她或许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利用我的迫切,将我引到这里来。虽然至今为此,并没有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发现代表不详的“涂鸦”,但是前来这个停尸间的一路上,所产生的那些奇异的感觉并非错觉,感觉就像是在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进入“街道”一样,或许这个所在也使用了类似的技术。
回想一下吧。
第一次放出的怪物在107室,涂鸦就明明白白刻在房门上,一眼就能看到。正是如此才让我升起好奇心,虽然有所戒备,但仍旧解开了封印,释放出虫海状态的怪物。
第二次放出的怪物在手术室,涂鸦藏在门外无法看到的室内墙壁上,而封印怪物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箱子,加上劫后余生的松懈,才让玛索在我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解除了女魔头的封印。
第三次是在厕所的一个隔间中,同样是门上刻着涂鸦,那一次我和真江意识到危险,所以没有开启,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不会打开。
厕所和107室的方向正好相反,在入口的走廊中,无论选择哪个方向,都会遇到其中之一,这也意味着,第一次进入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人,因为好奇心将其中一个封印打开的机率超过百分之六十。
封印的位置和方法具备一定的心理因素,这么看待的话,就能得出它们并非偶然形成的结论。从疑似艾琳的女孩的说话和行动方式来判断,她似乎在躲避疑似索伦的男孩,这给人造成女孩在这场游戏中落于下风的印象,但是女孩要解开封印,男孩要封印怪物,而封印的地点很可能是固定的,这也意味着索伦对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控制力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强大。
从最后一次见到玛索时得到的情报来看,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形成后的十年中,怪物解封和被封印一直在循环着,不断有人牺牲,但是从来没有彻底成功过。加上我在这五天中所经历的事件,几乎可以断定,就算没有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支援,艾琳也在争夺本地控制权的战斗中占着绝对上风。
那个男孩所做的事情,看上去是拖延了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完成的时间,实际上却一点意义都没有。从结果来看,他只是暂时保护住了自己而已。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存在的看似“人”的东西,都并非本体,而是部分意识和相关资讯组成的“思念体”而已,因此,索伦所做的事情,和他原来想要做的事情,很可能并不一致。
我之前被表面的情况蒙蔽了双眼,以至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现在已经完全能够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早已经注定。我们来得太晚了,也许可以拯救一两个人,但是不可能扭转整个事态。
不……至今为止,这个小镇中的人,有谁被解救了呢?一个都没有被献祭的人死了,唯一看似活着的玛索,也并非真正的活着。没有被献祭的人也被困在镇内,除非镇外的政府组织及时做出反应,否则离开小镇的几率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就连身为安全局特遣分队的我方,在病毒爆发之前逃离小镇的时候也死掉了三分之一的人手,更勿论现在很可能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感染了那种奇异的病毒。
若谈到收获,也许就只是完成了安全局最初布置的任务吧——确认这个小镇发生了什么事情。
仅能做到如此的话,我们滞留在这个小镇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不知道荣格是否预料到这种情况,也许他有其它的目的。但是我呆在这个地方的意义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至少要让玛索脱离这个地方,即便她无法在现实世界中存在,也至少不要被困死在这个只属于艾琳的噩梦世界里。
所以,我才会接受了女孩的蛊惑,来到这个古怪的停尸间。
尽管没有看到“涂鸦”,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涂鸦,也许它就藏在四周这些冷柜的某一格中。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我和真江都没有办法和艾琳对抗,但是索伦还存在,也许这正是我被带来这里的缘故。就像在她的算计中,我将照片带到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打通了连接两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大门,现在,她需要我做更多的事情。
她并没有直言相告那件事是什么,所以我也无法做手脚,行假意迎逢之事。
我知道,自己按照敌人脚步前进一定不会出现什么好事,但即便如此,也是我能够救助玛索的唯一机会。
玛索就是诱饵,我只希望鱼钩上的不是假饵,只能坚信这个停尸间一定有找到玛索的线索。
真江在一旁打量除了入口之外的其它三面墙壁上的冷柜。正方形的分格正好是可以容纳一具尸体的面积。每一个格子的密封都相当好,但是越靠近就越能感觉到从缝隙中溢出的寒气。似乎在这个停尸间呆得越久,温度就越降得更低,就算大门一直敞开着,也无法改变这样的趋势。
这种感觉应该不是错觉,我发现自己呼气的时候,已经开始形成白色的雾气了,在刚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现象。
我愈发感觉到情况的紧迫来,不再考虑这三具尸体的事情,也许这些尸体真的隐藏了更多的线索,但也不能否认,它们可能只是迷惑视线的工具。我拾起风衣给赤luo着身体的真江披上,然后将芯片重新塞回口袋中。片刻前还显得活跃的真江,这时却又好似又冷又饿的可怜样子,抱着膝盖靠着病床的一角坐在地上。
她又陷入自己的世界,开始说那些我听不懂的呓语了。
我也开始在四周寻找其它可疑的线索。冷柜从地板一直耸立到天花板上,接触的地方没有一丝缝隙,没有工具和足够的人手不可能搬动它们,而停尸间中除了三个病床和这些冷柜之外,也没有其它的东西。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装尸体的隔间抽出来逐一检查了。
不过,涂鸦和怪物也同样可能存在冷柜中。
我开始用手敲击每个冷柜格子,从发出的声音来判断这些格子是否会有所不同,太高的地方就将病床推过去垫脚。这么做也许对死者有些大不敬,而且站上去的时候,总会因为太过在意这些怪异的尸体,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似乎脚边的尸体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不过我还是压抑住发毛的感觉,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结果一共发现两个格子有异于其它,里面似乎没有尸体,显得空荡荡的。
我犹豫了一些啊,抓紧匕首,用力抽出其它格子的其中一个。
白色的浓雾沉甸甸地从棺材一样的抽屉里溢出来,直落到地板上,好一阵才散开。
冷气弥漫的棺材中有一个巨大的塑料袋,虽然材质看上去是透明的,却因为结了一层霜,白茫茫的只能看到内里的人形轮廓。我拉开拉链,装在塑料袋中的果然是尸体,一个老男人,大约六十岁上下,古瘦嶙峋,在记忆中没有印象,他的额头上明显有被缝补的痕迹,应该也接受过开颅手术。我陆续拉开其它装有尸体的格子,发现里面的尸体上的伤痕和病床上的两具男尸相似,大概都是失败的实验体吧,不过没有女尸的类型。
不知道和我所认识的玛索有什么关系的女尸显然十分独特。
说不定再过一会,会产生尸变的就是这个“玛索”也说不定——我在心中暗暗祈祷这样的事情别发生。
装有尸体的冷柜被打开应该没有问题,我将冷柜格子推回去,把注意力再一次放在唯二的两个空格子上。
两个格子的标号分别是15和23,都是正好位于胸腹之间的高度,一个位于从门口进来时的左侧,一个就在入口正对面。
我确定真江仍旧坐在病床的脚边后,将15号格子抽出来。
运气太差了
我真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是幻觉。
冷气满溢的金属棺材中没有塑料袋,也没有尸体,但是在本应该是尸体头部的位置,在冷雾尽泄的时候,隐约浮现出一副笔法幼稚的涂鸦——一个根本分不出是男性还是女性的火柴小人,四肢和身体仅仅用最简单的线段象征出来,以及在之前的涂鸦中都出现过的怪物。唯一有所区别的地方在于,火柴小人和怪物手拉手,一副和乐的模样,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暗示意味。
我几乎是刚看清涂鸦就将这个格子推了回去,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跳的沉重得好似在内部捶打胸口一样。不妙的预感成真了,就好似耻笑我一样,这个格子刚关上,除了三张病床上的尸体外,所有装有尸体的冷柜格子都发出锵锵的响声。
就好似里面的尸体用力推攘自己的棺材,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哐哐哐——砰砰砰——喀啦喀啦——
当我拉起真江朝23号格子跑去的时候,靠近门口的一个冷柜格子成功弹了出来。就算在密集的碰撞声中,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
嘶——
就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拉开了23号格子,里面没有尸体和装尸体的塑料袋,但同样的也没有涂鸦,彻底的一无所有。然而随着格子的抽出,整个房间宛如地震一样动摇起来。我的心情十分紧张,虽然经历过许多诡异危险的事件,但是停尸间闹鬼一样的动静仍旧令人心中发麻。
不停有冷柜格子弹出来,尸袋的拉链被拉开。最先被打开的那个冷柜格子里,已经有一只手臂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另一只,攀住棺材的两侧,想要将身体从冰冷的白雾中撑起来。生硬的关节发出脆裂的声音,好似没有上过油的生锈机械,僵硬地扭转着。
我推动病床,将一部分冷柜格子撞回去,然后将更多突然弹出来的冷柜格子推回去,同时环顾四周,想要找出到底是什么变化造成了这个房间的异常震动。
真江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无知无觉的木偶一样,背对着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在她的前方,冷柜的一部分格子向内滑去,就像有人从对面将它们抽了出去一样,空出的位置刚好可以挤入四个成年人。
我再顾不上将自行弹出的冷柜格子推回去,下意识冲回真江身边,拉着她一起钻进那片空洞中。刚站定,脚下立刻一沉,地板缓缓地开始下降了。
已经有许多尸体从自行弹出的冷柜格子中直起身体,他们的动作很僵硬,似乎被冻久了,脑袋也不太灵活,刚爬出来就摔倒在地上。不一会,扑通扑通的撞击声就响成一片,下面的尸体刚要站起来,就被上方落下的尸体撞倒。甚至有的尸体正好跌落在下方的格子中,将正准备起身的尸体压了回去。
这些尸体和曾经见过的丧尸有所不同。虽然同样的行动迟缓笨拙,然而他们的身体却维持着死亡前的完整和健康,粗略看去,无论肌理还是肤色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没错,这些尸体的伤口和病床上的前两具男尸相似,但是在形体方面,却和另外那具女尸有着共同点。
女尸并没有如想象中爬起来,大概是失败品吧,但是从面前骇人的景象来看,显然这些藏在冷柜中的尸体都是成功的,至少它们站起来了。
可是,我却觉得不应该仅此如此。如果说这些尸体都是病床三具尸体所表露的实验的产物,那么他们的脑壳中说不定都装上了和网络球制造的神秘芯片类似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应该是有缺陷的,所以,这些看上去像是丧尸的东西,也是充满缺陷的产物。
只是丧尸并不能体现这个实验的独特性,单纯制造会走路的尸体之类的东西,就算是在和现实有所区别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也应该有更简单可行的方法。这样的技术,即便在现实中,也不可能作为承载了网络球最新技术的神秘芯片的功用。
而且,若将这些看上去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的尸体当作被封印在此处的怪物的话,也未免弱小得令人意外。之前被放出来的怪物,无论是虫海也好,女魔头也好,根本不是入侵者能够正面抵抗的东西。
视野在缓缓下降,以相对速度来看,这些从棺材中爬出来的尸体是不可能攻击到我们了。就在胸口已经降到和地面平行的时候,那些尸体再一次发生变化。它们开始呕吐,密集的丝线从嘴巴中吐出来,不一会就将身体给包裹起来。
在我的视线彻底被遮蔽之前,大部分落在地上的尸体全变成了茧一样的东西,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所形成的茧甚至融合在一起。白色的凝固物好似雪花一样连接着每一个茧,将地板、墙壁甚至天花板的一部分都覆盖起来。
我不知道这些尸体从茧中孵化之后会变成什么东西,但料想一定不好对付。
放出这些东西就是那个女孩想要我做的事情吗?我的谨慎、思考、选择和反应都在预计之中吗?
这些问题无法得到解答。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她无法自己做到这些事情,所以必须依靠我来做。
我希望,这真的是她最后的算计,而自己和真江此时前往的地方,就是玛索的所在。
头顶上方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黑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从墙壁上浮现暗红色的光芒,我听到了轻微的机械运作声,四壁原本是干净的,但是很快就变得肮脏起来。并非是下降的缘故,更像是从墙壁中长出血肉脓包和青黄色的苔藓,不断有汁液从墙壁上流下来,令人不由得尽量停靠在正中心的位置。
..
241 肿瘤
241肿瘤
地板一直下降,伸手可及的地方都布满着暗红色光芒,向上眺望,暗红色在短短的一米内不断浓重,最终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暗,让我感到自己正在朝深不见底的地狱坠落。尤其在四面长出的不断渗出浓汁的血肉和苔藓,好似胞衣一样不断增殖着,令人厌恶作呕,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
起先是淡淡的腥臭味,不久后就变成了另一种更复杂的刺鼻味道,逐渐的,能够分辨出掺杂其中的硫磺味和烟火味。血肉和苔藓好似被一股只有他们才能感受到的高温炙烤着,不断蔫化萎缩,变成一团灰烬挂在墙壁上。墙壁似乎也被烧穿了,不断有热光的表皮落在地上,露出藏在其中的铁丝,仿佛看似厚实的墙壁只是在铁丝网的表面涂了一层泥浆和纸皮,如今终于呈现出真正的姿态来。
光不断随着墙壁的瓦解渗透进来。
随着电梯不断下降面的墙壁全部变成了铁丝网,间或有没有被烧尽的肮脏残渣堵塞在网眼处,令人根本生不出触碰的心思。透过四周的铁丝网,我和真江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在之处——一个巨大的,由铁丝交错而成,如同悬浮在半空的玛尔琼斯十字架。而我们正是从圆顶处落下,十字架底部连接着一个如同肿瘤一般的东西,便是我们将要抵达的去处。
那个肿瘤的质地和模样看上去是某种生物的内脏组织,例如内脏,但却给人恶化的感觉,就像是生细胞病变后的产物,和之前在墙壁上出现的血肉脓包和苔藓十分相似。我第一时间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刺穿肿瘤物体的十字架就像是一支注射特效药剂的针筒。
不断下落的我们仿佛正是药剂的一部分。
玛索就是在这个肿瘤一样的东西中吗?玛索继承了前人的遗志,严格说来,他们之所以被献祭进来,正是为了执行索伦的意志。对于艾琳和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而言,也许抢夺了一部分操纵权,并不断和他们作对的索伦,就像是肿瘤一样可憎却难以根除的存在吧。
想象、情感和职能等等构成存在的资讯交错扭曲,最终形成了这种具有象征意义的产物。例如这里的肿瘤,涂鸦和怪物们。所以,很可能思念体“索伦”就在这个肿瘤中,这个地方就是“他”的根据地也不足为奇。
视野再一次陷入暗红色的牢笼中,随后地板停止了,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寂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真江猛然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不知所以地回过头去,现近在咫尺的双眸再一次出现幽深清明的光泽。
她从我的风衣中掏出一把灰石塞进口中,继而脸上出现黑色的回路,这些回路不断蔓延,遮过耳根,滑下锁骨,迅变得繁复,转眼间就密合起来,形成一套战斗风格的全身式黑色胶质紧身服,关节处有硬质的螺丝帽状凸起,除了五官和长及腿的头外,脸颊和额头也都包裹在黑色的面罩中。
在这个肿瘤中可以使用灰石和其他力量?我觉得并非没可能,毕竟肿瘤暗示着本体的异变,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规则在这个地方被有限度地扭曲了。魔纹没有回应,才能和能力也无法施展,于我而言,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真江和我不同,她还有从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处夺取的巫师力量。
这个肿瘤中同样不存在灰雾,只能通过灰石进行转化,她身上的这件紧身战斗服,很可能就是在现有资源不足以形成铠甲的情况下,最终所形成的巫术具现,也是现有灰石能量最大利用效率的选择。
就在真江忽然进入战斗状态的时候,正前方好似电梯的门口一样自动往两侧打开。
我抓紧了手中的匕,在外界的光景缓缓敞开的时候,身体被一只手臂揽住,紧接着一阵腾云驾雾,视野高转动,最后停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居高临下。真江抓着我,如同蜘蛛一样贴在天花板上。
虽然真江的反应很激烈,但是我们并没有遭受攻击。
这是一个和之前进入过的任何场景相比,都可以称得上怪异和独特的房间。大约有一个篮球场大,但是建材并非是钢铁和泥石,而是一种白色的物质,分不清是有机还是无忌,像是泡沫塑料,又像是某种黏液干涸后所形成的角质壳,一层层堆叠的纹理十分清楚。我很快就想起来了,和停尸间的奇怪活尸所形成的茧十分相似。
球形、圆柱形、椭圆形、多边形……各种形状的构造体好似随意丢弃一样陈列在房间中,犹如这是一处垃圾场。这些构造体有些像是设备,其上光点闪动,似乎仍在运作,有些仿佛纯粹就是只有形态的废料,值得一体的是,无论设备也好,废料也好,材质和构成房间的建材似乎是同一种物质。
整个房间通体都是灰白色的基调,充满了老朽、颓废和衰亡的感觉。
这些杂乱无章的构造体中散出荧屏的亮光,错落在缝隙中的显示器正在运作,仿佛他从遥远的过去,直到遥远的未来,都会有无数的数据从那个蓝光的屏幕上如水流下。就在我左手边的尽头,有一片从构造体垃圾中开发出来的空地,监控台一样的设备呈月牙形的阵列连接在一起,居中有一个躺椅,一个人形躺在上面,头部也戴着某种周密仪器,无数的导线或从天顶垂落下来,或从地面散开,一端连接着头部的古怪仪器,另一端则深入到四周的设备中。
因为背对着我,因此无法看清这人的长相,从体型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穿戴一身如同未来科技一般的装甲,同样有数不清的导线插在这身装甲上。
在这片设备阵列的附近,还有少说十几座圆筒,只有六具还直立着,其他的全都成为了构造体垃圾堆的一部分。这些圆通足有三米高,全体密封,只有中上的位置有一扇窗口,却无法从我和真江所在的位置看清o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直立的圆筒仍在运作,一排警示灯以匀的节奏不断闪烁。
也许那个躺椅中的怪人就是此地的主人吧,但是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的人。构造体垃圾堆的间隙中不断有人影穿梭,山丘上也出现了身穿制服的家伙,我认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番犬部队的士兵。他们就像原始人一样,手持着不知道从那里拗断的管状物,以及用这些杂物自制的冷兵器,甚至有几个人举起了鱼枪一样的武器。
这些武器一看就知道并非来自现实,样式和材质也是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也是第一次出现的东西,大概是这个肿瘤空间中的特产吧。
他们要应付的大人物可不是我和真江,而是两个老熟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席森神父和斯恩特。就算被这些士兵包围,侧向背对而立的两人仍旧是那幅无动于衷的表情。他们的确没什么好紧张的,斯恩特一定有什么杀手锏,让自己能够在这个不属于自己操纵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挥力量,而席森神父的双手俱都戴上了那种奇特而厚实的手套,这对手套能够确保魔纹的运作。
番犬部队的士兵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就算他们手持现代化的枪械也无法和魔纹使者对抗,绝对实力的差距并不以他们的战斗意志为转移。
虽然这些人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和真江的身上,不过我可不觉得自己两人的突入可以瞒过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
他们为什么会齐聚这个地方?这个肿瘤一样的物体究竟是什么?那个疑似艾琳的女孩引导我来到这个地方,究竟意欲何为?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个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答。而这个奇怪的房间,将是这次任务的终点。
又有人走上了构造体垃圾堆的山丘,随着攀登的声音,不断有零碎的物体一路掉落,出“咔啦啦”的声音。很快,那个身影就出现在我的眼帘中。
“玛索——”那具尸体果然不是你吗?实在太好了。我不可自已地自言自语着,就像上一次离开时说的那样,我们又见面了。
玛索的身上穿着形同缩水的宇航服一样的装备,显得粗壮高大了许多。这套装备同样是用那种灰白色的角质状材质制成,看似简陋臃肿,但看上去反而让行动利索了许多,只要注意上面的接缝和盒装结构就能现这套服装和鱼枪一样,都是某种科技造物,而且充满了制式风格。那种鱼枪一样的武器在她手中同样端着一杆。
她似乎和番犬部队的士兵组成了共同战线,还出人意表地当上了这群士兵的头儿,真是令人惊讶。然而,本应该和她在一起的男孩自始自终没有出现。
玛索站在山丘顶上俯瞰着席森神父和斯恩特,随马上视线朝我和真江这儿投来。她对我的出现露出困扰和无奈的复杂表情,但是,正是这样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来对了。虽然她上一次在我面前表明过决心,不过显然只是别无选择之下的决定。
没有选择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我可是亲身感受良多。虽然我自己也是在一条泥泞的滑道中越滑越急,根本来不及跳进其他的支线中。
“你怎么回来了?”她说:“这里不欢迎你。”
“没办法,我是来报复的。”我的心情在看到所有人都汇聚在这个地方后,意外地变得轻快起来,“你上一次刺穿这里,可是痛死了。”我指着自己的胸口一语双关地说。
玛索愣了一下,随即出一声多少带着愉悦的哼笑声。“才多久不见,就变得油嘴滑舌了。”她这么揶揄道。随即摆出一副正经的脸色说:“你不应该回来,高川,这一次可和前几次不同。没那么容易出去了,不,也许永远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了。”她的目光转到席森神父和斯恩特身上,用一种愤慨而压抑的声音说:“先是一大堆不知所谓的家伙破坏了封印,又出现了这两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喂,神父,陌生人,你们两个打算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不过相信你们也察觉到了,这个地方很快就要变成地狱了。”
“很显然,美丽的姐。”席森神父的单片眼镜反着白光,右手优雅地在胸前划下十字,抓起十字架亲吻了一下,“就像耶稣需要犹大,圣者也需要地狱。”
“真是假惺惺的神父。”玛索鄙夷地出嘲讽,视线落在斯恩特身上:“你呢?陌生人。”
“陌生人?”斯恩特自嘲般摇摇头,虽然他看起来十分稳重,但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间或的一瞬间,他的眼眸中会闪过疯狂和热切。“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我们玛尔琼斯家的财产,我只是从偷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是吗?索伦,你和我的母亲在这些年里相处得愉快吗?”斯恩特说到最后时,脸转向了月牙形设备阵列的方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躺椅中的男人。虽然一直就有此处是索伦的根据地的想法,但是在得到确认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个身材过两米的魁梧大汉就是那个不断将我送出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男孩。
可是,斯恩特应该不会说谎,而且玛索也没有否认。
躺椅中的人没有回应,这种情况显然在其他人的预料之中。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已经被压制到无法感知外界资讯的程度了吗?”斯恩特露出狡狐一样的微笑,对席森神父说:“按照协议,注入病毒数据之后,你可以带走微机胞构造素体相关的设备和资料。”
“合作愉快,斯恩特先生。”席森神父露出阳光的笑容。
“您太客气了,神父,您可以称呼我斯恩特,大家都是这么叫的,不是吗?”斯恩特同样露出中意的笑容。
看到两人旁若无人地交口互赞,士兵们无动于衷,可是玛索的脸色却阴沉下来。我知道玛索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正是因为她多少知道这两个男人的实力。或许为了生存,她有必要守卫此处,但是敌人的强大却让她处于进退两难的局面,一旦开战,能给这两个男人造成多大困扰暂且不提,自己的性命无疑会岌岌可危。
“帮我,高川”她警惕地盯着包围圈中谈笑风声的两个男人,大声叫起来。
“啧,啧,啧,这不是情报局……不,安全局的那位先生吗?叫做高川吗?”斯恩特有恃无恐地朝我看来,挂着微笑说:“你也要来插一脚吗?还是不要的好,虽然不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过要和我们作对的话,可就出不去了。”
“高川先生,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席森神父文质彬彬地问道:“只要你和身边的那位女士不干扰我们的行动,过后我会给你们一些资料,我相信一定物有所值。”
对于合作伙伴摆出的低姿态,斯恩特不由得报以惊诧的视线。
虽然觉得席森神父是个有诚信的人,但是不清楚他们的行动会给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带来怎样的变化,所以我不敢轻易应承。我的目标只有玛索一人,但是玛索是献祭给索伦的祭品,这两个人显然要在索伦身上动手脚,一旦索伦出了问题,很可能会对玛索造成某种影响。
不过,就算真江能够借用灰石使用一部分力量,要正面阻止这两个人大概还是有些忐忑。真江或许可以和其中一人战成平手,但是我和玛索加上这里残存的六名番犬部队的士兵,是否能够抵挡另外一人还是一个问题。说起来,之前和这些士兵一直处于死敌的位置,现在却不得不联手,真是个讽刺。
唯一的可能性还是在索伦身上,虽然从双方的对话来看,受到斯恩特的计划的影响,索伦的处境变得恶劣,但是既然身为十年中一直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和艾琳作对的狠角色,应该还有一些手段才对。
必须尝试一下才能推断,而且,我对那六个圆筒中到底藏着什么感到好奇。从斯恩特的话进行推测,可能就是所谓的“微机胞构造素体”。
“试试看吧……”我说罢,猛然将匕投向斯恩特。
在这个能够使用魔纹力量的席森神父实在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只能交给真江应付了。
“攻击”玛索第一时间喊道,并且将鱼枪的扳机扣下,一根矛矢朝斯恩特急射而出。
同一时间,三个拥有鱼枪的士兵同样朝同一个目标射出矛矢。另外三个士兵也举起手中的兵器朝席森神父扑去。
242 安全代理素体
242 安全代理素体
小斯恩特似乎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身形和席森神父交错,藏到了席森神父的身后。他的动作快得超过了普通人的极限。几乎是眨眼间,我的匕首和两根矛矢就失去了目标。
大气变得紧密起来,通过连接匕首的丝线可以清晰感受到阻力,匕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坠下去。但是矛矢却拥有更强大的动力,直接撕开那层突然变得厚实的空气。
趁着大气力量的阻滞,席森神父已经抓住小斯恩特跳到半空,完全落空的三支钉在构造体垃圾堆中,猛然绽放出一地的蓝色电弧。
我牵动丝线,匕首困难地在半空打着回旋,试图将身处半空的席森神父和小斯恩特拦截下来,然而席森神父在超能大气力量的作用下,好似游鱼一样滑了出去。
我的身体失去束缚,从天顶落下,一道身影从后方急掠而过,眨眼间就来到席森神父的身旁。
真江翻身侧踢,好似鞭子一样抽在席森神父抬起的手臂上。不知道是席森神父没有出尽全力,还是因为无法发挥最大的力量,空气的致密度根本无法削弱这一击的力量。
只听一声骨折的声音,席森神父好似皮球一样砸进构造体垃圾堆中。
然而,小斯恩特不见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配合真江朝席森神父发起猛攻。席森神父躺在构造体垃圾堆中,虽然手臂折断,但是脸上仍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笑容。空气再一次变得致密起来,一阵波动掀起狂风,这些士兵便如同挨了一记重锤,比去时更快地向后飞了起来。
当真江抓住其中一个士兵的身体充当盾牌,再次冲向席森神父的时候,我和玛索正在寻找失踪了的小斯恩特。
玛索显得十分紧张,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有。她一边从后背抽出矛矢插进鱼枪的发射口中,不停瞄准每个可能的方向,一边朝索伦的方向退去。构造体垃圾很多,走起来磕磕绊绊,我的脑子里浮现至今收集到的小斯恩特的个人情报。
小斯恩特的状况有些特殊,至今为止,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直接杀伤性的力量。在资料中,小斯恩特是天门计划后期的执行者,墓地区和湖边码头区的两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建设都有参与。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我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构成四要素之一。因为他虽然可以将他人带入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但是同样能满世界地乱跑,这一点和至今为止见过的构成四要素的情况截然不同。另一方面,他并没有戴上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特产的面罩,因此也无法判断他是否是个巫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灰色的漩涡出现在索伦的躺椅旁。
是传送法术。
“攻击那个漩涡”我大叫起来。根据经验,只要能够破坏那个漩涡的稳定性,会给使用这个法术的巫师造成严重的威胁。
玛索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现象,所以她愣了一下,连忙将矛矢射了出去。这个时候,我和她距离躺椅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矛矢眨眼就到了漩涡之前,然而在距离不到一米的地方无法寸进,因为有数条毒蛇从漩涡中飞了出来,矛矢插在其中一只的身上,就被它用身体缠住,紧接着被更多的毒蛇缠住,飞行的动力急速降低,硬邦邦地掉落在地上。
蓝色的电弧迸放出来,那些毒蛇立刻化为灰烬,漂浮在地面上,被吹来的风一卷,变得更加细碎,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与此同时,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从漩涡中跨出来。他的穿着打扮,身高体形和小斯恩特一模一样,然而脸上戴的并非常见的巫师面罩,仅仅是一张遮住上半边脸的黄金面具。这张面具的眼睛部位没有开口,仅仅勾勒出一个轮廓。
尽管这个男人有血有肉,但是因为这张死板生硬的黄金面具,看上去就像一个冰冷的死物一样。
身后再一次传来沉重的击打声,有男人发出惨叫,但是我没有回头,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小斯恩特身上,再一次掷出匕首。
小斯恩特没再闪躲,张手就抓住匕首的刃部,从丝线上传来的拉扯力惊人的强大。我从传来的感觉得到,他的手掌受伤了,却被他拉得向前踉跄了一下。玛索正在重新装载鱼枪矛矢,我觉得再这么对峙下去也没有好处,于是放弃抵抗,顺着拉扯的力量向前跳跃。
小斯恩特空闲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盒子,抓住匕首的右手突然膨胀,完全失去了手臂的形态,起先像是一团烟雾,或者一团烂肉,包裹住匕首,沿着丝线飞快蔓延上来,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黑色巨蟒,张开腥盆血口朝我吞来。
在我做出反应之前,矛矢从后方射来,狠狠扎在黑色巨蟒的身上。在绽放的电弧中,快速萎缩成一种干涸的物质。
这种鱼枪也不清楚是什么武器,显然比现实的兵器有效得多。
我将匕首从干涸物质中拉出来,这些物质立刻一寸寸地断裂在地上。小斯恩特失去了右手,可是左手已经将连接在索伦身上的导线拔了出来,麻利地和黑盒子接驳起来。
一瞬间,从四面八方的构造体垃圾中传来巨大的声浪,就像是无数的音响发出反馈声,将其它的杂声全都排挤了出去。
那种尖锐刺耳的声音让我的头脑都要晕眩起来,不由得掩住双耳,玛索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但也被这一变化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环顾四周。
后方真江、番犬部队和席森神父的战斗也暂时停止下来,警惕地关注着正在酝酿的易变。
不到半会,警报声和机械人声取代了这阵几乎将所有人都变成聋子的反馈音。
——嘟
——发现有害程序,第一防火墙被攻击。
——第一防火墙被攻破,第二防火墙侵入率百分之二十。
——防火墙结构遭到恶意破解,距离失效还有三十秒,核心程式闭锁。
——警告,警告,入侵者列入最高等级非法名单。
一种类似机械转动的声音不停响起,环绕在月牙型设备阵列四周的构造体垃圾中绽放出剧烈的蓝色电光。
——入侵者锁定,排除作业开始,试作型安全代理素体启动。
小斯恩特似乎也对这一结果感到意外,动作显得有些不安。众人的目光落在直立着的六具圆筒型装置上,这些圆筒发出剧烈的泄气声,沿着看不清的排孔喷出一阵白色的气流。
就在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圆筒上时,我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发觉这一变化同样不在包括席森神父和玛索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中,只有自己和真江无动于衷。
异常的变化和冰冷的警告声,让气氛不自然地紧绷起来。除了我和真江之外,似乎连玛索也不知道那些圆筒中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被称为“安全代理素体”的东西,应该就是小斯恩特和席森神父对话中的“微机胞构造素体”,同时也是索伦最终的保险吧。
圆筒最终敞开,无数的淡黄色液体涌出来,两米多高的身形从里面走出来。
它的模样足以令人倒抽一口冷气,虽然外表是人形,但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根本不是人类。六只类人生物呈现出男性和女性的外观,但是身体似乎纯粹由一种灰白色物质构成,这种物质和四周的构造体垃圾的材质十分相似,无法用肉眼分辨是无机物还是有机物,但是明显更加坚硬。指尖锋利尖锐,关节上有参差不齐的刺状结构,似乎并非是刻意形成的武器,只是在体型塑造过程中,因为造模不规范所形成的副产物。
更令人在意的是,它们的脸部就是一张面具,五官生硬,面具脸的后方就是一团类似大脑的物质,并没有脑壳的存在。如果是女性的话,脑后还有一蓬头发般的导线。
在我的脑海中,这些“安全代理素体”逐渐和曾经碰到过的死体兵重合起来。两者无论在外观风格还是构成材质,都拥有许多共同点。
虽然有些吃惊,但是也并非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玛尔琼斯家曾经是末日真理的一部分,而末日真理继承了统治局的大量遗产,由玛尔琼斯家负责的天门计划,本身就是以统治局科技为基础。那么索伦在和玛尔琼斯家的对抗中得到部分关于“上帝微粒”的应用技术,发展出类似的产物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唯一令我心中一沉的是,其中一个女性形态的安全代理素体,外表看起来和玛索有几分相似。
最初来到这个肿瘤区时,因为种种人和事的异状所产生的某种朦胧猜测,在此刻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这个地方就是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在这十年中,为索伦提供献祭的祭坛。
这个祭坛的坐标不在现实中,而是山顶区数据对冲空间的一部分,就像它的外观一样,是一个寄生在这个空间中的肿瘤。此处的特性就像是将山顶区和墓地区的两个临时对冲空间杂交在一起,在允许思念体存在的同时,也允许肉体出入。席森神父和小斯恩特应该不是思念体的存在。
通过这些古怪的设备仪器,恩格斯警长奉献的祭品,例如玛索,肉体和人格被分割开来,人格数据转换成思念体降临到正常的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肉体则在这里被改造成所谓的“安全代理素体”。
我一直在寻找的玛索的身体就在眼前,然而,它显然已经获得了独立性,思念体玛索是否还能够重新转换为人格状态回到变成安全代理素体的躯壳中尚未可知。
这些安全代理素体,无论外表还是动作都充满了攻击性。一种针对性的危险直觉从它们出来之后就没有消停过,这些家伙似乎不太聪明,更谈不上人性化,一眼就能看出只是个冰冷的战斗工具而已。
“素体?死体兵?”我自言自语着。
“真是麻烦。高川先生,能否先解决面前的这些家伙再讨论我们的事情呢?”席森神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嵌在构造体垃圾中,看上去有些狼狈。似乎在真江的攻击下,他就算能够使用超能力也没能讨到好处。
“似乎你们才是入侵者吧?”我说。
“我不觉得这些试作型的素体能够分辨出来。”席森神父抹去嘴角的血迹,从垃圾堆中撑起身体,“这些造物虽然看起来和死体兵十分相似,但是并非纯粹的兵器,在技术上以智慧生命为标准。末日真理一直希望自己能够获得超脱人类的身份,成为在末日环境中拥有更强生存能力的新物种,他们在统治局的遗产中发现了一种名为‘混沌’的存在,面前的这些家伙,应该就是以‘混沌’为蓝本制造出的前期产物。”
我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席森神父透露出来的信息拥有太多一时间难以消化的专有名词。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未完成品,所以没有智慧分辨谁是敌人,谁是友军,是吗?”
“在脱离末日真理之前,玛尔琼斯家一直负责大量的研究工作,这些素体作为新物种的躯壳已经进入正规,但是一直缺乏人格技术上的支持,所以一直无法制造出真正的生命。在对人格技术的研究上,网络球一直位于前沿,末日真理也好,玛尔琼斯家也好,我们黑巢也好,都没少打你们的主意。”席森神父用令人意外的坦白态度说到。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事情,但是看小斯恩特的反应,似乎对席森神父的坦白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我不由得想起那枚神秘芯片以及停尸房的三具尸体,那些尸体是否就是席森神父提到的“混沌”的实验体,而死亡证明上的备注,以及三方围着这枚神秘芯片的间谍战,是否表示神秘芯片中所保存的资料,就是末日真理和玛尔琼斯家梦寐以求的“人格技术”呢?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私下做些交易。”席森神父在我沉思的时候如此说到。
我并没有立刻回答,但是沉默的态度似乎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满意。玛索走到我身边,她似乎也察觉了那个可怕的事实,面前出现的怪物就是自己的身体。明明自己还“活着”,却亲眼见到自己的身体被改造成怪物,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我完全无法想象。玛索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悲伤。
安全代理素体们走出圆筒装置后,埋葬在构造体垃圾堆中的显示屏上尽皆出现统一的字符,虽然认不出来,但是红色的字体足以给人带来强大的不安。
小斯恩特最先发动攻击,剩下的左手再一次变成黑色巨蟒,要将离得最近的安全代理素体吞进肚子里。那个男性安全代理素体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任凭尖锐的牙齿咬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双手抓住它的上下颚,毫不费力地就撕成两半。裂缝从头部一直蔓延到小斯恩特的肩膀,这只手臂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团废肉。
机械人声再一次响起来。
——安全评估,威胁等级3,最低限度装备配给。
构造体垃圾中有几个箱盒的盖子自行打开,弹出一个手持的握柄。虽然仍旧有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但是直觉感到的危险让番犬部队的士兵们第一时间发动攻击,三支鱼枪矛矢击中试图取武器的安全代理素体。绚烂的电光缠绕在它们身上,好一会才消失,这些安全代理素体似乎要跌倒的样子,白色硬质外壳也出现焦灼的伤痕,但是它们很快就站稳了脚步,没有理会攻击自己的士兵,直接走到箱盒前,抓住握柄将武器拔了出来。
似乎是一种冷兵器,外表上看起来像是一把柴刀,刃部的长度只有一米左右,抓在高大的安全代理素体手中,就像是玩具一般。虽然说凡是涉及统治局科技的武器,都不能掉以轻心,但应该不会是临界兵器那种等级吧?
我看了一眼玛索手中的电击鱼枪,以这种鱼枪的威力为准线,如果不具备远程攻击方式,那么在直接攻击力上或许会更强。
这些安全代理素体的特性和死体兵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坚硬的外壳,冷酷机械的战斗思维,如果没有趁手的武器,就连魔纹使者也要陷入苦战。我的手心渗出冷汗,就像席森神父说的那样,这六个安全代理素体拥有杀死这里所有人的力量。
如果说在最初还抱着这些安全代理素体拥有分辨敌我能力的奢望,那么在它们切实展开行动后,就完全破灭了。
几乎是眨眼间,失去了双臂,正准备施展传送法术的小斯恩特就被打着旋飞来大刀斩成了两截。
243 安全评估
243 安全评估
小斯恩特的尸体摔在地上,没有半点声息,但是我却不能就此肯定这个男人就这么死掉了。这具尸体没有流血,也看不到任何内脏,仿佛一具傀儡。我还记得他不止一次被击中致命要害,却从没有真正死亡过。但是六个安全代理素体仿佛已经认定小斯恩特已经没有威胁,齐齐朝我们走来。他们的动作不快,可是却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
距离它们最近的我和玛索都不由得逐步后退,玛索再次使用电击鱼枪进行攻击,然而矛矢根本无法击穿它们的外壳,那种构成它们身体的特殊材质极为坚硬,只有跳跃的电弧似乎让它们稍微难过了一阵,步伐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一步步地走来。
我将匕首朝貌似玛索身体改造而成的女性安全代理素体掷去,却被她一把抓在手中。使魔化成的匕首也无法给她造成任何伤害,这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我不止一次和死体兵交过手,目前为止,只有临界兵器能够给其造成致命伤害。这些安全代理素体显然采用了制造死体兵的相关技术,外壳有这种硬度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匕首无法给这只安全代理素体造成有效伤害,但是这只安全代理素体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迟钝,在抓住匕首后立刻被丝线缠绕起来。它并非没有挣扎,然而在使魔感应的控制力下,丝线根据我的想法不断交错缠绕,将关节部分束缚起来。
正当我以为这个试验成功的时候,这只安全代理素体的关节突然反转,巨大的力量从丝线上传来,虽然我用尽了全力,还是被它扯飞起来。这些家伙果然和人类大不一样,这个念头划过脑际的时候,我已经被狠狠甩入构造体垃圾中。
巨大的碰撞声在耳旁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背脊似乎要折断一样的痛楚。这些构造体的材质果然同样坚硬,反作用力让我的五脏六腑好似燃烧起来一般,全身上下疼痛无比,一时间无法站起来。
使魔变成的丝线十分断裂,关节式捆绑似乎也并非完全没有作用。无论安全代理素体如何挣扎,都没有将这些丝线扯断,然而它的力量太过强大,在彻底被捆成粽子之前,我再一次被她甩了起来。
我已经被砸得头晕脑胀,如果说这种蛮力的打击不能让我产生任何恐惧,那一定是自欺欺人,撞向那些构造体垃圾的时候,快速在视野中掠过的棱角让我心生寒意。这个身体虽然经过强化,就算砸断背脊也不一定会死掉,但是脑袋和棱角发生碰撞的话,一定没办法活下来。
“高川”玛索的惊呼声传来的时候,我的身体猛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虽然被这人从身后抱住,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是在这个肿瘤区,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我的女人也只有真江了。身体尚在半空,她就已经用右手将丝线缠了好几圈,一落地就拔河般用力扯起来。
安全代理素体站得很稳,然而在真江突然爆发的力量下,脚底却不住向前滑动。
这只安全代理素体被我和真江缠住,但是另外五只却根本没有解救同伴的想法。其中三只安全代理素体重施故技,将手中的柴刀投掷过来。虽然它们的移动能力不高,但是投掷的力量惊人,就像是射出的炮弹一样。
我和真江刚扑倒在地面上,柴刀便从头顶上飞过,在身后发出噗哧的一声。
我回头望去,只见两名番犬部队的士兵被拦腰斩成两截。这些士兵长期服用**药“乐园”,体质、反应和经验远超一般人,然而仍旧来不及闪躲。而且,这两名士兵正是拥有最后两具电击鱼枪的人,矛矢已经插进鱼枪中,这两名士兵适才似乎正打算发动攻击,就被安全代理素体先发制人杀死了,让人不由得猜测这些安全代理素体的攻击目标是否存在某种规律。
鱼枪刚掉在地上,立刻被身旁的人拾起来。同样拥有电击鱼枪的玛索却躲过了这一击,也许是她身上的那种奇异而臃肿的战斗服装产生了效用吧,她趴在地上配合拾起鱼枪的士兵扣下扳机。
虽然之前心存侥幸,这些安全代理素体或许可以辩明敌我,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显表示,它们将我们所有人都列入排除名单中了。
玛索射出的矛矢击中和她长相相似的安全代理素体的额头,绽放的电弧立刻将她的头颅笼罩成一团,这一次似乎产生了效用,我明显感觉到丝线上传来的扯力减弱了。虽然通过丝线传来的电力让我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使魔感应中也传来极为不舒服的感觉,然而真江却完全没事般,一鼓作气将这只安全代理素体拉倒在地上。
我强忍不适,指挥丝线不断增长,将她一层层裹起来,形同一只大茧。一开始还能感觉到挣扎的力量,但茧中的动静很快就停息下来。
似乎捕捉成功了?直到真江将这只大茧拉回来,我才确信这一点。
然而射向其它安全代理素体的矛矢却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被这些人形怪物一挥手就扫开了,两者比较起来,这只和玛索相似的安全代理素体在能力方面明显所有削弱。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茧中的安全代理素体真的是以玛索的身体为素材制造而成的话,那么自己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的任务就切实地完成了。
这个肿瘤区的规则和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相似,这意味着这具安全代理素体可以存在于现实世界中,而并非如同思念体一样,一旦离开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就会消亡。玛索想要重新变成人类大概已经不可能了吧,但是如果能让“思念体玛索”回到这个躯壳中,或许可以让她作为拥有完整人格的安全代理素体形态生存下去。
既然玛尔琼斯家拥有将人格意志和肉体分离的技术,那么将人格意志重新装回躯壳中的技术也一定存在。
玛尔琼斯家让间谍窃取的网络球最新研究成果,很可能就是关于这方面的资料。
网络球一定会对玛索现在的状况有兴趣,而且席森神父之前提到过,组织对人格技术的研究站在最前沿的位置上。
虽然安全代理素体并非是人类的存在,无法在正常人类的社会中生存下去,但是这个身体拥有强大的力量,一定会得到网络球的接纳。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安全地携带“思念体玛索”离开这个地方。
面对五只安全代理素体的步步紧逼,在没有临界兵器的状况下,我们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也许可以通过来时的道路离开这个肿瘤区,可是一旦离开这个地方,很可能就会失去回到现实的机会。
索伦的状况不明,现在只有席森神父知道离开这个地方的途径了。然而,他们是以肉体的状态进入这个肿瘤区的,我不能肯定身为思念体的我、真江和玛索可以通过他们的渠道离开。
最稳妥的方法,仍旧是唤醒索伦。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背起素体茧,同真江一起朝玛索的身边汇合。
就在这个时候,空间中再一次传来机械人声。
——安全评估,威胁等级4……
还没说完突然中断下来,不一会,埋在构造体垃圾堆中的屏幕猛然提高了亮度,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令人不安的红色中。我注意到屏幕中的数据流变得不稳定,时不时产生断流,随后又出现几行乱码一样的符号。这些乱码在几个呼吸间就剧烈地繁殖起来。
安全代理素体在发生异变的时候,好似受到了干扰,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静止下来。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等待后继发展,似乎没有一个人打算立刻离开。
——严重警告,防火墙失效中,核核心程式解锁率超超超过百分之五十。安,安全全全全评估,威威胁等等等等级6,持续上升中……
再次响起的机械人声磕磕巴巴,似乎随时会消失的样子。
它口中的威胁等级在十秒内就数到了九。整个肿瘤区产生强烈的震动,好似忍受着痛苦般,不断地颤抖。堆积起来的构造体垃圾不断在震动中坍塌,发出一阵阵轰鸣声。情况显然十分不对劲,我看到席森神父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愈加凝重起来。
我开始不确定,这是否是他和小斯恩特想要的结果了。
“发,发生了什么事?”玛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脚下的构造体垃圾突然下陷,差一点就要跌倒在地上。
“席森”我朝不远处的神父大叫道。
“很遗憾,和我想的有些不同。”席森神父悬浮在半空,脸色有些迟疑。
机械人声没再响起来,耸立在索伦身边的圆筒全都被震倒了,那个月牙形设备阵列的指示灯疯狂地闪烁,给人一种随时会爆炸的感觉。就连躺椅中的“索伦”也像是抖糠一样痉挛起来,即便在这个时候,仍旧无法让人感到这个身体是拥有感觉的生物,仿佛那种痉挛仅仅是身体神经的反射。
我一直都在怀疑,这个“索伦”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亡了。就像玛索被分离成“思念体玛索”和“安全代理素体”两个部分,他的人格意志变成了我所见到的男孩索伦,而肉体则变成了设备阵列的一部分。
244 最终安全构造
44终安全构造
谁也不知道周围这些构造体垃圾中有多少显示器,警告的红色荧光几乎笼罩了整个肿瘤区垃圾山上,如同踩在银河星光之中。震动没有停止,山丘一样的构造体垃圾不断被震落,除了悬浮在半空的席森神父,地面上每个人都在努力稳住身体。安全代理素体完全停止运作,但完全不能给人带来安心感。
前方设备阵列不断迸射出电光和火星,发出巨大的杂讯声,似乎随时会被烧焦一样。接线陆续从躺椅中的人体上弹出,发出一连串哒哒哒的声响。接口处也随之变色,空气中也开始弥散出一股焦味。
躺椅旁断成两截的小斯恩特的尸体也在这个时候发生变化,尸身的密度变得松散,不一会就如同灰烬一般向内塌陷下去,被风一吹就迅速消散了。
这副场景让玛索看得目瞪口呆,但是这反而更让我确信小斯恩特没有死亡。
“席森神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声问道。
“真是麻烦,每次遇到你和小姑娘都没什么好事啊。”席森神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略显烦恼地苦笑。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我盯着他说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你和小斯恩特造成的吧,小斯恩特给索伦注射了什么东西?”
“不,应该说,高川先生,是你把糟糕的东西带进了”席森神父正视我道,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推搪和做作。
我并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因为他说的并非毫无可能。我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经过,疑似艾琳的女孩将我和真江带到停尸间,我们才会进入这个肿瘤区。一开始我就对她的作为心存疑虑,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的变化若说完全不在我的估计中,那一定是谎言。就像第一次进入墓地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时,将艾琳的照片带进去一样,这一次很可能也给肿瘤区带来了一些不详的物事。
然而,这些个不详的物事到底是什么,我完全没有头绪,因为我的身上并没有明显可疑之物。
不,反过来想想,如果席森神父没有说谎,现在的异状真是自己带来的某种东西多导致……那么,自己身上最可疑的物体是什么?我看向真江,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外套的口袋中掏出那枚神秘的芯片。
原本死物一般的芯片,此时宛如和整个空间的异状发生共鸣,表面上正浮现一条条光状的回路。
遍布四周的显示器陆续发出噼啪的脆响,电火花闪烁的同时,不少屏幕四分五裂,并从机器内部升起一缕缕的黑烟,一个紧接着一烧坏。警示的红色荧光暗淡下来,最终让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昏暗,仅有为数不多的柱形灯光从构造体垃圾中射出,空气中的烧焦味更加浓郁了。
不知道是设备阵列,还是在躺椅处传来机械人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警告,核心程式进入自毁倒数,最终防御程式启动,安全代理素体重启。
伫立前方的五具安全代理素体将身体直起来,被我捕捉的那具和玛索相似的安全代理素体也开始蠢蠢欲动,为了以防万一,我再次用使魔转化成的丝线将茧壳增厚。前方的安全代理素体并没有立刻对我们发动攻击,反而汇集到躺椅处的人体边,分别按住那人的手脚和身体。在众目睽睽中,它们的躯体开始分解,外壳变成甲片,露出内脏一样的导管,彼此缠绕起来,将躺椅中的人体除了头部外的地方包裹起来。
正当我们警惕地注视着那边的变化时,真江手中的芯片突然悬浮起来,冒出一串串的光芒状态的符号,这些符号以双螺旋的形态交错,就如dna一般。直到整个螺旋彻底脱离芯片,芯片才重新落回真江的掌中,而芯片表面的光状回路也彻底消失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玛索错愕地盯着悬浮在半空的dna状未名符号,失神地问道。我看得出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彻底手足无措了。
地面的震动变得更加强烈,构造体垃圾一个接着一个悬浮起来。心中警铃大作,我顾不得回答,拉着她就和真江一起朝外围跑去。不止我们三人,存活下来的两名士兵也和席森神父也在远离dna螺旋状的光芒符号。我们刚离开那个位置,原先所站的地方,构造体垃圾在一股莫名的吸力下,不断向上耸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山包将那团dna螺旋包裹起来,还不断有更多的构造体从四周向那个山包飞去。
当山包的高度快要抵达肿瘤区的顶部时,地面上的构造体垃圾已经所剩无几。构造体垃圾的堆积十分紧密,但是当整个山包产生形变的时候,构造体的表面也开始扭曲起来,那种柔软的感觉人联想到奶酪,然而我们都知道,这些构造体实际上是多么坚硬。
构造体之山在蠕动中渐渐形成一个人形的轮廓,手脚、身躯和头部不断变得清晰。不仅是这里,五具安全代理素体和躺椅中的人体结合而成的东西也正在发生同样的变化,尽管没有吸附构造体,从而造成体型上的差距,却早一步呈现出完整的形状――并不是完全的人形,体型显得高瘦,虽然有双臂和头颅,整体却更像是一座高塔,腰际以下的部分根本就没有分成*人的双腿,而是凝聚成一整块,宛如和地面嵌合在一起。从背脊蔓延到脑后,以及手背上有参差不齐的骨刺状物体,显得十分狰狞。它的头部仍旧带着之前的仪器,脸部被护目镜一样的物体遮蔽,看不清面貌,但和巨大的身躯比较起来仍然显得体积过小。
这个怪物从外表判断,应该是男性吧,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联想到曾经见过的男孩索伦。而构造体之山所形成的怪物在形状上更加贴近人类,虽然高度几乎抵达肿瘤区的顶部,但是体态却十分匀称,呈现出女性的外表,脸部五官也完全勾勒出来,令我感到十分眼熟。
我很快就想起来了,不是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出现的女孩,也并非照片里中年的艾琳,而是由巴赫通过电脑还原出来的年轻时的艾琳。
一个由无数的构造体组成的巨大艾琳,宛如传说中的古代巨人,大概有二十多米吧她脚下的我们就如同蚂蚁一样渺小。
“情报重组了吗?”席森神父的自言自语声传到我的耳中。
这就是被我带进来的不详之物吗?我望着那巨大得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消灭的身躯,不由得咽了一下唾沫。本应是保存着网络球最新研究的神秘芯片,却在我们的面前释放出这个巨大的怪物。之前的dna螺旋符号显然就是构成这个巨大艾琳的核心,然而,那到底是芯片原来就保存有的东西,还是之后被录入的?按照之前对芯片中所保存的内容的推测,应该和人格技术有关,那么dna螺旋符号就是艾琳人格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的体现?
不是思念体形状,而是一串完整的基因?
我曾经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见到的女孩,在相貌上和中年的艾琳并不是十分相似,因此,这个巨大的构造体艾琳是我第一次真正认知到,艾琳就在这里。
与之相比,反而无法肯定,那个由安全代理素体所形成的怪物就是索伦了。它已经连人类的形状都快要失去了,之所以呈现这样的形状,令人不由得猜想是否发生了人格情报上的缺失或扭曲。
这样的“索伦”,还是当初和玛尔琼斯家对抗的那个男孩先知吗?
――核心程式自毁倒数计时六十秒,最终安全警卫完成度百分之八十,能量输出抵达临界点,持续时间六十秒。
平板冰冷的机械人声从怪物“索伦”的身体中传出,位于它身后的设备阵列在一阵剧烈的电火花迸射中彻底销毁。
巨人艾琳猛然挥起拳头,朝怪物索伦发起攻击。怪物索伦虽然高度只抵达艾琳的胸口,就像一个侏儒般矮小,但是外壳质地的硬度却毫不逊色。它并没有生受这一拳,在被击中之前,身前的空气一阵扭曲,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球形护罩。拳头击打在球面上,仅仅让外壳泛起一阵涟漪,无法再进一步。
怪物索伦抬起右手,这只右手比左手长出一截,没有手掌,因为从手肘开始,整个小臂就是一个长匣形状,宛如枪械的怪异武器。在巨人艾琳的第二拳落下之前,这把武器射出一道光线,眨眼就穿透了巨人艾琳的拳头,更是贯穿了整只手臂,从肩膀后飞出后,又贯穿了肿瘤区的外壳,留下一个直径一米的洞眼。
这种攻击和防御一体的模式,让我瞬间想起了那把刀状临界兵器。
“是重粒子放射兵器?”席森神父的声音有些干涩,“这种东西也能制造出来吗?”
“重粒子放射兵器?那是什么?”
“临界兵器的一种,在末日幻境中的统治局资料库里有记载,但是看到实物还是第一次。”
bk
245 结束就是开始
245结束就是开始
我一直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肿瘤区中出现了第二具临界兵器,这种被称为“重粒子放射装置”的武器,一次性就击穿了由无数构造体垃圾重组生成的巨人艾琳,并在肿瘤区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大洞。
所有这些出现在肿瘤区的异常造物远远超出了我对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所具备的科技水平的预估。即便在我仅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却异常丰富的冒险旅途中,也是第一次见到。在末日幻境的日记中曾经提到的埋藏在地下空间的纺锤体机械也不过如此吧。
这就是统治局的科技,不,应该说是被现代人类消化后仿制出的类统治局科技产物。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巫师,安全代理素体,构造体巨人,最终安全警卫,重粒子放射装置,无论那一种都已经远远超出现代人类认知的水平。
末日真理对统治局科技的破解和研究一直处于世界最前沿的位置上。
玛尔琼斯家曾经是末日真理的重要构成部分。
艾琳是玛尔琼斯家的最高领导者。
索伦和玛尔琼斯家对抗了十年。
所以,索伦也好,艾琳也好,都掌握着相当程度的统治局科技。
这样的推导的确理所当然。
然而,即便身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见识过巫师的力量,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直观的认知到这里存在的力量。通过眼前的事实,又不自觉去思考末日真理所具备的力量,继而推测和末日真理三角鼎力的黑巢和网络球的力量。
我感到自我的渺小,即便自己是一个拥有使魔的魔纹使者。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快走到山脚时,却发现迎接自己的不是想象中的傍山小镇,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自己曾经见识过的世界,即便远远超出普通人的理解和想象,也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自从末日幻境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我就已经觉得这个世界正逐渐变得陌生,我以为自己会逐渐习惯,然而在我觉得自己可以捕捉到脉络的时候,它却突然加速,变得无法理解。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巨大阴影所变成的怪物暗暗窥视着这个世界,一旦它决定出来,至今为止的现实所存在的各种概念就会一瞬间被瓦解。这就是我亲眼目睹在这个小镇里中发生的一切后,唯一剩下的感想。而这种想法是如此冰冷,而且还能沉重,就像沉入千万公尺的海底,巨大的压力似乎眨眼间就会将自己碾成粉末。
太可笑了,简直是个噩梦,而自己就是活跃在这个噩梦中的小丑。我真想快点醒来。
被重粒子放射装置击穿手臂的巨人艾琳没有任何痛楚,也没有任何闪躲的念头,怪物索伦的重粒子放射装置总能够给它身上添加伤口,然而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块,构造体垃圾不断飘浮起来,去填补那个巨大身躯上的破裂和豁口。而在巨人艾琳毫无顾忌的蛮力攻击下,怪物索伦身周的防护罩似乎摇摇欲坠,它的每一次挥手,都会刮起沉重的风声。
这是目前为止幸存的任何一个人都无力更改的局面,我们被夹杂两只怪物中间,饱受着殃及池鱼的惊骇。
当重粒子放射装置形成的光柱再一次击穿巨大的构造体垃圾重聚的身躯时,构造体残骸如雨一般落下,一不小心让我们这些人类脑袋开花,然后被掩埋在垃圾山中。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这些落在地面的残骸很快又会漂浮起来,再一次填补巨人艾琳的身体。
在所有的构造体都被蒸发之前,这个巨大的非人生命体将不会就此倒下。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这里不是自己这些人能够有所作为的战场,这也许不仅是我,也是其他人心中的想法吧。
“这样下去不行,席森,带我们离开这里”我说。
“回到现实?没办法,小斯恩特才能做到。”席森神父一筹莫展,语气听不出慌乱,但事实却令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核心程式自毁倒数计时三十秒,能量输出超越临界点百分之三十。
机械人声再一次在肿瘤区的空间中回荡。
“不管到哪里都没关系,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玛索已经扔掉了电击鱼枪,一边喊着,一边用力砸开从我头顶落下的构造体残骸。她这身类似宇航服般臃肿的防护服让她的反应和力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靴子底部甚至能够产生几毫米的悬浮,或吸附在直立的墙壁上进行高速移动。在所有人中,具备着可以与真江和席森神父相提并论的移动能力。
“没办法了,只能从我们来时的地方回去。”我提议道,“这个区域的上方就是精神病院的停尸间。”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出口,就算躲回停尸间,也仍旧是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我不觉得在这个肿瘤区中,索伦变成的怪物能够战胜玛索。玛索处心积虑要降临此处,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然索伦同样准备了杀手锏,但从机械人声的警报中就能看出来,他也已经是背水一战,就算变成了最终安全警卫,也不是完整的形态,不得不开启自爆装置。当然,类似玛索身躯的安全代理素体被我夺取,大概是导致这个局面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旦玛索战胜索伦,这里的人铁定没好果子吃,兔死狗烹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时间已经不允许等待,所有人在真江的带领下朝升降梯的方向前进。
快要接近门口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空中笼罩过来,每个反应过来的人立刻像被烧了窝的兔子一样四散奔逃。那个巨大的躯体重重砸在地上时,地面的震动让人几乎站不住脚,还得狼狈地闪开飞溅而来的坚硬碎片。当我看清从空中跌落的大家伙就是变身最终安全警卫的索伦时,它的肢体边缘不断渗出血迹来,有人没有逃过这一劫,被压成了肉饼。
我来不及产生任何感慨和后怕的情绪,和真江一起扯住身旁呆愣的玛索,冲进升降机中。玛索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那只手臂就落在她的脚边,数枚从最终安全警卫的身躯上剥离的破片插进防护服中,差一点就将她的脑袋开了瓢。
当躺在地上的最终安全警卫再一次抬起重粒子放射装置的时候,席森神父也冲进了升降机中。被他掺扶进来的还有一名番犬部队的士兵,而这名士兵的身上扎满了构造体碎片,右腿也只剩下半截,鲜血止不住地涌出,似乎随时都会咽下呼吸。
原本只能站下四个人的升降梯,在两人进来之后,宽裕度竟然仍旧和原先一样。虽然意识到这种奇妙的变化,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问题。
经过了那么多奇诡莫测的事情,我已经深刻认识到,只要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就必须抱着一种以不变应完变的态度。在真正理解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构成和机制之前,“存在就是合理”——只有抱着这样的想法,并基于此进行推断和行动,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吧。
“其他人都死了”席森神父皱着眉头说,他看了一眼士兵,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虽然不明白他到底真是悲怜天人,还是惺惺作态,但是现在也无暇理会了。
——核心程式自毁倒数计时十五秒。
地板开始上升,粒子放射装置发出的剧烈光影和声响就像放在一个匣子里,随着匣子的闭合越来越小,就在视野只剩下膝盖的高度时,巨大的震动和撞击声再一次传来。一块破片迅雷不及掩耳地射进来,意外击中了躺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番犬部队的士兵。这个倒霉的家伙的半个脑袋飞了出去,红的白色在墙壁上洒了一片,令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当来自外部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后,这个密闭的空间再次亮起暗红色的光,震动和声响不断追赶着我们,呼吸间,这片暗红色的光晕也彻底消失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来自外部的动静也愈加扣人心弦。
随后,视野再度变得清晰起来,我们再度来到了铁丝网构成的十字架升降通道中,向下就能眺望到那块巨大的肿瘤。
这块肿瘤那种病变恶化的感觉更加深重了,可以清晰看到表层不断剥离出碎片向下方落去,渐渐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渊中,仿佛还渗出浓汁和血液。
我可以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从最后一次听到的自毁倒数起,我就不断在心中继续计数,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倒数的节奏应和着,虽然不激烈,却沉重得似乎随时会冲破胸膛。
最后倒数三秒的时候,我们距离肿瘤区已经有十米远,然而这并不是个令人安心的距离。所有人都在向下眺望,我紧紧抓住了真江的手,而玛索则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肿瘤兀地膨胀了一下,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膨胀,收缩,如同跳动越来越剧烈的心脏。最后一次膨胀之后,仿佛泄了气一般,不断萎缩,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芒,就这么一直缩成一小团,一个点,淹没在漆黑的深渊之中。
当我们以为这就是结束时,那块肿瘤区曾经占据的空间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打了一大片马赛克,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晶格交错着,甚至开始从连接肿瘤区的十字架升降通道底部蔓延上来。
马赛克消失后,那片区域曾经存在的一切就像从没有过一样,一片黑暗和虚无。我的手心渗出细细的冷汗,紧张地计算着地板上升的速度,以及马赛克吞噬的进度。
太快了
“阿江,砍掉我们下方的通道”我说,心里回想着蜥蜴短尾的镜头,然而当我看向她的时候,才发觉她身上用灰石力量构成的紧身衣正在龟裂,脱落下来的片状物质好似飞灰一样迅速在空气中消散,洁白的肌肤逐渐在外套中裸露出来。
不仅是真江的衣服,就连席森神父的脸色也浮现一丝灰黑色的气息,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压抑一种强烈的痛苦,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停在皱褶和平滑之间往返,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瞬间又恢复成原来的年纪,偶尔还会产生苍老和正常两种状态同时出现的情况。
唯一正常的只有我、真江、玛索和士兵的尸体,以及被茧包裹的安全代理素体。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推测正逐渐变成现实。不同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对现实物质拥有某种筛选机制。
肿瘤区和正常的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区别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凡是没有通过正常区域筛选机制的存在,如今正迅速以异常的速度强制产生灰化反应。就算是席森神父这样强大的魔纹使者,也会在抵达停尸房的时候化作灰烬,唯一能支持他的或许只有那对支持魔纹的手套而已。安全代理素体之所以没有发生变化,正是因为它处在使魔所变换的巨茧中。
“天哪,噢,天哪……”玛索掩住嘴巴,有些惊恐地盯着席森神父身上所产生的变化,根本说不出能够形容自己此时心情的词句来。她猛然打了个寒颤,看向自己的身体,那身保护她,提供她强大力量的保护服也没有例外,甚至可以说更加剧烈。就像被浇上了腐蚀性的强酸一样,表面正一层层冒起黑色的烟雾,并不断剥离出灰烬一般的碎片。
她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脱掉这身防护服。这件防护服刚落到地面,灰化反应立刻加剧,在呼吸之间就变成灰烬飘落黑暗的深渊中。玛索被吓坏了,根本不敢靠近中间那片残余灰烬所在的地域,身体僵硬地挤入我的怀中。
我紧紧揽着玛索。现在,我终于抓住她了,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必须将她带走。索伦已经完蛋了,艾琳不会放过她。
“真是不幸啊,看来今天上帝怠工了。”席森神父的声音颤抖着说,他明显很痛苦,但是嘴角却仍旧挂着和往常一样从容的微笑。
我盯着他,老实说,我对他并没有任何厌恶的感觉,他甚至救过我和富江的性命,引导我进入网络球。我们之所以对立,也许是理念的不同,但更多的是受制于组织的立场而已。他是黑巢的人,网络球的背叛者,而我是隶属网络球的安全专家,仅此而已。
“你就要死了,席森神父。”虽然这么说,但我不觉得他会就此死去,这个神父总是谋定而后动,所以总给人摸不透深浅的感觉,就算现在面临灰化的困境也仍旧是这样。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席森神父痛苦却又平和的反问,就像是将修行的痛苦化作甜美佐料的苦修士,别人觉得难以忍受,但对本人来说却是甘之如饴。紧接着,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说了下去,“你会把我送回湖边码头,对吗?”
“……是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当然会那么做,因为他曾经是我的恩人和引导者,黑巢和网络球之间,也并非是完全对立的立场。而且,我希望他能够帮我一个忙。
八景在离开前对我说过,咲夜会背叛网络球,虽然我当初不以为然,但是如今咲夜选择了成为巫师,让我深刻认识到她踏上自己道路的决心,那么加入黑巢是她最好的选择。在某种意义上,八景的预言已经应验。迄今为止,巫师面罩是这个小镇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特产,然而网络球已经不具备夺取任何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机会了。无论为了安全还是后继的发展,咲夜都必须停留在此处。
如果她能加入黑巢,得到席森神父的照顾,离开网络球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席森神父曾经是网络球的人,至今仍旧和梅恩先知有交情,无论关系也好,人情也好,在人员交接事项上应该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无论如何,就算席森神父真的在这里失去全部筹码,我也不能任由他死在这里。
“我需要你帮我照顾一个人。”我开门见山地说到。
“哦——”席森神父只是微笑着,从口袋中掏出圣经。圣经翻开的时候,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全都飞了出来,如同有拥有了生命绕着席森神父飞舞。
“礼尚往来,我如此期待着。”席森神父如此说着,双手交叉贴在肩膀上。飞舞的纸张将他一层层包裹起来。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形同被裹尸布紧紧围起的木乃伊。
书页制成的裹尸布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灰化反应。
玛索离开我的怀抱,小心翼翼地绕开地板中心的灰烬,靠近木乃伊仔细观察,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246 结束就是开始2
纸张一层层粘在席森神父的身上,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也没有露出一根,厚实得只剩下一个人形的轮廓。-< 书海阁 >-双脚并拢裹成一团,依稀可以辨认出五官的轮廓,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肩膀上。
“太神奇了,这是魔法吗?我从小就听说一些神父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狩猎恶魔,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玛索有些紧张地伸手触碰书页,轻轻念出上面的的确是圣经里的词句。
“我想应该不是,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神父。不过,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是科学吧。”我一边信口回答,一边注视着下方马赛克的吞噬进度。
“科学?你,你说……全部这些。”玛索现在有点无法接受,伸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圆,”都是科学?得了,别在自欺欺人了,这一点都不科学。”
“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我想你今后就会见怪不怪了。”我耸耸肩回答道。以思念体存在的玛索,被改造成安全代理素体的身躯,这种存在形态的超乎常识比之席森神父现在的样子也毫不逊色。如果这一次能够安全返回现实,我敢肯定地说,她今后的人生一定会变得更加“独特”。
“我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书海阁 >-”玛索认真地看着我说,随即看了一眼下方逐渐接近的马赛克吞噬,好似松了一口气,但又露出微微的苦笑,“你不应该来这里,川。”
“我说过,一定会找到你的身体,然后把你带出去。“我说,“你看,我做到了一半。”
“这个身体?”玛索的目光落在巨大的茧上,叹了口气:“然后昵?我们该怎么出去?
你没有办法,现在连你也被困在这里了。”
“总有办法的,有时你就得相信一下运气,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比起这个,你不应该对我说点别的吗?”
玛索歪着头打量了我半晌,用手顺了一下发迹,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真的,我很高兴你出现在我的身边。”玛索的笑容有些迷离,“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你知道的,英雄和公主……竟然是在长大了之后……“她似乎觉得词不达意,所以停住口,只是摇摇头,半晌后说到:
“知道吗?即便是现在,我仍然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书海阁 >-”
“我可以理解。”就算是现在的我,回想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反思自己的生活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种状况的时候,仍然会感到一阵不真切的恍惚。
玛索的目光落在真江身上。真江几乎着身体,仅仅披着外套,光滑的曲线隐约毕露。真江的表情显得恍惚,变得十分沉默。自从灰化反应出现之后,她似乎又重新变回那个精神病人了。她无视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抱着手臂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盯着躺在地上的士兵尸体,忽而发出痴痴的笑声。
真江的样子似乎让玛索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低声在我耳边说:“她没事吧?”
“没事,再正常不过了。”我这么回答,却觉得荒谬得令人发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样子的真江,担忧和抑郁交加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两个月……严格来说,甚至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眼中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真是令人疯狂。真江是精神病人,不仅人格分裂,不时还会陷入一种恍惚和妄想,但我在偶然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活在一个虚妄的梦境中,每当产生这样的想法并导致情绪低落的时候,反而会让我怀疑,患上精神病,陷入自我世界中的,究竟是真江还是自己?
现在这个样子的真江,她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世界,究竟有多少区别昵?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对玛索说:“也是工作的措档。她是一个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玛索的目光在我和真江身上来回游移了几趟,似乎在确认我是否在开玩笑。她应该能从真江此时的表现看出一二来,但是她的脸上仍1日浮现出复杂的表情,“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我只是微笑着,玛索也没再说话,气氛陷入一片宁静和沉默中,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安,即便下方的马赛克正一点点挨近,似乎随时会将我们吞没。我有一种无名的信心,我们一定能够摆脱这个令人绝望的困境。
仿佛由铁丝网构成的十字架形状的升降梯外是一片死寂、压抑又黑暗的世界,无论朝哪个方向望去都看不到尽头。但是这种深邃的背景却发着光,应该有光,否则我们应该无法看清楚身旁的物事。
当空间马赛克距离我们只有两米远的时候,渐渐地,从头顶开始,真正的黑暗再一次降临。我重新嗅到了那种熟悉又刺鼻的硫磺和烟火昧,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景物,但是我相信,只要伸出手,就会触碰到墙壁上的血肉脓包和青黄色的苔藓,以及那些湿漉漉的脓汁。
玛索的身体不自然地扭动,让我感到她正对黑暗中的变化产生不安。
“你闻到了吗?”她问:“似乎有什么东西……”
“墙壁上出现了一些东西,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我安抚她道:“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你没来过这里?”
“没来过,我第一次知道竟然有这么一条道路。”玛索解释道:“我是从另一条楼梯下来……真的!太奇怪了,我还以为那个地方只是一个被改造的地下室!”
那个地方自然指的是肿瘤区,玛索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外部看到那个区域的真正模样个悬浮在黑暗深渊中的巨大肿瘤。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在我们从被马赛克吞噬的担忧中解脱出来时,那种硫磺和烟火味开始一点点由浓转淡,过了一阵就再也闻不到了。头顶上方出现一丝光亮,随着我们的上升,那种光亮不断向下延伸,变成一扇窗户,又变成一扇门。我和玛索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如果前方还是当初那座停尸间,那么我们很可能不得不应付数十具不知道是丧尸还是其它什么东西的怪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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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结束就是开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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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和真江离开的时候,那些从冷柜中爬出的尸体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令人不由得联想到青虫的蛹化。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丝茧的颜色和肿瘤区构造体的颜色十分相符,这让我产生不好的预感,当这些尸体再次从茧中孵化出来的时候,是否会变成那种外壳之坚硬和死体兵不相上下的怪物?
三具特殊尸体的死亡证明所暗示的实验,是否就是对死体兵制造技术的研究?
若放在以前,或许还可以掐灭这样的念头,然而在那个巨大的肿瘤区中,我已经见到了太多对统治局科技破解和应用后所诞生的产物。我并非科研人员,因此无法断定,在这个地方所出现的超现实科技和统治局科技的差距还有多远——这个差距的快速缩近让我越发感到末日幻境的景象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现实重合。
距离世界末日预言的一九九九年还剩下一年的时间,对于没有接触过末日幻境的普通人来说,现实还在以过往的姿态平滑而有序地运转。我在来到这个小镇以前,虽然也经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冒险,也为事态的迷离感到忧心忡忡,但是总觉得人们还有时间。三大组织的僵持会让人们度过一个不太安稳一九九九年,但至少看不出世界会在一年之中灭亡的迹象,然而现在我开始不确定起来。
这个世界从正常到崩溃,只需要一年的时间?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在这个小镇所曝露出来的东西隐隐让人感到不安,我寄望这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的错觉。
停尸间的状况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平静得令人大吃了一惊。灰白色的茧纷纷破开一个大口子,曾经是尸体,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里面钻出来,如今却不知去向。空洞的茧壳和将彼此连成一片的丝线如同蜘蛛网,或者堆叠厚实的棉絮一样,从地板两侧的冷柜蔓延到天花板上,形同一个昆虫产卵后的巢穴。
整个房间的空气冷凝而饱含水分,在不少地方结起白霜。一眼望去,冷柜的所有格子都被打开了,除了依旧躺在病床上的三具尸体,什么都没剩下。我们从冷柜暗门中走出来的时候,可以清晰看到自己嘴边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气温大概接近零度了吧,我的肌肤升起一阵鸡皮疙瘩,失去防护服后,只剩下一身清凉内衣打扮的玛索更是簌簌颤抖,只有披着外套的真江看上去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
停尸间的诡异变化让人感到疑惑,不过在这种时候,任谁都会巴不得所有的危险都远离自己。我让玛索将封印安全代理素体的茧以及席森神父搬出来,自己拔出匕首来到门边,削断上边的粘丝,想要将这扇通往走廊的门关上。虽然我们迟早要出去寻找回归的道路,虽然这个房间冰冷潮湿,令人片刻都不想多呆一会,但是刚刚脱离魔域,前途多舛,或许只有这个房间能够暂时提供安全。
虽然我安慰玛索时说过一些“车到山前必有路”之类的话,但其实自己的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只是在脸上挂出一副心有成足的表情,因为在这个房间中只有我一个能跑能跳的男人。玛索虽然仍旧挂着微笑,但那种笑容充满了放弃的解脱感,她抱着肩膀坐在地上,盯着在身边小声嘀咕的真江。
下一刻,她的笑容僵硬起来,脸色也刷地发白。
“玛索?”
然而不用玛索开口,我也感觉到了,地面正在产生一种不自然的震动,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紧接着,充当暗门的冷柜一侧开始开始跳动,发出一阵阵哐当哐当的声响。我和玛索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拉起真江、茧和被封印的席森神父,远离那片地方。我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想要从暗门中出来,明明在肿瘤区毁灭后,什么都没有剩下,也许是那些马赛克开始侵蚀这个空间吧。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
“不对劲,快把门打开”玛索叫起来。
不用她提,我已经这么做了。然而这扇门却意外的,好似从外边反锁了一般纹丝不动。我用力摇晃门把手,甚至用匕首去切割,却都徒劳无功。这扇门变得意外的坚硬,甚至不能用坚硬来形容,那种独特的,无法开启和破坏的感觉,就像这座精神病院的教堂式大厅中那些通往外面的大门和窗户一般,只是一个被固定死的背景。
没选择了。我跨前一步,将玛索挡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暗门。那快可以上下活动的地板好似打上了马赛克,变得不甚清晰起来,这种奇妙的现象很快就吞噬了地板上的士兵尸体,连同整个门内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模糊浑浊,不再像之前那般透明。
我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这种伴随肿瘤区毁灭所产生的异变扩散现象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马赛克异变并没有蔓延到暗门外,就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一般,只能不断地在原地积累,变得更加混沌和浓郁。突然间,那片打满了马赛克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好似有正反两股力量在对峙,扭曲,正常,再扭曲,再恢复正常,如此反复。过了大概数个呼吸的时间,维持正常状态的力量陷入溃败,暗门后的马赛克空间一鼓作气变成了一团漩涡。
半透明的漩涡徐徐转动,一个矮小的身影朦朦胧胧浮现,根本就没有抬脚走出暗门的过程。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发觉他已经站在室内。
一个身穿白色病人外套的男孩。
玛索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这个孩子正是我们曾经见过许多次的索伦,不是肿瘤区的怪异人体“索伦”,也不是最终安全警卫“索伦”,而是最初见到的那个鬼魂一样的男孩“索伦”。
“噢,天哪,你没有死”玛索低声叫起来,脸上浮现惊喜之色。她似乎想冲上去,虽然我同样有一大堆话想要询问面前的这个男孩,然而一种谨慎的心态却让自己下意识将玛索拦了下来。
玛索向我投来意外又疑惑的目光。
“他是索伦,他没有死”
“我知道。”我说:“我一直就不觉得他会死去,他是先知,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先知?你在说什么?”玛索难以理解,这是因为她不明白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基础构架。
在我们获得的资料中,构成一个完整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所需的四要素,同时也是四个最重要的祭品:基石、主宰、守卫和先知。在至今为止的推论中,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艾琳的丈夫蒙克是基石,艾琳是主宰,守卫者尚不明朗,或许是曾经在连接山顶区和墓地区的“门”中出现的巨手,而索伦则是先知。
虽然这十年来,索伦一直扮演着和艾琳作对的角色,但是他身为先知,既然存在于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并且开发出肿瘤区、素体以及安全警卫等等超凡科技,本身就可以视为已经落入艾琳的毂中。
然而这些事情暂时没时间对玛索进行解释了。
肿瘤区已经灭亡,分别代表索伦和艾琳的最终安全警卫和构造体巨人同归于尽。如今思念体状态的索伦再一次穿越死亡境界线一样的黑暗深渊,重新回归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失去了最后存身之所的他就像一只赤luo的羔羊,持续十年的对抗已经走到了尽头。
思念体索伦不会死亡,因为他是先知,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需要他。而我也需要他的力量,在他出现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出现。然而他如今就站在我的身前,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和运气。
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浮将出来,虽然艾琳没有出现在眼前,但我仍旧感受到一种穿越空间的压力。紧闭的大门和高耸的墙壁完全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让我们出去”我朝思念体索伦大叫起来,“如果你还可以办到的话。”
以男孩形象存在的思念体索伦没有回答,他就像是第一次碰到时那样,目光平静如水,仿佛要说什么般轻轻掀了掀嘴唇,然而在发出声音之前,那种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的身体漂浮起来,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因为我亲眼看到了他努力将身体压下的动作,就算脚后跟抬了起来,脚尖也努力粘住地面,然而,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将他的双手绑住,向上拉扯,将他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就像即将接受处刑的犯人。
一条条的黑色回路从脚底浮现,迅速沿着他的身体向上蔓延,好像有无数的铁丝从他的皮肤底下向上钻,脸皮也开始浮肿起来,骨头也发软,不成人形的狰狞骇人听闻。玛索简直被吓坏了,脚一软就跌倒在地上。男孩张开嘴巴,似乎要吐出什么东西,寂然的停尸间中,我似乎听到了惨烈而痛苦的哀嚎。
空气是如此森寒,却给人一种沸腾起来的感觉,光线在扭曲,周围的景致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虚虚实实。
我抓住玛索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停尸间中开始产生巨大的气流,不一会就变成一条条可以目视的手臂粗细的龙卷,钻进旋转的暗门空间。病床和尸体在眨眼间就被这股吸力拉近暗门的漩涡中,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我们三人手牵着手,用力抓住侧旁的冷柜才堪堪稳住身体。安全代理素体之茧和席森神父的身体已经完全悬浮起来,而且从它们身上传来的拉扯力量正越来越沉,似乎随时会脱手而去。
“索伦救我们”我压榨着最后的肺活量,大声嘶喊着。
玛索也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但很快被风吹散了,她的嘴巴被风灌满了,脸颊鼓了起来,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内衣已经断了一条肩带,顿时脱离了她的身体,被暗门后的漩涡一口吞没。
我们的身体也开始飘离地面,双脚不由自主地朝漩涡的方向抬起。
“该死的,索伦,你已经失败了……”我的喊声在自己听来,似乎在耳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就吹散殆尽,除了风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可我仍旧不甘心地叫喊着,“你必须送我们出去……混蛋……我们还有机会……”
仿佛被无形的绞索勒住了脖子,被迫扬起头来的男孩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将头压了下来。那张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蚯蚓在扭动的脸蛋正散发出一丝丝的黑气,几乎将他的五官都掩盖了起来,显得无比骇人。
他勉力朝我们抬起右手,病人长袍在狂风的撕扯下紧紧裹住他的身躯,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十分努力地去倾听了,可钻入耳中的仍旧只有狂躁的风声。
下一刻,视野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好似电视台频道切换般一闪而过,虽然是同样的景色,但的确存在不同的地方。
紧接着,视野又闪了一下。这一次,变化更加明显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索伦之间的距离似乎变远了。
男孩的脸再一次仰起来,从嘴巴和双眼中冒出强烈的白光,就好似他的体内燃着一团火,蓄积的热力无可抑制地喷涌出来。光的微粒不断向四周扩散。很快,眼前的一切陷入一片白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视野第三次闪烁,就像是巨大的电流击穿了电容,屏幕的光刹那间消退,缩小成一个点,最终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中。
恐怖的吸力消失了,手里抓着的一切也消失了。
我感觉不到任何触感,能够感觉到自我的存在,却没有身体,只觉得自己正不断地下坠。
然而这熟悉的下坠感却让我的心脏猛然落回胸腔中。
醒来,我要醒过来我在心中对自己喊道。
450 回归
就像来时那样,列车离开三十三区后就进入一条长长的隧道,向外无法眺望到风景,只有一片黑暗。在原来的队伍里,除了我、近江和席森神父的队伍完好无损,走火、荣格和锉刀他们的队伍都只剩下他们自己。
虽然走火和荣格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是锉刀却没有像他们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她心中的黯然神伤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生死无常对这些雇佣兵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但是,或许对他们自己来说,即便关系是以金钱为纽带凝结而成,也见惯了生死离别,但是战友之间的感情并非外人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我不太了解雇佣兵,关于他们的事情全都只是道听途说。我习惯性猜想在锉刀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例如为什么会成为雇佣兵,最初是如何涉及到统治局和末日真理教,并一直和这些东西干上的。拿钱做事的雇佣兵完全没理由和这种极为危险的东西过不去,换句话来说,就算选择为末日真理教服务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可是,就是这些人。竟然拿了性命去探索统治局遗址。去和末日真理教作对。我不曾见过他们在这些行为中获得的收入,但是,我并不觉得这份工作的性价比有多好。
就像现在,锉刀的同伴都死光了,她需要拿着武器柜中的限界装备作为筹码重建小队,重新选择能够在战争中将后背托福给对方的同伴,重新让他们知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该如何作战和存活下去。而这些亟待考验的新同伴或许并不需要武器,而是更多的金钱。
很难想象,在这个重建队伍的过程中。所付出的东西是否能和在统治局冒险而得来的收获对等。我可不觉得,这些人每次进入统治局遗址,都能和这一次一样,遇到原住民。达成武器和技术上的交易。
说不定,就像走火说的那样,这次行动是他们进入统治局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那么,在之前收获极小,乃至于没有收获的情况下,还要面对比局部战争更危险的敌人,怎么想都是一件亏本的事情。也许有人赞助她们,从锉刀曾经吐露出来的口风分析,她的队伍也仅仅是某个组织旗下的一支而已,我仍旧觉得。站在雇佣兵的角度和末日真理教作对是一件十分亏本的选择。
只能说,有某种信念在支撑这些人。这种信念和末日真理教成员的信仰一样坚定。
而这些拥有同样信念的同伴伴随着锉刀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却最终在这场本来觉得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冒险中全部死亡……
我就这么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凝视着用恍惚的目光注视窗外黑暗的锉刀,猜想着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锉刀的感觉一向很敏锐,但如今,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凝视。
虽然带回了比过去的冒险丰厚好几倍的收获,但是没有人露出开心的表情。眼前这些人,以及那些已经死去的灵魂,他们曾经在列车中的嬉笑和喧哗似乎渐渐从耳畔浮起来。
“投一投硬币。我觉得自己的运气会很不错。”不知道是谁说的,但却十分熟悉的话语仍旧在耳边回荡着。
锉刀解开防护服的扣子,从内衣中取出一枚硬币,高高向上抛起来,盖在手背上。她看了一眼最后的答案。似乎在对自己说般,轻声说着:“运气不错。”
说罢。她站起来,对我们说:“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吧。”荣格用那种标志性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平板声线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出了三十三区后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锉刀没有拒绝,和荣格一起进入后面的车厢中。
我目送他俩离开,随后对其他人问到:“离开统治局的节点……没有出现规律的吗?”
说起来,虽然席森神父在统治局地表就说过,进入地下区域后会更容易找到回到正常世界的节点,但现实却并非如此,我们始终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就连女保安崔蒂和大学生格雷格娅的回归也是通过超级桃乐丝才办到,而在超级桃乐丝和超级系色全力封印“江”,无暇理会末日幻境中的事情的现在,想要再做一次也没有办法。
如果席森神父没有说谎,那么,仅仅是无法找到回归节点这一点,就已经体现出是这次冒险的异常。第一次进入统治局遗址就遇上这种状况,然后获得了一大笔收获,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不过,作为安德医生指定的重要实验体,就连剧本的存在也是为了推动我这个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成长,或者说,推动我体内的变化,以获取更多的关于“病毒”的资讯,直接进入关键事件和激烈战斗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次的异常一定是出于我们暂时不了解的某些原因,而这些理所当然会产生连锁反应,引导之后事件的发展。
我们最初就是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才会和莎联手,除了她允诺会提供丰厚的报酬,还因为我们觉得这会让我们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找到回去的路。
但是,即便是完成任务,离开三十三区的现在,我们仍旧没有找到回归的节点。这让人不由得生出自己是否会就这么永远困在这里的想法——也许其他人会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但我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那样,因为这个变化并不合乎剧本。然而,要怎么回去,如今仍旧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不得不详细询问这些资深者们,关于回归节点的问题。
“是的,没有规律,但是从正常世界里进入统治局遗址,一定会是在地表城市里,而出去的节点,无论在地表城市还是地下区域都出现过。只是在地下区域出现的几率更高。有人提出过,在能源充沛,一直运作的重要设施里制造节点,也可以通过高能泄漏和能量冲击形成节点。但是这个说法至今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至少,到今天为止,无法通过上述手段人为制造回归的节点,就算有先知在也没有办法。先知只能在正常世界里感应到并开启通往统治局的节点,换句话来说,先知就像是看守危险宝库的守门人,但是,即便他们也无法在进入宝库后,从里面打开外面的‘锁’。”走火为我解释到。
我看向席森神父,他点点头。承认了走火的说法。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到处游逛,直到偶然碰上节点?”我摊开手,“这种听天由命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我也不喜欢,但我们只能这么做。”走火用平稳的声线说着,“至少,在回到地表之后,我们不需要面对那些素体生命了。安全警卫也好,在灰雾天气降临的恶魔也好,都不会比三十三区的素体生命和研究所的那只恶魔。以及那个深红色的男人更难对付。我们会很安全。”
走火顿了吨,继续对我说:“我们无法在通过节点离开统治局时带走在这里的记忆……如果你想保留这段经历,你需要动点脑筋。如果是无辜被卷入的普通人,我不建议他们保留这段记忆,但是。高川先生你不是普通人,一旦你回到正常世界。麻烦就会接踵而至。比起担心如何回归,不如为今后的日子做一下打算。”
对他的建议,我只是报之微笑,因为,所有的打算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统治局里的时间和正常世界的时间有差异吗?”我继续问道。
“时间差十分不稳定,拿这一次来说,这次我们出去之后,外面可能已经过了几个月,又或者只是几个小时。”走火说:“而且也无法确定自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不过在城市里的可能性最大,其中又以进入统治局的节点所在的城市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无法保证会在城市的什么地方出现。”
“真希望不是在厕所里。”我没来由地这么回答了一句。走火和席森神父都笑起来,他们都认为我在说笑,不过,这的确只是突然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回过神来想想,在厕所里进出也不是什么让人懊恼的事情。
“就算在女厕所里出现也没关系,不会被人发现的,我们回去之后,肯定出现在没人的时候,或是没人的地方。”走火善意地解释道:“这一点完全可以确定,这也是普通人无法察觉到我们的异常的原因。”
走火顿了顿,又说:“我的名片还在你那里吗?”
我摇摇头,身上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在战斗中失去了,相信走火他们也是如此。于是走火让我记下了他的联系方式,那是一个电子邮件的地址。“现在,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进行联络。”走火这么般说到,“我们的先知在很早之前已经考虑过将组织核心转移到更加安全的亚洲。不过,因为一直没有遇到和你们……是叫耳语者吧?没遇到你们之类的组织,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沟通。你得知道,一个无法确定善意的地头蛇可是很难缠的,而且,我们的处境也一直相当危险,一旦被人泄密,肯定会遭到末日真理教的攻击。虽然我们被称为末日真理教之后的大组织,但我们确实没有和他们正面对抗的实力。”
我将耳语者的外事联络邮箱告诉他后,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外部组织的普通人有很多。控制着几个企业。也和数个国家的政府有点关系,不过真正能够作为战斗力的人却不多。”走火说:“以往进入统治局是在招收新成员之后进行的例行测试和培训,说实话,这个地方十分危险,收入和付出不成比例,所以我们并不期待会得到什么令人惊喜的收获。在过去总是有些人能活下来,视情况进行筛选后补充到正式成员中,只有这一次是全军覆没。”走火说到这里苦笑起来,“幸好正式成员中就只有我一个人进入,否则就像锉刀那样……”他没有说下去。表情沉默下来,朝锉刀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
“拯救人类,改变末日……”我对此深有体会,“这可不是正常人会去做的事情。”
“总有一些疯子是只依靠信念就能行动起来的。”席森神父接口时。表情和我们一样平淡。他就像是在说自己、我们、又或者是那些末日真理的信徒。大概在他眼中,不管目标、过程和结果如何,我们和那些人在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其实,我也有些这么认为。即便是我,不也是仅仅为了一个信念,就会尝试去相信一个疯狂的理论,执行着疯狂的计划吗?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但是,我们都不是正常人。无论我,走火这些人。还是末日真理教的信徒,原型都只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罢了。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末日行动——这可真是充满讽刺,不得不说,安德医生为这个由“病毒”引起的症状起了个好名字。
“哼,末日症候群……”我轻轻这么说着,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安德医生,亦或是这里的其他人。
“末日症候群?”走火和席森神父似乎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们也都轻笑起来,“是个好名字。看来。我们也好,那些家伙也好,本质上都是患上了末日症候群的精神病人。过了那么久,我其实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在抗拒末日。还是在期待末日了。如果没有末日的话,我们不就是个笑话吗?没有末日的话。我们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怎样,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席森神父因为后遗症而苍白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蛊惑人心的和蔼微笑,“生活是无法抱怨的,也没必要去抱怨。”
于是,我们之间看似充满哲学气息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直到锉刀和荣格返回车厢,我们都没有再进行交谈。只是,气氛虽然仍旧沉默,却不再那么沉重了。正如席森神父所说,如果没有末日的话,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小丑。如果有末日的话,无论结果如何,如今,在这里的一切牺牲就会变得有其价值。
锉刀和荣格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两人用探究的眼神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对我们说:“发现回归的节点了。”
这个意外的好消息让所有人都重新绷紧了神经,走火讶异地看了一眼荣格。荣格点头之后,席森神父也站了起来。
“就在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锉刀补充道。
我和其他人相互对视一眼,近江也将笔记本电脑关上,塞进行李箱中。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在锉刀和荣格的带领下朝节点所在的车厢转移。和我想的一样,大家都受够了这次一波三折的冒险,就算可能会有新的收获也不想在停留下去了。实际上,如果能够早点发现节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和莎进行合作吧。
能够在研究所战役中活下来,仅仅是幸运而已。包括我在内,如果没有那些意外变得友善的“江”的力量,最终的胜利者将只会是艾鲁卡和莎。艾鲁卡取得人格保存装置之后,想必不会继续在三十三区停留,即便知道莎的存在,大概也会选择和莎合作。无论如何,在我们进入研究所之后,莎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无论是我们彻底击溃素体生命,还是激活保护安全系统核心的恶魔后,恶魔湮灭整个研究所,莎都可以彻底获得三十三区的统治权。
当意识到自己的幸运,就不会有人想要继续留在统治局里,在这个幸运失效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理性而正确的选择。
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阻拦,我们详细询问了锉刀两人发现这个节点的过程,这个过程超乎想象的顺利,当他们毫无目的地一直走到尽头时,就已经看到节点存在于那里了。既没有碰到敌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会导致它出现的现象和装备。
和锉刀他们发现节点的过程一样顺利,我们快步行走了五分钟,来到这趟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看到了那个漩涡状的白色光芒。这个光芒的形状和颜色和我们当初进入统治局的节点一模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个节点传送门到底是如何出现,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亲!如果你觉得本站不错,还请记住本站帮忙宣传下哦 !本站书海阁哦 !
249 亡者小镇
49亡者小镇
我和真江开车沿山道直下,路边的林木逐渐稀松,田野变成房子,房子密集起来就分割出一条条的街道。这些街道和离开前一样凌乱,甚至显露出一丝丝衰败的气息,不少房子的门户敞开着,商店的玻璃被砸碎,掉落一地都是,有一些墙壁被车辆撞塌了,电线杆也折下腰来,断落的电线在地面不时溅起电火花,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更有车辆横七竖八地阻塞在道路中心以及两侧的人行道上,车体遭到明显的重击破坏,甚至还残留着焚烧后的焦黑和烟雾,简直就是战场一样。
我稍许可以猜想在这段时间中所发生的事情。在我们离开之前,警方就在荣格他们的支持下试图抓捕隐藏在人群中伺机煽动乱象的敌人,现在看来他们的行动也许并不如预计那般成功。
有一些街道被废弃的车辆阻塞,我虽然想要一口气冲回镇中心地段,但还是不得不重新寻找可以让汽车顺利通行的地段。一路上没看到哪怕是一个人影,这个镇子就像是已经死亡了一般寂静,越是靠近镇中心,破败的景况就越加严重,不一会更是看到了几个匍匐在地上的人体,有男有女,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们已经死了。
我将车速放缓,仔细观察这些尸体。从穿着来看都是些普通人,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死去多时。他们的手中抓着充当武器的球棒和五金用具,一人的手中还有一副钉枪,在死亡前经过剧烈的挣扎,发生过肉搏战,其中三具尸体上有被枪击留下的痕迹,但更令人在意的是有一具强壮的男性尸体像是被某种残暴发狂的动物嘶咬过一般――他拖着肠子在地上爬了大约五米的距离,脖子的后部被咬得血肉模糊,几乎可以看到骨头。
继续往前行驶,尸体也开始增加,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贵贱富穷,不是被枪械射杀,就是被暴力击打而亡,也不缺乏像之前的壮汉尸体那样,被撕咬致死,以及被焚烧成焦炭。这些尸体有的躺在车子中,有的被从车里拖了出来,有的挂在半毁的商店橱窗变,有的就躺在路边,甚或纠缠在一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将武器插进彼此的身体中。整个现场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味、尸臭和血腥味,根本就无法被风吹散。
从留下的痕迹来判断,似乎发生了一场混战,每个人都在提防身边的人,也不时被身边的人突然杀死。有人逃跑,有人追逐,有人反击,混乱的景象就像是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即便存在警员的尸体,也无从分辨哪些是受害者,哪些是加害者,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怪异。
这个现场给人的感觉并不陌生,我一瞬间就想起了送走八景后,回返到镇郊时看到的景象――这个镇上的一部分人感染了一种陌生的病毒,虽然一开始会陷入昏迷状态,但是一旦离开镇内就会发狂,六亲不认地胡乱攻击身边的人,受伤者即便没有立刻死亡,也会立刻传染上这种病毒,进而发狂地攻击其他人。
从当前的景象看来,虽然镇上的医院和警方已经竭尽全力,但仍旧没能抑制这种病毒的爆发,甚而病毒的性质产生了更具破坏性的变化,就连呆在镇内也无法保证安全了。
尸体的密集度随着靠近镇中心逐步增加,令人不禁心情沉重,因为从那天傍晚开始,镇上的人们大多集中在镇中心的警局和医院一带,灾变最先开始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在那里。往严重的方面想,也许疫情爆发得十分突然,根本就没有给警方缓口气,重新组织防线的时间。大半个小镇的活人突然陷入歇斯底里的混乱中,在受伤的同时自己也变成一个个狂乱的暴徒,警方想要进行压制,但是发病者和正常人混在一起,除非病毒并非多点爆发,并且警方在第一时间硬起心肠采取极端的隔离行动,否则根本无法阻止狂乱和恐慌的扩散。
失去荣格和警长恩格斯的指挥,我对其他人是否能及时采取应对行动没有足够的信心。这个镇子在过去十年中,表面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事件,而且从这几天的造访也能看出来,安逸的生活令警方的状态显得疲软,虽然已经有先兆,也不能说他们完全没有警惕心和行动力,但如果局面如我所想,他们所要面对的动荡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和控制力。即便有安全局小队的其他成员协助,但因为机构和任务的不同,十有**无法会因为无法获得接管权,以及情报传递和下属行动力等方面的缺陷而陷入无力作为的被动环境。
我根本无法在脑海中描绘那般残酷而混乱的场面。
虽然感觉上进入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时间很长,但是的电子时计中,现实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也就是说,这个镇子是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可以想象当时战斗之激烈。
我现在还担心一个问题,在发生了那样的动乱后,充当指挥中心的警局本部是否被摧毁,早一步回归的荣格和?夜等人是否已经汇合其他人,重新建立起新的庇护所。如今镇上的气氛如斯死寂,但不可能所有的普通镇民都已经死亡,那么还活着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狂乱的暴徒因为病毒传染特性的缘故难以剿灭,虽然现在没有看到他们,但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突然间就从某个房间或某条巷道中扑出来。当然,这里是现实,恢复魔纹使者真正的力量后,就算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我也不会感到惧怕,但是现场的气氛令人压抑,就连明媚的阳光也无法让心情好转。
我一早就打开了越野车中的电台,然而无论调整到哪个频道,都只有一片沙沙的电流声也没有半点信号。又过了一段距离,就彻底找不到可以让汽车通行的地方了,从这一带开始车辆变得稀少,但是地面的狼藉和周围房舍的损毁却愈加严重,几乎每隔三四米就有一具尸体,挣扎着残酷死去的尸体,维持着怪异姿势的尸体,残肢断臂的尸体,几乎全都是人类,活脱脱一个人间炼狱。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麻木了吧,因为眺望着铺在街道上,笔直延伸向前方的尸堆,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的恐惧和悲伤。在我的脑海中,不时跳出这么一行字:死去的人只是人形的肉块而已。我觉得这根本就不应该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而是某种冥冥存在的干扰和催眠,它试图将我变成一个冷血无情,毫无社会感性和lun理道德的杀戮机器。我不想妥协,我认为这是一种堕落,然而此时平静的心态却无法掩饰,也无法改变,仿佛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甚至连所谓的“愤怒”都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词汇。
我和真江下了车,真江把巨茧和席森神父的身体从车后箱里取出来,我来到悬挂在商店破碎橱窗上的一具尸体旁拾起他手中紧握的猎枪。正准备和真江汇合的时候,商店一侧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肉眼看得不太真切,发动连锁判定的技巧“圆”之后,才发现真的是一个活人。
一个女性,先前似乎一直昏迷着,正趴在地上,右手骨折了,想要撑起身体,却因为伤势过重而无法做到,就这么一起一伏,慢慢向前挪动。这是一家冷饮店,她挪动的方向是柜台,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呼救。虽然她很可能是受到病毒感染的狂暴者,但是我仍旧觉得在真正确定前不能置之不理,走了那么长的路程,她是我唯一见到的一个活人。
我不打算开口惊扰她,直接发动速掠跃进敞开的窗户,在她身后站定。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仍旧拼命地爬动,她的气力似乎有点起色了,不一会就来到柜台前,尝试着站起来。
我一边注意真江那边的情况,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从背后去看去身材挺苗条,穿着店员制服,虽然右手骨折了,发髻也十分散乱,但衣服上厮打的痕迹并不多。除了她之外,这个商店中的其他雇员和顾客全都死相凄惨,没有一个尸体是完整的。
目前没有发现子弹的痕迹,从死者的相对位置和姿势来看,似乎全部人都是相互殴打、撕咬、砍杀致死,大量的出血根本无法彻底干涸,让地板踩上去充满了粘稠感。这些人完全没有停手的机会。有一个人的头部被砍掉了,嘴里却咬着另一人的耳朵,这并不是个例,每个人在临时前的最后一刻仍在试图伤害对方,留下来的现场十分疯狂。
我不知道在这个混乱的地带,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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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感染者
250感染者
女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就像是喉咙中塞了一把锯末。她匍匐在柜台上,随后响起抽屉拉开的声音,她的左手在里面翻了几下,掏出来时拿着一把手枪。我不动声色用猎枪顶住她的后脑勺,她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受到惊吓,只是慢腾腾将身体转过来。
这下我终于瞧清楚她的相貌了。姿色比起从身后看去时感到稍有不同,但也绝非惊悚片类似场景中那般丑陋可怖得令人大吃一惊,只是眼眉之间充满棱角和戾气,和身材的纤细柔弱截然不同。大概只是额头擦破了皮,没有太严重的伤势,凝固在左半边脸上的血污将睫毛给沾了起来,显得狰狞。
女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枪口上,又慢慢抬起来,没有任何恐惧之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字一句地说。
女人发出一种低沉的,宛如野兽嘶叫,但又充满语言韵律一样的声音,让人感觉她并非丧失理智,而是在说一种偏僻部落的方言。当然,她的穿着和持枪的动作都在表明,她不是是从原始森林中某个未开化的部落里跑出来的野蛮人。此外,也不像是玛尔琼斯家巫师组织的内部成员。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我忍不住去猜测是否就是她干掉了这个冷饮店里所有的人。
我不知道女人对我说些什么,从她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来看,似乎她也没有听懂我在说些什么。
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糟糕,并非说她的态度十分不友好,而是因为她虽然在外表上看似能够交流,但本质却给人一种严重的隔阂感,仿佛不仅语言,就连喜好和憎恶的情感也是背逆的。如果要说说我的心里话,那就是我们眼中的世界没有任何共通性,导致产生一种类似“第一眼就产生毫无理由的厌恶”的情绪。
这个女人此时的状态,以及这种油然而生的情绪明显不正常。我不想被这种情绪主宰自己的行为,所以尚能够压抑住这种情绪,不立刻扣下扳机。不过我想,换作其他普通人处身这样的处境,不太可能拥有这种理智。我知道这个女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神秘病毒发作的病人,或许正是这种无法沟通所导致的厌恶让人变得狂暴——一种传染性的攻击情绪,令每个人,无论是正常人,还是病患者,都在想方设法将彼此陷入死地。
我甚至觉得她其实觉得自己才是正常的,而我才是暴徒,就像是精神病人陷入自我的幻想。
这种直觉也许并非是全然荒谬的,神秘病毒导致感染者昏迷,并非是体质衰弱的缘故,而是让大脑和神经产生病变,导致精神状态发生某种变化。不过,这种联想并没有足够的依据,镇上的医院并不缺乏有能力的医生,他们对病患观察研究了一个晚上,如果他们没有在突然性的病毒爆发中全部死掉,或许能够揭开谜底。
我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想弄明白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还是赶紧和荣格他们汇合为好。
就在我为是否要杀死这个明显对我充满敌意的女病人而苦恼时。她突然扔掉手枪,下一刻就抓住了猎枪,从枪身上传来的力量比普通壮汉大得多,若非我的力量也不小,势必会被她将猎枪给扯掉。我没有立刻反击,想看看她到底还能做些什么,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枪管仿佛橡皮泥做的一样被她拗弯了。
变化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换作普通人肯定来不及做出反应。我松开猎枪的握柄,女人的身体在惯性下向后摇晃,被柜台挡着没有倒下,猎枪却被她扔在墙壁上,砸坏了一副画框,一同摔在地上。她的动作十分蛮横,但没有太多的技巧,这让我觉得她的确只是一个冷饮店的女服务生而已,意外获得了力量,却没有经过任何训练。
战斗的方式稍显粗糙,不过扔掉手枪试图引开我的注意力的行为值得玩味。她的反击的确经过思考,加上她的反应和力量的确远超普通人,所以对付普通人的时候成功几率很大。这更让我确信了,这个女人就是杀死店里其他人的凶手。我可不觉得每个狂暴者都会拥有这般强横的体质、本能和冷静敏锐的头脑,否则警方可要大伤脑筋了,幸存者所要面临的境况也要糟糕百倍。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是吗?”我一边说着,侧头让过她的直拳,直接用额头和她的脑门撞了一下,她的身体再度失去平衡,趴倒在柜台上。当她想要挣扎起来时,我伸手卡住她的脖子,任凭她徒劳地用双手捶打我的身体和手臂。
我将女人的脑袋扳回来,撑开她的眼皮,恶狠狠地直瞪她的眼眸。她的视线立刻变得散乱,向两侧游移,露出一种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作呕的表情,甚至连五官都明显皱了一下,就像是看到了某种恶心的东西。
我发现她的眼皮底并非正常的粉红色,苍白中,有一条条丝虫状的黑线,而眼白部分染上淡淡的黄色,我觉得这并非是天然的色泽。
她期间也还给我来了一个狠狠的撩阴腿,结果被我用大腿用力夹住。她的一只手骨折,另一只手也被我禁锢住,就像是无助的大白虫一样在我的身前扭动。我观察了她半晌,她的反抗这才变得微弱下来。
“我没有恶意,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沟通的,虽然有些麻烦。”我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伤害。因为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所以营造出一种强势的控制力和善意。这种做法看上去挺有成效,她的目光开始和我接触,虽然仍旧充满厌恶的情绪,但却开始掺杂某种疑惑。
我知道她是无法伤害到我的,即便让她拿着一把机关枪。我毫不迟疑松开她,她反射性要躲得远远的,却被横出脚绊了一下,及时攀住柜台才没摔倒。她当然没有好脸色给我看,但是我当着她的面从地上拾起那把手枪,并强硬地塞进她的手中时,她表情中的惊疑成份更加浓郁了。
女人回过神来,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将持枪的手缩了回去,又慌乱地伸出来指着我的脑袋。这时响起昭示客人进门的铃声,真江正拖着巨茧和席森神父大大赤赤地走了进来。
女人的手枪立刻转向真江,这时我从旁边扶起一张椅子,她便又有如惊弓之鸟地将枪口转了回来。我当然毫无惧色,真江更是面无表情,直接将巨茧和席森神父的身体如垃圾般扔在地上,径自走进柜台后找饮料喝,就像这家店是自己开的一样。
女人显然被这种反客为主的表现弄得不知所措,不过她似乎也开始理解到我们并没有恶意,所以,虽然仍旧维持着相当的警惕,但是态度已经稍微变得柔软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如走马灯一样变幻,然后再度蹙起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显然,失去最初的求生和抗争心理后,身上伤口的痛楚重新变得明显起来。
手臂折断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她来回对准我和真江的枪口无力低垂了一些,当我的手放入口袋中时,她又明显紧张起来,直到我缓缓掏出那本情报局的证件。
“如果你可以看得懂的话……”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再一次确信,她的确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就像我听不懂她的说话一样。
我将证件扔过去,她立刻侧身让开,就像是扔过去的是一条毒蛇。证件啪的一声落在柜台上,我在她的目光望来时,朝证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看。我只希望她的病症可别严重到,连正常的文字都认不出来了,否则只能重新想想更好的办法。
情况比我想象中更好,女人小心翼翼地,宛如证件上满是大小便一样,用手指捏住一角拉过去,目光闪烁着,时而看向我,时而确认证件。气氛僵持了一阵,随着她的情绪变换而开始变得缓和。
女人发出那种独特、粗犷又原始的声音,我摊开双手,故意露出茫然和无奈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放下枪,见过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俯身在柜台上,再次拉开抽屉,取出纸和笔。
女人再次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将纸笔都扔过来。
我接住一看,上面这么写着:
——你是人类?
我觉得自己应该惊讶,但实际上,并不是十分惊讶。回想起她当初看我时的眼神,已经证实了这样的征兆——我们眼中的世界并不一样。
——是的,我是人类。我眼中的你也是人类,你眼中的我是什么?
女人接回纸笔,目光落在那行字上,身体顿时僵住了,用手捂住嘴巴,紧接着又颤抖起来,缓缓将纸笔放回柜台上,双手掩住脸庞,双肩不住地抽*动起来,发出呜咽声。她就这么压抑着声音哭泣了好半晌,才胡乱抹了脸,将头抬起来,再三打量着我,眼神充满了我所不能理解的复杂神色——恐惧、恶心、悲哀,许许多多的色彩混淆成一片浑浊,就这么呆愣着。
良久,她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了字,又划去,又写字,反复几次才收起笔。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仍旧对接近我抱有强烈的抗拒心理。那并非纯然是一种对陌生人的警惕,而是看到某种恶心的食物乃至于不想靠近的情绪。
我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只觉得空气充满了压抑,偏偏心中又充满好奇心,想要了解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怪物。她的回函中只有这个词语,那些写了一半又被划掉的字母似乎是用来形容“怪物”的样子,然而此时让我感觉到她眼中的“我”是何等可憎怪怖得无法形容的感觉。
我们就这么用纸笔进行交流,得知她的名字是格雷娅,是这家冷饮店的店主兼任服务生。正如我当初的直觉一样,在我眼中行动和精神状态怪异的她,其实并不缺乏理智,虽然有时会感到有一种暴躁的情绪,但并非完全无法克制下来。
她向我描述了暴*当时的情况,在我们前往山顶公寓之后,陆续有人返回自己的房子和店铺,刚入夜的时候,许多商店就已经重新开门营业了,这家冷饮店就是其中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客人带来传言,说是没有昏迷者可以安全离开,并相约在晚上九时的时候结伴离开镇子。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相应这个号召,尽管如此,在约定的时间段仍旧有许多人踏上前往镇外的道路,并和警方和巡夜人发生争执。
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格雷娅并没有加入那些人,只是争执发生的十几分钟后,更大的骚乱就连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枪声、哀鸣、死亡前的惨叫,野兽一样的呼号,让留在店里的人畏惧不已,纷纷结帐离开,街道上零星的行人也撒腿就朝集中地跑。
可是就在她打算打烊的时候,街道上突然变得混乱起来,听人们叫喊,似乎是警局和医院方向的集中地受到攻击。前往集中地的人流和从那个方向逃离的人流碰撞在一起,混乱仿佛是在眨眼间就到了**。不断有人被杀死,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在格雷娅眼中,几乎所有人都是暴徒。
格雷娅紧紧关上店门,想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当她正要转头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东西砸碎的窗户玻璃。格雷娅只感觉额头一震,就陷入昏迷中。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眼前有人影在晃动,但更多的是奇形怪状的肉块。人影和肉块搏斗,那些肉块被击中时,就像是松散注水的猪肉一样,四分五裂,溅得到处都是。地板上,墙壁上,桌椅,玻璃,所有可以看到的东西,迅速长出一层散发着腥臭的血肉。
整个世界在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变得恐怖如地狱一样。空气的味道,万物的形状,听到的声音,都和正常的世界截然不同了。
她不得不在和那些怪物搏斗,在期间意外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壮有力,看似恶心恐怖,由无数肉块组成,又像是细胞恶性繁殖而变得臃肿的怪物并不是预想中那么强大。她想要拿藏在抽屉里的枪,然而直到将所有的怪物都杀死,自己也断了一只手臂都没有办到,因为自己又再度陷入昏迷。
醒来之后,格雷娅感到似乎有刀子削割着筋肉般痛苦,但是危险意识促使她不得不行动起来,前往柜台翻出那把手枪。然而这把手枪和其它的物件一样,充满了殖生的肉细胞,流淌着浓汁,散发恶臭。当她接触到的一瞬间,差一点就想扔掉。
接下里,就是我用猎枪顶住她的后脑勺的那一幕。
在她的眼中,我就是散发恶臭,满身血腥,全身细胞恶性繁殖,臃肿到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当我开口的时候,发出的也不是人类的声音,令她感到烦躁,似乎充满了攻击性,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她干掉我这个恶心的异类。
当我压在她的身上时,她几乎要呕出空腹中的酸水来。
直到我强迫她进行交流,她在恐惧的驱使下,好不容易才理解了我的意思。
即便是现在,她仍旧对眼中的“我”的形象充满一种极度不适应的感觉。
然而,她应该从最开始的交流中注意到了吧,自己才是产生了某种异变的病人。
因为在我的眼中,她以及这个世界的物体,仍旧是正常的形状。
——我……被感染了吗?格雷娅递来纸笔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是的,很抱歉,你被感染了。我虽然对她所遭遇的一切报以悲怜,却也只能如此写到。
在病情大规模爆发的那段时间里,厮杀和暴虐影响着每个人的心志,让人们根本无法进行交流,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交流的手段。这个病毒完全改变了人们的五官,干扰着他们的情绪。如果眼中攻击自己的生命是同类的话,或许还有婉转的余地,然而在这些病人眼中,声音、图像和味道都不再正常了,和尚能辨认物事的正常形状的正常人比起来,他们就像堕入了地狱之中,被迫自保着攻击每一个“怪物”。
甚至,这些病人自己发出的声音也无法被正常人所理解,在正常人眼中,他们就是一群丧心病狂,不,应该用神智错乱来形容,简直是一群只会杀死眼中存在的每个人的疯子。
为了自保,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这才是这场没有胜利者的狂乱的本质。
真不是个讽刺吗?实在太悲哀了,我忍不住捂住脸,眼中充满了酸涩感。
251 黎明静悄悄
251黎明静悄悄
我决定带格雷娅离开。
虽然被病毒感染,但是她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心智。我不知道像她这样的患者还有多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格雷娅很幸运。她没有在第一波大规模爆发的暴*中丧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还碰到了可以并愿意和自己进行沟通的人。或许医院还没有来得及研制出针对这种病毒的抗体血清,但是我希望她的出现能够告诉幸存者们,感染者并非全部都是丧失理智,无法沟通的疯子。
此外,如果格雷娅是我唯一发现幸存的患者,是一种特例的存在,那么在她的配合下,对此种病毒以及病症现象的研究一定有所帮助。我相信,无论是为了树立典型,还是充当研究对象,网络球一定不会吝啬在格雷娅身上花费精力和资金。
格雷娅的气力恢复得很快,被病毒感染后,她的体质明显比普通成年男性要好上许多。但是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精神也一直处于一种焦躁低落的状态,她所遭遇的一切,理所当然会对她的心理构成严重影响。
我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她,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如果富江在这里就好了,她拥有丰富的心理学知识和简单的医疗经验,可以大派用场,而我所能想到的劝解苍白而单薄,就连简单帮固定她骨折的右臂,也生怕处理不好而留下后患。
另外,尽管知道我是一个人类,但是在格雷娅的眼中,我的外观、声音和气味都是惹人憎恶的怪物,就算明知道我没有恶意,对我的靠近和接触仍旧充满抵触和畏缩。感性和理性上的矛盾,让她的双眼失去锐气和神采,我清晰感觉到在她心中不断滋生的自我厌恶和愧疚。
——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格雷娅这么在纸上写道,从她的喉咙中发出难听嘶哑的非人声音,分不清是在按下接听键。哭泣还是在叫喊,可这就是她唯一的宣泄渠道。自己所能感知到的世界无法被人理解,也无法被人认可,就连唯一尝试接纳自己的也是畸形可怖,无法在观感上接受的“怪物”,这该是多么恐怖和孤独呀。
一想到她在未来还要接受一群“怪物”的诊疗和观察,我就无法对她的心理恢复报以太大的信心。对这个悲惨的女患者而言,无论是放任自流还是伸出援手,都无法坦然面对,也许最好的做法,就是蒙上她的双眼,将她像犯人一样关押在单调无味的房间中。那样孤僻寂静的,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种惩罚的世界,也许才是她唯一的乐土。
——要坚强,格雷娅。我只能写下这般空洞的劝慰。
格雷娅闭上眼睛,如果有可能,她也许宁愿鼻子和耳朵都失常。我抓住她的手,她的身体立刻一阵颤抖,升起一层鸡皮疙瘩,从她的皮肤和神经传来的,并非是人类的手应有的触感吧。在她对周遭环境的描述中,无论是人体,还是房间,桌椅,甚至是衣布,都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态,覆盖着一层扎根于材质中,肆意繁殖的血肉组织。
可是她必须忍耐下去,直到我们找到治愈的方法。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家冷饮店时,突然响起一串手机铃声,在死寂的氛围中格外嘹亮,但也让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暌违已久,手机突然出现信号固然令人欣喜,可是身处的环境不同寻常,令人无法不心生警惕。我一边在心理责备自己竟然忘记,一边掏出手机,信号在一格和两格间反复,来电显示是“荣格”。
我按下接听键,同时藏到破损的橱窗旁,巡视街道上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滋滋滋……呜呜……乌……乌鸦,听……听得到吗……”传进耳中的声音不甚清晰,但仍旧可以听出的确是荣格。
“是我,荣格,你们在哪里?”我反复说了好几次,对方才听懂了。
因为信号不稳定的缘故,荣格长话短说,没有做任何寒暄,地点是在湖边码头区,似乎所有的幸存者都集合在那里。
码头区已经处于现实世界和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分界线上,我不得不猜测他们是否和黑巢的人达成了某些协议。不过现下的情况来看,也只有占据那一带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黑巢能够施以援手了,毕竟黑巢和网络球并没有太多针对性的冲突,还有不少敌我概念模糊的熟人。
我挂了电话,发现真江正用低幼孩童般单纯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她伸出手抓过手机,我没有阻止,任凭她将之当作玩具般摆弄。格雷娅依旧紧闭着眼睛,从表面上看,情绪似乎渐渐稳定下来,仅仅是对强忍着不看任何东西感到不适。
我不想再多说话,因为我说的每一个字句在格雷娅听来都是无法理解又难以忍耐的非人叫喊。
我尝试携带两个成年人、一具木乃伊和一个人高的巨茧进行速掠,迎着初升的旭日前往聚集地。为了安全,我们在房顶和街灯上跳跃,每一次速掠的距离都不长,尽量在平坦的地方以平常的速度跑动,幸好无论我、真江还是格雷娅,身体素质都超出普通成年人,这一点运动量并不会落下任何人。
我俯瞰着街道,一路上没有遭遇到更多的狂暴者,也再也没有发现哪怕一个幸存者,遍地都散发着末日的沉沉死气,尸体累累,残肢断臂,争执,抢夺,破坏,杀戮,几乎每一寸土地,每一侧墙壁都涂抹着干涸的血迹。我无法描述自己目睹这一切时的心情,残破的现场比任何昭示屠杀残酷的印象派画作都要震撼人心。
我想象不出更加比之野蛮的景象,也想象不出比之更加邪恶的力量,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所残留的尘埃,所掩盖的黑暗,已经是我听过、看过和读过的,人类所有关于惨剧的作品中最为浓烈的之一。
末日在步步逼近吗?是的,它的脚印就在这里。
愿上帝保佑我们,阿门。
临近码头区时终于看到人影,撤离的人们在仓库区建起一条临时防线,通往镇内的街口被他们用集装箱、汽车以及各式各样的大型物品阻塞,在旭日的照耀下反射出光滑的亮芒。隔着很远就能嗅到充塞在血腥和焦味的空气中,掺杂着浓烈的汽油味。我确信一旦有狂暴者试图翻阅这条阻隔带,就会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要从两侧的建筑物处侵入也要花上大气力,那些房舍的里边有黑洞洞的枪眼,顶上更是难得地座落着几挺机枪和火箭筒。
这些强大的武器不可能存储在小镇警局的武器库里,更不可能从枪店中拿出来,估计是从番犬部队以及潜伏在现实小镇中的玛尔琼斯家之人手中缴获来的物资。番犬部队和玛尔琼斯家势成水火,安全局的同伴在我们进入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之前,也通过了一项针对玛尔琼斯家中潜伏者的钓鱼计划,加上突如其来的暴*,幸存者渔翁得利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没有看到安全局的同伴,于是隔着百米的距离停下来,想给荣格打一通电话,结果发现信号又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不想妄自靠近那条防线,恐怖的暴*刚结束不久,这些人肯定还没有从风声鹤唳的紧张中恢复过来,一旦进入这些卫兵的射程可不会有什么好事。虽然就算他们开枪,也无法击中我,可我和这些人都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做这些挑衅神经的事情。
我知道那些人瞧得见我们,隔着老远就感觉到防线上的气氛一度紧张起来,直到我停下脚步。那些卫兵表面上似乎仍旧维持高度警戒的姿态,但私底下一定派人去报告上司了。
很快就有人爬上屋顶,我盯着看了一阵,好像是洛克,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没有喊话,只是对我打了几个手势。我没有在安全局受过专业训练,只是镇上的安全局分部成立后,学了几种常用的联络方式。手势的意思很简单——欢迎回来。
我们和洛克在充当哨岗的房舍顶上汇合,他的气色还不错,但仍旧能够清晰看到神态中的疲惫。
“嗨,乌鸦,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快步走上来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用力拍着我的背脊。我也是心中激荡,虽然曾经有过理念分歧,但我们终归是同一条战线,同一支队伍的伙伴。在离开他们的时候,我想,这支队伍完蛋了,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们重新汇合。事实证明,永远都不能忽略未来的可能性。在没有发生之前,谁又会想过,安全局、黑巢和末日真理会合作呢?结果,在山顶数据对冲空间的肿瘤区里,我们的确面临着共同的敌人。
番犬部队的士兵全都死了,席森神父也遭到重创,只能委托我将他扛回来。
洛克的目光从我身后的诸人身上一一扫过,他不认识真江和格雷娅,也不知道那颗巨茧是什么鬼东西,但一定能够辨认出席森神父,即便这个神父已经变成了木乃伊一样的玩意。但他并没有就地问询太多的事情,一边寒暄着,一边在前方领路。
我们直接从房顶跳下去,除了阻隔带之外,在仓库区和街口的一片空旷区还临时构筑了几条防线,好几队配枪的临时治安小队走来走去。这块地十分平坦,没有太多的建筑,几座起重器械孤零零地伫立一旁,倒是铲车和斗车之类的车辆不断往来,和黑巢中人对战时,临界兵器留下的伤疤被挖掘成壕沟。
我从洛克的口中了解到,平民聚集在仓库中,也有一些人在仓库外搭起帐篷,但是帐篷不多,大部分在当晚的暴*中被烧掉了,就算还保留下来,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有兴趣跑到镇中取回来,大家都觉得那些狂暴者铁定还在那一带游荡。当前的情况不怎么好,武器有些捉襟见肘,生活用品十分短缺,但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人们尚无法摆脱那个暴*夜晚带来的恐惧。
除了安全局的人,以及当时不在场的恩格斯警长,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产生精神失常,就连警员也不例外,严重的已经无法自理生活。气氛很压抑,想要鼓劲儿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当我们靠近聚集点时,不时能够听到从帐篷中传出压抑的啜泣声,以及被闷起的尖叫,这些甚至不敢放声宣泄心中的悲伤和恐惧。
少数人从仓库和帐篷中走出来,我们的目光对视在一起,然而对方的眼中茫然无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开了,要不就是颓然坐在地上,抬头眺望天空,亦或者抱着头埋在膝盖之间。当然,并非没有拥有干劲的人,不过这些人都在忙着梳理安置工作和战时巡逻。
这里的黎明是如此悄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压抑和疲惫,无形驱散了旭日的光芒和热度。
252 倒计时(7000多字大章)
前情提要:高川和真江成功脱离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却发现浣熊镇已经陷落,感染神秘病毒的狂乱者将整个镇子变成了一座旷无人烟的血肉废墟,幸存的人类在警局和安全局成员的带领下,在码头区构筑了最后的防线。高川和真江在镇上碰到一名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狂乱者格雷娅,并将她带往码头区。
黄金分割
码头区的难民营毫无生气,那一场恐怖的灾难就发生在不到四个小时前,大多数人沉湎在悲痛和恐惧中。即便暂时没有狂乱者攻击和动乱扩散的迹象,但是谁都无法轻松下来。不能肯定灾难已经结束,也不能肯定事态是否会变得更加严重,或者说,暂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有好转的迹象。
上头有派人前往镇内侦察情报和救援幸存者,但是警局的人手在动乱中同样遭到重创,现在用来维持秩序和警戒的人有三分之二是从普通镇民中征调,出于种种顾虑,仅仅在周边五百米的范围内行动。
浣熊镇是个立足于旅游事业的小镇,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普通人的生活平静宁和,警务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有些警员几年都没开过一枪。同时,这里也不是狩猎区,没有猎人,办理持枪证的人很少,大多数镇民不会使用枪支,也不会有事没事在家里保存枪支。因此,现在集中地不仅缺乏应付大场面的枪支弹药,更缺乏善于战斗的好手。
除此之外,由于靠近湖边的缘故,淡水暂且不提,由于撤退匆忙,带走的食物并不多,若幸存者不再减少,省吃俭用也会在一个星期内消耗殆尽。
现在集中地的事务由警局、挂名情报局的网络球成员以及镇民代表组成临时议会磋商解决,虽然在重要关键的决议上众志成城,但有时也会在一些细微末节的意见上磨嘴皮子。
这就是这个座落在码头区的临时集中地的现况,说不上坏,但也谈不上好。
“镇长呢?镇民代表不是镇长吗?”我问洛克,我记得镇长和警长恩格斯的交情不错。
“那老头的运气不太好,疫情爆发的时候,正好在医院视察工作,慰问病人家属,结果……”洛克耸耸肩,一脸无奈和苦笑,顿了顿,又说:“现在的镇民代表是老镇长的远亲,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家伙。”他在“上进心”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虽然听不出这是否是嘲讽,还是另有他意,不过这事儿应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还是交给荣格和恩格斯他们头痛去。
我开始询问关于病毒的研究情况,洛克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镇上的医院缺乏研究设备,对病毒的分析和研究进度迟缓。不过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将一部分设备、资料和样本带了出来。虽然大部分医生的运气不怎么好,但是也有几个运气不错的。”洛克说着,扫了一眼尾随在我身后的两个女人——真江和格雷娅。真江心不在焉,无论动作还是神态,一眼就能看出是精神状态的问题;格雷娅断了一只手,脸色苍白,带着焦躁,因为所接受到的外界信息和常人不同,因此对他人的视线躲躲闪闪,就像是患上了严重的洁癖和孤僻症一样。
受伤的人很可能被感染了病毒,这已经是幸存者的常识。一路走来,人们也都下意识远离我们,甚至有人距离我们还有三五米远就跑开,要不就是躲进帐篷里,我可不认为这是洛克的威风使然。
“两位女士的情况似乎不太好……”洛克隐晦地说着,朝我投来暗示的眼神。
“格雷娅是患者,但症状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当然,这仅仅是我的判断。我希望这里能给她一点帮助。”我开门见山地说。
“没问题,我觉得医生们正需要这么一个病人。”洛克爽快地说,将我们领到一个仓库门前,他打一开始就是直接朝这儿来的。在开门前,他再问了我一次:“只有格雷娅小姐是病人吗?”
“是的,另外这一位虽然你看起来陌生,但的确是我们的人,你认识的,猜猜看?”我开玩笑般说。
“是熟人?”洛克皱起眉头,摸了一下后脑勺,露出苦恼的表情,反问道:“你确定?”
我点点头。
洛克摊开手,似乎要放弃了,可下一刻又似乎有灵光一闪,脸上写满了犹豫。
“莫非是……bt?”他犹疑地说着,目光直勾勾地审视真江的五官,不过我不认为他可以看出一个所以然来。富江和真江不仅拥有人格上的差异,外在的形象也截然不同。
“这是她的能力。”我说。
“超能力?哈,魔形女?”洛克知道富江是第三等级的魔纹使者,但是在安全局里,每个成员的能力都具备私隐性,因此他并不知道富江的能力是什么,就像我同样不清楚洛克和荣格到底有什么能力一样。洛克脸上的惊讶和迟疑并没有尽去,我十分明白,富江和真江除了人格的主从性质上,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不是在开玩笑?”洛克的目光在我和真江脸上来回转了几下,“好吧,你不是在开玩笑。”他朝真江伸出手,勉强让自己表现得热情一些,“欢迎回来,伙伴。”然而真江视若无睹,只是垂着头喃喃自语着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洛克干笑几声,将空吊的手收回来,揽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抱怨:“嘿,伙计,你的未婚妻有点不对劲,要不要留诊确认一下?虽然我们的人暂时没有发现有被感染的,但也不能保证完全不会被感染。”
我也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压下来,咬着他的耳朵说:“她的确是个病人,不过是精神病,我想你不会愿意招惹她的。”说罢,将他推开,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哈哈。”洛克指着我摇头大笑,一脸揶揄的神情,“精神病?你以为我是白痴吗?”说罢转头看向真江,“嘿,bt,你的未婚夫说你是神经病。”
真江抬起头,一脸茫然的表情,继而又垂下头,啃着自己的拇指指甲。洛克顿时愣住了,直到身后仓库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洛克”来人是个女性,声音有些严厉:“病人需要安静”
我们循声看去,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性,个头只到洛克的胸口,五官给人狂野的感觉,身材成熟丰满,穿着马甲和牛仔裤,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风风火火的气势。洛克被她瞪了一眼,表情立刻有些讪讪,连忙将我扯过去,把话题岔开:“嗨,安娜,这是我的同事,你可以叫他乌鸦。”
“乌鸦?”女人盯着我,把我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锐利严肃的目光让我生出一种面对长辈时的紧张感,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打招呼道:“你好,安娜。”
我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对我品头论足,挑三拣四,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看上去是这里的主事人之一,我不打算和她发生冲突。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看上去不像是坏人,洛克跟她熟悉,而且并没有厌恶的表示,也许只是因为对方本性严肃,不是个喜欢嬉皮笑脸的人吧。
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她突然上前紧紧抱住我,用手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背脊,就像是对待远游归家的孩子般,露出温馨灿烂的笑容。
“很高兴见到你,乌鸦。”她说。
“我也一样。”我有些措手不及地说。
“哈哈,吓了一跳吧?”洛克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嬉笑着说:“安娜可是个表里如一的热辣妹子,只是有些时候太较真了一点。”
“是你太散漫了。”安娜瞪了一眼洛克,转回视线,抓住我的手,一脸感激之情,“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知道你们为镇子做了很多事情。无论结果怎样,都感谢你们所做出的努力。”说到后面,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后方的难民帐篷,露出感伤的表情。我觉得她对未来并不看好,可是却没感觉到她心中有半点绝望和自哀,真是个坚毅开朗的女性。
“安娜经营自己的酒吧,现在临时充当护士长。”洛克为我介绍道。
“我以前当过护士。”安娜解释道,“不过你现在看上去挺精神的,不需要特殊护理。”她的目光扫过真江和格雷娅,似乎已经对情况了然在胸,转身领我们进入仓库,“进来吧,你们来得真巧,恩格斯他们刚来一会。”
我们进入仓库的入口处并非正门,而是只允许一人通过的侧门,踏入之后才能看到里面的景象。吊灯并没有完全打开,光线显得有些昏暗,阳光从天窗和墙壁顶上的小窗处射下来,光柱中粉尘飞舞,令人昏昏欲睡。
整座仓库被充当临时医疗所使用,大部分空间供以病人歇息,用杂物将普通伤病者和神秘病毒的感染者隔离开来。没有床铺和椅子,大多数人或坐或躺在地板上,不时传来痛嗷声和啜泣声,低沉的窃窃私语回荡在高阔的空间中,显得十分沉闷。
普通伤病区有一些大概是病人亲属的人来回走动,不时也有临时护士匆匆走过,她们身上大多没穿护士服,只能从行为上辨认,她们会停在一处询问几声,又跑到另一个地方,不时会做一些急救措施,或者在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临时护士和病人亲属的穿着打扮没什么具体的区别,但是从她们的神态和动作上就能分辨出来。
神秘病毒的感染者则没那么好的照顾,几乎每一个都被固定在木板上,手脚都被捆束起来,就像是对待拥有破坏欲望的精神病人一样。他们不时发出嘶哑的叫声,就像是格雷娅说话时的那种宛如野兽般的吼声,当有人走过他们身边时,立刻表现得十分烦躁和激动。负责那一带的护士不多,但每次行动都不是单独一人,她们看上去已经对这样的情形麻木了,充满警惕,但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已经看不出畏首畏尾。
格雷娅见到这一幕,显得有些激动,她似乎想逃走,但我立刻抓住她的手。“别害怕,我会让他们好好待你。”我只能这么劝慰道。安娜朝她多看了几眼,不过并没有说话,不过我想,她对格雷娅是感染者心知肚明。
对于和神秘病毒的感染者同处一个仓库,那些正常的人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不过安娜悄声对我说,在刚开始的时候发生过不少冲突,很多人试图处死每一个感染者,不管他们是否已经发作。
“实际上,并不是每个被感染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狂。”安娜说:“我们在寻找感染的规律和发作的征兆,尝试一些能够延缓发狂,或者让他们重新清醒过来的方法。”
“有用吗?”我问。
“也许。”安娜耸耸肩,“那是专家的领域。”她朝仓库中心靠后的地盘努努嘴。
她所示意的地方有三座半透明的帐篷,从里面绽放出强烈的光亮,数个人影来回晃动。不一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分别钻进周边的另外两座普通的帐篷中。不用安娜介绍,我也知道那就是临时构建的手术室和研究室。我在电视里看过专业的无菌帐篷,就是他们那个样子。
“还在做手术?”我说。
“不,病人已经安置好了。”安娜顿了顿,说:“是在对尸体进行处理。听说有了什么新发现。”
“不是说缺少设备和专家吗?”
安娜摇摇头,具体的说不上来,不过似乎是病毒产生了一些剧烈的变化,以至于即便是利用手头的简陋设备也能够进行观测,只是无法对其原理进行辨析和取证。这种变化是在二十分钟前产生的,主持研究工作的医生意识到必须通知集中地的负责人,于是在十分钟前,临时议会的三个最高负责人:荣格、恩格斯和镇民代表徐先我们一步进入这个仓库。
无菌帐篷中的研究工作并停止,每一个阶段的报告都有专人送至其中一座普通帐篷中,一名医生一边分发资料,一边对临时三人议会进行解说。当安娜将我们带进帐篷中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节能灯散发出白灼的光,但却无法驱散帐篷中诸人脸上的阴霾。医生背后的玻璃黑板用油性笔画得密密麻麻,各种专业名词和符号构成迷宫般的纹路,他一边写出大堆复杂的算式,一边轻声说话。他那平滑得毫无起伏的语调,如同摇篮曲一般的音量,毫无激情的面孔,单调的手势和繁杂的专业术语,让他的演讲令人昏昏欲睡。更可怕的是,似乎这里每一个人都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具帐篷很大,除了医生、荣格、恩格斯和镇民代表徐之外,代号魔术师的日裔胖子也在这里,当我们撩起帐篷的门帘时,他猛然抬起头来,一脸刚睡醒的懵懂。他静静和我们对视了一秒,或者更多的时间,差点儿就要跳起来。
医生的演讲没有被打断,三个头儿也只是点头和我们示意了一下,魔术师迎上来,在我们耳边轻声抱怨:“该死的,你们来晚了。”
“不,刚好。”洛克说:“报告应该快结束了吧。”
“谁知道?”魔术师说:“我以为他已经报告了一个世纪”
“这家伙是谁?”我朝医生挪了挪视线。
“诺德,四十三岁还没结婚的家伙,据说是镇上医院的主治医生中,专业理论知识最丰富的医学专家。”魔术师苦笑起来,“你相信吗?”
“当然。”我、安娜和洛克异口同声说到。
“我也相信。不过我更希望站在这里做报告的是个业余风趣点的家伙。”魔术师摊开手揶揄道,“而不是一个高级魔法师。”
“高级魔法师?”洛克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止他,我们也无法对魔术师胖子的这个用词产生共鸣。
魔术师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攥起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下,瞥了一眼诺德医生,这才偷偷轻声对我们说:“处男的意思。”
安娜用力假咳了一声。
也许是被这声清亮的假咳打断了,或许是无法对我们这边热火朝天的闲聊熟视无睹,关于病毒的理论医学知识报告停顿下来,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令人尴尬的寂静。帐篷内的视线齐刷刷朝我们这儿投来,令人不禁如坐针毡。其中有一道视线流露出刻骨的不悦,并非来自诺德医生,诺德医生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块硬石板,在第一时间就将目光移到手中的资料上。
那道锋芒毕露的目光来自镇民代表,被称为“徐”的男人。全名不清楚,大家都叫他“徐”,五官和身材充满典型的亚洲人特征,唯一能令人认知到“混血儿”这个概念的只有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具体年龄不清楚,外表看上去刚三十出头,全身上下衣装笔挺,精神奕奕,丝毫没有被四小时前的灾难打击到的迹象,反而充满一种挥斥方遒的气势。以貌取人或许不可取,但他那下抿的嘴角,狭长的眼线,稍微有些内陷的脸颊,都给我一种独特而尖锐的感觉——不像平民,不像官员,不像商业精英,不像军人或特工,大概以前从事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有一种血腥的味道。
洛克提起过,这位徐先生是老镇长的远亲,不过却没有足够的证明,也缺乏过往的详细资料。询问过几位和老镇长有交情的镇民,也只有“好像”和“应该”等等这种模糊的答案。徐先生大概是一年前才回到镇上,一直在老镇长的房子里深居简出,直到灾变降临后,才加入临时建立的义务警备队,逐步展现自己的干劲和组织能力,在协助警局和安全局诱捕隐藏在民众中的玛尔琼斯家秘密组织成员一事上出过不少力,并在大撤退中身先士卒,救下不少平民,从而成为镇民代表。
“一个不甘寂寞的家伙。”洛克这么评价他。洛克似乎并不讨厌这个人,也许是因为这位“徐”带来的麻烦远小于好处的缘故。
不过因为我们“缺乏尊重和纪律”的行为招致其不满,所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那么……”在徐先生开口之前,荣格开口了,他并没有理会我们,用一如既往的沉静语气说:“诺德医生,病毒产生的变化会对患者产生怎样的影响?”
趁这个机会,我们重新站好,将多余的“行李”搁置在一旁。帐篷里的空间在我们进来之后开始显得拥挤,格雷娅的焦躁更加明显了,那种一旦和他人接触就难以忍耐的表情根本就无法掩饰,令男人们有些不自在地朝我这儿挤过来。我猜想这里所有人在格雷娅眼中的形象,恐怕就是一团腐烂的说着外星语的臭肉吧。
诺德医生从资料上抬起头来,他和荣格对视了半晌,这才用毫无起伏的轻弱口吻说:“不是对患者,而是死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走到黑板前,用油性笔圈起几个细胞状的图案,“人类死亡之后,肉体细胞会因为和病毒的结合持续活性化,并且在六个周期后,这种活性化会加剧并导致细胞彼此之间的结构重组。”
“我想确认一下,诺德医生,你的意思是,那些死掉的人会复活?”恩格斯警长揉了揉太阳穴,说:“好吧,就算它们会变成恐怖片里的那些干尸丧尸之类的恶心垃圾,我也不认为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东西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我也很难想像没有头的尸体会怎么行动。”
诺德医生好半晌没有说话,他似乎天生缺乏形象性解说的天赋,过了好一会,突然将袖子挽起来。
“好吧,我举个例子,如果这只胳膊不在我的手中。”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就连荣格也露出一丝对他的解说感到惨不忍睹的表情。徐先生嘴巴下抿的弧度更大了。
“是谁让他来做报告的?”我朝安娜问到。
安娜耸耸肩,没有说话。
“如果这只断臂来自死亡的患者,那么六个周期后,极端的活性化会让它失去原来的形状,变成一团鲜活的烂肉,然后这些烂肉会和周围的烂肉相互结合,并开始繁殖,然后变成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徐先生重复道。
“是的,无法确定形态的某种有机细胞结合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种东西拥有生命本能,对一切有机细胞结构——例如人体——充满攻击性,如果是大脑,也可能会产生新的意识。”诺德医生说,“也就是说,这只手就不是‘手’了,而是另一种不确定形态的细胞生命。”
他的话音落下后,帐篷中好一阵沉默。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恩格斯警长苦恼的继续揉着太阳穴。
“抱歉,我只说科学。”诺德医生硬梆梆地轻声说。
“那么,你们有什么办法控制住吗?”徐先生交握着十指,“不让那些尸体变成会活动的烂肉。”
“很遗憾。”诺德医生顿了顿,解释道:“我们的设备……”
“好吧,我知道了。”荣格打断了诺德医生的解释,“我想知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准备。”
诺德医生看了一下手表。
“六十分钟,也许更短。”他说。
我似乎能够听到帐篷中响起一阵无声的哀嚎。
我想,有必要尽快知会荣格,开展我自己的计划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那个计划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报告结束后,我们陆续离开帐篷。无菌帐篷中的工作仍在持续,诺德医生并没有回去工作的意思,说不定在他看来,自己这些人的工作到这里为止了,在缺乏必要设备和支援的情况下,再继续下去也只是白费工夫吧。他的脸色显得很平淡,丝毫没有面临困境乃至死亡的负面情绪,仿佛寄居在这具躯壳内的不是灵魂,而是冷冰冰的数据,让人不禁生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请问,这种病毒叫什么名字?”我和他打离开前的招呼时,好奇地悄声问道。
“沙耶。”他说,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名词。
看到我脸上的疑惑,诺德医生解释道:“就是患者还活着时的叫声,实际上他们是在说话,就像这位小姐一样。”他的目光投向尾随在我身后的格雷娅。
的确,格雷娅失去人类的语言后,那种野兽般的嘶吼和“沙耶”的发音十分相似。我回头看了一眼格雷娅,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在看她,目光闪烁地扫视着周围,不断用手抓扯头发,坐立不安,难以忍耐。
“第四阶段……”诺德医生说。
“您的意思是?”我连忙询问。
“我之前一直在做临床工作,这位小姐明显是在病毒发作的第四个周期。她的五感应该已经彻底变异,也就是说,所接受到的现实数据信息,颜色也好,形状也好,气味也好,甚至是感觉上的善意和恶意,已经完全和正常人不同。也许她还可以通过一些间接手段,例如摩斯密码和笔迹之类进行沟通,但很快就会进入第五阶段,完全失去和正常人类的沟通方式。”诺德医生敲了敲额头说,表情看上去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没有诊治的办法了吗?”我怀抱最后一丝希望问到。
诺德医生摇了摇头。
“如果你愿意,就将她留下来吧。虽然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临床数据,但是多一个也好。否则你可以立刻杀死她,每个阶段的递进都会造成患者本身的巨大痛苦,他们终究会变成怪物。”
在他的话音落下时,格雷娅猛然抱着头发出沙哑的,仿佛喉咙里梗着一块火炭般的尖叫,听起来,如同呼唤着“沙耶”。
我痛苦地捂住了脸庞,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涌出眼眶,眼前只有一片黑暗。v!~!
253 伏(我没TJ,真的)
253伏(我没tj,真的)
格雷娅最终会变成怪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的每一次沙哑野蛮的嚎叫都令我感到心揪。这里的医生不介意我留下来观察病毒进入第五周期的变化,然而这里的一切,沉闷的空气也好,强颜的笑容也好,还有没有任何感情的窃窃si语,都令人无法再忍耐下去。
我觉得有某种无形的物质阻塞在我的气管里,让我无法呼吸。我不想让心中的情绪流lu在脸上,但板起的脸颊僵硬得生疼。“我先出去了。”我低声和诺德医生、恩格斯警长以及荣格队长说完,没等他们做出回应就急匆匆地掀开帐篷的帘子,快步出了仓库大mén,我想自己的脸sè一定很糟糕,乃至于一路上碰到的其他人都第一时间畏怯地让路。
仓库外的空气也并不清爽,充满了从防线另一头散发出来的血rou臭味,大量的尸体拥塞在镇上无法清理,随着日头的升高,腐烂开始加速,但更残酷的是,随着病毒下一发作周期的到来,它们会变成更为可怕的敌人。
这些尸体曾经是这里的幸存者们的亲朋好友,如今还活着的人眺望那一侧的景象时,心中到底保持着何种感情,我无法想象。尽管人类文学史上并不缺乏关于灾难xing的描写,但我却觉得那些繁huā似锦的词汇和语句如今却变得空dong平乏,根本无法描绘那比悲伤和痛苦还要ji烈复杂的情感。
无法救助发病的人们。
无法抚慰心中的创伤。
也没有一个安全温暖的岛屿供以歇息。
更无法离开这个一夜之间突逢大变的家乡。
现在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能跑到哪里去呢?幸存者们对前途感到茫然无光吧。码头也不过是危险环绕下的孤岛,负隅顽抗的最后挣扎。沉霭的雾气在远湖和山巅弥散,如同灰sè而不详的帷幕,要彻底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掩盖,吞没。
我带着正陷入烦躁病理状态的真江远远避开幸存者的帐篷,来到一个清冷的角落,隔着五六米远是堆积的钢管,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表面好似蜕皮一般泛起黄锈sè。风从湖那边吹来,我的脑海里好似团团麻麻,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只是和发丝一样凌luàn,接着突然很想吸烟,然而身上只有一个空dàngdàng的烟盒,被我用力捏成一团,大叫一声用力扔向前方。
真江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如孩子般画着涂鸦,即便是我也无法理解这种状态下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jing神病人,我不是,我曾经询问过恢复正常的真江,然而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这些事情。也许她此时的表现是某个不成熟的人格,或是多个人格在彼此影响下所产生的潜意识行为吧。我曾经幻想,她的这种病态的行为或许是某种神秘的暗示,不过那也只是幻想而已。
我走过去,从身后揽住她的肩膀,看那些涂鸦。那是一圈又一圈的螺旋,正的,反的,一部分jiāo汇在一起,变得复杂,又仿佛万huā筒一样,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便成了另外一种形象。正是因为它看上去似乎具备某种规矩,所以总是让我沿着逻辑理想的一面去揣测,但我此时只想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我告诉自己,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和其他幸存者的茫然无措相反,我知道自己能做和要去做的那些事情。在我的前方有一条显而易见的道路,然而此时眺望这条路,却突然有一种孤独寂寥和螺旋涂鸦般jiāo错繁复的情感随着湖风的凉意深入肌肤和血管中。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此时此地沉积下来的情感彼此共鸣产生的错觉,还是一种来自于潜在本能对未来的惆怅。
真江突然停下涂鸦的动作,反手mo着我的头顶。我以为她恢复正常了,然而抬起头时,她仍旧是那副神神叨叨,低声细语,说着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懂的话。
声音响起来。充当临时医院的那间仓库的大mén被人从里面推开,恩格斯、荣格以及徐先生等其他人陆续走出,他们在mén口jiāo谈了一会,彼此用力握了握手,其他人就返回仓库中,只剩下恩格斯和荣格两人。荣格一眼就看到了我和真江,朝我俩招招手。
我拉起真江,带上玛索之茧和席森神父木乃伊跟两人回合。
“洛克和魔术师呢?”我问。
“他们留在这儿。”荣格用他那平bo不惊的声调阐述着,目光焦距在玛索之茧和神父木乃伊上,顿了两三秒,对我说:“这里的空气真令人反胃,来吧,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事情也要征求你的意见。不过,无论如何,我想我们的选择并不多。”
恩格斯只是沉默地看向别的地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上去显得有些yin霾和沧桑。
我们进入另一座充当大本营的仓库,所有正式和非正式的机构都设在这里,成员中原本就端着政fu饭碗的人只在少数,大部分工作人员,包括维持秩序和主持防卫的行动队员都是临时征集的。凡是会开枪的人都受到召集,洛克阐述过当时的情况,刚开始时几乎没人响应,灾难降临得太过突然而惨烈,每个人都吓呆了,只是机械地随着其他人叫喊跑动,一个劲地推推搡搡。直到在码头区休整了一段时间后,才陆续有人回过神来。他们中的不少人眼中同样存在茫然,不过面对眼下的局面至少还有开枪的斗志。可惜的是枪械物资并不充足,所以也无法做到每人都有一把枪,非是前线的战力大都只是分配棍bāng之类的器具。
“警局的枪械库早已经打开了,不过在灾难爆发的时候,连人带枪丢了不少,你知道,死的都是我们冲在第一线的人,撤退的时候也没有机会拾起来。镇上有一些枪店,前段时间我们也有组织人手回去,不过探路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你也听诺德医生说了,病毒在一个xiǎo时后就会发生变化,也许我们没有机会了,而且有了之前的例子,现在也没人敢回去了。”恩格斯警长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我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糟糕,安慰xing质的话语要多少都有,不过恩格斯不是需要空口安慰的人,我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不过在和荣格商谈之前,我不会做出什么承诺。
面对我的沉默,恩格斯恼火又丧气地扯了扯领口,说了句“有决定了再来找我”,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我们目送恩格斯yin沉着脸转入一排集装箱,这才来到同样被集装箱分隔出来的另一个区域,这里明显是为我们“情报局专员”特别设置的办公区。当然,空调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一张掉漆的长桌,几张椅子,电线吊着灯泡,绽放出昏黄惨淡的光。呆在这里的人甚至连每人一张椅子都凑不起,牧羊犬和潘直接坐在一米高的集装箱上,只有巴赫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盯着一台xiǎo型笔记本电脑直看。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气氛在一瞬间凝滞了。当我注目每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是背对着我的人也开始意识到空气中的变化,他们转过身来,我可以清楚看到他们每一丝表情的变化——牧羊犬、巴赫、潘、桃乐丝、爱丽丝——这些熟悉的面孔让我的内心霎时间被某种温暖的情绪充满了。
我有千言万语想说,我曾经想过该说些什么,然而那些词句挤塞在喉咙,没一个能出来,以至于我只是“嗨!”了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有些窘迫地抬了抬眼镜架。
“欢迎回来!”爱丽丝热情地扑上来和我拥抱,她的冲劲真大,让我差点向后跌了个踉跄。在她用力拍着我的后背时,其他人也纷纷lu出喜sè围拢上来,只有荣格平静地走到桌子边,观察笔记本电脑上的图像和数据。
“这位美丽的nvxing是……”巴赫看向真江时有些迟疑。
“bt?”潘接过话,同样带着一些疑huo的表情。牧羊犬、巴赫和潘并没有进入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所以对真江的变化仅仅是从荣格等人那里听说的吧。
“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真的是bt吗?”牧羊犬耸耸肩,想要拍拍真江的肩膀,可是真江猛然缩到我的背后,仿佛怕生的孩子,让牧羊犬的脸sè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和巴赫面面相觑。
“听荣格说过,不过亲眼看到还真是……”潘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脸sè述说着“难以置信”,“她不认得我们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乌鸦。”
“一点xiǎom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她的情况有些复杂,这里有些问题。”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总之,她自己会恢复过来,不用管她。”
潘摇了摇头:“这可不像是未婚夫该说的话。”
巴赫和牧羊犬迎合地发出调侃的笑声。
“好吧,谈谈其他人怎样?”我赶紧岔开话题说,目光看向桃乐丝。
除了一开始那会儿,桃乐丝的脸sè一直显得过于严肃,这个表情让我有些紧张。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身侧,找到了自己十分在意的那个身影。那个带着面具的nv孩,仰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上一动不动。
“阿夜……”我的嘴chun动了动,下意识明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咲夜怎么了?”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其他人的脸sè有些黯淡。
“过敏症状。”桃乐丝的声音格外清冷。
“是带上了面罩的缘故。”此时,荣格终于将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chou回来,接过桃乐丝的话说:“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那些巫师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然而我们却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在现实里活动过。当然,这并不能证明这种巫师一定不能在现实里生存,不过,咲夜回来后,身体的确出现了对现实环境的排斥反映。”
我想说些什么,例如“你在开玩笑吧”之类,不过他们肯定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初见面的喜悦dàng然无存,又一股大起大落的情绪紧紧拽住我的心脏。开什么玩笑!
戴上面罩获得巫师的力量——这是咲夜的决定,可是在她做下这个决定时,是否有想过现在的这种情况?如果我能意识到“巫师可能无法正常生存在现实环境中”这个风险的话,咲夜的决定是否会改变?
许许多多的可能xing让我心如luàn麻,但是我同样知道,这种想法并不能改变现实。
“她昏mi多久了?”我问到。
“一个xiǎo时。最初时只是身体有些疲倦,然后产生过敏症状,紧接着陆陆续续产生间歇xing的昏格顿了顿,说:“让医生检查过了,面罩目前来说的确无法取下,产生过敏的原因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得知。不过,她的身体发生的一些变化,和病毒患者的身体产生的变化有一些相似之处。医生们怀疑,导致这些变化的病原体是同一个母体的变种,可能xing有百分之六十。”
“这并非不可能。病毒是玛尔琼斯家释放的,巫师也是玛尔琼斯家的人制造的,也许病毒只是天mén计划中某个失败产生的副产品而已。”巴赫说,“如果你们所见到的巫师,也是天mén计划本身的一个环节的话……”
我缓缓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双手rou了rou脸,力图让自己摆脱当前的无力和颓丧,让思考变得冷静清晰起来。
“会有生命危险吗?”
“可能xing很大。”巴赫连忙说:“不过,就算我们能将她带回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状况也可能更遭,我们在那里没有任何优势。”
“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不过总的来说,并没有对接下来的计划产生太大的影响。”荣格突然chā口道:“我决定将咲夜送入码头区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
“什么?”巴赫和潘齐声惊呼,牧羊犬也一脸愕然。
“这是我们……”荣格环视众人,然后目光落在无人的地方,“包括这个xiǎo队和xiǎo镇中所有幸存者在内,所有人的唯一退路。”荣格说着,朝我看过来:“乌鸦,你觉得呢?”
“正合我意。”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我们需要筹码。”荣格的目光落在神父木乃伊身上。
“当然,我们必须和黑巢好好谈谈。说到底,我们并不是拥有直接冲突的敌人。”我说。
我扼要述说和荣格分别后,自己和真江的遭遇,肿瘤区和山顶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战斗和猜测。无论席森神父也好,玛索所化成的茧也好,如果能够带回网络球自然再好不过,不过眼下的情况并不容许我们那么做。席森神父是黑巢的人,虽然有过争执,但我们并不是直接xing的敌人,这和黑巢……或者说,和当前占据了码头区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隶属黑巢的那群人的态度有关。
而且,这些人之中,甚至有些人的关系接近“朋友”。
黑巢在这个镇上的行动并不频繁,他们似乎早就和玛尔琼斯家以及末日真理教有所协议,他们早有准备,也并不贪图其他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与其说这些人是以黑巢的名义行动,但在我的直觉中,他们更像是独立的行动者。产生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黑巢成员之间的实际约束力并不如网络球和末日真理那么强烈的缘故吧,据说黑巢本身除了“管理局”这个机构外,更多的是独行者和各种相对独立的队伍。
若果真是如此,那么占据了码头区临时数据对冲个空间的“黑巢”应该极度缺乏人手。他们中的一人已经被桃乐丝杀死,相对拥有经验和知xing的席森神父也应该占据着相当重要,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地位。如此一来,我们并不缺乏jiāo易的筹码。
“把玛索和咲夜jiāo给他们,如果有可能的话,让幸存者都进入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我了解席森,如果是他所在的队伍,可以得到一定的信任。”荣格平静地说,“我相信,那边一定沟通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和现实空间的渠道,借用他们的设备和渠道,我们可以直接离开这个镇子。”
“和其他幸存者一起离开?”潘chā口道。
“我不觉得他们会放任其他人离开。”牧羊犬冷静地说:“不过,在他们那里讨生活不一定是件坏事,别忘了,我们拿病毒没辙,一旦离开镇子范围,先不说我们这些人,其他人会立刻产生病变。如果是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那些黑巢的人或许会有办法。他们的准备比我们更充分,还拥有先知,说不定当前的状况就在他们的预料当中。”
“我也有这样的考量,说不定很快就会接到他们的消息了。”我说。
话音刚落,恩格斯突然从集装箱后走出来。
“有客人指明要见你们。”他的表情有些诧异,“他们说,有办法解决我们当前的困境。”
254 多边形(大家,我又更了)
254多边形(大家,我又了)
真是说到就到。
虽然来访者并没有对恩格斯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坐船来的,从湖的那一边。”恩格斯的说明并没有出乎大家的预料,他的表情十分复杂,欣喜、疑惑、担忧等等,纷纷纠结在一起。对于湖边码头区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这件事,恩格斯也算是知情者,对于那些人的来意大约也能猜测到,但对于对方究竟怀抱好意或恶意却不能肯定。
不过,现在也只能和他们合作了,我觉得这一点,恩格斯是看得分明的。
“来了多少人?”荣格平静地说。
“三个……”恩格斯迟疑了一下,特别提到:“其中一个是nv孩……”他看了一眼看似根本就没听人说话的桃乐丝和躺在床板上的咲夜,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说起来,若是正常情况的正常社会中,负责人和主要战力是小nv孩,不,只要是未成年人,都会令人感到不妥吧。
无论对方的实际能力如何,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轻视。不过,在如今的非常事态中,若还抱持着同样的态度,坏的结果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恩格斯倒是比过去加谨慎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回想起来了,桃乐丝复活的那天,曾经和黑巢的那帮家伙在码头打过j道,还干掉了他们的一个人。其中的确有一个戴宽檐帽的nv孩,没看清她的长相,印象有些模糊,是她吗?
“我和桃乐丝就留下来吧。”我说。
其他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过来。
“和他们有过一些小冲突……”我模糊地解释了一句,桃乐丝在一旁出不满的哼声,却没有反驳。
不过,从大家的眼神来看,似乎已经明白所谓的“小冲突”是什么。
“他们在哪里?”荣格看向恩格斯。
“第三仓库。”恩格斯回答道。
“走吧,别让客人等太久。”荣格说罢,再度回头看了我一眼,“咲夜,席森,以及玛索……真的没问题吧?”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过以她们本身为条件,让其能够生活在相对友好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好的办法了。
“嗯,就这样吧。”
目送荣格和恩格斯一行向外走去,我的目光重落在咲夜身上。
我仔细端详着她。
咲夜背对着我,藏在昏暗灯光的yīn霾中,身体轻微地hu搐着,整个头脸都罩在面具中,看不清表情,仿佛有什么不详的东西正从那里挥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除了痛苦,竟然还有些恐惧……如果将那个背对着我的身体翻过来,说不定会看到非人的什么东西——这样的情绪让我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去。
同样的,这样的情绪让我开始憎恶自己。
八景曾经说过的“预言”突兀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小心咲夜,她会成为叛徒。
“怎么会……”我自言自语。
太安静了,除了桃乐丝、咲夜和真江,其他人都走了。真江在角落里咕哝个不停,桃乐丝的视线一直如针刺一样落在我的身上。
真是令人窒息的气氛。
“失败了呢,这次行动。”桃乐丝的声音响起时,好似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障。
“来得太晚了。无法阻止天én计划,也没有在其中h上一脚,镇上的人也死得七七八八,活下来的也不能走出去。”她好似抱怨一样,絮絮叨叨地枚举着,“bss们到底在搞什么啊!这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便宜都给黑巢的家伙占去了!可恶,可恶,那些趁人之危的臭虫!烂货!婊!真该每个人哔十万下!”
明明张得一副好脸蛋,安静的时候像个洋娃娃一样,飙的时候却满嘴粗口。我突然有些怀念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表面看起来怯生生的样。桃乐丝的xìn格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不少,真令人感到担忧。
这里的三个nv人,根本没一个省心的啊。有那么一时间,这样的觉悟闪过我的脑际。我慌忙甩头。照顾她们是自己的责任吧,这么一肯定,那种弥散在心中的不详和恐惧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咲夜突然重重hu搐了一下,蜷曲着如虾弓一样,痛苦的姿势让我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她的身体扳过来。
“阿夜,醒醒!阿夜!”我大声唤着,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之前医生已经下了判断,这里没有医疗这种过敏症状的方法,甚至连注shèy物来降低痛苦也做不到。除非回到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否则我们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继续恶化下去。
和荣格说的不一样,其实在咲夜戴上巫师面具之前,我和她已经对类似的后患有过推测,但是,该说是没想过竟然会这么剧烈,还是别的什么呢?总之,咲夜是怀抱着相当的觉悟去戴上面具的。既然当时的我没有阻止,那么现在就得饱尝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是早就有了觉悟了吗?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诸如“如果当时阻止她”……之类的想法。
明明一点意义都没有。
咲夜脸上将整个头部包住的面具紧缩着,泛起的皱褶好似青筋一样蔓延,弹xìn的面具材质紧紧勒出五官,好似要将骨头压碎一般,罗夏墨迹图不断变换,让那张脸愈加显得诡异。
她张开口,却没出半点声音,好似跳出水面的鱼一样窒息了,身体向上弓起来。我用力抱住按住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撞击我的手臂,几乎要将我掀出去。
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情景了,这里的空气好似变成了铅块,让我的肺部隐隐作痛。
当我再一次用力将咲夜压在床板上时,她的反抗如同开始那般,突然就结束了。
呼吸声十分微弱,但她的确还在呼吸着。
我全身的力气似乎随着她的平静一块儿泄了出去。我脱力坐在她的身旁,脑里如同缺氧般一片空白。
“你好似很疲倦的样。”桃乐丝的声音从那一边传来。
我唔了一声,过了一会,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她,如此说到:“就结果而言,我们曾经做的一切有意义吗?”
不能否认,自己想成为英雄。这个指导行动的想法,毋宁说是愿望,或许只是一个孩的任xìn和憧憬,不乏想要与众不同,想要炫耀自我,诸如此类的自私念头。但是,我一直认为,只要是做好事,那么无论目的为何都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吧。
虽然也夹杂着自私的想法,但是在另一方面,的确想帮助某些人,他们的乐让自己也感到乐。自信指导行动的初衷出于善意,自信指导行动的判断已经做到当时条件下的好。
曾经对自己说过,既然无法救全部的人,至少可以救某些人。
曾经对自己说过,要拯救玛索和咲夜,并且这么去思考,去行动——仔细地,谨慎地,去猜测、推断、战斗、劝解、理解、接受……
可是每当自己觉得“一定没问题”的时候,总会出现那么一块小石头,将一切绊倒在不同的方向。
结果,就算她们对我说过,我就是她们的英雄,可事实却是,我并没能改变什么。
没能救下谁?不对……
没能让事态变得好转?也不对……
不能说是彻底失败,也并不是无法接受失败,只是,这样的结果给人差强人意的感觉,似乎“再努力一点的话就会好了”。然而,重分析当时的情况,却完全找不到能够“再努力一点”的地方。
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已经无法做到好了,可是这么努力,却只能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这样的家伙,不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算是什么英雄?
这样的家伙,算不算自以为是,成事不足?
我讨厌这样的家伙,我总是想对这样的家伙大吼“给我适可而止吧!别丢人现眼了!”,可是自己却似乎正慢慢变成那样的人。
就像还是孩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不会成为那样的大人”,可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那样的大人。
既然认为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可是无法得到一个好结果的话……是不是该停手了?
我的确感到疲倦。
就算有人对我说“你是个英雄”,也完全兴奋不起来。
如果不是以“英雄”来要求自己的话,抛弃拥有凡能力的事实,以及jīn英学生的过往和荣耀,仅仅是以一介普通的高中生来看待自己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失落和痛苦了吧……
哼!
“真是懦弱的行为。”我对自己说着,睁开眼睛。
桃乐丝的问话还回响在耳边——你看起来很疲倦的样。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桃乐丝的眼神变得认真,和我对视了半晌。然后移开视线,跳下集装箱,向外头走去。
“那我就放心了,下面还有一场好战呢。”她说。
“你去哪里?”我对她喊道。
“出去吹吹西北风。”她这么说到,背影转出我的视线之外。
我习惯xìn摸口袋,空空如也,转眼看到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真江,便随口问她有没有香烟。
和我料想的一样,她就像没有听到的样,虽然朝我抬起头来,但是双眼没有焦距,看起来宛如玻璃一般í蒙。过了一会,她再度垂下头,令人骨悚然地,没头没脑地嘻嘻笑了一声。
我起身走到她身边,刚在她的身上摸索,就听到脚步声在身旁不远处停下来。我随眼望去,原来是潘,她那小麦sè的脸蛋有些愣。
“你怎么回来了?”我有些意外地问,他们出去的时间应该没过多久吧。
“好像打扰你们了?”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带着几分戏谑道。
我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放在真江胸前口袋的手。
虽然我和真江的关系已经是众人皆知,也从不刻意掩饰相处间的亲密,但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些尴尬。
“有烟吗?”我一边hu回手,一边问道。我一点都不想解释,因为那样不是窘迫吗?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潘停下嘴角那道非恶意的弧线,步走到桌前,伸手在下面捣鼓了一阵,将一包香烟扔过来。
“他们叫你过去。”她说。
我看了一眼香烟的包装,是我不认识的外国牌,只剩下半包了。我一边hu出一根点燃,一边说着不相干的话题。
“这是你的?”我问。
“牧羊犬的。”她回答,接着又说:“那个nv孩似乎跟你很熟悉。”
“她戴了一顶帽?”
“没有……是你的熟人?”她说。
“上次见面的时候,给了他们点颜sè看。”我用力吸了一口香烟,将烟雾从肺部压出来的时候,似乎有别的什么压抑的东西也呼出来了。顿了顿,我把真江拉起来,然后背起咲夜,一手抱着席森木乃伊,一手拖着玛索之茧朝潘走去。
虽然我对见黑巢那帮人有些顾虑,但是对方似乎不是这么想。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我们有求于对方,但既然他们是主动过来的,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能拒绝他们“合理”的要求。既然如此,开诚公布地谈谈也不错,被嘲讽也好,痛殴也好,若只是这样的话,就任由他们好了。何况席森神父还在我的手中,他们真有诚意j换条件的话,就不会做太过份的事情。
潘走几步,在我身前带路。
“你的表情是不是太颓废了一点?”她露出称得上“开朗”的表情,对我说:“你还没满十八岁吧,还是未成年人呢,似乎还是学生中的jīn英份?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管得太多了。”我随口应付道:“如果不想像我这样未老先衰,就别多话。”
“哈,就你这小,还装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潘讽笑着。
我能反驳什么呢?这趟任务真是叫人受够了。
碰头会在第三仓库召开,所谓的第三仓库,在仓库大én上用油漆写了一个“3”,十分醒目。会议的参与者虽然都是至少见过一面的熟人,不过代表的却是三方——镇上的幸存者、黑巢和网络球。到目前为止,伪装成国家情报局,实际身份是网络球成员的我们和镇上幸存者的利益没有太大的分歧,所以j涉的角力方其实并不存在第三者。
幸存镇民代表的要求无非就是让他们有个安稳地修养生息的场所。网络球本身似乎并不存在要求,当然这得视荣格而定,他已经允许我以公谋私。我的要求无非就是保证咲夜和玛索的安全,允许她们在数据对冲空间相对自由地生活而已。
都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应该吧。
事实是,会议上几乎没出现过争执,对于我们提出的要求,作为黑巢代表的三人十分爽地全部同意了。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和我们猜想的一样,对于幸存镇民、成为巫师的咲夜以及存在异化的玛索,他们抱以宛如吸收养分般饥渴而热诚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至今所有的变化,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不过,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足为奇,毕竟黑巢的人当中也有先知的存在。
梅恩先知曾经对“先知是否能够预知未来”这一点含混其词,不过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无论梅恩nv士也好,八景也好,还是面前这个从头到尾就没参与会话,一直笑眯眯盯着我看的nv孩,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秘兮兮的样。
我没来由确信,这个nv孩就是霸占了码头区数据对冲空间的黑巢成员的先知。
虽然在她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也不像是准备追究过去干掉他们其中一个成员的事情。不过说实话,有些令人不爽。
身为黑巢三个代表之一,这个nv孩虽然没有戴帽,但正是那天在码头处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
“不是一面之缘。”她趴在桌上,双手撑着下颚,突然开口道。
她的声音给我一种既视感。
nv孩和我一样,在会上一直作为陪衬的观众,我之所以被喊过来,听旁边的人说,似乎也是她突然提出的要求。与会的另外两名黑巢代表都是成年男xìn,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眼神中看不到半点为死去同伴讨公道的想法,不过偶尔会跟nv孩低声商谈几句,看起来十分恭敬。
相信这一点不只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不过,nv孩看上去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
她突然对我说“不是一面之缘”,让我下意识产生一种“她会读心术”的想法。因为太突兀了的缘故,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会哟。”她又说。
“什,什么?”我一时间有些混1un。
“不是一面之缘,我会读心术哟。”nv孩笑嘻嘻地说,眼睛完成两道月牙儿。
尽管她这么说,可是我反而觉得她在唬人了。
“是吗?哈哈。”我干声笑了几下,怀疑得问道:“除了码头,我们还在哪里见过吗?”
“在教室里。”她说。
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