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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 畀疾走

    寄望于神明于事无补,那满溢着恐怖的无形之物从迷雾中扑来,源源不断,让人觉得迷雾就是它们的温床,畀的动力铠甲已经血迹斑斑,但那并非是敌人的鲜血,这些敌人的形体是无常的,流动的,不具备任何体液,因此,她身上的血迹全都是自己人留下的,那是她的属下,她的同伴,她的战友,是同一个聚集地里的人们。. .为了在这么一个纷乱的,嘈杂的,无序的世界里,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安心立足,渡过人生中剩余的时间的乐土,这些人已经寻觅很长的时间,然而,就在功不久,这个梦想就被残酷地打破了。

    在重启了安全网络的地盘里,过去曾经被统治局所用的器物都得到控制,然而,在以外的地方,那些一直给原住民带来噩梦的东西,比以往的时候更加暴躁。在迷雾弥漫的地方,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充满了一种焦躁感,就像是被某种恐惧驱使着,它们的攻击没有节奏,它们的侵入愈加诡秘,释放出一股用不罢休的气势。

    所有从聚集地走出来的原住民,都意图将秩序带给其他人,但是,冥冥中有一种趋向,猛烈地对这种行为起了抨击。那并不是可以直接从某个线索中瞧出来的明显的情况,而是众多因素在直觉中交汇所呈现出来的感受,所有奋战中的人都被一股极为强烈的颓势压迫,每一个人都可以从骤然上升的战斗烈度,突然出现的莫名其妙之物,比想象中更加惨烈的杀伤中感受到这种阻力——这冥冥中的趋向就像是要让所有妄图改变的人都落入地狱一般,疯狂,残忍,说不出来的邪恶。

    一度认为自身的武装已经到了足以抵御任何外敌,即便是对上素体生命,也有创造出逃跑机会的原住民战士们,以及协从这次行动,身怀绝技的外来者们,都在自己的奋力挣扎中,在这种奋力挣扎也无法摆脱的劣势中,亲身体会着一种宛如要被洪水冲垮的节奏。

    哪怕在明明还没有到了绝望的时候,对比往时所面对的困境,此时所面对的困难也明明没有抵达自认为可以承受的极限,但却仍旧不断有人狂,从精神心理上出现崩溃的迹象。这场宣称是夺取安全网络节点的战斗,在预料中最强大的敌人理所当然来自于素体生命,而每个人也的确做好了面对那强大的素体生命的准备,可是,一种比素体生命更可怕的征兆,以无法描述的感觉,直接叩击着战士们的心扉。

    哪怕面对素体生命也没有任何却步的防线,在尚未明确出现的一种深沉的,恐怖的,直入脑海的恐怖——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形象或事物——轻易就崩溃了。

    明明还没有人!明明那个恐怖的东西还没有以更加明确的力量,造成物质层面的破坏力,但仅仅是那种无可防御的压力,就直接在众人的心头撕开了一条口子,让那原本坚定的意志就像是艳阳下的融雪一样消失了,陡然失去意志力的人们,轻易就被素体生命和残存的末日真理教巫师杀死。

    更可怕的是,死者并没有彻底倒下,而是在灰雾中变成了那无形无质的魔怪,从心理和生理上,折磨着还活着的人们。

    如果有足够坚定的意志,那么,哪怕是面对过去的友人,也不会如此束手无策。但是,无论是从原住民中层层选拔出来的战士,还是经历重重考验,终于活到至今的神秘专家,都直接从意志上被压迫着,被削弱了,从勇猛无匹变得瑟瑟抖,继而在他人所不知晓的自我幻觉中,渐渐变成狂暴的疯子,和上一刻还是同伴战友的人们厮杀。

    队伍在异变开始后,短短十五分钟里,就从内部崩溃了。无法从意识层面唤醒这些沦落的同伴,就不可能取得胜利,这一点在局势彻底崩溃前,就已经被每一个还能自主思考的人意识到了。于是,所有还能保持自我意识的人,在如此困境中只能选择撤退。即便如此,随着时间流逝,仍旧不断有人被突破心房,从战友变成了敌人。

    素体生命和末日真理教巫师反而不再是最残忍最有效率的刽子手,当残存的人想起它们的时候,它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灰雾中,不知所踪。正在追赶他们,正在屠戮他们的,是曾经的朋友,是那些不断从灰雾中扑上来的,仿佛永远都不可能清除干净的怪异之物,是有形而乎常识美学的扭曲怪物,也是无形而从精神上带来的阴森压迫的扭曲现象。

    畀手中的长剑已经沾满了曾经自己人的鲜血,覆盖全身的防化服式铠甲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阻止那些古怪的现象穿透甲胄的防御,直接对身体造成影响,完全包裹住脑袋的头盔,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被那森然恐怖的精神意识层面的攻势击垮。但是,越是用冷静的心态去关注眼下的局面,就越是能够感受到己方所处环境的恶劣,以及那还会继续恶化下去的未来,那深沉的绝望,愈像是黑幕一样笼罩在自己的命运线上。

    挥剑,扣下扳机,跳跃,翻滚,冲刺,再挥剑,扣下扳机,跳跃,翻滚和冲刺……不断重复着宛如身体本能一样的战斗,不断杀死任何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亦或者是从左后和后方袭来的敌人,无论那是有实质之事物,还是无正体的现象,在这种时候,自己手中的武器,就像是在岩浆中浸泡过一般灼热,让人觉得其更加坚韧,但却随时都会抵达一个极限而崩溃,也因此无法带来更大的安全感。

    即便如此,畀仍旧没有任何动摇,敌人是素体生命也好,是使用奇怪法术的巫师也好,是曾经的自己人也好,是从未见过的灰雾恶魔亦或者是某种带有恶意的现象也罢,她都没有手软的时候。她十分清楚,这样的决绝和意志,是其他人也具备的——因此,其他人狂,而自己尚能冷静,并不是因为自己比那些人更强,而更像是某种冥冥的暗示:就如同英雄故事中的传奇角色,天生带有一种必须在一个漫长的时间线上进行回顾时才能使命,在完成这个使命之前,无论遇到了何种困苦,都如有神助般不会死去。

    所以,畀有这么一种感觉:自己可以活下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意志和战斗力比其他人更强,也不是自己身上的护甲比其他人更加坚硬,而仅仅是,自己还有尚未完成的事情,从而给自己带来了一种充满了恶意的幸运。

    畀借助动力鞋产生吸力和推力,在高达几百米的高层建筑物上跳跃,在长达几千米的管道上滑行,在宛如火柴盒一样,凌乱堆叠着的厂房上疾驰。在她的头盔显示屏里,通讯装置遵照预先的设置,在确认和总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逐条释放并搜索信号。释放的信号若有不慎,就会将她变成显眼的靶子,而她并没有调节信号的能力,也不打算去阻止这种搜索反馈的运作。她已经将最后的希望放在“莎”身上,尽管不清楚“莎”那边的情况如何,但是,她相信“莎”在和自己失联的第一时间,就能够做出后继的准备——亦或者,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就已经预留好了某种保险,以确保己方可以卷土重来。

    灰雾遮蔽了视野,在几分钟前,彻底将畀和其他存活的人分隔开来,起初还能听到战斗的声音,但到了现在,仿佛只剩下自己在孤军奋战。其他人不知其踪后,就无法从灰雾中找到他们还活着的证据,而那恐怖的尚未切的事物,在感觉中愈加明显,可又莫名地让畀觉得,当它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绝对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也许此时在脑海中,那个朦胧的轮廓不断在变化,仿佛根本没有一个轮廓能够准确符合自己对它的感受,但是,当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绝对不会是这般变幻不定的,而很可能是有一个让人惊愕的,却又从表面上符合常识的构造。

    这样的想法毫无来由,却全然自心底。

    一个激灵顿时生出,畀觉得自己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向右边扑去,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撞破坚硬的墙壁,突入一扇门中,又从没有玻璃的窗户翻了出去。一连串的爆破追着她的脚步响起,那并非是某种化合作用的结果,而完全是从灰雾一体产生的充满了破坏力的现象,那冤魂不散的东西又追上来了,试图将她杀死在这里。攻击没有征兆,不知道从何而来,只能确定目标是自身,但又不仅仅是爆破,还有包括腐蚀和朽化,以及各种光现象在内的,似乎在常识之中,其实是常识之外的攻击。曾经和她一同奋战的同伴,就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势中被吞没了。

    只能凭借直觉去应对,有时可以用武器去向直觉感受到的方向攻击,会如同杀死了敌人一样,暂时遏制攻势,但有时却又像是攻击落入了泥潭里,无能为力,亦或者是敌人在的地方转移了,而使得攻击失效——面对无法直接观测到的敌人,无论是闪避还是攻击都很困难,即便如此,畀也仍旧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必去驱散灰雾。

    驱散灰雾对外来者而言,或许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毋宁说,不知该从何下手,但是,畀是一直生活在统治局遗址中的战士,并在“莎”的陪伴下了解了诸多关于统治局的秘密,因此,有数种驱散灰雾的方法一直熟记于心,最为简单的,莫过于找到原始的灰雾加工厂,那个在统治局兴盛的时代,就一直被受诟病,也是统治局之恐怖源头的地方,那个将“人”本身当作材料进行加工处理的屠宰场。那里可以制造灰雾,当然也有可以驱散灰雾的东西——畀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些东西,莎也从未挖掘过那些地方,但是,在动力铠甲自带的程序中,搭载了相关的资料,并在安全网络的支援下,能够大致定位一个存在范围。

    这个区域的安全网络既没有被重置过,也没有彻底被素体生命改造,暂且还是一个没有人理会的边境线,但是,在之前用建设机器调整过的节点,却足以让畀在一定程度上获得这片安全网络的支援。一个粗略的路线图,在畀的头盔屏幕上展开,而她手中的弹药,也如同天女散花一样向四面八方的灰雾中洒了出去。巨大的冲击在下一秒爆,凭借动力铠甲的助力系统,畀纠正了自己的平衡,并以更快的度绕过拥有复杂结构的障碍物,像是鱼儿在礁石中穿梭。

    下一刻,畀如同大鸟一样从自己所在的巨大建筑中穿出,从一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豁口飞跃出去,当她的身体腾空的时候,下方是一眼底的深渊。一座座塔状的建筑从下方深处伸展上来,从高空俯瞰下去,它们最高处距离自己大约有二十多米,最低处却在百米开外,并且,这些塔状建筑并不是直线挺拔的,而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螺旋般,拥有诸多刺状结构的模样。

    畀落在直线距离五十米的一簇刺状结构上,这根刺在实际接触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其粗大,完全由构造体作成,两人合抱的粗细,让钩爪无法直接在上边留下痕迹,而仅能用绳索缠绕其上。畀就是这么做的,宛如蜘蛛一样,依靠长长的绳索固定自己,摆荡起来,利用一根根刺状结构,不断向下行进。

    敏捷的摆荡并不总能完成整个过程,从灰雾中追寻而来的攻击哪怕没能击中畀的身体,也总能破坏她的平衡,折断刺状结构,亦或者将她抛出的绳索摧毁。即便如此,畀仍旧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直线下落了数百米,更下方被掩埋在黑暗中的灯光。不过,下落到此为止,畀钻进一处风管结构的管道中。而这个通风管道的直径足足有十米,在头盔屏幕的引导图中,它将会接驳更多的管道,将畀一路带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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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9 步进

    爱德华神父偶尔会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膨胀,但却渐渐想不起来自己还是人形时的模样了。Ω.M他有时能够记得“人”是什么,但也有的时候无法将“人”这个认知作为一种曾经有过的经验和感觉,“人”所包含的意义在化作一种纯粹的知识,却无法引起他的任何情感,就像是于己无关之事物,就如同一组组琐屑的数字也常常无法引起人们的兴趣一样,就如同人们无法将自己想象成某一组数字一样。

    他没有想过自己成为了什么,而仅仅是觉得自己还是自己。自己正在变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无论自己变得如何,当然还是自己,这种对自我的肯定越了自我的变化,而不再纠结于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自己那曾经拥有的东西,对如今的自己而言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在爱德华神父面前,以某一个时间点开始,过去和现在之间有了一条巨大的鸿沟,鸿沟两侧是截然不同的,毫无联系的东西,而过去的份量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爱德华神父仍旧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样子,就如同人们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模样,也无法述说自己的本质,也如同人们无法阐明自己的本质。自我了解的缺乏和空洞,仅局限于表面化的认知,无论是在人的时候,还是在非人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差别。

    即便如此,在偶尔清醒的时候,相比起上一次清醒时,仍旧有了某些深刻的,本能可以感受到的变化,那就是自己的活动能力正在一点点增强。原本那些控制活动的细节处理需要一点点地花心思,时而自己想这么做,身体却那么做了,如果要活动身体的某个部分,就像是要处理每一根连接这个部分的丝线,要做到极度精密的地步,才能让这个部位的动作符合自己的要求。然而,每一次清醒,都会有一些“丝线”不再需要他去注意控制,一个模糊而庞大的意念生出,所有决定身体某个部位活动的因素就会自调动起来。

    这让爱德华想起了“人”——人在行走的时候,并不需要着意控制每一根肌肉和每一条神经,本能会机械化地笼统地规范这些细节,这是从刚学习走路的时候起,就已经记录在身体之中的东西。现在他对自己身体的熟悉,也正在变成这个样子,这让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刚刚诞生”的感觉。

    那些曾经作为“人”的认知,就像是潮水一样褪去,隐藏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很难再挖掘出来,而不作为“人”,而是作为一个刚刚诞生的新的事物,他开始睁开眼睛,活动身体,去观察,去触碰,去习惯,去从如今的视角绕自己身边的一切。

    那些裂在不同区域的异化血肉和器官组织愈加活跃起来,它们以越人的视角可见的方式连接成一个整体。对爱德华神父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整体,但对任何接触这些血肉器官的人,以及从人的视角去理解的儿女而言,就变得有些神秘诡异。这些血肉器官的活跃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的突然,充满了一种灾难性的预感,从而让人感到万分恐惧。

    在席森神父这种活跃是有因由的,但即便能够猜测,这些异化的血肉器官和爱德华神父有关,却又不认为它们的活跃,并不是以爱德华神父为主因——当然,爱德华神父自身的情况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由,但是,在这之上,导致爱德华神父自身情况生变化的诱因却是从另一个意义上更加深重。

    爱德华神父不会无缘无故就使用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九九九变相,也绝对不会在完成变化后毫无征兆地就产生这样的异动。爱德华神父的变化让这些异常血肉器官组织产生变化,但归根究底,仍旧是那个说不来恐怖的东西迫使爱德华神父产生了这般变化。

    席森神父这么想着,一边利用早已经变得如同肢体般自如的“风”,将巨大的仪式法阵和那些异常血肉器官连接起来。那活生生的,愈活跃的血肉很是敏感,哪怕只是“风”轻轻拂过,也会产生一种细密的蠕动,就像是含羞草的叶子被触碰后就会反弹般合上一样。如果有可能的话,席森神父当然想与爱德华神父实现更深入的沟通,但是,在他尝试过可以想到的办法后,实际结果都证明了实践这个想法的困难性。从接触现象,仅从表面来些血肉器官组织所构成的肉眼可见的整体结构,并不具备智慧,也不具备人性,没有任何用于沟通的渠道。它更像是一种植物,一种完全依靠本能生存的单细胞生命。

    席森神父当然觉得这是假象,因为,既然假设爱德华神父就是这些异化血肉的正体,那么,眼前能够这些东西,就绝非是没有智慧的。只能想象,爱德华神父正处于某种浑噩的意识状态,亦或者是这种怪异的变相变化,从物理结构上产生了影响双方沟通的阻碍,甚至于从根本上决定了爱德华神父的视角,让他无法无法认知到,他曾经的弟子正试图与他沟通。

    也听不到,哪怕想要注意也无法辨识——席森神父认为,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爱德华神父的思维方式和人格状态,一定正迅朝着非人的深渊滑落,而自己想要和他联手的想法也无异于天方夜谭。恐怕爱德华神父此时已经和自己认知中的那个爱德华神父彻底划伤了不等号吧,席森神父不由得这么想到。

    爱德华神父睁开了眼睛,或者说,有一种“睁开眼睛”的感觉,但实际上,相对于人类的“眼睛”而言,爱德华神父此时用来观察事物的五官并没有确切的实体,也没有被限定的功用。视觉等同于嗅觉,也等同于听觉,等同于感觉,以一种综合性的方式接受信息,比人类的五官所能接受的信息极限更高。正因为和人类依靠眼睛,依靠五官,去辨别事物的经验和习惯有着巨大的差别,所以,在开始的时候,这种差别给爱德华神父带来了巨大的折磨,但是,渐渐的,当身而为人的认知记忆和经验沉入自我那深沉的海底时,飘浮在表面上的,作为这个无定形态的灰雾恶魔变相的知觉,愈加自然而然地挥作用。

    撇开爱德华神父的感觉不提,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从席森神父的视角来是从那一堆堆异常的血肉器官中,长出了一粒粒的眼球,的确是呈现出“有眼睛”的姿态。只是,席森神父并不确定,这是又一种无关紧要的表象的呈现,在之后是否反应出爱德华神父的某种状态变化,亦或者是,这种九九九变相之一确实是有眼睛的生命形式。

    这些眼球没有眼皮,也没有眼瞳,大体上是十分标准的球状,若不称呼这些东西为“眼球”,又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这些眼球在血肉中翻滚,因为数量太多了,所以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它们的转动并不呈现出某种有序的感觉,反而从节奏和方向上都凌乱无比,让人感到焦躁恶心,也同时像是刚刚接受眼部治疗的病人在尝试活动眼球,一开始带给人生疏的感觉,但不一会就润滑了,麻利了;也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活动眼睛,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起来——正是因为产生了这样的联想,所以席森神父觉得自己大概知道爱德华神父大致是处于怎样的状态了。

    虽然这样的联想在他人些不靠谱,但对神秘专家而言却又是极度重要的,它能够让神秘专家在一种感性的状态下更清晰地理解自己和周遭地状态,反过来说,一个没有充分联想能力和感受能力的人,很容易就会在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态中死去。

    人的想象力基于自身已经认知到的事物产生,但在大多数时候却又乎自身认知的范畴,去描绘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东西,在古代的时候,那些书写神秘学的哲人,总是将想象力视为一种越性却并不具备实体的力量,因此,也经常会试图找出这种力量的干涉实体,亦或者尝试让这种力量获得实体。然而,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当这种力量获得实体,能够干涉到实体的时候,其本身就会受到局限,从一个“越”的状态下滑到“正常”的状态,而难以再体现其越性。

    所以,在席森神父所受到的教育中,在爱德华神父自身总结出来的经验中,想象力并不是用来作用于实体的,而是为了能够去描述那些自己难以理解的情况,将那些本来定然无可捉摸的事物变化,以一种朦胧的大体的轮廓纳入自身的认知中——也许无法去真正阐明这个难以捉摸,无法理解之事物的本质,也不能将其改变,但却至少像是朝这样的事物搭建了一条的桥梁。

    席森神父用想象和联想去判断无法直接观测到的爱德华神父的情况,去理解它的困境,去明白它要做什么。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这么做得到的结果是暧昧的,更有极大可能是错误的,但是,哪怕在一大堆错误中,隐藏了一小丝的正确,也会让自己的处境在某个关键时刻生正面的变化。

    现在,席森神父就觉得,这些无序活动着的眼球正在注视某个方向,他凭借这样的感觉,也同样朝那里投去目光。然后,从那阴霾的,浓郁的,森然而又让人生出鸡皮疙瘩的灰雾中,有一个隐约的轮廓浮现。有那么一段时间,它浮着,无法确定是不是在接近这边,但是,一个关键的感知点来临了,在这之后,席森神父观测那个身影时,便有一种清晰的感觉,那个身影的确正在朝自己这边靠近。不,这么形容并不完全正确,席森神父紧盯着它,去深深地感受着它,绞尽脑汁去认知目前的状况,然后,他又找到了似乎更准确的说法:那个身影不是走在三维物理的坐标上,因此,虽然的确有一个方向,但却不能用常识中,用来描述三维物理坐标的“方向”概念去形容。

    那个身影走过的路线,绝对不是眼睛所见到的这个立体的世界,而是更在其上,必须从物理维度概念才能解释的路线。时间和空间在这条路线上构成某种和谐的整体,和肉眼所见的直线完全不一样,所以,它的行进是飘忽的,就像是一个幽灵。它的移动度不快,但实际上,正常从三维角度去动的攻击,所产生的现象,肯定都无法对之产生作用——哪怕没有尝试过,席森神父也这么认为。

    灰雾是如此的浓郁,在正常的情况下,距离如此之远,是肯定同样体积的事物轮廓,因此,当自己的时候,就证明了它的不同寻常。席森神父这么想着,那一直等待着不知名恐惧之物的忐忑心情,渐渐就平息下来了。

    在席森神父打算对那个身影采取什么行动前,异化的血肉器官猛然腾起。大半体积的材质都变成血肉器官的上百米高的建筑物,整个儿就如同活着的触手,穿破灰雾,鞭挞着空气,带起的飓风呼啸而来,让席森神父必须动用自身的神秘力量才能站稳脚跟。即便如此,扑面而来的风压仍旧让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了挡。

    与此同时,巨大,沉重,宛如触手一样的建筑物便砸在了那个身影所在的位置——那是一个肉眼无法判断的位置,席森神父只能建筑物的轮廓盖住了那个身影的轮廓。

    天地动摇的轰鸣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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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 瓦尔普吉斯之夜的雏形

    莎一点点地转移自己所能够转移的资源,不断从自己能够想到,能够做到的角度,去试探那些被灰雾覆盖,长出异常血肉器官的区域,不仅仅是曾经身为核心的聚集地,还包括了已经完成重启的安全网络所囊括的区域,有形同一株巨大的树木的区域,也有被古怪非欧几里得几何形状的建筑包围起来的区域,有无数的管状构造体编织而成的区域,也有一个个火柴盒般的非规划中建筑层叠起来的区域,有大得比过去所见过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还要大上三四倍的区域,也有很小,却幽深不知几许的区域。.ΩM

    所有这些被重启过安全网络的区域都已经从物理上和其他不受控制的安全网络分割开来,以确保不会被仍旧疯狂的安全网络部分,亦或者是被素体生命改造的安全网络部分入侵。在这些地方原本不应该有灰雾,原本所有的武装设施都已经列入安全名单中,拥有层层防火墙的保护,不经过由莎直达的授权,就无法自行运作起来,但是,灰雾仍旧产生了,从某些莎无法观测到的基点——莎对此有过种种猜想,并根据这些猜想所暗示的线索去一一排查,但是毫无用处,只能证明这些灰雾的生成绝对不是自己的控制力失效,亦或者是自己控制的范围乱了套。

    反过来说,这些不知源头为何处的灰雾在莎所有可以观测到的区域弥散,才让原本受到控制的事物再一次变得怪异疯狂。灰雾的产生意味着什么,所有在统治局里生存的原住民都十分清楚,素体生命和灰雾恶魔是出没于其中的威胁中最为让人糟心的两种,但又并非仅有它们。

    一切曾经视为秩序的机理都会乱套,一切在正常情况下不会生的事情都会生,而习惯于遵循既定规律去活动的人们,很容易就会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丧命。想要在一个早有准备的前提下,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能力干劲,是一种十分理想化的事情,实际在统治局遗址里生存,哪怕早已经做好提防,也永远不可能知晓全部会在灰雾中产生的情况,总会有乎预想,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决的异常事态,会把人们打得措手不及。

    对于所有向往一个既定秩序——无论这种秩序是粗糙还是惊喜,是脆弱还是坚固——的人们来说,被灰雾所引的种种变化绝对是最糟糕的。从统治局兴盛的时代开始,原住民们就已经饱尝苦楚,但那时还是一个强大的秩序的统治力量,有着能够将无序灰雾变成有序力量的能力,有着一个完整而正常的安全网络,以及在安全网络体系下蓬勃展的安全卫士防御系统。可当统治局在人心向背的困境中,被素体生命引的革命浪潮摧毁后,那曾经残酷却又拥有高强度秩序的环境彻底疯狂起来,让更多的人死去。

    统括防御和建设机制的安全网络暴走,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素体生命,彻底失控的灰雾,以及从中诞生的许许多多怪异的东西,让人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曾经保护自己的那个强大**又残酷的社会性组织已经难以重建——当然,也有人觉得可以重建,但每个人都清楚,势必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和更长的时间。

    在四面楚歌的黑暗时代,原住民被各个区域自行疯狂增建的建筑结构分割,在种种不友好的生命种族和现象的环视下,战战兢兢地活着,努力想要生存下去,去改善自己生存的环境。

    莎经历了这样的时期,是在这样黑暗的时期里,付出了努力,有想法,有能力,有经验,也有运气的人。所以,重启安全网络的不是其他人,而就是她自己。她对自己抱有的信心,对自己行事风格的认知,是从一次又一次或成功或失败的实践中构成的。哪怕在完成安全网络重启后,也没有放弃设想某些重大的充满了破坏力的对自己这些人而言极为残酷的转折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不知何处生出的灰雾,以及灰雾在这么一个重要时间点上,所给聚集地的人们,以及外派的队伍带来的伤害,也并不是彻彻底底不在预料当中。只是,这的确是她所设想过的局面中最为糟糕的几种之一。

    对灰雾的了解,对异常血肉器官的初步解析,让莎不相信包括素体生命在内的任何敌对组织和生命中,有谁能够在这样的异变中如鱼得水。也就是说,尽管自己这边遭遇了重大的挫折,但她也相信,敌人的情况也不会太好。只是,被视为直接敌人的素体生命的确从物理结构上,更适应这种灰雾弥漫的局面,哪怕此时伴随灰雾扩散的异常血肉器官对构造体材质情有独钟,有着非同一般的侵蚀力,也不足以让莎觉得,同样被这些灰雾袭扰的情况下,己方可以占到半点便宜。

    所有为了以防万一所做的保险都已经运作起来,聚集地表面的兴盛掩盖了莎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她从来都没有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习惯。聚集地是收纳原住民,尝试将被分割在各个区域的人们统合起来的地方,拥有费尽心力打造的秩序和系统,但是,却又绝非是将所有的资源都用在了这个聚集地身上。

    将这个区域选作聚集地的安置区并非没有缘由,巨大而复杂的,完全在重置后的安全网络控制下的地下管道区,比地面上的区域体积更加广阔,和其他数个区域的连系更加紧密。莎依靠这个地下管道区域打造出壁虎断尾式的防御网,以确保己方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能够争取到转移资源的时间,以便卷土重来。

    尽管在其他人的眼中,莎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卒子的女王,但是,在莎自己要说“失去”还显得太早。她用力扯着自己编织出来的网,聆听从网线里传达的信息,用自己那乎人类寻常感官的感知能力和运算能力,去尝试获得更多情报。

    数百条输送线一并工作,当一条输送线的预定任务完成后,就会用爆破的方式进行处理,在莎的视网膜屏幕上,包括人和物资在内的资源转移,已经过自己所列出的底线,向着总体三分之二的程度增长。对她来说,虽然情况依旧紧迫,但是,除了没能和外派的队伍联系上之外,其他损失都仍旧在可接受范围内。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在外派队伍身上下工夫。这些外派的队伍就像是她伸展出去的触手,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重要的情报点,也是目前最有战斗力的人员。虽然说损失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在损失后能够换回多少情报,却也更加重要。

    如果可以的话,莎需要这些队伍中有人可以从头到尾活下来,以一种连贯性的方式去观测组织和判断情报,去推定和见证其他敌人的变化。其最理想的人选就是畀了,当然,外来者席森神父也仅在畀之下,为了切实地支援两人,就不能被动等待对方解决了自己所面临的问题后,主动联系自己这边。

    莎已经启动了权限管理中所有可以运作的兵工厂,尽可能消耗那些被判定为不能带走的资源,比以往维护聚集地秩序的兵力大上几倍几十倍的低级安全卫士,外来者俗称死体兵的自走兵器一个接着一个脱离生产线,进入安全网络的控制序列中。

    在莎的视网膜屏幕上,一个被迷雾覆盖的立体战场已经成形,依托安全网络操控兵力人马的她就如同一个即时战略电子竞技的选手,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一个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巨大范围内寻找并确定敌人的行踪,向所有敌人起试探性的进攻。

    各种规格的死体兵,既有在统治局时代就已经规划好的类型,也有莎根据自己的经验,在这样的世道中新设计出来的实验型,同时也有从既有类型中改造出来的新类型,其中还有用建设机器改造出来的要塞兵器类型。分配给外派队伍的建设机器不多,因为外派出去的都是精锐,其数量本就不多,起初是指望己方可以以小博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尽管己方似乎已经站稳了脚跟,但实际情况仍旧是居于绝对的劣势,素体生命在外来者的帮助下,一举攻克了统治局遗址三分之二的区域,本就说明了这一点——但是,这样天真的想法可能引来当头痛击,这样的可能性也并没有放过,莎也想过了几种弥补的方法,然而,事情就总是这样生了,几乎要压倒自己的极限性的灾难,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

    在保存卷土重来的可能性的前提下,在一条宛如走钢丝的平衡中,莎释放出来的死体兵庞大得极易被敌人察觉,并在绝对实力上不足以去抵消敌人的反制。莎释放它们的用意,也仅仅在于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已,不管这些敌人到底是素体生命还是外来者,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古怪的东西。

    也许从如今的情况当初没有一举派遣大军去侵占那些被素体生命收入囊中却没来得及改造的节点,真的是失败的决策,不过,倘若当初真那么做了,并引起敌人的重视,让素体生命也同时来一场总动员,形势也不会比现在更好吧。如今再去评估之前的决策时,莎也很难说己方的决定是否正确,只是,从结果上而言,那并不是最好的。

    即便如此,莎也不可能扭转时间,回到过去,以及,哪怕回到过去,也想不出更好的,一定会带来更好结果的办法。总而言之,对莎而言,这种局面上的恶化,几乎就是一种无解的,必然的变化,是某种冥冥中的力量贯穿始终,越了人力可以找到正确办法的范畴,哪怕群策群力也是一样,毫无办法。

    那种越人力人智的东西,就在这充满了必然性的困境中显露无遗,让莎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勉强维持了许多个世代的统治局,终于要迎来某个更加彻底的终结了吗?

    以人类的审美和视角怪又强大的死体兵从统治局各个区域的各个角落潮涌而出,这些兵工厂有些是光明正大地运作起来,有的是隐藏在不容易被人察觉的位置。它们亦或者从谁都的高大建筑上,从那高阔的建筑物更上方,肉眼只能如星光般的灯光处落下,如同下饺子一样;亦或者从阴影中,从深埋在构造死角和无法通行的管道部分中,穿凿种种障碍,恶形恶状地攀爬出来;它们有的在安全网络的规划下完成冲锋的编制,有的因为安全网络受到干扰而显得阵型混乱;但无论是有序的,还是无序的,在莎的总体调控下,堪堪维持着敌我分辨能力,向着连莎也没有探查清楚的方向进,然后被灰雾吞没。

    在莎的视网膜屏幕上,原先阻挡观测的迷雾正在一点点清楚,实际的灰雾并没有被清除,亦或者说,虽然有准备地去清除,但灰雾的产生却绵绵不绝,并且度更快。但是,借助能够活动的这些死体兵,以及无法活动的死体兵残骸中预先布置的观测中继装置,莎成功地再次将自己的视野扩大了。

    大量的运算装置,有机的和无机的,正在6续被运送或构建起来,在既定位置堆叠成一座座小山,它们的摆放都有一个明确的规划,并且充满了实验性质,莎正在将自己都没能最终定案的实验杰作加诸在自己身上,以在如此苛刻的环境中,大幅度增强自己主导这场战争的能力。任何实验性的事物都是充满危险的,如非必要,莎当然也不想把自己变成实验体,但是,她那不详的预感,让她没有任何选择,虽说尽可能保存了卷土重来的物资,但是,一旦自己不能在这里下定决心,去采取一些冒险的做法,很可能就会真正失去重新启用这些物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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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 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新生

    建设机器就像是蚂蚁一样在庞大的躯干上攀爬,拼接管线金属和非金属,像是肌肉一样的构造体材质,像是神经一样的构造体材质,像是皮肤一样的构造体材质,一个又一个单元聚合成如同脏器一样的内置装置,这些内置装置又彼此并联和串联,成为一个间隙最多只有一米宽的整体结构。.』.然后,更多的火花出现了,灰雾被吸入管状物,宛如血液一样流淌,古怪又复杂的回路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从不同的角度去很难联想出从另一个角度去样子。

    光现象在回路中产生,继而淹没在那巨大结构的阴影中,其内部就像是一个迷宫,但却没有可以让人可以落脚的地方,大量笔直的线条构成尖锐的棱角,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穿刺。同样古怪的符号就镌刻在这些穿刺上,放射性的力量从棱角释放出来,和其它棱角释放出来的另一种放射性力量形成共鸣,美丽得让人窒息的流动现象就在扭曲的空气中缓缓变动。

    这一切都是运动着的,但这些复杂细腻或巨大的变化,却构成一个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所变动的整体。

    这就是莎,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区域,这就是一个似乎可以想象出来,却又乎人类技术能力的庞然大物。它像是一个怪兽,哪怕放在诸多怪异横行的统治局区域,也谈得上是最为古怪的其中一种。不需要仔细去观察它,只需要轮廓,就足以带给人心灵上的震撼,会让人惊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并由此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仿佛在想象中,又拥有某些乎想象的东西,从人们的已知朝向未知时所产生的恐惧。

    没有人可以在观测到其轮廓,感受其怪诞时能够无动于衷,这是由人类那狭隘的视野内心和贫乏的知识及想象力决定的。那比一个土生土长在气候恶劣,漫天风沙和污染物的城市里的人,一朝去到了自然高原上,瞭望那一望无垠的蓝天和广袤又充满野味的风景时所产生的触动更大,只是,这种触动并不会因为好风景而产生好心情,反而从各种意义上偏向于坏的方面。

    足以让人认为这就是自己所认知过的最恶劣的魔物,最可怕的怪物,最怪诞又绝对不想其出现的某种东西。它足以唤醒人们潜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最恶劣的秘密,几乎所有的震撼都是由此而来的。想要抵抗这些从意识深处唤醒的自我最恶劣的感受,并不是从理论上知晓这一切都唯心是造就能够做到的,所有不承认自己恶劣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感染,并成为匍匐在它脚下的丑恶之物。坚定的心也不足以抵抗,因为,没有人可以确定,到底要多坚定,才是“足够的坚定”。

    没有尝试过的人,没有见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自己为何会因为它的存在,而变成一个自认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假设上,一个完美的,从生理和精神上没有过失,从人生和社会上不存在悖论,亦或者相对论上的错误的人,大概是适应从那巨大的,来自自我内心深处的压迫感吧。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那样的人。无论是不是拥有神秘力量,无论拥有何种从理论上,亦或者是从生活中体味出某种哲学,无论是普通人还是非常人,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只要其还有一点人性,亦或者别的某种因为社会结构而形成的习性,都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庞然大物甚至可以针对“社会性”这一属性,针对那些无法逃离社会性的束缚,天然具备社会性等等的存在而设计出来的兵器。光是去理解是不够的,倘若无法切实去打破,亦或者不拥有它所针对的那些存在性质,就无法完全不被其影响。

    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而制造出这个东西的意志,亦或者说,这个东西本身,就已经注定不是“人类”这种社会性生物可以理解的了。

    它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有一个名字,一个称呼,一个代号:莎。

    现在的“莎”和过去她的熟人所知道的她都不一样,重点并不是生命本质上的不同,而是一种颠覆性的全然不同。

    莎的构造体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长到了数千米,三分之二的部分掩埋在非管道化的区域,掩埋在壤,属,金属,柔软或坚硬的,宛如土地一样的物质中。当然,在统治局里其实并不存在常识意义上的“泥土”。

    她就像是一座被封存的雕像。

    即便如此,这个构造体身躯的轮廓仍旧充满了女性的特征,尽管,在许多细节方面,已经比素体生命的形态更加不像是人形了。不断有建设机器在这个巨大的身躯上加上新的元件,释放因为负荷工作而被烧毁的元件,这个不断增长的巨大体积正在产生某种的力量,去吸纳有入侵到地下管道网络中的灰雾,以及由灰雾产生的种种置人于死地的怪异现象,仅有那些已经异化为血肉器官的部分能够抗衡一二。

    庞大的存在同时从物理规则和精神意识上,压迫着每一个存在其周边的事物。由这个存在迸出来的现象,在某个时间段内,甚至要比灰雾中自然诞生的怪异现象还要古怪得多,数量也多上不少。

    变成这种模样,莎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或许之前全身义体化时,其从意识形态上仍旧保留着部分人的特质,但是,如今这些特质都在这么一种彻底的改变中失去。就如同爱德华神父的九九九变相中最恶劣最强大的那一个变相“万物归一者”一样。

    现在,在统治局遗址里诞生的真正而完全的怪物,不再只有某个被封印在无名之子体内的女巫江,不再只有那个异态血肉化的爱德华神父,还要加上一个莎了。

    莎按照实验性的想法最新构建出来的巨大构造体身躯拥有至今为止她所体验过的最大效率,但代价就是她已经无法再移动了,至少这副巨大的构造体身躯崩坏之前,她的自我存在认知就像是被囚禁在这个巨大的监牢中,而身躯则被牢牢锁定在这个地下管道区域,亦或者说,正在和这个巨大的地下管道区域合为一体。

    她,觉得自己正在变成统治局的一个区域部分的自我意识,并且,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将自己化身的这部分区域从整个统治局遗址中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莎正在演变成一个新生的瓦尔普吉斯之夜。

    没有人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大体是不幸的,因为莎并不想变成这样,就如同爱德华神父并没有变成那样,主动变化的就只有“江”而已,然而,在那可怕的无形的要将万事万物摧毁的末日脚步声中,有许许多多本意不想做的都会在一种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做,许许多多至少不应该在这么一种失控可能性极高的情况下去进行的事情,都会因缘际会而完成,亦或者在完成的道路上。这些以暂时保留住优势,亦或者暂时扩大优势的迫不得已的变化,从过去就一直被神秘专家的亲身体验证明了,那绝对不会是最终的,朝着好的方向进行的变化。

    唯有希望在的变化达成那个注定的坏结果前,就因为某些偏差而突然结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被迫去变化的人和非人,在其生变化的时候起就无可救药了,那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倾斜的冰道,从这条冰道上滑落时,没有可以攀附的东西,没有外来的阻碍,就这么一路下滑到连自己都无法估摸的深渊里。

    这种变化所导致的连自己都可以感受到的,充满了恶意的前途,同样是让人感到恐惧的。

    莎在变化中,在被迫和过去的自我诀别时——当然,它仍旧在一种错觉中,认为自己还是过去的自己,自己和之前的那个自己是一条必然的直线上的展,而并非一种彻头彻尾的扭曲,并非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已经变得毫无干系——她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封闭又狭小的环境中说话,嗡嗡地混成一片,让人烦躁;又像是从一个黑洞般的空间,传来一个完全扭曲的呻吟声;像是歌声,又像是某种兽性的咆哮,无法辨识是人多一点,还是非人多一点;又时而有一种尖锐的,宛如长笛一样的声音从没有时空,不存在视界的某个境地出来,充满了疯狂烦躁和恐惧。

    当她听到时,她也嗅到了,同时似乎也,她并没有五官,却残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五官感受,而这种感受就像是残肢的幻痛般,在她的感受中回荡。让她多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的事物:时而是旋转的漩涡状图案,时而是三角形的符号,时而是矩形和矩形重叠在一起,时而是数不清的圆圈,时而是一些逗号按照某种方式排列在一起。其中最为让她记忆深刻的,却是一直代表了“魔纹使者”的符号:构成符号的棱形总共有五枚,正是她记忆中最完整的魔纹使者所拥有的最高魔纹数,但是,即便是她也是第一次枚棱形所构成的魔纹的样子。

    一枚棱形时,魔纹像是眼睛;两枚棱形时,魔纹像是翅膀;三枚魔纹时,魔纹像是某种躯干,却长了翅膀和尾巴的生物;特殊一点,就如同她所知道的席森神父的三枚半魔纹,就像是这个古怪的生物长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是记忆中,在统治局还存在时,曾经见到过的四枚魔纹,那是一个十字架;理论上存在,却在莎的记忆中,纯属怪谈的五枚魔纹,从来都没有人形容它像是什么,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五枚棱形的魔纹构造给人的感觉是立体的,哪怕它以平面的方式呈现时,也会给人立体的感觉,并且它是运动着的,并不像是以下等级的魔纹时那么平静,仿佛必须用意志驱动才会活跃起来。

    五枚棱形的魔纹,构造出一个充满了运动感,体力感的象征,却没有人可以叙述这种象征,那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冥冥中就能感知其包括了诸多复杂的意义。形容起来,就像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失去了一条边,而每一个边都是由棱形构成的。缺憾的感觉十分明显,会让任何拥有一点儿强迫症的人焦躁不安,迫切想要补上那条边,却无论怎么补充上去,用什么方式补充,都是多余的,不协调的,让人觉得更加的不完整。

    对此时的莎而言,这个符号最大的秘密,却就是失却了一条边,失却的那条边,足以让任何拥有智慧的生命,可以从理性或感性,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角度,去挥某种延伸性的思考,被吸引着,去企及一个无可捉摸的境地,去触摸在那个境地中的无可名状之物。甚至于,如果去感受,就能更加清晰地听到低语,觉,从而认知到那无可名状之物的存在。

    莎同样被吸引了,因为哪怕她已经实质上和人截然不同,但她仍旧是有智慧的,可以思考并善于思考的生命存在,面对引人深思的东西时根本就无法放弃思考。于是她依稀听到了,,感受到了,某个潜伏着的东西——不能用大或者小去形容那东西,也不能用它存在于哪里去描述它的存在位置,它距离它外之物很遥远,却也很接近,其接近程度甚至有时会让人觉得它就在自己内部,从物质到心灵角度来说的内部,更甚于它就是构成自己的生命,灵魂,自我认知,精神意识等等虚无又广博的概念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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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 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恐惧

    莎感受到的东西,哪怕她已经和人类相距甚远,也仍旧能够产生一种通感,这种通感让她完全不需要去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自己这新生的生命形态,让她觉得自己如今的一切就如同她生下来就是如此。

    所以,她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不需要用鼻子去闻,皮肤也没有触觉神经,但却通过其它的感知获得类似的体验。不,准确来说,不仅仅拥有类似于过去的,不需要重新去适应的感官体验,还将这种感官体验的适用范围扩大了。唯一的缺陷,就是有时会分不清自己所感知到的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当然,这种缺陷和在身为人类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

    感官体验适用范围扩大并没有解决所有问题,能够感知和体验到过去从未感知和体验过的东西,并不能揭开所有的谜团,反而,那些超出自身感官体验的东西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多。而对那种超越性的东西,也感受得更加深刻。

    莎觉得自己沉浸在冰水中,刺骨的“寒冷”她甚至只能形容这种感觉为寒冷,而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仿佛就是自己的恐惧。

    而引发这种恐惧的,当然就是那种通过超乎寻常的体验方式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只能用“它”来指代,那不是人类,不是个体,也不是群体,并没有给莎带来任何实在感,却又让她觉得“它”是实在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它是存在的,但是,所有的感觉都在述说它存在。它仿佛是无形的,但有时又让人觉得它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形态,而有的时候,与其用“存在”这样的词汇去描述,还不如说,这个“它”只是一个幻觉。

    当它出现在莎的感受性体验中时,就不禁有一个想法如同幽灵般陡然出现在莎的思维中:它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真理,即便不承认其是真理,也自然会觉得它体现出了真理的一部分。它无处不在,但也并不切实地在某一处,因此,无可捉摸。

    但是,或许可以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容器,将它或它的一部分装起来,呈现出来吧,就像如同水是无形态的,但是将水灌入气球里,它便会因此呈现出球形的轮廓,如果让它结冰,就成了一个冰球。

    这样一种想法在莎的内心中生出时,她就不禁心底发麻,因为她联想到了席森神父曾经对她说的话,关于那些外来者之所以协助素体生命的最终目的那些人要将一种不可捉摸的,无可名状的,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存在于人们集体潜意识深处的某种怪物,召唤到这个世界上,赋予其一个实体,以促成一个可以想象的有序的末日。

    正因为那个怪物就像是水一样,像是空气一样,是一种没有形体和实感的东西,所以,才必须让它获得实体。让它得到实体,无论是对于观测还是研究,是反抗还是顺从,都是有意义的。反过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当可以让一个没有实体的东西获得实体的时候,将无形变得有形,从而可以更真切地去认知和感触时,末日真理教的末日真理就像是摆上了它们的餐桌一样不,应该说,那些末日真理教的人是这么认为的,在席森神父看来,那同样是一种愚昧又狭隘的妄想和偏见。

    当然,当席森神父这么形容的时候,莎只觉得是同样身为末日真理教教徒的他,和其它的教徒存在一些宗教理念上的差别,所以才会诋毁另一方,但如今她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似乎在证明席森神父没有无的放矢。

    总而言之,莎已经从自己的变态中,从自己的感受中,知晓了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个无可名状的东西,恐怕就是末日真理教口中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末日真理教正在执行的,是多么可怕的行动,而它们试图召唤出来的东西,也同样的可怕。甚至于,哪怕如今还没有发生,却也已经可以想象,当那个没有形体,无可名状的怪物,真的获得了实体而呈现于这个世界上时,会造成多么可怕的结果。不,并没能完全想象出来,只觉得绝对不能让那种事情出现。

    素体生命和末日真理教都是敌人,更可怕的是,已经成为原住民巨大灾难的素体生命也被末日真理教利用了。哪怕歼灭了素体生命,也并非一切的结束,恐怕只是一个通往地狱更深处的开关,而己方别无选择。

    莎开始觉得,它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而这种指责毫无来由,因为它从未切实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包括她自己,包括告诉它她这些事情的席森神父等人在内的知情者,包括那些从未正面交锋过的末日真理教。当所有人试图指证这个存在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怪物就是某种灾难的源头,是末日的体现,是在这一连串波及所有人的事态中一个关键性的转折点亦或者是终结点时,人们连它是否真的存在,都没有找到具体的证明。就像是,所有人所认为的,所感受到的,有关“它”的一切,不过是人们自身某种妄想,是一种偏执的想法将人束缚在一个错误的轨道上,也同时是某种神经质的歇斯底里的情绪想要找到一个宣泄用的替代品。

    它真的存在吗?莎不禁想着。而她的内心则做出回答:也许这并不是它是否真的存在的问题,而是人们渴望它存在于这里,在一种病态的狂妄的肆意的自毁倾向下,为自己和与自己类似的其他人,构建了这么一个飘忽的幻觉。然后,这个幻觉就这么通过人类之间的共性,在人们那深沉又恶意的潜意识中扩散了。

    也许,也许……它真的一直存在于人们的集体潜意识中,却并非是完全和人类无关的东西。就如同人们给自己制造了神明的观念一样,这个“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就这么被制造了出来,带着那些制造它的人本身的智慧性的罪孽和恶意。

    但是,想到这里,莎立刻掐灭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样的解释并不完全支自己对“它”的种种感受。最大的破绽,不就是自己此时的形态吗?莎不觉得自己还是人类,那么,这个”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怪物”不应该对自己拥有如此的吸引力。其中有什么出错了,要不自己其实还是“人类”,哪怕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仍旧位于一种广义上的人类概念中;要不就是它并不仅仅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才存在。

    “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这个定义有一个巨大的局限性,让人无法真正去理解它所涉及的范围。即便如此,当莎感受到它的存在时,哪怕在理论上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无法去忽视它的存在。

    莎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样的怪物,自己这些人连它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也幸好,也许并不需要立刻和它对上。只要在它暴露真形之前,就摧毁末日真理教的计划,那么它可能就不会在出现吧。哪怕它真的存在,但只要它始终只存在于人类集体潜意识之中,那就不需要去想办法对付它了莎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其实很天真,人类集体潜意识本身可不能单纯看作是它的“牢笼”,所有能够从意识层面做出巨大影响的东西,其影响力终究会扩散到物质层面上。

    那刺耳的长笛声,那不断于自己的脑海中幻灭的各种符号的幻觉,就在莎拼命从这仿佛垂死幻觉一样的体验中挣脱出来时,渐渐地远去了。她所感受到的那个“它”也一如泡沫一样,迅速从她的感觉中离开了。

    只剩下一种冥冥的觉悟在提醒莎,“它”其实并没有离开,也无所谓离开,“它”始终就在这里,隐藏在每一次思考和感受的背后,始终盯着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无情而冰冷,其或许没有恶意,但其存在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恶意。

    莎的身体结构在建设机器的扩展和改造中,正迅速和这片广大的地下管道群融合成一个整体。而原住民和那些重要的资源,有不少停留在她的“体内”。她无法移动,不过,她确信,敌人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个时候,莎已经能够感知并认知到爱德华神父此时的存在性了。当然,在这个时候,代表“爱德华神父”这么个人类的基础已经完全被调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那些异常的血肉器官化,并不是主动的、善意的、合乎情理的东西,而和这些东西密切相关的爱德华神父到底如何了,也没有人可以知晓。

    机械肢体开始在莎的体内填充更多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是两种类型的全身覆盖式动力装甲,莎的一部分思维沉浸在对那个“它”,对自我,对他人,对世界的思考中,而其它部分则以寻常人所无法企及的方式,追索着畀和席森神父的踪迹没有莎的帮助,除非遇到不可抗力,否则,莎不觉得两人有机会脱离那些节点区域,哪怕此时联络中断,但只要确定了范围,就一定有机会找到。

    被莎释放出去的死体兵如同雪崩一样席卷了那些位于素体生命的地盘和莎所掌控的地盘的边界,通过这些死体兵的感官共享装置,莎甚至可以操作一个死体兵做为自己无法自由活动的弥补。正因为死体兵的声势巨大,所以那些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东西很快就和这些死体兵发动了攻击。

    更多的敌人冒出来了,就像是之前不成规模的敌人不过是一种幻觉一样,在莎的感知中,至少有上百名素体生命和近千名末日真理教巫师在试图歼灭突如其来的死体兵大潮,也理所当然的,这些数量众多,哪怕在神秘专家眼中也极为难缠的死体兵们,哪怕聚集起来,又从战术上制定了相当多的计划,也未能在这场战斗中占据上风,更别提让敌人伤筋动骨了。

    除此之外,即便莎已经从一个广博的视角中,观测到了如此多的素体生命和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也从未觉得这些数量占据了敌人总体的大比例。毋宁说,从席森神父提供的信息来看,己方所面临的劣势是全面的。不仅仅从平均到个人的战斗能力上,还包括数量上的绝对劣势。

    席森神父曾经保证,他可以带来的人要比原住民多上几倍,但是,他食言了。莎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名为“中继器”的外来者所特有的超级兵器发生了碰撞,一瞬间就击沉了这些外来者所在世界范围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其总数大概有几十亿几十亿的人就这么失去意识,或是变成疯子,已经完全不可用了,连带着,除了普通人之外的那些拥有极高战斗能力的人,也有大部分没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免。

    于是,尽管利用优秀的战略拖住了敌人,暂时弥补了战斗力数量上的劣势,但是,这个差距并没有真正被填平。这个情况放在统治局区域也是一样的。莎统计过,己方能够战斗的人员,比起敌人的数量要少上几十倍。

    素体生命在没有得到外来者的协助前,其数量大概就已经有上千个了,而末日真理教的巫师数量据称足足有两万这是一个长时间保持的数字,却又并非是最终的数字。在席森神父的调查中,这个数量是外来者所能关注到的,一个相对不变的标准,而在无法关注的范围外,巫师的总量到底有多少,谁也不清楚。

    死体兵能够不断制造出来,似乎有可能超过敌人的数量,然而,敌人可不是傻子,也并非没有类似的技术。死体兵的产线是可以被摧毁,被侵入,被调整的,己方暂时拥有的优势,随时都有可能在素体生命那超乎寻常的技术能力下,变成它们的优势。

    所以……在如今这个特殊的形态下,莎自觉得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优点:她将可以转移那些生产线到体内,亦或者依靠既有模板,重新在体内构建出新的生产线。这个不成人样的,幅员辽阔,并不断变得辽阔,逐渐侵蚀着统治局区域的身体,就是最大的基地,最强的屏障。r(83中文网 )</div>

1913 怪物和怪物的战争

    当一个死体兵从某个角落中钻出来时,就意味着更多的死体兵跟在其后,古怪的造物成群结队,像是野兽一样扑向敌人,也会用自身附带的武器去攻击,它们拥有极端严密的组织性,也不会畏惧死亡,除了发自于身体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本能之外,它们连智慧都不缺乏。说到“智慧”也许会让一些人嗤之以鼻,一些见识过这些低等级安全卫士的人总会有一种强烈的念头,毋宁说是偏见,认为这些杀戮兵器等同于人类制造出来的那些只拥有逻辑智能的自动武器,但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样呢?

    有许多神秘专家都认为,哪怕是最低级的安全卫士,也和灰雾恶魔一样,拥有完全意义上的智慧,仅仅是这些智慧的发展方向,引导智慧成长的角度,和人类有所不同,所以才让人去观测这种智慧时,觉得迷迷煳煳,似是而非。而身为安全网络的研究者和重启者,莎却十分肯定,这些死体兵的确是有智慧的,它们利用坚强的身体,强大的武器和自身的智慧战斗,所以哪怕缺乏本能和经验,也会给敌人超乎想象的杀伤。而这样的安全卫士才是统治局过去维护自己统治,解决各种因为灰雾引发的种种异常情况的依仗。

    只是,在人类的时候,以人类的经验、知识和触觉,难以判断和自己的生命形态截然不同的这些低级安全卫士的智慧。

    除去这些,还有更多的理由,让莎相信这些死体兵的智慧:一是,和死体兵的生命形态更加相似的素体生命本身就是拥有极高智慧的生命体;二是,构成统治局技术基础,安全卫士这一生命系统的基础,以及作为素体生命诞生的基础灰雾其本身就能够孕育出拥有智慧的“恶魔”。

    既然最基础的构架上,已经拥有了诞生智慧的可能性,并且在这个基础构架上的所谓“远亲”也已经表现出智慧的特征,那么,将安全卫士视为必然产生智慧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或者说,在“有智慧”和“没有智慧”这两种可能性当中,莎更倾向于前者。

    有智慧的死体兵,尽管不知道其智慧以何种形式表现出来,但毫无例外,肯定会在其战斗的时候发挥最为关键的作用。用它们的数量去弥补己方和敌人之间的数量差距,正是莎的一种想法,然而,也完全可以想象,这种做法仅能在前期发挥作用,可以将敌人打个措手不及已经是最好的预想。当这些死体兵以如此庞大的数量出现在敌人视野中时,敌人拥有足够的智慧,去断定这些死体兵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大量出现,并因此找到打破一时僵局的方法。

    当敌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发生的时候,反击也会愈加迅勐,并且,不会留给己方太多时间。莎相信自己在安全网络方面的研究日益深入,但是,她所得到的任何消息,都无法让她准确判断敌人在这个领域上的造诣。倘若最初可以抢占统治局的大部分地盘,那大概时可以利用资源上的优势去压迫那些素体生命吧,然而,如今的情况已经反过来了。莎只保有三分之一的统治局区域,而素体生命占据了三分之二。

    综合实力上的差距,根本不利于持久战和正面的交锋。如今唯一的胜算,就是在高端战斗力上进行突破,对敌人实施斩首计划,将维系它们社会性活动的核心一扫而空,迫使它们在拥有数量优势的同时,被迫从内部分裂。

    将强大如一个整体的敌人撕裂,将那些碎片一一击破,这就是以弱胜强的战斗方法。然而,如此简单的战斗方法,当然也很容易被敌人看破。敌人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仍旧龟缩在一处,积蓄实力,意图在一个绝妙的机会中,用一场碾压式的战斗就决定一切的胜负。在任何有识之士的眼中,这个意图是如此的**,如此的显眼,可偏偏无法阻止。

    要描述形势到底有多坏,遣词用句的话哪怕是几百张纸都写不完,莎已经用自己那与身体一起日益增长的思考回路进行了多种可能性判断,但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失败。红色的警告一直伴随着她那同样日益敏锐的直觉呈现在她的认知中,她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变得强大,她知道自己的动作一直都很迅速,但是,没有用,无法减少自己内心深处溢出的绝望又恐惧的悲观结论。

    莎觉得自己要疯狂了,自己的强大,只是让自己在一个灼热的铁屋子离越塞越满。这间铁屋子没有任何出口,哪怕自己可以忍耐空寂和黑暗,可以忍受窒息和炎热,却对自己的身体即将填满铁屋子,随后,自己还会增长下去,可这个铁屋子却绝对不会被撑破,也不会扩大,最终自己将会被自己挤压致死。

    这是一个屡屡浮现在莎的知觉中的幻觉,身而为人的感觉,在这个幻觉中,和身而为非人的感觉混淆在一起。她觉得自己体内流淌着血,自己唿吸着空气,但理智告诉她,她不仅没有所谓的血液,也根本就不需要唿吸。

    这是一种感觉,仅仅是感觉,却无比强烈地对她造成影响。在莎看来,这种作用在意识层面的影响,比任何物理性质上的影响都要恶劣,也更加无解。当自己会思考的时候,疯狂和黑暗就已经被观测到了,越是深入去思考,就越会被这些疯狂和黑暗吞噬。

    的确,一些美好的光明的东西,同样会在思考的时候浮现,但这些东西终究会在一个必然到来的毁灭性的状态下,成为那些疯狂和黑暗的陪衬她在思考中,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席森神父所对她阐述过的末日真理,她越来越能感受到末日真理的正确性、必然性和对自身乃至于对所有事物的决定性。

    莎每一次都几乎要在这悲观的,无力的,绝望的,疯狂的未来图景中崩溃,也只有这宛如走钢丝般的感受和思考中,才更加明白,那些外来者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们的战斗,又是如何与现今的统治局形势联系起来的。也因此,对于那些仍旧战斗在第一线的人们,表示以悲怜的敬意,和对愚物的哀伤。

    恐惧,疯狂,黑暗,堕落,仿佛自我正在解体,如同木头被噼成柴火一样燃烧,烧得连思维都有些停顿,那停顿的地方一点都不美好,只能用“地狱”去形容。

    这个巨大的,只保留了一个粗略的人形轮廓的构造体,长长唿出一口气,就像是要将自己承受的压力全都通过这种方式释放除去唿气并不仅仅是形容,巨大而绵长的排气口发出巨大的汽笛声,是如此的尖锐,充满了挣扎,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一些哀思,但又会生出一种歇斯底里的兴奋。

    所有听到这个汽笛声的生命都不由得受到影响,战场上的烈度就像是被浇了冷水一样,陡然间顿了顿,但随即,更加疯狂的厮杀就膨胀起来,将每一个可以活动的事物都卷入其中。建筑物在崩塌,大火从街道和阶梯的这头烧到另一头。素体生命、末日真理教巫师和死体兵就像是在一个绞肉机里,被做成腐烂发臭的罐头。

    这个声音甚至以不同的波长,传递到了其它统治局区域,被幸运的人们接受到,于是,那些人也开始发狂了。

    席森神父听到了声音,爱德华神父听到了这个声音,畀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就能分辨出,这就是莎发出的声音,喻示着她的处境。

    就在死体兵和素体生命以及末日真理教的巫师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些被异常血肉侵蚀的物体都开始剧烈颤抖,并在之后从原地脱离,或是单独成为一条触手,或是两两相接,拼凑成一条巨大的触手。这些由有机物和无机物混合在一起的触手,哪怕是最小的,也足足有五六十米长。

    只是一轮扫击,就将敌人的攻击箭头扫荡了一大部分,让死体兵军队得以在损失更小的前提下,以更快的速度推进。

    以素体生命和末日真理教巫师为主体的敌方也在这样凶勐的攻势中节节败退,哪怕素体生命拿出自己那些匹敌临界兵器的肢体式兵器也无法扭转局势,因为,爱德华神父的这次无定形态变相实在太庞大了,而且,其本身也仍旧在迅速地,向着更高的神秘性进行变异。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会变成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所有意识到这些异常血肉正在进行更大程度的变异的有识之士,都对这种变异的结果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混乱的,混沌的,无法描述的东西,同样会在这些异常血肉的变化尽头呈现出来。

    在这场统治局的战争里,超越寻常意义上的“怪物”的恐怖东西,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了。没有人可以断定谁胜谁负,但是,却都有一种直觉,无论谁胜谁负,其结果对己方都将是一次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失败。

    似乎不管怎么做,都不是正确的。在这个超速变化的迷宫中,出口已经被封死了。

    席森神父当然也能够感受到,他在寻找迷宫出口的同时,同样被那不同寻常的恐怖纠缠着,在他所在的战场上,他自己相对其它两个超越性的怪物来说,就是一个庸俗的生命。他看起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战场上,然而,他的确在这里,并亲眼目睹,并亲身体验着两个怪物的战斗,并竭尽全力要在两个怪物之间的狭缝中求存。

    因为某些看似巧合的因素而晋升到四级的魔纹并不能带给席森神父半点优势,那十字架状的魔纹吞吐着灰雾,为他带来过去未曾体验过的源源不绝的强大力量。但是,相比其自己身旁的两个怪物而言,这种强大的力量也仍旧显得脆弱。魔纹超能“气压控制”在最大的出力下,所制造出来的足以解离物质,释放高能的现象,也无法真正给两个真正的怪物施加根本性的伤害。

    地面已经龟裂,裂缝长达几千米,地表下至少十米都不是安全的地方,明明是坚固的物质,如今却在更加强大的力量下,变得如同草皮一样柔软,轻而易举就被掀起来。长着异常血肉器官的建筑砸在那个只有一个人体大小的女性躯壳上,无法带给对方足够的伤害,却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强烈的破坏。

    从这些无机物和有机物混杂成一团的触手发动第一次攻击开始,席森神父就已经疲于奔命,他可不想被卷入到两个怪物的战斗中心去。但是,就这么离开也不可能,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亲眼目睹这里的胜负,那么接下来自己的判断就会产生致命的失误。而且,其实无论是局限在统治局区域,还是扩大到整个世界,自己等人早就无处可逃了。这里发生的毁灭,和统治局外的地方发生的毁灭,正在以一条清晰的路线联系在一起,它们并不是独立发生的,而是一个连续性的节奏,不是单个的音符,而是一首末日的曲子。

    逃离,并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留下来,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突破口哪怕这个可能性在席森神父眼中也是极小,但却更让他愿意相信。毋宁说,偏执地去相信这种可能性,本身就是在这场末日的盛宴中最有力的挣扎。

    飓风伴随着冲击波的释放,从未在这个战场上停止,到处都是事物从物质结构上崩溃的现象,从大体轮廓上的崩溃,到细微结构上的崩溃,当它们从一个状态转变为另一个状态的时候,它们就像是被一层层脱去了坚硬的外壳般,变得柔软而脆弱。在这个过程中所失去的那部分东西无论是能量还是别的什么都被挥霍一空了,找不到了,无法返回了。

    在席森神父的感觉中,自己所在的这个统治局区域,就像是一个不断泄气的气球,而无人知晓,泄掉的气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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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 邪神低语

    席森神父的魔纹一直在发热,就像是一个烧红的烙铁一直压在手腕上,但却并没有给他的身体带来明显的伤害。他的手镯状临界兵器正以四级魔纹的权限释放固有效果,让名为“气压控制”的超能展现出并非他预期的效果,而这些效果仅从肉眼可见的现象来说,就已经超过了“气压控制”这个词汇最初所包含的意义。在临界兵器的增压下,魔纹超能正在制造大规模的混乱,当然,尽管这种混乱根本就不是席森神父所期待的那样,但的确是拥有破坏性的,对当前环境充满了搅动力,让局面既不朝席森神父的想法发展,但也不朝着战场上的其他人或非人的方向发展。

    总的来说,可以用“损人不利己”,亦或者“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之类的话来形容。在如此混乱、疯狂又让人束手无策的战斗中,这个临界兵器大概也算是一个较好的选择吧。在席森神父的感觉中,至少没有人可以在这种负面概率的战斗中收益,剩下的就是谁能在这么一个对于己不利的情况下坚持下去。

    论到坚持,从爱德华神父的苦行论中得到教导的席森神父本人可不觉得自己会差到哪里去。哪怕他的对手,已经几乎变成了一个异变得难以形容的灰雾恶魔变相,以及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风、光、火焰、空间断层、时间的短暂错乱、从微观层面才会出现的各种现象、以及从宏观角度去观测的某种宏大的变动等等可见、可以体验到和可以感觉到的因素,正在这个安全网络节点区域轮番产生。有时是一种现象占据了大部分范围,但谁也无法确定,下一刻这种现象会不会就被另一种现象取代,也很难预估下一次产生的现象是什么。有时是多种现象混淆在一起,一旦被其捕捉,就会因为难以估量的复合因素而受到伤害,更可怕的是,产生这些现象的因素彼此之间不仅仅会产生干扰,更会产生连锁反应,将物理上的破坏力扩大。

    这是一个可怕的战场,普通人根本无法存活下来。因为普通人并没有足够敏锐的本能直觉,也没有足够反应过来的神经系统,更缺乏暂时让自己脱离险境的手段。仅仅只有一种针对性的理论、手段和能力,要想在这样的战场上生存是行不通的,三级魔纹拥有的超能十分单调,从此时环境的复杂程度来说,三级魔纹使者比起末日真理教的巫师更缺乏生存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四级魔纹也不行,因为四级魔纹并没有提供比三级魔纹更多的超能。

    在这里没有时间研究,对思考能力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手段的多样化比手段的极端化更能让人保住性命。席森神父之所以还能够在现象和现象之间乱窜,仅仅是因为他的手镯状临界兵器改变了魔纹超能的释放过程和现象机理,最终同样形成了一种混乱又复杂的干扰力。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手镯状临界兵器,席森神父大概会在两个怪物彼此之间的三轮打击中,就因为殃及池鱼而死无全尸吧。

    大气在轰鸣,冲击波从来都没有停下,席森神父完全无法判断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因为,在义体的分析中,从概率上,没有一个地方的生存几率超过百分之三十。在每一个地点都只有如此低的生存几率下,就连席森神父本人也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可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进一步说,正因为自己身上正在发生如此幸运的事情,不正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至少席森神父是这么想的。

    席森神父匍匐在地上,沉重的压力就像是乌龟壳,在一波带着高温的冲击掠过脊背后,便触发了巨大的爆炸。席森神父如同苍蝇蚊子一样,在宛如天塌一般的建筑物倾毁中向外抛飞,义体损伤程度瞬间就达到百分之四十,但是,只要能够找到喘一口气的时间,这种程度的伤害就能恢复到足以维持之前行动能力的程度。

    修复、损伤、再修复、再损伤……这就是席森神父的处境,他是如此的不起眼。不,应该说,他觉得自己夹在两个怪物中间,确实是不起眼的。两个怪物的攻击没有一次是针对自己,更侥幸一些去猜测,可能两者在如此激烈的交战中,已经完全忽视了自己。这在席森神父看来,正是自己变得幸运的重要因素,而在双方决出个胜负之前,只要自己不释放更大的存在感,那么,自己或许就可以一直被忽视下去。

    地面在开裂,在火焰和寒霜的交替中,有机血肉和无机材料形成的巨大触手,就像是用巨大的果冻将一栋又一栋建筑包裹起来,但是,并不存在一个维系这些触手的端点,不存在一个可以见到的核心式的主体。这些触手就像是森林植株一样,有的相互缠绕在一起,更多的却呈现互不统属的情况,但却又在某个扭曲的本质上达成一致。人们常常将都市形容为“水泥森林”,而展现在席森神父眼前的,则是一个血肉化和机械化的森林。

    这个森林不断扩大自己的体积,席森神父有许多次看到过孢子一样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相对于触手的体积而言,它们很小,但相对于人体而言,它们至少有苹果一样的大小。这些孢子会进一步分裂,成为更微小的部分,在义体的观测中,这些微小的部分还会继续分裂成更小的部分,如此分裂下去,直到一个无法观测到的体积,亦或者说,成为某种携带信息的能量。席森神父十分肯定,自己眼中所能观测到的那些时刻都会要人命的现象,绝对不是这个战场上的全部现象,而在自己看不到的世界里,更古怪的交锋正在形成某种更深邃的激荡。

    即便如此,无论那些充满了破坏力和搅动力的现象是否可以被观测到,其破坏力都是实实在在的。席森神父已经无法将它们列举、分类或排序,逻辑化的方式无法让他捕捉每一个会对自己生命造成危险的情况,没有被击中,击中了没有死亡等等情况,在席森神父的自我感觉中,完全就是运气好而已。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既然自己一直如此幸运,那其本质就不应该只用“幸运”来解释,某种更深沉的理由正在让自己总能逢凶化吉。从命运的角度来说,席森神父觉得是因为自己注定了还不需要在这场战斗中退场。一个可怕的,宏大的,让人哑然的剧本,控制着这场交锋的烈度,让被殃及的池鱼总能够在危急时刻捉住一线生机。

    安全网络的节点大概已经给彻底摧毁了,席森神父已经无法和其他同伴联系上,也无法测定这些同伴的位置和情况。这个区域的地表出现了纵横的沟壑,每一条沟壑都最少有三米深,几十米长。物理层面上的破坏当然是显而易见又可怕的,但是,席森神父却在庆幸,这场战斗在意识层面上的干扰程度似乎并不那么强。

    两个怪物显然都是在用截然不同于人类的想法和方式采取行动,席森神父本人也无法获知它们彼此想要达成的成果。它们是如此的暴乱、混乱、狂乱,就像是两只野兽在撕咬彼此。它们呆在这个战场上,也并不总是安全的,席森神父就多次见过那女性人形的怪物和有机无机的触手受伤的样子,但是,这两个怪物即便受伤也会在第一时间复原,从更深的角度说,它们所受到的这些表面上可以观测到的伤,根本不足以从根本上伤害到它们。

    席森神父所在位置,又一次出现空间扭曲,在被吞噬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宛如安装了喷射装置一样,向既定撤离的路线滑动。再一次躲过致命攻击的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好,毋宁说,他打心底存在对现况的排斥和情绪上的低潮,而义体恰恰对这种程度的意识表现控制得很好。

    理性在席森神父的脑海中动荡,堪堪维持着他的理智,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在何种情况下崩溃,从如今的角度来看,他对自己施展过的手段是有效的。席森神父并不希望自己会因为这场战斗就变成疯子,所以好消息也在于,从意识层面进行的分析,这种从物理结构上,而并非是意识结构上发动的争斗,还将持续下去。

    席森神父不是意识行走者,也绝对不想见到必须从意识层面才能彻底解决的问题。他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一旦陷入意识态的战斗中,只会处于更大的劣势中。他在躲闪的同时,也在不断尝试恢复和“莎”的联络。亲眼体验着眼前两个怪物的战斗,他更加怀疑原住民区是否还安全,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必须要从“莎”那边才能确认。

    席森神父在致命的现象之间游走,不断靠近那些被列举为安全网络节点的坐标。最初“莎”给出的这个区域的安全网络结构示意图,本来就不存在一个被确认的,完全固定且只有一个的节点。建设机器需要将一大片建筑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规模,其原因就在于这里:这场任务原本就是一次粗放型的探索,粗略的资料已经给出,但要完成计划,就必须实地勘察出更具体的情报,以补完那些细节部分。

    席森神父认为,既然任务已经指明了,只要能够处理节点,“莎”就能通过己方拥有的安全网络对其进行远程调整,那么,现在找到了节点,同样可以依靠节点打通那些不知何故断开的联系。正在阻止通讯手段的力量及其神秘,但是,一直主导统治局整体运作的安全系统,同样具备极高的神秘性,足以突破那些阻碍通讯的屏障。

    虽然这么想,但是,要做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当席森神父靠近义体计算出来的坐标时,总会发生某些意外般的,极为强大的爆发现象,迫使他不得不远离这个坐标。并且,哪怕拥有粗略的示意图,获得了一个参照点,但是,在实际计算中,这些坐标都是游移不定的,不是“固定在某个位置”,而是“大多数时候会出现在某个范围”。建设机器的用处,就在于其依托于既有建筑物并继续构成的某种结构造物,可以将坐标出现在某个范围中时,将其锁住,然后进一步固定下来。

    然而,如今所有在这个区域存在的建设机器,都已经被异常的血肉侵蚀,变成了那巨大触手的一部分。席森神父不得不碰碰运气,让自己能够在一个限定的时间段内,进入坐标存在的范围,并在其移动前与之接触——这个做法在行动开始前,就被“莎”做过计算,成功率在百分之十以下。

    席森神父此时的感受,比看到当时的概率数值时还要觉得辛苦,他拼命做的尝试,并没有给他带来一次看似有希望的成果。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承受着死亡威胁的同时,还要失败如此多次,换做一般人大概早就崩溃了吧。席森神父在这样的困境中,品尝到了爱德华神父曾经教导他的苦行论中,所必然带来的苦楚——所有的事情都非己愿,所有出自己愿的都终将不成正果,因此,那些己所不欲的事象变得尤为真实。抛开自我对事物的基准,从一个超越理性和感性的角度,以及从一个万物必然终结的角度,去观察它们,才能注视到真理。

    席森神父不时会生出这么一个想法:莫非那阻止自己于这场战斗中死去的幸运,以及那让自己幸存下来却无法做到自己想要做的更多事情的苦楚,便是编制某种真理的丝线吗?在这个虽然可以生存下来却必然饱受折磨的“幸运”背后,是否存在一个上帝的剧本?是否从侧面喻示了末日的必然?

    “要这个世界生存,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仿佛是自己想到的,也仿佛是某个声音在对自己述说的,并不是一个清晰的想法或话语,而是一种朦胧的含混的声音,从席森神父的心中响起。像是一个音节,又像是包含了诸多意义,这个低沉的,混浊的,似有似无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超越自身认知的伟大之物在低语,当然,也像是自己在一个极端处境下所产生的幻觉。

    席森神父的瞳孔有些涣散。

1915 邪神降临

    爆炸毫无征兆地就在席森神父身边生了,大量的孢子从烈火中飞出,又被飓风卷走,席森神父就像是刚刚才被惊醒一般,一回神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狂暴的乱流中。┡.んM在他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已经砸在废墟上,那些一直都显得十分坚固的构造体材质瞬间洞开,破损处被粉末化,如同沙子一样淌到地上。

    席森神父浑身是伤,有割伤,有淤伤,有烧伤,长出水泡,肌肤被腐蚀,可以感受到内脏在一种极为复杂的副作用下衰竭。他一阵眼花耳鸣,脑袋一片空白,神经系统的损伤让他晕眩作呕,甚至于无法控制肢体器官的正常活动。而这一切让人感到无比痛苦的伤害,都没能让他产生半点动摇,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后继而来的冲击又一次将他吹飞了,在地上一阵翻滚,直到稍稍可以控制肢体,才抓住地面上的突起。

    在他的眼前,只有灾难性的景象,他所能所能感觉到的范围内,已经不存在太多真正意义上完好的东西。灰雾像是还没有熄灭的燃灰,暗红色的光充斥在视野中,让大气扭曲,呼吸十分困难,就像是有一股力量撑开肺腑,将肺部的空气从张开的嘴巴排出,席森神父可以感受到外部气压的大幅度降低,大量扭曲的形体充斥在他的视野中,构成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的意象,席森神父可以辨识出它们正是构造体材质的残骸,然而,这些扭曲的形体正在融化。

    他所一切都在让他觉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才活下来的。环境之恶劣已经无法和记忆中这个区域的景象串联起来,反而就像是异世界的场景,是一个和当前星球所在的环境系统截然不同的异星的产物。

    更奇怪的是,席森神父抬起头的时候,竟然月球。他可以誓,自己在统治局遗址中从未月球,地球上的月球也绝对不是这个模样:这个像是月球的球体是如此的巨大,沉甸甸地像是随时都会坠落地上,它是红色的,却并不滋润,着光,却不显得光滑,反而让人想象,它是不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赤红色土石,那正是一种宛如沙砾,宛如岩石,宛如土壤一样的粗糙的纹理。

    景象的异变也许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在漫长的时光中,未知的神秘足以企及人类所无法想象的境地,而如今的景象虽然怪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却又并不是每一个景状都无人认知。对那不知其所以然的变化,人们仍旧可以通过自己的想象去描绘,而这正是此时此刻最好的消息之一。

    席森神父喘着粗气,那剧烈的爆炸,就像是一声号令,让世界变了个模样,但是,自己仍旧在这个大变模样的世界里活着,这是不争的事实。一直都充斥着暴躁疯狂和死亡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静谧了许多,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每一种声音都变得如此细小,在对比下反而让人有一种死寂的安宁。

    对那细碎的声音,不去侧耳倾听是无法听到的。但是仔细去聆听,也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它似乎没有特别的韵律,长短没有规则,高低也没有规则,却并不让人觉得那是噪音,反而让人联想起深海里的鲸鱼的叫声,通过声波器反馈成人类可以听到的声音。有人形容那是无比美妙的歌声,但那不过是感性中那美好一面的修饰而已,在席森神父的耳中,那声音总是带来恐惧——一种来自于海底不知多深之处的,一片黑暗,无法探知的恐惧,仿佛是自己的尸体正伴随着这声音下沉到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是死亡,那是沉睡,那是亘古万年的时光在黑暗中流淌,是一切变化都无法扰动的坟墓。

    席森神父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是产生了幻觉,否则,那曾经狂暴得几乎要撕碎自己的现象,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沉寂了呢?即便如此,他仍旧可以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并不觉得自己脚下踏着的是虚幻的地面,也不觉得自己嗅到的硫磺臭味是同样不真实的表现。

    他只是觉得,自己就像是游走在真实和虚幻的边缘,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幽灵。即便如此,他曾经受到的伤害并没有好转,也没有特别的恶化,就像是要永久以这么一种程度留在他的身上。他吐了一口带着血色的唾沫,只想着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自己运气好,被救了一命,大致也确实如此。之前的爆炸是如此猛烈,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现在虽然伤痕累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但却只有一片安静的废墟而已,交战的双方已经失去踪影。

    另一方面,席森神父仍旧可以听到那幻觉般的声音:

    “必须如此痛苦地生存下去——这般的坚持毫无意义,承受痛苦地活着,不会改变生命的长度和高度,也不会让生命产生质变和升华。那些从固有社会观念转化而来的思想,不过是愚昧的润滑剂而已,所谓的改变,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幻觉。”

    这个幻觉般的声音让他突然有一点明悟过来,自己之前还在庆幸没有被卷入意识态的攻击中,如今却真的身陷囫囵,自己此时的遭遇,不就证明了,自己正处于一个意识态的世界里吗?只是,无法判断这到底是谁的意识态,又是怎样一种情况的意识态。从经验来里的事物虽然有许多充满了人工的味道,却又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人类自己做的。

    这里,真的是某个“人”的意识态世界吗?席森神父不由得想到。与此同时,那赤红色的月球浮现一个黑影,起初在肉眼中只是针眼的大小,但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然后空洞的形状扭曲起来,变成了某种生命的影子,它在蠕动,它在变大,让人觉得它正在从月球降下来。

    巨大的恐惧不知从何源起,只是就这么突兀地弥散在空气中,伴随着的每一个呼吸,在席森神父的血管中流淌,让他感受到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窒息感。他觉得自己什么,有一种朦胧的想法,觉得那个什么的名字呼之欲出,但始终无法想起来,无法去描述这个在自己眼中倒映出的古怪黑影。

    席森神父的目光被黑影所夺,他几乎忘了时间,依偎在残破的墙角,四周已经没有比成年人更高的遮挡了,到处都是碎裂的低矮的残壁柱子阶梯的碎块和不知道是什么部分的构造体部件。火光从裂开的地面冒出,但那些曾经可以殖生在大量构造体材质上的异常血肉,以及时刻飘浮在空气中的孢子,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抬头就能怪异的黑影,以一种缓慢得让人感到恐惧的度,向自己所在的地面降临。

    席森神父想要出声音,却又不知道该出什么声音,只是“嗬嗬”地喘息着,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会导致死亡,但是,死亡临近的感觉却又是如此的强烈。魔纹能和临界兵器还在起效,也确实在产生一些肉眼可见的现象,但是,即便被自己的力量所产生的现象环绕着,也无法给他带来半点安全感。他告诉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觉,但却找不到苏醒的途径,就像是被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困在这个充满了末日的味道,也仿佛是世界上仅存的最后的地方。

    席森神父无法思考,只能聆听隐约在脑海中浮现的呢喃声,他觉得之前还能知道那到底在呢喃着什么,现在却一点意义都听不清楚了,虽然听不清楚,却觉得似懂非懂,仿佛有一些想法正要破土而出,然而,他同样害怕这些想法破土而出。

    “这可真是太棒了。”席森神父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语气到底是嘲弄还是赞美。

    他已经意识到一点:如果无法挡住那个从月球降下的黑影,那么,自己就要连同眼前所见的这个末日的世界一起死掉。这就像是自己突然跨越了时间,比其他人更快地,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当其他人还在末日的进程中挣扎时,自己已经目睹了末日的真理,然而,这样的真理也真的不是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领悟的。

    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在席森神父复杂而又朦胧的感受中,在这虽然有声音却仍旧显得沉寂的氛围中,在那怪异黑影的降临所带来的压倒性的恐惧中,随着风声传递出来。

    无法形容这声音的古怪,虽然一听到就觉得是“声音”,但却无法分辨出音色和音调,那既不是悠长的,也并非急促的,不是低沉的,也绝非是尖锐的,不是节奏,但也并不混乱,不难听,也不算好听,让人觉得是一种纯净的,抛开所有主观的和客观的相对性,将一切特征融为一体,彼此消磨,最终残留下来的东西。

    一听到这个声音,席森神父就不由得想起了爱德华神父,想起了在生眼前的异变之前,那个狂躁又疯狂的战场。于是,他兀然知道了从红月上降临的黑影是什么,而此时出奇怪声音的正体是什么。

    两个怪物的战斗并没有结束,而是自己从战场的一角,在某种复杂因素的作用下,以感知性的力量,触碰到了战场的另一角。自己原本只能观测到之前那种模样的战场,而现在则观测到了如今这样模样的战场,但其实两个战场上的战斗还在进行,并且,同时存在着更多不同的战场,亦或者说,将这些复杂的,仿佛被割裂的战场全都统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战场,也是两个怪物所能世界。

    自己那异空间转变般的错觉,仅仅是自己的观测能力有着巨大局限性的证明而已。

    那古怪的“声音”让空间泛起皱褶,就像是海浪推来,又有某种深沉的动力潜藏在海浪下方,那股低沉隐晦的波动感在席森神父的感知中却又是如此的清晰。倘若将从红月下降的黑影视为飞龙,那隐藏于空间皱褶之下的波动便宛如来自于鲸鱼。两个强烈的存在感彼此交错,分割,产生冲突,天地之间也因此存在一种共鸣,钻进席森神父的身体里,让他顿时又吐出一口血来。

    席森神父十分清楚,碰撞就要生了,别怪物在肉眼视距中的相隔得如此遥远,但是,对这样的怪物来说,寻常意义上的“距离”从来都不是难题。当他注视着从红月降下的黑影,就不由得想要,那隐约要从空间的浪涛中浮现的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

    一种隐约的直觉告诉他,那是爱德华神父。不,应该说,是曾经叫**德华神父的灰雾恶魔。

    天空黯淡下来,就像是太阳落下,但其实这里的天空根本不能叫做天空,也不存在太阳,就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及其深远的视觉空间而已。在日暮后的黯淡中,红月愈加显眼,而那扭曲的黑影已经占据了红月三分之二的面积,渐渐显露出更真切的形体来:席森神父猜对了,那正是迫使爱德华神父不得不使用禁忌的力量去狙击的怪物,那个疑似从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出现的怪物,那个不知为何呈现女性形体的怪物。

    如今,它也仍旧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女性形体,切其身段和面目,却又有一种早就知晓的熟悉感。席森神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讲过它的,亦或者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此时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它,或者说她,明明占据了巨大红月的三分之二面积,却又不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巨人”。

    它明明从视觉上有庞大的感觉,但却从那抛开理性的认知中,仿佛只有一个正常人类女性个体的大小——正常人类女性个体的大小,这个形容也是极为暧昧的,并不是一个固定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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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 邪神降临2

    无形的庞然大物就要从么都没有的地方上浮,庞大的阴影已经在席森神父身下的大地上游动,从感觉上来说更加邪恶的形体也不断在巨大的红月上变形,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M两者都给席森神父带来强烈的恐惧感,让其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在这里所有的有形之物都已经腐朽,就连时间和空间也被侵蚀,那些的和的,仿佛已经来到存在和不存在的交界,像是真实又像是幻觉。

    席森神父的神秘力量没有被剥夺,但在更加神秘和更加强大的力量面前——不,席森神父不觉得这单纯是“力量强弱”的概念,而是别的某种更深刻的意义在行驶。自己无法理解,无法观测到的某些东西,远离于自己认知之外的某种现象,正在自己所无法意识到的层面上生。尽管自己没有也无法真的感觉到,但是,偶然从心灵中闪现的火星,却让他不由得笃信就是这么回事。

    在这可怕的未知的神秘面前,哪怕是同样属于未知的魔纹和临界兵器,都无法给他带来半点安全感。实际上,他十分清楚,自己正在受到那些神秘力量的影响,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非物质的层面,无论是从自己可以感受到的层面,还是从自己无法感受到的层面,这种影响都是存在的,毋庸置疑的,因为,自己已经受到了伤害,自己感觉到了一种垂死的先兆。

    他听到了低语声,那并非来自于外部的声音,而是自内心深处的低语,就像是不知何时,自己的心灵中已经存在这么一个异常的恶客。当自己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它仿佛是不存在的,但是,当自己意识到它存在于那里的一刻起,它就愈加真实起来。思考,捉摸自己的内心,锤炼自己的意志,增扩自我的认知,所有对外部事物的掘行为,以及所有对自我内部的探查行为,都会找到它存在的痕迹,而好奇心则会带着自己前往它的所在,这是一种必然,一种在跃进式的展中,在战战兢兢的生存斗争中,所有饱受折磨,欲知旺盛的智慧生命都必然要面对的命运。

    ——啊……

    席森神父在迸而扭曲的情感中,想要歌颂,想要记录,想要赞美,想要诅咒,想要描述这一切,包括自我和外在的,自己所有可以感觉到的变化,以及隐藏在这些变化中的某些线索所可能昭示的意义。然而,他张开嘴巴,却无法出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只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伴随着那恐怖的呢喃声在演奏,仿佛拱卫着那不属于自己的呢喃。

    席森神父想不出任何记录描述赞美或诅咒这一切的话语了。他不觉得自己是痴呆,只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人类文字在自己可以感受到的,可以想象到的,可以从理性和感性层面察觉出来的那宏大又致命的邪恶面前,变得如此的狭隘,就如同小小的瓶子,无法容纳江海的水。

    所以,他只是在脑海中重复着“啊——啊——啊——”的哀鸣。

    自己曾经希望探求的那些真理,在已经呈现的恐怖的迹象面前,仿佛也变得不值一提。不,或许应该说,那些真理已经展现在这恐怖的迹象中,而自己,却无法深刻地去理解,自己身而为人的脆弱知性,只能让自己在理时浮于表面。

    席森神父想,如果自己可以理解这一切,那么,自己自然不会如此的恐惧。反过来说,自己感到恐惧,不正因为自己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吗?想要成长却没有时间,想要学习却没有机会,想要跋涉却没有途径,想要披荆斩棘地前进,但前方根本就是一道深深的悬崖。在自己可以思考和想象的范围内,已经无能为力。

    ——啊,啊,啊……我,我,我需要,奇迹。

    席森神父的脑海中最终只能拼接出这样的念头:他需要一个不以自我的意志去转移,但也同样不会为这两个恐怖之物的存在而转移的某种奇迹。他需要一个更加宏大的,即便是如此恐怖的东西,也必须遵循的条理,哪怕自己也在这宏大的条理之中。

    然而,他找不到,,或许,也无法认知。

    席森神父的表情是如此的扭曲,眼球仿佛要掉出眼眶般凸起,耳朵仿佛要拧成一团,鼻孔萎缩得只剩下两个洞,嘴唇仿佛粘合起来,面部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红褐的锈色,血管仿佛某种有意义的图腾纹理,扭扭曲曲地在脸皮上鼓起。哪怕是那些已经义体化的肢体部分,也仿佛被扭曲了物性,变回血肉的色泽,又长出一粒粒的瘤子。

    当一阵灼烧的痛楚从右手腕传遍全身的时候,席森神父才陡然转醒。他察觉自己的背脊已经和倚靠的构造体碎块融为一体,一旦起身,就会将后背的皮肉和已经变回肉色的义体结构撕烂。

    然而,他毫不犹豫就这么做了。借助魔纹能的力量,锐利的“风”宛如飞旋的锯齿,将后背和构造体碎块分割开来。然后热力伴随着剧痛在他的体内游走,血肉以一种膨胀的方式,将背后的巨大伤口填补。自从义体化以来,他就几乎没有感受过这般痛苦了,痛苦对义体而言只是一种拥有复杂功用的信号而已,但是,这个信号终于在这一刻,又重新变回了那实质却又感性的,源于人类**本能的恐惧和警告。

    席森神父知道,曾经支持自己打败了诸多对手,仿佛可以一路依仗下去的义体,在这个战场上已经宣告失效。那些曾经让他觉得自己很强大的力量,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他一直这么告诫自己,但是,实际体验到的时候,却更加的印象深刻,当然,他更希望不曾出现眼前这么一种境况来让自己切身体会到。

    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是在一波无形的,并非那两个怪物有意的攻击中活了下来。自己的弱小,让对方仅仅是存在于这里,稍稍展现自身的存在感,就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

    身形扭曲,姿容丑陋,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已经沦为怪物的席森神父仰望着天空,他根本无法计算,从自己受到影响到暂时摆脱这种影响,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天空和大地,以及两者相隔的空间中,那不断显化的异常仿佛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或许,其实已经生了巨大的变化,只是自己无从观测到。

    巨大红月中的黑影变得更加清晰了,但是,那巨大的红月也像是距离地面更近了,仿佛只剩下一百米高。哪怕真的还有一百米高,也让席森神父不由得生出一种弯下腰的冲动。黑影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接近,可是,自己真的了吗?

    当产生这样的想法,席森神父觉得自己又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那个扭曲的黑影并不完全是女体,女体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外绕在它的身周,是一群乱舞着的,长条状的,宛如树枝,宛如触手一样的轮廓。那就像是树木的躯干,像是树木的根植,像是一个不断扩散的墨汁,像是从墨汁中分裂出来的墨丝,而女体就嵌在这株树木,这滴墨汁的中央。

    那是勉强可以形容,却从未出现在席森神父想象中的形象,同时充斥着意料之外和意料之中的怪诞,但只要目睹到就可以确定,那并非人造之物,毋宁说,和“人类”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割裂在人类至今所涉及的所有系统之外的怪异存在。

    在席森神父的目力所能遍及的大地上的空间,从那扭曲的景象中,从那扭曲的景象间接呈现出来的空间皱褶中,从那皱褶层叠之间的部分,一团团无形无质的东西正在涌出来。那是无色的,却也是七彩的,而这些用以描述其外观的用语,其实并不足以准确去描述,所以才不得不用如此矛盾的说法。

    尽管席森神父可以用这种矛盾的说法去描绘自己感受到的那无形无质之物的涌出,却无法更进一步描述它到底是怎样的:是否拥有一种形状?是气体还是固态?亦或者是比亚原子还要细小的微粒?亦或者是某种能量?

    总而言之,这无形无质的东西在席森神父的感觉中,就好似一大团肥皂泡沫,越积越多,它们和大地接触,大地就会融化,和风接触,气流就会停止,在半空留下一条条可见的半透明的痕迹,和火接触,热力就消失,反而留下一片片明显是物质的灰烬。席森神父尝试用自己手臂上的一个脓包,通过感知去触碰这无形无质的东西,自己的一截手臂顿时被挖掉了,伤口平滑,之后又疯狂地从伤口截面处长出一大堆肿瘤,并由这些肿瘤重新构建出“手”的模样。

    这下子,无论哪个神秘专家此时的席森神父,都一定会因其外表而错认为他是一个灰雾恶魔吧。

    魔纹一直都在灼烧,传递着灼痛,手镯状临界兵器也时不时冒出火花,也许正是两者的努力,才不至于让席森神父被这一大股涌出的无形无质之物淹没。虽然,但从感觉上来说,席森神父觉得那无形无质之物宛如躲避秽物一样绕过了自己——它并不是害怕,仅仅是在一种混沌的意识中不想毫无缘由地触碰,就如同人类不会故意踩狗屎一样。

    只要自己什么都不做,宛如一颗石头一样,在后继的冲击中坚持下去,那么,自己也许就是安全的——席森神父的心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但是,反过来说,谁也可以肯定,那无意波及的冲击不会杀死自己。这两个怪物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它们在无意识的活动中所形成的异常现象和神秘冲击,难道真的全都能正面抗住,而不需要闪避吗?

    还是需要奇迹,必须倚靠奇迹,自己已经毫无办法,只能等待外在的某种变化去改变自己如今的困境。这是对所有人而言,都最为不利的处境。

    席森神父没有动弹,但是,从红月降下的宛如墨汁宛如女体宛如树状触手的怪物,已经和无法观测到,只能从感觉上去臆想其存在的无形无质之物已经开始接触。所有在接触之前就已经产生的异想,在席森神父觉得它们接触之后,就如同沸水一样煮开了——这是形容,是一种感觉,席森神父根本无法确认更多的情况,因为此时的变化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强烈,但是他可以感知到的部分就已经快要淹没思考能力,而没有感知到部分,则化作冲击,从他的身边掠过。

    然后,席森神父的身体就像是被凌迟了一样,显现大量的割伤。也许是魔纹和临界兵器的力量,让他没有真的被劈开,那些伤口也没有留下鲜血,异常血肉的增生迅弥补了伤口,让他的身体涨大了一圈,宛如一个肉墩墩的长满了瘤块的胖子。

    巨大的重量压得席森神父无法喘息,但在仍旧运作的脑硬体中,自身所有的数据都是正常的,而自己也根本就不需要呼吸。他无法将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当作是幻觉,但也无法将之全部视为真实,他没办法将真实和幻觉区分开来。他只知道一点,哪怕自己打心底去否认自己身上的某种异常现象,也没办法拯救自己。这已经不再是常识中“物质”和“意识”这么简单的两分定义能够解释的情况。

    这两个怪物所造成的现象,似乎拥有观测事物现象的统一性。用科学的说法去解释这种感觉,那就像是两个活生生的大一统理论于眼前呈现。只是,从逻辑上来说,这种感觉是错误的,因为,能够解释所有事物现象的大一统理论在逻辑上不存在两个,这样的感觉违背了一而全,全而一的理念。逻辑和感觉的矛盾,滋生出一种巨大的让人疯狂的扭曲感,就像是强迫症患者注视到那不符合自己谐和观念的事物时的感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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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 永不复还

    “席森,席森……席森!嘿,醒醒,席森。.』.”席森神父依稀听到了声音,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闭上眼睛,却有一种陡然醒来的感觉,被两个怪物搅得翻天覆地的异常景象迅模糊,另一个温暖却又充满深沉色调的景象一点点在视网膜里放大。伴随眼前所见之景象变得清晰,那呼唤自己的声音也有了更多的质感。席森神父觉得一阵刺痛从右手腕中传来,仿佛电流沿着神经直抵眼球,让他半张脸都在抽搐,也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他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觉得意识清醒了不少,这才察觉自己正呆在房间里,从壁炉散出来的火光照明了大半的房间,小半的阴影伴随火光跳动,越往角落就越是暗沉。有熟悉的恬淡的香味在空气中流动,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一种安宁的既视感充斥在他的内心中,让那积淀的恐惧缓和下来,即便如此,他仍旧缩了缩身体。

    席森神父沉默又惊讶地打量自己,他的脑海中仍旧保存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无法言喻的怪物末日般的场所以及各种诡异的现象……尽管有记忆,但是,这些片段却如同已经过去的梦境般模糊。而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体截然不同于梦境中自己那已经变异得恐怖丑陋的身体——现在至少还像是一个人类。

    席森神父并没有忘记自己是神秘专家,也没有忘记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神秘事件,以及经由种种磨难而最终保存下来的知性和感悟。他所产生的所有惊讶,都并不是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或是这种梦和现实难以分清的模糊感,也绝对不是觉得自己突然间就从一个惨烈的战场回到了一个安静的庇护所般的房间,而仅仅是出于自己竟然会对此时的境况,有这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像是……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回到了一个已经被自己遗忘,或是主动想要忘却的地方。

    这一切没什么好奇怪的,神秘事件中生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意识态的力量足以让人堕入梦境之中再也无法清醒。但是,在这种时候……到底还会有什么事情生呢?

    席森神父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一个男人,音量不轻不重,不激昂,不颓废,也不焦躁,只能用平实来形容,就像是在家里习惯性地叫着家人的名字。

    “席森,你终于醒了。”那人说。

    席森神父终于想来了,这个声音,这个房间,这个在壁炉火光中的景象——那并不是多么独特的某一天。叫着自己的人……他转头果然一如所料,是一个身穿教父长袍的中年男性,那熟悉的面容尚没有后来那么苍老,但却已经爬满了白和鱼尾纹,和大多数人比起来,尽管充满了知性的感觉,却比起大多数人来,并没有多么独特的魅力,当然,这种外表给人带来的感觉,放在这人身上绝对是错误的。这个教父的内在,无法用“魅力”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却又是十分的可怕。

    “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说了这人的名字。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才能见到的面容了,在席森神父的记忆中,眼前的男人在这个年纪并没有做太多出格的事情。他想着,在片刻的沉默中,有一种明悟,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副容貌时的对方,这一切毋庸多说,也无法说清楚,但却着实无法让他感到惊奇。

    是的,爱德华神父,他就在这里。这是梦,这是记忆,但也并不仅仅是梦,仿佛有一种启示在静谧的空气中流淌。恬淡的香气,书架的霉味,用多种材料调和的墨水味道,以及笔在纸张上移动的沙沙声。这一切都宛如昨日。

    爱德华神父坐在书桌后,隔着一叠厚皮书盯过来,席森神父用手撑起身体,在沙上坐正了。他没有避开爱德华神父的目光,尽管他不知道,爱德华神父到底想要说什么。生于此时的这一幕,在过去似乎也有过,那一天,自己似乎也是被对方唤醒,然后,自己也是这么坐正了,等待爱德华神父往下说。

    “席森,什么是灵魂?”爱德华神父的问题,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一般。

    “没有灵魂。”席森神父一如既往地回答到。

    他德华神父用笔尖在纸上敲了敲,脸色半点情绪,但从感觉上来说,自己的这个回答似乎也并非大逆不道,至少对爱德华神父这个人来说是这样。

    过了一会,爱德华神父又问到:“**是什么?”

    “自我存在的总和在物性上的显现。”席森神父说,顿了顿,又补充到:“是自我认知轮廓的人前显圣,是接触的基础,也是隔阂的开始。”

    “没有灵魂,所以并不存在灵魂上的变形。**只是自我存在的物性显现,是自我认知的轮廓在他人面前的表象,所以,**的变形只是最初的自我表层的改变。”爱德华神父如此说到,那平视的目光又垂下去,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一副不予置评的口吻继续说到:“你用这样的哲学观去己,所有从**产生,源于外表,以及那些涉及自我表象的痛苦,都将难以拯救你。席森,你是一个对苦痛淡漠的人,就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你会很理智,也习惯于用理智去压制感性上的扭曲,以及基于感性诞生的幻觉,但是,这也同样意味着,你很难习惯那些从感性上产生的东西,难于挣脱,难以对抗,没有经验,也没有足够的手段。你没有足够的体验,也就无法获得足够的认知。在神秘中,用理性可以对抗的事物,用理性对抗事物的方法,都是十分狭隘的。”

    说到这里,爱德华神父用笔尖指了指席森神父,说:“我可以预言,终究会有一个时刻,感性的燃烧会在你无法注意到的时候开始,又以你无法想象的方式结束,而你——会如同异教徒一样被烧死,而你只能愤懑地承受,但这种承受毫无意义,因为它不会改变什么,就如同中世纪被异端审判的那些人一样,被人忘却,成为审判者的佐料和养分,而对你自己而言,将一无所有。”

    “是吗?”席森神父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语气并不迟疑,也没有任何退缩。

    “是的,一定会这样。”爱德华神父十分肯定地说:“但是,席森,我视你如同己出,你是我的儿子,无论未来变成怎样,我都不愿意你承受这种毫无意义的痛苦,也不希望你落到那样的局面。”他凝视着席森神父,并不因为这个他眼中的年轻人的决议和倔强而产生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爱你,所以,我要拯救你。也许你会渐渐忘记今天的事情,会忘记我在这里对你说的话,也许将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我试图对你做的拯救,从你的脑海中剥夺,但是,我仍旧会用尽一切手段拯救你,只因为我爱你,儿子。我无法确定,那会是怎样的手段,又会在怎样的地方,但我很肯定,我一定会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得到足以拯救你的力量,然后,你会回忆起这一天……是的,这是一个信号。”

    “我需要做什么?”席森神父没有动容,因为,坐在这个沙上的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他拥有的睿智,拥有的意志,都比这一天的他更加强大,也明白了更多的事理。即便如此,他没有反驳爱德华神父的说法,尤其是这个说法中最关键的字眼:他爱着他,他们是教父和养子,却有着亲生父子的情感,这一点毋庸置疑,从过去到现在,都从未被他们自己否定过。

    所以,就如同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一般,席森神父只是问着:我需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爱德华神父继续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没必要做什么,不要依靠所谓的主观和客观,不要去理会感性和理性,不要去辩驳真实和虚假。你要像是睡着了,做着梦,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然后接受……接受在你身上生的变化,你会知道那是我为你带来的,也许很可怕,也许你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也许从各种人性观念上都难以接受,但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因为爱你,想要拯救你。”

    席森神父一如爱德华神父所说的那样,没有去分辨梦境和现实,他对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知,因为,那心中的恐惧虽然暂时远去,却不曾减弱,那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充满了破坏性的力量,并没有因为眼前自己就在一个充满了既视感的房间里,就变得不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德华神父,这一切,正如眼前的爱德华神父所说的一样:这是一个烙印,一个标志,一个启示,一种暗示,是父亲为了儿子所带来的奇迹,在这里展现的一切,无论多么可怕,多么无法理解,多么充满了既视感,多么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都是爱的力量造成的。

    很久以前,在那一天,爱德华神父一定在述说着同样的事情。

    “……也许你会感到高兴?”爱德华神父突然这么问到。

    “是的,我会很高兴。”席森神父十分肯定地说。

    “我从来都不曾对你说过六六六变相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有这么一个灰雾恶魔变相是无比的强大,但是,它并不是让我变得强大,而是让你变得强大。”爱德华神父说:“我无法控制它,但是,也许你可以,因为,当我成为它,它便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为你创造了它。”

    “不,不单单是为了我。”席森神父摇摇头,“爱德华神父,你从来不会为某个人而去奉献。”

    但是,爱德华神父笑起来:“你以为你已经了解我?真是幼稚,你无法有人,哪怕是身边的人,席森。我也是会为了某个人去奉献的——尤其是我的儿子遇到了毫无意义的死亡和痛苦的时候,不,应该说,假如你遇到了毫无意义的死亡和痛苦,那一定是在我也已经自身难保的时候。”

    “你也拥有很多重要事情要做,而你也想做好那些事情。”席森神父说。

    “也许吧,许多事情都很重要,我的儿子,你也不是最重要的——但是,谁规定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定要去做那些对自己而言最有意义,最为重要的事情呢?”爱德华神父微笑着,目光中有一种凝聚了一生的戏谑的味道,“我的一生追寻着痛苦的意义,从痛苦的意义中窥视着末日的真理,但同样的,我也因此十分肯定,我的一生不应该只追寻探求这些东西,因为,我是人,而不是神。我想成为神,但是,在成为神之前,我仍旧是人,一个单纯而没有杂质的人生,是不符合人生意义的。”

    “所以,你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舍弃?”席森神父反问到,“用这样开玩笑一般,在终点前止步,让自己的选择染上瑕疵?让自己变成一个小丑?”虽然很尖锐,但并不带着愤怒或抗拒之类的情绪。

    “你知道吗?在末日面前,席森,我们一直都是小丑,每一个人都是。无论你是接受还是抗拒,它都是事实。所以,并非是我选择变成小丑,而是我的选择并不会改变我就是一个小丑的事实。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你的爱,并不会因为我只是一个小丑而褪色,无论是我选择成为小丑,还是我始终只是个小丑,都不会让我不爱你。”爱德华神父这么说着,拿起书堆最上方的一本,翻开了,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朗诵到: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

    面对许多古怪而离奇并早已被人遗忘的书卷,

    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敲,

    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

    有客来也,我轻声嘟喃,

    惟此而已,别无他般。

    我推开了窗户,随着翅膀的一阵猛扑,

    一只神圣往昔的乌鸦庄重地走进我房间;

    它既没向我致意问候,也没有片刻的停留,

    而是以绅士淑女的风度栖到我房门的上面,

    这只黑鸟把我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

    以它那老成持重一本正经温文尔雅的容颜,

    对我述说:永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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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 遗产

    席森神父静静聆听着爱德华神父的朗诵,有一种怪异的气氛在这个房间里扩散,过了一会,又觉得不仅仅是气氛,还是味道,是温度,是通过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毛孔都可以感受到的某种东西。Ω.M那是无形的,似乎有一点儿唯心,但却又不能完全肯定只是心理作用。似乎有更多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脑海里,让他仿佛就快要想起了一些什么。时钟在滴滴答答作响,让席森神父陡然觉得自己为什么在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呢?他钟,指针正走向晚间零时,秒针每跳一格,都让他无比强烈地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同时跳了一下,让他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其实是自己的心脏出的。

    爱德华神父的声音没有停下来,却越来越模糊,坡的名著诗篇就在这种模糊的声音中变了个样,口齿不清的祷文正从中涌出,席森神父的内心不由得应和这个声音,在心中念诵着末日真理教的祷文:

    “万物终有起始,也必有终结,死亡是点缀墓碑的花,墓志铭就是人生的意义。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草会枯萎,花也会凋零,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有一层截然不同于房间内壁炉火光的淡红色光芒从窗外射进来,席森神父心中生出惊厥,一种不祥的恐惧的感觉,让他完全不想去红色光芒的源头,但那是从爱德华神父背后照进来的,一种似曾相识的忧虑让他强迫自己德华神父。这个让他的一生充满了爱恨和复杂的哲学因素的男人正注视着他,尽管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席森神父仍旧能够从中感受到慈蔼。

    爱德华神父伸出手指,在嘴唇边竖起,就像是在示意席森神父不要说话,那诡秘的仿佛已经有某种不一般的事情正在生的感觉愈强烈。淡红色的光芒有一个明显的轨迹,它的确是从爱德华神父的背后,准确来说,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靠上一些的部分射进来的,而且正在由淡转浓。爱德华神父沐浴在这不详的红光中,头开始脱落,面部的肌肤也仿佛在融化。席森神父无法压制那从诡秘的气氛中,从异常的变化中,从宛如噩梦一样的征兆中,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可以拒绝说这种恐惧是自自我的内心,但却无法否认,哪怕它的确不是,也有某种东西通过无形的注射器,将恐惧注入自己的内心。

    席森神父觉得自己不应该恐惧这些变化,这些事情,无论它们显得多么古怪,多么的不同寻常,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神秘专家,是经历了更多类似这些恐惧事物后仍旧生存至今的专家,那面对天塌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动摇的意志,早已经在自己心中扎根。然而,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在恐惧着什么。眼前的情况和过去的情况似乎有一点儿类似,但却从某些更加本质的地方有所不同,正是这些不同之处让他无法根据过去的成长,来镇定地面对眼前正在生的事情。

    “不要害怕,席森,不要害怕……”爱德华神父嘘声说着,就像是在述说一个秘密,“已经来了,我们设法困住了它,但它仍旧来了,它不是最强大的时候,即便如此,我们仍旧需要付出代价。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但这不够。你是继承者,席森。原本我觉得你不是,不,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应该是,但是,事情展到这个地步,谁能知道呢?因缘际会,因果循环,你和我们一样,追逐着末日的真理,就必然要面对它。我开始,预估到了过程,但是,说实话,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不明白。”席森神父红光越来越强,爱德华神父的五官已经融化了,而他的身体和四肢也在溶解,就像是一个蜡烛做的人形在高温下逐渐失去轮廓。

    “所有追逐末日真理的人都会遇到它,所有想要逃避它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所以,不要逃避,直视它,越过它,才有可能抵达终点。而这个几率,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谁知道呢?它很强大,但是,仍旧被我们限制住了。”爱德华神父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觉得爱德华神父在打机锋,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对话。一方像是在暗示什么,却又不把重点明确地说出来,另一方就得费尽心力去猜测,却不一定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席森神父一直都觉得,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在一个阴暗浑浊,事理不清的环境中,就越是不应该打这样的机锋。

    “我无法说得更清楚,因为我们也没有理解得十分透彻。我所知道的,一大半只是我的猜测,而一旦你完全知道了我的猜测,你的思维就会局限在我的思维中——我害怕会变成如此,反而让你送命,所以,我不能说得更清楚了。”爱德华神父并没有因为席森神父的急切和反感而感到焦虑,反而,就像是乐于一幕般,带着一丝让席森神父觉得似曾相识的戏谑,“我们全都是小丑,不要忘记这一点,当剧幕拉开,在角色完成其剧情前,是不会退场的,你需要做的,仅仅就是让自己剧情延长。这里没有固定的主角,也没有固定的配角,而仅仅只有角色。席森,不要害怕,死亡不是终点,死亡只是一种变化的过程,所以,你反而要注意,不要让变化固定,不要让变化终止。”

    爱德华神父这么说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不成人形了,反而像是一支蜡烛。在窗外红光的照射下,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这支蜡烛就像是在燃烧。时钟滴滴答答作响,席森神父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就像是要跳出胸腔。

    “‘我们’是谁?”席森神父追问到。

    “新世纪福音……我们的确带来了福音,不是和名字很相称吗?”爱德华神父只剩下声音在空气中飘浮,“我们做了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却没有完成我们最终想要做到的事情,但是,我有你,席森,所以,我将我们的成果留给你,让你继续你想做的事情。而我们,就像是幽灵,终将消失在命运的尽头。”

    席森神父已经站起来了,他的双腿在颤抖,他感到愤怒,对自己为何如此的恐惧感到不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告诉他,爱德华神父就要消失了,很快,很彻底,这次见面,就是最后的告别,这个如师如父的男人在交代后事,而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伏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这个男人埋下了。这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触的机关,唯一知晓的就是触条件:当爱德华神父自身难保,而席森神父也陷入一个死亡的命运时,爱德华神父就能够通过这个机关,用自己的死去换取席森神父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是的,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活下去,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用颤抖的声音喊着。

    “要小心玛尔琼斯家,你不是唯一一个还拥有剧情的角色,它们的剧情或许比你更加漫长,更加地接近结局。”爱德华神父的声音就像是轻烟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壁炉陡然爆炸,火光冲出来,缠绕在他那已经融化得不成人形的轮廓上,让这支像是蜡烛的东西凶猛地燃烧起来。从窗外射入的红光虽然愈见清晰,却仍旧被这暴涨的烛火压住。席森神父,从烛火中飞出的一大堆宛如死人脸的恶灵般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

    这些恶灵之脸在房间里肆虐,哀嚎,尖叫,诅咒,又在红光中融化,即便如此,它们仍旧像是无穷无尽。席森神父被这些恶灵包围了,但恶灵们没有侵犯他,反而让他觉得它们在保护着自己,不受到红光的侵袭。他抬起头,那一直阻止他外的自内心的恐惧,在他同样自心底的愤怒中变得弱小,虽然没有消失,却再也无法阻止他瞧过去了。

    于是,席森神父,那悬挂在窗外的血红色满月。它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不详,栩栩如生,就像是在统治局中那样。统治局那满目苍夷的末日景象再一次挤入他的眼帘,房间恶灵火光和那燃烧的蜡烛,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又一次,宛如从噩梦中惊醒般,回到了自己一直都在的战场。

    仿佛快要坠落地上的巨大红色满月,以及月面上的如同女体和树状触手融合在一起的黑影,全都再一次清楚楚,但是,一直在对抗它们的那无形无质的东西正在从感觉中消失,像是融化了,又像是钻进了红月和黑影中。席森神父无法但却能够感受到,魔纹唤起的“风”,在临界兵器的增幅下,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印象:无数的恶灵正向着红月和黑影呼啸而去,正是它们带起了遍及整个统治局遗址的风,它们无处不在,无缝不钻,哪怕是红月和黑影掀起何种异常,都无法逃过它们的冲击。

    席森神父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物质都在快风化,包括他的身体,然而,他那已经无比扭曲,也无比丑陋的身体在风化碎裂后,却露出原本的人形的肌肤和身体。一个完全由血肉构成的,没有一丝构造体材质的,比正常,十分健康,却又让席森神父觉得充满了义体所不具备的澎湃力量的人类身体。

    让人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人类的身体。

    那感觉中由恶灵掀起的浪潮越是冲入红月和黑影之中,红月和黑影就越是有一种分离的感觉。席森神父觉得一定没错,那由女体和树状触手构成的黑影,一定是在和红月分离。即将坠落地面的巨大红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度虚化,就像是那些的恶灵填充了它,让它也变成了幽灵,变成某种幻觉,变成了并非实质存在的东西。而黑影也在扭动,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适应,总而言之是在变形,那些非人的部分正在收缩到女体轮廓中,女体轮廓也在缩小,如同被封印了一样,正在变成一个更加直观,更加确实存在的事物。

    最后一个眨眼,那强烈变化的一切骤然停止,就像是恶灵全都冲入了红月中,而红月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已经没有非人外貌的女体轮廓,以一个正常人的大小,静静落在地上,就在席森神父的一百米开外。所有曾经遮蔽视野的东西,无论是建筑还是灰雾,也全都消失了,天地清明,只剩下一大片像是沙子又像是灰烬的东西覆盖在大地上。

    爱德华神父的存在感完全从席森神父的感觉中消失了,而席森神父也终于这个战场上剩下的最后一个敌人。她的样子并不让席森神父感到陌生,但也很难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这个女人,但是,席森神父没来由知道她的来头:江。

    在想起“江”这个名字的时候,席森神父觉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因为,对方在许多地方都给他一种强烈熟悉又充满了侵略性的存在感,那是曾经在末日真理教的最终兵器身上感受过的存在感。

    眼前的女人和最终兵器是如此的相似,但又并不相同。

    真江女巫VV无名之子四天院伽椰子爱德华神父……一连串的名字没来由从席森神父的心头浮现,并让他有一种觉悟: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她会以此时的模样现身,正是新世纪福音争取到的最终成果,为此,整个新世纪福音已经被彻底击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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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逆刃

    席森神父注视着那个怪物变幻的女体,他下意识就知道了关于它的许多事情,就如同他本来就知道一样,但是,那并非是从过去的记忆中整理找出的信息,反而像是在那么一瞬间,这些自己应该知道的情报从冥冥中烙印在他的心底。. .他无法去追究这些认知从何而来,只能顺着这些已经存在的已知情报去推测,如果自己所下意识知道的这些事情是不正确的,那么,推测出来的结果自然也不正确。然而,席森神父愿意相信,这些自己突然就知道了的东西,正是爱德华神父留下的遗产。

    ——仅仅是让这个怪物变成人类的样子,亦或者说,更趋近于人类的模样,就让原末日真理教的三巨头之一彻底崩溃了吗?真是难以想象。

    席森神父愈加慎重,哪怕在自己眼前的那个怪物,已经彻底失去了那让人觉得不可力敌的规模和神秘,但是,这种程度的压制到底可以持续到何时呢?席森神父无法肯定将会生在这个怪物身上的任何事情,根据自己下意识知道的情报,女巫VV和三信使的力量连锁到了爱德华神父这个环节的时候,已经将近成功了,可即便如此,无名之子的躯壳仍旧没能完全锁住这个叫做“江”的怪物,以至于爱德华神父被迫使用九九九变相中最禁忌的变相。

    按照女巫VV的想法,三信使的连锁反应就像是一个黑匣子,能够装入那些乎想象的,不可思议的神秘,所装入的神秘越是强大,这个黑匣子就越是坚固,其本身的神秘也会日益渐增,而只要在这个黑匣子被装入其内部的可怕神秘完全侵蚀之前,亦或者在黑匣子本身的神秘受到内装神秘的干涉,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前,击破这个黑匣子的话,就能够连同其内装的神秘一起击破。

    女巫VV本应该是想要自己充当最后的破匣人的吧,然而,出了一些错误,导致其未能出现。从爱德华神父的推测来乎女巫VV的下落不明,并不是什么好的结局,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有很大可能,女巫VV已经死了。亦或者说,女巫VV用自己的死亡,争取到了将这个叫做“江”的怪物锁入无名之子内部的机会,并完成了所有的前置步骤,爱德华神父所做的,不过是把最后的步骤补完,并再之上加一道保险。

    爱德华神父已经没有余力承担破匣人的使命了,于是,从各种角度去思考而得出的结论,就是让自己的教子成为新的破匣人——不,席森神父立刻打断了这样的推想,因为,这个结论必须建立在如今这个叫做“江”的怪物真的已经彻底被锁入“无名之子”的躯壳内才有意义。倘若自己眼前的这个暂且像是一个人类女性的怪物,还会继续侵蚀,继续变化,以一种突性的异变,快突破自身所受到的限制,那么,爱德华神父所留下的遗产,仅仅是让自己得到了逃跑的机会而已。

    那么,要试试究竟是如今的自己可以击破眼前的怪物,还是立刻转身就逃?

    席森神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怪物,虽然下意识知道它是“江”,但是,另一方面的感觉,又让他觉得“江”不单纯是一个代号,一个名字,一种指代性的称呼,而别有深刻的含义。再就是,仅仅用“江”去指代眼前的怪物,似乎也并不完全正确,存在某种偏差的感觉。席森神父的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了更多从“江”这个单字延伸出去的称呼:真江和女巫等等。

    从这种混乱又模糊的感觉来说,“眼前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其实是很复杂的问题。

    它更近了,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障碍阻挡在它和席森神父面前了,到处都是沙子和灰烬,天空和大地都变成了一个平面,两人在一条直线上对视。席森神父感觉到了它的视线,和其他真正的人类时的感觉没有什么差别,而自己也无法从它的轮廓上找出半点非人的痕迹。无论从感觉还是从目测可见的地方都无法让他觉得这是一个非人的怪物,而仅仅从逻辑上,可以得出它就是一个怪物的结论。

    它是美丽的,无法从它的身上找到太多“无名之子”原有的特点:无论是性别,还是体态,都已经截然不同。那明显是血肉之躯的纹理和色泽也很真实稳定,没有任何神秘性所带来的变动感,若非提前知道它就是怪物,否则真要将它当成一个弱女子吧。那修长的身躯其实很丰满,符合人们对美丽女性在**上的追求,没有穿衣服,仅仅是黑色幽深的长遮住了脸庞和性征,却并不妨碍注视者去感受这个身体的曲线。

    它走路的姿势缓慢却稳定,不显得娇弱,也没有任何让人害怕的气息和特质,却无法减缓席森神父内心的恐惧感,因为,席森神父知道它和外表的不太一样。它在沙子和灰烬上留下脚印,从脚印深度来完全符合一名正常女性的重量。没有武器,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仿佛就只是单纯在沙地上跋涉而已。

    席森神父想要做点什么,但一种茫然在他的内心浮现,让他一时片刻想不出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这已经是很奇怪的状况,对席森神父而言,自己绝对不应该有所犹豫和茫然,无论是本能还是经验,都应该能够在这种时候做出一点儿响应。然而,没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努力去思考,但是,在本能思维和行动三者之间的关联性上似乎遇到了一个无形的关卡,让自己无法得出结论,也无法付诸行动。

    这种状态已经完全可以视为对方的攻击了。席森神父的心中警铃大作,集中心智试图突破这种意识层面的封锁,可是,能够意识到并不代表可以作到。他摒除了所有的杂念,仅仅用“向前”这个念头去驱动自己的身体,可是,下一刻,他愕然自己的双脚不仅没有向前,反倒向后退了一步,随后才有一股冒着寒气的恐惧席卷上来。

    他张开口,想要通过“说话”这样的行为来打破僵局,可是,就如同他最糟糕的猜测一样,自己的喉咙像是麻痹了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声带的振动,也自然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出来。

    对面的宛如正常人类一样的怪物更近了。当席森神父在一阵尝试却毫无所得后,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它的身上时,他骇然现,自己和它的距离只剩下十米。明明对方移动是如此缓慢,但是,就在自己挣扎的时候,时间仿佛悄悄漏掉了一般。

    之后,席森神父,那被黑色幽深的长掩盖的脸上,有且仅有一个红色的光芒亮起,那就像是它的一只眼睛在光。是右眼。

    一种强大的,足以让意志为之所动的吸引力从那右眼悄然溢出,席森神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能注视那只右眼。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已经被那红色的光芒,异常的表现,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想要探究那长下的面孔的好奇心捉住了,他已经和那只右眼对上了。

    有一个想法在席森神父的内心深处疯狂滋长,但那个想法是如此的复杂,如此的模糊,就连席森神父自己也无法知晓其中掺杂了多少念头。他想到了末日真理教的最终兵器,觉得眼前的人形怪物和最终兵器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但也因此感受到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最终兵器的行为像是被驱使,有一种十分浓郁的遵从某种指令而行动的味道,而眼前的东西,却完完全全主宰自己,是以其所想而行动。这也意味着,这个怪物是有智慧的,比其它所见过的最终兵器都要有智慧。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米,在正常情况下,席森神父本应该可以在这个距离穿透长的掩盖,估摸清楚那张藏在长下的真面目,然而,对上它时,他失败了。它那遮遮掩掩的样子似乎别有意义,这种意义变成某种神秘的力量,笼罩在它的脸上,让人无法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无法得到。席森神父在脑海中勾勒其形象,但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一张脸部完全被涂黑,以示不存在的形象。

    ——不存在吗?

    席森神父不由得想,到底是它本来就如此,还是被锁入“无名之子”后,和“无名之子”原本的存在生了某种化学反应。仅从神秘学词汇的语义角度来说,“无名之子”其实不仅仅是“没有名字的人”,

    也是“没有相貌之人”。

    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怪物,无论从名字还是容貌上,都模糊得的确符合这个语义。

    它伸出手,不疾不徐,却让席森神父的额头冷汗直流,他下意识有一种想法:一旦被它碰到,自己就完蛋了。战斗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和寻常的战斗方式不一样。不,或许应该说,战斗从未结束。

    ——给我动起来啊!

    席森神父在心中呐喊,明明这个机会是爱德华神父牺牲了自己才争取到的,他从来都没想要错过。

    哪怕只是一步也好,无论是躲闪还是进攻,是向前还是后退,亦或者是侧移,至少——

    至少不能像现在这般,宛如中了身化石头的诅咒一样。

    那只手伸来的度不快,就如同普通人伸手一样,但是,席森神父的瞳孔已经紧缩在一起,仿佛要只右眼下隐藏的秘密,以及只手伸来的方向。仅仅是一瞬间,这只手就已经击开了倒映在席森神父眼中的所有景状,就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这只手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手宛如怒潮,压过地平线,盖住天空,笼罩大地,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悬挂在天际,散出种种不详的征兆,就仿佛明明只是普通女性体格的它陡然间变成了撑天巨人,但是,只有手和眼睛是存在的,其它部位都已经变成了空气,变成了虚无,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席森神父仿佛这一切,而他知道这全是幻觉。

    下一刻,差点让席森神父痉挛起来的痛楚从他的右手腕传来,四级魔纹的灼热就像是撕开了无形的意识的巨网,将他从窒息的水中打捞出来。

    “风”从无到有,嘶声呼啸,将席森神父卷上天空。席森神父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温暖,感受到了自我思维的奔流,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感受到了肢体的活动。但是,那让人头皮麻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远去,在他落地之前,那个如同正常人类女性一样的怪物眨眼间就出现他的身侧,相隔五米,但已经平行,那在空气中留下弧度残影的右眼红光,宛如在注视猎物一样,让他毛骨悚然。

    即便如此,席森神父才终于找到了继续战斗而不是立刻逃跑的理由——那是一种感觉,一种自己可以战斗的感觉。

    手镯状临界兵器就像是遭遇了某种的侵犯般,急剧地出振动和噪音,就像是下一刻就会颠簸损坏。席森神父的义体化已经消失了,完全**的状态,并没有妨碍他对临界兵器状态的理解,毋宁说,完全凭借直觉去理解,而并非是通过脑硬体对信息反复审核归纳和总结所做出的结论更快,和**的本能更加契合。在席森神父的念头浮现之前,临界兵器已经释放出冲击,可以轻易曲的空气形成半透明的环状,以自己为中心向外扩大,但是,席森神父十分清楚,这绝对不是这个临界兵器的正常运作方式,它的干涉应该是更加隐晦的,是通过扭曲其它力量的表现效果来展现的。

    反过来说,是否也可以认为,那个怪物声不响,其实已经动了某种也感觉不到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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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 仪式

    “风”在旋转,一个螺旋,两个螺旋,三个螺旋……直径从一百米到一厘米的旋风遍布在席森神父身周,大规模的放电现象在每一个漩涡之中产生,可见的电光就如同一根根丝线将这些漩涡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复杂又庞大的立体网络。r?anwenw?w?w?.??席森神父曾经在这个统治局区域布下的仪式陷阱早已经无效了,他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所在和原来那个灰雾弥漫的安全网络节点区域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哪怕从物理地址上看起来像是同一个坐标,但是,就如同正常空间和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之间的差别,以及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和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之间的差别一样,之中存在一定的差异。

    席森神父无法理解这种差异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也无法去完全描述这些差异,若换做科幻一些的说法,他也只能想到“平行空间”之类的解释,但是,无论哪一种解释,在这里都有明显无法解释的地方。席森神父无法从理性和逻辑上,去分析这里的神秘,但是,身为神秘专家的直觉却让他能够产生一个大概而模煳的轮廓,让他不至于在思维上走进死胡同。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只要理解其原理,并拥有应用这些原理的能力,就能够破解任何已知事物。但是,从神秘的角度来说,已知事物定然被解明原理,反过来说,未知便是无法被解明的,要面对这些无法解明的危险,所有尝试去解明的手段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反而,那些同样无法被解明的手段才是在命悬一线的关头,对抗无法解明的危险的最及时方法。

    席森神父不是科学家,习惯于用理性和逻辑思考,但又并非局限于这些对正常人而言最为寻常可见的手段,他的哲学,他的真理,他的所有对神秘用的手段,全都存在于他无法理解的未知中。对他来说,生存和力量也是极为单纯的人能够解决已知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对许多人而言,只注视已知的领域,使用已知的力量,是最为安全且便捷的手段,因此,对这些人而言,用已知的思想认知去否认未知的事物是习以为常的,也是自然而然的,是一种被动且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但是,对神秘专家而言,想要活下去,就必须直视那未知的迷雾,无论是用已知的力量还是未知的力量,只要能够让自己在未知中存活,都必须承认其存在。

    献祭仪式的原理是未知的,四级魔纹的力量程度是未知的,且魔纹本身也是未知的事物,同样,临界兵器从效果到原理,再到其存在的史,也全都在迷雾之中,爱德华神父所留下的遗产也充满了不可测度的可能性,再到女巫vv和其它信使,他们所做过的事情也全都被死亡掩盖。而所有这些未知,全都是为了针对眼前这个无从想象其可怕程度的怪物。

    这个看似普通的美丽女子的怪物

    席森神父的“风”和“电”形成一个巨大的力场,这个力场又在形成的一瞬间,就被手镯状临界兵器扭曲。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四周,每一个立方米内的气压都是不同的。他将自己和面前的怪物装入了一个无形而巨大的魔方,并不断通过四级魔纹的力量,尽可能乱序地扭转这个魔方,让自己和怪物尽皆陷入这个残酷又急剧变化的幻境中。

    他十分清楚自己力量的优势和劣势在什么地方。无论是魔纹超能还是临界兵器,自己所拥有的这两者在直接攻击能力上都有极大的不足,或者说,这并不是一种能够直接伤害到敌人的力量,而必须通过两者的调动,产生间接性的充满破坏力的现象。一直以来,席森神父都是通过已知的知识去理解“气压控制”到底是如何完成的,并估测“气压控制”能够造成的种种充满破坏力的现象,自从三级魔纹使者开始,他就已经将手段钻研到了“控制大气微粒”的程度。通过“力”推动“粒子”,形成剧烈的粒子运动,从而释放大量的能量,以及通过“力”压缩“粒子”,形成极为坚固的物质从最常见的电能到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能量,从可见的到无形的,从单金属特性的物质到复合金属特性的物质,再到非金属物质,从有机物质中汲取对有机体有利的化学反应,从无机物质中提取能够抗拒多种化学反应的惰性结构,亦或者催发能够加速化学反应的催化剂等等。

    从能量到物质,席森神父都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从中找出自己最得心应手的反应。这些反应都是可以通过科学方法计算出来的,也都是可以通过科技手段观测到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强大,正常世界的科学可以解释,但科技无法控制的反应,对他而言只是“锻炼了多少次”的问题。

    从微观层面去激发的剧烈变化,通过连锁反应造成宏观层面的各种现象,不仅仅会对人类已知的事物产生影响,也同样会对人类未知的事物产生影响。席森神父已经在过去的每一次神秘事件中,亲自证明了这一点。

    他希望自己从过去得到的这些力量,从敌人和亲朋身上学到的东西,从死者留下的遗产,能够在眼前这个名为“江”的女体怪物身上起效。

    席森神父已经深刻理解到了,自己在此时的每一次攻击,每一次思考,都并非是只属于自己的事情。正是有了过去诸多事物的铺垫,诸多人们的牺牲和赠予,才有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可能性,才有了自己此时此刻进行思考和战斗的基础。如果自己竭尽全力也无法解决这个怪物,那么,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能够杀死它的可能性已经极小了,而自己也必须如同爱德华神父一样,去做一点事情,将那最后的一线希望压在其它的某个人身上,让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将其他人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化作那某个人的资粮。

    而这样的行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真理,而仅仅是为了能够传递一种情感:一种非是矢志不移去追寻真理的情感;一种相对于那宏远理想更加狭隘和短暂,却让人发自内心认为必须传递下去的东西;一种证明了自我的存在,证明自我于他人之中的存在,证明人类的个性和共性的证据它直接证明了,当人类脱离他人而单纯存在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人类,因为,“人类”的定义从一开始就是狭隘的,这种狭隘的意义,正是对自身愚蠢的认知和觉悟。

    “人”的谦虚,就在于对“人类”定义的狭隘上,在于对人类必须自我束缚的认知上。“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之类的话,并非是人类嘲讽自身的愚蠢,而是坦诚自身存在的愚昧。人无法想象“全知全能”的伟岸,人无法想象比“全知全能”更伟大的东西,无法想象比“全知全能”更加深远的存在,尽管人们自己创造了“全知全能”这个词汇。所以,“全知全能”和比“全知全能”更伟大的东西,无法让人进步,对人而言,“全知全能”就已经是思想的局限,所以,一旦人将自己定义为“全知全能”,亦或者接近“全知全能”,亦或者带着一种虚妄的想法去接受这种“全知全能”,就不可能再取得进步。

    反过来说,正因为承认了这些狭隘和愚蠢,将“人”定义在一个狭隘面上,“人”才能够更能够看清楚自己的成长,由此获得了面对未知恐惧的勇气。不知道从多远古的时候起,便有人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他们开始对人们述说“人”是何等渺小的东西,由此,在人理之中留下一个深刻的概念:越小的东西,就越是有成长性,越是狭隘的东西,就越是有发展的空间。

    人就是带着这样的认知和觉悟,向着让人恐惧的未知前进的生物,但这绝非是为了什么真理,而是更加朴素的,更加强调自我存在性的冲动。

    只要是人类,就无法放弃这种冲动,因为,人类的狭隘和愚昧,让人在放弃这种冲动后,就无法成长,无法存活。反过来说,只要不是人类,当然可以随便去看待和理解“人类”这个词汇。

    问题一:放弃了狭隘和愚昧的自我定义,而超脱这个人类定义之外的东西,其眼中的“人类”定义对人类本身是有益的吗?

    问题二:你承认自己是人类吗?承认自己身为人类的狭隘和愚昧吗?承认这种对自我狭隘和愚昧的定义吗?

    对这两个问题,过去的席森神父有着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答案。但现在,席森神父并不是基于过去的答案做出此时此刻的决意和行动,而完全是以现在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答案,去重新构建了自己思考和行为的基础。

    对他而言,末日真理仍旧十分重要,让自己存活到末日真理完全展现的最后,也同样十分重要,但是,这些重要性已经绝非凌驾一切。尽管没有动摇末日必然到来的信念,却已经并不是以这个信念为基础而行动了。

    信奉末日真理,追寻末日真理,是身为教徒的追求,但是席森神父此时此刻,存在一个很强烈的念头,那就是:自己并不仅仅是一个教徒,而且是一个人类。纯粹以教徒的身份去追寻真理,或许堪称是“圣者”吧,如果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的单纯,那么,在身为“教徒”之外还具备何种属性,还到底是不是人,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反过来说,正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弃身而为人的想法和身份,并有意识或下意识地,从人类自身的角度去理解事物,去看待神秘,去追寻着末日,所以,才显得矛盾而古怪。

    终究,自己身而为人的意识,对“人类”那狭隘定义的接受,才是让最让自己冲动的源头,并且,“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呢。”席森神父如此对自己说着,与此同时,那女体的怪物便冲破了层层阻碍,魔纹超能和临界兵器共同作用所制造出来的魔方式的恶劣环境,在它身上根本看不到半点效果。更甚者,当席森神父已经顺从危机本能,在第一时间漂移的时候,那意图被施展出来阻碍其行动的力量,反倒成了推它一把的力量。

    在席森神父的思维活动产生变化的一瞬间,女体怪物便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在它那右眼部位的红光深处,那黝黑如同深渊的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孔一张看似没有表情,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生动,都要像是一个人类,因而充满了愚蠢味道的脸。

    席森神父所在的气压方块在第一时间发生膨胀,沉重的压力,爆发的冲击,激荡的火花和四溅的电流交织在一起,将席森神父抽打出去。席森神父没有反抗,凝聚的微粒早已经在他的体表构建出惰性的防御结构,抵抗了大部分因为这些暴乱现象而产生的破坏力。这个气压方块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陷阱诱饵从一开始就是席森神父自己。

    攻击并没有结束,当席森神父向外抛飞的同时,他所划过的轨迹上所存在的气压方块都开始膨胀,爆发,产生复杂得连席森神父也无法说清的连锁反应,并沿着这条轨迹逆向涌入率先爆炸的气压方块中。

    所有的爆炸,所有的光现象,所有可见的轨迹和波动,都并非是毫无规则的。也许在一个气压方块中所产生的爆发是混乱的,但是,接合所有在席森神父抛飞过程中爆炸的气压方块来看,却又充满了时间和空间上的韵律。那些肉眼可见的光,那些飞扬的物质,那些散溢的气味,那些在不同频率传播的声音,便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仪式矩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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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 直面恐惧

    爆炸,一连串的爆炸,爆炸产生了光声音风和多种物质,复杂的振动就像是在编织一件精美的富有暗示意义的旋律,微粒在旋律中交合,诞生简单的结构,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制了这种结构,向更广阔的空间延伸,当结构的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个结构就显得复杂了,那像是某种图案,某种图腾,是富有生命力量的,但也仿佛一种随时都会摧毁生命结构的毒素。. .许多包含了“促进”和“成长”等等正面意义的东西,和那些包含了“衰竭”和“阻碍”等等负面意义的东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裹起来,让其彼此之间产生一种更加复杂的,无法计算的,难以观测到每一个细节的相互作用。于是,更具体的变化产生了,构成了一些奇特的现象,产生了一些能够切身体会到的结果。

    席森神父在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空中滑翔,他的身体平躺着,脖子向胸膛弯曲,就像是在注视什么东西,但他注视的方向却不见那个女体怪物。席森神父的双脚渐渐下垂,几乎要拖在地上了,但就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托住他的身体,让他仿佛毫无阻力地滑翔般飞退。仪式产生的种种现象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就已经扩散到五十米直径以外,那强烈的侵略性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能感受到,并一定会为之生出鸡皮疙瘩来,而这样的变化远远不是结束,伴随着时间流逝,这个仪式的效力还会进一步增强,并因为手镯状临界兵器的影响,向着一种崩坏的,对席森神父自己和那个女体怪物都不友好的方向扭曲。

    这不是简单的仪式,席森神父在最后一次于恍惚中,去到那个似真似幻的房间,聆听爱德华神父的遗言之前,是不可能做成这种仪式的。甚至于,他在不到一秒前,也仍旧对自己是否可以完成这个仪式抱有疑问,更严格地说,做这样的仪式仅仅就是那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宛如灵光一闪般做出的决定。

    那是很强烈的直觉,席森神父布下的陷阱,其预想中的效果要远远低于此时展现的效果,但就在女体怪物即将打破气压魔方的一刻,那冥冥中涌来的一种冲动,让席森神父在那一瞬间,好似变成了某个存在的傀儡,被引导着完成了如今的仪式——席森神父在做出行动的一刹那间,就觉得这一切并不仅仅是由“自己”做出的,而是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意志推动,而他从其中,感受到了爱德华神父。

    在那一刹那间,席森神父的思考,心中的情绪,身体的动作,和那冥冥中的呼声达成了一致。若要让他形容,他会说,就如同一种使命,一种召唤,一种天定的伟业,一种必不可少的剧情,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一种很难描述,却十分和谐,根本不需要犹豫的情况,亦或者说,他从感受到付诸行动,根本就没有去想太多的东西,一切都在跟着那个引导般的感觉走。

    也在他直觉地付诸行动的时候,他的心中陡然浮现一个词汇:英雄。

    于是,他觉得,只有“英雄”这个词汇所包含的意义,才能解释自己的冲动——一群强烈的意志,十分统一的,坚强的,宛如钻石一样——无论那是何种颜色的钻石,有黑色有粉色有白色以及其它色谱的颜色——这些从席森神父的角度去全可以形容为“英雄意志”的东西,狠狠地从意识层面推了他一把。

    就像是在召唤英雄。而在感受到自己的这种冲动后,在理解了当自己放弃那理性的想法,从一个末日真理教的教徒身份,转变为身为一个人类的身份时,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后,席森神父也有一种也许是错觉的感受:自己真的成为了英雄。

    换做过去的自己,一定会地啼笑皆非吧,因为,从他的价值观来说,自己因为冲动而正在做的事情,绝非是什么英雄的事情。自己的立场和出点,和他所理解的“英雄”的含义有着巨大的差别,可即便理性地如此判断,席森神父也无法压抑那激昂的内心。

    那激昂的份量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当自己的心中有多少恐惧,这种激昂的程度就有多高。两种激烈的情绪是成正比增长的。

    席森神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疯了,自己不是清醒地在战斗,不是严格地从中自己所承认的“自我意志”在进行战斗,但却不可否认,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很强。远乎自己想象的强,那些过去自己认为是弱点的部分,是在不理智情况下才会露出的破绽,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无足轻重了,因为,这种强大从另一个层面上盖过了这些弱点和破绽。

    从理性而言,席森神父觉得自己在膨胀。他承认,身为末日真理教教徒的自己,和身而为人的自己是不冲突的,但是,两者的思想和行为确实存在矛盾。在他的观察中,大多数末日真理教的教徒都会放弃身而为人的立场,通过一些手段,从物质到思想上,抛弃那些矛盾的因素,将自己变成一个最为纯粹的“教徒”。他也曾经想过,甚至于,一点点地向非人的方向靠近,义体化正是这种倾向的具体表现,然而,在似幻似真的恍惚中存在的爱德华神父,却完全没有给他选择地,打破了这种变化,就像是一个强硬的父亲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想法,用自己那最不可理喻的暴力的手段,要硬生生将儿子掰回他所认为的“正道”上。

    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哪怕席森神父已经人过中年,却仍旧产生了如同孩子一样的想法,他不想抱怨,也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原来自己的内心深处仍旧残留着这样的情感。明明爱德华神父自己也在用九九九变相的力量,将自己从人变成了非人,去实践自己的想法,在他人眼中定然也是无可救药了,可是,如今他却用那非人的力量,将自己的教子从非人的道路上强行拉扯回来。

    席森神父甚至考虑过,是不是爱德华神父后悔了自己的选择?但是,当他生出这种想法的下一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席森神父感到矛盾,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教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如同留下遗言般的最后时刻,爱德华神父说的话,做出的决定,和他自己过去的生命历程充满了矛盾,就像是要刻意留下这个矛盾,并让席森神父自己也因此变得矛盾起来一般。

    即便如此,席森神父仍旧能够从这种矛盾中,感受到了教父对自己的爱,以及当对方做出这个决定时的毫不犹豫。

    生在爱德华神父和席森神父之间的这一切,就像是在漫长的时间中,被泥土掩埋起来,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开花结果。

    那强烈的命运感,始终在席森神父的情绪中涌现。

    爱德华神父的矛盾,就像是父子间的遗传般,来到了席森神父身上,并让席森神父感受到了,在爱德华神父的矛盾背后,同样存在着更多的矛盾,但是,这些“矛盾”并非贬义的,也并非是被那些矛盾的人们自身所唾弃的,正好相反,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份“矛盾”,就如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致认为,这种“矛盾”才是最宝贵的遗产。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在人和非人的界限上,一度踏入非人的领域,却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一种可怕的意志,人的自我折磨,回到了人类的这边——这个过程,在席森神父的身上延续,他感受到了,无比清晰地,强烈地,冲动地感受到了这个传递。

    在席森神父的背脊终于砸在地上,仿佛有尖锐的石头,敲中了他的脊椎,那剧烈的痛苦和麻痹感,沿着神经向肢体蔓延。他强行摆动身体,在地上打滚,在他试图爬起来时,右手腕的魔纹传来的灼痛感更上一层,就如同点燃了自己体内的某种物质,火焰沿着血管和神经烧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喷火。

    席森神父觉得自己宛如柴薪一样在燃烧,可这种燃烧既带来痛苦,也同时带来力量。既然不同于义体化时候的力量,也不是自己过去曾经接触过或拥有过的力量。这种燃烧的力量,正在和魔纹呼应,正在和临界兵器呼应,正在和他的意识呼应,正在和自己的冲动呼应,正在和自己身边,那利用气压魔方构成的巨大矩阵状的仪式回路呼应。

    这一切都是和谐的,是从矛盾中诞生的和谐,是立足于非理性的东西才存在的和谐。这种和谐,让席森神父在感受着自己内心恐惧的同时,也无所畏惧——是的,恐惧和不惧的矛盾,在这一刻,也诞生了和谐。

    那个叫做“江”的怪物在什么地方?席森神父在陷阱爆炸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它的踪影,尽管,这从逻辑上来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女巫VV和三信使的力量,将那个怪物实体化了,在某种层面上,让它无法展现可能让人束手无策的怪异之处。简单来说,就是将一个“可能谁也对付不了的怪物”变成了一个“或许可以打败的怪物”,这是一种概念上“强弱”的变化。席森神父觉得,那个怪物在受到这种变化的影响后,不应该仍旧可以在行动上做到“完全无法被观测到”。

    也就是说,无论这个女体怪物在陷阱之中是否受伤,但其做出行动的时候,哪怕无法直接观测到,也应该可以被神秘专家的直觉感受到。

    可是,席森神父既没有个怪物隐藏在爆炸背后的某种变化,也没有明显的感觉,就像是那个怪物一开始就不存在于那个位置一般——不存在?当这个念头在席森神父的脑海中闪过时,他的身体已经在一种千钧一的恶寒中行动起来。

    无数的锁链在席森神父的体表交错,其中有明显是物质的,也有明显不是物质的,这些真幻交织的锁链编织成笼罩身体的铠甲,并随之受到剧烈的冲击。席森神父感受到锁链的绷断,以及那宛如飞转动的钻头般的力量,一个劲朝体内钻来。他的每一根肌肉都在试图削减这股冲击,但要完全无害化是不可能的,席森神父的身体已经被打得悬浮起来,在第二击到来前,一根蛛丝般细小的线已经黏在他的腰带上,另一根则黏在远处的沙地一角。

    蛛丝的弹性将他向后扯飞,而他之前被打得身体悬空的位置则出现了湮灭性的物质反应,一个肉眼可见的扭曲而空洞的现象,将仪式矩阵撕咬了一块。

    席森神父只是感到疼痛,但是,就如同爱德华神父所说,这种**上的痛苦,除了让他的精神一度处于某种宛如上了天国般的恍惚状态外,并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反而,这种痛苦的延续,也同时在成为将他从天国拉回人间的力量,并不断在体内放大——也许是错觉,但是,席森神父真的觉得,自己在承受痛苦的时候,正在一刻比一刻更强。

    席森神父忍受着被击打的痛苦,忍受着宛如在自燃般的痛苦,一点一滴的痛苦积累起来,就如同一点一滴的力量积累起来。越是痛苦,就越是强大,沸腾的情绪和刚烈的冲动,每时每刻都在打断那自行浮现的,不自觉的思考,让那思考无法构成链环,无法继续深入,无法变成一个更加清晰的想法。

    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在梦中进行着莫名的较量——在这个梦里,敌人是如此的强大,而自己也并非是弱者,本应畏惧,却毫无畏惧,因为,这是在自己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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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 织网者

    席森神父听到了呐喊声,就像是许多魂灵在自己的耳边大声述说什么,但他听不清楚,也不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明明身体的动作很灵活,但却又有一种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肢体内部,不是肌肉,不是神经,而是更深处的地方,就如同神秘学中常提起的“鬼压床”。有时候,他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自己的灵魂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水中,犹如没有归属的灵魂般仓皇地游动。这一切说逼真也逼真,但对席森神父而言,仍旧是一种错觉,或者说,他坚持认为这全是幻觉。

    席森神父深信,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自己无法追究其理,但却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起因在于爱德华神父,在于新世纪福音的仪式,在于女巫VV和三信使的力量,那曾经同为末日真理教一员的共性,那从同一个真理的源头所带来的力量,沿着一条条看不见的分支,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并不完全是自己的,自己所使用的仪式也同样不仅仅是自己想出来的,自己的战斗并非是单纯属于自己的战斗,在这里战斗着的人,也不仅仅是自己。

    他的脑海在翻滚,那些杂乱的想法刚刚出现,就会如同杂草一样被割去一截,但又会从冲动和情绪的土壤中长出更多的杂思来,这些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产生的。是的,那全是人在极端条件下会产生的念头,但却非是一个人的念头——一个人的思维无论如何之快,如今所拥有的念头也已经在数量上大大超出了单人思维在单位时间内所能缠身的量。

    那些似梦似真的感觉,那些人声鼎沸的叫喊,那些仿佛要冲破肉体禁锢的冲动,那些如同要将体内水分蒸干的热烈情绪,就像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正通过一个无形的通道,钻进自己这个唯一存在的身躯中。而所有这些魂灵来到这里,进入这里,是被同一个愿望支撑着,那就是要给面前的怪物一个好看。

    那高昂的,激扬的,愤怒的,不屈的,要打破一切,杂乱却又被一根绳子强行束缚在一起的意志,对面前的怪物感到愤怒。这种愤怒是席森神父在钻研神秘学时,时常看到过的,若要形容,那就是“某种禁忌被打破了,于是,惩罚就要降临。”——这个不知为何叫做“江”的怪物打破了禁忌,于是这些魂灵愤怒起来,要给予她惩罚,而自己就是宣泄这些愤怒的媒介。

    席森神父陡然觉得自己对这一切从未看得如此清澈。他陡然就明白了,自己既是一个横跨经年的庞大仪式的施术者,也同样是这个仪式的受术者,而这个仪式并不是单纯由新世纪福音中的哪个人研究出来的,而是一个更大的意志,通过末日真理教三巨头的分裂,通过随后更多年间所出现的种种神秘事件中的巧合,通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通过神秘专家自身行为的联系性一步步完成的。女巫VV和爱德华神父等三信使,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收尾,就像那个巨大的意志,早就意识到了“江”的存在,才针对它设计了这个宏大的陷阱。

    这场可怕的,仿佛蛛网般编织,不去注视时间、时代和各式各样的人们,就无法察觉到的仪式终于如约定般完成,收束在了自己和这个怪物身上。但是,这并非结束,这个仪式拥有犹如基因一样的传递性,它原本是应该收束在爱德华神父身上的,如今却传递到了自己身上。席森神父知道,倘若自己失败,它还会沿着自己和他人的联系,传递到自己所知道的某个人身上,而仪式的力量也将会进一步积累,下一个受术者将理所当然变得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强大。

    席森神父根本无法想象,做出这个仪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切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人类根本无法想象在这个构成、约束和传递的过程中,将会碰到多少会让其功亏一篑的可能性,虽然从仪式的宏大程度而言,一个人所带来的差错,乃至于一部分产生的差错,都不会让它中止,但要让它按照预先中发生,却就像是用命运去约束众人的思想和行为一般——不,甚至可以说,这个仪式的构成过程几乎就是“命运”这个词汇的意义本身,并毫无疑问地已经决定了好几代人的命运。

    因此,这仪式堪称伟大,堪称神迹,若真有那么一个主导仪式的意识,其也堪称伟大,堪称神明吧。

    所有这些让席森神父觉得头脑一清的,在他人眼中势必为某种思妄的逻辑,让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发疯,巨大的恐惧感不断从内心滋生出来,让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地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有这么一种运使天地的意志,那是一个目前为止最接近真理的意志,那绝非是人类的存在。

    那个曾经正常的,或者说,曾经让神秘专家们觉得自己不会再惊讶的,已经足够怪异和不同寻常的世界,再一次于席森神父眼中变得陌生起来。

    女体怪物一次次的攻击,都在造成事像的歪曲,可见的仪式构成被不断噬咬,可是,完全无法通过肉眼去看到那种攻击的模样。那是没有结构,没有特定形式的攻击,唯有伤害以可见的方式形成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已经攻击过了。席森神父并不是第一次对上这种看不见摸不清的攻击,但是,力度上却和过去遇到过的截然不同,速度和质量也是天差地远,不,用速度和质量去形容也是不恰当的,在人类的字典中,根本就没有能够对如此无可名状的变化加以形容和描述的词汇。所有利用人类现存已知的智慧去尝试理解的行为,都会产生偏差,并且,这种偏差很有一种既视感。

    席森神父很快就明悟了,这种既视感来自于哪里——火炬之光,那些最喜欢也最擅长使用“偏差”概念的神秘去施展力量的疯子。过去他就认为那些人就是疯子,尽管他们的力量的确不可思议,明摆着的强大,但是,从行为到结果,都让他觉得,是比纳粹更加疯狂的家伙。

    玛尔琼斯家的末日真理虽然不被世人理解,充满了非人性,侵略性、排外性和自毁性,但却不可否认,他们本身是秩序的,亦有意图向着一种“必然性”的秩序靠拢;纳粹的疯狂,源于人类自身的根性,其冲动和情绪化,并不妨碍他们自身的秩序,并且,在末日真理教的三巨头中,这些劣迹斑斑的家伙反而是和人类最为融洽的存在,他们的存在仿佛就喻示着人类自顾自断定的自身所有的“恶”,打个比方,如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认为自己存在罪恶,那么,纳粹可能就不存在了吧;至于新世纪福音,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异类,从前席森神父还不明白为什么末日真理教中会出现这么一些异类,只能用在“同一系统中所滋生出来的,为了生存和发展而必要的多样性”去解释,但他现在却觉得,那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意志所预谋的匕首,它将这个匕首隐藏在末日真理教里,为其装上了套子,不显露其锋利,直到图穷匕见的一日。换句话来说,末日真理教在不受到干预的发展条件下,是不存在“新世纪福音”的,也许从神秘学来说,“三巨头”的确是存在的,因为“三”这个数字很特殊,对末日真理教这样的神秘组织而言更是如此,但是,除了玛尔琼斯家、纳粹之外,第三个巨头原本不应该是“新世纪福音”,而是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至今也已经无法考证了。

    一个庞大的陷阱,仪式、阴谋、意志……随便怎么形容,总而言之,它巧妙地编织了命运,将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塞入了应该存在的一堆东西中,伪装得惟妙惟肖。很难想象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倘如真有某种东西,某种情况,某种歪曲帮助了它,那么,沿着那条歪曲的痕迹去找寻,一定会看到“火炬之光”。

    偏差概念的神秘,整个组织全都是运使偏差性的神秘,其本身就像是一个偏差的奇点,是偏差的代行者和预言者,是加害者也是受难者。其内部和外部的性质如此一致的神秘组织,在这个世界上也是独此一家,它是如此的特殊,特殊到了,几乎没有神秘专家可以理解,它为什么会存在,并对其天然感到排斥和厌恶。席森神父也曾经是无法理解其存在的一员,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了。

    火炬之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偏差”,是对正常情况的一种扭曲,是这个世界走向末日的最本质因果的一种体现。也许这个存在一开始就是喻示着“毒瘤”存在,也许,它是世界扭曲的一个侧面体现,它并非是那布置了贯穿时光和几代人的仪式陷阱的意志所布置下来的,但是,那个意志利用了它。

    而如今眼前的怪物所使用的力量,带来了火炬之光的既视感,那么,席森神父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火炬之光的存在正是因为眼前怪物的存在。换句话来说,那种偏差的扭曲的神秘力量,其根源就在于眼前这个怪物,而并非是火炬之光,火炬之光才是这个怪物的代行者,而火炬之光的那些神秘专家却毫不知情,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自己此时的战斗,毋宁说是和火炬之光总体的战斗,更甚者,是在和比火炬之光更本质的偏差和扭曲进行战斗。

    席森神父第十二次被击飞,可身体的痛苦并没有压过从思维中诞生的压迫感和恐怖感,以及由无数幻觉幻听带来的宛如铭刻在灵魂上的痛苦。他对自己正处于一个“奄奄一息”的状态十分理解,毫无意外,也同时可以感受到,这种“吊着一口气”的状态将会在某个极限到来前,一直延续下去。自己绝对不会好转,但也不会突然就崩溃。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游走在生于死的钢丝上,即便如此,自己的内心仍旧在叫喊着“战斗”。

    席森神父从未想过放弃,他觉得自己既是浑懵的,也是清醒的,即是理智的,也是疯狂的,矛盾在他的肉体和意志中始终存在,并成为了最大的动力,是力量的源头,是自身神秘性的根基,也是支撑自己继续战斗下去的底力。

    魔纹超能的有形现象,临界兵器的无形变化,和那看不见道不明的偏差扭曲的力量对抗,每时每刻都在摧毁着什么,异化着什么,撕碎了许多东西,又同时构成了同样多的东西,这些东西有自己看得见的,也有自己看不见的。席森神父完全只能利用神秘专家的直觉,以及一种恍惚状态下的感应去触碰它,感受它,接受它,针对之做出改变。

    双方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放射,战斗是如此的激烈,席森神父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和怎样的东西战斗,那明明是人类的女体,却释放着让“空间”和“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力量,让精神和物质混为一团,模糊不清的力量,以及让思想和行为不断在“和谐”和“不谐”的分界线上振动的力量。

    仅从可以观测到的现象来说,这个怪物的力量只能用“比谁都强大”来形容,但是,从自己仍旧在和其纠缠的结果来说,这种强大又未曾抵达完全无可抵御的地步。这让席森神父不由得感到,从爱德华神父处传承下来的仪式的确成功了,自己正在面对的怪物原本定然是拥有一种绝对性的强大吧,如今,却被削弱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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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级末日症候介绍:
1999年将出现恐怖大王,末日即将降临。
17岁的高二学生高川追查校内学生失踪事件,无意中被卷入末日幻境,成为红衣怪客口中“阻止末日”的天选者。
末日流勇者斗恶龙。
限制级末日症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限制级末日症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限制级末日症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