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 偏差仪式2
可怕的仪式已经在进行了,我曾经想象过火炬之光绝对不会拖延时间,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感觉的仪式。要说这个仪式有多可怕,在一个明确的可见的结果产生之前,完全无法得知,然而,执行仪式的人们流露出来的疯狂却能让人第一时间就知晓,这绝对不是什么充满了善意,结果会有某种好处的仪式。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所做的那些摧毁了这个末日幻境绝大多数人类的罪行没有任何借口推脱,而那也定然是罪大恶极,极为疯狂的行径,做此行为的初衷和目的也并不高尚——因为我不是英雄,不是怀着拯救世界众生的伟大情操去犯下这些恶行的,而仅仅是为了我所爱着的数人而已——这样的我所做出的这些事情,在我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比眼前的仪式更加恶劣。
当然,或许对这里的人来说,我做的事情比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更加过分,他们如今所表现出来的疯狂也有一个正常的理由,从而在他们的眼中并非太过于疯狂。我的这些“老朋友”又是如何看待这场仪式的呢?是否也感受到了这里弥散的疯狂呢?他们对仪式的推动,到底是处于一种被迫的心理,还是真的认为这是必要的呢?我深入学习和实践过心理学,并在过去的冒险中获得了良好的经验,然而,这些知识和经验已经无法让我解析正在进行仪式的这些人的心理了。
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就连荣格这样冷静又充满了正义感和荣誉感的人,竟然对眼前的仪式能够保持如此平静又理所当然的心态。我窥视他的眼神,那一度被富江的异常撼动,也为我之恶性而愤怒的眼睛,在注视着这场仪式的时候,竟然是怀着一种渴望又坚定的情感。
就像是,他深信这场仪式能够挽回如今恶劣的局面,从末日手中夺回这个世界。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病人,但是,眼前的这一幕让我觉得这些人比我更像是疯子。和我的难以置信比起来,富江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深意的快慰,就如同在品尝着甜品,对比起这些肃穆又癫狂的人们,面带笑容的她似乎真的可以感受到这疯狂中的甜美。我一下子就知道了,富江对于眼前此景是乐见其成的,而这样的态度却也带有深深的恶意,比起平时更加人性化的她,这个时候的她更有“江”的味道,也同时拥有更浓郁的“病毒”的味道。
我突然觉得,之前自己一直认为自己是“恶”的想法其实错了,别人称呼我为恶魔或怪物,也是错误的。站在这里的人中,我反而是最正常的人类。
半径足足有二十多米的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烧,最上方的焰苗是红色的,中部是橘色的,中间内部则渐渐变成了金黄色,而更贴近盆内的部分,则是淡蓝色,而这些层次分明的色彩,也绝对不是正常火焰的样子。周遭的人们宛如陷入在一个癫狂的噩梦中,疯狂地吹奏,击鼓,发出刺耳又不协调的歌声,双手高举膜拜着看不见的东西,不断有人向火盆中泼洒着某种物质,让火焰中冒出一缕缕的黑烟。黑烟丝丝缕缕上升到这个地下空间的顶部,却又不会散开,淤积在一起,有一定的厚度和透明度,而且,似乎还意图变幻出某种东西。
举行仪式的人和注视仪式的人泾渭分明,举行仪式的人站在中间,注视仪式的人,包括我和富江,只是在边上环视,而在我的观测中,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和我一样的担忧,他们只是注视着,或平静、或激动、或期待、或无所谓地注视着,那神态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哪怕有不少我认知的面孔,这些面孔此时看起来也仿佛是陌生人一样。
和身边的“荣格”一样,只是一个和我熟悉的人相似的陌生人而已。
“……荣格,这就是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我的心跳随着那疯狂的仪式活动不断加剧,我沉重地问到:“你们真的认为这样的仪式会带来好的结果吗?”
“是的。”荣格毫不犹豫地回答,但又顿了顿,似乎清醒了一点,对我说:“我希望它能带来好结果,但是,从过去的经验来说,火炬之光的偏差神秘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我们只能期待这场仪式至少可以发挥出杀敌一千的结果,哪怕要自损八百。”
我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因为我觉得眼前的这些人很难看,尽管我可以理解他们的选择,但是,这场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偏差仪式给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或许我应该阻止你们。”我十分直白地说。
“是吗?”荣格没有生气,只是惊诧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显然富江女士并不赞同你的想法。”这么说着,他没有去看富江,而是转回头继续注视这场疯狂的仪式。
我开始嗅到更加浓烈的味道,这种味道在最开始是不存在的,然而,当我闻到的时候,它在无法计数的短时间内就放大到了让我感到作呕的程度。我无法形容这种味道,但是,它在我嗅来是很难闻的味道,只是,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我甚至无法从他们的神态上判断他们是否同样嗅到了这种味道。我看向富江,她仍旧是津津有味地注视着这些人的癫狂,但目光却像是穿透了这些人的存在形态,能够看到这一切行为表现的深处,去体味那更加本质的东西。她对那些本质的东西有着极其高昂的兴致。
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场仪式是反胃的吗?我必须这么问自己。我觉得自己必须做选择,然而,又有一种更加强烈的直觉在告诉我,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会让眼前的一切变好,最关键的地方早在我抵达这里之前就已经过去了,如今正在发生的,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就如同水往低处流一样难以阻挡,不,无法阻挡。那强烈的预感正徘徊在我的心头,那绝非是用“危险”可以形容的。我确信,这场偏差仪式绝对是除了过去的天门仪式之外,目前为止我见到过的最可怕的仪式。
我真的要对之做点什么吗?可是,直觉已经告知我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让结果发生改变,这个既定事实让人沮丧又绝望,而疯狂正从这沮丧和绝望中化作一条毒蛇,于冥冥中向我的心脏咬来。
“我原本以为会是更正常的神秘仪式,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我对荣格这般说着,展开了连锁判定。
哪怕是微尘最渺小的跃动,也无法逃过连锁判定的观测,观测的结果在我的脑海中展开一个宏大而精确的形象。微尘相互碰撞,运动就如同波动,沿着一个个彼此做着相互运动的物体向远方扩散,那些在显微镜下可以观测到的微小物质,那些只能从感觉中找到的细腻变化,向我揭示着眼前仪式的外在表现之下,到底有着怎样的内涵。我无法理解这些内涵,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它的扭曲和歪斜,若要形容,它就像是一个被生硬拗弯的龙卷风,从最肮脏的水沟中汲取了大量的污水,它极度不稳定,却又在濒临崩溃的极限保持一个极度脆弱的平衡。
只要稍有外力,这一切就会伴随崩溃的力量泼洒得到处都是,然而,这个外力并不是随随便便都会产生的,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的迹象。这种外力绝非是常识中由物质体现出来的力量,也非是常识中由意识体现出来的力量,而是别的什么超出认知的东西。正因为缺少这些东西,所以,这场仪式虽然已经开始,也过了最关键的可以阻止的时期,却又没有抵达终点,而始终维持在这么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
“没有一个献祭仪式是正常的,难道你到了现在都还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吗?高川先生。”荣格看过来的目光森然,“重要的不是仪式是怎样的形式,而在于它是否可以达到设想中的程度,完成预期的目标。你所看到的疯狂表面之下,有着更深邃的本质,我觉得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们没有选择,必须无视形式上的错误,去追求本质的真理。”
“……知道吗?荣格。你所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末日真理教的教唆一样。”我直视这丝毫不掩饰恶意的目光,我相信,没有哪一个尚未堕入末日真理教的神秘专家中,有谁比我更了解末日真理教了。我的一些言行虽然也已经十分倾向于末日真理,但是,在程度上,似乎这些老朋友比我更加深入。
“末日真理——?”荣格收敛目光,平静地说到,“要对抗的,就是末日真理。已经犯下反人类罪行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呢?你所做的事情,可比现在你看到的疯狂还要恶劣一千倍,一万倍,如果不是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或许就不需要这场偏差仪式了。”
我再一次惊愕了,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在荣格这样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你”、“资格”、“一千一万倍”……我所知道的荣格绝对是不会用这些说法的。如今的他这么对我说话,让我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歇斯底里,就如同他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一样。我突然感到悲伤,对眼前的这些老朋友们感到悲伤。
火焰在跳跃,黑烟在缠绕,人们在疯狂地尖声奏唱,狂热又疯狂的背后,那无比强烈的悲伤不可遏止地从我的内心中涌现。它的强烈,让我觉得自己重新领悟了,什么是悲伤。
“知道吗?荣格。”我抑制着悲伤的情感,对他说:“我会杀死你们的。”
“是的,你会的。”荣格那平静的眼眸深入腾起疯狂的火焰,“但不是现在。因为你也需要这场仪式,如果没有我们,仪式就无法继续下去。你真正应该做的,和我们即将要做一致,就是为这场仪式注入最后的催化剂,同样,你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我知道火炬之光的人和这些“老朋友”在敌视我的情况下,仍旧决定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了——我所感觉到的,比荣格所说的更加详细。他们需要我补上最后的缺口,而他们也认为我能补上这个最后的缺口。
“你要把我和富江变成祭品吗?荣格。”我说。
“……知道吗?高川。”荣格这一次没有在我的名字后加“先生”二字,“对末日真理而言,最大的偏差是什么?”
我保持沉默,他便自己继续说到:“那自然是没有末日。当末日不发生时,这个世界最大的偏差就出现了。然而,倘如末日的到来已经成为真理,那么,这个最大的偏差就变成了虚幻的谎言。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是无法让这个谎言变成真实的。”
“那么,你们到底还对什么抱有这疯狂的希望呢?”我问到。
“虽然无法直接扭转末日的结果,但是,我们可以让导致末日的每一个因素都发生偏差,这就是火炬之光过去一直在做的事情。”荣格说到这里,顿了顿,说:“虽然从眼前的局面来看,火炬之光过去所制造的偏差都是失败的,但是,这所有的失败,也可以说是为了这最后一次偏差仪式的成功而做的准备。火炬之光无数次调整这个最大仪式,就是为了在这一阶段,将之后的所有末日因素偏转——如果不是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发生偏差之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吧,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这一次的偏差仪式后,所有末日因素都会发生偏差,哪怕回溯时光,发生偏差之前所发生的事实也将无法修改,成为了既定事项。”
“世界线线跳跃……”我举了个例子,但立刻就被他否定了。
“不会有改变,无论是哪一种时空理论,死掉数十亿人都将成为既定结果。”荣格这么说着,那深沉又疯狂的眼眸深处同样流露出悲伤,“所以,我憎恨你,我诅咒你,高川。如果有人可以得到救赎,你必不在其列。”
“……是吗?”我无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但是,毫无疑问的,我没有后悔的余地,所以,我并不悔恨我所做过的一切,“尽管诅咒我吧,这么做就好。”
“我们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这个怪物!”荣格听到我的回答,立刻一种愤怒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对我说。
2044 平静的死亡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误的,无论怎么说都是错误的,自以为正确的事其实是错误的,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不得不去做,我所观测到的眼前之事就是如此的悲哀。愤怒、疯狂、绝望……种种负面的情绪就如同火焰中冒出的黑烟,在这个地下大厅中淤积。我可以理解荣格为什么如此激动,换做其他人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尽管可以理解,但他们的这个样子却是我从来都不愿意看到的。荣格视我为“怪物”,对我充满了怨恨,然而,这些看法和情绪从来都不止是他一个人才有的。我可以穿透这个叫做“荣格”的存在,看到这个末日幻境中那不定形的恶意在向我咆哮。
火焰的温度并没有温暖这个地下大厅,那愈加明显的恶意,无法阻止的疯狂,让人感到冰寒刺骨。我又听到了奇妙诡异的声音,看到了那朦朦胧胧的幻觉,从剧烈燃烧的巨大火盆中不断溅起的火星,好似一下子就充斥在了我身周的空间中,然后,无形的冷雨从那封闭得死死的天顶落下,打在身上就好似被针刺一样痛。
幻听、幻视、幻痛……这些可以感受到的幻觉和错觉正在让我视野中这一片看似正常的物质染上一层虚幻的色彩,然而,却又并不完全是虚幻的,在这片虚幻色彩的背后,有一种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愿看到的真实。
诅咒我吧,我直视着荣格,我相信他能够从我的眼中看出这些意思。
诅咒我吧,这样就好。他的憎恨,他的诅咒,他那恶毒的咒誓,或许是其他人不愿意承受的,亦或者对某些人而言是不屑一顾的,但我从来都没有对之视而不见,也不觉得这种诅咒和憎恨是虚幻无力的。毋宁说,我情愿这份恶毒的诅咒会在我的身上生效,这样才能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更美好的东西,而我也将因此受到惩罚。只有这样的惩罚,才能让我的内心重新得到平静,只有当神秘学中那业力的火焰灼烧我的灵魂,才能让我感到安宁。我心甘情愿得承载所有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所导致的惩罚。
“……你知道吗?荣格,我从来都不认为我所做的那些事情是正确的,但是,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是我认为必要做的事情。”我如此说着,面对那狰狞的表情,我十分清楚自己的内心毫无动摇:“如果我错了,我愿意承受那最可怕的惩罚。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荣格那愤怒的表情似乎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一度扭曲的五官又恢复到了那古板生硬的样子。他冷冷地对我说:“那么,高川,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末日进程是强有力的,尽管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没有直接修正最后的结果,而仅仅是干涉导致末日的因素,意图通过每一个阶段的量变导致最终的质变。理论上,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但实际上,要做到真正能够改变末日的程度,却又不是简单的事情。命运的惯性,会对每一个因素的偏差进行修正,火炬之光已经无法停止下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在这种情况下,在过去的所有手段都宣告失败的前提下,你真的可以确认这一次能够成功吗?荣格。”
“我们当然知道这个仪式所导致的偏差有多大,既然预计会产生如此规模如此深度的偏差,自然也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所有被这个仪式干涉的事物,将会源源不断地冲击这个地方——”荣格这么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自己躁动的内心平静下来,“但是,这也才是我们需要的。这场偏差仪式需要更强的祭品,更多的死亡,然后,仪式过程将会把亡者留下的力量转变为催化剂和推动力,进一步加速这个仪式的推动和催化。这正是我们接受你在这里的唯一原因,你和富江女士不想成为祭品的话,就杀死等会所有入侵到这个地方的怪物吧。”
这么说罢,他便没有再理会我的意思,径直向着站在周边的人群走去。看起来这里已经没有一个绝对的领导者了,亦或者,火炬之光的人便是一切的核心,然而,这些人都已经全身心扑在了偏差仪式上。
“你们真的想要把这场仪式完成?它给我十分不好的预感,一旦完成,或许后果绝对不是等会将会进攻这个地方的那些怪物可以比拟的。”我沉声对着荣格的背影说:“这样的仪式,不做比做更好。”
“你错了,高川。”荣格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要还有半点希望,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更好。你认为这场仪式是邪恶的,仅仅因为你的内心早已经堕入邪恶之中。你如果真的想要阻止什么,就去阻止即将到来的那些怪物吧……素体生命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地方。我们的仪式就像是信标一样,所有的巧合都将指引敌人来到这里。”
荣格说的没错。尽管没有证据,但我也已经感觉到了,偏差仪式对末日因素的干涉,末日因素对偏差仪式的抵抗和修正,将会让这个地方变成惨烈的战场。素体生命是会来这里的,也许它们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根本就不知道火炬之光的人就藏身在这里,但是,只要它们还在活动,就一定会被种种巧合或偶然的线索,亦或者冥冥中的感觉,引导到这个地方……不止素体生命,末日真理教和纳粹也都会被引导到这里吧。我注视着盘旋在封闭天顶的黑烟,只觉得灰雾恶魔同样会在这里产生。
几乎我所知道的会对战斗产生重大影响的神秘和异常,都在向这个地方汇聚。但也正如荣格所说,一旦将它们全都歼灭在这里,它们的死亡将会成为偏差仪式完成最后一步质变的推动力和催化剂。
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将这些敌人消灭在这里,真的好吗?哪怕都是战斗,不管为了什么,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以怎样的形式,如此混乱的战斗都会对交战者各方带来巨大的压力。以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哪怕在这场战斗中全部死亡,也将会给予那些敌人在己方几倍几十倍之上的打击。即便如此,仅仅注重对眼前敌人的打击,而忽略了仪式本身的恶性,真的可以扭转最终的局面吗?
我觉得不会,这里所进行的偏差仪式,从感觉上已经远超过去我所见过的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所体现出来的邪恶,倘若疯狂和绝望存在等级,那么,这里所具有的疯狂和绝望远超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战场。这里的偏差一旦完成,干涉了整个世界,最终带来的绝对不是扭转末日的机会。也许末日真理教和纳粹的布置,将会因为这场战斗,和最终产生的偏差而彻底失效,但是,偏差所带来的结果,很可能将直接取代末日真理教和纳粹的布置,成为末日进程的第一推动力——我不觉得包括荣格在内的这些神秘专家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他们之中肯定有比我更清醒也更智慧的人,但是,他们没有阻止这场仪式,原因是什么?或许正如荣格所说,所有人都已经走投无路了。
然而,走投无路下的选择,并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他们的歇斯底里,在我看来也绝对不是做正确的事情时,所应该有的态度。
在我没有亲眼目睹这场仪式的恶性前,我根本无法想象仪式会是这个模样,还幻想着能够居中进行调节,但是,这一切正在我的面前发生。我不认为这是正确的,也不觉得,因为这场偏差仪式而发生的改变,是长远有利的改变。所以——
“抱歉了。”
我要在这里杀死你们,然后杀死所有的来犯者。
无形的高速通道在瞬间展开,我跃入其中。就在我突然采取行动的时候,富江也以轻快的步伐向前疾跑几步,高高跃起。
背对着我的荣格,举行仪式的人们,围观仪式的神秘专家,我的那些老朋友们,以及半空中的富江,就如同被定格在这一瞬间。
世界宛如定格,我踏出三步,弹出藏在袖口中的剑刃,从背后贯穿了荣格的心脏。我知道荣格战斗时是什么样子,我承认他是强大的战士,但是,无论他是不是过去的那个魔纹使者,亦或者在这个末日幻境中又新获得了怎样的力量,只要他的战斗方式没有改变,哪怕有心戒备,也无法抵挡我的突袭。在这里的所有人中,我的速度是绝对的。从没有和我正面交锋过的他,远远不比席森神父更有经验。
速掠开始,速掠结束,我紧贴在荣格身后,将贯穿他身体的利刃拔出来。荣格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创,不可置信地低头摸向心脏部位的伤口,随即喷出一大口血。如果我想的话,速掠完全可以不停止,我能够在百分之一秒以下的时间里,对这里的所有人进行快速打击,能够反应过来的大概没几个吧。如果真的那么做了,这个地下大厅里的所有人会在一瞬间就会减员到无法继续仪式的程度吧。如果我是以理性来行动的,一定会那么做吧。但是,我始终是以感性行动的,而此时那矛盾又剧烈的感性,让我无法将这里所有人都视为草芥一样斩杀。
所以,我只是贯穿了荣格的心脏就停止了速掠。我十分清楚,我那矛盾而复杂的感性在叫喊,想要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我来杀他们了。
虽然并不理性,也没有效率,但是,我并不觉得是错误的决定。
我对自己现在的选择,没有任何的犹豫。
周围的人似乎在沉浸在那疯狂邪恶的仪式中,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荣格的受创。而富江已经越过我和荣格的头顶,一次跳跃就落在了几个围观仪式的神秘专家的中间。这些神秘专家似乎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就要散开,他们所拥有的神秘力量在跳跃,但在造成现象之前,就被富江掐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当成武器向周遭的人横扫而去。富江选择的战斗方式和我一样没有效率,却比我更加的残暴凶狠。她和我一样,不在意其他人在这次突袭中回过神来,重新组织防御和反击。
“你……怎么会……”荣格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奇异眼神和我对上了视线,“竟然超出了预言……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预言?我皱了皱眉头,没听懂他的呢喃,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是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我会突然袭击过来,尽管之前一直恶言相向,但是,他对眼下的事态似乎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我问到。
“预言说过,仪式会顺利开始。”荣格的脸色变得难看,但并非心情,而是因为受到重创的缘故。虽然他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但是,他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情感,却绝对不是感到意外或认为不妥,反而有一种暧昧的欣慰色彩,就像是——
“你期待我会出手?”我再次问到。
“……也许。”荣格这么说着,又呕出一大滩血,其实以他的体质和能力,就算心脏被刺穿也绝对谈不上重创,身为老资格的神秘专家,他肯定有底牌改变此时的劣势。毕竟,我在刺穿他的心脏之后,没有再继续追击。我的情感,让我无法做那样的事情。也许在我的心中,是想要他在激烈的反抗中给我带来伤害吧。
我绝非是以平静的心态刺穿他的心脏的。
然而,荣格什么反抗都没做。他缓缓坐在地上,躺下来,任凭胸口的血越涌越多,在地面积成一滩血泊。他就这么大张着双手,躺在地上,定定地望着看不见天空的封闭天顶。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就这么静静地死去了。
2045 有如疾风
荣格死了,毫无抵抗地在我面前死去。他本不应该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哪怕我刺穿了他的心脏,凭他的体质和本事也有许多种自行救治的方法。我看着这具渐渐冰冷的尸体,慢慢在地上扩大的血泊,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感性驱使我对他发起致命的突袭,也是感性让我没有将这次突袭贯彻下去。要说自己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想法将荣格杀死,我只能说那绝非是单纯要阻止眼前这邪恶的仪式,即便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充斥着远超我想象的邪恶,我也绝对不会只因为这样的原因,就以这样的方式杀死“老朋友”。
荣格毫无抵抗的死法,让我的身体一时间难以动弹,我无法不去想,荣格到底是带着怎样的想法死去的呢?毫无疑问,这般死亡是他自己选择的。在这个选择中,他是否对这场偏差仪式同样带着矛盾的心理,而对我的所作所为的斥责,又是否完全站在一个自视为“正义”的角度上呢?他的前后表现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果他有心,甚至应该对我从头到尾都抱有警惕的心理,我自认这次突袭,从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愤怒来看,并不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这意味着,他只是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了我的手中。
荣格如此轻率的死亡,其背后充满了让我感到苦涩,又复杂地无法一一解明的意义。即便如此,我仍旧杀死了他,并且……还会这般杀死这里的所有人。这就是我的选择,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让我有一种计划外的不祥预感,我宁愿让自己的这次行动,成为促进末日真理的契机,也不愿意这次偏差仪式按照这些人的既定计划完成,因为那似乎会招来其他可怕的东西,一些绝对不下于眼前所见末日预兆的另一种预兆。
邪恶、疯狂又可怕的偏差仪式并不会因为一两个神秘专家的死亡就停止。尽管荣格为我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解说,但是,那并不是这场偏差仪式的全部秘密。以我过去面对献祭仪式的经验,这些仪式在某种程度上,是具备一定自主性的,它一旦开始,就能够连仪式主持者本身也当作祭品吞噬下去,哪怕杀死仪式进行中的所有在场人,也无法让仪式停止运转。恐怕就如同荣格所说的那样,在我和富江到来之后,陆续进场的敌人都会成为仪式的养分吧。但是,也正因为火炬之光的人和这些老朋友将所有人,包括末日真理教都设计到了,所以,我才选择了眼前这种直接的方式去阻止仪式。
我杀死他们,并不能阻止仪式,乃至于,我哪怕接连杀死了之后将会入场的人和非人,也无法阻止仪式。真正会阻止仪式的,反而是被算计在其中的末日真理教——既然它们必然入场,那么,一旦它们入场,就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将一个未完成的偏差仪式转换为它们所希望看到的献祭仪式。
我毫不怀疑,末日真理教有这样的本事,它们的末日真理在末日幻境中是实实在在的真理,比起我们这些神秘专家,纳粹和素体生命等等存在,它们才是具备天命,真正站在世界时代浪潮尖端的弄潮儿。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老朋友们的能力,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所导致的结果,一定不是末日真理教想要看到的结果。
我从未小看末日真理教,反而是这些火炬之光的人,可能小看了末日真理教的本事。这次的博弈,其核心不在于我和这些人的对抗,我只是一个关键推动力而已,真正的核心是眼前这些人和末日真理教的对抗,胜负只会存在于这两者中,哪怕我将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然后杀死接下来进场的所有人,我也不会是真正的胜利者。
杀戮和死亡有时是最快最直接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但在末日幻境里,它并不是绝对的解决方式。在那无限抚远的未知中,就连死亡本身也能成为神秘,去推动真理的运转。我在自己所观测到的这片无比遥远而庞大的世界和未知中,就只是一个瑟瑟发抖的蝼蚁而已。
我所做的,只是我能够做的事情。我蹲下身体,将荣格致死都圆睁着,仿佛在眺望某个遥远彼岸的眼睛盖上,这双已经变得死气沉沉的眼睛,并没有让我看到半点不甘。荣格选择死亡时,或许是坦然的,他也许仍旧矛盾,也真的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感到愤怒和绝望,但是,他选择死亡的时候,绝对不是完全抱着绝望和疯狂的心态去做出选择的。
……这或许是我对荣格死亡的幻想,或许是真有其事,而我已经我无法再找到证据确认了。
巨大的碰撞声从一侧传来,我知道那是富江在战斗,而且,不用去看也知道,如同下山猛虎一样闯入敌营中的富江,绝对不会在这些神秘专家面前落入下风。我所知道的老朋友们,和我所不知道的其他神秘专家,的确有着不能小窥的本事,但是,在富江那超然又诡异的真面目下,他们所具备的神秘仍旧是渺小的。我十分清楚,哪怕我就此站在这里,不再去掺和到这场战斗中,而这些人完全忽略我,去围攻富江,我和富江也仍旧会取得最终的胜利。然而,我的感性,让我无法坐视那些老朋友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在富江手中,如果一定会死的话,我更希望,是如同荣格这样,由我亲自将他们送回那不知道是暂时还是永久的死亡中。
巨大的火盆内,那预示着不详的灼热和跃动仍旧高昂,那些执行仪式的癫狂人们,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对身边的战斗视而不见,一如既往地沉醉在那尖锐、刺耳、不协调的奏乐中。而围观这场仪式,亦或者说,“拱卫”着这些仪式执行者的神秘专家们,已经从突如其来的战斗中回过神来了——他们似乎在这场邪恶的仪式太过投入,陷入太深,从而在精神状态上有些迟钝,如果是正常的水准,当我将利刃刺入荣格心脏的一刻,他们就能够察觉到危险,并立刻对我和富江进行围剿。
然而,在我杀死了荣格好几秒后,在富江闯入他们之中,打飞了好几个人后,在我的环视中,仍旧存在木楞地注视着仪式的人。真正从突袭中回过神来,并做出反击应对的神秘专家,富江那边只有六七人,而朝我冲来的也不过三四人而已,我在其中看到了另一些老朋友,例如锉刀和比利,但是,他们两人都对抗富江,向我冲来的那些神秘专家,都是我不认识的家伙。
说是六七人,三四人,这么模糊的数字,当然并非我的眼睛出了问题,看不清战场上的人数。我的连锁判定一直都在运作,倘若面对的是正常的情况,即便是微尘也能分辨得一清二楚,但是,这些神秘专家全都不是正常人。他们的移动、防御和攻击,从一开始就充斥着神秘的色彩,我所无法观测清楚,甚至于无法观测到的异常现象,早已经在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在此时此刻的战场上,在没有杀光最后一个人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肯定,在这个地下大厅里到底有多少人,自己所观测到的人数又到底是不是全部。
冲向我的三四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三人,若有若无的数量中,有“一个”已经小时,而“下一个”正在减少,无论是目击到的还是感觉到的,全都处于一种暧昧模糊的状态,并且,完全不是我能够理解的。这种情况本身就已经足以视为神秘力量导致的异常,同时是敌人的进攻和防御的一部分。超出连锁观测的部分,只能通过自身的直觉来感应,倘若连感应也被超出,那就意味着陷入被动。
在那之前,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死我能够观测到的那部分敌人,而且,只用“一瞬间”。
我感到了,捉摸不定的危机陡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速掠展开,无形高速通道构成。我以连世界都仿佛停止运转的高速向前奔驰,连锁判定已经观测到了陡然出现在身后的危机,一些半透明的丝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我原本所在的地方,如果我没有进入速掠,那么,即便感受到了,也必然难以逃脱。不过,既然我在第一时间逃脱了,那么,这样的攻击就意味着,攻击者已经暴露出来了。不用连锁判定,直觉就已经沿着这些肉眼难见的丝线指向使用这种力量的神秘专家本人。
那是一个将身体藏匿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姿态哪怕在这个几乎停顿下来的高速世界中,也在散发出一种仿佛快要挣脱束缚般的移动迹象,我知道,他正在加速,以自己的方法加速,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我从他的视野中消失,并非是瞬间移动,而是高速移动——我无法读取他的内心,但是,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然而,太迟了,我的速度在这里是绝对的快!
在他将自身的速度提升到足以应对的程度前,我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如同杀死荣格那样,将右手的臂刃插入他的心脏中,左手的臂刃则在之后将他的脑袋轻易割了下来。他的身体是如此的脆弱,也没有任何对自体防御的能力,也许他的强大来自于其他方面,但是,既然他的强大不是全方位的,也没有对我的速度做足针对性的防御,那就不可能在我的攻击中幸存下来。
我,可是很强的。
同样在一瞬间,我就再次将他已经断开的脑袋和身体,分割成了三百六十五份。除非他拥有“一瞬间就能恢复”的能力,否则,哪怕这样子还能活着,也应该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恢复。
下一瞬间,我就已经来到了第二个神秘专家的身边,比起最先攻击我的那个黑袍人,这个神秘专家明显是一副雇佣兵的装扮,十有八九和锉刀同一个组织。他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并没有在眼前展现出来,他也伴随着这个世界,在我的速掠面前,宛如凝固了一般,比起之前的黑袍人,他甚至没有挣脱这种速度差距的迹象。
于是,我将利刃插入他的心脏,斩断他的首脑,在没有观测到更多异常的情况下,再将他的脑袋和身体肢解成三百多份。
随后是第三个。第三个神秘专家同样是我不认识的人,比起前两个,倒是有一些神秘的光环围绕在身边,那是真正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光环,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作用。除了光环外,他的身边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现象,无形的高速通道从他的身边擦过,却没有被光环影响到,仿佛这些光环只是一种普通的光现象而已,连锁判定和直觉都没有给我带来足够的提示。
我改变了无形高速通道的轨迹,在接近他的同时,将臂甲内藏匿的短弩箭射出,这些弩箭在碰到光环之前,我就已经从另一侧越过这个神秘专家,插入到富江的战场中。
可能存在的前来狙击我的第四个神秘专家,在我抵达富江的战场时,仍旧没有出现——也许这个神秘专家本就不存在,也许他太慢了。
但无论如何,我真正想要面对的,是过去的老朋友们:锉刀和比利。
我停下脚步,世界再次恢复运转,身后传来穿刺声和叫骂声,而眼前,一个神秘专家正被富江击飞,落在我的脚边。在他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前,我就刺穿了他的脑袋。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立刻死去,那颗人形的脑袋猛然变成无数条毒蛇,攀上利刃向我扑来。
可是,太慢了。我的念头闪过,身体已经再次进入无形的高速通道中,在他无法认知到的速度领域里,用双手的利刃将其从头到尾斩断。
2046 攻杀
鲜血飞溅在半空宛如停顿下来,我在时间和速度的间隙中奔驰,从两名不认识的神秘专家之间穿过。我双手的臂刃切过他们的小腹,在其中一人的体内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无法将其拦腰斩断,而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被斩过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在我脱离速掠之前,就只剩下微微的创口了。这两个神秘专家明显拥有极强的体质,是在常规战斗中很难杀死的强者。我的速度虽然让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我的正常攻击也无法给他们带来足够的伤害。
无形的高速通道开始回旋,我放弃继续攻杀这两名神秘专家,转向火盆周遭的仪式执行者。与此同时,在我眼中几乎停滞的世界里,富江的动作突然达到了和我同步的速度,就如同从凝固的时间中挣脱出来一般。她的姿势就像是一个大蜘蛛,手足并用,动作诡异迅捷,一下子就转到了另一名神秘专家的身后,而就在她伸手抓住这名神秘专家的脑袋时,我一直保持关注的枪手比利已经完成了扣动扳机的动作,一颗银白色的子弹脱离速度差距的限制,眨眼就出现在枪口外,再一眨眼就来到了富江的身后——富江这个时候可不再枪口前,子弹以我也无法观测到的方式进行了连续的跳跃,完全不遵循正常的弹道。
连锁判定所勾勒出的子弹轨迹并非一条直线,抵达富江背心的跳跃次数也远远超过我的眼睛所能观测到的次数,毋宁说,将这颗子弹连续跳跃时所谓在的位置勾勒出来,更像是电子云的运动。枪手比利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如今所拥有的神秘,已经远远超过了另一个末日幻境中早早夭折的他。这颗银白色的子弹一定会击中富江,我的直觉在这么告诉我。
然而,就在子弹似乎就要钻进富江体内的刹那间,富江微微侧身,只用食指和中指就夹住了它。枪手比利的子弹能够顺利出膛,但他实际无法从这极快的攻防中反应过来。我所观测到的一切,都是以速掠产生的速度为基准的,和事物正常的运转速度之间有着极大的差距,能够在这个速度差中,保持和正常情况下一样的速度的事物寥寥无几,枪手比利自身不在其中,然而,我的另一个老朋友“锉刀”却明显拥有这样的能力。
被富江夹住的子弹被她弹向枪手比利的心口,却在贴近他的肌肤时,就这么停顿在半空,就如同让子弹飞行的力量完全消失了一般,在子弹呈现出跌落地面的趋势时,被富江捏爆了手中那位神秘专家的脑袋。破裂的脑壳宛如定格在半空,而富江已经转向锉刀的方向,她明显已经知道了,射向枪手比利的子弹之所以被挡住,正是锉刀的能力。同样是魔纹使者的锉刀,拥有着一种诡异的局限性的将某些运动停止下来的能力——她称呼这种魔纹超能为“静止”,但是,即便在我过去的日子里,见到她使用这种能力的次数都不多。
很难解释锉刀的“静止”超能是根据何种原理行程的,又是通过怎样的原理运作,不过,正是这样的能力,让她无论在哪一个末日幻境中,都算得上是强者的行列。我设想过和锉刀战斗的情景,但却无法找到破解这种静止超能的方式。将目光转向锉刀的富江也似乎没有理解其因果规律的想法,以一种蛮横粗暴的方式向锉刀的头打去。
如果被富江的拳头正中一次,哪怕脑壳没有碎裂,锉刀也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然而,就算是富江那诡异的适应力,以及远远超过寻常水准的蛮力,也没能深入到锉刀的肌肤上——一种无形的力场为她挡住了致命的袭击。下一瞬间,看似已经深陷速度差异的锉刀,整个人都变得灵活起来,向后翻滚了好几次,躲开了富江的攻击。
现在,在速掠产生的参照系中,又有一个人能够自由行动了。而我相信,只要给在给这些人更多的时间,这些人之中就会又越来越多能够适应当前速度的人。这种快速而具有针对性的强化,从一开始就是以我为目标吧。
这般想着,我用臂刃刺穿了眼前同样宛如雕塑般的仪式执行者。而仅仅只是杀死其中一人是无法给这场偏差仪式带来麻烦的。哪怕杀死这里所有人,或许都只是为这场仪式添砖加瓦,不过,到底应该如何将仪式停止,已经不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因为在我的连锁判定中,一些微妙的震动正快速穿行而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突入这个战场了。
就在我斩杀了好几个仪式执行者的时间里,那些围观仪式的神秘专家们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已经发生。在他们做出各自的反应的同时,富江已经放弃攻击锉刀,整个人宛如在水面上滑动一样,转到了那些直到现在都无法做出反应的神秘专家身后。
我知道,富江的速度又提升了。另一边,同样看似脱离了速度桎梏的锉刀再一次停顿下来,仿佛原先施加在她身上,让她得以和我们同步的神秘消失了。但是,她的静止超能并没有就此的延迟,甚至表现出了我未曾见过的水准。这股力量不是对她自身施展的,而是对富江攻击的对象施展的。就像是她提前预判了富江的攻击对象一样,然而,我更相信,这绝非是锉刀本人的能力,而是别的神秘专家在发挥作用。
锉刀在短短时间内所采取的行动,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作为,而是包括她在内,多个神秘专家配合才产生的结果。
与此同时,看似什么都无法做到,仍旧深陷迟缓动作中的枪手比利,却发生了肉眼和连锁判定都无法观测到的变化——又一颗银白色的子弹在尚未完成第二次扳机动作的情况下,从枪膛里射了出来。
和第一颗子弹一样,速度差无法阻止它的运动,在顺利脱出枪口的刹那,就已经以无法观测到的方式,连续跳跃到了富江的跟前。这一次对准的,是富江的眼睛。
我已经用臂刃将身边两名仪式执行者的脑袋砍下,这些正疯狂吹奏乐器的家伙对自己的死亡毫无反应,脸上的表情完全沉迷在一种狂热的情绪中。然而,在斩断这两个家伙的脑袋后,直觉却让我觉得这两人并没有因此死亡。被砍断的脑袋突然以和我的速掠同步的速度从脖子上掉下来,其人形的面孔五官和头型宛如胶泥一样,被无形的手**,眨眼间,其血肉骨头就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触手向我鞭挞而来,而在那具无头身躯的切口处,某些绝非是人类会有的东西在蠕动,我甚至觉得,那东西藏在那个躯壳内部,以一种恶意的目光,透过脖子上的切口紧盯着我。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这两个仪式执行者此时的模样,证明了还有更多的仪式执行者同样变成了这副模样。而这样的异变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都意味着,这些仪式执行者要不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要不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人。
那是十分危险的东西,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最终导致的结果,也绝对和这些东西脱不开干系。仅仅是能够匹敌我此时速掠的速度,就已经必须重视起来了。
在被黑色触手击中前,我已经向侧旁闪开,但是,黑色触手浑身长出尖刺,而这种成长的速度让人感到十分强烈的攻击性,几乎和我的移动同步。我用臂刃斩断了一部分尖刺,拉开更远的距离。我感受着切割尖刺时,从臂刃传达到手臂的阻力,那是几乎要我怀疑,臂刃是否也被崩掉几个口子的硬度。
尽管在使用速掠的前提下,我不认为这些触手和尖刺可以带来什么危险,但是,这些东西的神秘性绝对可以杀死一名神秘专家。倘若每一个仪式执行者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那么,眼前这么多的仪式执行者,绝对会让神秘专家都感到头皮发麻。
我早就知道,在这个汇集了大量神秘专家的仪式地点,哪怕自信自身速度的绝对快,也一定会出现给自己带来麻烦乃至于死伤的东西。但是,如果这些有威胁的东西的数量超乎想象的多,那自己的突袭大概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吧。我当然不是无敌的,也并非绝对的强,所以,才想要通过速度,事先杀死最被自己的魔纹超能针对的一部分神秘专家。
这些仪式执行者看起来癫狂又邪恶,似乎已经丧失理智,而让人觉得很好对付,但从其原本的身份来说,全都是在中继器对撞的冲击中保护住了自己的神秘专家,是强手中的强手。当这些本就不弱的人产生了异常姿态的扭曲表现,肯定不会是变得弱小。那个头颅变异而成的黑色触手能够跟上我的速度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觉得自己试图截杀这些仪式执行者的想法,很可能无法顺利完成了。
被我斩断的尖刺再一次从黑色触手上增生出来,我没有停止移动,在无形的高速通道中观测到的世界,仍旧是以极度缓慢的速度运转,然而,那具无头尸体却将自己手中的小号插进了脖子的切面中,再次从小号的喇叭里传来疯狂刺耳的声音,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一次的声音似乎还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扭曲的愉悦感。这个本应被我斩杀的人,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头颅是小号的怪物。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我所经历的神秘事件中也不多见,绝对不符合正常人类的审美,但是,在让人作呕的同时却又难以让自己的目光从这样的景象中挪开,就仿佛在这邪恶的、无理的、疯狂的、悖逆人性的景象中,蕴藏着某种足以让人生畏又喜悦的真理。
这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怪物的东西没有向我发起进攻,它就仿佛专注于自己那疯狂的演奏,而对外在的攻击没有半点知觉。只有它那被斩断的,变成了黑色触手的头颅,才如同猛兽一样扑了上来。我在不间断的游弋中,射出臂弩短箭,没有一根落空,全都扎在了这只黑色触手的身体上,从能够观测到的表现来说,这个黑色触手的躯体是相对柔软的,箭矢能够没入一半的长度,有一种逼真的“血肉”感。但是,我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真的由常识中的血肉构成,不,应该说,这种看似血肉构成般的柔软,肯定不属于常识。箭矢对它造成的伤害没能让它停下,也没有从行为上表现出更加暴虐的情绪,和它身躯的有机感相比,它的行为表现充满了一种无智慧的机械感,让人不觉得这是有生命的造物。
我再一次躲开黑色触手的鞭挞,正准备从侧旁绕开,去尝试砍下其他仪式执行者的脑袋,看看其他人都有怎样的变化时,一个男性的神秘专家陡然出现在黑色触手的运动轨迹上,眨眼间就被它拦腰击中了。这个神秘专家似乎也有点儿措不及防,仿佛在被击中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击中了,一直凝固着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他明显在这一瞬间,和我的速度同步了,但这样的意外或必然,没有让他变得更好,而只是让他感受到了更大的痛苦和恐惧。
黑色触手身上的尖刺将这名神秘专家的身体扎成了蜂窝,随即被狠狠砸入地面。当黑色触手再一次抬高时,神秘专家的身体还挂在尖刺上,摇摇晃晃,看上去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在下一瞬间,他的身体便分解成荧光的粉尘,在突然形成的怪异气流中,吹离了黑色触手。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神秘专家没有死,反而重新拥有了加入这般高速的战场的资格。而这样的结果,正是这个神秘专家所拥有的神秘力量所致。
2047 理解不能
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是诡异的,执行这场仪式的人也是诡异的,这种诡异在常识中将会导致死亡的行为中体现出来,看似简单却有着难以述说的秘密,这些人自身表现出来的这般诡异的神秘,也正体现出这场仪式背后的神秘,以及这场仪式完成之时将会带来的灾难。我一点都不敢小瞧这些家伙,也不能预想自己如今做所作为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做点什么,按照自己所感觉到的,所能推断出来的情报去行动。不得不说,在这次的行动中,我将更大的希望寄托在末日真理教身上。
用仪式取代仪式。用一个看似不寻常,但对末日幻境自身,却又显得正常的仪式,去转化另一个同样无法理解,却又在感觉中更加不同寻常的仪式。我不知道末日真理教何时会突入,但我已经感觉到了,在我开始行动的时候,火炬之光的这些人和我的老朋友们所期待的那些预期中的入侵者已经抵达表面的大迷宫。而无论是表面的大迷宫还是通往这个地下大厅的通道,必然都设置了种种陷阱,以给予入侵者打击——尝试杀死它们中的一部分,并将它们的死转变为对偏差仪式的献祭。
入侵过程肯定很快,无论是从火炬之光的手段和目的,还是从我的经验来判断,无论那些入侵者来自于我所熟悉的哪一方都不会被途中的陷阱阻挡。荣格死亡前的解释多少都表明了,火炬之光有点儿想要将最后阶段的主体,放在这个地下大厅中进行。为此,他们料想了许多可能性,而我和富江的到来或许在最初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但在荣格将我们引领到这个地下大厅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他们已经将这份意外消化了。
如果还有他们无法预料的情况,那定然不是出自于我,而是出自于富江,以及入侵者本身所拥有的可能性。比起富江和末日真理教,我自己虽然拥有不可否认的强大和特殊,却绝对不是超乎意料的存在——尤其在火炬之光和老朋友们很可能借助了先知的力量的情况下。
是的,不管我怎么想,都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先知的存在就是火炬之光拥有执行这场偏差仪式,并且能够召集到这么多神秘专家支持的原因。先知在末日幻境中很罕见,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面,但是,无论在我过去存在的那个末日幻境,还是在如今的末日幻境,先知的影响力都要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大得多。即便是网络球,也是在拥有一个号称世界第一先知的梅恩女士的支持下,才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的。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梅恩先知,网络球即便存在了,也不一定能够完成中继器。而由此进一步说,如果火炬之光没有先知,又如何能够将偏差仪式执行到这一步呢,恐怕在中途就已经被阻断了吧,而没有先知的力量,我的这些老朋友们又如何能够直面中继器的碰撞冲击呢?他们必然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才能存活到现在。
毫不客气地说,所有能够存活至今的人,定然都为今天的存活,而于过去做了超乎其他人想象的准备。我无法观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样去理解应该是没有错。
我不会小看先知,不会小看在先知的支持下走到如今的人们,无论这些人是怪物还是普通人都好,他们彼此结合起来的运转,就如同一张大网,足以将我这种程度的“优等生”笼罩了。能够和他们对拼取胜的一方,只有和他们一样,乃至于比他们更有组织力,亦或者以一种更强力的方式运转的集团和非人。
我并非集团,我只有一个人,我仅仅是一个人,就连另一个我,那个义体化的高川,从“强有力的集团运转”的角度来看,都比我更占据优势。我至今为止所取得的优势,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并执行行动,没有和这些家伙硬碰硬而已,是狡猾之举。所以,我已经无法成为决定眼下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因素,并且,我自身的重要性,也将随着仪式进度愈加深化也愈加减少。
从非核心因素变成非关键因素,从非关键因素变成非主要因素,从非主要因素变成非次要因素……直到最后变得毫无意义而死去。
这正是我在这场战斗中真正需要面对的危险,也是我能够判断出来的事件运转脉络。所以,我的抵抗,必须以这条脉络为基准。
无论是杀死那些憎恨我的老朋友们,还是杀死我所不熟悉的神秘专家们,杀死他们本身不是目的,沿着我能够判断到的脉络和能够捕捉到的因素,去将这场战斗的结果朝并非火炬之光想要的方向偏转,才是真正的目的。而在这个过程中,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本身,也不过是这场战斗的一个核心因素而已,而并非是唯一因素,专注于去阻止或扭转偏差仪式,不会有多大的效果,甚至于,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必须从全局去把握……”我这么对自己说着。无论是眼前那些正在厮杀中产生怪异现象,还是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对速掠的适应性,在全局面前都不足为虑。
被黑色触手绞杀的神秘专家变成了荧光的粉尘,我感觉到他没有死亡,并在适应我的速度,将要成为下一个能够在眼下这般缓慢的世界中,能够和我一样自由移动的存在。但我没有等待他的出现,再次回转身体,倾身奔驰,擦过黑色触手的鞭挞,将双手的臂刃劈向那个用小号当作头颅的怪物——我想要知道,那个身体里到底隐藏有什么东西,很明显,原本看似人类的身躯,早已经在这场仪式中变成了一个人形的躯壳。
这个把小号插入颈部充当头部的怪物没有任何抵抗,它的吹奏能够在相对速度差距导致的缓慢世界中保持一如既往的尖锐和疯狂的音调,就证明它本身能够抵达我所拥有的速度,亦或者某种神秘确保了这疯狂尖锐的演奏不受到速度概念的干涉。我十分确定,自己听到的这些声音,自己所见到的这些形体,都绝对不是普通人常识中的东西,有某种可怕的存在隐藏在本质中,仅仅在我们这些人对其进行观测时,表现出我们能够观测到的现象,乃至于,我们能够观测到的这些感觉疯狂的现象,只是众多无法理解的表面现象的一小部分。
除了将这些怪物的行为归类于“举行仪式”之外,我无法产生更多的理解,另一方面,我的感觉也在告诉我,它们的举动并非是我所能理解的“举行仪式”这样的行为。远超我的想象极限的秘密已经展现在我的眼前,但因为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去想象出来,所以,我终究一无所获。
明明可以跟上我的速度,亦或者不被我的速度束缚的怪物轻易就被我的臂刃斩成两半,我预想中那个我可以观测到的“体内之物”没有表现出来,我十分肯定它是存在的,但是,被斩开的躯体内只有发黑的内脏,拧结成一团的内脏只有一小部分可以看到心肺的样子,但即便暴露在空气中,仍旧富有生命力地运动着。这些拧结成一团的内脏以我无法理解的方式运作,哪怕被切开,喷出来的蓝黑色的血液,或者说体液,也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渠道依托着,完成内脏各个部分的循环。
我所观测到的这一切,都是在保持速掠的状态下完成的。而我所观测到的这些内脏的运作,完全是以我为标准的“正常速度”,那么,在不处于高速状态的其他人眼中,这些内脏的运作又是什么模样呢?是不是正在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高速进行的呢?亦或者,无论在哪一种速度中,都始终保持着一个观测者自身进行观测时的“正常速度”?
所谓的“正常”,实在太过暧昧,充满了个性和主观,而一个人作为观测者时所能观测到的角度又极其有限。在这份暧昧的主观的感觉,以及极其狭隘的观测视角之外,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那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便是从这个问题中滋生的。
小号头颅的怪物被分解,倒下来,内脏被我分割成几百块的碎肉,体液失去循环的依托,泼洒在地上,在高速状态下呈现出正常的扩散——而我根本无法肯定,这个怪物是否就这样死了。并且,在火盆的周遭,还有更多像它这样的存在,那些高声尖叫的,疯狂鼓奏的,传递着人能够感受到的疯狂的人们,大概全都变成了这样的怪物吧。但正因为变成了怪物,所以反而更适合眼前这般疯狂的场景,不是吗?我感受着这疯狂中流露出来的理所当然,又从这种逻辑中的理所当然里,窥见到那绝对不自然、不正常、不符合逻辑的一面。
连锁判定中,那随着气流漂浮的荧光粉末正以某种复杂的规律舞动,如我所料,它很快就适应了速掠当前的速度,并在尝试超越我的速度,表现出来就是这些粉末的运动正越来越快。但是,在速掠超能的相对性中,我仍旧更快,它的尝试也许会无限接近我的速度,但终究会以失败告终。它越快,我就越快,我的起步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的我所能达到的程度,再以参照物进行加速,眼前的世界就更加趋向于凝固。
即便是拥有了四级魔纹的现在,我也仍旧为这种仿佛无止尽的加速感到恐怖,在这无止尽的表现中,到底隐藏着何种危机?我完全无法想象。而且,无论我如何去加速,在未知的神秘中,也总会出现能够适应或撇开速度的东西。无止尽的加速对人类的认知而言已经足够可怕,但是,那些连速度都无法限制的东西,才因此更加可怕。
正因为相对更快的速度总能让我战胜大部分我可以观测到的东西,所以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强大,但在同时,也总会有无视这种优势的怪异出现,所以我不得不接受,无论自己多么强大,在那无限的未知中,都是相对的,进而让我感到自身的渺小。始终能够观测到“相对性”的我难以认知拥有“绝对性”的东西,虽然在神秘中,未必没有体现绝对性的怪异,但是,每当出现我所无法应付的东西时,又如何确认,这些我不能应付的东西相对于其他东西,仍旧是绝对的呢?
我不希望自己在这场战斗中会遇到这样的怪异,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不能按照计划,让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侵蚀偏差仪式,偏差仪式就会引来这样的怪异。
不过,至少在眼前的神秘专家中,似乎还没有出现这种绝对性的神秘力量。荧光粉尘只是在做逼近我的速度的运动,似乎在真正和我的速度持平乃至于超越之前,并不会产生更多的变化。我不接近它,它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因此,我没有理会它。另一边正在和富江交战的神秘专家也正在适应我的速度,那些呆愣着盯着偏差仪式的神秘专家之所以没有更多的行动,并不完全是精神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并不是每个神秘专家都能对我当前的速度反应过来的。
富江能够在我的观测中保持正常的运动,就意味着她的速度也在大多数神秘专家的反应之外,而能够反应过来的神秘专家却没有几个能够始终保持这种反应力,例如我的老朋友:锉刀和比利,也只是偶尔将自身的攻击提升到相对应的水准,给我和富江带来一些麻烦。
我的速度,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时间,让我暂且还能游刃有余地去应对眼下的一切,但我肯定,我所拥有的时间,哪怕以当前的速度来说,也不会太多。
我开始屠杀火盆周围的其他仪式执行者。
2048 愉悦
一个,两个,三四个,五六个……我斩开一个个仪式执行者的身躯,隐藏在他们深处那可怕的东西,就如同第一个被我斩开的仪式执行者那般,将身体变异,将尖叫变异,将乐器变异,将自身存在展现为那种不可思议的形变。拧结的内脏,非人的蓝黑体液,黑色的触手,在空气中洒落,在地面弥漫,以一种比起速掠也不见得有多迟缓的速度,将地下大厅变成了一个宛如异世界般的地方。
这些东西哪怕被分成几千分几万份也是不会死的,单纯的物理伤害似乎只会让它们以某种方式扩散——我无法确定,眼前这一景象是不是可以用“扩散”来形容。火盆四周的地面材质已经彻底被内脏肉块和蓝黑色体液覆盖了,就像是一片泥泞的血肉沼泽,其蠕动的节奏初看起来并不剧烈,但在细节上却有着繁复且急剧的律动,让整体的运动看起来充满了澎湃的力量,就如同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大海表面也不断掀起的波涛。在观测其成形的过程时,会觉得这片血肉沼泽只会是薄薄一层,但在注视一段时间内,就会产生“如同海洋般的深度”的感觉。
大量的黑色触手从这片血肉沼泽中涌现,就如同从大海里浮现的鱼群,一出现就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它们全然不会骚扰那些仪式执行者,但是对于站在血肉沼泽之内,以及边缘触手能够触及的其他人,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神秘专家,都似乎抱有一种清晰的恶意。正是这种恶意,让它们不像是某种机械性的兵器,而更像是某种异类的生命,一种和我们这些人格格不入的,相对立的怪物。
它们是活着的,乃至于是可以思考的,拥有情绪的,这样的特性很快就从它们在攻击中的配合性上表现出来。它们的种类单一,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黑色触手,攻击手段也较为单一,就是触手形态和尖刺形态的可以想象得到的攻击方式,看似完全为物质形态,遵循物理方式的攻击,但是,它们全都可以跟上速掠的速度,仅就这一点,就已经表现出极高的神秘性。它们配合默契,穿插交攻,就如同在编织某种复杂的东西,若非我的速掠足够快,也足够灵活,否则还真难以脱离这般密集的攻击网。
时时刻刻都有触手和尖刺向我冲来,斩断一根,就有三四根弥补空袭,能够突围的时间哪怕在速掠这般高速下,也仍旧让人觉得紧迫。我设想过用非斩击的其他方式是否可以给它们更大的伤害,但是,子弹、锤击、火烧和水淹都已经确认无效。受限于兵器的一般性,我无法制造更大的温差变化,也无法继续制造更高程度的物理结构崩溃。如果手中拥有临界兵器的话,大概可以期待更大的优势吧,但是,只有普通兵器的话,我必须承认,自己无法解决这些异常的东西,乃至于整个战斗正被拖入一个让人束手无策的境地。
斩杀这些仪式执行者,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大的优势,也没有从一定程度上缓解问题,反而让可以看到的问题更加棘手,也许这样的变化对大多数人来说,都足以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但是,对我们这样的神秘专家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毕竟,在神秘事件中,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是常见的,在真正去做之前,根本无法确定结果会怎样,即便事先就找到大量的线索,能够在脑海中串联一个看似完整的逻辑,这个逻辑也不一定会是正确的。在用结果去验证思考和行动的正确性时,结果往往会表现出难以预料的恶性、错误性和灾难性。
所以,面对眼下的情况,无论是我还是其他有丰富经验的神秘专家,都不会产生惊讶和懊悔之类的情绪。只是,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我尝试掀翻火盆,但火盆一如所料的沉重,而我也并不拥有强大的肉体力量和大幅度提高肉体强度的神秘力量,甚至于从尝试的反馈感觉来说,我不觉得这个看似和地下空间分离的火盆,是可以单纯以肉体力量掀翻或打破的。而火盆中的火焰也明显不正常,并不遵循常识中的燃烧要素,也意味着,不能按照我所知道的科学道理去熄灭它,也同样没有更多的尝试条件。
我在血肉沼泽中奔驰,完全不能减速,只要比上一秒的速度慢上一些,就一定会被这些血肉的运动捉住。尽管这片血肉沼泽只用“黑色触手”的方式表现出攻击性,但我有着清晰的感觉,没有产生黑色触手的部分血肉也并没有表现看起来那么温和。我也毫不怀疑,这片泥泞的血肉沼泽会演变出更多致命的玩意。
而在那它们产生更有危险的变化之前,我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回到了正常的地面部分。我顿了顿,整个世界又开始以正常的速度转动,只有那仪式执行者发出的疯狂而刺耳的声音始终没有变化。那声音似乎正渐渐变得清晰,变得可以理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这种感觉让我有一种想要听得更清楚的迫切,而我也知道,这却是不正确的。聆听这些声音的行为本身,会导致更异常的变化,然而,自我行为和感觉的无法自主,也正是多种神秘性的通用表现形式之一。
从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角度来说,这些无法自主的感觉、思维和行动,正是病情发作的体现。而在病情严重者的身上,这些表现也往往十分频繁。正如我自身,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这种试图自主和无法自主的边界线上,并往往会向着无法自主的方向变化。
病院现实角度所能观测到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的病况,和末日幻境中神秘专家们自身的异常,在某种程度上有着极为密切且深刻的关联。
所以,从我能够认知到的角度来说,我正在感受到的这些变化,都绝非是良性的变化,那隐晦的恶性正在变得十分直接。
我不想听到、看到、感觉到这些东西,也不想围绕这些异常去思考,这样的思考就仿佛认可这些异常为“真”,而我更希望它们全都只是“幻觉”。
然而,这一切的可怕就在于,这些情况的发生是无关乎个人主观意愿的。
我停下脚步,原本迟缓而安静的世界骤然爆发出巨大的音量,在我的身后是富江和其他神秘专家厮杀的声音,而在我的身前,那片泥泞的血肉沼泽中,响彻的是充满了仪式感的声音。没有变异的仪式执行者们的尖叫和吹奏,就如同向某个冥冥中存在的某种巨大之物的呼唤,是对它的赞美和对它的恐惧,是一种极度恐惧的情绪中激扬起来的疯狂的期待。我就要听清楚了,要听得更清楚了。我根本不想听清楚,但是,那声音深入我的脑海、肌肉、神经、骨髓和灵魂,仿佛徐徐展开的画卷,像是拨开浓雾后的风景,像是逐渐变得清澈的水流,像是开始融化的深雪。
啊,恐惧,我感到恐惧,我全身上下,从物理结构到精神状态都在颤抖。即便如此,我也深知,这仅仅是开始,那让我感到如此恐惧的东西还十分遥远。我不得不怀疑,当它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当我真的目视到它的时候,是否仅凭这种恐惧就会让我自身从存在形态上崩溃。
这是不同于我从“江”那里感受到的恐惧,“江”带来的恐惧是从我的深处——仿佛体内深处或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而眼下的这种恐惧感则只能形容为“由外而内的摧毁”。虽然一开始就有想法,但实际情况仍旧超越我的想象许多。我十分肯定,火炬之光的这场偏差仪式的结果,将会招来的,是和“江”不同,却本质相似的东西。
——EYA,EYA,ASATO……
我似乎听到了这般的节奏,那是无法描述的声调和音节,而我只能用一种大概的印象,去转化成自己可以理解的读音,而我转化过来的这些读音,却绝对不是正确的。
尖叫,疯狂而扭曲的演奏,爆炸、撕扯、哀嚎和狂肆的大笑……从我所能听到的这一切声音中,都能感受到一种和那个隐约的呼唤声相互对应,相互衬托的恶意。
我可以分辨出来,哪些是仪式执行者发出的声音,哪些是富江发出的声音,哪些是血肉沼泽发出的声音,哪些是其他神秘专家发出的声音,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清晰地觉察到,其中有那么些声音,并不在其中。而这些我无法找到根源的声音,正意味着我所看不见的那可怕的东西是存在着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仿佛是一瞬间,仿佛过了很久,我都无法摆脱心中的恐惧感,再次速掠起来。而我当初的停顿,原本自觉得是自己的想法,但在此时此刻又觉得,那并非完全是自己的想法。我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背后已经彻底被汗渍打湿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由某个神秘专家化作的荧光粉末好似被一股气流打散般,一下子就在血肉沼泽的上空溃散。有某些我没能观测到的情况发生了,而那些情况对于这个神秘专家来说,绝对是不好的,甚至于是致命的。我只看到那溃散的荧光粉末迅速失去浮力,洒落在黑色触手和血肉沼泽中,几个眨眼的时间就被吞没了,再无痕迹。
——那家伙死了。
我只有这样的想法,而我的直觉十分肯定这个想法。
一个身影从侧旁飞来,紧接着才是剧烈的爆炸声,在我回过头前,连锁判定已经锁定了这个身影: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神秘专家,从身材来看是个成熟的女性,也许本来面目是姣好的,此时此刻,却已经被巨大的力量打得扭曲了,血肉模糊,五官都难以分辨出来,整个躯体就像是被折断了,仅用一根线勉强连接在一起的破烂,但是,即便如此沉重的伤势,她也没有立刻死掉,甚至让我有一种“虽然是重伤,但只要及时治疗就能好转”的感觉。然而,在这场战斗中,没有人能够腾出空闲去接住她,第二个黑影紧接在她之后闯入我的视野,那是健美的身躯、随风抖动的长发和充满了愉悦的笑容,是富江。
两个身影在半空重叠,以超越肉眼捕捉,只有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的速度,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迎面扑来的气流几乎让人觉得,正对面的空气都要凝固了,是如此的沉重。富江那充满了可怕力量的拳头毫无花俏地砸在这个陌生的女性神秘专家的身体上,庞大的力量顿时从那个已经变得破烂的躯壳内爆发,将原本还算是人形的身躯撕成碎块,宛如子弹一样溅射到四面八方。
而富江本人,正以超越常识的方式,陡然在半空静止,紧接着,即便是连锁判定也没能观测到她是如何消失的,再次感觉到她的存在时,她已经再次从我的身后传来声音——厮杀的声音一如既往,就仿佛之前来到我跟前的厮杀只是幻觉一般,然而,那沉重的冲击感和四溅的血肉,都在告诉我这绝非幻觉。
我十分清楚,富江那诡异的移动,绝对不是“速度”造成的。原本只是用“正常的肉搏方式”去表现自身强大的富江,正在向着异常的方向变化。在这让人恐惧的偏差仪式中,她虽然在行为上破坏着仪式,却又像是一个仪式的合奏者。我自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并对这一切感到恐惧和排斥,但富江却像是融入了这一切,她所拥有的异常,和偏差仪式产生的异常,应该有着相当大的差异,但却又让我觉得,其正在和这一切异常交相辉映。
富江很高兴。我可以感受到她言行举止中毫不遮掩的愉悦。
和这一切比起来,我在之中,反而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2049 姿势
在速掠状态下观测到的战斗和在非速掠状态下观测到的战斗明显是不一样的,速度的差异导致观测角度也会不同,人类就是如此充满了局限性的存在。然而,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有东西能够在被从不同角度观测时始终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那不正意味着这个东西的异常吗?在我的眼中,血肉沼泽、黑色触手、疯狂奏乐和富江就是这样异常的存在。富江的战斗很难被观测到,哪怕连锁判定始终维持在不少于五十米的直径范围,也无法如同观察其他运动那般,细致地观测到富江的行动。
我可以感觉到富江的动静,也能够对她做了什么有一个大概的认知,然而,具体到这些行为的细节上,却会缺失许多欣喜。我知道她在进攻,也知道她打出了拳头,但是,她的行为却并非完全只是打出拳头这么简单,在她身上,本应该连贯的动作被某种奇怪的力量分割了,说是“无法保留印象”还是“根本无法看到”都好,总而言之,我无法将她在战斗中的种种表现详细地描绘出来——我知道她肯定不会输,但是,究竟是如何确保这个结果的,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印象。
我同样不记得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富江究竟是如何获得胜利的了。我在日记中肯定记录有当时的场景,但是,我记录下来那看似详细的动作情节,却绝对不是当时发生的全部情况。我没有描述,亦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在这如同般的日记中详细记录富江的一举一动的每一个细节,如今想起这样的情况,却让我其中有着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我无法记录,还是有某种情况让我不去记录呢?我没有记录富江的一切,到底是我主动的选择,还是我被迫的选择呢?倘若是被迫的,那么在这种被迫中,又是怎样的因素所导致的呢?
如果是没有神秘的世界,我可以一切都归咎于笔法和自身的习性,但是,在这个藏匿着无数可怕秘密的末日幻境中,却无法让我坦然认为理由就仅仅是如此。过去所见到过的所有怪诞和异常,以及现在正在看到的正在发生的恶意和异常,都不得不让人深深怀疑自己。
我必须面对这样一个深刻的问题:自我的意识究竟是来自何处,究竟是由何而生,又是受到那些因素的影响呢?在这个问题中,桃乐丝那些质疑我是否真的是“高川”的诘问,其实并非是没有道理的。我深信自己就是“高川”,但是,这仅仅是我对自我的认知罢了,然而,这种认知本身就基于我自身的局限性上,我并非对自身全知全能,所以,在这个逻辑中,我对自我的认知也并非是完全正确的。
我只是主观上坚持自我为“高川”的原点罢了。当然,我总体上认为只要这样想就已经足够。然而,我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想法”在自己被感染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时候,就已经不再从常识上属于自己了。自认为已经足够的想法,无法阻止那些自己不愿意产生的想法诞生在脑海中,我时常看到的幻觉正是这一事实的最好证据。
现在,我又看到幻觉了,又产生了我认为不应该去想的念头。我是如此地深爱着“江”,但是,却不可遏止地去怀疑富江,仿佛这种怀疑无关乎爱她与否。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怀疑富江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阻碍计划的因素已经产生,这种怀疑本身就是最棘手的障碍。富江到底是不是应该怀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要计划成功,自己的脑海中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出现这种针对性的疑虑。
我那深刻的,疯狂的,偏执的,顽固的,扭曲的,歇斯底里的,无法用常识去看待的“爱”正在这些源源不断产生的疑虑中被削弱,它正在变得柔软,变成另一种颜色,虽然这种变化或许在许多角度来看,不能认为是坏事,但是,仅对我针对“病毒”的计划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坏事。
我对“江”的爱是计划的基石、核心乃至于全部,而想要依靠“爱”来拯救什么,那么,这份“爱”就不应该是柔软的。哪怕在其他人看来,我的爱不能称之为爱,但它作为计划的必要因素,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应该足够坚硬,不会被任何东西,任何情况侵蚀。
如今,我正意识到自己这个计划的根基正在被动摇的事实——我也十分确定,这种动摇是从自己参与到这场偏差仪式中时才出现的,亦或者说,是在这个时候,这份爱的柔软才在那疯狂又不由自主的思绪中体现出来。
我知道,且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很糟糕的情况。
偏差仪式正在产生的怪异和神秘,那绝非寻常的恐惧背后深藏的源头,以及冥冥中可以直觉感受到的仪式结果,正在对我产生足够强力的,将会破坏我的计划的影响。
我听到了许多声音,并不是现场的战斗,也不是当前的情况所能发出的声音——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那绝对不是应该在这场战斗中出现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我们自身之内,就如同空气,如同星星,如同辐射,如同那些肉眼看不到却的确存在的暗物质一样,理所当然地存在着。这种理所当然不需要任何证明,只要聆听到那声音,就能够确信无疑,但是,这种确信无疑又会导致不由自主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疑问在膨胀,而膨胀起来的疑问却又无法顺着逻辑得到解答。这些没有最终答案的疑问,正在以可怕的方式,以一种我难以抵抗的方式,摧毁我的思考。
我眼前正在发生一切,都变得可笑而虚假起来。我停下脚步是主观的决定,但是,当我意识到自己还在原地不动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浪费了多长的时间。
错误,巨大的错误已经在我的身上发生了。无论我的想法,还是我的行为,都在被那不可思议的,没有任何可视现象的神秘影响力干涉。我正在犯错,不断地犯错,但是,即便意识到自己在犯错,也无法挪动脚步。
同样异常的是,哪怕我停在原地,那些本应该冲上来打飞或杀死我的敌人,却完全没有向我攻击的意思——仿佛我在它们的认知中消失了,我明明站在这里,可战斗的核心却一直在向富江那边倾斜。
神秘专家一个个被富江打飞,围绕他们产生的种种奇特现象,全都在更加奇诡的巧合中,无法对富江造成真正的伤害。快速的攻击,高能的攻击,强硬的攻击,覆盖性的攻击,针对性的攻击……足以让人觉得被围攻的富江绝对无法逃脱的这些攻击,总是会在富江的面前失效。哪怕富江的行动更像是单纯的拳脚殴打,也总是能够切实地击中敌人,给这些一看就知道很强大的神秘专家带来可怕的损伤。
富江所具备的那种“绝对强”的特性,正在无比强烈地体现在这些神秘专家的负隅顽抗中——无论他们如何去对抗,他们的失败都像是注定了的一般。他们每一次和富江碰撞,无论是直接肉体上的碰撞,还是异常现象的方式,都无法让旁观者的我感受到他们有胜利的机会。他们的强大,变成了富江更加强大的衬托。
渐渐的,还能够和富江周旋的这些神秘专家已经变得十分虚弱,这种虚弱既体现在他们的行动上,也体现在我的直觉中。或许在起初的时候,他们还能让我产生“能够和富江周旋一番”的想法,此时此刻却已经变成“只是被富江擦到的话,就会受到足以致死的重伤”这般想法。
在我的观测中,神秘专家的颓势正在变得显著,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挣扎”这个形容就已经足以表明事实。
“想要赢我,再去练几百年吧,啊哈哈哈哈——”富江那充满了狂气的嘲笑声变得仿佛可以压过仪式执行者们共同的奏乐。她如同蜘蛛一样手脚并用,轻巧地躲开子弹、飞刀、各种能量攻击和空间现象,但又并非能够完全躲过。即便如此,在我的连锁判定中,她没有躲过的那些攻击都无法在她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要说是她的身体强大,不如说,更像是这些攻击本就是无力的——然而,这样的感觉和之前的逻辑不是很矛盾吗?
富江占据了上风,而这样的事态根本无法让人觉得是“正常”的,哪怕最初我也认为富江肯定会占据上风。
又一个神秘专家被富江的鞭腿击中,整个人像是虾子一样弓起身体,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仿佛从体内爆发出一种冲击力,要将他的眼球从眼眶中推出来。下一刻,银色的子弹就穿透了这个神秘专家的肩膀,突如其来地射向富江。在我地连锁判定中,子弹的轨迹已经和富江的心脏重叠,而富江的动作却无法让她及时回避这颗子弹——本应该如此,但是,富江仍旧轻轻松松躲开了,而我只认知到了结果,无法追溯她躲开子弹的细节情况。
继而,又是好几个神秘专家,在转眼间就被富江放倒在地上,不是身受重伤就是已经死亡的样子。已经觉察到战斗开始,并参与到战斗中的神秘专家就只剩下锉刀和比利这两个“老朋友”了。当然,周遭还有不少神秘专家,但是,这些神秘专家似乎全被正在进行的偏差仪式迷惑了,对近在咫尺的战斗毫无反应。
另一边,我可以感受到,入侵这个地下大厅的敌人正变得更加利索,预计抵达这里的时间进一步缩短。
锉刀和比利肯定不是富江的对手,但是,在只剩下两人后,富江也从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暂时停下来,用一种猎食动物的眼神和两人对视。锉刀和比利同样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专家,但是,本应该让他们显得很强的一切,却在富江的身姿前,反而凸显出他们的脆弱,仿佛他们的强大只是一摔就坏的瓷器。
富江双臂交叉在胸前,更衬托出胸部的硕大和挺拔。然而,这些有着强烈性征表现的体态和姿态,并没有让她变得更有女人味,反而是另一种异常的感觉,就好似在那让人充满欲望的外表内,藏匿有不能用“女性”来形容的东西……不,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女性”这种用来描述人类的词语去对其进行描述。
面对富江的狞笑,锉刀和比利有轻微的后退反应,他们一副如梦方醒的表情,却又让我觉得,他们可能更情愿没有醒来。我知道,直面富江的他们,肯定对此时的富江有着比我更强烈更直接的感受——富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不妙啊,锉刀,这很明显是最终兵器……”比利终于开口了,我觉得他那嘶哑的声音,就像是他必须发出声音,才不至于连对抗的勇气都丧失掉。
“从未见过这样的最终兵器,不过,应该是最终兵器没错。”锉刀也这么说到,相比起比利满头大汗,她的汗水大部分是在背后,将黑色的弹性背心打湿得通透。锉刀的身上没什么伤口,但是外套已经破破烂烂,似乎觉得碍手碍脚,她用力将挂在身上的破烂布料彻底撕下来,只留下贴身的便于运动的内衣。
锉刀当然也算是一个美人,一个带着硝烟味道的美人,要说身材也是极好,但在和富江对比的时候,总有一点儿落了下风的感觉——或许是我偏爱富江才会这么觉得吧,但另一方面,富江那非比寻常的异常,的确比此时的锉刀更能给人刺激感。
双方仿佛僵持下来,大概过了两三秒的样子,富江脚下的影子缓缓向前方延伸,就像是地下大厅里的光源变向了一般。同一时间,就和我直觉中响起的警报一样,锉刀和比利的表情也变得紧绷起来。
我们都知道,富江影子的变化,绝对不是正常的,而是某种预兆。
2050 静止
富江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我可以想象锉刀和比利此时此刻的压力,在我的感觉中,那压抑又激烈的气氛就像是从整个地下大厅中分割出一个独立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之外的其他人难以插足进去。即便是我注视着他们,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环顾四周,那些仪式执行者们的喧嚣,其他神秘专家的迷蒙,富江三人的对抗,以及旁观者的我,已经变得泾渭分明。
富江交叉双臂,明明并不比对面的锉刀和比利更加高大,却在伫立的姿态中散发出一种睥睨的味道,仿佛是在俯瞰着两人,她的强大和怪异是如此的明显,甚至可以说是耀眼,让旁观者的我完全不觉得锉刀和比利有对抗的能力——哪怕我对富江一无所知,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去预感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完全找不到锉刀和比利的胜算。同样的,我也不觉得只有我感觉到了这些,锉刀和比利定然在承受着这种让人绝望的压迫感吧。在他们的四周,横尸遍地,神秘专家们的身体没有一个完整的,不是肢体被生拉硬扯地撕开,就是被打成了肉泥,从现场惨烈的景状中可以感受到那让人背脊发凉的暴力和残忍,足以让人不禁去怀疑,富江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态来杀死这些神秘专家的。
我所见到的和感受到的现场,都指向富江的恶意。在过去,富江就已经表现出热衷于战斗的倾向,无论是对手是正常人还是非正常人,是人还是非人,她都能够在那激烈而残忍的动作中表现出自身的愉悦。哪怕我是如此深爱着她,也无法否认,自己能够在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恶意,然而,这些恶意却又让我觉得,这本来就是人性的一种表现。
和富江交过手后,锉刀和比利就已经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了。我也和富江切磋过,在那压倒性的压迫感面前,哪怕主观上想要转移焦点,也无法在意志和行动中执行。
“……和我知道的那些最终兵器根本不同,但应该就是最终兵器没错。”锉刀的声音有一种勉强的感觉,就像是不得不说这些话,来缓解心中的压力一样。在战斗中,这样的解说多数是没有实际意义的,要说是提醒同伴也好,要说是缓解压力也好,当需要说这些话来完成这样的调节时,就已经证明双方的差距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程度。
我十分肯定,如果锉刀和比利自觉得有胜算,两人肯定没有这么多的废话。
富江脚下的影子还在扩散,很快就变成了她的身体的三倍大,也从轮廓上,不再是人形的模样。那张牙舞爪,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异常狰狞的影子,就像是一点点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我肯定这是某种神秘,但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富江使用除了肉搏之外的力量。相比起富江过去的战斗,如今的对峙显得有一些花俏——尽管我这么觉得,但是,富江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锉刀和比利明显也在关注影子的变化,但是,更多的注意力却不得不被富江本人吸引。我可以感觉到,其实两人是不愿意这么专注地盯着富江本人地,只是,两人自身的主观意愿已经被富江抓住了。我可以想象,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种宛如毒蛇巨蟒般的恐惧,正在绞住他们的心脏。
那怪物一样的影子只差一步的距离,就会来到锉刀和比利两人的脚下,比利率先开枪了。在比利扣下扳机的时候,我也再度开始速掠。
出膛的子弹在半空中缓缓移动,我的速度比这颗子弹的速度更快来到富江身侧,用臂刃将其斩开。速掠结束的时候,被斩开的子弹向两侧撒开,打入地面和支柱上,留下两个拳头大的孔洞。比利这才渐渐浮现吃惊的表情,但是,在我看来,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呢?打手枪的比利有着可怕的准头和技巧,但这种依靠爆发性的枪弹速度来制造杀伤力的战斗方式,在充满了神秘性的战斗中一向处于弱势。
我知道,比利的枪械武器中有S机关之类的构造,但是,S机关在神秘专家所拥有的种种神秘之中,神秘性向来是最低的。他能够活到现在,才是更叫人惊讶的事情。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比利正是最早死掉的神秘专家之一。
“抱歉,阿江,这两个老朋友还是交给我吧。”我对身后的富江说。我刻意挡在富江面前,就是为了阻断她对锉刀和比利两人的压迫。如果我用速掠进行偷袭,锉刀或许还能活着,比利就肯定会死去,在我插手这场战斗之前,他们的视野中明显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然而,虽然我也是要杀死两人的,但有一种强烈的情感,让我想要和这两人大干一场,以一种激烈的方式解决这场战斗,而不是和富江联手,如同杀鸡一样屠杀掉他们。
“……另一个高川吗。”锉刀如此称呼我,“你这家伙,真的想要捣乱吗?荣格认为你能够对仪式有所帮助,但显然他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希望放在你身上,更不应该进行什么试探……如果一开始就以你是最危险的敌人为前提进行布置,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结局。”
她虽然说得悔恨,但是,我从她的目光中却看不到半点后悔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太多的其它情绪。之前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富江,她无法抗拒那种恐惧感,才从脸上表现出来,但我给她的印象,却似乎没有深刻到让她动容的程度,乃至于之前的荣格的情绪都比她更激烈。
我从过去一直觉得,锉刀是比荣格更情绪化的人,但从眼前的表现来看,我似乎错了。
“你真的觉得这场偏差仪式是正确的吗?锉刀。”我仍旧不由得问到,因为,我觉得眼前这个更平静的锉刀,或许会有和荣格不一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希望她能够不站在敌人的立场上。
“无所谓正确与否,正如荣格所说,这是我们可以想到的最后的办法。”锉刀不屑地笑了笑,“嘲笑我们也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是希望能够结束这场末日的,但是你呢?高川,明明是杀死了几十亿人类的刽子手,却一副充当救世主的模样,真叫人恶心。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判断这场偏差仪式是不是正确的呢?我知道你会用邪恶来形容眼下的仪式,但你自己就已经足够邪恶了……还有这个最终兵器。”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的富江,“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但听我奉劝一句,和这个东西搞在一起绝对没有好下场。也许你知道关于她的更多情报,但我更相信,那些情报绝对无法描述她的本来面目的百分之一。”
我无法否认她的这些话中有一阵见血的部分,但是,我在决定执行自己计划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或者说,我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最终找到了自己战胜“病毒”的可能性。我好几次都想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其他人,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但是,泄密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而且,即便他们知道了,也绝对不会认可这样的计划。计划的疯狂,是任何还有半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认可的。在他们的眼中,从他们无法接触到的角度去观测这个末日幻境的我,只会是一个疯癫的妄想狂罢了。
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尝试劝说到:“相信我,哪怕让末日真理教的仪式完成,也比让这场偏差仪式完成更好。火炬之光的仪式也许不会招来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怪物,却会招来更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在末日面前,不存在更可怕的结果。”比利对我说:“末日真理教的仪式肯定会让末日降临,火炬之光的仪式或许会让末日以另一种方式降临,但却也有可能不会降临。我们只能赌一赌可能性。”
“为什么不等等网络球?也许他们有更好的办法,他们一直做的都还不错,不是吗?”我这么说,但立刻就被锉刀揭穿了。
“你撒谎。”锉刀说:“网络球在搞什么,我了解得不多,但是,过去的网络球或许值得信任,但现在的网络球却已经变质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你怎么知道?”我说。
“……先知预言和直觉。”锉刀的声音冷静下来,“恐怕走火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吧。”
她这般说法倒是和我想的一样。也许桃乐丝和系色的动作真的太大了一些,哪怕做了许多掩饰,也没能骗过所有人。网络球内部肯定已经完蛋了,躲在伦敦中继器里的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绝对不是能够将这个世界从末日中拯救出来的事情。正好相反,这次末日幻境正被她们有意识有准备地推向末日的境地——她们正试图规划这次末日幻境的毁灭,成为她们计划的食粮。
“网络球的所作所为不会让结果变得更好,你们支持的这场仪式也无法让结果变得更好,在你们的眼中,我所做的一切更是让一切都糟糕透顶。那么,谁是真正在拯救这个世界呢?”我这么问两人。
锉刀和比利都紧闭着嘴巴,不再说话,半晌后,锉刀对我说:“我们只是在那些糟糕的必然性中,试图找到不那么糟糕的选择而已。”
“不那么糟糕的选择?”我有些遗憾,“这只是你们的错觉。听我说,锉刀,比利,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绝对超乎你们的想象,和这个仪式的结果相比,世界末日大概都是可以接受的吧。”
“世界末日也可以接受?”比利露出夸张的嘲讽表情,“你在说什么疯话?你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你这个家伙的来历本就有问题,根本就不值得信任,难道你杀了全球几十亿人,还真是想要救人不成?还是说,这就是你拯救世界的方式?你以为自己是谁?发动大洪灾清理世上罪恶的上帝吗?别开玩笑了!”
“不,我只是想要拯救一些人而已。能够拯救世界的只有英雄,而我无法成为英雄。”我十分认真地回答到:“这场仪式一旦完成,所有人都要面临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灾难。而我的计划一旦完成,或许有机会挽回点什么。”
“不,无法挽回了。”锉刀冷硬地打断了我的话,“当这个世界灭亡的时候,还谈什么挽回呢?你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别废话了,偏差仪式已经开始,就算你杀死我们,也已经无法让仪式停下来,你和那个奇怪的最终兵器都会成为仪式的祭品。”
她的话声刚落,速掠的无形高速通道就已经在她的身边形成。我在锉刀闭上嘴巴,吐出最后一口气前,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锉刀的五官在以微小的幅度变化,她注视的方向仍旧是我原本所在的地方,她的肢体宛如凝固在空气中,在我的臂刃刺出时,没有任何反击的举动。
然而,臂刃没能真的刺入锉刀的身体。和荣格当时的情况不一样,锉刀的肌肤外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防护膜,我可以感觉到臂刃在这层膜面前停顿下来——不是我没有用力,而是力量在穿透这层膜之前就已经消失了,臂刃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静止在半空,让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推进或收回。
同样是魔纹使者的锉刀,她的魔纹超能在神秘专家群体中十分知名,因为,这种超能所导致的现象实在太显眼了。
“静止”——锉刀是这么称呼这个超能的,正因为所有被这种超能干涉的物体,都会呈现出一种自体结构不会崩溃的静止状态。
此时此刻,这两把臂刃正以一种诡异的状态,于速掠中呈现静止态,但却绝非是常识中的静止现象。
2051 比利和银色子弹
静止超能所达成的静止现象并不遵循单一的原理,并非是作用力和惯性的消失,也同样不是时间或空间方面的效果,其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至今也很难用我所知道的科学道理去解释。我可以用频率、弦、相对论和震动去深度挖掘速掠的可能性,但却无法通过自己对速掠的认知和开发,去类比其他魔纹使者的超能。锉刀在过去并非一直都能赢,输了也会死去,但是,在我所见过的末日幻境中,她都始终处于一个相较其他神秘专家更高的水准。倘若单纯分个高下,究竟是锉刀更强还是席森神父更强?我个人主观上倾向于席森神父,仅仅是因为席森神父是第一个打破了速掠优势的人,并在势力经营上取得了更高的成就。然而,仅就战斗力而言,席森神父是否真的可以稳稳超过锉刀一筹呢?至今为止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回答这个问题。
作为雇佣兵,作为神秘专家,作为魔纹使者,锉刀都很强,而且鲜有听闻她的失败。无论是她所在的组织布置下来的任务,还是她以神秘专家的身份去解决的事件,无论是成为主力参与进去,还是作为观察者旁敲侧击,她都给人一种十分稳健的,总是能够完成自身职责的印象。
做好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做好自己被托费的事情,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要做到这些是很困难的,尽管我不知道她自己是如何看待自己,是否认为自己真的做到了这些,但是从我的观测角度来看,她确实做到了这些。无论她在做事中的表现是散漫还是认真,是隐藏了某些心思,还是大大咧咧,也无论在战斗中的表现是否精彩,她最终所能做到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辜负他人对她的期望。而这样的表现,正是锉刀足够强大的佐证。
我从来都没有和锉刀进行过这种以性命为赌注的交锋,也没有发生如此直接的个人意志碰撞,在过去,我们之间虽然也谈不上志同道合,但却总会有一个相似的暂时目标,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结伴而行,共同面对那些邪恶可怕的敌人。当然,尽管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情,但在这个末日幻境中,她大概是没有这样的印象了。就如同现在,我们针锋相对,她对我的敌意,就如同荣格对我的敌意一样彻底,她看待我的所作所为的角度,也和其他人保持一致。然而,我十分清楚,比起荣格那矛盾的表现,以雇佣兵的视角来注视这个末日世界的她,绝对不会像荣格那样,轻易就被我杀死。
因此,在锉刀用静止超能挡下我的突袭时,我就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臂刃。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继续将臂刃和身体作为一个整体,静止超能的效果说不定会沿着这个联系作用到自己身上。如今被静止的是臂刃,但不放弃臂刃的话,被静止的就是我这个人了。
被莫名的力量凝固在半空,凭借蛮力无法抽离的刀刃在和我的臂甲分离后,立刻呈现出坠落的倾向,就仿佛静止超能的效果已经解除了。当然,仅仅根据这一点,仍旧无法判断静止超能的作用范围,我从未小看锉刀身为一名战士的心思,任何看似不经意的表现都有可能是一种战术上的诈骗,比起利用眼下出现的静止效果解除的现象,我更倾向于优先解决比利。
和锉刀相比,另一边的比利无论在意志、能力还是存在感上,都要弱上许多,当然,要说忽略他的危险性也是不可能的。再怎么比较,比利本人也同样是身经百战的神秘专家,虽然其并非雇佣兵协会的人,并且至今也没能弄清楚,他在这次末日幻境中究竟属于哪一个势力,但是,他的本事相比起我印象中的他要增进了许多。他仍旧依靠手中的枪械进行战斗,依靠S机关的神秘来射杀怪异,他用枪的技巧和子弹射出后表现出的非技巧性的神秘,其实在众多神秘专家之中并不出彩,但是,作为活到了现在的神秘专家之一,要说他没有底牌,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然而,即便比利拥有出乎意料的底牌,按照他的战斗方式来推断,这张底牌也不是轻易可以揭开的,其发动速度的快慢也让人质疑。在速掠所达到的高速中,无论是他平时展现出来的战斗技巧,还是对他隐藏不出的底牌,都隐隐有克制性。我一直都认为,杀死比利要比杀死锉刀更加容易。首先袭击锉刀并不是出于首先击杀锉刀的想法,而正是依靠速度声东击西的战术,我真正的目标就是比利本人——无论他是否可以想到,他都必须对我突袭锉刀这一行为做出应对,一旦他做了多余的动作,速掠产生的高速就足以让我切入他在变化动作时所产生的空隙。
在高速的战斗中,当一个人已经抬起右手,才想到自己还必须抬起左手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哪怕比利的子弹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出对速掠的适应性,也仍旧很难弥补动作和思维转变时必然存在的空隙。
当然,如果他连我袭击锉刀这一行为都无法反应过来,那么,在我所具备的高速面前,他同样无法对我的袭击做出反应。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都在理论上能够将他重创或直接杀死。
无形的高速通道在锉刀跟前拐了弯,直抵比利面前,我脱离了静止超能的禁锢,压低身体躲开了锉刀和比利的视角。比利的眼球在缓缓移动,就像是还在寻找我的身影,他的手指尚未完全扣下扳机,但是,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不过,比起他意识到情况的速度,我的速度更快。他的眼睛,是无法捕捉到我的。
我双手撑在地面上保持平衡,就如同蜘蛛一样窜至他的跟前,这个动作完全是跟富江学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对战斗的理解和技巧,大部分都来自于富江的教导,并且事实也证明,这些理解、技巧和经验在战斗中确实适应我的战斗风格。速度,灵活,隐秘,和突然性……这些我最重视的因素,往往能够让我能够出其不意地杀死那些强大的敌人,我缺乏正面交战的攻击力,不得不从其他方面进行弥补,就和我过去成功执行的杀戮一样,比利同样是“没能反应过来”的那类对手。
在比利的眼球转向锉刀的方向时,我已经从他的视野死角伸出右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依靠速度和肉体的力量将他的脑袋砸在地上。我用尽全力,试图就这样掐碎他的喉咙,亦或者就这么砸爆他的脑袋,然而,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比利的肉体看起来不比其他神秘专家更强,但是,其所具备的强度足以让他在这样的撞击中也仍旧可以保持意识,甚至于,我没有使用武器,而是用手抓住他,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当我意识到这个错误时,便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不太正常。
是我昏了头吗?是我太过于急躁吗?竟然选择用自己并不显得有优势的肉体力量去试图战胜对方。也许的确有这些原因,但是,在这些原因的背后,是否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影响呢?我十分清楚,自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在这种场合的战斗中昏头急躁的。
这怪异的感觉,就是我没有“不妥”的感觉,以及理论上肯定不妥当的矛盾。
这不是我在正常状态下会做出的选择,也并不完全符合自己的战斗风格。
尽管仍旧出于高速状态,比利的肉体反应仍旧显得“缓慢”,但我仍旧从自身行为的不妥当和矛盾性中感受到了一种隐约的危险。我没有立刻弥补之前的失误,而是放开了比利,向后拉开一段距离。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后脑勺,让我感受到更加直接也更加清晰的危机感。
我的速度仍旧比出现在后脑勺的那东西的速度更快,在被其击中前,就已经再度拉开了距离。两次后撤,那种从隐约到清晰的危机感才算是消失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威胁自己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一颗银白色的子弹。
那是比利的子弹,不知道何时射出的,我明明没有看到他完成开枪的动作,也没有听到枪声,他之前的表现明显是无法跟上我的速度。但是,这颗银白色的子弹绝对不是幻觉或错觉。
我下意识停住脚步,结束速掠,子弹便啪的一声射到了空处。突然间,我自然而然地产生这样一个想法:如果我还继续速掠,这颗银白色的子弹是否还会继续跳跃,不停地追踪过来?
比利的子弹显然有着我尚未看清的另一面,它表现出来的弹道显然并不是我之前观测到的那么简单。而且,之间自己那不妥当的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受到了某些意识态力量的影响吗?是来自于比利的神秘力量吗?
本来以为能够将比利一击致命,但事实证明,我还是想得有点多了,还是低估了他。能够活到现在的老朋友,果然不像之前被我杀死的那几个神秘专家那么简单。
在我停止速掠的一刻,世界的运转又恢复正常。被静止超能拘束的双刃并没有掉落地面,尽管在速掠当时已经表现出掉落的趋势,但是,那个趋势被阻止了,两把没有柄的刀刃仍旧静止在半空,锉刀看都没有看一眼,就仿佛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在她的旁边,比利的眼睛已经看向锉刀,然后又转回我的身上,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从地上爬起来。
“真危险啊,差一点就被干掉了。”比利扭了扭脖子,之前脑袋被我狠狠砸在地面上,但显然一点问题也没有,“同样是高速的战斗方式,换做是我们更熟悉的那位高川先生,大概就被干掉了吧。”他说的是义体高川,不过,就如同他说的那样,如果是义体化的高川,其身体的力量足以将他的脑袋捏碎。仅就攻击力而言,另一个我的确远在我之上。
“虽然不太一样,但仍旧是富有高川风格的战斗方式……不仅仅脸长得相似,战斗风格也近似到了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吃惊。”锉刀板着一张脸,严肃地说:“不过,正因为足够相似,所以和那位高川交手的经验,才能如此高效地运用在这场战斗中。”
原来如此,是彻底研究过另一个我的战斗方式,并将成果运用到了这里吗?这个答案倒是让人信服,尽管我和另一个我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但从本质上,既然我们认可彼此为高川,是一体而并非两个,那么,我们之间的共性就一定比我们彼此的个性更多。
“被干扰了,阿川。”富江对我说,她完全不对眼下的结果有半点意外,当然,也没有高兴或失望之类的情绪。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兴奋感,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冷却了。她没有插手我的攻击,但是,也没有继续去攻击其他的神秘专家。那些神秘专家的表情,就像是意识已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对我们这边的战斗完全没有半点反应,不似之前的那些神秘专家那般敏感——反过来说,那些能够对我们做出反应的神秘专家,也显然比这些没有反应的神秘专家更强。
我的好几个老朋友,都在这些没有做出反应的神秘专家之中,硬要说失望,也是有一点的吧,因为,我总是希望这些曾经的老朋友能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表现,就如同荣格和眼前的锉刀、比利两人一样。
“真是让人感到惊喜。”我这么回答富江,而这也的确是我的想法,锉刀能够有这样的表现并不奇怪,但是,比利真的是让人感到惊讶。
荣格表现出来的矛盾性让我产生了极为复杂的情绪,但我个人并不喜欢那么复杂的情绪,如果荣格当时像眼前的锉刀和比利这般做出顽强的抵抗,大概会让我好受一些吧。
2052 变质
比利不是魔纹使者,他的能力也没有多少信息外流,就一个神秘专家的必要素养而言,他做得显然比我这样的神秘专家更加成功。在无限未知,充满了种种可能性的神秘中,每一种能力的效果都有可能被针对,对自身能力的保密往往是神秘专家必须重视的事情,然而,并不是意识到需要保密就一定可以做到,同样在无限的未知中,往往有这样那样的神秘可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自身的信息散播开去。
比利虽然是我的“老朋友”,但是,在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他和其他“老朋友”一样有了更高的成长。我不认为之前自己的失利是一种偶然,必然有某种力量干涉了我对银色子弹乃至于比利本人的观测。之前已经有好几个神秘专家死在我的手中,相比起那些死者,能够活下来的比利已经必须要放在至少和锉刀相同的水准来看待。
而且,从锉刀和比利两人此时此刻的表现来看,两人对自己能够摆脱我的突袭有着相当高的自信。锉刀声称是从另一个我,那个义体高川的身上找到了应对我的速掠的办法,尽管理论上是可信的,但我并不觉得事实就仅仅是这样。
无论如何,锉刀也好,比利也好,我的这两位“老朋友”绝非是之前被我杀死那几个神秘专家可以相比的。我之前认为富江将两人留到了最后,是其人性的体现,但现在看来,大概也是因为两人的确有能力在富江面前支撑到这个地步的缘故吧。
为了将末日真理教引入局中,转换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并利用这次事件对各方势力的进展进行一次细微调整,由此在桃乐丝和系色的布局中巩固自己的计划,我之前认为自己必须在入侵者抵达这个地下大厅之前,至少将这些神秘专家杀死三分之二。但计划不如变化,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想法是无法完全达成的,首先仪式执行者已经完全异化,其次这些神秘专家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再次富江似乎并没有用尽全力的意思,其中必然有着深刻的意义,乃至于涉及到“江”和“病毒”的范畴,我所观测到的整体情况,已经是丝丝入扣的诡秘,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扭转的必然性。
我无法让锉刀和比利相信我,也无法扭转桃乐丝和系色的想法,同样不能指责富江,强求她应该如何去做。我不打算去考虑富江是怎么想的,因为那必然是无用功,我的富江看起来像是一个人,但是,其本质可是和其人形大相径庭,以人的角度和人的本质去揣测其行为,根本是不现实的。所以,从过去到现在,我仍旧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按照自己所观测到的情况,去思考和执行自己的计划。
我所能做的,都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也必然只有我一个人去做。这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感觉,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优等生而已,无法想出更好的办法。
至少,锉刀和比利没有死在富江手中,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被“江”杀死,和被“江”吃掉,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是向来有这么一种感觉:一旦在末日幻境中被“江”吃掉,那就彻彻底底死亡了,再次,变成末日真理教的祭品,结果也不会太好,从“死亡”的角度而言,被我亲手杀死反而是最好的死亡结局。
所以,无论是出于计划需要,还是出于我个人的情感,都想要亲手杀死这些“老朋友”。哪怕锉刀和比利已经与过去的他们不同,并在此时此刻表现出强大的实力,我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阿江,他们两个就交给我吧。”我说,“其他的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
我不打算吩咐富江应该怎么做,尽管我认为富江会遵从我的想法,但是,我更希望能够观测富江她自己的行为——富江以自己的方式去执行自己的行为,那么,她的行为就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富江的呼吸从背后拂过我的颈脖,就像是她一直都在我的身后,但是,在感受到她的呼吸前,我十分肯定,她一直都在我的侧旁。她的存在感仿佛突然消失了那么一瞬家,几乎让我以为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错觉,直到我再次感受到她的体温和丰满。那结实又富有弹性的触感压在我的后背,却有一种怪诞的存在感,让我突然间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恐惧,但实际上,我根本无法压抑从内心深处浮现的恐惧感。哪怕我对她的爱没有任何变质,仍旧是如此的深刻浓郁,一直以来我所感受到的她就如同从淤泥的深处翻涌上来,而我的恐惧感却也正在其中。
爱和恐惧听起来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但是,我所感受到的恐惧和爱却毫无矛盾地同时存在,并且,尽管那是两种同样剧烈的情感,却也有时会让我依稀觉得,其实这是同一种情感。
我害怕富江吗?哦,不,当然不,我深爱着她。但是,她那人形人性之内侧,存在着别的什么,让我感到本能的恐惧,让我不由得想起真江——那是比富江更加没有人性,更加贴近内部那的让人恐惧的东西的爱人。
富江的手滑过我的脸庞,我看不到她的样子,只能感受到她的轮廓,尽管那丰满和弹性让人遐思,却又无法完全在脑海中描绘具体的细节。那诡异的恐惧感缠绕着我,就如同美丽的毒蛇缠绕在身上,我无法用眼睛看到她的时候,很难想象她是怎样一个人形,哪怕我对富江的模样是如此的熟悉,对她的肉体有着那么多的深入和感触,那些直接用眼睛和体验去感受到的一切细节,都在无法正面看到她的时候,变得如此的模糊。
我甚至不敢去看她抚摸我的脸庞和身体的手,生怕我看到的不是“手”,而是别的什么。只是,那只手拂过我的眼角,在我的视野中出没,那的确是她的手。她的手深入我的衣内,不断下探,直到我的脚底——这是多么诡异的,让人感到恐怖的体验啊,但是,身体的愉悦确实在积累在释放。
我看向正面对的锉刀和比利,试图从两人的眼睛中,看穿我身后的富江的身影,然而,两人的眼珠子里除了我自己的身影之外,什么都没有,就好似我身后的富江只是一个幽灵。锉刀和比利的脸色很僵硬,我十分清楚,那是一种恐惧的表情,因为我看过许多次这种恐惧的脸,他们肯定看到了什么。
空气的味道隐隐变得和之前有点儿不同,地下大厅的偏差仪式也仿佛因为味道的改变而换了一种气氛。那些仪式执行者仍旧在尖声歌唱,疯狂地击鼓奏乐,发出那宛如邪教诅咒般的欢呼声,但是,他们带来的诡异感,已经被新的诡异感覆盖,或者说取代了。
形象点说,是富江的存在感压过了仪式的存在感,富江的诡异覆盖了仪式的诡异。在这一刻,仿佛富江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几乎忘记之前对富江说了什么,但我还记得,她什么都没有回答。
“……富江就在我的身后,对吗?锉刀,比利。”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对面前的两人说。
两人半晌才反应过来。比利的额头渗满了汗渍,用一种虚弱的语气说:“哦,该死的……你说那东西叫做富江?”
是的,我听得很清楚,比利是用“那东西”来形容富江的。可我完全不知道,他此时看到的富江到底是什么模样。
锉刀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盯着我,说:“高川,告诉我,富江是什么东西?你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绝对不是最终兵器。”
他们还能够提问,证明事情并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可以感觉到富江就在自己背后,证明我和两人还有交谈的机会。尽管气氛诡异,让人感到恐惧,甚至可以说是,让人无法理解,但是,之前那种战斗带来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却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变得舒缓。
即便是舒缓的,但是,我所感受到的,和锉刀两人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全然无法让人真的松弛下来。
反而,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越来越紧。
真江在过去就一直是诡秘的存在,如今,在过去显得富有人形的富江也正在朝诡秘的方向变化,这样的变化愈发让我感受到时间的紧迫。
“富江,就是富江。”我只能这么回答锉刀的问题,因为,如果要将富江视为“某种东西”而不是“最终兵器”,那么,我也同样不知道富江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如同我不知道“江”到底是什么,也同样不知道“病毒”到底是什么。总而言之,我并不比锉刀更有见地,更加聪慧,她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是,更多的是同样的未知。
“……你真是个蠢货,高川。”锉刀脸色僵硬地说:“你真的爱它?这样的东西?你对它一无所知。你真的知道,自己的爱到底是什么吗?那真的是爱吗?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东西纠缠在一起。”
“不,你错了,锉刀。”比利第一次主动打断了锉刀的话,“更本质的问题是,我们面前这个高川模样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东西?人肯定是不会爱上这种东西的。那么,倘若真的爱着这东西,那就或许已经不是人了吧。这很合理,不是吗?从来都没有人说过眼前这个高川是人类,就算是义体化的那位高川先生也没有说过。我们只是因为它和他长得很像,所以总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也许联系肯定是有的,但到底是不是人和人的联系,就无法肯定了。”
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分析,也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让我听得清清楚楚,尽管这肯定也是一种战术策略,但是,也绝对是他们真正的想法。他们正在看到我无法看到的东西,从有别于我的另一个角度,去理解我这边的情况。我有许多理由去反驳,但是,仅就观测角度的局限性上,我不觉得自己优于他们。
我可以清楚看到锉刀和比利看向我的目光正在发生变化,就就像是从看人的目光变成了看某种怪物的目光。哪怕我过去也经常在“如今的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人”的问题上徘徊质疑,但是,当老朋友的目光变成如今这般时,仍旧让我感到心痛悲伤。
我无法对他们的质疑进行辩驳,辩驳也没有意义,不会干扰我要做的事情。锉刀和比利有理由用各种方法打击我,因为我是他们的敌人,并且确实想要杀死他们。
是的,虽然仍旧可以交谈,但是,交谈不会改变任何情况。我的连锁判定正在传来新的信息,从外部入侵进来的那些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必须在两人真的成为祭品之前杀死他们,在他们必然死在这里的前提下,这已经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被我杀死,总好过成为仪式的祭品,无论是成为偏差仪式的祭品,还是成为末日真理教献祭仪式的祭品。
我毫不怀疑,哪怕自己不动手,他们也必死无疑。因为,他们就是这么表现出来的,就如同荣格之前说的那样,在这里的人已经打算彻底放手一搏,所以才协助火炬之光进行了这场偏差仪式。
我再次展开速掠,让无形高速通道再一次贯穿了我和锉刀两人。在缓慢的世界里,我尽管可以感觉到,富江仍旧在背后缠绕着。我背负着富江,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前飞掠。银色子弹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我的面前出现,在它击中我的眼球前,在那短短几厘米的距离内,速掠的速度再一次增加。我偏转身体,子弹擦着额角掠过。
2053 最后的银色子弹
富江的存在感始终紧贴在我的背后,然而她的重量感却在显著消失。我闪过比利的银色子弹,在这颗子弹偏离我的视角外时,那种就要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又出现了。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银色子弹的轮廓陡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我没有观测到这颗子弹的移动轨迹,就如同它是凭空出现一般,它的部分运动方式已经不再连锁判定的处理范围之内,并且有一股非是“速度”概念的味道——当然,哪怕放在我过去所经历过的战斗中,这样的子弹也并非什么出奇之物。不受到速度概念约束,乃至于超乎振动概念,无法被超弦理论和量子理论解释的神秘力量,我也见过不少。
只是这种程度的神秘力量出现在比利身上,确实有点儿让人感慨。和过去的末日幻境中的比利比起来,如今的比利无论在能力还是经验上,都堪称是脱胎换骨的感觉。
即便如此,也仍旧无法阻止我杀死他。他的银子子弹的确已经脱离了速掠超能和连锁判定的压制,但是,他本人却在这般高速的运动战中始终处于一个缓慢得近乎静止的状态。比利自身的状态和他的能力效果并不同步。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他故意布置下来的陷阱,就连之前成功逃脱我的一次袭杀后所说的那些话,也有可能是一种语言陷阱。但如果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投鼠忌器,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所经历过的战斗中,能够反杀我的从来都不是人。而只要无法杀死我,所有对我的反击终究都会成为我的养分。
我向侧旁闪开,躲开从后方射来的银色子弹,亲眼看到它在穿透了我原先所在的位置后,再次毫无征兆地消失在空气中,在我的脑海中,有大量的猜测、推理和想象,去尝试判断这颗银色子弹的闪现跳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但在得出结论之前,富江的重量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并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进力从后背传来,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
我以更快的速度奔驰着,越过最后的三米,银色子弹却显得更慢了,它的轨迹笔直而单调,如果它仅就如此,那就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威胁。
锉刀似乎已经以她那敏锐的战斗直觉感受到了什么,已经摆出扑向比利的姿势,如果她的动作可以更快一点,或许真的可以用她的魔纹超能制造一片“静止”的防护层,挡住我对比利的袭击吧,然而,只要他们的移动还没有脱离速度概念,在我的速掠面前,“更快”永远都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在锉刀完成跨出第一步的动作前,我就已经来到比利身边,掏出匕首扎向他的心脏。这一击被再次闪现的银色子弹挡住了,在匕首和子弹头碰撞时,我可以感受到巨大的反作用力传递到我的手腕上,让我几乎抓不稳匕首。这颗银色子弹携带的动能已经远远超过正常射击下的子弹动能,而且当我试图用更大的力量抓住匕首的时候,这股动能还在增加,巨大的力量增幅比我施加力气的速度更快。
我放开了匕首,哪怕我不主动放开,那增量巨大的动能也会让子弹直接打断匕首,乃至于让我的手腕骨折,它的增量让我感觉不到上限。倘若事情到了那种地步,反而会显得被动。
失去对抗的银色子弹向我笔直射来,似乎要击穿我的心脏,然而,我已经对它的运动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这颗银色子弹是绝对不会凭空闪现在我的胸腔或大脑中,直接击碎我的心脏和大脑的,在之前的表现中,当它出现的时候,和目标最近的距离是三十厘米,尽管不知道这个距离会否因为某些因素增大缩小,但只要它并不能直接抵达目标内部,仍旧需要一次短暂的移动轨迹——哪怕只有一毫米,只用一秒钟——都不可能真的对我造成伤害。
这颗银色子弹确实表现出脱离速度控制的迹象,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做到,而这就是最大的破绽。如果比利是否故意表现出这个破绽,让我误认为银色子弹就是如此,进而发动绝杀的一击,那他就真是太小瞧我了。他控制这颗银色子弹的方式是什么?一个念头?一段思维?一种脱离自身思考的既定程序?还是子弹本身的追踪能力?无所谓,只要我愿意,我甚至可以将思维和光当作参照物,进而超越光速和念头生灭的速度。
我之所以不主动抵达这样的高速,仅仅是因为我顾忌在这种看似毫无代价的高速背后藏匿有更加深沉可怕的后果罢了,但这种忌惮并不足以让我彻底拒绝这种程度的高速。
的确,锉刀和比利挡住了我的攻击,展现出自身为神秘专家的强力,我也必须承认,他们无论在经验还是能力上,都有着出类拔萃的地方。但是,比起我日常面对的怪物,他们仍旧还属于人类的范畴,被人类的局限性约束着,只表现出了身而为人的强大之处。
只有身而为人的强大,是不够的。
在我的战斗中,在我所要面对的敌人中,在那无限深远而恐怖的未知中,他们并不独特。他们用绝境生存的意志、血肉和性命构筑出来的防御,也远远不够坚固。
我扯出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又比钢铁更加坚韧的合金丝线——我当然不知道这些丝线的具体材料是什么,就如同我在使用之前,并不确定自己的臂甲上有刀刃,自己的袖口内藏匿着匕首一样,这种种装备并不在我的确认范围之内,但是,只要我打算使用,它总是就在那里,宛如梦幻一样。
在银色子弹逼近我的心脏的同时,我已经将合金丝线甩了出去,被切割的空气在缓慢的世界中呈现出雾状的伤口,而我知道这绝非是自然现象。在这颗子弹触碰到我的肌肤前,合金丝线已经缠住了比利的脖子、胸膛和四肢。下一瞬间,在子弹距离我的肌肤只剩下零点零零零零零一毫米的同时,我已经向后退开——我的速度完全超越了银色子弹,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到一厘米,而被我扯动的合金丝线也在同一时间切割了比利的身体。
我觉得,在这一瞬间,倘若从锉刀和比利的观测角度来计算,自己的后撤速度肯定超越了光速。
丝线彻底穿透了比利的身体,向我所在的方向回缩。银色子弹则陡然爆发出超出之前几十倍的动能,即便这股力量没有作用出来,也能让我清晰感觉到。正因为这种爆发,比利和银色子弹之前的联系变得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就像是比利的生命正沿着这个联系注入子弹之中。
如要形容,我只觉得,这一刻的银色子弹正是“比利用全部生命射出的最后一颗子弹”。比利死定了,这个直觉是如此强烈,让人根本就不会去怀疑。
我第一次感受到致命的危机袭来,之前的银色子弹仅仅是部分轨迹脱离了速度概念,而现在,我的直觉正在发出强烈的警告,这颗“比利的最后一发子弹”将会因为比利的死,彻底脱离速度概念,或许在某个时刻,它就会直接出现在我的心脏和大脑中。我无法遏制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正试图在我那疯狂的发散性的思维中,表现出一个具体的画面,我自然而然就知道,这个画面就是关于这颗“最后的银色子弹”的画面,是“我将会被这颗子弹击穿”的印象,是一种预兆,也是一种诡秘的攻击方式。
银色子弹正从一个确切的实体,变成某种意识态的存在。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之前明明同样遭遇过,按道理不应该忘记,却真的没有想起的体验——那是让比利从我的第一次突袭中逃过一劫的意识干涉。这一次,这个意识干涉同样在我发起第二次攻击时,就一直存在,让我忽略了干涉本身的存在。
比利显然没有利用这种意识力量来进一步保护自己,而选择了更加极端的方式,用来完成对银色子弹的增幅。
银色子弹所具备的神秘性,仅在这一刻起,就已经不在速掠超能之下。
正因如此,比利的死就更是确定无疑。也正因如此,银色子弹的确已经超过了我能够防御和闪躲的范围。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脑海中那关于银色子弹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而我也同样意识到,我无法不去想它,无法消除它所带来的印象,在自身那无法控制的思维运动中,这颗银色子弹的呈现几乎是必然的。
我无法停止想象,我无法停止那疯狂的思维,我无法阻止脑海中那致命的画面。我看到了,我感觉到了,银色子弹的轮廓和条条纹理,就像是我一直在端详着它那般,不断变得细致清晰。我知道它会贯穿我的心脏,而我无法阻止自己去认知到这个结果。
一种无比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必然性,正在为我脑海中的银色子弹和我的肉体心脏搭建一座桥梁。
下一刻,我进入了意识行走中,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去正面迎接这颗银色子弹。我周遭的世界全都陷入一片无垠的黑暗,只剩下我对自身存在的感知,以及那颗悬浮在黑暗中,绽放着唯一光亮的银色子弹。银色子弹的弹头已经对准了我,我甚至可以看到那条笔直的弹道轨迹,无论我如何转移自身,都始终连接在我的心脏位置。这种程度的意识行走,显然无法摆脱这颗银色子弹的锁定。
我还要继续下潜,潜入更深的地方,直到彻底脱离银色子弹所能干涉的意识范围,亦或者进入人类集体潜意识之中,利用那般无比混乱的环境,去隐藏自身的存在,干扰银色子弹的锁定。
然而,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我并非这次末日幻境中出现过的那类天生的意识行走者,我本身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过往所进行的所有意识行走,使用的都是“江”的力量。但是,这一次,我失去了对这种力量的深度感受,我虽然成功进入了意识态世界,却似乎无法更加深入了。一层无形的隔离感,让我始终只能处于这片无限的黑暗中。哪怕过去的经验告诉我,我必须“坠落”,在我的正下方就是深渊,而堕入深渊就是我进入更深层的潜意识的过程,我也无法真的做到。
我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处于这片意识态的黑暗中,却没有坠落感的情况。
——还是小看了比利吗?这个家伙……
比利这种自我献祭式的表现,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在更早之前轻易放弃了生命的荣格。尽管两者的行为表现有着诸多不同,却在行为的本质上有着极为相近的地方。
我没有成为英雄,也有成为他人眼中的恶人的觉悟,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感觉,哪怕我在决定使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去撞击五十一区中继器,从而导致了几十亿人因为意识冲击而死亡或休眠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是,却强烈到了让我的心脏、大脑乃至于灵魂都仿佛要抽搐的地步。
这种无比强烈的感觉,就如同枷锁一样让我的意识和身体都无法动弹,明明就要被银色子弹击穿要害,也不存在恐惧和抵抗的情绪,生存本能也变得迟钝而淡漠,神经也不再敏感。一种心甘情愿的感性,正在突破理性的防御,这可堪称是致命的看穿了破绽的一击——完全以感性驱动行为的我,无法抗拒的正是这种强烈的感性,我的理性防御在这种强烈的感性面前几乎为零。
要死了吗?我不由得产生这样的念头。
就如同我在过去杀死了比利那般,这一次是因果循环,要被比利杀死吗?
2054 比利之死
在我的面前,银白色子弹的存在感越来越强。超越物质实体的银色子弹转换了存在方式,以意识形态强行钻入我的思维中,以感性为通道,将我牢牢锁定。我自觉得——亦或者说,让我自觉得——自己无法抵挡这种模式的攻击。银色子弹拥有的爆发力并不体现在对物质的破坏力上,尽管我也无法完全弄明白它所有的神秘,但生死危机之间,身为神秘专家的直觉却在告诉被击中的下场:我将会和地球上几十亿人类那样,因为意识层面的重伤而失去意识,失去人格,乃至于从意识层面上死亡,甚至于这种死亡会反馈到物质层面,导致物理结构的身体陷入死亡状态。
比利用自己的生命爆发出来的一击是极为可怕的一击,而且,他选择了一个极好的时机,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小看敌人,在过去的战斗中,也往往对敌人的强度进行想象力范围内的评估,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比利最后的攻击上升到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的高度。尽管在无限的神秘中,总会有一些能够在极限状态下爆发出可怕杀伤力的力量,而这些力量也是无法事先就做出评估的,对此我一直保持着警惕的心理,但是,我对过去的比利的熟悉,导致了我在判断他人的时候产生了惯性,再加上这一次末日幻境中的比利和过去的他有着质变一样的差别,导致我再警惕也无济于事。
当然,我并不对自己的失误感到羞愧,我心中产生的情感绝对不是羞愧能够描述的心情,也绝对没有对比利的愤恨,我十分清楚自己对比利没有哪怕一丝的负面情感。我多少可以意识到比利的最后一颗子弹所寄托的情感和希望,尽管比利本人没有将之述说出来,而仅仅以这一击的绝杀来表达,我也从中感受到了共鸣——那是不分立场,凡是想要从绝望中找到希望,奋起反击,不顾自身性命也要去守护某些东西,去战胜某些东西的人,都一定会产生的意志。
是的,越是在这样一个危急的局面中,我就越是可以感受到这种意志。我从可以从这一颗银色子弹上找到无比熟悉的感觉,上面有过去的高川们,以及现在的高川一直都在坚持的东西。既然我无法怨恨身为高川的自己,也无法怨恨站在对立面的桃乐丝她们,那么,我同样无法对比利抱有这样负面的心情。
也正因为这颗银色子弹让我感受到了感性的共鸣,所以,我才觉得自己无法对抗这颗银色子弹,因为,对抗它就仿佛是在否定身为高川的我的一生,以及否定所有高川和那些我所爱着的人们为了对抗这个绝望的世界所做出的努力。我也无比肯定,如果我死在这颗银色子弹下,并不会产生任何不甘,我此时此刻所产生的危机感,仅仅是身为一个试图前进的生命的生存本能而已,但是,这个本能并不超越我对这颗银色子弹的认同感。
一旦我在这里被比利的最后一颗子弹杀死,几乎就像是在证明,以这样的意志所做出的绝体绝命的一击,有着战胜那些看似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的力量。
这个死亡的结果,能够让我坦然地去相信,人们拥有对抗那仿佛不可战胜的“病毒”的力量和意志。
这种坦然的心情,变成了拘束我的枷锁,哪怕是生存本能也无法在这个枷锁面前做出奇迹——就像是自己不愿让仅为生存本能的因素去做出这样的奇迹一样,大概,我是可以理解这种“不愿意”的吧,因为,这种生存本能的因素,在“病毒”上也时有体现。如果这种源于生存本能的力量可以压倒一切不利,取得最终胜利的话,我们如今凭借自己的意志,试图超越本能的奋斗和挣扎,对于“病毒”的本能面前不也是毫无意义,没有价值,也没有奇迹的吗?
如果我只是因为生存本能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就从这颗银色子弹的攻击中活了下来,那么,总有一天,“病毒”也会用它那更加可怕的生存本能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将所有人源于自身意志的绝杀无效化。
比起可以预见的最终一战,比起那个被称之为“病毒”的无法理解的存在,此时此刻我所面对的生死一刹,并不比一根羽毛更重。
濒临死亡的危机感让我的意识在这一刻无比集中,让我在意识态的世界里,可以比之前更加清晰地看到银色子弹是以何种轨迹推进,是以怎样的加速度推进,在那么一瞬间,这种清晰的感官让我觉得自己可以躲开这一击,但也同时可以深刻感受到,自己其实是多么的不想要躲开这一击。
是的,究竟是本能的闪躲,还是自我觉悟的承受,这个矛盾又统一的天平,正在我对自身的观测中开始摆动。
然而,在这个天平即将向着某一方倾斜的瞬间,一片血红色在我的跟前弥散。它就像是从一个极其微小,无法观测的“点”中溢出,扩散的速度比银色子弹推进的速度更快,我无法述说这片血红色的体积,那些用来描述具体轮廓概念的单位用词在这片血红色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它仅仅是存在、扩散、旋转、不断变大,而这个“大”到底有多大,却是无法用已知概念去描述的。
即便如此,我仍旧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片血红色是什么。
——江!?
富江的重量感和存在感已经完全消失的现在,我再一次想起了她,并从“富江”的存在想起了更多的人形江,又从人形江想起了“江”,那个始终在我的内部深处的,和“病毒”一样暧昧的存在。而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它的印象就迅速加深,整个过程就如同银色子弹在我的意识和思维中成形一般。
我本能认知到,我已经在观测“江”了。
同时被我观测到的银色子弹和血红色拥有着极为相似的性质,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由得开始去怀疑这颗银色子弹是否完全是由比利本人构成的,并在第一时间就否认了,只觉得这颗子弹的背后,隐藏有比利自身也无法确认的东西。我开始觉得,这颗子弹虽然是比利本人的全部生命和意志的体现,但却并不单纯是这些,而“病毒”正是藏匿在这种生命和意志体现背后的推动力,并且,是极为重要的推动力——单纯只是比利本人,是无法使出这一击的,让这一击成形并达到眼前这种可怕程度的,是“病毒”的力量,是“病毒”的手段,是“病毒”的目的。
在比利意志的背后,“病毒”那无法判断的意志,正在露出狰狞之色。
而这样的感觉,也在第一时间瓦解了之前那种“不远抵抗”的感性束缚,我感觉到自己可以做出“躲闪”这一行为了,并且,就在同一时间,在我用自身意志去决定之前,身体已经开始偏移,让要害避开了子弹的弹道轨迹。
可是,我并不为这个结果感到欣喜,反而有一种沉重的心情凌驾在其他所有情感之上,因为,如果我因此活下来,此时所发生的状况,正是我已经无法控制自身情感、思维、认知和意志的最有力证据。在我决定自身之前,已经有一个更加深邃可怖的东西,为我做出了决定。
那就是“病毒”。
我已经彻彻底底“病入膏肓”,连决定死亡的能力都没有了。
血红色在我本能躲开银色子弹的弹道轨迹的同时,也被银色子弹贯穿。然而,我没有看到那颗银色子弹从这片血红色中射出,它仿佛迷路了,不存在了,被消化掉了一般,悄无声息,没有留下半点动静,甚至连一丁点涟漪都没有。我感受不到这颗银色子弹的存在了,几乎让我束手待毙的可怕攻击,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激烈的拉锯,没有绚丽的声光,仅仅如同沉入深海之中。
实在让人感到恐惧不已。
眼前的结果简直让我觉得,比自己被银色子弹杀死更加不堪,更加恶劣,充满了嘲讽般的恶意。然而,自己正是因为这种恶意才存活下来的。此时此刻的自己还活着这一点,比任何时候都要让我感到一种深入心灵的打击,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受到那源自于深沉黑暗中的恐怖。
倘若这片血红色,真的如自己下意识认为的那样,就是“江”的体现。那么,此时此刻的“江”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病毒”,哪怕它的出现在实际上救了我一命,并且表现出对“病毒”的对抗性。
桃乐丝和系色认为“江”等同于“病毒”,倘若她们看到眼下这一幕,肯定欣喜不已,认为自己找到了绝对的证据吧。
血红色继续扩散着,很快就盖过了我对自身的观测,让我在一片血红色的迷蒙中,有一种快速上升的感觉。当上升到了某个顶点时,便转变为沉重感和拘束感。宛如做了噩梦一般,我下意识睁开眼睛,地下大厅的风景便再度挤入我的视野中。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意识行走的状态,回到了更加物质性的战场上。
然而,在意识态的世界里所发生的那一切,是如此的深刻,让我根本无法忘却。
我站在距离比利只有五米远的地方,而比利比之前那缓慢的世界里,更像是一座雕塑。下一秒,他的身体砰然倒地,已然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比利死了,我早就知道他会死,也在自己即将被银色子弹杀死时,同样认为他会死。而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哪怕这个争得一命的过程,带有一股让人难受的恶意。我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情感,要说没有半点庆幸是不可能的,但是,哪怕有庆幸也只是一丝丝,那庞大的剧烈翻搅着的情绪,根本就谈不上正面。
空气很安静,明明偏差仪式还在执行,那些仪式执行者们拼命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但是,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周围变得更加安静了,就像是那些发出声音的存在,已经被分割到另一个次元中。而在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锉刀和比利的尸体。
富江也不在了,我感觉不到她存在,她就像是一个泡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无法进行观测。
“……失败了吗?”锉刀面带惋惜,这一刻,她才扑到比利身边,但是,已经结束了。她没有挡住我对比利的攻击,但是,杀死比利的不是我,而就是比利自己,若是从更深沉的角度来说,是导致这个世界破灭的元凶,在这个末日幻境里,比利的死和其他人的死仍旧没有太大的差别,就仿佛是一个既定的命运。我知道,锉刀并不为比利的死感到伤心,而仅仅对他用自己的性命也换不来胜利这一结局感到遗憾。我可以从比利身上感受到共鸣,同样也能在他的死亡中看到自己的死亡,而我也相信,锉刀同样能够感受到这些。
终究,我们都是神秘专家,都是在那无限深远的黑暗中,追逐神秘和未知的人。或许我们的生存轨迹不一样,死亡的过程也不一样,人格和意志的表现方式也有不同,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在本质上存在相似、相近乃至于相同的部分。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我这么对锉刀说,我根本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或许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吧,因为心中那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几乎让我的脸部肌肉麻痹。
“差一点是没有意义的,成功就是成功,失败就是失败,只要是战斗,就只有这两种结局,不存在中间的说法。”锉刀伸手盖上比利圆睁着的眼睛,她放轻了声音,就像是担心吵醒了这具尸体,“至少,你让那个怪物消失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富江。我的确感觉不到富江的存在了,但是,要说富江被消灭了,我是不相信的。因为,在我进入意识行走之前,富江就已经开始产生变化,这种变化不是因为比利的攻击才产生的。
在我看来,富江的消失,并不是眼前两人的战果。
2055 目光
比利的尸体在我的眼前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变化,这种变形并非在已知范围内的物性的质变和形变,感觉上也不是从意识层面来说的异变。尸体在变化过程中产生的东西,也不是用常识可以辨识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诡异无比,好似从“比利”这个存在的深层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啃食了,只留下一个空壳。我直觉知道,比利彻底死了,无论是在病院现实的角度还是在末日幻境的角度,这种死亡都相当彻底,尽管不知道从其他角度进行观测,是否也会呈现出这种死亡的味道,但至少在我的观测和认知范围内,比利的死是十分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哪怕再有下一轮的末日幻境,他也不会出现了。
综合我在意识行走时所看到的景象,我只能认为是“江”吃掉了“比利”。不过,无论是我的认知还是直觉,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毕竟,我在意识态的世界里所观测到的,仅仅是那诡异的血红色“吃”掉了银色子弹而已。我对当前比利的变化的认知,完全是根据那些所能观测到的细节,加以猜测,最终得出一个似乎有点儿逻辑的结论,但从我过去的经验来说,这个无法证明的结论有时是相当不靠谱的。
无论如何,现在都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比利的事情。面对面的对手——并非是敌人,我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老朋友当成敌人,哪怕我们在认知、想法和行为上,都站在对立面——就只剩下锉刀一个。排除荣格、锉刀和比利,当然还有其他“老朋友”处在四周,令我庆幸的是,他们全都不是仪式执行者,硬要说的话,他们的情况在我的认知中,更像是辅助者和观察者,或许在火炬之光早已预料到的来敌面前,更会充当防卫者,就如同锉刀和比利这般针对我一样。
无论是辅助仪式进行,还是观察仪式进度,乃至于为仪式添砖加瓦或遏制来敌,都远比成为仪式的执行者或者变成活祭品更好——我是真的这么认为,哪怕比利在我的面前彻底“死”去,被掏空了内在,连外壳都已经变形,但是,从我的计划角度,从我制定那个计划的源头想法来说,一旦我的计划成功,这些人仍旧有“复苏”的希望。
无论是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还是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最终的结果都定然会招来无法想象的令人惊骇的东西,硬要说两个结果之间哪个好哪个坏,理性上实际并没有差别,全都是让人绝望的结果,只不过,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最终产生的结果,多少还算是“熟悉”的,哪怕这种“熟悉”只是一种错觉,觉得似乎可以想象也只是一种错觉,也远比火炬之光那无比陌生的无法想象的结果更让人有一种倾向性。正是这种倾向性,才让我决定打击偏差仪式,甚至于宁愿让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取代它。
而比起这两种仪式更好的,当然是来自我自身的手段。我始终认为,无论是由我亲手杀死他们,还是“江”吞噬掉他们,都绝对是更有希望的结局。以我自身此时的存在性为例,尽管从我的观测角度而言,被“江”杀死同样是一种彻底的死亡,但仍旧不能排除他们在“江”的神秘中复苏的可能性。仅仅是这种可能性,就足以称之为绝望中的希望了。
倘若围绕“江”所产生的行动也能称为一种“仪式”,那么,我便是这个仪式的执行者。比起完全陌生的偏差仪式和向来敌对的献祭仪式,以我为中心展开的“江的仪式”当然更能让人指望。
有一种直觉在对我述说,只要是被我亲手杀死的人,就仍旧存在未来的可能性。而被“江”吞噬的人,这种可能性会降至最低,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并且,无论是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背后所暗喻的阴影,还是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背后所藏匿的黑手,都无法夺走被我和“江”杀死的人——我不确定这种直觉是否一种蛊惑和怂恿,但是,眼下的情况是如此的恶性,让我别无选择。不,我一直都别无选择。
如果有必要,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也必须将“亲手杀死桃乐丝她们”当作是最激烈的手段,以此来保留最后一丝念想。毕竟,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实在太过于不可捉摸,又充满了恶意,在缺乏时间的如今,根本就不可能追平彼此间的差距。
无论是在病院现实还是在末日幻境,能够认知到“病毒”的人,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找到病毒所在”这个最为初步的目标而已,尚且还没能真的做到。一旦在层层布置中真的锁定了“病毒”的存在,就真的可以通过常理击败这样可怕的敌人吗?设想一下,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呢?在想象范围内的结局,和超出想象范围的结局,全都有着让人疯狂的恐惧。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向来都愿意选择更好的情况,然而,那些更好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在我的面前展现过,所有的事物都在不断深化的恶性中崩溃,就如同不断恶化的绝症一样。
一旦我开始深入思考这些事情——实际上,我的思维无时无刻都在围绕这些事情打转,而我无法阻止这种思考——我就可以听到那些可怕的声音,让人恐惧的幻象,与此同时,那种仿佛在指引我去怎么做的直觉,也会变得更加强烈。按照直觉去做,似乎是更正确的选择,愚昧无知的我只能凭借这一点去行动,为此才需要抛开理性,因为,理性绝对会否定这种正确,只有感性才能让我挣脱这种“无路可走”的绝望枷锁,去执行从理性看来绝对是错误的计划。
我的恍惚只在一瞬间,但是,这一瞬间发生得是如此的频繁,无数个一瞬间结合起来,就像是一个漫长的噩梦。每一次从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都能感受到比利的变化还在以一种超越想象力范围的崩溃,去达到某个终点或临界点,一旦超越这个终点或临界点,比利会变成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这种变化一旦开始,就不是我可以阻止的了。
然而,从锉刀的表情来看,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比利的变化。明明就在她的脚边,却让我觉得,她身为神秘专家的感知被屏蔽了一样。锉刀惋惜着比利的死亡,看起来也对接下来的战斗没有太大的信心,就像是只凭借一种倔强而执着的情绪,支撑着自己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在已经发生的战斗中,各种不合理的情况都已经发生。明明周围还有更多人,然而,其他人对眼下的战斗仿佛一无所知,导致锉刀陷入孤立的境地,这样不合理的情况在此时此刻,也已经不能让人惊讶了。锉刀完全没有召集同伴的意思,看上去并非是刻意忽略了那些人,而是真的没有想过。而这样的情况,本身就是极度异常的,定然和此时此刻的偏差仪式有关。
我听到了,来自于地下大厅外的声音还在向着这边加速,留给我的时间,距离我感知到那些入侵者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并不是入侵者们的速度不够快,而仅仅是这边的战斗结束得更快,速掠超能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并且,还将会继续扮演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干掉比利的……我看得出来,他用了禁忌的力量,若是正常情况,他的死完全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但就在刚才,我感觉到了更可怕的力量,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才是让比利死亡的主因。也许,没有这种力量的干涉,死在这里的就是你了,高川。”锉刀斜瞥了一眼比利的尸体,用一种确凿的语气对我说:“你是想用那种力量,和杀死比利一样杀死我吗?”
“如果我无法直接杀死你的话。”我没有否认,但是,也同样清楚,“江”会怎么做,根本就不是我能够干涉的。它存在于我的深处,存在于每一个“高川”的深处,存在于那物质身体和意识心灵的深处,而我对它知之甚少。即便如此,我也相信,在眼下的战斗中,一旦我失手,“江”就会接替我。尽管如此,也不能否认一点:从目前所有的线索来看,“江”都是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一种充满了恶性恶意的角度,去达成我的想法。
“江”的表现尽管带着深沉的恶意,也没有让问题从本质上好转,但至少,在大多数时候,它似乎是围绕着我的想法产生行动的。
就在这个时候,锉刀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起视线,看向我的身后,沉静地说:“它们就快要到了。我不觉得自己会死在你手中,比起被你杀死,我更希望可以留下一条命去杀死它们。”它们指的自然就是那些入侵者。
再有不到半分钟,这些预料中的入侵者就会突入这边吧。换句话来说,如果我要亲手杀死锉刀和其他老朋友,就只剩下这半分钟了。稍微理性一点去想,我其实应该抓紧时间,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交谈上,然而,感性让我无法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如同机械般地去攻杀这些老朋友。
不,真的会从理性角度去采取行动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站在这里,更谈不上和这些“老朋友”为敌了,就连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撞击五十一区中继器的事情都可能不会做出。
我能够思考,但是,我的思考从一开始就已经走上了和他人不同的路线。
“无法理解……高川,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拖延时间,也是你的阴谋一部分吗?”锉刀对我说,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还不动手。距离那些入侵者抵达地下大厅,连半分钟都没有了。
然后,如她所愿,如己所想。速掠的无形高速通道在我和她之间展开,在她意识到之前,在她的本能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进入了那个缓慢的世界——她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个近乎停滞的缓慢中,处于一个将动未动的状态。而这也是我无比熟悉的情况。
我知道在她的身边,一定环绕着由“静止”超能构成的防御,那就像是神秘学中所说的“结界”。也许本质不一样,但是效果是相似的,无法突破静止所造成的运动停止现象,我所有的攻击都无法真正伤害到她。而这般稳固的防御,也定然是锉刀闯过诸多危机的保障,高速乃至于瞬间产生的大多数攻击,恐怕只要还在“运动”概念之中,对她就是无效的。
作为一个三级魔纹使者,锉刀对自身魔纹超能的开发已经到了一种远超他人想象的地步,也许就连意识行走者也无法从意识层面突破这种防御,否则锉刀早就在雇佣兵生涯中,被那些充满了可能性的诸多神秘杀死了。我深信,身为老牌雇佣兵和老牌魔纹使者的她所经历过的匪夷所思又无比危险的神秘事件,远比我所经历过的更多。
我仍旧没有想到该如何突破这个静止防御圈,但是,我必须做到。这已经不是依靠想象力、经验和自身的能力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哪怕我在魔纹等级上比锉刀更强,也无法让速掠超能彻底碾压静止超能的效果。无形的高速通道尽管连接着我和她,但是,这个无形通道的存在,似乎和静止防御圈之间,不存在任何干涉——两者就像是在不同的平面上,也全都是无法直接观测到的。
我剩下的选择,正如她所说。
我在感受到静止的效果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同时,就盯紧了她的眼睛。借助这种她无法错开,我也不会转移的对视,以目光为通道,以眼眸深处藏匿着的情感为动力,我再一次进入意识行走。这一次,我要进入锉刀的意识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才可能存在可趁之机。
2056 意识深处的战斗
这一次末日幻境中的比利和我过去认识的他,无论在性格还是能力上都有着极大的差别,我想,锉刀也定然如此。既然比利的子弹能够射入意识态中,那么,设想锉刀也多少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获得某些神秘力量也是理所当然。身为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我同样十分清楚在意识态中存在的危险,那并非是人们自以为的危险,而有着诸多当事人自己都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人的极限就表现在人无法通过主观意识挖掘出自身全部的秘密,更勿论以“人类”这个集合概念为主体诞生的秘密。即便是真正擅长意识行走的人,也无法在每一次的意识行走中保证自身的安全。
我在这一次末日幻境复苏的时间不长,但多少也听说和见识过真正的意识行走者的本领,也多少了解他们所要面对的神秘事件。普通的神秘专家多是在物质态的世界中去体验极度危险的神秘,而意识行走者则更多是在意识态的世界里去感受意识中隐藏的秘密和恐怖,哪怕意识行走者表现出远超常人的自我意识的控制能力,也仍旧谈不上完全控制了自身的全部意识,当他们在意识行走者不断深入自身潜意识时,就越是会被那些不可控的状况衬托出自身的无力。
意识行走者会本能追寻意识深处的秘密,不断以自身人格意识为基础,向下探究意识深渊中的奥妙,然而,大多数意识行走者都无法真正下探到这个意识深渊的底部,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因为许多连他们都无法应对的存在于意识中的怪异杀死,甚至于,根本无法辨认,这些怪异究竟是出于自我个体的意识中,那些尚未解明的部分,还是来自于更深处,只在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其他意识的关联和错乱。意识态的世界越是深入,就越是会让人感到其光怪陆离,然而,就我个人的理解,一旦真的因为某些因素,闯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最终下探到所谓的“个体意识的最底层”,就有机会深入到所谓的“人类集体潜意识”当中。
当然,末日幻境中的意识行走者认知到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看,其实只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集体潜意识而已。即便如此,因为病院现实中存在LCL这样的东西,而崩溃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能够在LCL中保存和繁衍,因此,构成末日幻境的“个体意识”其实要比病院现实中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个体数量更多,多出来的那部分在目前只能认为是在LCL中繁衍出来的。
不过,无论是从末日幻境的角度来观测,还是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观测,这个“人类集体潜意识”都有几分合理之处,能够让人相信,那真的是多数个体潜意识的集合和源头。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观测人自身,人的局限性都无法让人的个体去认清如此的复杂而广阔的存在。因此,无论是在末日幻境还是在病院现实,意识本身就是神秘的,潜意识则更加神秘,最神秘的自然就是人类集体潜意识。
突破了个体意识最深处,抵达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意识行走者,能够通过“集体潜意识”这个渠道去干涉人们的意识。这种从源头自下而上的干涉也几乎不可能被大多数人察觉和抵挡。理论上,通过人类集体潜意识去干涉的人类数量,可以达到“全人类”的程度,但实际上,受限于人自身的局限性,这种干涉更容易被光怪陆离的集体潜意识中自然产生的各种状况干扰,就算只对某个指定目标进行干涉,也是只有高明的意识行走者才能做到的事情。正因如此,能够大规模干涉人类集体潜意识的中继器才被人们视为珍宝,是人类集体潜意识这种宏观存在的伟力的浓缩体现。
强大的意识行走者配合中继器是最理想的状态,而要达成最理想的结果,却又不仅仅是让意识行走者呆在中继器里就能够做到的。
我并不清楚意识行走者如何才能够和中继器达成最理想的结合,但是,显然末日真理教一定有自己的办法,而这个办法就隐藏在天门计划当中,除此之外,我坚信,同样掌握了这个方法的一方,并非是网络球,而是桃乐丝和系色她们。而我自己,既没有这样的办法,也无法依靠自己去理解这样的办法,甚至于,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合格的意识行走者。我对意识态世界的了解不比那些普普通通的意识行走者更多,更勿论真正依靠自己的能力抵达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那些强大人物了。
但是,虽然我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乃至于意识行走的能力都并非自己所有,但是,“江”的力量确实让我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和某种渠道,抵达那个所谓的人类集体潜意识,并以一种和其他意识行走者都不太相同的角度,去观测和认知那个地方,由此调动意识态的力量。我之所以可以在这个过程中,避开被那些足以杀死大多数意识行走者的意识态怪异,也是出于“江”的力量。
换句话来说,尽管我自己的能力不足,但是,只要“江”还在活动,不,应该说,只要我所观测和认知到的“江”还在活跃,我就能够在大多数异常、神秘又危险的环境中拥有超强的适应力。无论这些环境是意识态的,还是物质态的,亦或者是介于两者之间。
“江”在末日幻境中才有所形体,也才会以那般相对清晰的方式体现出自身的存在,并体现出远超大多数神秘的神秘性。而我如今已经可以毫不迟疑地说,“江”就是自己的王牌之一。也许对于其他自尊心更强的人而言,这样的言论是无法接受的,但对我而言,这就是事实,并且,是我迫切需要的事情,也同时是计划要成功就必须拥有的条件。
如果“江”是无力的,脆弱的,乃至于在神秘性中,没有表现出对其他大多数神秘的压倒性,那么,我的计划可以说,百分之百不会成功。不过,既然“江”已经在我的过去和现在,表现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异常和力量,仅凭这些就足以让我相信自己的计划,比桃乐丝和系色她们的计划更有成功率。
也许对桃乐丝和系色她们来说,将希望寄托在“江”这个和“病毒”几乎毫无二致的“某种东西”身上,是不理智,乃至于不可理喻的,但对我而言,着却又是正常,且无可选择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深爱着“江”,也并非是我被它这个可怕的怪异所迷惑,更因为,在没有足够时间的情况下,能够对付怪物的,就只有怪物而已。
我一次次行动的同时,也在一次次评估“江”的可能性,试图找到让它变得更加强大的规律。尽管“江”的怪异已经超乎想象,让我无法看穿它的极限,也同样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总结出它的规律,但是,倘若我的所作所为都会为“江”的成长带来好处,并且被它所需要的话,那我也只需要按照它的指引,去做我能够做到的一切就好。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存在自己的一些私心、思考和探究,但也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
从过去,到现在,从物质态的战场,到意识态的战场,无论是作为一个正统的神秘专家,还是变成了一个看似极度接近末日真理教信徒的意识行走者,我都从不为自己所认知到的自身局限性,以及自己所无法理解的那些恐怖怪异而停止脚步——只有这一点,是我眼中,自己和锉刀这个老朋友的不同。
也许锉刀对自身极限的自我认知,以及面对怪诞神秘的觉悟,有着和我一样的钢铁强度,但是,仅有自我认知和觉悟,是无法支撑起行动和结果的。锉刀只能从意志上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而我则是在更真切的事实上,拥有不断前进的因素。
锉刀从不畏惧退缩,但是,她的步伐,终究会因为乏力而停下。我只是沉默地向前走,或许没有她那般耀眼,但是,我有着比她走得更远的基础。这并非自夸,而是在不断的自我认知中积累下来的理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但是,我十分清楚,自己表须坚信这就是正确的,才能继续走下去。反过来说,唯一会让我停下来的阻碍,反而就是不确信的自我怀疑,以及动摇的思虑,以及某些同样与“江”息息相关,紧密联系的外在因素。
强大而意志坚定的锉刀会将自己的意识态世界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这是我可以想象的,可她不是意识行走者,即便就是意识行走者,也会在不断向下的意识深度中,感受到那原本铁桶一般的强度逐渐变得脆弱和漏洞百出。
进入他人的意识态世界是危险的,进入锉刀这样的战士的意识态世界更加危险,然而,我主动以她的意识为战场,虽然是为了避开静止超能的作用,但其中自然也有战术策略在其中。倘若完全受限于意识行走能力的半桶水,而只能在锉刀本人的自我人格的表层意识中战斗,那么,我认为自己百分之百无法取胜。然而,即便我只是半桶水,却是以“江”的力量为引,能够绕开其他意识行走者所必然面对的大多数障碍和危险,直抵意识态世界的深层。
因此,哪怕是在锉刀的意识态世界里,战场也仍旧是我决定的。
天时不在我,人和没有半点,但是,我的确拿到了“地利”的好牌。哪怕在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意识态深处,会出现种种不可思议的异常,但也已经足以抹平锉刀原本会占据的地利优势。
我走入黑暗中,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走进来的。在第一次获得意识行走能力的时候,使用这种力量的体验比现在更加清晰,足以用一些形容去描绘当时的感受,但是,能够用字句去描述的过程,并不比现在这种仿佛没有过程一样的意识行走更有效率,也不见得更有效果。仅从意识行走的深度而言,过去的意识行走和现在的意识行走就无法相比。
我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意识行走会体现出哪些特性,因为这终究是“江”的力量,这些特性凸显与否,与我无关,而取决于“江”。反而,能够深入到意识更深层,这样简单明确的结果才是我认为的意识行走的核心和强大。
在这片黑暗中,锉刀不知何时就在我的面前,她赤身裸体,却又恍惚飘渺,让人难以确定她的位置和状态,只觉得任何攻击都无法在这个看似一无所有的黑暗世界里对之生效。我只在感受到这些时,就瞬间明白了,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防御,而自己真的无法在这个防御面前,对她造成伤害,反而,倘若我的思维仍旧带有物质态世界中的惯性,反而会成为一个惯性移动的靶子。
对锉刀这样的强者来说,惯性移动的靶子和固定不动的靶子没什么区别。
幸好,我并非是以自己的力量来进行意识行走的。
在锉刀发起攻击之前,我就在一种恍然却又什么都感受不到的状态中,开始向黑暗的底部下坠。锉刀的身姿转眼不见,但又在下一个眨眼的时间,再度出现在眼前。于是,我继续下沉,锉刀不断失踪和出现,这个频率随着我的持续下沉,渐渐变得缓慢。她似乎难以为继了,我这么想着,在她又一次出现的时候,停止下沉,向她所在的位置飞驰而去。
速掠超能的表现在这个意识态的世界里并没有在物质态中那么明显,虽然仍旧极快,但却又无法达到物质态世界那种让万物运动近乎停止的快,而锉刀在自己的意识态里,反应也很快,哪怕我的速度可以比人在物质世界里表现出的意识变化更快,在意识态的世界里也仍旧可以找到参照物,但在意识态的世界里决定相对速度的因素,显然比物质态世界里更加复杂多变,而参照物和相对性的性质也变得无比古怪。
越是在意识的深处,速掠的优势就会越小。与之相对的,锉刀的静止超能的效果也会同样衰减。
2057 深潜的两人
尽管速掠超能在我的战斗中占据极大的实力比重,但静止超能对锉刀的意义也同样重要,倘若两种超能的效果都降至为零,那么胜负比拼的就是别的东西。在这个意识态的世界里,越是往下,我这个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必然比仅能巩固自身表层意识的锉刀更有优势,而这样的判断,正是我选择意识态为战场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向锉刀扑去的同时,锉刀也在酝酿反击,她的反击究竟是以何种方式表现尚未可知,但是,我的确比在物质态世界里更进一步贴近了她的身前。锉刀已经摆出躲闪反击的架势,一种沉重的迟滞感作用在我的身上,更在身体周边呈现出各式各样的枪炮热兵器,让我陡然有一种既视感。不过,哪怕这次攻击只是试探,我也可以感受到速掠超能的效果下降,和静止超能的效果下降,哪一个更加明显。我的速度仍旧快上一线,这既是速掠超能的效果,也是对比之下,静止超能更加虚弱的缘故。于是,试探转变为强攻,我毫不客气地在周遭的枪炮开火前,在锉刀完成闪避前,抓住了她抬起来试图反击的手臂。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样的条件下,就能够一举击败锉刀。哪怕战斗环境转变对她肯定有影响,而且肯定没有我这般适应,但是,锉刀仍旧在战斗意识、经验和本能种种方面上,都位于这一次末日幻境中极为强大的档次,倘若排除神秘力量的加成,我甚至觉得,锉刀其实是硬实力更强的一方。这和锉刀是不是女性没有关系,身为雇佣兵,她的一生几乎都是在战斗中度过的,而学习成长的方向也围绕战斗展开,而我不过就是一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所以,才绝对不能放过任何可以转变强弱立场的因素——我抓住锉刀的手,在她发力转动手臂,几乎将我的身体抛起来时,我已经顺着这股力量翻过她的头顶,抓住她的脑袋。如果她的反应慢上一点,我就可以直接扭断她的脖子,但情况显然和我预料的一样,锉刀的反应很快,而比她的身体动作更快一步的,正是她在周遭显现出来的枪炮。
枪炮声混为一响,在连锁判定的视角中,数不清的弹药就像是要将我和锉刀一起打成马蜂窝一样,如果我继续扭断锉刀脖子的动作,那么,在速掠超能效果被削减的这个意识态深度,我同样无法逃离这片弹幕的集火。这不是对速掠超能的不信任,而是有这么一种外在的力量迫使我产生这样的感觉。在这个意识态世界里,这种足以影响意识的力量比任何看似物理现象的力量更加的强大,也更加敏感。而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正是锉刀本人,或许她比我想象中更加习惯在这个意识态世界里战斗,我似乎也小看了在她这样身经百战的战士的意识中开辟战场的难度。
显然,锉刀的意识正在干涉我的意识,这种干涉以十分表面化,乃至于可视的方式表现出来。在我的身周,一圈圈宛如绳索的东西已经形成,只是在我的排斥下,没能第一时间锁紧。漫天的弹幕开始在连锁判定中呈现轨迹偏转,我试图扭断锉刀脖子的手传来更加强大的阻力,那是静止超能再一次发挥作用,尽管已经不能达到“静止”,但是,这种程度的阻力仍旧让锉刀成功脱离了我的掌心。
我来不及去剖析这些一而再,再而三对我的攻击进行阻挠,设下陷阱的情况,究竟是不是静止超能的运用,尽管无论是束缚身体的“绳索”还是阻挡运动的“阻力”,都似乎可以和静止超能扯上关系。在确实遭到束缚和阻挡,同时被从天上地下,周遭三百六十度集火的情况下,我的选择并不多。
在被炮火命中之前,我就已经听到了乌鸦的叫声,亦或者说,我想听到这个叫声。在无限深远的黑暗中,那声音既模糊又足以让人听到,就连锉刀也不由得缓了缓动作,并不是因为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了,而明显是一种选择: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究竟是加速攻击,还是留下余力进行防御。换做是我大概会继续进攻吧,但是,锉刀的想法似乎更趋近于稳健。
在锉刀做出选择之前,我不确定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在她做出选择之后,哪怕只是稍稍一缓,也让我找到了反击的空隙。速掠超能比大多数高速性质的神秘力量都擅长针对动作改变之时产生的破绽,而我也早就习惯了瞄准这种破绽。这种破绽并不是常识中因为因为动作不到位才产生的空挡,而是在运动改变的时候必然存在的不和谐,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向前运动的物体,在突然向后退的时候,进和退这两个相对立的运动方向,会让整个运动变得不那么连贯,哪怕没有惯性也无法完全弥补由进转退的一瞬间产生的空隙。这一点放大到看似完美的曲线运动上也是一样的,只要描述运动的因素发生变化,这个变化的瞬间就必然存在空隙。倘若深入到频率和弦理论的范畴,就连时空都不是连续的,微观上的运动更会直接解剖相对宏观的运动,在意识态之外,速掠超能的极速足以抓住这些正常方式下无法抓住的空隙。
而在意识态世界里,速掠超能虽然会被削弱,亦或者说,让人觉得速度的提升有了一个天花板,但是,相对性仍旧是存在的,要抓住并不处于高速运动状态的锉刀的动作空隙,绝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对锉刀在意识态中的战斗能力不熟悉,反过来说,她对我也是如此。
就在锉刀的动作缓了缓的瞬间,使魔夸克已经出现在身边。它本来早已经不存在,却又必然存在于我的意识中,所以,我在这里,它也定然存在于这里,哪怕是在锉刀的意识态中,我也坚信,它始终就在我的身边,因此,它在我希望它出现的时候出现,对我而言,反而是最不值得奇怪的状况。
尽管刚出现时是乌鸦的形态,但是,夸克的变化比我们的反应更快。一如我希望的那样,在炮火命中之前,夸克已经化作一片扩展的阴影,在更加黑暗的背景中,虽然朦胧却可以看到,那并不具备一个明显的轮廓,更像是从黑暗中延伸出来的色泽偏淡的不定形区域。这片黑暗中的阴影一出现就将我和锉刀笼罩在内,瞬间前是平铺开来的样子,瞬间后就已经是一个包裹了。
在这个阴影的包裹中,除了我和锉刀之外再无其他,哪怕无法看到阴影之外的情况,我也知道,在这一刻,我和锉刀所在的位置就已经不是枪炮集火的中心了。
阴影跳跃,这是乌鸦使魔“夸克”的拿手好戏。而在这片意识态的黑暗中,整个阴影跳跃的过程更是顺滑,那些原本会让人感到不适的现象都消失了。若非我心中肯定,否则,在无法观测到参照物的情况下,也很难相信我们已经被移动到了其它位置。
锉刀似乎没有太多的感觉。尽管被阴影包裹,但是,夸克的确没有更具针对性的攻击能力。意识到这一点的锉刀再度对我强攻而来。
我们之间是如此贴近,肉搏技术仿佛就成了唯一的较量——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这么想,但是,在意识态世界里,肉搏当然也是一种近身战的方式,但却不是唯一的方式。在这个地方战斗,想象力固然重要,然而,制约想象力的因素也有很多,无论是从战斗习惯出发,还是从战斗意识出发,亦或者从自身的想象力出发,试图营造出“在我的意识世界里,我就是神”的情况,是很难做到的,意识态世界中的强弱胜负,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强大的意识行走者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中,针对普通人营造出“宛如神明”的效果,但是,意识行走者和意识行走者之间,同样意志坚定的战士之间,哪怕一方在另一方的意识主场,也无法达成如此大的差距。更何况,人的想象力是有极限的,而在意识态的世界里,不被人类自身认知到的因素,要比人们自己所认为的,所能够想象的还要多,而且,是多得多,多了不知该如何形容。
这些数不清的未知,构成了意识态世界中,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抵挡的怪异,构成了在意识态战场上,强弱的意外扭转,以及各式各样的让人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
能否利用好这些未知的,突发性的,自己所不知晓的因素,正是意识行走者和非意识行走者之间的差距之一。
例如:因为距离太近,所以最好比拼肉搏技术,利用小巧的武器反击,这是大多数人,乃至于大多数神秘专家下意识的反应。但实际上,“距离”和“时间”之类的概念,在意识态的世界里,越是往深处,就越会体现为一种充满了悖论和相对性的假象。如果不能第一时间认知到这一点,并从观念上剔除相应的概念和常识,做出适应的改变,就会因此产生破绽。
就如同锉刀现在的反应一样,她的踢腿也好,挥拳也好,撞击也好,幻造出手枪反击也好,再度制造虚弱的静止超能现象也好,在这些试图利用“距离”和“时间”等等常识概念进行攻击的同时,我和她之间已经不在同一个平面上。在她醒悟之前,我已经进入她的视野死角,这并非是速掠超能的效果,而是对其常识的一种欺骗。究竟是何种原理,是怎么做到的,过程如何,所感受到的细节是真是假,我都不知晓,因为我只是半吊子的意识行走者而已,并不追寻原因原理,我不试图理解这些神秘未知的东西,而仅仅是使用它,并且,我天然就能使用,也比锉刀这样的非意识行走者更加习惯和擅长。
无论锉刀是否理解,无论我自己是否可以理解,我的确成功做到了。也许和常见的“瞬移”不太一样,效果似乎也没有那么显著,但是,结果都是强有力的。我再次扼住锉刀的喉咙,将她砸在地上。这片黑暗中原本没有“地面”,但是,在我砸下她的一刻,宽阔房间的地面就已经存在了。
锉刀摔在地上,镶嵌在地面的黑白色瓷砖顿时被砸个粉碎。锉刀的表情扭曲,因为她的脊椎和地面上的突起物撞在一起,让她感受到切身的痛苦——我觉得这种痛苦不是表演出来的。
我没有继续追击,向后退了一步,就是退到了十米之外。笼罩着这片地面的阴影,重新化作乌鸦夸克,落在我的肩膀上。在意识态世界里,时间概念是如此的模糊,我的感性让我无法就这样连续追击,直接将不习惯在这种环境下战斗的锉刀直接杀死。更进一步说,或许是因为,我希望能够在这个时间模糊的世界里,和锉刀相处更长的时间吧,哪怕我们是站在对立面上,最终下场就是你死我活。
锉刀翻滚身体,似乎生怕我继续追击,但是,她的动作有太多的常识,在我的眼中显得多余而累赘,是十分没有效率的举止。即便如此,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呲牙咧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如果她因为之前的伤害而一直觉得自己的脊椎有问题,那么,她的身体就始终不会处于完好的状态——我觉得她应该还没有笨到这个程度,意识态世界的一些须知,即便她不是意识行走者,也应该有所听闻。
只不过,想要在这个十分接近人类集体潜意识的个体意识深度,通过转换常识认知的方式,去修正自身的伤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在这个深度,已经有太多不属于锉刀自身个体意识的因素。这些因素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我和她,影响着这个意识态世界本身。
“竟然可以抵达这种深度……你真是个怪物,高川。”锉刀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正处于怎样的状况中。如我所料,她对此时的状况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从未亲身经历过。所以,现在一经历就能明白过来了。不过,我仍旧不觉得她可以立刻适应这样的状况。
适应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