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2 安德的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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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从入口走进十米,安德医生的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本来就没什么亮光的通道顿时陷入更加深沉的黑暗中。安德医生只觉得自己的神经是不是变得衰弱了,仅仅是关门的声音就让心跳炸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并十分清楚平时的自己绝对不是这般风声鹤唳。回想之前的经历,虽然称得上是惊险,但有许多地方的遭遇不足为奇,明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自己却被仍旧被那些自己所注意到的事物惊扰——无论是有声音的,还是没有声音的,是有具体轮廓的,还是模糊不清的,就像是无论那些事物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出来,自己都免不了受到惊吓一般。
安德医生的内心中隐约浮现一个不详的念头,在自己的研究中,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寻常,但放在在这个病院里,又往往指向一个不太妙的情况。他阻止了自己朝这个方向思考下去,因为他察觉到,从之前开始,只要自己开始思考,就不免朝负面的方向坠去,但是,想要让自己不思考,却要比迫使自己进行思考,花费更多的气力。
安德医生觉得身体在发热,但似乎没有出汗,只是一种仿佛从体内溢出的燥热,直接蒸干了汗腺。但是,现在的气候正直冬天,通道里也没有什么保暖设备,这种燥热如果不是受到心理情绪的影响,就显得有些古怪……不,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对自己说着,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通道中。
手电筒的光束就像是被黑暗过滤一样,不断扩散,不断暗淡,前二十米处的轮廓隐约可见,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安德医生也理性认为这只是一条正常的通道而已,可那仿佛臆想一样不受拘束的可怕事物,不断在脑海中变幻着形态,要说有什么具体形象,那当然是没有的,可也正因为没有具体形象,才格外让人觉得恐怖。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是那过分的妄想和感性的恐惧,一时间压制了理智,可是自己还是有理智的,自己完全不相信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安德医生不断对自己这么说着,他觉得自己是在脑海中这么对自己说,但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嘀咕声,很像是自己的声音,可却又不觉得是从自己嘴巴里传出来的。他迅速调整手电筒的方向,四下扫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其他声音来处。
“这是……我的声音?”他不由得主动发出声音,以对照这个听到的声音,然而,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令人毛骨悚然。那不是正常的音量,明明说着有意义的句子,音节却显得毫无意义,反而像是某种动物在咀嚼。
安德医生反而被自己的声音勾起了一身的寒毛,他立刻住嘴,可是,那嘀咕的声音,那呼噜噜的声音,那咀嚼的声音,那低沉的声音,却没有因此停息,反而愈加明显得钻入他的大脑中。他甩着头,却怎么都无法将这些声音驱逐出脑海。他刻意加快了脚步,不再去注意两侧墙壁的细节,可是,注意力却不知道为何格外的集中,让他即便不想看清楚那些东西,也不得不看得一清二楚——安德医生不确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明明是十分正常的水泥裸露的墙壁,但那呈弧线的淡淡的纹路,却格外充满了一种古怪的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就像是在看一幅抽象意义的名画,一个普通人也许无法述说自己从这画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却能肯定自己意会到了什么东西,正是这种感受令人格外在意这种画。这些水泥纹路对安德医生来说,就像是在释放出某种看不见的波段,而自己的意识很不巧地,突然就对上了这个波段,进而仿佛能够从中领悟到某种东西——那绝非是什么好东西,它就像是一颗磁石,将自己平时没有想过要关联起来的认知,将哪些按照自己平时的世界观、人生观和方法论不会产生任何关联的东西,在此时此刻偶然地串联起来,就连自己也为“这些认知竟然有这样的联系”而大吃一惊,可是要述说到底是怎样的联系,自认为至少要写上一本上千万的著作才行,有这么一种“用语言去描述,只能阐述出这种联系的皮毛”这样的感觉。
当这平时绝对不会联系在一起的认知,经由这般偶然的体验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安德医生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之前的经历所带给他的恐怖,和此时经由自己所见所想而串联起来的恐怖相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刻,安德医生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可是,以心理学去剖析自己,却能得到一个自己还很理性的结论。自己还能够对常识进行认知,逻辑性也没有任何破坏,自己就像是突然醒悟了一个新的逻辑,从而认知到了世界的一个真相。就像是在地心说盛行的时代,突然有这么一个人,意识到了地球绝非是宇宙的中心——如此恐怖的体验,乃至于让当时的不少学者都发了疯。
安德医生分析着自己的恐惧感,将这种恐惧进行类比,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然而,即便在他自己看来,这个结论也充满了荒谬可笑的感觉:自己竟然从一条通道的水泥纹路中,找到了一个新的逻辑,洞穿了一个世人尚未认知到的世界真相?
可是,无论有多么荒谬可笑,他心中仍旧忍不住隐隐跃动,想要相信这就是事实。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自己将会在人类历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相比起被无知的世人攻讦,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自己就要死了。
“啊,我要死了吗?”安德医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他重新梳理自己的想法,再次确认了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生机,为什么突然间就确认了自己将要死亡呢?从自己将会死亡出发,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这不是最可笑最不理性的想法吗?自己的逻辑真的还在认真地工作吗?他不由得怀疑这一点。
一连串的自问,让他没有注意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在这条黑暗的通道中,没有任何古怪的东西袭击过来,可是,那黑暗就像是要吞噬自己的内心。当安德医生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那古怪又熟悉的燥热感,也无法阻止内心浮现的冰冷恐惧。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脸颊,大声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怕,告诉自己之前想到的都是妄想,是胡扯,是鬼话,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他发出的声音在通道中回响,在他的耳中变得愈发古怪。
安德医生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他觉得自己还没有疯,只是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发疯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发疯的病人和高川复制体不是伤害他的敌人,那隐于阴影中的潜伏者也没有对自己发起攻击,反而是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想,人类那引以为豪的大脑,以及自己最自信的坚韧内心,开始折磨起自己来。
安德医生喘着粗气,脸颊已经被拍得红肿,似乎只有疼痛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以打断自己的想法,他迫切需要一个方法,让自己不去思考“泥水纹路所揭示的真理”之类的事情。当他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已经被抓挠得遍体鳞伤,就像是被什么魔怪袭击了一样。指尖传来一阵痛苦,他强忍住,将手电筒的光照准了自己的手,只见到指尖血肉模糊,指甲盖几乎全都被揭掉了。
安德医生再也按捺不住,发出恐惧又痛苦的叫声。一个可怕的事实撼动着他最为欣赏自己的地方:一个从来不会摧残自己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自残。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德医生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可是,他无法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他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可每一个理由在自己那血淋林的手指面前,都变得脆弱不堪。
我被感染了?我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这个想法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清晰地浮现在安德医生的脑海中。然后他大叫着:一定是错了!一定是误会了!我的神智还很清醒,我的逻辑还很明确,我的知识还在起作用,我还能够如同过去一样工作!
可是,这个可怕的结论,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幽灵,缠绕着他,啃噬着他,他似乎听到了一个从无限遥远的地方,传来邪恶又浑浊的笑声。就像是上帝,不,是恶魔,在嘲笑着自己。
安德医生有些失魂落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脆弱,他仍旧想要坚强起来,将那最低劣的,最虚伪的,最不可接受的部分,从自己的灵魂中剔除出去。安德医生扶着墙壁,感受水泥传来的冰冷触感,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就算有这么一种妄想,有这么一种虚幻中传达的恐怖感在侵蚀着自己,但自己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就倒下:可是,事实是,他觉得自己的腿脚变得虚软,而身体的燥热感还在上升。
是感冒了,对,一定是感冒了。因为生病,所以才引发精神上的脆弱。这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关联,本就是自己的强项。安德医生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他果然觉得自己好了一些,自己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自己甚至还用专业知识领导着“人类补完计划”。现在从生理到心理上的虚弱,不过是验证了自己的正确而已,而且,这方面的理论早已经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了。
正这么想着,安德医生的腿脚再也支撑不住,他整个人倚着水泥墙壁,缓缓滑落在通道中,瘫软一般坐着。只要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他对自己说着,只是,他愈发听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在他可以思考的时间里,一个念头不顾他的拒绝,越来越清晰:就算是末日症候群,是“病毒”在作祟,也不会很快就丢掉性命。病情的发作是渐进的,需要时间,只要在这个时间内制造出血清就行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怖感在提醒着他:真的可以这么顺利就制造出血清吗?
安德医生紧紧保住脑袋,忍不住低吼起来,这个时候,疼痛和虚弱,都无法阻止他脑海中浮现的声音了。他就是要想,就是忍不住去想,就是无法绕开那自认为最悲惨的结局,就好似一个特地为他量身打造的悲惨下场,那个最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下场,就在前方等待着。有这么一个无可名状的东西,其本身就是一无所有,在那一无所有的虚空中审视自己,注写下命运,而自己的挣扎,与它的存在相比,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安德医生直到这个时候,仍旧确定,自己绝对不是命运主义者,也不是信神者,更从不曾从高处去鄙视人类的渺小,自己从来都没有被自己的弱小打倒过,自己有无数的理论去证明,这个无可名状的一无所有的东西,是悖论,是不存在,是真正的没有意义。可越是如此,就越是痛苦,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何种力量,在折磨着自己。
他可以否定一切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东西,可唯独痛苦本身,这种发自内心的,让人恐惧的情感,是无法否定的。
然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人”作为一个单纯的个体而言,是不存在的。构成“人”的,是无数独立而细微的东西彼此之间正在进行的联合协作。所谓“人”并不是一种物质生命,而是这种多样性协作所产生的表象,本质上是运动和运动之间的连锁反应。从生理上,“人”就是由怪异的结构所组成的表面轮廓,是宛如齿轮般紧密咬合的机械传动和化学反应。因此,人的认知也绝对不是一种独立而自我的东西,而是一个庞大的整体存在以某种方式划分出来的区块,这个区块并不单纯属于区块本身,而从本质上属于那个庞大的整体。人的认知之局限,正是因为它只是“区块”,无论变得多么庞大,都仍旧只是庞大的“区块”和狭小的“区块”的区别而已。(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3 病院下的桃乐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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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安德医生的脑海中突然产生,疯狂滋长,在他自己进行否认,用自己所有已知的知识去断定这是个错误的结论前,这个想法就变得牢不可破了。无论如何去攻讦,如何去否定,它都不曾从脑海中消失,就像是在述说着:也许这不是正确,但也并非错误。安德医生明白了,这个可怕的想法,正在以“不可证伪”的方式攻占自己的思想。
可是,科学是可以证伪的,也是必须证伪的,安德医生觉得自己身为坚定的科研工作者,竟然被一个不可证伪的思想扎根,而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他从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思想中,从那从未意识到,却偶然间意识到的结论中,从那看似荒谬可笑却实质正在发生于自己身上的状况中,感受到了恐怖。
安德医生的喉咙干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发不出声音了。他的视野变得模糊,清晰了一下,又再度变得模糊。低沉的咕哝声始终在耳畔缭绕,驱之不去,全身的燥热就像是连血液都要开始沸腾起来。他爬不起来,只能跪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脚步声正从黑暗通道那不知道有多深的地方,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安德医生的手电筒滚落地上,他感到自己的手指正在失去力量,也对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充满了恐惧,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什么,他迫切希望那些和自己一起行动的幸存者能够早点发现自己的异状,在他的耳朵里,在他的意识中,在他能够看见的地方,隐约而模糊的一切,都变得奇怪,那些没有生命的物事宛如活了过来,在原地蠕动。
被手电筒的光照亮的地面和墙壁像是某种生物的血肉,安德医生不由得再次甩甩头,他不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真实,他告诉自己,这一切恐怖的景象都不过是幻象,是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大脑的分泌物,进而形成了扭曲这些事物的错觉。他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否则就要掉进那个疯狂的深渊中,谁也救不了自己,谁也无法帮助自己,他必须自食其力,必须以最冷静最理性的视角,去对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
然而,无论他如何告诉自己,都无法让那恐惧的心平静下来,心跳声在黑暗的通道中,就像是雷鸣一样清晰,甚至让他觉得,这颗心脏下一刻就会跳出来。当他这么觉得的时候,无力的手掌便摸到了某种软绵绵湿漉漉的东西,他不敢猜测那是什么,但顺着手电筒的光,他看到了那是什么——蠕动的血肉从水泥地面滋生出来,那活跃得仿佛有自己的思想意识的肉芽正钻入自己的手掌,瞬间让他感到钻心眼的痛苦。
安德医生想要尖叫,但发出的声音在他听来,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味道。他想要拿开手掌,但是那些肉芽却疯狂地攀了上来,缝入骨肉中,那异常又痛苦的钻入感,让安德医生快要昏厥。他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异常的血肉殖生到自己手掌,手臂,沿着肩膀爬到他的脸颊和胸膛,他斜着眼角,喘着大气,瞪视在视野边角张牙舞爪的肉芽,他无法描述自己到底有多么恐惧,他甚至想要快点晕倒。
然后,肉芽在他的视野范围的边界停住,一阵蠕动后,尖端鼓起大包儿,就如同花蕾一样,当这花蕾包儿绽开的时候,安德医生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看到的是一只眼球,粗看上去,和人的眼球没什么差别,但它散发出一种浓烈的气息,足以让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确认,这绝非是人的眼睛。
安德医生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的视野也开始模糊,那逼近的异常的危机,似乎转眼间又消失了,地面还是地面,墙壁还是墙壁,只有那脚步声来到极为接近的地方。安德医生努力扭头看去,只见到一个穿着军靴的脚从视野中浮现,那脚连着一个朦胧的上半身轮廓,那是——
“高川复制体……”安德医生发出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呢喃声,眼前顿时暗下。
——
安德医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恢复意识的,但他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就十分确信,自己在做梦。一个相对清醒的梦,并不是什么不可解释的现象,每个人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总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清醒过来,用力挣扎,只会觉得肉体像是瘫痪了一样,而梦中的躯体却不受影响地,甚至不受自己意识控制地,继续活动着。那强烈的禁锢感,甚至让人觉得,自己是否会就此无法起来。
安德医生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状态。他没有强求自己清新过来,他只是带着朦胧的心态,注视着梦中所发生的一切:自己漂浮在一片不见边际的水中,无法证明这里是海,因为他无法品尝到这水的味道,亦或者说,觉得自己在“水中”,紧紧是因为在视觉上,眼前这荡漾着波动着的光景,宛如在水中一样。
自己也不是沉在水中漂浮,更具体一点形容,安德医生觉得自己是一个幽灵,根本没有和这些“水”进行接触。光不知道从何而来,强度让自己能够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这宽阔的视野中,还有许多东西在水中游动,但却又并非全部都是水生物。安德医生看到知名和不知名的鱼类、昆虫、动物和植物,它们每游动一下,轮廓就会变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浸泡在这片水中的,与其说是一个丰富物种的自然界,不如说,是许许多多的边形怪。它们仿佛在揭示生命成长和改变的历程,但有的时候,这种变化在安德医生看来却又没有什么清晰具体的联系和意义,仿佛仅仅是为变化而变化而已。
安德医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在这里,看到了许多自己未曾知晓的存在,却又无法描述这些存在的具体模样,当它们离开,它们在安德医生心中留下的影子也会迅速淡去。安德医生不知道,这个梦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这不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类型,也从感觉上,无法使用“人的已知信息的打乱重组”类似的理论来解释。这个梦是荒诞的,却又让人感到真实,虽然真实,却又让人清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安德医生能够做的,仅仅是漂浮着,宛如幽灵一样,注视着这一切。
一种悸动袭来,让安德医生这种幽灵般的隔离感消失了,弥漫在四周的水顿时将他一卷。安德医生无法反抗,只能仍由这股力量将他拖往水下的最深处。安德医生如同溺水者一样,翻滚着,张开嘴巴就会有水倒灌进来,咕噜噜的气泡从他的呼吸道冒出,他觉得自己的内脏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般,变得无比的僵硬,而呼吸就更是困难了。
但在这样的痛苦中,他挣扎着移动手指,移动手臂,将自己的知觉和脊椎连在一起,下一瞬间,他猛然停止身体,从噩梦中苏醒过来。那让人痛苦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肺部的不适,让他忍不住一阵咳嗽。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容器中,容器没有封盖,却注满了液体,自己被淹没其中,差一点就窒息——不,不对,自己应该早就被沉在这个容器中了,这些液体并非自己窒息的理由,这么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闪现。
安德医生发现了,浸泡自己的液体的颜色,和lcl十分相似。不管是怎么回事,但自己似乎已经获救了。安德医生想到这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更多的记忆纷至杳来,很快就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自己似乎找对了地方,除了那些潜伏者的藏身之所,还能是哪里呢?
也就是说,自己被这些潜伏者捡到并救了回来?安德医生带着疑问,观察着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除了身下的容器外,没有更多的摆设,空荡荡的房间有着坚硬的质感,说是牢笼不像牢笼,说是医疗室也不像是医疗室,总是就是一个空旷又似是而非的房间,安德医生翻下身体,离开充满液体的容器,赤条条地站在房间地中央,却什么出入口都没有找到。
“谁在这里?有人吗?我是安德!病院的安德博士!”安德医生大声喊道,回应他的是自己的一遍遍回音。很奇妙的,之前那种身体发热,充满幻觉,心悸严重,又疑神疑鬼的感觉全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正在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我是来合作的!难道这里没有人想要离开这个岛吗?没有人想知道外面变得怎样了吗?”安德医生不气馁地继续喊道:“来个人听我把话说完——”
“很遗憾,安德医生,还能够听到你说话的人不多了。”第二个声音终于响起,让安德医生喜出望外,这次行动最让人害怕的,是对方因为自身立场的缘故,而拒绝进行商谈。只要可以交流,就意味着拥有合作的基础。
“谁?你是谁?”安德医生转着身体问,却没有在房间中看到别的东西。也许是在外边通过装置对话吧,他不由得这么想。
然而,在下一刻,一盏盏灯依秩序从他的左手边亮起,一直蔓延到右手的另一端,整个封闭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堂起来,虽然仍旧没有太多装点的物事而显得格外单调,但却有一个东西变得明显起来。那东西贴着墙壁伫立着,十分醒目,安德医生看到的第一眼,连声音都失去了。
数不清的管线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接驳着一个足足有十五米高大的身体。这个身体拥有人类女性的性征特点,但那绝非是***而更像是某种异化而膨胀的肿瘤,像是正在繁殖的肉块,像是胡乱堆积的金属设备。给安德医生的感觉,那既不是有机物,也不是无机物,两者的结合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有一种凌乱的半吊子的感觉,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地狰狞、恐怖、让人产生一种感同身受的,从审美意识到生理意识上的巨大痛苦。
这半截女性性征的身体被管线纠缠,插入,仿佛在遭遇虐待,有像是那些管线已经成为了这个异常身体的一部分。十五米左右的巨大体积倾斜着,只用管线吊住,让仰视着它的安德医生感受到一种将要坠落,砸在自己身上的压迫感。
凝视着这个东西——安德医生无法准确告诉自己,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总而言之,它仿佛,应该是有生命和智慧的——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但又从脑海中无法找到相关的记忆。安德医生想看它的脸,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面部五官有一层无形的黑膜遮挡,那黑膜有一种让人无法转移目光的可怕吸引力,但是,太过注意那里,只让安德医生感到晕眩作呕。
不,真正说来,眼前的这个巨大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光是看到,就让人无法产生任何正面的情绪。
“你是什么?”安德医生想问:你是什么人,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他自己也不觉得,眼前的东西是人类。
“我是桃乐丝。”那东西如此回答。安德医生看不到它是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声音的,但是,再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之前那种恶心作呕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这个声音,已经无法用好听或不好听来形容,而完全是一种超乎人类正常听感的声响。安德医生只觉得,这个声音从皮肤钻进肌肉,又从肌肉钻入了骨骼,沿着自己的神经上行,钻入到脑子里,让他怀疑,自己到底听到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在说着自己能够理解的话。(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4 恶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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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乐丝?安德医生一时间没能想起这个名字的意义。他只是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有听过,而且,应该是自己相当熟悉的人。然而,眼前的东西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算是“人类”的范畴,那可怕的形象让安德医生不敢断定,眼前的东西在没有了正常人类的外表后,是否还具备人类常识内的神智——它的思维方式,思想观念,所有这些主导它行为,昭显它身为智慧生命一员的意识动态,是否还在人类可以判断的范围内呢?
在没有足够情报和细节的前提下,仅凭感觉去断定眼前的东西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是十分武断又充满了风险的。唯一可以猜测的是,眼前的东西应该拥有神智,可以和人类沟通,乃至于,或许就是那些潜伏者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事务之一,它的身体部分那些机械化的结构,并不缺乏出自人手的风格,从规模来看,变成如今的形象也绝非短期内可以完成的。
安德医生忍耐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排斥、抗拒、恐惧和恶心,尽量转动理性的思维,以审视自己的处境,抗拒那意识层面上蠢蠢欲动的幻觉。他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好,但是,比起之前昏迷的时候,至少身体还有站起来的气力。想到这里,他不禁将目光投向自己之前呆着的容器,自己大概是被救治了吧,倘若以这个前提去思考事情,眼前所见之景象虽然充满了冲击力,但却绝非完全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桃乐丝……我记得这个名字,我应该记得这个名字。”安德医生用目光向眼前巨大身躯的它求证,继而在一瞬间,那在海洋中生存变化的梦境,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十分短暂,却就像是将记忆从垃圾堆里翻了出来。可是,这样的记忆没能带给他什么好的感受,也无法让他欣喜若狂,安德医生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在意这么一个荒谬的噩梦,因为这个梦境在苏醒后,只觉得是一种偶然,和平常的噩梦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处境并非常态,才显得噩梦也仿佛有所意义。
有太多无法确定的东西在安德医生的脑海中缠绕,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将话提起。
“你当然记得我,安德医生。”那半截人形的可怕东西发出声音,安德医生试图从这个声音里找出情绪,但是,这种绝非是人类正常发音的声音,给他带来的,只是一团浑浊的意味,让他无法从中得到任何足以当作线索的细节。
“我们见过面?不,你不是工作人员。”安德医生仔细分析到:“所有来到岛上的人员名单,我都曾经过目,所有躲起来的人,应该都是来到岛屿后,利用某些借口淡出人们的视线之后,才转移到暗处。我作为管理人员,对这个岛屿上所有有名头的工作人员都有印象,你……到底是谁?”他这么问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他其实根本不确定,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由“人类”变来的,正如他之前所问的问题:你是什么东西?
安德医生仅仅是假设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前提:眼前的东西是由人类变成的。当然,要说理由的话,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但却并不足以让安德医生确定这个前提。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在语言中埋设陷阱,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从他提出的问题的答案,而来自于对方做出回答这一行为本身以及其背后的意义。
不过,眼前的东西比他所想的还要直接。
“我是桃乐丝,末日症候群患者,最先接受高川试制血清的那几个女孩的其中一个。我们中的系色,如今不正是在你们那里吗?系色中枢。”桃乐丝的声音在密室中回响,那或许是因为空间和发音的缘故,让人听起来感到无比难受的声音,渐渐勾起了安德医生的记忆。
安德医生想起来了,但是,当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快反应过来而感到奇怪。因为,桃乐丝作为第一批试制血清的受验体之一,她们的情报重要等级其实是很高的,高川本人和系色中枢先不提,哪怕是已经人格完全崩溃的咲夜、八景和玛索,也是严格保管的重要样本,不仅在高川还活着的时候,是调节其心理的重要环节,哪怕在高川化作lcl后,也仍旧在许多保守性质的实验工程中,拥有反复观察和作为保险使用的意义。
桃乐丝……他想起来了。名为桃乐丝的女孩,在某一次大意的事故中失踪,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但事情的原委到底是什么,之后都没能查明。能够确认的,就只有“没有人能找到她,但她仍旧呆在岛屿上”这一情况,搜索队坚持搜索了许久,但因为一直没有结果,所以也不得不停息下来,将目光转向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毕竟病院上的人手谈不上多余。
自己没能立刻想起“失踪的桃乐丝”,正是因为她已经销声匿迹了太久吧,其他受验体的存在感,已经掩盖了她的存在感。安德医生不由得这么想。但是,其中也还有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在意的地方,如今看来,当初桃乐丝的失踪,显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也绝非是用“一时大意”可以说通的,定然有人在暗中运作。
如今桃乐丝的样子——假设它真的是桃乐丝的话——那些人的用意似乎也渐渐可以明白了。桃乐丝提起系色中枢,让安德医生完成了那充满了既视感的对照:系色中枢不也是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作为受验体之一,系色既然能够成为系色中枢,那么,桃乐丝当然也有可能变成类似的东西。那些当初运作桃乐丝失踪案的人,显然就是潜伏在病院里的人,在病院获得了系色中枢的时候,他们显然也迫切需要一个类似的东西,才能在之后的研究竞争中赶上脚步。他们本来就身处暗中,无论想要做点什么,各种必需的物资和人员,最初不得不依靠这种“失踪”的方式来进行积累,只有积累到一定程度,才拥有勾引更多人加入进去的吸引力。
安德医生不觉得自己的猜测一定正确,但他觉得,不会和事实完全不符。正因为在逻辑上可以理清,所以,虽然眼前的东西给人的观感,仍旧充满了别扭、怪异和恐怖,但却不再让安德医生的心脏太过激烈地跳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到:“桃乐丝中枢?”
“不,我和系色不一样。”桃乐丝说:“我称呼自己为超级桃乐丝,能力恰好就是可以还骇入系色中枢。”
“骇客?针对性的?”安德医生刚开始有点觉得意外,但是,理性就告诉他,这是合情合理的可能。病院既然已经有了一台系色中枢,那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用病院资源的潜伏者们,重新打造一台系色中枢,显然是浪费资源的事情,不如制造一台骇客,在暗中窃取系色中枢的资源。而且,病院也无法完全控制系色中枢,而系色和桃乐丝的关系,也同样可以加上一份保密的保险,当潜伏者们利用超级桃乐丝对系色中枢进行干涉的时候,病院的工作人员十有八九会被瞒在鼓里。
安德医生对过去在利用系色中枢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所遭遇的一些费解的,让人感到意外的情况,也终于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正因为这些潜伏者能够利用超级桃乐丝对系色中枢进行干涉,而自己等人毫不知情,所以,自己等人得到的,一直都是一个被干涉过的结果而已。
病院的团队很早之前就确认了末日症候患者人格意识共构的末日幻境是存在的,末日幻境这个名字,也是在经过一定调查后才起的,众研究者甚至已经确定,末日幻境并不是什么人为的结果,更像是一种病人和病人之间的自然演变结果,所以,为了干涉末日幻境,以获得反馈,通过这种反馈进行统计、总结和研究,才有了系色中枢的诞生,进而专门为系色中枢干涉末日幻境的行为编写了“剧本”。
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剧本”肯定在录入的时候,就已经被在一定程度上更改了。所以,末日幻境受到“剧本”的干涉后,被系色中枢截取的数据,就出现了和“剧本”相关数据内容对不上关系的部分——然而研究团队当初只以为,这是末日幻境自身变化和“剧本”导向性之间相互作用所产生的偏差,而没有考虑到有其他人也同样人为干涉了结果。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们,也许我们的研究早就可以更进一步了?”安德医生压低声音反问到,听起来像是充满了怒火,但是,安德医生此时的内心一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是冷静而平静的。自己的研究受到干扰,换做是其他初出茅庐的研究人员,肯定会肝火大冒吧,但是,早就是个中熟手的安德医生,早已经明白并习惯于这些事情,他所取得的成就,都是在和人的斗争中取得的。能够安安稳稳做研究,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听自己的话,一丝不苟干活的日子,虽然不能说没有,但在他的研究生涯中,却实属少数。
被人坏了好事,最终导致成果不尽如人意的情况,安德医生也没少遇到过,最初也觉得气愤,但是,在承认这是一个人类社会中的客观事实后,也就谈不上生气或不生气了。因为,科学就是要尊重客观事实,并在客观存在的困难下去完成对事物认知。科学,本来就是如此的艰难。
安德医生并不因为这些人在过去对自己研究的干扰存有半点愤怒,他只将这些视为自己本该意识到,却没能意识到的,客观存在的问题。之所以要表现出情绪来,也同样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用意。因为,什么反应都没有这种愤怒的反应更能给人带来真实感和正确感,他需要让自己的应对,是对方认为的“理所当然”,那么,对方接下来的反应,自然也会是他们所认为的最佳——他们的意图和想法,也就从中暴露出来了。
安德医生最想知道的是,眼前的东西,在潜伏者中的地位,占据了何种重要的意义,它的思维方式和意识走向,体现的是它自身的情况,还是体现潜伏者这一群体的情况。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求取合作,那么,判断对方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是否拥有合作的能力,是否存在与己方合作的意识就成了最优先的事情。之后,才是如何调整自己的策略,以求尽可能利用对方的物资——包括自己在内,病院表面上的幸存者才三十人左右,而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有点不妙,这些问题都不是仅仅三十人的幸存者团体可以解决的,和对方联手实属必需,而在这个必需中,他必需确定自己的位置。
无论是表现自己,还是威胁对方,展现诚意等等手段,都只有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对方意识、判断力、立场和思维走向的情况下,才能很好地进行。
而在这次碰面之前,包括安德医生在内,病院的团队对这些潜伏者的认知都太间接和稀少了。
“更进一步?你在开玩笑吗?安德医生。”桃乐丝的声音如此回答到:“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可以完全弄清那些乱码,我们的干涉只会让大家从更多角度获得情报。系色中枢单独获得的情报是一,那么,系色中枢和桃乐丝加起来获得的情报就会超过三,我不觉得,你会想不清楚。”
桃乐丝的声音并不友好,但是,遣词造句却值得揣测。安德医生有点觉得,对方其实也存有合作的心理。甚至可以说,从对方的角度,合作的想法也是充满了主动性的。更进一步说,哪怕自己没有主动来到这个地方,也许对方会主动派出人员,将他“请”到这个地方来。
合作的基础是什么,暂且无所谓,只要有这样的意向,就能够更进一步商谈事情了。安德医生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
“你们对我做了检查?”安德医生看向自己之前呆着的容器,转移话题到:“我到底是什么情况?”(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5 第三次感染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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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医生试探着眼前自称桃乐丝的怪物,哪怕这个怪物真的是桃乐丝变成的,也有系色中枢这么一个让人可以信服的先例在前,但是,正因为对系色中枢的了解,才让安德医生无法确定,眼前的怪物是否还具备人类的心智。它拥有智慧,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但是,如果思维方式和意识态度和人类有很大的差距,那么,它如今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对自己等人有好处的行为,在将来也会逐渐改变性质。
“桃乐丝”背后的推手是潜伏者,要和潜伏者合作,看起来不可能避开桃乐丝的干涉。与潜伏者合作已经是必然的基调,但是,桃乐丝在潜伏者中的影响力有多大,自己要和对方接触多深,合作到怎样的程度,却需要谨慎研究。不妙的地方在于,这次见面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却就要做出决定,无论是安德医生本人,还是其他幸存者,都没有太多的时间仔细研究。
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已经让安德医生产生更加严重的危机感,比起其他幸存者,自己的状态已经明确来到一个悬崖边缘。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自己身上发作的异常状况,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考虑,是末日症候群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了九成。而在病院里,也从来都没有病患者被治愈的先例,哪怕本人就是研究者,也不会让病情恶化拖延多长时间,在研究特效药的领域上,阮黎医生和她的导师无疑是病院里的佼佼者,即便如此,他们也未能在自己被感染后,延长自己的生命,只能无奈地将自己当成实验体。
在有九成的几率感染了末日症候群的前提下,安德医生感受到一种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恐怖,那是在死亡之前所面临的折磨,以及仿佛还有一线希望,由此对比出来的绝望感。长期研究“病毒”的人,在感染后,要比普通的病患者更能感受到绝望和恐惧,正是因为他们对此了解更多。知道得更多,从来都不单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一点,在安德医生过去的研究生涯中,已经屡屡得到证明,不仅仅是在研究“病毒”的时候,在更早的研究课题中,他也已经遭遇类似的情况,只不过,那多是由人类的阴暗面和社会活动带来的危险。
如果是由人类引发和主导的恐怖和危险,总会让人觉得“应该可以解决”,但是,由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明确观测到的“病毒”引发,能够解决的希望就是直线下降了。
安德医生十分清楚,自己想要活下来,能够做的就是继续研究。而要继续进行“病毒”的研究,没有潜伏者的协助和支持是不可能做到的。先不提潜伏者这边的情况如何,病院明面上的研究力量已经在“病毒”感染的扩大中遭到不可抵御的,几乎堪称是毁灭性的打击,只有三十个幸存者,其中还不全都是研究人员,这点人数就连相关的研究设备都无法全部运转起来,工作效率低到了一个另人发指的程度,除了向运气祈祷,否则安德医生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点什么。
和潜伏者这边合作,已经是希望最大的方法。解决自己的感染问题,躲避可能很快到来的外界对病院的清理,在持续恶化的外界和内部环境中,求取一线生机——这些目标只要想一想,对比当前自己的处境,就足以让人感到几乎无望,安德医生在对自己竟然还能在清醒的情况下,理智去判断合作的方式、时机和程度,去理性地面对这些似敌非友的潜伏者们,对这种努力挣扎的程度也感到十分惊讶。
“你已经被感染了。为你注射的特效药是根据阮黎医生死亡前最后一次研究方向研制出来的,她在遗言中指明你的重要性,安德医生。这是为什么你可以使用这种珍贵特效药的原因,你应该十分清楚,每一种特效药大都只能使用一次,被压制的病情再次发作之后,再使用相同的药物,不仅无法缓解病情,有时候甚至会加速病情的恶化。”桃乐丝的声音在安德医生耳边回响,阮黎医生的名字出现在这里,让安德医生既感到惊愕又猛然有所觉悟,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阮黎医生的能力一直很强,仅仅是在办公室斗争上,手段不如安德医生,才受到了打压而已。毋宁说,安德医生自己就是打压她的主要推手,不过,原因并不出在阮黎医生多有能力的因素上,而在于阮黎医生的导师霍克医生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的缘故。
阮黎医生在病院里一直不得到重用,被下放到看似重要,实际没有多大施展空间的,对“高川”这个特殊实验体的临床心理诊疗方面,无疑只是被她的导师在研究竞争中的失败牵连了而已。
安德医生对阮黎医生本人谈不上恶感,毕竟对方也是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女性,在病院团队里也是赏心悦目的一份子。所以,在她的导师死亡后,安德医生便重新将她启用,以继承她的导师的研究。毕竟,竞争对手需要打压,但其研究领域和研究能力,却绝对会为研究项目添砖加瓦。
安德医生觉得自己的策略没错,仅仅是没有想到,阮黎医生竟然投靠了潜伏者那边——对潜伏者而言,阮黎医生的能力即便不是雪中送炭,也绝对是屈指可数吧。
“她是在什么时候加入你们的?”安德医生不由得问到。
“在你任命她继续霍克医生的研究后。”桃乐丝的回答让安德医生露出意味复杂的苦笑,显然,阮黎医生的选择并不是主观上的仇恨,而是时间上的紧迫和病院研究陷入死角的无奈。安德医生已经觉察到了,很可能阮黎医生在被他重新启用的时候,就已经患上了末日症候群。尽管她已经得到重用,得到自己许诺的全力支持,但是,病院团队中的勾心斗角还是存在的,在研究上也并非是什么限制都没有,她自身的性别也是受到阻挠的重要因素。要打破规矩,让人信服,绝对不是光有安德医生的支持,就能在短时间内做到的,而阮黎医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所以,虽然潜伏者对阮黎医生本人而言,也同样是可疑的一群人,但是,对方的支持力度更大,阮黎医生最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即便如此,她也未能延长自己的生命,没能取得最关键的成果。她给潜伏者留下的研究方向,潜伏者们从这个新方向出发研究出来的成果,反倒成了安德医生此时此刻的救命之物——哪怕只是暂时的,安德医生也必需对阮黎医生抱以莫大的感激。
无论从人情还是需求程度,安德医生都觉得自己落入了下风。自己如今的筹码,就只剩下两个了:自己的研究,系色中枢和阮黎医生的看重。
不过,安德医生并没有因此而在表情上有所动摇,毕竟,他本来的筹码就不多,在不清楚潜伏者实际情况的前提下,他完全打算着光凭口舌之利和政治斗争经验,去拿下一个对幸存者们而言相对较好的结果。
决定和潜伏者接触的人,于当晚和安德医生采取行动的人还有许多,但安德医生所在的现场,只有他自己而已,这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是能够接触“桃乐丝”这个重要人物的唯一人选的情况。他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绝非是偶然,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力和人脉,都决定了自己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正因为“桃乐丝”说出了阮黎医生的事情,所以,在安德医生的判断中,她在潜伏者中的影响力和重要性又一次大幅度提升。特效药的使用效果正如它所说,绝非是可以重复利用的,一种新的特效药,意味着一次延长生命的机会,在“病毒”感染扩大的现在,相信潜伏者团体内部也绝对不安全,这种特效药绝对不会轻易许人使用。正因如此,所以,既然做出了“给安德医生使用”这个决定,那么,无论是集体会议还是独断专行,都能够证明提议者的份量,而“桃乐丝”,无疑在这份提议中,占据了相当大的主动权。
“你们应该清楚病院的情况,你们在背后推动了什么暂且不提,但是,既然你们没能研究出血清,而阮黎医生留下的方向想必也是有限的,根本不可能支撑你们在短时间内制造出更多的特效药,那么,你们所面临的下场也不必我多说。病院的现在,就是你们的未来。”安德医生的语气严厉起来。
“的确如此,我们在感染扩大的过程中,做了一些事情,但并不是感染扩大的主因,仅仅是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试图通过这些方式来加速研究,想试一试,到底是“病毒”感染所有人的速度更快,还是我们拿出办法的速度更快……但面对“病毒”,这种挣扎也让人感到无力。”桃乐丝毫不掩饰地说:“我们需要集中可以集中的所有力量,这也是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是吗?安德医生。只是你更加主动,行动也更加迅速,但我们这边也已经为合作做好了准备。”
“那么,你们可以联络外界吗?病院近期得到的支援力度正在明显下降,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安德医生也没打算在主导权的主次上纠缠,主次问题很重要,但又不是立刻就能解决的,搁置一边反而是一个好主意,他这么认为,也就此转开话题,直接进入现状的交流中。
“很遗憾,我们这边也完全失去主动联络的能力。不过,比起和外界的什么人联系上,我觉得我们更需要关心的是一些不太好的迹象。”桃乐丝这么说着,在安德医生的面前,有一个半透明的虚拟屏幕迅速展开,那是病院所在岛屿周边的景象,安德医生一眼就能识别出那里的地貌和植被,以及最常使用的船舶码头。
镜头迅速移动,径直钻入海水中。将光线层层筛滤的海水,透过水下镜头看去,竟给人丝丝的违和感。安德医生眨了眨眼睛,注意力不由得集中起来,他还在想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违和感,就看到一些固体的轮廓从镜头两侧飘过,似乎是被水流推动,可是速度似乎太快了。这并不是因为那些轮廓在游动,更像是水流本身的冲力太大。多个轮廓阴影一晃而过后,安德医生才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海生物尸体,然而,它们的形状已经变得让人忍不住其本来面目了。像是鱼类,又像是别的什么,也有海星、乌贼、虾龟乃至于珊瑚的痕迹,但是,光凭轮廓也很难确定,它们到底是哪类生物——就像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异,这些生物在死前,就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动作,死后身体僵化,可是变异还在继续。
这些奇形怪状的尸体会让人产生最让自己难受的联想,让人作呕,心底发寒,并强烈认知到,这种变化绝非是正常的,也绝对不是寻常而言的畸形,而是一种生物本质上的异常改变。
“这是近些日子以来,周围海域所发生的变化。”桃乐丝的声音继续响起,安德医生听到了,却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变异的恐怖中拉回来,“发生在这个关节眼上,我们不得不假设,它们和病毒感染的扩大有关。很不幸,我们,以及全人类,可能处于一个能够设想到的最不利的局面。”
安德医生研究“病毒”许久,从未见过眼前的情况。“病毒”的影响已经不再局限于人类,眼前多物种的尸体似乎在预示着什么。然而桃乐丝还有更坏的消息:“根据计算,这些尸体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本海域的生物,而是被海流从外边带来的——海流本身也有种种问题。”
病院之外的世界,所遭遇的病毒感染,或许比我们所认为的还要严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6 二次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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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医生不可置信地盯着虚拟屏幕中的影像,镜头在海水深处游弋,渐渐出现大量生物的尸体,这些生物无一不带着人们熟悉的那些海洋生物的特征,但从整体轮廓来看却又扭曲得宛如天外来物,已经不属寻常。这些尸体的模样是如此狰狞丑陋,让人背脊发寒,而它们的数量也庞大得惊人,又没有看到正常活着的生物,真叫人觉得是不是这片海域的生命都已经凋零。
安德医生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让自己不寒而栗的想法:这片大海已经“死”了,那么,在更广阔的海洋范围内也出现了眼前这般景象吗?
奇形怪状的尸体数量已经激增到让人产生密集症候群的程度,尸体表面的状况也逐渐可以让人清晰意识到一种有序却恶性的变化,不仅仅有着相似的表征,在细节上也出现了重复,让人不由得联想,它们是患上了同一种病才死去的。
尽管镜头游走的范围相比起海洋面积,显得十分狭小,但已经足以让看到这些景象的人去想象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的某种让人感到恐惧的异常变化。安德医生听到自己在呢喃着“够了够了”,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继续看下去的渴望。那狰狞、丑陋、让人恐惧、恶心的尸体,似乎也同时具有一种引诱自己看下去的魅力。安德医生的感性和理性都无法理解这种魅力,但是,“自己正在被吸引”这件事,却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动作上体现出来了——他想挪开视线,身体却背叛了自己。
安德医生对自己身上正在出现的这种不受到自己意志控制的现象感到震惊,也同样为之感到恐惧。他不由得想到“真是够了”,这个晚上的行动让他体验了太多的不由自主的恐怖,有太多事先没有料想到的情况发生,自己在这些完全不在计划内的突发事件摆弄,就像是一个邪恶舞台上的玩偶。
安德医生对自己说:够了!已经够了!
“够了!”安德医生终于听到了这个声音从自己的嘴巴里吼出来,他的意识猛然从那恐怖却充满了吸引力的镜头中抽回来,不知不觉中,背脊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一阵晕眩和头痛向他袭来,让他差点儿就站不住脚。
“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伪造的画面,只是危言耸听。对不对?”安德医生这么对桃乐丝大声说到,可是,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觉得后悔,因为,这仅仅是感性催发下,所产生的恐惧反应,他的理性已经在告诉他,自己的猜测有多少正确性。这些潜伏者也许有理由欺骗他,但综合当下的境况,他们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并试图用这个事实来压迫己方的可能性更大。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可以判断。仔细想一想,你真的认为这是危言耸听吗?”桃乐丝说:“征兆正在扩大,也正在变得复杂,有太多的异常,顺着不自然的海流来到岛屿周边。病院被外界隔离了,但是,这些在大自然里发生的情况,却没有人可以隔离。病院是什么情况,我想安德医生你最清楚不过。这里所有人都很危险,全人类也正在面临一个巨大的危险,离开岛屿和不离开岛屿正在变得没什么区别。”
“他们会来的!他们会怀疑我们这里是造成这一切恶果的源头,他们会毁了这里!”安德医生沉重地说到。他没有详细说明“他们”是谁,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谁在支持着病院,谁就是“他们”。也许,“他们”之中也会意见不合,但是,外界的状况越是恶劣,病院就越是无法独善其身。假设镜头中正在发生的可怕一幕,正是“病毒”引起的感染扩大,那么,病院要不拿出血清和药物,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要不就会被视为灾害的泄露源头而被清理掉。放在过去,尚没有太多工作人员被感染前,病院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病院没有估计到感染规模和程度,也没有提前做好撤离准备,当感染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波及整个病院的时候,这个岛屿就已经被放弃了。
那些人之所以将病院建在这么一个孤岛上,正是为了方便隐瞒和处理,被感染的人哪怕是专家,也不再被需要,因为,这个世界的专家并不稀少,病院中的研究人员数量放在全世界的研究人员总数中,哪怕不是沧海一粟,也堪称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们或许会来拿走资料,但是,如今病院上有价值的东西,也就只剩下那些资料而已——安德医生不清楚,那些人是否知道,高川、系色中枢和眼前这个桃乐丝的存在和价值,但是,如果外界的情况已经如同镜头中所暗示的那样,已经处于一个极为危险的状态,那么,在最坏的可能性中,自己所认为的,直接投放核弹清理整个岛屿的结果,一定已经纳入了那些人的考量中。
安德医生不认为清理整个岛屿,就能阻止这些危机,“病毒”早已经遍布全球,之前人们能够正常地活着,仅仅是因为病情没有发作而已。全球几十亿的人类,或许早就已经全部都是潜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了。但是,那些人可不会因为安德医生本人怎么认为,就会怎么做,哪怕他们公开岛屿病院的存在并广播整个投放核弹进行清理的过程,也能通过社会舆论引导变成“正确的好事”。
对人类社会而言,“是否解决了根本问题”有时并不是最重要的,“让人觉得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病院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并且在成立之初,就已经躺在砧板上了——几乎每一个来到病院工作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没有担忧,安德医生最初的理由,就是他认为这是一次能够让自己在人类社会阶层中更进一步的绝佳机会。病院在当时的他看来,既危险又充满了机遇和挑战,他能够在这里攻破一个个未解之谜,功成名就——尽管在客观事实上,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但他主观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然而,如今的事实已经证明,他失败了,不仅仅是他,所有来到这个岛屿的研究人员都失败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等人正在面临的危机,正是这种失败所带来的惩罚。然而,在一切开始之前,哪怕是安德医生本人,也没有想过,这会是一次“全球性危机”。
直到现在,他仍旧从情感和理性上不愿意相信岛屿外边的世界已经危在旦夕。他本能地想要找到一些细节线索,去证明桃乐丝为他展现的这些景象,以及这些景象所带来的暗示,都是一种欺骗,是一场压迫己方放弃所有抵抗的阴谋。或者说,他更希望是这样:世界依旧正常,孤岛外的人们虽然仍旧有不少人蒙受各种苦痛的折磨,但是,大部分国家的人民是安康的,那些异常的景象,不安的气息,只在这座病院中上演。潜伏者们试图篡夺病院的主导权,才设下种种阴谋,从各个角度去打击和逼迫病院明面上的管理层,并尝试在这种对撞中减少他们自身的损失。
然而,这个一厢情愿的念头,刚从安德医生的脑海中浮现,就已经变得错漏百出。他可没有忘记,从外界累计送达病院的lcl总量,达到了让人感到不真实的近千万人份,尤其是最近,几乎是以百万人份为单批数量地输送过来。哪怕是发生了世界大战,也绝对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死掉这么多人吧?
一千万人lcl化,哪怕分摊到世界上的各个国家地区,也绝对不是一个能够让人忽视的数量,政府绝对不可能完全隐瞒下来。另一方面,既然输送到病院的lcl达到了千万人份,这个数量也不可能是外界已经lcl化的人们的总数。安德医生的内心十分清楚,总数将会是一个比“千万”更加夸张的数字。
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充分的理由,去反驳桃乐丝的暗示:这个可怕的,全球性的灾难,已经发展到了即便是孤悬海外的岛屿病院,在人为隔离情报的情况下,也仍旧可以感受到的程度。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吗?”安德医生的额头冷汗淋漓,他掏出手帕,镇定了一下心神。多年的研究生涯和政治斗争,让他的内心不至于脆弱得如同玻璃。然后,他终于提出了一个问题:“现在的技术,已经到了可以做出这种虚拟屏幕的程度了吗?”
是的,当从虚拟屏幕中,镜头做揭示的可怕景象中回过神来,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虚拟屏幕就像是科幻作品中才会出现的造物,稍微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不存在什么虚拟屏幕。”桃乐丝的回答让安德医生愕然,他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对方究竟说了何等可怕的事情。
“你,你说什么?虚拟屏幕不就在眼前……”安德医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那面放映海中可怕景象的虚拟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不可能……不可能!”
“冷静一下,安德医生。”桃乐丝的声音,在安德医生的耳中就像是让人作呕的怪声,既无法和过去的少女联系起来,也无法和人类联系起来,在他的脑海中,那些看似无关的认知,又在以一个荒谬的关系串联起来,让他分不清,自己之前见到的事物,根据所见之事物而想到的事情,到底又有哪些是真实的。
安德医生觉得自己的胃袋在抽搐,他不禁张开嘴,呕出大量污垢——在这些呕吐物中,他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个细小的,绝对不是“寄生虫”可以形容的怪东西,正挥舞着肢体试图爬出来。这一切让他不禁联想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怪物的巢穴。
“又发作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在恐惧冲击的恍惚中,安德医生听到了远方的人声,有人突然扯住自己的胳膊,可是,自己却觉得那不像是人手,而像是什么怪物的肢体,像是……那些病人和高川复制体,他忍不住脑海中纷呈的想法:自己要被他们带去某个可怕的地方,他们要对自己做某些可怕的事情。因为——
“因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在问,可是,声音只是一种古怪的咕噜声。
因为,自己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是的,阴谋……可是,是什么阴谋?”
在他的自问自答继续下去前,他只觉得一根针扎穿了自己的心脏般,痛苦一下子驱散了脑海中的声音,然后,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在黑暗中谢幕。
与此同时,自己近旁的声音在远去:“可能不行了,病情发作得比预期更快,时间是……十分三十七秒。”
“再注射一次,我们不能否认安德医生的能力……虽然他现在病了。”
安德医生再次行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那熟悉的窒息感出来时,他又发现自己躺在灌满液体的容器中。上次他躺进来一次,这一次应该是第二次吧。他立刻认知到,自己的情况也许比自己所估计的还要糟糕。安德医生用力推开容器的盖子,突然间,他觉得这个盖子和上一次的盖子不是同一个。
但是,安德医生没有继续思考下去,他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开始回忆,自己在昏迷之前的错乱,就像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纯粹的记忆数据,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即便是现在看待这份记忆,安德医生也不清楚,记忆中的哪一段是幻觉。
他只是肯定,自己的确已经变成了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而且病情正在恶化,那些潜伏者正在尝试治疗自己,也正在观测自己。(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7 LCL逆向工程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自己,以及眼前的怪物,就是它眼中的人偶。
安德医生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实际看到这些东西,那可怕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象,就像是将自己带入到恐怖故事中的人们,在停止阅读后,走在漆黑的仅有自己一人的僻静小路上,也会产生各种让自己感到恐怖的东西:或许是想法,或许是错觉,或许是某种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那些驳杂的思绪,从预示着未知的黑暗中而来,哪怕理智知道,黑暗中什么都没有。
黑暗是不可怕的,或者说,可怕的不是黑暗本身,而是从“黑暗”这个概念中无限延伸出去的,那让人无可奈何的,无法定义的,无法根除的未知。
安德医生比任何时候,都能够切身体会到,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到底在承受何种痛苦和恐怖,生理上的异常已经不是最大的根源,他们的意识始终处于一个无法衡量自身处境的不安定的状态中,那种从内心中产生的恐惧感,绝对不是服用药物就能解决的。那已经是和一个生物的生理因素没有太大关系的折磨,而是一个拥有思考能力的智慧生命,必然要承受的,那超越自身思考能力的未知所带来的折磨。
对大多数希望成为科学家,或者已经成为科学家的人来说,对“未知”的好奇是必然的,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抱有一种骄傲,认为对真理的追逐,对好奇的满足,将会击溃未知给他们带来的恐惧。而从生物学上去理解“恐惧”的根源和传播,也让人觉得,这是可以割除某个腺体,某几条神经,就能制止的物性存在。然后,物理学上去认知,也可以认为,“恐惧”不过是某一种波动形式在“人”这个物质结构上的体现。安德医生也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可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些认知是多么的傲慢和肤浅。
哪怕是刚刚经历一次“治疗”的现在,也无法从根本上,隔绝这种从“思考”中所得出的恐怖——因为,从未知中而来的恐惧,并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打败它,亦或者在遥远的未来的一刻,拥有理解它的能力”就能够抗拒的,因为,它的性质是“一种在现在就会摧毁自己的,而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未知”。
那不可解的,无可名状的,从黑暗深处的未知中注视自己的“某种东西”,正在从“时间”上压迫着自己,让自己没有躲避之处,也没有成长的时间和空间。每当自己越是思考,它就越会逼近,越是思考得周全,就越会是从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漏洞中钻出来,无论如何思考,都无法停止它靠近自己的步伐,也无法将它彻底隔绝在外。
自己完美的逻辑和知识所构成的屏障,自以为是一个完美的球体,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网络,无数碎片拼凑而成,却有着无法弥补的,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缝隙。于是,那未知的恐惧,就从网眼中,从缝隙中,在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亦或者在自己察觉了却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陡然钻了进来,钻进自己的脑海,钻入自己的思维,钻入自己的情感,钻入自己的逻辑,钻入自认为“智慧生命”最自傲的地方。
安德医生恍然一瞬,回过神来时,已经大汗淋漓。他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长时间,从容器里出来,并没有让他变得多好受,但是,似乎自己的心理和生理还能维持下去。
“桃乐丝!桃乐丝!”他大声向那个半截女体的怪物叫喊。
“你的情况很不好。安德医生。”桃乐丝那熟悉的,宛如粘稠液体,又如同浑浊低语般的声音,在安德医生的耳边响起,“最近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情都出现了反复的迹象,在统计数据中也显示,发作的频率比过去更高。”
“阮黎医生的药已经没用了吗?”安德医生问到,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具体是什么样子,要说焦躁也谈不上,但也绝对称不上冷静,那强烈的紧迫感和恐惧感,就好似一只无形的手,紧抓着自己的心脏。
“阮黎医生留下的大方向,让我们研究出多种特效药——但实际效果上,根本无法进行临床验证。”桃乐丝说:“因为,每一种药物在病人身上只能使用一次,并且,只要在其中一个病人生效了,就会在其他病人身上失去效果。一个巨大的抗性网络存在于病人和病人之中,就像是我和你,在如今的联系,比你所想的更加紧密。”
“你知道我的来意,我想要合作,但是,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安德医生终于将自己既抗拒又想要明确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他的心中就像是一颗用细丝吊起的巨大而沉重的石头,解脱般落在了地上,“我希望其他人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虽然,我不觉得你们真的可以做到什么,但是,正因为我们都是坐在同一条泥船里,所以,搁置争议,携手合作才是最后可能的出路,没有人会为我们的失败买单,我这边是这样,你们那边也是一样。外面的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其实并不重要,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不是吗?”
“不,我们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桃乐丝如此说到:“我们需要你继续完成人类补完计划的最后阶段,安德医生。我们已经锁定了高川人格的位置和状态,也已经完成了新身体的准备工作。”
“高川复制体?”安德医生恍然大悟,高川复制体也许并不是完美的,也无法取代的高川的意义,但是,他们的出现,却意味着这些潜伏者在lcl逆行变化上的准备。而这些工作,在安德医生的人类补完计划中,也是存在的,而且,是最后的阶段所必然进行的步骤——从一开始,安德医生准许高川复制体计划的进行,也正是为了进一步推动人类补完计划的进展。
他的“人类补完计划”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末日幻境这个意识环境反复执行“剧本”,通过“剧本”去针对性地塑造人格,就像是为一个人物编写其一生遭遇的故事,从他出生开始,从吃饭睡觉等等生活细节开始,从他遭遇了什么人和事开始,从他在这些遭遇中的选择和结局开始,去调整他的思想和秉性——诚然,在一个个需要选择的关卡中,他也许并不会做出让人满意的处理方式和思维方式,但是,只要重复无数次,通过对那些影响其人格塑造的细节因素的修改,总能可以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将这个人物角色的一生所必然经历的选择和成长,细分成无数个桥段,将每一次满意的短期结果拼接起来,自然可以构成一个从头到尾都令人满意的长期结果。然后,将这个最满意的结果,通过逆向工程的处理,置入一个在生物学上呈现不安定状态的身体中,在这个过程中,那让人满意的人格和精神会促使不安定状态向着安定的状态变化,而这个安定的状态也必然是契合这个让人满意的人格和精神的状态。
最终,“人类补完计划”将会在理论上产生一个从生理到心理,都趋向于“人所能认知到的完美完整状态”的人。
这个想法最先是因为安德医生目睹了末日症候群患者变成“lcl”这种安定液态物质的过程所产生的,也并不存在一个完美的理论体系,在其他科学研究者眼中,或许就是一种狂想吧。但是,在久久无法攻破“病毒”的同时,安德医生产生了将这个计划付诸实践的想法。lcl的存在,大量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特殊的末日幻境,以及对这一切的研究中,让安德医生意识到,人格精神对物质身体的影响力比他预想的,比过去的科学所预测的,还要来得强烈。两者就像是纠缠统一的螺旋,在物质科学中,人们天性默认物质身体是非物质心理的基础,所以,从物质身体去影响非物质心理,才是征途和捷径。但是,既然生理和心理是交错的螺旋,而非物质心理对物质身体的影响要超乎预期,末日症候群患者和lcl化过程,又是最好的观察样本,又为什么不反向试试呢?
安德医生意识到,再没有比这个孤岛病院更合适的地点,也没有比末日症候群发作这个更合适的时机了。
于是,他真的试了一试,便从此没能停止。
安德医生凝视着名为桃乐丝的怪物,潜伏者显然拿到了他的“人类补完计划”的第一手资料,并一直在关注他的研究,并同时根据这个计划,展开了自己的研究。如今再说什么“对自己的计划被盗窃充满了愤慨”之类的话,已经不合适了。毋宁说,如果对方没有关注这个计划,没有对这个计划抱有强烈的想法,自己也无法站在这里,得到帮助。
安德医生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既然这些潜伏者肯定了人类补完计划,并切实地付诸行动,完成了计划后期的一部分任务。这样的行径自然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认可。
而获得彼此的认可,在合作中正是不可缺失的重要一环。
那么,在这里还是不要追究太深比较好。
“你们的意思是,要将高川的人格重置到高川复制体的大脑中吗?”安德医生确认到,这个方法其实并不理想,但是,从成功率和效率却比另一种理想的方式更高。
“不,高川复制体只是为了积累数据和经验。”桃乐丝说:“我们要完成逆向lcl工程。将现存的lcl重新转化为每一个人的原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仅仅针对高川一个人,却应该可以做到,他是特殊的。”(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8 角色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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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川是特殊的,从他身上不仅可以收集到大多数病人都有的数据,也可以收集到只有少数病人才具备的数据,亦或者仅仅在高川身上才会出现的数据。高川复制体无法全面体现高川的特殊性,却能从某几个细节上接近高川的数据。对“病毒”的研究一开始就是以“高川”这个特殊实验体为突破口,一直持续到高川病情恶化,崩解为lcl为止,乃至于即便变成了lcl,和其他lcl溶液混为一体,再也无法从物质结构上将他的这部分lcl分离出来,但是,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却依旧从末日幻境的角度关注着他的人格变化。
安德医生十分清楚,系色中枢为高川复制体的作成提供了多大的数据量,如今他更是明白,那庞大的数据也有超级桃乐丝参与其中。高川复制体是得到自己的许可才进行的计划,并一直在研究团体的观测中,但是,这个计划并不仅仅是由病院明面上的研究团队推动的,只是,这些潜伏者的干涉一直没有被他们察觉到。
到了眼下的局面,当初这些潜伏者是如何避开占据主体地位的研究团队的耳目的,已经不再重要了。安德医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追究任何人事的时间,桃乐丝的口风中所透露出来的事情,足以证明潜伏者们早已经准备妥当,仅仅缺少某个环节中最有威望和能力的人选,对他而言,也同样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安德医生无法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病情数据的统计,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从病发到死亡的时间,也难以找出病情相关时序的线索和逻辑。在凌乱的数据背后所体现出来的,仿佛就是一种随机的命运。有些感染的研究员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意图判断自己的死亡时间,但他真正死去的时间点,不是更早就是更晚。特效药也不是万能的,就算潜伏者们制造药物的能力,已经相当于高川和霍克医生还在世时,病院所达到的水准,也不可能让病患者的生命延续下去。
末日症候群是一种并发性的绝症,是从心理到生理上的绝症,是无法预测也无法真正控制的绝症。所有的治疗,都只是在病情的表面打转,在无法捕捉“病毒”的现在,除了碰运气,就再也没有存活的办法。
将这样残酷的事实悬挂在自己的头顶,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这就是安德医生对自己的病情发展唯一可以保持的态度。
安德医生也终于可以切身理解,为什么那些因为感染而死去的研究员,总是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研究资料保存并公开出来,而不是封存给某个指定的人——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竞争了,他们所面对的威胁,仿佛已经超越人类社会携手共进所能企及的天花板,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算病院里的所有人齐心协力去对抗这个可怕的灾难,成功率也是极低。个人的天资和能力,在如此恶性的敌人面前,变得为不足道。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期望着,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病院里的幸存者们,亦或者世界上的某些人,能够得到自己遗留下来的这些资料的启发,揪出导致这个灾难的真凶,破解“病毒”的威胁。
这份不带任何功利性,而仅仅想要让后代得以生存下来的使命感,让即将死亡的研究员真正以一个公平而透明的心态,去对待自己的遗产。
曾经的他们在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在切身体会到“病毒”的感染有多么可怕的时候,做了他们生命中唯一可以去做的事情。如今的安德医生也同样如此。
哪怕,他根本不确定,这些潜伏者是否真的如桃乐丝所说,已经做好了准备,是不是真的,只要完成最后的lcl逆行工程,将高川的人格重新录入新躯体中,就能找到出路。
将这些质疑抛开后,将自己的研究被盗窃的愤怒抛开后,安德医生所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在自己的生命余晖中,必须完成人类补完计划的最后环节。不是为了潜伏者,不是为了自己,而仅仅是因为,这是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而抛开所有政治斗争和阴谋论,专注于这件事,才能确保这项研究能够赶上时间——不,即便是全心全意去做这件事,也不一定能够赶上,仅仅是,自己希望能够赶上罢了。
说到底,“人类补完计划”中有太多未成型的理论,有的甚至还没有抓住头绪,而仅止于遐想。要将自己认为可能正确的过程,变成切实会这么发生的过程,需要聪慧的头脑,渊博的知识,充分的时间,理想的环境和大量的好运。可是,即便是最先发起这个研究计划的安德医生本人,也无法全部达标。
安德医生自己也很清楚,放在平时,“人类补完计划”只会被人当作异想天开,不切实际,说出来只会平添笑话,降低自己的威望,所以,安德医生虽然借用了病院的公共资源,却没有大规模公开自己的研究。甚至于,他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期望过,能够在病院的日子里就完成这样的研究。
然而,过去所有阻止他竭尽全力的理由,在如今都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明白了。”安德医生沉声说:“我会协助你们。但是,我希望可以将剩余的幸存者送出这个岛屿……我们已经失败了,不需要再增加受害者。给他们一条船,也许外面已经变得很糟糕,但是,相比起岛上或许会更安全一些吧。”
“……‘病毒’到处都是,每当我们呼吸,和外界交换物质,它就会大量进入我们的身体。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感染者,离开这座岛也不会让他们的发病率下降。”桃乐丝提醒到。
“只是给他们一点心理安慰罢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是,的确有一部分人认为,病院就是这一切的元凶,离开病院可以让他们在内心上好受一些……他们毫无根据地认为,离开这里,回到外面的世界,自己被感染的几率就会下降,我觉得,至少在最后的时间里,满足他们的这一点渺小的妄想。”安德医生顿了顿,回答到:“而且,计划只是针对高川,在你们已经完成了高川复制体的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做实验体——还是说,其实你们也无力离开岛屿,亦或者,在高川复制体方面所积累的技术和经验还不足够,需要将更多的人变成高川复制体?”
“你是在试探,还是在讽刺?算了,虽然其他人认为应该隐瞒,但我觉得,到了这个份上,多少也要给我们的合作者一点尊重。”桃乐丝的口吻让安德医生觉得,潜伏者内部并不存在一言堂,但是,桃乐丝的话语份量也许不重,但其行为却会切实影响到潜伏者的总体计划,并且,桃乐丝并不是那种会听令行事的棋子。
眼前这个怪物一样的桃乐丝,不仅仅拥有智慧,更拥有使用智慧的能力——不管这种智慧有多少,但它具备极强的主观能动性,足以让它成为潜伏者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个环节。以安德医生的经验来看,桃乐丝也许无法控制言论走向,却在这个潜伏者集团中具备了很强的,哪怕不是首屈一指,也渐渐趋向于这个程度的主导权和决定权。
和谁合作,给出怎样的待遇,在研究上倾向于哪个方向,眼前的怪物大概足以一言而决了。
这样很好。安德医生真心这么认为。和一个怪物打交道,总要比和一群人打交道扯嘴皮子容易,尽管这个怪物也许不能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但只要它还在一个人类构成团体中做事,无论是不是占据主体地位,都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人类社会工程的规律,以便于更灵活更有效率地驱动这个人类社会性的团体。
虽然不知道人类思维对它的影响有多大,但总不可能没有,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现在,自己能够把握住的,也必须把握住的,就只剩下这部分影响了。
“……真是出乎意料,你似乎不太在意其他人的反对。”安德医生试探到。
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出试探,亦或者不屑于掩饰。桃乐丝很直白地回答到:“因为他们都有可能会死,但我不会,我已经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了,不会再感染第二次。毋宁说,如果我如今的姿态是可以轻易复制的,大概会有不少人甘愿变成这副模样吧,虽然在正常人眼中很可怕,也很可怜,但是,只要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修正,迟早会习惯的。至少,这样的姿态或许会比较长命?他们无法破坏我,无法撇开我,他们需要我的能力,而我也有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必须依赖其他人。但总的来说,是的,我并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对,因为他们的反对很无力,还会越来越无力。”
修正人格?习惯?多么可怕的字眼啊,真的就是怪物一样。安德医生按耐着内心的震惊,努力表现得没有太多的动摇。他从眼前的桃乐丝所说的情况联想到系色中枢,是否在更早的某个时候,系色中枢就已经和眼前的桃乐丝一样,已经在一个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人格趋势下,做着完全是由主观能动性驱动的计划,而并非是附和并执行病院研究团队的计划呢?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安德医生最终没有让那个答案在自己的脑海中明确浮现。
无论如今的病院是以谁为主体,安德医生都希望,自己对那些幸存者的许诺能够实现——他十分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对许诺的渴望,来自于自身已然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事实。那些幸存者就像是一簇簇摇摇欲坠的烛火,安德医生希望它们能够乘着纸船横跨大海,如此渺茫的可能性其实正喻示着自己内心深处,那巨大的绝望和尚未完全熄灭的希望。
“我们不需要他们了,但是,他们如果幸运的话,可以在我们的视野之外得到一线生机。”安德医生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他们有这样的幸运,也希望他们的幸运也会成为我们的幸运。桃乐丝,你必须知道,人类补完计划的最后环节充满了多少臆想,需要多少的运气,才能在没有足够理论支持的情况下,撞大运般达到预期成果。我们根本无法确定lcl逆向工程到底涉及到‘病毒’的多少秘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对过程的解析,更不能确定,万一实现了人格的重新安置,又会引发怎样的状况。我们不了解,也来不及去了解的东西太多了。也许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比起一个优渥的研究环境,我现在更希望你们能够将精力放在如何让尚未感染的人离开这座岛屿上。”
“的确很荒谬,完全不像是安德医生你会说的话。”桃乐丝顿了顿,终于回答到:“也罢,反正也的确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留在病院里,就让想走的人走吧,虽然我不觉得,只要提供物资和渠道,他们就能够离开这里——这里的海流可是很不对劲的,除非能够夺取外面进来的物资输送船只,否则成功率大概是在零点几吧。”
“是吗?那么,夺取船只的确是一个好建议。”安德医生似乎有所意动,“如果可以做到的话。”
“超级高川可以做到。”桃乐丝在安德医生预想之外,接过了这句话,仿佛是在申明重要性般,说了两次:“超级高川可以做到。”
“超级高川?”安德医生愕然。
“是的,以人类补完计划为核心,锁定高川一人的具体实验计划。我们并不需要切实完成理想中的人类补完计划,而只需要制造出超级高川就可以了。”桃乐丝的声音钻入安德医生的内心中,“那么,让我来说明一下吧,这个超级高川计划,到底是怎样的计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39 高川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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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高川计划已经完成在即,安德医生经过多方面的考量,在确认了潜伏者一方的物资储备后,同意将幸存者的离岛计划放在超级高川计划完成之后。正如超级桃乐丝所说,岛屿病院所在的海域一直都存在古怪的磁场和洋流,哪怕在天气最好的日子里,船只也不容易跨越这片海域,而就在这些天,无论是气候、磁场还是海洋的奇特因素,都显著变得愈加险恶,单凭岛上仅存的亦或者是手工制造的船只,能够安全抵达大陆的可能性几乎小于一成。
反过来说,以“外界的支持方对病院的状况还存有疑虑”为前提,赌一把“他们会再次派人前来岛上补充物资、探究情况乃至于进行清除工作”的可能性,直接抢夺对方的船只,能够穿越这片海域成功远航的可能性或许会更高。
如此一来,可靠的战斗力就是必须的,倘若外界已经下定决心清除病院里的一切,又不首先动用核武器的情况下,他们派遣过来的清除部队定然是战斗力惊人的专业人士——称之为特种军队也不为过。想要战胜这种素质和经验都远超常人一筹的敌人,驻守病院的警卫队根本不值得期待,况且,即便是警卫队也已经被病毒感染,接下来的时间里,预想将会有更多人失去战斗力。
所以,无论是超级高川也好,亦或者是高川复制体也好,“高川”这个模板已经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了。诚然,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的环境有所差别,而在末日幻境中培养出来的战斗能力,不完全和病院现实的状况匹配,或多或少会降低即战能力吧,但是,作为一个“被补完”的人形构造生命体,其身体和生理素质,以及战斗经验都已经趋向众人当前所认知到的最优秀值——是的,最终被补完的“超级高川”,人类补完计划唯一可以制造出来的成品,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类”。
仍旧会维持人类外形的“超级高川”被称为“人形构造生命体”,是十分准确的,桃乐丝和安德医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点,超级高川从体内骨骼脏器构成到更细化的神经和细胞的构成层面,都不是完全的碳基构造,甚至可以预想到,超级高川那人形的外表之内,并不存在真正意义和相似轮廓的“骨骼”、“神经”和“内脏”等结构,而仅仅是从碳基和非碳基混合的基础层面上,以特殊方式堆积起来的人形。
lcl逆行工程并不是单纯地将lcl还原为基础常识的人体,而是利用lcl那稳定的结构,进行微观结构的转化,实现碳基和非碳基的两种结构的共存。寻常来说,作为碳基生命的人类,是无法直接将自己转变为非碳基结构的,因为,基础结构的改变将会导致繁多的连锁反应,最终导致生命功能的失效。但是,lcl已经不是正常人体,也不是纯粹的碳基结构,却能够以这种方式,继续维持人类人格,它的稳定性和单一性,无疑可以被视为在维持人格存在的前提下,进行“碳基结构”转“非碳基结构”的过渡性阶段。
碳基有碳基的优点,非碳基也有非碳基的优点,越是完美的配方,就越是可以将两者的优点互补,将两者的缺陷遮掩。在预想中,超级高川就是这么一个相对完美配方的结果。而这个相对完美的配方,并不是桃乐丝或安德医生刻意提前计算好的,而是通过“人类补完计划”,在lcl逆向工程中,由高川人格精神反向影响lcl的转变,最终“自然成形”。
“超级高川”的人格越是“完美”,其最终在病院现实中诞生的身体也将同步变得“完美”。反过来说,在病院现实中最终构成的新身体的状态,最终决定于“超级高川”对自我的认知和人格的类型。想要超级高川能够在病院现实的未来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就必须对末日幻境中的“高川”人格培育严格要求。
在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看来:在超级高川成形的过程中,他的自愿性和主动性是必不可少的,而其对自我人格的认知和认可程度,也必须极高,更必须对“病毒”有一个明确的,和己方大同小异的认知,除此之外,对信念的执着,精神层面上的坚韧,乃至于品格上的中庸,也都必须拥有明确的表现——
……
我的笔就此停下。我反复阅读自己写下的字句,当我意识到自己在阅读的时候,我有些记不起自己到底是如何写下这么多字的了。对我来说,之前的写作,就像是巫师在占卜时所强调的“无意识状态”,不,我应该是有意识的:这么一个故事内容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就如同是我想到的一样,然后,我将它写下来。仅仅是,当我写下这些字句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没有清楚留下“故事内容”还在想法阶段的样子。
我写了就忘,但是,审视自己写下的故事内容时,却仍旧会觉得,这就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
我已经记载过许多我未曾亲眼见到的,关于病院现实和另一个我的故事,那些栩栩如生的桥段,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不,应该说,但我从自己的日记中,看到这些自己宛如灵感爆发一样写下的故事内容,我就觉得,这些内容实际已经在我的视野之外发生过了。
也许很荒谬,但我觉得,自己所写下的日记小说,已经不再仅仅是记录此时此刻的我所经历过的冒险,一个更加庞大的世界,无论我是否活着,是否存在于此时此刻,只要我以某种状态提起笔来,它就会化作文字,留在这个日记本上——这些故事内容,充满了非我视野的纪实性。
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这么觉得。
正因为我这么觉得,这么相信着,所以,凡是在故事中泄露出来的秘密,哪怕我不曾在场,对此时此刻的我来说也并非是什么秘密。我了解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我明白她们那些隐藏在计划背后的计划,知道所谓的近江陷阱,乃至于那个仅存于伦敦中继器里,于我此时并没什么记忆的常怀恩。我知道病院现实里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乃至于要比病院里切身经历那些事情的当事人更加清楚那些过程上的细节。
我总能从这些细节上,意识到一些暗示性的含义:例如,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已经明确了,超级高川的品格必须是“中庸”的,而非是“英雄”。“高川”期望成为“英雄”可以接受,但是,必须对“自己无法成为英雄”这一点要有明确的认知。
我几乎可以从过去所有的日记中,找出末日幻境中有关这一暗示性意义的具体内容,毋宁说,这些内容所体现出来的,正是那一直只有模糊概念的“剧本”,也同时意味着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对这个“剧本”的修改和贯彻。
“高川”人格应该是怎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应该如何才能变成这样?他的思维方式、性情品格、决定其做出选择的因素、以及选择本身反过来对他的影响等等,这些构成“高川”这个人的内在因素,决定高川之所以是高川的因素,都可以通过“剧本”继续一定程度上的控制和引导。
在任何一个重要的事件中,“剧本”的存在都是模糊的,但是,在所有会对人格构成影响的事件中,“重要事件”却并不一定会是最有影响力的。在那非重要的日常的生活中,那宛如空气和水一样自然而然的生活惯性,拥有让人惊讶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力,而“剧本”或许正是存在于这些日常中,成为了惯性的一部分吧——我不由得如此想到。
从这个角度去反顾过去,曾经的我,作为高川,在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眼中,就像是她们亲手培育出来的最亲密、最纯洁、最有希望的孩子吧——然而,“江”的存在打碎了她们的希望,或许在她们想来,和“病毒”是一个回事的“江”,已经对我的人格形成了强烈的污染和冲击。
……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我无法否认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对我的判断。
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已经无法再信任我,当我以不合常理的方式“复苏”后,理所当然地视我为敌人——可即便如此,她们仍旧在种种针对性的布置中,表现出对另一种可能性的期待,亦或者说,是对我,对“高川”的期待。
她们没有强制让另一个义体化形态的高川去做更多针对我的事情,并从方方面面,意图将我变成“超级高川”的一部分。我在这本日记里写下的内容中,桃乐丝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所预谋的陷阱实在太多了,当然,正如这些故事内容中,她所声称的那样:在所有陷阱中,近江陷阱有着最高的可行性,可以说,其他陷阱都是障眼法,都是为了最终引发近江陷阱而做出的诱饵。
在我书写下的这本日记里,她们自以为保密的内容,实际都无法真正保密。她们通过“剧本”塑造了我,影响着我,但是,我也在通过“日记”,审视着她们的剧本,确认自我的构成。
我和另一个义体化的我,构成了这本日记所记录下来的小说故事中的螺旋交错的线索,但在我所认知到的“现实”中,此时此刻的我,以及从过去到现在的她们,也同样是一个超越了正常时空形式的螺旋。我们在这个螺旋中观测彼此,以超乎常识的方式,影响着彼此。
我对此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任何愤怨。反而,我感受到了,那无以言表的,充满了我生命中每一个质点的美好——我作为高川,和她们的关系,是如此的紧密,这种紧密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正常意义上的“家人”。
我为此感到自豪和喜悦。
我从自己所写下的日记中,感受到系色和桃乐丝她们,是如此强烈地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一件事,去完成一个结果。这个感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让我更清晰地认知到,她们对“高川”地情感,让我想要让她们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如果她们错了,该怎么办?我应该因为这份情感的浓烈,而放弃自己计划有可能带来的成功吗?就最终目标上而言,无论是我还是系色和桃乐丝她们,都是一致的,差异仅仅在于做法,以及不同做法所具备的可能性上。我的计划,一直都有和她们的计划有重合的地方,而这些地方,也一直是我要不放弃干涉,要不主动干涉的地方。
那么,我的计划,已经到了必须和她们对撞的地步了吗?眼下的矛盾,没有继续延后的可能吗?如果,我的计划的执行,能够建立在她们的计划已经明确出现失败结果的前提上,那不是更好吗?然而,话虽这么说,这些问题也在理论上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解决,可到底应该如何做呢?
我陷入沉思。
我不是一个聪明人,也不是什么成熟的大人,我只是一个成绩优秀的高中生而已。我对自己的“正确”并没有太大的期待,而仅仅是“必须相信自己的正确性”,在这个前提上去行动而已。如果有人可以用事实证明我的错误,那么,我也会放弃,但是,在被证明之前……在被证明之前,我所自信的正确性必须得到贯彻吗?
不是一定的吧?
我虽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进行思考,但是,在做出结论和开始行动之后,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我的生命中,一直都有一个总会在关键时候成为王牌或鬼牌的存在。
——江。
既然已经赌上了“在最后的最后,江会是反转胜负的王牌,而非是自食其果的鬼牌”,那么,为什么始终去贯彻这一点呢?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没有一丝阴霾和勉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0 这是我最后的义务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我很害怕,我不是在害怕某一个具体的敌人,也不是在害怕看起来一片漆黑的未来,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也许是悬崖面前那腾跃而起的不确定感?也许是那无法知晓的未知?
然而,我明明在咆哮,却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我推翻了桌椅,也没有听到它们砸在地上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黑白无声电影时代,那个默片用夸张动作娱乐观众的小丑。一个声音在对我说:高川,必须行动起来。
是的,行动起来,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应该去做什么,决定要做什么,从前的我会立刻行动起来,我想要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就如同那无所畏惧,奔驰在高墙上的孩子。就如同在他人的目光中显得幼稚,总是做着危险事情,没有半点风险意识的笨蛋。因为,孩子和笨蛋,比任何人都更有行动的力量——不,不是比任何人,而是比现在的我,比此时此刻的我,更有行动的力量。
我只是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里书写日记,却在停止书写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瞻前顾后,内心怯懦的人?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我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无法确定到底是何种因素在影响着我那应该已经成形的性格,但是,我觉得自己的头脑依旧清醒——知道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一些怪诞又不逢时的事情,知道自己正处于一个过去未曾有过的怪异状况。我可以隐约感受到,一种力量促使我拼命挣扎,也同时有另一种力量试图让我放弃挣扎。
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里,到底有何种看不见的事物在攻击着我?让我的想法和行为无法保持一致?
桌椅翻到地上,我朝空气挥出拳头,就像是要揪住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打去,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周遭的一切变化陡然变得缓慢,地面的质地也陡然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桌子和椅子本应该在地上一动不动,可在我的眼前,它们竟然跳了起来,就像是刚刚落在一个充满弹性的垫子上。
不,应该说,就像是已经发生过的好几秒的过程被偷走了,桌椅就像是刚刚才被推倒一样。
我看到桌上的事物,笔和日记,缓缓滑出桌子,向着地面坠落,而桌子和椅子却不同步地,从地面弹了起来——而这一切都像是慢放的镜头。
我所看到的景象本该是连贯的,但此时却更像是从连贯的画面中裁剪出一帧帧画面,错开原有的时间轴后,重新拼接在一起。虽然表面看来,和原来的过程仍旧相似,但实质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些本该是次第发生的事情,正在重叠交错,以一种矛盾的形态混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股更剧烈的冲击,以及冲击所引起的震荡,霎时间传遍了我所能够观测和感受到的范围。我几乎以为,整个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差一点就被击飞了。我的身体被抛起,重力似乎变成了幻觉,让我整个人重重撞在天花板上,而桌椅和桌上的物事也同样被抛起,砸向墙面,砸破了墙壁和窗口,这些原本材质不会墙壁更强韧的东西,如今就像是炮弹一样。
无可理喻,无法理解,荒诞又诡异的现象,就像是涟漪一样,从我所在的房间里向四面八方扩散。来自魔纹的连锁判定也好,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使用者的身份也好,所有这些带给我强烈感受能力和强大感知能力的东西,都在我的脑海中勾勒这么一副场景: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内部,就像是由无数块状房间构成的魔方,而这个魔方出了差池,轴线似乎被某种力量绷断了,导致块状房间在惯性的驱使下,向四面八方扩散,彼此和彼此的连接点正变得疏离,似乎随时都会解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无法将此时发生的异常境况进行透彻的分析,当然,也有过种种猜测,可是,因为无法详细了解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此时此刻的具体状态,所以无法证明哪个猜测才是对的。根据某种理由,我一直都认为,真正控制着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人是阮黎医生,而不是自己,自己仅仅是通过阮黎医生间接决定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行动路线罢了,如今产生了如此异常的情况,也觉得还是等阮黎医生进行处理比较好。
虽然这么觉得……但是,阮黎医生消失了。确切来说,在我可以观测到的,能够理解的地方,都不存在阮黎医生,之前还在窗口对面的她,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找回墙上的时钟和日历,以及从桌面掉落的笔和日记本,可是,当我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也同样无法找到这些东西了,这些东西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那个催促着我必须行动起来的声音,那个让我禁不住颤抖退缩的恐怖感,是如此的针锋相对,又在针锋相对中变得格外的庞大有力,让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在这矛盾的灼热中融化,直到我伸出手,下意识来到门前——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门边的,之前自己才刚刚砸在天花板上,而此时,却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前。
不,不能说完好无损,我浑身疼痛,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发作的痛苦,我的右手腕内侧,四个棱状物的魔纹好似才刚刚烧火烙印在皮肉中。
就在灼热和痛苦中,那种“自己此时很无力”的感觉,终于被某种情绪摧垮了,就像是洪流咆哮着,直接压垮了河堤。我借助这股力量,用力推开房门,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让我觉得,这门有上千吨重。
本该是走廊和更多房间的房门外什么都没有,一片茫茫的空白,向着仿佛无垠的远方蔓延,铺满地面的是仿佛玻璃板一样透明的材料,我只能确定那不是玻璃,却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什么材料。视线足以穿透这玻璃一样的地面,看到更下面的东西。
我没有看清楚地面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或许要更往前一点才能看清楚。于是,我遵循这个感觉照做了。我走出门外,踏足那透明的地面,地下的景象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我站在这透明的地板上,也像是悬浮在半空中,我明明认知到自己正处于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内部,却又觉得已经来到了中继器之外。就在正下方,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充满了机械感的轮廓正在变形,没有人可以确定,它想要变成何种模样,只是觉得,它一直都在变形,有这么一种不确定感。与此同时,也能切实感受到,在这庞大的轮廓中,在这复杂的变形中,存储着一股可怕的力量。
这个怪异而庞大的机械躯壳,与其说是为了攻击什么,不如说是为了束缚它内部的那股可怕力量。两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它们的目光是如此的锐利,也让它们本身的存在感变得极为强烈,我顺着这种注视感,看向脚下更远的方向,目光的主人赫然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两人虽然从距离感上来说是远在天边,但在我的脑海中构成的样子,却清晰得就如同近在眼前。
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人——正是另一个我,义体高川,以及新世纪福音的女巫vv。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两人的眼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形象,但是,从那注视着我的目光中,我感受到了惊讶和释然等等复杂的情绪。
不仅仅是这两人的目光,在这之后,有更多的目光穿透了距离和屏障,集中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一种“万众瞩目”的针刺感。
下一瞬间,我就将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和曾经在自己的日记中读到的情况联系在了一起:为了扭转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为了提供足够的力量以便启动时间机器,义体高川按照计划,决定顺势狙击所有的中继器,而进行协助的女巫vv则将整个末日真理教圣地变成了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指引方向的道标。此时此刻,正是五十一区中继器循着道标降临此地的时候,而桃乐丝等人所做出的“少年高川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也将会降临”这么一个预想,正是我此时此刻的情况——我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出现,就像是她们的“剧本”中必然出现的一个环节。
然后——
“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将会和五十一区中继器相撞,最终在人类集体潜意识层面上产生一个足以震荡所有人类意识的冲击……”我的内心中,那个声音对我如此述说。一种强烈的情感,并非是愤怒之类的负面情感,而是更加正面,却强烈到了让自己的灵魂快要燃烧起来的情感,让我在这一瞬间所产生的念头逐一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单纯的意愿:你们想要,那就送给你们吧!
这个想法宛如风暴一样席卷了我的大脑,就像是猛然吹灭烛火一样,让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心声,那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的强烈恐惧感消失了——我知道,它们还会卷土重来,但在这一刻,我无所畏惧。
就像是被这个强烈的情绪,这个单纯的意愿推动,又像是控制着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幽灵幻觉般的阮黎医生接受了我的想法,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猛然坠落——我感到中继器在坠落,我看到了那仿佛是因为摩擦而产生的红热现象和大量的火星,感受到到灼热的风席卷而来,还有那加剧的声响,就像是在尖啸,在爆炸。
那膨胀着的,灼烧着的,呼啸着的,被我所注视和感受到的所有现象,从无形变得有形,从柔软变得坚硬,从复数变得单一。它们环绕着我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就像是以我们为核心的一个巨大钻头。
我伫立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上,然后,脚下这巨大的钻头剧烈旋转。
空间、时间、维度、所有可以认知到的概念,似乎都在这剧烈的旋转中被搅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1 中继器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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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重力般,陡然漂浮在半空中,虽然脚底仍旧接触地面,但也只是轻轻触碰而已,稍微一点小小的反作用力,就能将自己掀到半空。和这强烈的失重感同步而来的同样强烈的下坠感,就如同普通人呆在飞速下降的电梯里,内脏硬是被拉扯着。在我通过各种途径可以感受到的范围内,万事万物都仿佛被揉入了一个无形而巨大的搅拌机,迅速失去原本的形态,变成另一种相互混淆的东西。我有这么一种错觉:我并没有站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内部,而是踩在一个巨大的钻头上。
这无法形容,无比巨大的钻头,以惊人的气势飞速旋转,向下坠落——这本该是一种感受性的错觉,本应该是仅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的错觉,但我却意识到,自己已经用肉眼看到了,这种飞速旋转和下坠所产生的种种怪异的现象,而这些现象让我愈发觉得脚下这个名为“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巨大钻头正以何种可怕的气势坠落。
就仿佛是在和空气发生了摩擦,“钻头”的表面变得红热,虽然没有炙烧我的身体,却能让我感受到温度的强烈。我还看到了火星在迸射,从“钻头”内部迸射,也像是从表面的摩擦溅射出来。我开始听到刺耳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是从外部进入耳朵的,反而像是从我的大脑深处迸发,传递到外部,让我身边的一切都在尖叫。
震动,颤抖,灼烧,红热、火星、尖叫、扭曲、旋转、冲击……种种可以用语言去描述,却让人觉得其意义要比这些词语常识所囊括的意义更为深沉。当我下意识地,作为一个能够思考的生命去探究其深处的意义时,这些意义便迅速膨胀起来,瞬间占满了我的思维,让我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东西。
我不觉得自己做出了“呐喊”的行为,但我听到自己在“呐喊”。和我的“呐喊”比较起来,其他任何可以听到的,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都更像是在“尖叫”。我不由自主抱住身体,那熟悉的,藏在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就仿佛是被这“呐喊”和“尖叫”唤醒了,悄然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当我意识到的“它”再次从体内、从灵魂的内部苏醒的时候,我也同时感觉到,“它”已经不在我的内部,就像是从我的身体和外界的空间开辟了一条无法观测的沟壑,它从里面钻出来,钻出我的身体,悬浮在我的背后。
那是一个巨大的,无可名状的,只能感知到却让人无法正眼去看去确认的意象,那甚至不存在某个具体的轮廓,而仅仅是在我的脑海中,利用想象才变得形象化的“眼睛”。
当我意识到这只“眼睛”就在身后的时候,它给我的感觉,已经比我的身体还要巨大,甚至还在发酵,膨胀得比脚下的“钻头”还要巨大。我知道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变成的“钻头”将要撞上五十一区中继器,就如同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的“剧本”那样,可是,明明在撞击之前,两个中继器之间的距离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遥远,但在撞击开始之后,整个过程相比起我所感受到的这些变化,却又是如此的缓慢。
空间和时间的感觉都在扭曲,“钻头”一点点逼近五十一区中继器,我所听到的那些宛如幻听一样的尖叫中,仿佛就有五十一区中继器里的人们,但并不仅仅是他们,更像是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在尖叫。从我的体内深处钻出的,那“眼睛”一样的意象,一边膨胀到“感觉比钻头更大”的地步,一边给我一种“还在发生某种变化”的感觉。
这个感觉十分清晰,就像是自己正在亲眼目睹到一样——可我的理性却十分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扭头,根本不可能真的看到这个可怕的东西。
这只巨大的“眼睛”从平面变得立体,就像是被压薄的气球被灌入气体,随之又在立体的不同角度上,浮现更多大大小小的眼睛——如果我必须要更详细的描述,那大概就是一只巨大的,立体的眼珠子内部,沿着眼球表面长出了更多的眼睛吧。
那是何等古怪的想象,那是何等扭曲的轮廓,我无法从自己知晓的语言中,找出合适的词汇去表这只眼睛所带来的冲击。
可我就是知道,它就是“江”。
为什么“江”会在此时此刻出现?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些问题我全都无法解答,我可以想到问题,但更像是这些问题并非我所想,而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滋生的杂草。我的思维能力已经被那无可遏止的疯狂的声音和情绪填满了。
我觉得:
——全世界的人类都在我的灵魂中,因为恐惧而尖叫。
下一刻,我所能观测到的地方,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黑色和白色填充着大致的事物轮廓,那轮廓也仿佛涂鸦般扭曲、夸张、模糊,就像是仅仅表现出一个艺术性的意象。一切都在这一刻停顿,只有脚下的“钻头”疯狂旋转——它撞中了什么,被挡住了,但也只是一时被挡住而已,在那疯狂的旋转中,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分崩离析。
我当然知道“钻头”击中了什么——五十一区中继器。
我自然也知道,眼前这疯狂而扭曲的变化,正是因为两个充满了神秘的中继器,以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进行撞击所引发的。我已经预感到了,冲击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扩散的模样,却无法真正去想象,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产生的风暴,将会以何种方式,对人类世界造成何种程度的冲击。
冲击已经开始,却也仅仅只是开始。
又下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到了些什么,当我重新有所意识的时候,也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我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找回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可那些记忆中,只有疯狂而扭曲的印象,没能揭示出更具体的过程。
“完,完蛋了吗?”我已经意识到,中继器彼此之间的撞击,究竟是多么疯狂的事情。然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件疯狂的事情。我简直觉得,自己之前那不假思索的决定和行为,简直是不可思议。可是,撞击终究产生了,一如“剧本”那样完成了。
我那逐渐恢复的意识,在瞬息间,就完成了思维的重构——正是因为我能够思考,能够自问自答,所以,我能够确认自己还存在,亦或者说,我在撞击中幸存下来了。
然而,我立刻就意识到,撞击虽然已经产生,却没有结束。我脚下的钻头仍旧在飞速旋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也不知道钻头本身在崩裂,还是钻头击中的五十一区中继器在崩裂。隔着巨大的钻头,我看不见五十一区中继器的样子,在我此时视野可及之处,全都是一片扭曲的模样,无法区分出事物的形状,就像是只剩下我自己和变成钻头的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是唯二有具体形状的东西。
我无法对这样的情景发出任何感慨,我所能知晓的语言,其最精湛的形容,都无法描述我之所见所感的真髓,当我开始尝试描述的时候,所描述下的东西,就已经和其本来的模样有了一层似是而非的隔膜。可我仍旧忍不住,去将自己所见所感,用我所能应用的语言来描绘、记录、剖析。
我知道,自己无法得出任何具体的结论,却无法让自己停下思考的行为。
正是这些没有任何结果的思考,让我重新记起了“江”。然而,那仿佛“眼睛”一般的意象已经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消失了,就像是它真的只是一个幻觉,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又是下一刻,从我恢复思考能力,并接续了上一刻的记忆后的下一个瞬间。
我感到脚下的钻头陡然迅速下沉,就像是钻破了坚硬的障碍物,在障碍物之下再无阻挡的感觉,可是,钻头本身也像是已经到了极限般,不仅在失去旋转的平衡,也在发生一种结构解离的变化。我无法确认五十一区中继器的具体状态,只能通过感知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状态去猜测五十一区中继器的状态。因此,我对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状态十分敏感,我不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有错。
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确在崩溃,我看到一条裂缝从远处蔓延到脚边,就如同地震中心,大地被无形的巨力撕成山谷。我试图跳起来,不,应该说,已经被冲击力掀到半空的我,试图像更上方升去。但是,来自脚下的无形力量,就如同绳索一样缠住了我的双脚,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阻止这股力量将我扯入裂缝中。
我努力睁大了眼睛,我不知道自己会变得怎样,中继器之间的撞击本就是前所未有的情况,更何况这种撞击已经剧烈到了让两个中继器都开始崩溃的程度。之前那阵意识上的空白,让我觉得自己还能够恢复思考,已经算是呆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里的幸运了。
冲击是如此的强烈,从头到尾所产生的种种现象,让人感受到彻骨的恶意,那是对任何能够思考的生命都不友好的变化,正在以一种连认知都不准确的方式发生。我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死掉,哪怕与遇到最终兵器相比,与上一次死亡时的感觉相比,这种“随时都要死掉”的感觉也不分上下。
或许再有一次,就不会那么幸运了吧?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可即便如此,我仍旧睁大了眼睛,不想放过任何一丝自己应该可以看到的,觉察到的变化。
然后,我回到了房间里。
当我从那震撼的现象,无力的挣扎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就像是溺水时拼命挣扎的人终于被救上岸,确认了自己的生还那样,这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呆在一个新的,稍微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的环境里。
将上一刻的认知和这一刻的认知粗糙拼接起来,只会得到这么一个结论:我坠入“钻头”崩解时产生的裂缝中,径直掉入了这个房间。
这个结论似乎在表示,我是从“外部”进入“内部”,但我的感觉却指认这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哪怕我站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变成“钻头”的表面时,我也一直是呆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内部。所谓的“外部”和“内部”的概念,在自己的感知和理解中并不正确,那粗糙拼接起来的认知,也同样不正确。
一个声音在我的心中述说:我其实一直都呆在这个房间里,哪里都没有去。
隔着窗户,看到对面的房间,一度消失的阮黎医生,再次在窗外注视着我。
“医生……”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我没能去理解这个预感,因为,当我预感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阮黎医生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开始拉远。我们都没有动,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彼此对望,我的房间和她的房间,却像是朝着相对的两个方向飞驰。我想要站起来,我想要对她说话,我有一肚子的想法,期望她给出答案,但是,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这一刻的我,就像是失去了身体,无法做出任何行为的灵魂,乃至于只是对自我存在的认知。
随着房间的远离,我“看”到了,整个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体积从整体分离,脱离整体的部分开始溃散,就像是从巨大的魔方中掉落的方块,而这些方块还在碎裂成更细小的方块,就这么一直分解碎裂下去,直到变成闪烁着银光的星屑,从扭曲的仿佛宇宙般的黑暗深空中消失。
我所在的房间是一个方块,阮黎医生所在的房间是另一个方块,她的方块还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里,她就像是一个自愿的囚徒,将自己封锁在里边,而我的方块就像是被弹射出去般,翻滚着,向着宇宙中那最深沉的黑暗飘去。当我看清了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整体轮廓,也同时看到了五十一区中继器的轮廓——这个被撞击的中继器,也正在以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更快的速度崩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2 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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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区中继器在崩溃。不仅仅是观测末日真理教圣地城的神秘专家们看到了这一幕,几乎在同一时间,意识还在活动的人们,都依稀看到了这一幕。那就像是一个幻觉,一个自己脑海中陡然产生的想象,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在这一刻抢占了人们所有的思考能力。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神秘专家,都可以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击,就如同在自己的人声中遭遇了一个足以颠覆自己人生观的事件,它所留下来的,已经不再是震撼,而是某种切实改变了自己的东西。
面对这与其说是深入人心,不如说是从自己内心深处迸发的冲击,所有停止了思考的人,在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产生了一种“世界在那一瞬间顶个”的感觉。然而,冲击并没有停止,很多人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可怕的幻觉,听到了混乱的声音,他们开始尖叫,变得混乱,思绪凌乱得无法整理,思考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这和有多少知识,是否拥有冷静的心态毫无干系,全然就是支撑自己整个人生,经过时间和遭遇积累起来的“思想”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在人从意识层面上接受考验的同时,整个末日幻境存在的事物都开始动荡起来。无法形容那是宛如涟漪般扩散,还是宛如波涛般抖动,本来无形无质的冲击却在让事物原本的轮廓像是果冻一样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扭曲成另一种模样。外形的改变在这个冲击中也并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人们能够切实感受到具体而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却无法述说陌生的原因——就像是石头已经不再是石头,钢铁也不再是钢铁,倘若有人在这个时候观测原子,用理论物理和数学解析夸克和曾经被视为定理的公式,就会更加深刻地发现,它们已经全然和自己所认知的样子截然不同。
就像是世界从基础结构上被颠覆,被粉碎,被混乱地捏成一团,只剩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可即便是在认知中如此深刻的,理论上应该天翻地覆,无人生还的局面,可人们还能认知到自己还“活着”。所有能够感受到这次冲击的人,都会产生“世界正在毁灭,自己将在下一瞬间死去”的念头,但是,一秒紧接着一秒过去,对自我的认知仍旧存在:自己的心跳仍旧在继续,自己的身体也没有灰飞烟灭,自己仍旧站在大地上,仰望着天空思考问题。
然而,“能够思考”这件事情本身,变得比以往还要让人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就像是陡然产生的,在这之前,大概没有人想过,自己可以思考是如此可怕的事情,甚至对自己可以思考这件事情觉得理所当然,对自己是一个有意识的,能够思考的智慧生命毫不质疑,在常识中,“思考”这一行为本身也是最正确也最有前途的。
可是,就在这无法形容的冲击,从自我认知中涌出,好似火山爆发一样,从自己的意识深处爆发出来的时候,“思想”、“思考”和“思维”等等意识层面的活动现象,都仿佛变成了一条连接异界的桥梁。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将从未联系在一起过的东西联系在一起,通过这些思考和联系,原本破碎的,毫无关联的,在认知中不应该出现,或者说,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东西,全都翻涌出来。
没有人可以停止思考,没有人可以约束自己思考的方向,没有人可以在思维中准确的抓住自我,没有人能够想起“常识”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概念。天空和大地都变得不同,过去显得井井有条的可见事物,一直都在呼吸着的空气,可以划分出具体物事的边界的一切,例如水和泥土,正在变得毫无秩序,不存在概念的划分,变得无限深远又不可名状,仿佛有什么存在正在向人们揭示:“物质”是这个宇宙中最大的骗局,而“秩序”则是最肤浅的表面,所谓的“万事万物”其实并不存在,事物和事物之间也并没有概念之间的划分,泥土从来都不是泥土,水也从来都不是水,这些用以区分,用以观测,用以理解的划分,并不是为了让人变得聪明,而是为了让人变得愚蠢——聪明的人,将会遭遇更加恐怖的东西,因为,他们的聪明将会让他们认知到超乎他们所能理解的绝望、冰冷而恐怖的事实,这和他们有多少知识,有多坚强的意志无关。他们会深深的理解到,科学说过“宇宙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所以未知是有定量的”这句话是何等的正确,科学本身就是证伪,也必须证伪,所有的定论都是为了被推翻才存在的,所以,这句话的正确就在于它也是可以被推翻的。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在遍及整个末日幻境的冲击中,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所以,未知不存在定论,而自己也就不存在“理解所有真理,位于事物顶端”的可能性。
无论自己学习了多少知识,无论认知到了多少事物,无论变得何等强大,在何种意义上处于食物链的顶端,都必然存在自己无法理解的未知之物——甚至于,自己根本无法想象,那未知的事物对自己是何等的危险,自己之所以存在,无关于自己的强弱,而仅仅是一个不断变动的概率,而自己永远都无法把握这个概率。
哪怕成为全知全能的“神”,也只是在一个封闭系统中的全知全能,而在神也未知的灾难面前,转眼间就如同泡沫一样毁灭。
正因如此,所以,人们才会本能得让自己变得愚蠢,用一种愚蠢的方式去看待事物,去理解世界,以让自己生存下来——这个世界没有边界,没有封闭,宏观上是无限的,微观上也是无限的,理论上的“不可再分的最小值”正是自欺欺人的结果。它是如此的冰冷,让人感到绝望和无助,人们所在地方,正是在如此世界中的一个支离破碎的小岛,而人们从诞生开始,从成为了智慧生命开始,从有了自我意识开始,就选择了不去远航。
聪明人认知到这一点,便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恐惧,这种恐惧在自己进行思考的同时也在膨胀,让自己难以承受。愚昧的人看到身边那些聪明人大声尖叫,抱着脑袋痛苦翻滚,蜷曲身体瑟瑟发抖,却无法理解这些聪明人的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可这样的景象,对愚昧的人而言也是恐怖的,亦或者说,是一种愚昧者最能切身体会到的恐怖。只有存在意识障碍的精神病人,才能对面前正在发生的灾难无动于衷。
冲击的产生是如此之快,导致的连锁反应又是如此的剧烈,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线性蔓延过程,而是同一时间就让所有人都在意识层面上承受着至今为止最为可怕的折磨。当第一个人选择自杀的时候,第二个自杀者就很快出现了,自杀就像是传染性的病毒,从意识层面成为一种从那无边冰冷而绝望的恐怖中逃离的趋势,愚昧的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在平时看来都是精英分子的人,竟然如此的脆弱,但是,他们同样被这一异变吓得尖叫,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仿佛要逃离某种无形的厄运,然而,他们并不理解,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全球的恐慌在同一时间出现,遍及所有的州地和城市,无关乎种族、国别和肤色,就连一直都没有停息过的世界大战,也在这一时刻变得混乱,所有试图趁着混乱,本能或理性地想要做点什么的人,当他们开始“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那让人疯狂的东西——那对世界的认知,对自我的认知,以一种无可名状的混乱姿态,在那机灵的脑袋瓜里搅拌。也许会有人不停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但是,“思考”这个行为已经铭刻在他们的生命中,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出发,去思考什么事物和事件,最终都会归入“世界是什么,从何开始,从何结束,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之类的终极疑问中,又会从这些终极疑问中坠入那未知的混沌中。
于是,世界大战在混乱迸发的一刻,就已经停止了。不仅仅是普通人和神秘专家,不仅仅是他们认知上可以被称为“人类”的存在,就连被公认为“怪物”的纳粹士兵们,也在这一刻,陷入疯狂、停顿和自我毁灭中。
就像是——
所有能够思考的有意识生命,都终将在思考中灭亡。
不是所有人都能维持自我认知到最后一刻,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最后一刻丧失自我认知,但是,在那些因为愚昧或者意识障碍,亦或者被某种神秘保护着的人们的眼中。他们所能理解的“世界末日”正在自己的身边蔓延,而这个“世界末日”和他们过去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是核威胁毁灭了地球的生存环境,不是病毒让生物的生理崩溃,不是外星人入侵,不是生命的变异,也不是星球的对撞,而仅仅是从人的意识和思考行为中陡然迸发的,让人措手不及的灾难。
当他们能够意识到,这是“存在意识,可以思考的生命就无法幸免”的灾难时,也意味着最强烈的冲击已经过去了。伴随着冲击的减弱,他们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些可以让他们理解“真相真理”的思维渠道也逐渐关闭,自己正在变得愚昧,那些让人痛苦和绝望,充满了不可名状之恐惧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视野中远去,却并非是它们不存在了,被消灭了,而是自己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不再去注视它们。
人们从房间里,从堑壕中,从一处处或简陋或精致的栖身之所,从封闭的避难所和某一处自然环境中站直身体的时候,他们开始察觉到一种异样:世界变得静悄悄的。
不明所以的人推门而出,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一阵阵不适感,去查看亲朋好友和身边之人的状况,大都只会看到自杀的尸体,脑死亡的尸体,变成植物人的人,产生意识障碍的人,差一点死亡却因为各种因素没有成功,苟延残喘着的人。在战场上徘徊的人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挖出自己人的尸体,又发现了纳粹的尸体,可他们只是疲惫地本能却麻木地挖着,将这些尸体,无关乎它们来自于自己人还是敌人,一个个翻出来,仿佛期待它们还能喘上一口气。
然而,当人们意识到,能够如自己这般幸存下来,还能认知自我,还有思考能力的人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时,他们只是疲惫的,宛如放弃,宛如崩溃般,一个紧接着一个倒在地上,躺在这些尸体和无意识的人形轮廓上,就像是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们本能就知道了自己幸存的原因,就在于自己的愚蠢,但即便是愚昧的人,也能有一个无比强烈而真实的感觉:战争结束了。
地球上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以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式,在一个突然的时刻,让人措手不及地,无法抗拒地,也无法对之进行具体述说地,就这样结束了。
幸存者不知道全世界的人类还剩下多少,无论身处何处,放眼望去,最多的永远都是尸体,和那些痴呆的,无法思考的人形走肉。没有人能够因为世界大战的结束而放声欢笑,没有人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几乎没有人能够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存活的,尚能够思考的人,大都选择了放弃思考——也许以后还是需要思考的,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片苍白和茫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3 幸存者们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而他在这个行动中所得到的结果,正让他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情,并让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可怕的不是“纳粹可能也还是人类”这个结论本身,而是这个结论可以引导出更多的结论,这些充满了逻辑关系的结论,正让他的认知滑向一个恐怖的深渊,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正在将平时绝对不会联系起来的事物联想到一起,并有某种力量促使他相信这个联系。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此时的逻辑是如此的可怕,冰冷,却又令人信服,哪怕这个逻辑最终得到的结论,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结论。
从逻辑上无法反驳的,充满了恶意的结论,正在从他对一个无法动弹的纳粹士兵的解剖中,揭示这个世界那可怕的真面目。
神秘专家不确定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那一切仿佛都只是“有概率的”,而并非是“必然的”,然而,正是这个仿佛自己已经联想到的东西,既让人恐惧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不由得生出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他迫不及待想要验证这个言语无法述说清楚的,充满了严密的逻辑性,又充满了恶意的想法。
在他好不容易从那可怕的联想中回过神来时才察觉到,纳粹士兵的内脏已经被自己掏空了,不知何时,他用这些内脏和血液,在自己的身边画出一个扭曲、荒谬又狰狞的魔法阵,他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魔法阵的。更重要的是,身处魔法阵中的自己正颤巍巍地拿起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想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我正在自杀?这样的疑问似乎一直充斥在自己的脑海里,而只有这个时候,才变得格外清晰——我到底在做什么?
在给出自己一个答案前,这个神秘专家就扣下了扳机。子弹瞬间打穿他的脑骨,他原先拥有的诡异的神秘力量和强壮的体魄,都无法在这个时候阻止这个结果。那丢掉了一半的脑袋摔在地上的时候,神秘专家露出了茫然的笑容,却没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笑容。
如此诡异的自杀事件,以这一枪为开始,在世界各地上演着。死者既有神秘专家,也有普通人,但倘若可以统计的话,似乎还是神秘专家发生惨事的几率更大。
自杀事件在世界各地上演。从比例上来说,那些好不容易在意识冲击中存活下来的人们,自杀的几率远比神秘专家更低。神秘专家们就像是在承受一个姗姗来迟的诅咒。
地球拉斯维加斯原址废墟和五十一区基地之间的广漠大地上,锉刀和她的小队成员正一步步在戈壁中蹒跚,他们同样没能逃过这次来自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冲击,虽然这种攻击不分敌我,连占据了五十一区基地的敌人也一并毁灭,但是,她和其它数人仍旧坚强地活了下来。
尽管只是意识层面的冲击,但是,当锉刀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距离五十一区基地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沙石地上。锉刀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了,她全身都在作痛,脑子更像是一团浆糊,那恐惧又绝望的情感,却没有因此就消失不见。她听到了身边同伴的呻吟,听到了枪栓拉响的声音,随后是宛如鸣钟般的枪声,熟悉的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就像是冷水泼到了头上一样,让她变得相对清醒了一些。
“该死……”锉刀鼓起勇气,翻身朝枪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只见到和自己一起不知不觉幸存下来的队友中,又一个变成了尸体,“真的变成没脑子了……”她忍不住这么去说这个朝自己的脑门开枪的自杀者。
这让她觉得可笑,却又完全笑不出来的场景,让她多少恢复了一点气力。对锉刀来说,在眼下的情况,看到同伴自杀,反而不是什么奇怪的情况,毋宁说,正因为已经可以确认,这是某种致命的神秘力量爆发的结果,没有这样的惨事,才叫不正常。即便是她这样的老手,在过去所遭遇过的每一件神秘事件中,都免不了看到其他的某些个神秘专家凄惨、离奇、诡异地死去。
在锉刀的经历中,能够自杀,相对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坏的结果了。
锉刀当然不想自杀,但她也可以确定,自己的队伍里,都是身经百战的神秘专家,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想自杀。定然有某种可怕的情况,正在这些人身上发生,虽然可以朝好的方面去设想,只有这个自杀者受到了影响,但是,将情况尽可能往坏的方向估计,才是神秘专家的做法——锉刀不得不假设,自己这些眼前尚还幸存的人,其实也已经受到了影响,只是因为某些缘故,没有立即触发。
“自杀”这个行为,就像是已经蓄势待发的炸弹,只要不经意点燃了那条导火索,自己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而问题在于,自己并不知晓什么才是这颗炸弹得导火索。锉刀尽可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要命的问题上,一种直觉在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集中思考这个问题,却不要轻易做出任何结论,任何发散性的思维,任何思考目标的转移,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锉刀从未感觉到,对自我思维的收束,竟然是如此的困难。
没过多久,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想起什么,却直觉对这个即将想起的东西感受到本能的恐惧时,身边传来一阵动静,及时将她从那宛如漩涡一样的思绪中扯了出来。锉刀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全身乏力,就像是大病一场。她拼命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发出动静的队友身上,牧羊犬、洛克、达达、魔术师、潘、巴赫和荣格等人正一个个从昏迷和茫然中恢复知觉。这些队友并不全部都来自于雇佣兵协会,也并不是这一次nog对五十一区基地现状调查行动的主要行动人员,而一些人本身就受雇于五十一区,是被救援的对象。
荣格更是五十一区基地原有人马中,政府职位相当高的神秘专家。当然,在此时的幸存者中,荣格也是政府和nog都承认的官衔最高的人。不过,在锉刀看来,这样的结果,反而是最不好的消息之一,因为这已经意味着,整个五十一区已经完全崩溃了,没有人再需要去调查和救援了。一切仿佛都已经成为定居,无论眼前的局势如何,接下来的局势,都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只有戈壁里的风声呼呼作响,锉刀躺在地上,愤懑地大喊到:“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已经直觉预感到了,这个世界正在变成什么模样,那绝非是自己想要这个世界变成的样子。而世界一旦真的已经变成她所预感到的样子,那也意味着,她过去作为神秘专家,想要挽回、拯救和改变的一切,为止做出的努力,流下的血汗,全都付之一炬。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这不甘心的呐喊,在锉刀的脑海里盘旋着:对世界末日的阻止,已经失败了。也许如今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世界末日,但是,对人类而言,已经是等同于末日的结果,而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自己这些幸存者,放在世界范围内,大概也还有相当一部分数量吧,然而,这无法改变眼下所面对的残酷事实,想要在当前的环境下重新开始,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带来灾难的源头还没有被摧毁,每个幸存者都要面对将会接二连三袭来的危险。锉刀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才导致这一次可怕的袭击,更无法确认,这次袭击的规模,但是,自从得出“这是从意识深处而来的袭击”这个结论,就足以让她猜想到好几种可能性。
连神秘专家都无法抵挡的攻击,普通人是很难逃过一劫的,锉刀的敏锐直觉让她愈发感受到这场灾难的可怕程度。
虽然感到愤懑,无奈、绝望、恐惧和痛苦,但这些五味陈杂又沮丧万分的心绪,没有让锉刀丢失身为神秘专家的冷静。她扫过正从地上坐起来的幸存者们,第一时间警告到:“扔掉你们手中的武器。”
最快反应过来的是牧羊犬、洛克和荣格三人,牧羊犬和荣格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中的枪械,并将刀子之类的冷兵器也解了下来。
洛克的表情有些呆愣,他的目光从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锉刀看到了,在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诡异,虽然说不出到底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和平时不同。如今情况特殊,表情和平时不同也实属当然,即便如此,这种不同,并不符合锉刀的直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锉刀就扑了上去,大叫到:“阻止他!”
荣格和牧羊犬就像是神经反射一样,意识到锉刀说的是谁,虽然不明白所谓的“阻止”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都嗅到了空气中所弥漫的新鲜的血腥味,而这股血腥味就在自己的身边。所以,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和下意识的反应照做了。两人分从两侧,禁锢了洛克的两只胳膊,这时锉刀才扑上来,抱住洛克的腰,将他腰间的武装解除,扔到一旁。
这个时候,荣格和牧羊犬才察觉,洛克不知何时已经拔出手枪,以一种非人气力的挣扎,正试图做点什么——无论他想要做什么,但锉刀的警告在先,两人决定信任锉刀,将他试图做的行为视为危险行为看待。这一切选择并没有经过思考,而仅仅来自于身为神秘专家的直觉,也因此变得格外迅速。
紧接着,洛克大声嘶喊起来,痛苦又绝望的声音让人感到头皮发麻,他扣动扳机,胳膊却被牧羊犬及时推起,枪口朝上一直打光了子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4 幸存者们2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去压制洛克的荣格和牧羊犬就明白了眼下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身为神秘专家,对任何异常的事态都有强韧的接受能力和推理能力,那些超乎常识的体验,让他们能够承受上一秒的正常和下一秒的巨变之间所产生的反差。
并且,当他们开始用惯性的逻辑的思维去分析眼下的状况时,这种思考行为立刻让他们尝到了刻骨铭心的痛苦,那难以形容的扭曲、冰冷和黑暗,从那非物质的心灵世界的裂缝中袭来,那是无论有了多少心理准备,都无法抗拒和避免的冲击,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将自己的处境和之前从意识态爆发出来的冲击联系起来,并推想到更深层次的后果和意义,但是,当他们开始理解的同时,他们也同样需要承受后遗症。
几乎是在下一秒,他们就和刚刚回过神来的锉刀那样,被意识层面上的疯狂摧残得气力虚弱。反而是疯狂的洛克将他们摔了出去,扛着锉刀硬是站起身来。紧抓住洛克手臂,试图阻止他自杀的锉刀没能继续钳制这个男人,本就身体强壮的洛克在疯狂的时候,就像是气疯了的巨熊一样有力,锉刀可以通过肌肤之间的紧贴,感受到他那一身肌肉紧绷起来,一种充满了攻击性的暗示,宛如闪电一样击穿她的神经。
锉刀反射性推开洛克,但在那之前,洛克已经随手一挥,轻而易举就将她摔出五六米远。洛克的眼眶饱含泪水,瞳孔似乎都被刺激得变成了红色,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是继续自杀还是攻击这里得其他人,那疯狂而危险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他那歇斯底里的自杀行为,让他一口气射光了手枪里的子弹。
锉刀在地上翻滚,迅速调整平衡,将手枪和刀子取在手中,警惕地观察几米外的洛克,牧羊犬和荣格都抱着脑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一时半刻没有好转的迹象,而在另一侧,达达等好几个幸存者也出现苏醒的迹象,完全可以料想到,她们在清醒的同时,也必然会因为思考行为而产生意识上的创伤,就如同锉刀自己、洛克、牧羊犬和荣格一样。
这里幸存下来的人全都是神秘专家,先不提是不是因为神秘专家的身份才得以幸存下来,没有成为只有肉体活着,人格意识却彻底被摧毁的活死人,光是要抵抗那思维和联想中传递过来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和绝望,就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事情。身经百战的锉刀已经意识到了,能否恢复正常,和受害者的精神强度和意志力完全没有干系,而仅仅在于,是否拥有足够的聪明和逻辑,是否可以进行深入的联想。越是擅长将事物和事物之间的关系用逻辑连接起来,就越是会陷入这种逻辑的陷阱中。
相反,放弃思考和太过蠢笨,都能够更好的维系自己的精神。
但是,另一方面,就算主观上放弃思考,客观上是一个蠢笨的人,也无法避免去进行一定程度的本能思考,这个行为就足以给人带来伤害。因此,在这次冲击中,受到伤害是必然的,仅仅是根据每个人的情况,被伤害的程度不同而已。
在真正被伤害到之前,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和他人,哪一个才是伤得最重的。就如同平时行为随意,表现得五大三粗的洛克,在最先苏醒的神秘专家中,也是最早陷入疯狂的人。锉刀甚至无法判断,洛克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眼下的洛克很危险,而现场并没有多少人可以阻止他在疯狂状态下的攻击性行为。锉刀紧盯着焦躁不安,似乎是为了对抗或躲避恐惧而变得歇斯底里的洛克,她在被洛克摔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射杀这个同伴的心理准备。
洛克到底想到了什么?当他恢复意识,可以思考的时候,做出了怎样的逻辑和判断?这些都无从让人知晓——洛克疯了,这就是最浅显也最直接的认知。
洛克向锉刀猛然迈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来,用力挥动手臂,就像是在推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但锉刀相信,洛克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也许是幻觉,也许是只有他才能触碰的,某种神秘的现象,他是如此的抗拒那样的东西,也许在他个人的主观意识世界里,在他被潜移默化的潜意识世界里,那就是他在进行思考后,所得到的最让自己感到恐怖的某种事物。
洛克发出凄厉的叫喊,喘着粗气,下一秒又嚎啕大哭起来,在旁观者的锉刀看来,那神经质的行为就和精神病院里的那些重症患者一样。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洛克抽咽着,平日里,谁都无法想象他竟然会有一天表现出这么一副懦弱的形象。
“我不是故意的,妈妈,妈妈!”这个男人疯狂地喊着“妈妈”,直让人感到惨不忍睹,又莫名地伤心落泪。
“洛克……洛克!醒醒,洛克!”锉刀再也无法忍受,举着枪朝他喊道,“不要思考,不要思考!”虽然这么说,可她却无法保证这个发疯的陷入一个自我世界中的男人,是否能够听到她的说话,而她自己也有一大堆麻烦有待解决。突然袭来的意识冲击所带来的后遗症,在她的身上同样一直存在,仅仅是她比其他人苏醒得更早,醒悟得更快,立刻采取了一些自己可以想到的方式——但是,这些排解精神负担的方式,并不完全有用,锉刀甚至不敢想象,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就变得和眼前的洛克一样。
锉刀唯一有点把握的解决办法,就是回到伦敦中继器中,利用中继器的力量进行治疗。如果有可能,她当然想把眼前的所有幸存者都带回去。可是,她同样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做到。
“阻止他……锉刀,阻止他……”荣格用颤抖的声音喊着,即便是在叫喊,他的声线也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起伏,就如同他平时说话那样,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声音,在这除了哭喊、咆哮和自然的风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的沙石地里,也显得充满了力量。
锉刀咬了咬牙,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的手指不由得扣动扳机,于是枪响了。
洛克的大腿冒出血花,踉跄一下就半跪在地上,可是中枪的疼痛完全没能掩盖他的疯狂。他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枪那样,向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内容有求饶,有争辩,有回忆,有时是关于自己,有时像是关于他的一些熟人,更有一些连锉刀等人都知道的已死之人的名字被提及。每一次述说的结尾,都会被那充满了负面情感的,宛如自暴自弃般的声音截断,让他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
不一会,洛克那不明意义的,莫名其妙的述说,就变成了古怪的咕哝声,而他的动作也渐渐平缓下来,却仍旧带给人十分强烈的压抑感。
锉刀凝视着这样的洛克,努力遏制自己去思考,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念头,促使自己朝洛克开枪。放在平时,她定然要追究到底,想个明白,可是,如今“思考”这一行为本身,已经成为了十分危险的事情。人很难不进行思考就行动,而神秘专家就更是如此,但是,在必须的思考之外,控制自己在思考时的深入,是必要的行为。
思考不可控制,却又要尽可能控制,这是锉刀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她好几次忍不住就要失神了,好几次咬破嘴唇,试图用肉体上的痛苦去缓和思维上的痛苦。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觉得自己的射击还能有平时的准头,之前打在洛克大腿上的那一枪,在她直觉中,其实原本是瞄准了洛克的脑袋而去的。她用眼角扫了一眼荣格和牧羊犬,这两个同样老资历的神秘专家,也同样没能立刻从类似的痛苦中挣扎出来。
其他幸存者陆续苏醒过来,也立刻我出现了锉刀刚苏醒时就品尝到的痛苦,锉刀不敢肯定,当他们忍受了那种程度的痛苦后,注意到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对峙,是否会陷入更深层次的推理和思考中,那必然会带给他们数以倍记的痛苦。
“洛克!停下来,洛克!”锉刀再次大声警告,因为正在从洛克口中传出的咕哝声,让她产生一些很不好的感觉。这太像是过去所经历的那些神秘事件中,那些恶性的人或事变得更加严重的征兆。好在洛克似乎听到了,那声音渐渐弱去,只剩下洛克喘着粗气停在原地。
一时间,呻吟声和喘息声,就像是变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节奏。
“洛克!洛克!”荣格和牧羊犬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两人一边喊着,一边站直身体,警惕地向其他幸存者的方向靠拢,既像是在防备洛克,又像是在防备那些正陷入痛苦中的幸存者们。
“没事了,不要思考就没事了。”锉刀、荣格和牧羊犬三人轮流用这样的话去宽慰那些正陷入痛苦中的幸存者们,因为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也觉得其他人这么做也能起效。不过,也正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达达等人似乎也正正找到诀窍。光是从状态来说,洛克已经所有幸存者中最惨烈的一个。
锉刀也开始尝试靠近洛克。那个男人垂着头,身体不断颤抖,在锉刀距离他只剩下一步的距离时,他渐渐抬起头。锉刀强忍着立刻开枪的剧烈情绪,一边打量着他。
“没,没事……”洛克的声音很轻,不过还是让锉刀听到了,“没事了,没事了。”
“洛克?”锉刀确认到。
“嗯,我没事。”洛克用颤抖的声音说,这一次,锉刀终于有了一些安定感。
“不要想太多,你已经是老手了,知道该怎么做。”锉刀提醒到。
洛克的眼睛还是充血一样,他掩住自己的脸,就像是止不住自己的哭泣。没有人可以想象,他在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愿意对其他人述说。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东西,就是他的私隐,而正是这些私隐,让他觉得自己依稀联想起一些更加可怕的东西。但是,这个时候,他越是平复自己的心情,越是排挤那些繁杂的思绪,就越是找不到那曾经联想到的可怕东西的影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已经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但确切来说,第一次还没有过去。
洛克揉搓了一下脸蛋,将那些涌出的泪水擦干。虽然脑袋还再嗡嗡作痛,但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他更加没有忘掉,之前自己的那些歇斯底里的表现。
“好了吗?深呼吸,深呼吸。”锉刀一边说着,一边表现出收起刀枪的样子。不过,洛克也没有再攻击的表现,才让她干脆地收起武器,坐在一旁,揽住这个男人的肩膀,用力抱了一下。
“今天你的表现真是全场最糟。”锉刀故意用一副调侃的口吻说到。
“无话可说,如果还能进酒吧的话,全算我的。”洛克隔了好一会,才这么说到,内容和语气都真正让锉刀放下心来。
“我几乎以为你回不来了。”锉刀说。
“你都对我开枪了,很危险的。”洛克皱着眉头,从自己的大腿伤口扣出子弹,“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怎样了?”
“大概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锉刀有些沮丧地说:“我们失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5 锉刀之梦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锉刀的话让洛克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忍不住去思考现状和造成这个现状的来龙去脉,但迅即就败在那无形的恐惧中。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胆小鬼,从小到大能够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不多,在成为神秘专家后也经历过那些让人发疯的怪异事件,其中冒着生命危险才能解决的情况不少,而自己拼尽全力却只能迎来悲伤结局的情况就更多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对“恐怖的事物”感到麻木了才对,然而,此时那打心底,仿佛是本能般让人颤抖的恐惧感,却让他连去挖掘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洛克还记得自己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发了疯的自己不仅仅要伤害自己,还要伤害眼前的同伴,可即便是现在,他也不觉得,当时的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有多么不可思议。换句话来说,正是因为现在能够以一个稍微冷静点的,第三者的视角去看待当时的自己,就更加觉得,自己竟然还能恢复神智,这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事情。
洛克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再陷入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中,也找不到排除那种可怕状态影响的方法。锉刀的话他听在耳中,正是相信同伴的内心,让他直觉采用了锉刀的警告。暂且来看,这个“尽可能不去思考”的做法,是当前唯一能够控制自己的方法,哪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他也只能照着做——至少,现在他是依靠这种方法来控制自己的。
限制思考,就无法得出让自己信服的结论,完全依靠神秘专家的直觉行事,就是众人目前唯一的选择。这里的幸存者都是神秘专家,倘若大家的直觉都倾向于某种决定,那么,大概也算是最好的,处理当前状况的办法了吧——洛克不由得这么想到。
抱着头痛苦呻吟的牧羊犬和荣格也渐渐平缓下来,他们抬起眼睛,和锉刀、洛克两人的目光对上,没有避开,让锉刀和洛克能够清晰看到他们眼神中的疲惫和自制,这让锉刀和洛克稍微可以放下心来。参与对五十一区基地行动的神秘专家都拥有出众的作战能力和作战经验,真要发起疯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洛克觉得,如果自己无法从那让人崩溃的绝望中恢复过来,大概在场中至少要死掉三分之一的人:不是因为自己太强了,而仅仅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是如此的疯狂,而其他人又处于一个极为虚弱的状态。锉刀射出的子弹没有命中致命范围,这个空挡很容易被抓住,更何况,洛克也不觉得自己会被区区一把手枪夺走性命,这些子弹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连他的肌肉都没能射穿。
洛克用手指将腿上的子弹抠出来,随手扔到一边,要说疼,当然很疼,但相对于心灵正在承受的折磨来说,这点痛苦反而就像是慰藉一样。他那强健的身体,哪怕开了几个洞,也不会妨碍活动。他站起身,环视其他人,除了自己、锉刀、牧羊犬和荣格已经逐渐适应了来自于意识层面的可怕冲击,剩下的人各个都处于一个毫无防备的,极端痛苦的状态中。
另一方面,洛克也不确定,似乎已经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正常活动的自己四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便会原来的“正常”——当他去想这件事的时候,一个声音就在告诉他:他们的意识已经有一部分发生了永久性的改变。而自己四人之所以表现得正常,仅仅是因为在他们自己眼中,彼此表现得正常而已。
那个真正代表“正常”的参照物,已经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因为,人们的认知已经发生了变化。
“可恶……”洛克不甘心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他想要帮助其他人,可他又在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无法帮助他们,只能像锉刀那样,大声告诉这些人:不要去思考。
这些同伴正在承受的折磨,是从他们每个人对自我,对世界的认知和意识中产生的,他们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战胜那些让自己感到绝望的一切。可是,这个战斗不会因为他们恢复了神智而消失,正如洛克如今的感受般:如今的洛克已经可以重新分析自身的处境,理性看待周边的情况,至少会得出一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毁灭,不仅仅是自己这些人,也肯定还有人还活着,这是一次灾难,但并没有构成绝对意义上的末日”,然而,这样的理性认知,无法让他阻止从思绪中泄露出来的负面因素,他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发自心底,那无法形容,仿佛没有缘由的绝望。单纯因为某些说不清楚的未知而感到恐惧,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可笑的事情,然而,当它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理智也无法阻止这个“自己在恐惧”的客观事实时,实在让人无法笑出来。
虽然对现况还有诸多疑惑和不解,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也叫人感到茫然,因为不能努力去思考,反而要抑制思考,所以,整理和分析情报都很难进行。洛克、锉刀、牧羊犬和荣格四人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至少先确保这些人能够逃离那歇斯底里的疯狂,如果有可能,没有人想要和这么多发疯的神秘专家战胜,哪怕对方并不完全是专业的战士。
“不去思考”这个法子也许听起来很不靠谱,但它确实在发挥作用,如果能够对这个警告做出反应,就能如同洛克那样,暂时清醒过来。然而,这种情况本身就不正常。无论是得出这个结论的人,还是结论本身,以及按照这个结论去救人和自救的人,放在平常时候,绝对会让人感到荒谬又怪异。
即便如此,达达等人也还是用上了这个法子,并且和洛克等人一样,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锉刀、牧羊犬、荣格、洛克、达达、潘、魔术师、巴赫等人围坐成一圈,距离他们从一定程度上摆脱精神意识层面上的疯狂时,终于可以从行为上变得安静一些时,他们就已经聚在一起,尝试用最少的思考和最大的直觉,对当前状况和接下来的行动做一个规划:其实,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这场危机,全世界有多少人被卷入,又有多少人幸存下来,之后人类社会应该如何持续下去等等问题,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不让现况继续恶化。
“联系网络球吧。”荣格提议到,“最坏的估计,是中继器出了某些状况,如果真是伦敦中继器出了状况,我们就需要第一手的情报。如果不是,那我们也可以通过中继器的力量去收集更多情报。有一个统一的,有份量的指挥,总比我们呆在这里瞎想更好。”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无法联络上走火他们。”锉刀敲了敲队伍里唯一外壳完好的通讯器,然后听筒只传来沙沙的杂讯声。
“五十一区呢?”达达问,“我记得我们还在和纳粹战斗。”
“不知道,不见了。”锉刀说:“当我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也许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远离了基地?”魔术师推测到。
“战场可是很大的……但这里……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战斗一样。”牧羊犬插口到,他之前已经搜索过这片地域,除了“这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戈壁”之外,没有得到其他有用的情报。本应该存在的惨烈战场,那些泼洒得遍地的鲜血,一个又一个神情狰狞的敌人等等,就像是幻觉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半点痕迹。正因为没有足够的参照物,所以,也无法立刻得出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的结论。
“也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了吗?”潘在一旁喃喃自语。
“但是,如果中继器还在,我们就能重置世界线,不是吗?说不定能够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达达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也不让人觉得是错误,但是,其他人却只觉得,根本就没这样的好事。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想办法联系网络球……不,如果这是一场波及全世界的灾难,那么,网络球或许已经在想方设法确认我们的情况了。”锉刀扔掉手中的树枝,她觉得自己等人正在做一件蠢事,明明自己等人就不能进行深入思考,无论在这里如何兜兜转转,都不可能得到那个让自己觉得“不错”的结论。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为了抵抗那从心灵深处浮现的恐怖和绝望,已经刻意将自己的思维限制在一个“愚蠢”的范围内了。
“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锉刀提出这个问题。
“……不清楚。”荣格说,虽然语气一如既往平淡,却让人觉得现在的他就是个天然的呆子。
“我们似乎已经重复一个问题很多次了。”牧羊犬按住太阳穴,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那揪心的恐惧感和绝望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我们应该离开。”锉刀断然说。
“往哪走?”潘的问话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既视感,然后,他们开始意识到,潘的这句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于是,“自己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这样的问题就又开始牵引他们去思考,在思考过程中又一次承受那沉重又冰冷的重击——当思考开始的时候,思维走向就会不由自主的滑向那个让人绝望的深渊。
“还没有平息下来,还没有平息下来……”魔术师喃喃自语,就像是个疯子。但其他人都直觉明白他在说什么:那种从意识深处涌出的冲击还没有完全过去,而且,似乎没有半点彻底平息的迹象。
“起来!都给我起来!我们必须离开!”锉刀忍受着意识层面上的不安和恐惧,踢了其他人几脚,然后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背后有声音喊道。
“去找中继器!”锉刀大声说。
“中继器在哪?”背后的声音问到。
“不知道!”锉刀大声说。
“你不是说过他们会来找我们吗?”背后的声音又问道。
“我说过吗?不知道,但我不会停留在原地了!”锉刀头也不回地说:“我才不会在这里束手待毙!”
“等等我!”背后的声音喊道:“等等我们!”
锉刀下意识停下脚步,她感到一个本能在促使自己回过头去,她无法抗拒这样的冲动,也不知道究竟是意识无法抗拒这个冲动还是身体无法抗拒这个冲动。于是,她回过头去,然后,她看到了——
很多很多的人,有自己熟悉的,也有陌生人,有的似乎有印象,有的却看不清楚面容,牧羊犬和荣格他们似乎混在这些人中,又似乎已经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在不在了。这许许多多的人,朝她跑过来,大声喊着:“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下一瞬间,锉刀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做了一个噩梦。莫名其妙的湿冷从肌肤传来,穿透肌肉和血管,钻入脊髓中,让她全身都在打着寒颤。她感到窒息,当她吸气的时候,一股冰冷的液体便呛入她的气管中,让她不由得抽搐起来,她想要咳嗽,却又无法咳嗽,只看到嘴边冒出一一串串的气泡。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浸泡在一个充满了液体的容器中。
锉刀用力推搡容器的顶盖,她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但是,那古怪的液体却在提供氧气,让她觉得身体机能还在正常工作,但是,这种感觉绝对称不上好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拘束,身体和手脚都是可以活动的。
就在她挣扎的时候,一个身影隐约在容器前浮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847 狂言绝叫(祝大家新春快乐)
左江的回答在锉刀的脑海中回响,那声音变得有点儿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也好似要钻入大脑,直达物理层面的最深处。. M锉刀不觉得这是左江的问题,她隐约意识到了一点:自己虽然已经被网络球救了回来,但并不意味着自己的情况有所好转。那曾经在五十一区外围沙石地里的场景,那隐约模糊的记忆,那切身又陌生的感受,矛盾地在左江的声音中交织,她觉得自己的脑浆好似被什么东西搅拌一样。
锉刀没有任何物理上的痛苦,却从理性和感性中感受到一种沛然的恐怖,击穿了心灵的蔽障,无论如何装傻,无论如何不去想,无论如何避开这些思维,都无法躲开陡然生出的灵感。正是那灵感让她不由得产生了更多的联想,并让她明白了,左江的回答背后所具备意义——两个中继器的碰撞产生了遍及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冲击,在冲击中得以幸存的人,被网络球加以回收,放置在伦敦中继器里,但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救助这些幸存者,而是因为这些人对此时的网络球来说,恰恰是重要的资源。
这种资源的性质,并不在于这些幸存者的身份立场智慧和生理方面的东西,而在于撇开个体所具备的个性之后,所存留下来的共性——这种共性不会因为幸存者本人是白痴还是聪明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有怎样的立场和思维方向而有所改变,而仅仅在于,幸存者是“在人类集体潜意识冲击中幸存下来的人”,更进一步说,这样的人在意识层面上具备此时网络球需要的东西。
这场几乎毁灭了人类社会的意识冲击,就像是一张过滤网,将“特殊的”留了下来。
但是,锉刀无法想象,亦或者说,她并不愿意去深入思考,为什么网络球需要这样的人,而在这些人中,神秘专家和普通人又有怎样的差别,这种差别又是否会导致网络球对两者的态度有所差异。另一方面,锉刀也深深感觉到了,这种“无法想象”其实和“能够想出来”仅仅隔了一张纸这么轻薄,仿佛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真相大白,可是,来自真相的恐惧,以及预感到这个真相的震惊,让她无法在第一时间这么去想。
锉刀犹豫了。
左江平静的脸上露出些许仿佛幻觉般的微笑,她就像是锉刀的犹豫,说到:“没错,在五十一区中继器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对撞前,中央公国方面通过了我们的申请,已经将三仙岛的更多资料过来了,其中就包括‘篝火’的制造和应用……虽然就理论来说,都是些扯谈的东西,但是,我在这方面挺有天份,就算不照葫芦画瓢,也能做出类似的东西来。因此,结论就是:凡是在这次冲击中无法自我恢复过来的人,都将成为伦敦中继器的柴薪。三仙岛用了一千万军人作为柴薪,去推动那不可思议的神秘,我很好奇,现在伦敦中继器拥有过一千万的经过意识筛选的柴薪,又能将中继器的力量推动到怎样的境界。”
“……”锉刀张开嘴,但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左江的描述放在平日里,只会被当作异想天开的笑话,但是,在认知到如今这个世界的状况有多么险峻后,根本无法让人笑得出来。虽然很想怀疑,左江说的是不是真话,网络球是不是真的这么打算,但是,在她的认知中,网络球的确拥有这么做的能力,因为——
锉刀还记得自己在意识冲击生之前,所得到的最后一份关于各个中继器势态的消息:五十一区中继器已经明确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迷失,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也已经完全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潜伏,纳粹的月球中继器被强行击出人类集体潜意识,却位于宇宙之中,而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虽然无法定位,但肯定不在地球上。
这意味着,如今守护着网络球核心的伦敦中继器,已经是地球上唯一一个没有完全进入人类集体潜意识的中继器了。它拥有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最佳的优势,去对地球上生的任何事情做出最优先的,效果也为最大的反应。
锉刀再次抬起头,就在身边,宛如中流砥柱一样,贯穿于这个空间的巨大螺旋阶梯,以及环绕着这个螺旋阶梯的圈形墙壁,以及和这些墙壁连成一体的容器,正是伦敦中继器对意识冲击做出应对:大概地球上大部分的幸存者,都被回收到这里了吧。而自己,正是这次人员回收中的其中一个。自己和其他被回收的幸存者不同的地方大概在于,自己在一个惊险的时间,恰好地从那恐怖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紧接着,锉刀更进一步意识到,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能够站着的,除了自己和左江之外,再也第三个人,这也意味着,如果左江不在这里,那么,即便自己清醒过来,也根本无法离开那个容器。容器本身的坚固,就连神秘专家也无法打开,这里必然拥有某种神秘,能够压制在意识冲击里疯了的神秘专家。
“你们疯了吗?这里可是如今地球上最后的人类了。”锉刀瞪大了眼睛,“我不觉得梅恩女士会同意这么做。不,不仅是梅恩先知,就算是在你们网络球内部,也一定有不赞同这么做的人。不,现在想想,收容所有幸存者的地方,倘如在网络球内部是公开而统一的,那么,呆在这里的人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稀少……真相只有一个,你,左江,你到底要打着网络球的名义做什么?”
“哦,你认为这事情是我个人的想法吗?”左江并没有因为锉刀的质问而露出半点情绪上的动摇,她那平静的强调,仿佛幻觉一样的微笑,仿佛被刘海遮住了光线,在上半张脸投下的阴影,都让锉刀感到比之前更甚的恶寒和阴森。锉刀觉得,此时的左江,哪怕用“疯狂科学家”这样的词汇去描述,也根本无法表现出她此时所散出来的疯狂和异常——说到底,虽然众所周知,左江在网络球内部做的是研究方面的工作,但是,她研究的东西是“神秘”,而“神秘”的本质让“研究”这样的行为显得毫无意义,“研究神秘”本身更像是一个悖论,一个冷笑话,因此,左江绝对是无法称之为“科学家”的。
锉刀比任何时候,都要理解“左江是一个研究专家”这句话到底是何等的荒谬可笑——在这个美丽的人形内部,填充的本就是一个疯狂又异质,充满了神秘的东西。正是因为“左江”这个女性的内在就是某种神秘,所以,才让她像是“解析了神秘,进而制造了神秘”,但实质却仍旧是:更高的神秘性会对低层次的神秘性进行干涉。
从这个角度来说,“左江牵头建设了伦敦中继器,是中继器理论方面的专家”这个事实,是否反而证明了“左江”这个东西拥有何等可怕的神秘性。
“你……你……左江……你……”可怕的联想,让锉刀那刚离开收容舱而变得有些迟钝的大脑,被迫飞运转起来,意识的冲击从各种意义上,都不仅仅是“打击”。一种特有的,仿佛会议中进行的头脑风暴一样,在思维碰撞中灵光四射的感觉,在锉刀的内心中浮现,又进一步让她依稀可以去自己所不知晓,所没有注意,所没能体会,所无法理解的事情。自己就像是突然间,变得比过去的自己聪明了许多,就像是在这一瞬间,变得比做出“把自己变得愚蠢”这么一个行为时的自己还要聪明许多——可这种可以自我感受到的敏感和聪慧,并不能让她从复杂的局面中脱离,反而愈让她感受到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怖。
仿佛一切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无法挽回,而自己之所以还清醒着,并知晓了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伟大的悲剧需要一个贴心的观众”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而已。
这些锉刀可以想到的事情,就仿佛由另一个非是她自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述说着。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变得这样,承受力不应该如此低下,可是,自己的反应是如此的真实,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性地明白一点:自己正在崩溃的边缘。
“左江,你不是人!”锉刀终于把这句在心中膨胀到了几乎快要压碎自己心灵的话喊了出来。锉刀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在骂人,而仅仅是在阐述一个可怕的事实——名为“左江”的,这个拥有美丽女性外表的存在,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而是别的某种东西。
锉刀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很明显,无论左江是什么,它在眼下世界情势中所扮演的角色,绝对不是什么正面的救世主——毋宁说,哪怕有着十分高尚的理由,它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将已经崩溃的局面朝更恶意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
也许网络球真的获得了中央公国方面,关于三仙岛利用人类作为“柴薪”释放神秘的资料,但是,将中继器对撞后的地球上的幸存者收集起来,当作柴薪,这个行为并不一定出自网络球的决策层,亦或者说,某个类似的,但做法更加温和,倾向性更加善意的决策,被左江扭曲成了如今的样子——不仅仅是普通人,几乎还留在地球上的神秘专家们,都被一网打尽了。
与其说,网络球到底想要利用这些“柴薪”做什么,不如说,左江打算利用这些“柴薪”做什么——锉刀已经十分肯定,两者之间或许存在过程上的共通点和合作性,但绝对不会在最终目的上保持一致。一旦左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意味着网络球将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左江到底想要做什么?如今这个世界已经足够混乱了,甚至于,末日就已经近在眼前了,已经切实地开始生了。左江在这样局面下,哪怕能够影响到网络球的决策,影响到伦敦中继器的运作,又能怎样呢?就算她是倾向于末日真理的人,也根本不需要这些“柴薪”,同样可以推动世界末日的进一步到来吧。倘若她是想要拯救世界,而试图用上最疯狂的方法,锉刀也很难想象,那到底是怎样的方法,需要几乎所有幸存者的性命作为柴薪——这些柴薪一旦烧掉了,最后还有机会恢复人类世界的火种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左江!”锉刀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对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女性外表的怪异怒吼到。
“要做什么?当然是拯救世界。”左江那藏在眼镜和阴影后的双眼,就像是黑夜中夜行性动物的眼睛一样,反射着碜人的光芒。锉刀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她想,自己应该没有听错。
“当中继器对撞后,如果不采取一些冒险点的行动,就根本无法挽回局势——”左江这么说到:“不,应该说,如今战场上的局势肯定无法挽回了,用正常的途径,能够转败为胜的几率完全为零。所以,必须放弃这个必输的战场,重新开辟一个战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锉刀审视着左江的表情,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无论是“为了拯救世界”还是“认为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都是认真的。她的表现,让锉刀觉得,她是在说:要拯救这个世界,就必须先摧毁这个世界”这么一个可笑的事情。
然后,左江那仿佛幻觉一样的微笑变得真实起来,直让人觉得异质和疯狂。
“要拯救这个世界,就必须先彻底摧毁这个世界线。”她如此这般,像锉刀感觉的那样,却又有些不同地说到:“我们,将要启动时间机器——The_TIme_me!”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