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2 绸缪中前进
牧羊犬提出了高川从未想过的假设。这一假设基于袭击宿营地的人马和袭击三人的人马是同一伙人,且是新世纪福音的前提。无论是袭击宿营地也好,还是攻击自己三人也好,都存在极大的风险,不仅仅要考虑宿营地的战斗力,也要考虑己方在十分钟内可以调动人手,以及用于拦截三名神秘专家的人手。袭击者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到歼灭和转移,就意味着平日里就做足了工夫,而这些下了苦工才能完善的布置,只是发动一次袭击,几乎就会全部用掉。衡量这个计划的得失和发动后必须承受的风险,并最终下定决心,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也许在其他人眼中无法看到,但这些袭击者完成这一次计划,也定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既然如此,他们理应会希望得到预想的收获,而这个收获在牧羊犬看来,决计不是“针对耳语者”这么简单。说到底,耳语者本身并不具备太大的价值,而是“高川”本人的价值赋予了耳语者价值。
哪怕是直接针对高川做出这个袭击计划,看起来也有点儿得不偿失。就如同高川所说的那样,对方也必须考虑耳语者在高川心中的份量,以及高川在配合上的主观能动性。既然新世纪福音的巨头对高川有所求,那么,对她而言,最好的情况当然是高川自愿配合,最糟糕的情况,自然就是必须通过一些威胁手段,强行让高川配合。
高川又不是什么没有能力的无名小卒,仅仅依靠新世纪福音的实力,以圈禁耳语者以做人质的方式,压迫高川去履行约定,恐怕对新世纪福音而言也是下下策吧。高川本身就是经验老道,作风强硬又实力高强的神秘专家,作为耳语者的代表,和网络球、雇佣兵协会等nog常任理事组织交好,并在中央公国政府的支持下,获得了三仙岛的控制权限。一旦耳语者出现变故,高川会使用雷霆手段的可能性也定然大增。
牧羊犬将自己代入新世纪福音的角度,如此思考着,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答案:
这些人针对的不是耳语者,而是中央公国,从侧面迂回的方式去影响中央公国、耳语者和高川的关系,并以此展开,去影响高川和其他组织机构的关系。既然无法让高川放弃自身苦心经营的人脉网络,那么,就让这个人脉网络出现杂质,不再如以前那般顺畅。
按照目前的国际形势,也定然也有许多人和组织,不愿意看到高川获得全方位地支持。新世纪福音做为推手,只需要在先期摆弄一下,就能推波助澜地让高川陷入孤立的境地——毋宁说,有多少人希望英雄高川拥有更雄厚的实力,就有多少人希望高川最终会成为一个孤胆英雄。
当各方开始彼此牵扯,开始对高川有所戒心的时候,身在这个巨大漩涡核心的高川也会因为周遭的牵扯,而无法倾向于某一方,换个角度来看,也就是获得了“自由”。
于是,高川既获得了三仙岛,又可以确保自身和耳语者不在受到包括中央公国在内的任何国家政府,以及包括网络球在内的任何神秘组织掣肘。反过来说,因为没有这份掣肘,任何曾经交好的政府和非政府势力,都必须重新调整对待高川和耳语者的态度,而这个调整将会是倾向于“警惕”的。
“自由”的英雄高川,“自由”的耳语者,当然可以“自由”地去配合任何一方势力。而高川可以为这种“自由”迁怒新世纪福音吗?大致是不能的,他们定然对高川的性格有所研究,在这个计划中,高川和耳语者所获得的“自由”,对其而言无疑也是一种保障。从这个角度来说,高川和耳语者同样是获利方。
高川不会主动做这样的事情,他本身并不政治倾向,却同情自己的国家,同情自己的盟友,在照顾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时,也不会在绝对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去做牺牲他人成全自己的事情。
所以,高川做不到也不会去做,甚至不放在第一考虑位置的事情,新世纪福音强行以他的名义去做了。无论实际上是不是高川的意愿,其他人都必须考虑“这就是高川本身的意愿”的情况,即便事后高川进行解释,也仍旧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暂且将这些问题放在一边。
有许多事情,一旦有了一个开始,就必然顺着某个轨迹持续下去,而有的看法,一旦说开了,就无法让人置若罔闻。
高川此时就处于这样一个不安定的位置上。
尽管牧羊犬不觉得自己可以完全代入敌人的思维,说到底,双方看待世界和自身的角度、理念和哲学有着巨大的差异,但是,这个答案在高川和锉刀看来,比“对方想要劫持耳语者以做人质”的想法更加成熟。
“如此一来,这些人袭击我们,拖延我们,不是为了让他们逃得更远,也不是为了腾出时间准备更加强力的拦截,而是为了将‘高川要争取自由’的信号释放出去?”锉刀满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她虽然一直是雇佣兵小队的队长职位,却并不擅长处理这些拐弯抹角的情况,如果敌人是强行使用暴力,那么,用暴力反击回去就好了,可是,当对方是以间接的手段玩弄阴谋诡计的时候,总会让她感到脑仁作痛。
“是的,新世纪福音一直没有暴露出来,对许多人来说,哪怕得知了新世纪福音的底细,也仍旧只能将他们当做是一个新鲜的神秘组织来看待。新世纪福音的做法,想法,以及对待高川先生的态度,和其他神秘组织的关系,都无法让人在第一时间理清,而只能通过它们的行动去揣测。因此,‘这起对宿营地的袭击,其实是高川和新世纪福音之间的默契’之类的猜测也必然是存在的。也许它们会光明正大地放出风声:这次行动是为了从中央公国政府的魔掌中营救耳语者,让英雄高川成为全世界的英雄,而并非是受制于某一个国家的狗腿子。”牧羊犬说着说着,似乎越加相信这样的推断,而说话的逻辑也变得清晰许多,“哪怕高川先生一厢情愿地想要依靠中央公国,中央公国也必须为那些风言风语买单,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刚达成合作时的信任和默契。”
“哪怕自己没有二心,但是,被怀疑的话就没有办法了。”锉刀皱着眉头,用手指挤压着太阳**,说到:“一旦耳语者被接出国外,安置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地方,阿川你也不可能再将耳语者送回到中央公国政府军方手中吧?说到底,你从来都不希望他们参与到前线上,也不希望他们和政府之间是人质关系。同样的,大概也不会重新把三仙岛的权限交还吧。”
“是的。”高川没有任何迟疑,明确地回答到:“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耳语者做筹码,哪怕她们甘愿成为人质,让我获得了三仙岛的权限,我也不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我并不是对自己的国家有怨恨,或者有什么不理解,单纯是觉得这不值得。”
“也就是说,新世纪福音真的那么做了,你也必须承情?”锉刀再一次确认到。
“没错。”高川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哪怕明知道这是新世纪福音刻意制造的局面?”牧羊犬也确认到。
“是的,哪怕明知道新世纪福音不会无缘无故做好事。如果它们所做的事情,的确可以让耳语者摆脱政治漩涡的话,我也不可能重新让耳语者回到漩涡中。”
锉刀和牧羊犬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这次真的麻烦了。高川的确很有可能会因为这次事件,遭到nog和联合国的诟病,哪怕台面上仍旧需要高川和三仙岛,哪怕客观情况下无法阻止高川继续掌握三仙岛,甚至在局势严重的情况下,必须主动去帮助高川。但是,心理上的排斥,终究会化作狰狞的火焰,去将这个义体化的男人烧尽。
“没有办法解决吗?例如我们抢先发出声明。”锉刀说。
“要发什么声名?说耳语者会继续呆在澳大利亚和中央公国?说自己永远不会背叛国家?得了吧。”牧羊犬耸耸肩,说:“口头无凭,他们只会相信已经发生的事情,除非高川先生主动将耳语者遣返回去,否则一定会闹掰的。换个角度想想,就算高川主动送回前饭盒,也绝对无法留在国内了,新世纪福音有千万种方法,让中央公国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和高川先生的关系。”
“你打算怎么办?阿川。”锉刀回头看向高川。
“不怎么办。”高川心中少许激荡的情绪,终究平复下来,说:“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也只能说声遗憾了。”
“让新世纪福音的人得逞也没关系吗?可以咽下这口气吗?”锉刀追问到。
“你形容得太严重了,锉刀。又不是什么争风吃醋,有什么气可以好咽的。”高川平静地回答:“既然这是没办法阻止的事情,那就必须接受。”
“你看得可真开啊,其实你还是倾向于帮助祖国,以中央公国的身份行动,而不是以nog的身份行动吧?”锉刀叹息一声,如此说到。
“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要帮助祖国,那么,无论身在何处,是怎样的身份,都会行动起来,一定可以找到帮助它的方式。如果仅仅是一句口水话,那么,自然有许多借口去阻止他去行动。”高川微笑,坦然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受制于形势的郁闷,“如果我要帮助祖国,那么,祖国的政府不信任我,这个情况也绝对不会成为阻止我的理由。说到底,我的意志和判断,才是主宰我行动的核心,我掌控着三仙岛,想要去帮助谁,想要去拯救谁,和对方到底是用怎样的眼光来看我毫无干系。”
“哦——倒是让人吃惊,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牧羊犬有些惊异,“帮助他人的时候,还要受到对方质疑的眼光,有可能事后也不会得到感激,亦或者得寸进尺,视伸出援手者为罪人,其救助行为是在赎罪,而迫使其做更多事情。这个滋味可不好受。”
“我的时间和精力,还没有充裕到要考虑对方的感受。我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拯救了谁,有时会感到迷惑。”高川笑了笑,说:“也许就如同一些人所说的那样,我糊里糊涂忙乱一番,最终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到——”他顿了顿,想起了过去的“高川”们,那一次次的失败,仅以结果而言,他们不就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到吗?既没有让自己摆脱病人的身份,也没有让其他人好转,按照自己的想法付出了那么多,却完全没有一个理想的收获,反而必须承受着越来越严重的形势,最终连自己都恶化崩溃了。
但是,能说过去的“高川”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其出发点和意图达到的终点都是错误的,是妄人妄语吗?高川觉得,当然不能这么去想。
正因为明白自己不可能什么都做好,所以才拼命去做,只是为了能够做得更好一些。正是因为明白事情的结果可能不如自己所愿,明白付出不一定可以换来自己想要的收获,所以,才能抛开结果,而专注于自己的行动和判断,而在这个过程中找到的东西,也并不是全都是丑陋的让人憎恶的东西。
不是吗?世界是如此苛刻,但却并非一点都不美好。
“你看起来没什么信心呀……”锉刀有些不高兴,用力拍了拍高川的肩膀,说:“你真的救了许多人。拯救了谁,不是由自己说的,是由被拯救者自己说的。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么,你就去相信吧。你说的对,你的时间和精力,还没有充裕到可以考虑对方感受的地步,他们是否可以理解,和你要怎么做,毫无关系。”(未完待续。)
1683 病村
尽管推测的情况十分复杂,而且会让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中,但也并非是什么好处都没有,仔细想想,以哥特少女、席森神父和黑巢给人的感觉,假设这就是新世纪福音的行事风格,那么情况还没有糟糕无以复加的地步,或者说,是新世纪福音在背后捣鬼,总比其他什么未知的势力,亦或者是末日真理教和纳粹之类,更让人觉得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至少,耳语者不会在抗争中被对方斩尽杀绝。不过,宿营地里的其他人会不会被放过一马就很难说了。
在高川三人的推断中,假设新世纪福音真的是按照己方推想的目标而行动,那么,将宿营地中除了耳语者之外的人全都杀死,并进一步对追寻而来的澳大利亚驻军进行狙击,彻底将“为了高川和耳语者的自由而战”这一强行赋予的意义做绝,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旦他们以高川的名义杀死了许许多多的人,而高川却否决了重新把耳语者众人交由政府军方“保护”的建议,那么,高川和中央公国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很难回到如今这般亲密的程度。随着战争的深入,三仙岛的作用也必然愈加凸显,而没有任何制约的高川也定然在严峻的形势下,很难始终以中央公国为中心,而中央公国内部政治环境也一定会因为“己方开发出来的三仙岛却不再受到管制”而产生巨大的风波,民间也会怨声载道。
可想而知,高川和中央公国之间的裂缝一旦产生,就会越来越大。而除了中央公国之外的其他联合国家也会在暗中推波助澜,一边对实际拥有三仙岛的高川施以善意,一边继续离间高川和中央公国的关系。
正如牧羊犬所说,哪怕是此时和高川密切关系,有着切身利益共享的组织势力,也无法避免在后继的情势变化中,谋求高川站在一个更加中立,更加孤立的立场上。在之前似乎没有人想到这次来到澳大利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正是因为同一阵线的盟友们,无法如此明目张胆地强行破坏高川和中央公国之间的关系,以避免联合阵线出现巨大的波折。
可是,是新世纪福音出手的话,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哪怕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之后情况的发展,高川三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阻止。话又说回来,高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相比起自身信誉的破坏,以及诸多相关人士的死亡,是不是耳语者脱离中央公国的控制更重要一点呢?锉刀和牧羊犬无法确认,哪怕高川明确告诉两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可以阻止新世纪福音的杀戮。他们也无法肯定,这就是高川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亦或者说,锉刀和牧羊犬在私心中的确同样倾向于,让高川和耳语者借助这次新世纪福音创造的机会,重新回到过去那个**、中立而隐秘的神秘组织状态。因为,无论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还是站在雇佣兵协会组织的立场上,这样的回归的确是有好处的。
在磋商期间,牧羊犬已经完成了对已经捕获的所有袭击者的处理,这些袭击者在被阴影吞噬,拷问出情报的时候,就已经神志不清了,就连身体都出现部分融化现象,这些融化部分彼此连接起来,就好似一团巨大的肉块上,长满了人的头颅、躯干和四肢,怪异而残忍,还散发出一股腐坏的让人作呕的味道。这些连体人哀嚎着,神经质般抽搐着,情状惨不忍睹,就连高川在脑硬体的控制下,也无法避免浮现一丝丝的不忍。
虽然最初是锉刀建议将这些人交给牧羊犬拷问,但高川也是明确同意了的,目睹这些人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他觉得这倘若是有罪的,那自己必然要承担很重的一份责任——毕竟,如果当时自己反对,锉刀和牧羊犬也不会就会坚持己见,而这些人至多会死,而不会为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
“杀了他们吧。”高川强行让自己不从这些已经变质的人体上移开视线,在这种时候,盯着他们所产生的难受感和折磨感,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赎罪。
锉刀和牧羊犬对视一眼,锉刀点头之后,这团多人形肉块的身下阴影陡然如巨浪般掀起,眨眼就将他们吞没,再也不见了踪影。
“没有查到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吗?”高川再一次问到。
牧羊犬摇摇头,闭口不语。
宿营地就好似彻底消失了一样,哪怕三人已经努力寻找线索,那些线索也仿佛从来就没在过这里。而在其他的袭击者出现之前,三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只得随便选择个方向撞撞运气了。而实际情况正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在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十公里后,也没有看到更多的人迹。这一带的丘陵仿佛除了那片无法隐藏的战场外,完全处于一种未曾开发过的自然状态。可是,本该在澳大利亚全境都能使用的通讯讯号,却一直保持无信号的状态。
午间的阳光开始变得刺眼,高川觉得应该离开这片区域,尝试从附近的其他营地联系其他人,将这边的情况一一告知,以获得最低限度的帮助。锉刀和牧羊犬都同意了,不过既然已经浪费了如此多的时间,两人都觉得已经足以让新世纪福音完成自己的计划,或许在其他营地里,澳大利亚和中央公国的人已经在等待己方自投罗网。尽管从自己的角度俩看,自己的确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但是,在他人眼中到底是否出格,会否被恼羞成怒的中央公国当成敌人,却又是很难确定的事情。
“所以,我们在这里分开也许比较好。”锉刀说:“阿川,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不预先做点绸缪的话,我们这些‘外人’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牧羊犬点点头。
“我们离开之后,也会帮你打探消息。”他实诚地说到。
“好的,拜托了。”高川对此没什么意义,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神秘专家之间的分离和再聚都是常见不过的事情。这次两人过来帮忙,也完全是交情所致,而不明白雇佣兵协会到底是如何运作的高川,自然也无法清楚,两人是否还另有要事。之前两人都已经说过了,自己和魔法少女十字军的增援,只是附带的任务,而真正的任务另有其他。魔法少女十字军已经完成了自己真正的任务,锉刀和牧羊犬也得再加一把劲才行,的确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找人中。
锉刀和牧羊犬分别与高川拥抱后,便冲下了斜坡,没入茂密的灌木丛中。当高川无法用肉眼看到两人后,连锁判定也在之后的五分钟,再也观测不到他们的运动状态了。为了提高搜索耳语者的效率,连锁判定的范围一直扩张到千米的模糊观测范围,如今无论如何,都难以找到其他人的踪迹,高川便又重新缩小了观测范围,以增强观测精度,然后,迈开脚步,朝着背对太阳的方向行去。
他没有目标,没有线索,也没有感觉,只是随便选定了一个方向,虽然之前对两人说要前往其他营地,重新取得和外界的联系,但是,究竟从哪个方向离开,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当他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却又有一种犹豫滋生出来,让他不自觉放缓脚步。也许离开这里,重新获得通讯信号后,可以利用网络球或澳大利亚方面的力量扩展搜索区域,亦或者抢在新世纪福音之前,将自己和锉刀两人的猜测说出去,给各方一个心理准备。
眼下这种自己失去联系,而新世纪福音却可以大肆借助“高川”的名义展开行动的状况,似乎才是最需要避免的——虽然有这么思考过,可是,正如锉刀和牧羊犬所担心的情况,高川无法否认,自己也有放纵新世纪福音,让耳语者摆脱桎梏的想法,哪怕明知道,新世纪福音的所作所为,将会导致许多人的死伤,而这些死伤即便算一份在自己头上,自己也没有理由去狡辩。
不,或许应该是,正因为明知道会死伤许多人,却仍旧觉得耳语者更重要的自己,就是如此的自私,这不是可以辩解的事情——如果辩解了,自己会觉得开心吗?会放下愧疚吗?高川给自己的答案是:不会。
是的。哪怕愧疚,也甘愿承担背信背义背国背叛者的名声,去让耳语者得到解放,让她们可以从前线退往后方,在末日到来,逃无可逃之前,重新回到那隐秘却相对安全平静的日子里。这就是高川的想法,在向着背对太阳的方向行进中,他渐渐的,清晰的,肯定的,了解到自己这一私愿。
这个时候,无论过去做了多少拯救他人的事情,哪怕国际上也已经为他冠上英雄的名头,高川也再也如同不久前那样坦然地接受“英雄”这个称号了。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被赋予英雄称号的自己,杂质是如此的深重。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新世纪福音真的己方推断,那么,自己就不仅不再是英雄,而且还会被视为背叛者,先不提中央公国方面如何看待自己,哪怕在国际上,其他人不会明言,甚至在利益的趋势下,会继续保留高川的英雄称号,但是,在私下里大概也不会觉得,高川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吧。
在不久前,虽然在宣传的力量下才获得了英雄称号,但的确是有人用着看待英雄的目光看待高川,但是,在不久后,这种眼光就不会再存在了吧。因为,会为了私愿而放纵敌人消灭己方盟友的人,无论如何都难以称之为英雄。
“果然,高川是没办法成为所有人的英雄的。”高川这么想着,不由得就有一种哀伤想要落泪的情感浮上心头。
即便如此,这样的哀伤也仍旧无法阻拦他的脚步。在过去的那些痛苦的日子里,高川们所留下的遗憾要多少就有多少,英雄梦想不知道破灭了多少次,而比之更加凄惨的情状,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这一次的痛苦和哀伤,对比起高川所经受过的痛苦和哀伤的总量,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在脑硬体的驱动下,这丝丝絮絮的情感,一点点被磨灭了。
高川的意志再次武装起来,一如他的义体般坚硬。
当夜晚再度降临的时候,高川才走出了丘陵带,在最后一处丘陵顶上,眺望到了下方远处已经半毁的村庄。黑烟从塌方的建筑中涌出,视其浓度似乎才刚刚发生火灾不久,不过,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了。高川对这副景象有所猜想,但从理论上说,即便是战争不像其他洲陆那么惨烈的澳大利亚,在一连串的全球灾变中,仍旧坚持在地表生活的人,应该不会太多。眼前的村庄虽然地处偏僻,但澳大利亚也已经事先迁走了居民才对。
如此一来,在那里发生的火灾,应该不至于牵扯到平民百姓。反过来说,如果这副景象和新世纪福音有关,是宿营地事件的延续,并牵扯到了平民百姓,高川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愈加深刻的觉得责任是在自己这边,从而感到多倍的痛苦。
如果自己快上一步的话……虽然这么想于事无补。走上这个方向就不是刻意的选择,这就愈加显得自己看到了这个村庄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样。自己在路途上,没有使用速掠而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却又是自己的选择,同样根本无法更改。但高川仍旧不由得去想。在这个世界上,一步错步步错的情况,从来都不缺少,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不也是命运硬要让人去承受这份痛苦吗?
高川不希望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展开速掠,从丘陵奔下,迅速进入村中。在进入之前,连锁判定已经横扫了整座村庄。
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很多东西都被烧毁了,很难通过残骸来判断曾经有过的活动痕迹。高川看向视网膜屏幕中的通讯信号,仍旧是一片盲噪。(未完待续。)
1684 病村2
不使用速掠的原因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使用速掠的原因是为了避开敌人的视线,本来设想隐秘行动的高川却接连遭遇了神秘事件,然而,这些事件完全不是如过去那般,仿佛是自己闯入了他人的冒险中,之后才因为种种因缘际会,使得自己在整个事件中占据一定的核心位置,如今的情况,完全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高川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正被一个可怕的家伙凝视着,且对方的底细犹如迷雾,自己既不清楚对方的行动处事风格,也不清楚对反的思维脉络,更糟糕的问题在于,尽管对方才刚刚有所行动,但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为今天的各种行动完成了铺垫。无论是人力、资金、思想还是策略,通通都不缺乏,而自己这边正因为她的行动,在形势上逐渐落入一个谷底。细数所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不是肩负着对他们自己而言更重要的责任,就是因为这个对手的行动,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而无法全力帮衬自己。
高川十分清楚,对方的行动直刺己方的盲点,看似奇峰突起却实际有条不紊,再这么持续下去,自己经营出来的人脉将会受到严重的创伤。甚至于,如今自己的步调已经被迫跟着对方走了。想要打破这种受迫的局面,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呢?高川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最终的答案也只是:和对方谈一谈。
是的,只能交谈。
高川本身并不具备打破僵局的蛮力,尽管自己就神秘专家的能力而言,的确有着独到之处,也仅仅局限在个体战斗这一方面。倘若自己是一个人,而不管不顾地以一己之力挑战全世界的话,当然不会落入这般纠结的地步。然而,虽然可以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观测末日幻境,但始终无法将这个世界当成完全虚幻的世界来看待,将这个世界的人当做完全虚幻的角色来看待,如此一来,高川自然也没办法完全不顾虑他人。
相反,高川即便想着“反正这个世界迟早要在末日中完蛋”,并且理智可以推断“桃乐丝和系色的计划必须经由这一次次的末日推动,因此,这一次大概也仍旧不可能真的将末日幻境从末日结局中拯救出来”,也很难将这样漫不经心的设想和理智冷酷的判断,完全用作自己于这个世界的行为核心。
即便是在没有拿回情感的时候,高川也从来不曾因为“这个世界注定要在末日中灭亡,所有在眼前活泼乱跳的人,无论是自己喜欢的还是自己讨厌的,都会死”这样的理由,就罔顾他人的性命。现在当然更加不可能这么去思考和行事。
如此一来,明明知道死亡是迟早的事情,自己无法抵挡世界的趋势,却仍旧要为自己所在意的人争取时间,让她们至少可以坚持到“世界灭亡”,高川就必须做更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去承受那些矛盾而纠结的思考。毕竟,他所要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的矛盾。
高川十分清楚,“拯救”是多么沉重的字眼,在某种角度上,这是“毫无利益可言,而自己却要为此付出许多,收获在大多数情况下根本无法抵偿付出”的事情。
只有带着觉悟的人,才能尝试去拯救谁,而不至于让自我毁灭于这样的行径中,但是,即便真的拯救了谁,却也不一定可以成为英雄——对高川而言,这早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一个患了绝症却无法拯救自己的人,却妄图在一个病态的世界里,去拯救患上了相同绝症的其他人,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可笑狂妄的想法吧。而自己所受到的惩罚,也贯穿于自己行动的始终。即便如此,高川也无法停止自己的思考和行动。
他就是在这样,在一次次的他人的拷问中,在一次次事件所给自己施加的痛苦、困惑和悲伤中,用一次又一次的扪心自问,去坚定“自己必须去这么做”的信念。若果什么都不想,亦或者,在思考的时候得出了其他的结论,大概早就放弃了吧——毕竟,人的行为是由人的意志所决定的,而意志的源头就是思考,不断思考所告诉自己的答案,必须始终保持一致,才能将行动贯穿始终。
高川一直以来,都需要思考。速掠很快,让他在大多数时候都行动无碍,但他并不总是急切切地赶路。他会用双脚如同正常人般前行,会如同正常人那样感受身边的一切,会抽烟,会走到半路就停下来,会在战斗的时候也无法专心,而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也会有所迷惘和动摇,而且,在一次次的神秘事件中,他也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的迷惘和动摇,自己内心深处的矛盾和纠结,究竟是精神病态的缘故被迫思维发散,还是自己就是这么爱钻牛角尖,总是喜欢强迫自己去接受那些本来可以不需要太过在意的事情。
这个时候,他愈发感觉到,“高川”这个生命,竟然是如此的纤细、不安和脆弱,也是如此的坚强,毋宁说是顽固。
高川审视着这个一度被点燃的村落废墟,脑海中却有着和眼前景色完全不相干的思维在跳跃。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想想眼前的情况,但是,在那澎湃而跃动的思维中,这个想法就如同一簇不起眼的野草。幸好,脑硬体是不会因为原生大脑的活跃情况,就以之为中心,从而忽略了自己的工作,它以机械式的冷静和逻辑,调控着高川义体的每一处信息接收器官:眼睛、鼻子、耳朵,肌肤、毛孔、神经、内脏以及连锁判定。
义体所呼吸的空气,所听到的声音,所观测到的图像,以及用神秘的方式所接受到的无法言喻的资讯,都在脑硬体中一一梳理、区分、归纳和总结,转化为利于自身调用,拥有极强加密性的数据进行保存,并将一部分核心数据反馈到视网膜屏幕上。
义体的高川就是这般,用着“两个脑袋”进行运作。
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亦或者说,哪怕有痕迹,也都在一场火灾中被抹去了大部分。尽管现场的空气仍旧灼热,不少宅邸废墟上浓烟滚滚,但是,却和自己原先所认为的“刚刚才发生灾祸”的想法有所出入,更像是“大火至少一个星期仍旧没有完全熄灭”这种情况,可是,这么一个村落,在正常的条件下,真可能出现“大火烧了一个星期,却仍旧没有将村落烧成白地,也没有人来扑火”的情况吗?
这里看似正常,却在逻辑上,充满了神秘的细节。
可反过来再对照一下宿营地事件,尽管于地点上十分接近,但在时间上又似乎没什么联系。
除非,袭击了宿营地的人们,就躲藏在这个村落废墟中,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村落的人,亦或者,正是导致这个村落变成眼前这般凄惨模样的罪魁祸首。但无论怎么想,都很难直接将“大火”和“宿营地被袭击”连系成一个递进的事件。
即便如此,从神秘专家的经验来说,不存在两个**的神秘事件,尤其在这种巧合的地理位置上。空间和时间,无论这两个要素中的哪一个出现了看似偶然的联系,事后的结果往往会证明,这绝非是偶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川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总算收束回眼下的村落上了。他回过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距离入村的地方,行了足足两百多米,而这个距离对比起用目光测算的村落直径,也不过是十分之一而已。
村落很大,建筑随着地形参差不齐,道路反而显得狭窄,没有建筑的地方,也被野生的树林、没有修整过的灌木丛和色泽斑驳的竹林占据,而这些植被没有被火烧毁,反而像是被热浪熏焦了,不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是半枯不黄的样子,土路上的石头不是开裂就是轻易就能踩碎,路边的野草间或一丛一丛地变成了灰烬,整体印象格外给人一种病态而压抑的感觉。
被烧毁的房子,全又没有一栋是全部崩塌的。不,应该说,实际崩塌的房子倒是很少,让人觉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崩塌,亦或者已经塌陷了一半,却在途中被卡住了,没有完全崩溃的房子实属多数。
而且,正如最初的感觉,这里没有人影,哪怕火灾已经进入尾声,随便浇点水就能灭掉,也没有屋主回来过的气息,就像是整个村落的人,在火灾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放弃了村落的感觉。可是,没有人的话,自然也意味着,无法找到关于宿营地的线索。高川倒是很希望,这里的情况跟宿营地的事变有关,同一伙人就在这个地方,也希望耳语者的众人就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他横跨了整个村落,然后将目标放在更细致的地方——他想找找看,这里有没有地下室之类。为此,他必须走进一栋栋看似随时都会倒塌的房子里去认真地搜寻一番。
高川整理好村落的具体情况时,夕阳已经触及了远方的山顶,颓暮的光线将村落废墟的影线拖得长长的,而摇摆的浓烟则显得愈加妖异。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将在太阳完全落山后发生。高川审视着视网膜屏幕中的数据,上面并没有“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的结论,这不能说,这里真的有人,却也意味着,会有来人的可能性。
倘若人们只在日落后现身,并且会故意借用火灾消弭自己来过的痕迹,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古怪得让人不由得去想象其中的缘由,并产生一些不好的遐想。很多时候,咄咄怪事的背后往往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况。
高川在一个视野开阔,地形特别的屋子里安顿下来。房子是用石头和木料建成的,有三分之一完全崩塌了,三分之一崩而未塌,只有最后的三分之一保持完好,但也已经被烟火熏黑,在他整顿之前,一个直径大约三米的火堆还在角落里燃烧,燃料就是房子本身的建材,木质的窗框、门框、柱子、基材和梁架之类,劈开折断,焚烧过后,剩下的部分,依稀还能通过脑硬体勾勒出大概的原来模样。
这些用作燃料的木材,本来就不会自己跑到这么一个角落的火堆里,虽然可以设想,是有人用屋子塌方的部分建材废物利用,但却又让人不得不怀疑,在外界拥有大量植被却无人理会的情况下,却坚持用自己房子的建材做燃料,到底是抱着怎样古怪的想法。
为此,高川特地检查了这个房屋是否有一部分的木质建材彻底消失了——结果的确如此,不仅仅是已经倒塌和半倒塌的部分,就连外表看来尚完好的部分,非主要支撑部分的建材已经变得空空如也,让人觉得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高川将为了观察而熄灭的火堆,又重新点燃了,这一次,他有点儿清楚,如今遗留在村落里的火,也许并不完全是火灾残留,而是有什么人刻意保持它们的燃烧。虽然之前总感觉村落已经无人驻留,但是,倘若说村落还有什么人迹,那么,这些火堆本身就是最好的线索。
也许,这一个星期来,陆续有什么人返回过这里,确认这些火堆还在燃烧。时间,大概就是晚上,而既然对方坚持着这样的行为,十有**也不会在今晚停止。
高川拨弄着火堆,跳跃的火焰,让他冷淡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润。
他拿出高能量的棒状补给咬下一口,只是一口就足以维持义体在长时间内的运作了。这些能量棒仿制于统治局遗址里的同类物事,如今是义体化的高川最主要的口粮。而平常的食物,虽然也能提供行动所需要的能量,但在质量上,却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就这么咀嚼着,高川看了一眼窗外。太阳下落的速度,比他估计的还快,不安的夜晚正在降临。(未完待续。)
1685 病村3
影子的延长昭示着夕阳的落下,当最后一缕暗黄的光线被远方群山遮蔽时,高川跟前的火堆就好似一口气注入了大量的燃料,从即将稍微灰烬的木材中蹦出大量火星。夜风从门缝窗缝中渗入,昏昏欲睡的火焰开始苏醒,它雀跃,散发着无穷的热力,最高处的火苗好似要舔上房顶般茁壮成长。
村庄废墟的夜晚比高川所见过的正常城镇的夜晚要黑暗得更快更深,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太阳落山后也无需经过时段变化,瞬间就变成了黎明前那最黑暗的时刻。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计时器的数字如常跳动,可是,就在这个用石头和木材盖起的屋室内,那在白天一动不动的时钟,悄然响起第一声钟摆。钟摆阵阵,古老而腐朽的声音,也滴答滴答地回响在整个屋子里。不,若只是感觉的话,就像是整个村庄,都在这个古老的钟声中醒来了——尽管仍旧观测不到其他生灵,但是,这种复苏的感觉却是如此的强烈,就好似润物无声的春雨落下后破土而出的苗芽。
高川原先还盘腿坐在火堆旁,但很快,陡然壮大的火势,让他觉得只有避在角落里,才能避免被炙伤。光线、气味、夜风和古钟的声音、还有温度……这些五官可以感受到信息,正在将这个村庄变成一个狰狞而怪异的环境。白天它仅仅是一个让人疑惑的废墟,而在夜晚里,它便露出面纱后的一角,让人得以切身体会到它的不详。
是的,这里不仅仅是神秘而已,还充满了恶意。高川下意识觉得,这种恶意并不仅仅是针对外来者,也许村庄变成无人区的原因,就在于这些恶意驱赶走了人们。无论是在世界和平的时代,还是在纳粹横行的时代,似乎都没有别的神秘打扰过这里,以至于这种恶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漫长,如此的深入这片土地。
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说,这片村庄是毫无疑问的“神隐之地”和“遗世之所”,是和现实格格不入的地方。而从神秘专家的判断出发,这里当然就是又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只是,这个“临时”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几十年?上百年?那跨越了漫长的时光而散发出的腐朽气味,充满了让人难以想象的活跃感。
只凭借这种感觉,高川就能联想到可能会出现怪物。脑硬体当然是不会以这种感觉为基础,去推断各种数据的,但在原生大脑所产生的即视感中,高川似乎看到了一些朦胧的幻象:面容苍老的猎人穿上皮和金属制造的甲胄,披着宽大而残破的风衣,高举起电锯一样的巨型武器,游走于大街小巷中,劈砍一个个活尸、怪狼、古怪的大鸟、透明的幽灵乃至于全身都是黏糊糊的,没有固定形状的怪物,还有花草树木也都仿佛患了疾病般,长出黑暗的斑纹,依稀而巨大的灵魂盘踞在哥特式的高楼上,吸食着空气中的某种游离物质。时间飞逝,老猎人之后是年轻的猎人,年轻的猎人一个个死亡,而城市也在怪物横行的永不落幕的夜晚中崩溃,四散的人们在废墟上建立村庄,但仍旧难以抵挡噩梦的降临。为了抵抗噩梦般降临的怪物,猎人们一个个死去,在风蚀的山崖上,在墨绿的湖水边,在风沙的掩埋下,在巨大树根的纠缠中,到处都是他们的墓碑。
最终,猎人们终将全部死去。这对人们而言确实发生过的一切,都将成为仅仅是一个噩梦的存在,而没有人可以从噩梦中苏醒。于是,死亡就成为了永恒的主题,而知道这个噩梦的人,身处于这个噩梦中的人,都称之为“至深之夜”。
这个永不苏醒死和不死的噩梦被浓缩在一个从陆地凸出的半岛上。当人们在正确的时间停留在半岛上,就会抵达这么一个充满了崩坏和恶意的世界里,而当人们开始觉察到了它的存在,人们就开始恐惧。人们因为恐惧而祭祀,因为恐惧而赞美,因为恐惧而流传下诸多的传说。
很久之后,又有一群人踏入了半岛,开始修建各式各样的建筑。在高川的幻觉中,那些建筑在黑夜中露出狰狞的轮廓,在闪电中浮现令人胆战的一角,仿佛到处都充满了不可说的神秘,而那些建筑所具备的功能性外表,又是如此地让高川感到熟悉。
那是病院。
人们用铁丝网圈起半岛上大量的土地,修建了一个占地广袤的精神病院。人们在病院里拼命地做实验,就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挣扎着想要找到什么,他们会疯狂,他们会沮丧,他们会在黑夜降临的时候,心中不由得生出莫大的恐惧,而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有一天,另一批仿佛游客般的人们,也抵达了这个半岛。
高川依稀看到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但无论他多么用力,这一切都仅仅是在他的脑海中产生的幻觉,一个印象,一种即视感,甚至无法将之称为是“记忆”。
他最后看到的,是十六七岁相貌的高川,从甲板跳下,踩在半岛的沙滩上。尽管在这个高川的身边还有更多的人,尽管这个高川身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但是,没有谁能够比他更深邃的眼睛,仿佛他注视的不是半岛的自然风光,而是深藏在不知名深处的黑暗。
那噩梦再向他招手。
更多的存在,包括末日真理教的标志,都相继在这个迷蒙的幻觉中浮现。
继而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向陷入幻觉中的义体高川袭来,告诉他:少年的高川,就是最后的猎人,而那在半岛的噩梦中响起的钟声,就是那个世界的终焉开端。
高川不想再看下去了,他隐隐知道了这个幻觉是什么,而这个幻觉的出现,也意味着继续深入的话,自己将遇到什么——自己会看到一个可怕的,深藏在高川的**和灵魂深处的那个怪物。哪怕是还没有看到,仅仅是感觉到这种趋势,那沉重的恐惧感,就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高川用力挣扎,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就好似溺水一样,气管仿佛还阻塞着,背后也湿漉漉的一片。视网膜屏幕中,义体状态监控的数据直线下降,正陷入一个衰弱的境地,就连理论上不会受到精神力量干涉的脑硬体,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好抵抗和调整。
高川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面朝火堆,半跪在地面上了。这时的火堆,在木材明明不足以支持如此猛烈地燃烧的情况下,已经真的****到了天花板,屋顶裸露出来的横梁已经被点燃了好处,似乎随时都能扩散到整个梁柱。让人觉得,下一秒,或许一阵大风,就会让整栋仿佛都陷入火海中。
不仅仅是高川暂居的这栋占领高地的房屋,村落废墟的其他房屋,也一个一个从内部亮起火光。可是,这些从内而外散发着的光亮,却没能照亮屋外的黑暗。反而是,屋里更为明亮的时候,屋外就会陷入更加深沉的黑暗中。让人觉得,如果此刻走出屋外,会不会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看到。
高川扶着窗台站起来,看向外边,只见到黑暗如同汪洋,占据了村落废墟的每一条街巷,而一栋栋亮起火光的房屋,则是有这片黑暗汪洋中的一个个孤岛。
高川下意识明白,眼前的景象,定然和自己的幻觉有关,亦或者说,那个至深之夜的噩梦并非是完全的幻觉,而是通过高川和高川之间那莫名的纽带,让自己看到了少年高川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拉斯维加斯中继器,至深之夜,猎人,少年高川、阮黎医生,半岛精神病院、末日真理教……以及新世纪福音,这些关键性的名词,一个接着一个被串联起来,构成一张巨大的网络,让人觉得所谓的真相就藏匿于这张巨网中。
眼下村庄中的怪异,和至深之夜有关吗?新世纪福音在这里,在至深之夜中,也扮演过某种角色吗?仔细想想,仔细想想,新世纪福音的外派神秘专家中,红衣女郎玛利亚也好,爱德华神父也一样,不正是去了拉斯维加斯中继器吗?
高川的原生大脑有些混乱,这并非是他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意志不够坚强,他可以感觉到,这个黑夜正散播一种奇异的力量。即便如此,脑硬体仍旧如常工作,调整义体,干涉神经,然后把最终处理结果及时显示在高川的视网膜屏幕中。
更长的钟声响起来了,不是在屋内,而是在村落废墟中的某个地方,高川生出警惕,可这不能改变这个地方充满了怪异东西的事实。这个时候,就连仅存在于视网膜屏幕投影中的时钟指针也开始加快旋转,几个眨眼后,它的数字就和屋内钟表上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快速旋转的指针对应上了——凌晨十二点整。
从感觉来说,就像是从太阳落山到午夜,才经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有一个个的人影从其他房屋的窗口站起,他们的背影烙印在窗格上,被屋内的火光衬得清晰无比。而高川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调查过了,那些屋子里原本连一块骸骨都没不存在。又有来自屋顶的声音吸引了高川的注意力,就像是有什么人在上边徘徊,脚步迟钝,每走一步,都好似将脚底板拖在地上。
高川的右手袖口弹出利刃,就在他准备将屋顶开个大洞,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玩意的时候,屋里的其他房间也出现了多个人影,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他们一出现,就十分默契而隐秘地朝高川所在的位置跑来。
高川除非跳窗而出,否则迟早要和这些人打个照面,不过,在那之前——
高川重新抬起头,左手甩出飞索,勾住早就不怎么稳当的屋顶,用力一扯,就将一大片木材和砖瓦给撕下来。那个步履缓慢的人形身影顿时掉入高川跟前的火堆中,这个时候,高川才看清楚了那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人,尽管它的确有着类人的四肢和身躯,但是,它那佝偻的仿佛长出了瘤子的背脊,那干涸得连皱纹都已经坏死的脸蛋,那无神却又充满了恶意的双眼,让人一见到,就不免生出恐惧和排斥。
在高川背后,正在悄然向这个屋室的火堆集中的人们,一个又一个地集结起来。他们一打开房门,就看到高川和那个枯瘦如材的人形东西对峙,在他们之中有人发出惊叫的同时,那人形已经带着熊熊燃烧的满身火焰扑向高川。
人形的怪异虽然外表骇人,行动也比常人更加敏捷,但在高川面前完全就是个靶子。高川旋转脚步,躲开它的拥抱,顺势用右臂的刀刃切过它的身体。两者在火堆前交换了位置。这下子轮到火焰炙烤少高川的衣服了,却被他抖抖身体就扑灭,朝着远离火焰的方向走了几步,与此同时,那人形的怪异从腰部断成两截,紧接着身躯化为灰烬,被某种力量一吹,就全被卷入了火堆之中,而凶猛的火势则稍微缓和了一些,正在沿着房梁蔓延的火焰也悄然退下,似乎不用担心整栋屋子都被烧着的可能了。
集中在已经毁损成窟窿的门口处,仿佛是一家四口的普通人,盯着这一幕有些呆滞。高川扫视他们一眼,脑硬体已经记录下尽可能详尽的外貌信息,并由此推断出更多的潜在信息。
四个人:一个花鬓斑白的强壮老人,一对年轻夫妇和两人的孩子,是个大约十岁大的,对陌生人有些畏惧的女孩。
穿着虽然是现代人的款式,但并不如城市里时髦,更让人觉得,他们就是这个村落的居民。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看到他们身上衣物的某一处,都有着奇妙的标记,不像是商标,倒是让高川觉得,是某种宗教意义和神秘意义浓厚的符号,有点儿像是末日真理教的信物,但在结构上还是有些许区别。
是新世纪福音的标志吗?高川不由得想到。(未完待续。)
1686 至深之夜再现
熊熊燃烧的火焰让高川所在的房间成为此时村落废墟中唯一让人有些许安全感的房间。无怪乎来人刻意朝这边走,他们面带惊惧,行动上却习以为常,明显就是熟悉这里情况的人。高川斩杀怪异的样子袒露在他们的眼中,让高川得以知晓,这些人对这种怪异并不陌生,但却没有太多的还手之力。很正常,哪怕是时刻接触神秘事件的人,也很难单凭经验维护自己的安全,身处在危险的区域,却无法逃脱,更无法反抗,明明只有普通人的能力却不得不承受超出普通的压力,努力生存下来,这样的人在高川的经历中可谓是到处都是。
高川眼前的这些看起来像是一家四口的人们,在他所注视的人群中算不上独特,但并不意味着,高川觉得这是正常的生活,是他们应该承受的灾难。对这些人,对这些人不得不生活的这个世界,高川一直都有一种打心底的同情和感同身受。
说到底,哪怕在这个末日幻境中,双方在战斗能力上有所差距,但在生活环境和更基础的本质方面并没有什么不同——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来看,大家都不过是末日症候群的病人而已。
类似于高川这样在他人眼中拥有大能量的英雄人物,实际面对的也都是些可怕又无可捉摸的事件,强大到难以置信的敌人,稍有松懈也会死掉,说不定死得比普通人还快。所谓的“高川”们,在末日幻境中一旦接触了神秘事件,都没有活过一年,无论有多大的能力,总会出现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危险,仿佛命运中注定般死掉。
对所有的高川而言,自身人格在末日幻境中的“寿命”,其实是十分短暂的。当接触到病院现实后,更会下意识将自己接触神秘之间的“人生”忽略。对末日幻境中的其他人而言,自己生存的岁月可以从“出生”到“死亡”来计算,可是,高川做不到这一点。哪怕高川在末日幻境中也拥有成长为青少年的记忆,但是,更沉重的压力,更完整的生活,更丰富的体验,更悲惨得令人深刻的认知,全都挤压在见识到神秘现象之后,那短暂的记忆中,其份量占据着自己全部人生的十分之九。
所以,单纯以“自认为自己实际生存了多长时间”来考虑,也许眼前的四人“活着”的时间,要比看起来更强的高川更久。
压抑,痛苦,死亡,不可知的恐惧,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因为“谁比谁更强”这么单纯的比较而发生改变过。
高川对一切在末日幻境中承受着苦难的人们都感同身受。花鬓斑白的强壮老人,年轻夫妇和大约十岁大的,对陌生人有些畏惧的女孩,四人在那高川那平静又坦然的目光中,看到了让自己触动的东西。微妙的空气在炙热中流转,被开了一个大窟窿的天花板上方,铅色的云层如河流一样激涌,让月光没有半刻的**时间。深沉的夜幕披挂下来,愈加显得房间里的火焰是如此的珍稀。
没有人说要退出,哪怕就在几秒前,一个可怕的怪物被一个可怕的人斩杀了。
“我叫高川。”在相互打量了一番后,高川对四人点点头,他释放的善意让对面的人们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仍旧可以感受到,相对缓和的气氛中仍旧弥漫着警惕和紧张。
“你好,高川先生。”强壮老人率先回应了,但却没有自报家名,换做是正常生活的普通人大概会觉得他不怎么礼貌,但高川却完全可以理解。在他的注视下,年轻夫妻和小女孩得到强壮老人的目光示意,拘谨地选了距离高川较远的角落坐下来。女孩好奇又怯生生地缩在夫妇背后,静静地打量高川,当高川朝她转去目光,她便又如鸵鸟一样垂下头。
同样的,其他人也没有自报姓名,高川不以为意,眼前这四人明显知道他是外地人。这个村落废墟发生了这般咄咄怪事,能够留下来的人大概不多,不,即便是全部都活着,只是藏了起来,但一个小小的村子又能有多少人呢?
高川在这些人的生活中,就如同萤火虫一样醒目。
“你们是这个村子的人?”高川开门见山地询问到。这时,强壮老人也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但并不是和年轻夫妇与孩子一道,而是独自选了个靠近门口的角落,从他的位置,可以很好地观察这个房间四面八方的通风之处,相比起夫妇和孩子,无论是体格还是行为方式上,他都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
“是的。你是从外面来的吧?高川先生。”仍旧是强壮老人代表众人回答高川的话,“看得出来,你的实力不错,却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正要请教。”高川没有丝毫掩饰地回答道。
强壮老人又观察了他半晌,他的目光充满了猎人审视猎物的感觉,但在深处又充满了一种无可言喻的疯狂感,让高川觉得,他就像是勉强抑制着自己,要是话不投机,说不定他就会第一时间打上来。这和他是否知晓实力差距无关,在高川的感觉中,这更像是他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养成,已经深入骨髓的本能。
“这里经常出现一些外乡人,但是,基本上都逃不过至深之夜的追捕。”强壮老人的话中,有着让高川印象深刻的名词。高川对“至深之夜”的认知很少,但是,他觉得大概是少年高川在抢夺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时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才在那幻觉一样的过程中,产生了对这些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的认知。
高川依稀有一个答案:所谓的“至深之夜”其实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亦或者说,哪怕取代自己站在这里的是另一个高川,也仍旧会仿佛迎接命运一样,深入到这个至深之夜中。然而,哪怕有这么一个朦胧的印象,站在此时此刻此地的高川,也仍旧弄不清情况的来龙去脉。
“至深之夜?有听说过。”房间里唯独高川一人站着,极力挖掘着通过“高川”之间的连系而传达过来的情报,和至深之夜关系密切的人物,就有叫做“猎人”的存在——他们做的事情和神秘专家差不多,既躲避怪异,也杀戮怪异。
“你是猎人?”高川问到。
“哦?你知道猎人。”强壮老人摸了摸亮澄澄的光头。
“我从事着和猎人类似的工作。”高川如此回答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可以轻松地杀死那些东西。”强壮老人一边说着,视线朝火堆扫了一眼,不久前,这里就有一个突如其来的怪异,而它如今完全只是面前火堆的燃料而已。
“村子里一直都这样,有很长时间了。”这个时候,小女孩怯生生的说,“它们会在夜晚出没,但会避开有篝火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不会让篝火熄灭。”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没想过去外面?”高川问,假设村子的异变是在纳粹降临前开始的话,有很多人离开也就不足为奇了,反过来说,不愿意离开的人才是有问题。
“我,我们也想离开,但是没办法。”年轻夫妇的男方说到,他的声音很粗糙,给人一种吐字僵硬的感觉。
“这里是我们的家。”年轻妻子也帮腔到,“而且就算离开了,也逃不掉。”
“什么意思?”高川皱了皱眉头。
“如果你白天离开的话,应该会没事。”强壮老人说:“但是,只要到了太阳落山后还不离开,诅咒就会爆发,之后无论你离开这里多远,都会梦游一样回到这里。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脚出现在村门口的场景。”
“简单点说,就是精神上无法离开?”高川敏锐地总结到。
“……是的,精神上无法离开,很准确的描述。”强壮老人说:“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当人们停留在这个村子里,见识到了夜晚的可怕,他就不得不停留在这里。要不被杀死,要不就去杀了那些怪物,以保护自己。”
“有篝火就没问题。”小女孩插嘴道,然后被夫妻俩拍了拍脑袋,便又把头缩回他们身后。
“能够杀死怪物的人,就是猎人?为了获得安全的地方,就必须保持篝火一直燃着?”高川进一步问到:“白天篝火熄灭的话会怎样?”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篝火一旦熄灭,想要重新燃起是很困难的事情。”强壮老人的表情又微微松了一些,他从衣兜里取出磨石,从腰后取出样式古朴狰狞的镰刀状武器,开始打磨起来,一边侧耳聆听着磨刀声,一边说:“有奇怪的力量抑制着篝火,让篝火无法壮大,但是,当人们发现篝火的作用处,总也能想方设法弄出一些来。你看外边,那些有火光的人家都是庇护所。”
高川已经看到了,不过,并不是每一处有火光的人家,都像这边一样安静,从窗上透出的古怪影子,做着古怪的动作,无法让人觉得那是正常的表现。但强壮老人也没有说,其他庇护所里的人们都是正常的。或者说,陪伴着高川的这四人,哪怕再古怪,也已经算是正常了。
“我白天过来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废墟,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一直呆在这儿,也没看到其他人。你们平日都在哪?”高川更深入地问到,他有考虑过,这些人或许会为了保密而不解释。
一如他所料,空气紧绷了一下,大家陷入好一阵的沉默,只有篝火熊熊燃烧的声音,和夜风呼应,又有从远方传来的非比寻常的动静,那朦胧的身影犹如怪物们在夜巡。从高川这几人所在的房屋到周边的区域,几乎每一条街巷,都充满了危险的感觉,这些危险感有时会悄悄撞击在围墙上,渗入到房间里,但是,正如这些人所言,它们一般会避开篝火照亮的地方,仿佛只有黑暗,才是它们的归宿。
“……这里太危险了,除了保证篝火继续燃烧,我们都搬到了更远的地方。”年轻的妻子轻声说:“但是,夜晚降临的时候,无论我们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回到这里。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回到这里的。”
“就像是时空穿梭一样,眨眼就出现在这栋房子里?”高川平静地猜测到。
“是的。”年轻的妻子说完,又沉默下来。
但如此一来,白天,村庄废墟里怪异的情况就能说通了。高川也开始设想一种可能,宿营地被袭击后转移,有可能是自己跑掉了,但更大可能是被挟持了,但是,全都没有留下痕迹,就如同凭空消失一样。那么,在“凶手就在这个村庄”的前提下,这种凭空消失的方式,会不会和年轻妻子所说的情况有关系——尽管眼前几人的意思,都是白天可以离开,晚上才会突然间回到村子里,而且还是固定在某个范围内,但这种看似无法控制的转移,是否对其他拥有神秘力量的人而言,其实是在控制中的?
例如:新世纪福音的人制造了这个怪异的村庄当做自己存身的基地,控制着离开和回归的方法,但却将这个方法保密了。
高川在这四人的衣物上,都看到了类似于末日真理教的标志,如果这就是新世纪福音教徒的证明,那这些对村庄情况一知半解的人在新世纪福音里又有着怎样的地位呢?亦或者说,他们根本还算不上教徒?
“村子还有多少人?都是本地人吗?”高川问。
“很少有外人来这里,这里在交通上不是完全封闭,但是,一般人都不会走这边。”年轻的丈夫说:“现在大概还有二十多人还活着吧,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大家白天不在一起,晚上也很少出去活动。”
“外来人会活得久一些。”强壮老人放下磨刀石,说:“外来人不久后就会被至深之夜驯化,变成了村里人,变成村里人以后,就会死得快一些。”
他的解释和年轻丈夫的解释不太一样。年轻丈夫也是一脸惊讶,似乎从未意识到这种情况。(未完待续。)
1687 仅见之物
“老爷子,你说的是真的?外来人会活得久一些?”年轻的丈夫不由得惊呼,“可是外来人不是恰好碰上我们的话,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吧?”
“这里有什么不危险的?危险可不会因为你知道多少就发生改变。”强壮老人沉沉地说:“数据统计是不会错的,我这把年纪,已经见识过许多外来人,他们的确会比本地人活得久一些,但是,当他们习惯了,融入了至深之夜后,就可以算是本地人,那时他们的存活几率相比起新到的外来人会有所降低。这个村子是不详的,你越是习惯,就越是危险。而且,年轻人,你知道至深之夜的出现有多长时间了吗?你觉得在村子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有多少个?”
高川听出了强壮老人话中的意思,他看向年轻夫妇,问到:“你们是从外地搬进来的?”
“啊……怎么说呢,因缘巧合吧。”年轻丈夫有些懊恼地挠挠头,解释道:“我和内子对世界各地的民俗学、民间传说和都市怪谈都浓厚的兴趣。澳大利亚的传统民俗中虽然也有各种神话和怪谈,但比起其他历史悠久的国家,就显得有些浅薄。即便如此,也偶尔会出现一些鲜有听闻的冷僻传说在极小范围内传播。我和内子就是追寻这么一个关于女巫的传闻,查到了这个村落的地址。之前有说过吧,这个村子并非与世隔绝,有路线直接通往稍远处的都市,只是路线偏僻,哪怕路过的人也很难察觉。所以,在一年前,我和内子来到这里……”
“然后呢?村子当时就已经是废墟了吗?”高川问。
“白天是这样,当时我们还感到惊奇和不解。你也看到了,那些尚未熄灭的火堆。虽然没有人迹,但却又不像是完全没有人来过的样子。”年轻丈夫低声说:“我们当时也觉得危险,想要离开,但天色已晚,就想着第二天再说,结果晚上村子就变得危险起来了。”这么说着,他朝强壮老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要不是老爷子的帮助,我和内子就活不到现在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很危险,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年轻的妻子腼腆但又坚决地补充到。
“听起来,这个女孩不是你们的孩子?”高川的视线落在年轻妻子背后的小女孩身上,对方似乎总是可以鼓起勇气,但和高川的视线对上后,这股勇气就会被撞得七零八落。说到底,她到底是想从人家的背后出来呢?还是继续躲起来呢?她已经来来回回藏了好几次。
年轻妻子爱怜地默默女孩的头,女孩像只兔子一样眯起眼睛,只听到年轻的妻子说:“是的,她在我们进入村子的一个星期后才来到村子,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儿。”
“你们没问过。”高川盯着小女孩,不明来历的人当然值得怀疑,这就跟其他人都对他有所警惕一样。
“她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办法强迫她吧?”年轻丈夫微微侧过身体,挡住高川的视线,一股维护女孩的气势:“说起来,你也不是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吗?”
高川点点头,但平静的表情让人根本无法揣度他的内心,对于年轻丈夫的话,他到底是赞同过还是不赞同呢?年轻丈夫微微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没想过要结束至深之夜吗?”高川岔开话题,问向强壮老人。
“没想过。”强壮老人斩钉截铁地说:“为什么要结束?我的生活方式,本来就是猎人的生活方式。猎人就该在至深之夜里挑战那些怪物,而不是随随便便打只兔子狐狸。”高川仍旧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个强壮老人对“猎人”的含义,有着于世人常识不同的看法。他不会说对方是对是错,而仅仅是获知了一个信息:这个老猎人对周边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对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没有任何不满。他虽然表现得理智,但本质上已经彻底融入了至深之夜中。当然,这样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不能单纯用来去证明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当自己要对至深之夜做点什么的话,这个老人很可能因为对改变的抵触而站在敌对的一方。
另一边,年轻夫妇听到老猎人这么说,脸上都浮现无奈地神色。高川有点明白了,虽然老猎人庇护了他们,但他们更想离开这里,却无法从老猎人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
“那么,以一个猎人的角度,你觉得那个女孩如何?”高川毫不掩饰的发问,让年轻丈夫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怒火。要不是之前高川的战绩表现,以及老猎人的存在,恐怕会立刻动手教训一下他吧。不过,现在的他无论是面对房子外的怪物,还是老猎人,亦或者高川,都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即便如此,他仍旧拉住妻子和女孩,悄悄向外移动了一点距离。
强壮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川一眼,却根本就没去瞧那个女孩,只是这么说到:“我可没看到什么女孩。”
“什……”年轻丈夫似乎想说“什么?”,但却硬生生改了口:“老爷子,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什么好话?”强壮的老人扫了他一眼,高川意识到,他的目光的确没有聚焦在女孩身上,哪怕女孩就在年轻丈夫的身边,“所有的外来者在变成当地人之前,都会看到那个女孩,但是,当他成为当地人之后就看不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外乡人的小伙子。”
老猎人的话让年轻夫妇露出愕然的表情,继而过了几秒,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两人不由自主看向女孩,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复杂变幻的眼神多少带着不解、愧疚和想要探明究竟的犹豫,不过,高川知道,他们最终的选择仍旧不会是主动,也许是害怕问出的问题伤了女孩的心,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意味着,无论他们是否下意识更相信老猎人,也主观上不想知道那个糟糕的答案——这个女孩不是正常的存在。
不过,就算自己有所怀疑,老猎人意味深长的说话也在暗示着什么,但高川仍旧无法通过自己的观测找到女孩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直觉在警告他,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要出手验证一下,但对方的样子只是一个女孩,在自己找不到任何明确证据的前提下,他仍旧下不了手。
“老爷子,你的意思是外来者才能看见她吗?”沉默了半晌,年轻的丈夫终于开口了:“也就是说,你现在根本看不到她,是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过去遇到过许多人,那些外来者对这个女孩的描述,和你一模一样。”老猎人不在意地说:“我是看不到她,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她。当然,如果你问我,她是不是幽灵什么的,我也无法回答。她就像是只存在于你们这些外来者的眼中,只有你们可以触碰她,既然很早以前就有人看到她了,她的样子却从来都没有变化,也没听说过有被外面那些怪物欺负,那么,她当然不会是普通的存在——就算我这么说,那个女孩大概也是没听到的样子吧。我觉得,她是看不到我的,也听不到我这样的村里人的说话的,就如我看不到她一样。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这些话会伤害她。”
年轻的夫妇对视一眼,其中的复杂难以言喻,又不约而同用探究的神情和女孩对视着,女孩倒是一副什么都不理解的样子,看不出任何虚假的成份。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亦或者说,到底是不是人?
“女巫……”年轻的丈夫轻声嘀咕着,被妻子听到了,妻子也皱了皱眉头,却将女孩的手抓得更紧了,让高川觉得,在这长达一年的共处中,三人彼此之间已经结下相当深厚的情谊,不会被老猎人三两句话,就改变最初的印象和决定。
女孩是否和女巫有关?高川觉得十有**。她在多人观测中显露出的异常,在年轻夫妇的说辞中出现的“女巫”,宿营地的消失,新世纪福音的出现,以及这个村落废墟的至深之夜,彼此之间仿佛有诸多看不见的丝线将之串联起来。
这种似有若无,却又仿佛丝丝入扣的线索,让高川愈发觉得,宿营地的幸存者就残留在这个村子里,也许不在白天那个正常的时空里,而就在这个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至深之夜里。
“当外地人变成本地人的时候,就看不到这个女孩了吗?”高川向老猎人问到。
“似乎是这样,大家都这么说——”老猎人这么说着,顿了顿,又仿佛暗示什么般,对眼前的三人说:“这个女孩的下场往往不怎么好。其实我有点怀疑,到底是外乡人变成本地人,才无法再看到她,还是因为失去她,外乡人才变成了本地人。”
“什么意思?”老猎人说辞中的悚然,让年轻夫妇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她会遇到不测,是这样吧?”高川冷静地分析到。
“是的,但到底是怎样的不测,我就不清楚了,结局是各式各样的。”老猎人的声音有些沉重,“但是,就算她发生而来不测,当新的外地人来到这里时,仍旧会继续看到她,然后失去她。一般来说,失去她的时候还活着的外乡人,就完全可以算是本地人了,生存几率会降低许多。所以,为了你们好,也许看好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年轻夫妇面面相觑,两人虽然是为了寻找传闻才踏上旅途,但最终找到,并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坠入其中时,却又不免有些失措。他们究竟会如何继续对待这个女孩呢?高川不由得想到。但是,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他仍旧不希望这个女孩发生不测。老猎人的话让他稍稍有些联想,过去会不会有人原本是为了照顾女孩,但却在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亲手杀死了这个女孩呢?
在神秘事件中,如此这般凄惨的结局总是络绎不绝。
“我会保护她的。”最终,年轻的丈夫这么说到,年轻的妻子也紧抓着女孩的手,给了丈夫一个紧张却饱含鼓励的笑容。
“随便你们,反正这是你们的事情。”老猎人将磨好的刀具一一插入腰间的皮带和皮兜中,站起身在地板上摸索了几下,就将一个暗格掀起来,里面竟然叠放着一整套的衣物。和现代人的衣物样式很是不同,并非是皮毛或常用布料制成,其纹理和质感,给人一种厚实但却不会发热的感觉。罩在外边的长衣反而质料轻薄,一阵微风就能将之拂起,充满飘逸的美感。肩部、肘部、腕部、膝盖等重要关节处,都有紧束的扣子,颈后竟然还有一个兜帽。
“你又要去猎杀那些怪物了吗?”年轻的丈夫有些担心,“你说过,猎杀太多的话,人就会变成疯子。”
“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老猎人冷硬地说:“你不是说女巫就在这里吗?我要找到她。”
“那只是传闻!”年轻的丈夫连忙说:“我们已经找了很久,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吗?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这里会变成这样,是那个女巫做的。”
“别以为我没听说过女巫。”老猎人不容分说,就从两人身前走过,“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至少要找出来,才能问个清楚。我们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的线索。”
年轻的夫妇没有做声,就像是默认了老猎人的说法。高川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像是这一幕重复上演了无数次一样。
“找女巫?我也很感兴趣。”高川插口到:“我有一些朋友失踪了,听说就是在这里,所以我才来看看。女巫的话,我也见过,但就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什么?你见过?”老猎人猛然转过身,用饿虎一样的目光审视着高川。
“是的。”高川的回应简洁明了。
“她什么样子?”老猎人这么问时,一旁的夫妇俩陷入目瞪口呆中。
“一个女孩……”高川看了一眼藏在年轻夫妇身后的女孩,说:“外表比她大一些,但也不超过十六岁。”
“是很厉害的家伙吗”老猎人的表情此时已经重新冷静下来。
“很厉害,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能打不过。”高川按照自己的感觉说。
“很好,我喜欢厉害的对手。”老猎人狰狞地笑了笑。(未完待续。)
1688 逆向试验
高川和老猎人的当面怀疑没有让女孩做出任何值得怀疑的事情。年轻的夫妻俩面对女孩那纯真、一无所知又充满了疑惑的表情,稍稍有些犹豫不决。高川可以理解,他们在这个村庄的一年间,已经遭遇过太多怪诞的事件,而在这个危险重重的至深之夜里,他们对任何一个相处已久的人都不愿意突然用怀疑的心态去面对,如果老猎人真的看不到这个女孩,那么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也应该会觉察到些许值得怀疑的苗头吧,即便如此,他们仍旧选择了忽视,并对自己此时的怀疑心态抱有愧疚——在高川看来,这种情绪化而主观的行为方式不能叫做愚蠢,因为它正体现着人类和其他生命在生命形态特质上的不同之处,然而,哪怕这种行为不是愚蠢的,也不是错误的,但放在这么一个怪异危险的幻境中,也称不上是明智和正确。
高川虽然提出怀疑,但却能面对夫妻俩和女孩时,保持一种平静而中立的态度,便源于这样的认知。当他人做出从人性道德和哲学意义上,不具备对错的行为时,他从来都不会将自己摆在“正确”的位置上。
女孩的情报对他而言,仅仅是进行危险可能的评估而已。一旦女孩有所行动,高川就能够从蛛丝马迹中进一步获得情报。既然无法做到“首先假设女孩是危险的,所以提前斩除”这种事情,那么,在事情明朗之前所有因缘际会发生的厄运,都必须承受才行。
老猎人明明知道女孩的不对劲,却长久以来没有做更多的事情,多少也让人怀疑其中的原因,究竟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既无法看到她,也无法对她进行干涉。
“我……我和内子会照看篝火。”年轻丈夫看了看老猎人的装备,犹豫了一下,让人觉得他是否想要亲自上阵,不过,他最终还是顾虑重重,偃旗息鼓了。年轻妻子听到自己的丈夫这么说,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当然清楚,外面的怪物到底有多么骇人。如果丈夫也离开了,哪怕在这么一处散布光和热的地方,也不免担心受怕。况且,之前高川的遭遇,也证明,在这个看起来似乎安全一些的地方,也其实并不是完全安全。
年轻妻子从身后抱住女孩,找了一个远离天花板窟窿的角落,找了一些砖石垒成坐凳。
“篝火?”高川倒是意外于,这么一处火堆竟然还有刻意强调的名字:火堆和篝火的意义明显有所不同,而后者更带有庇护的意思,如果这是一年来保护这些人的场所,那么篝火这个名字倒也起得不错。
“篝火会孕育希望。”老猎人慎重地对在场的众人说:“在这里祈祷,可以聆听到神的教诲。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到,至少你可以祈祷。”
高川不置可否,悄然观测着每个人的表情,年轻夫妻看向篝火的目光,倒是流露出虔诚和充满了希冀的眼神,不过女孩依旧是那种“什么都不太清楚”的样子,目光纯洁得没有半点意味。
高川有点怀疑,倘若这个村落的情况涉及到新世纪福音的话,篝火或许才是他们进行收获的主体——仔细想想看,对于任何宗教来说,苛刻而困苦的环境往往都意味着一方培育信仰的沃土。至深之夜到底是不是新世纪福音,或者往大了说,是末日真理教故意制造的,其实和他们在这里点燃篝火没什么关系。相反,他们也只需要教导人们在这里点燃篝火,如此可怕的环境自然会帮他们磨砺信徒。
当老猎人用这么一种神圣的意义去描述篝火的时候,高川几乎要将他当成是新世纪福音的信徒了。也许所有的猎人,都可以算是新世纪福音的信徒?他这么想着,当也仅仅是个假设。
“那么,我和老爷子出门一趟,看看有什么收获。”在年轻妻子在胸口紧紧包住拳头,做出祈祷的样子时,高川已经朝门外走去。
“杀死那些怪物就是收获。”老猎人一副森森的口吻说:“不过别忘了,当你视那些东西为怪物的时候,那些东西也同样视你为怪物。”
高川顿了顿脚步,但没有停下,一边走一边问到:“相互视为怪物,杀死对方后得到收益……在神秘的世界里,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
老猎人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外乡人,他的说话、行为和态度,都让老猎人觉得他和过去那些因为不幸而光顾至深之夜的人有着极大的差别。对方似乎对这里一无所知,但又能很快就适应下来,想必在平日里也没少遇到这般怪异的情况。
“至深之夜……这种不正常的东西,在世界上真的很多吗?”老猎人不由得问到。
“多得双手都数不过来。”高川平静地说:“你们白天不会停留在村庄里,而是在其它地方生活的吧?那么,你们觉得纳粹如何?”
“纳粹?就是一群反人道主义份子。一群从天上掉下来摔伤了脑壳的神经病。”老猎人的回答证明了高川的猜测,这些人不是与世隔绝的。在白天需要面对纳粹的侵袭,在夜晚还要在至深之夜里保存性命。
“纳粹的神秘不弱于这个至深之夜。”高川说:“否则他们也无法压得联合国喘不过气来。”
“看起来你是位军人。”老猎人有些恍悟,但并没有意识到高川在联合国的身份:一个有勋章证明的“英雄人物”。
高川不想谈军人的话题,因为,他不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一名军人。他很了解自己,一名军人所必须的品格,在自己身上往往十不存一。高川不接话,刚有点熟悉的气氛就冷却下来,老猎人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或者说,他很习惯于在有他人在身边的时候,仍旧按照**行动的风格来处事。
这个村子的至深之夜不知道绵延几里,在高处俯瞰的时候,于视野的尽头再向外,在那无光的黑暗中,深深让人感到恐惧,让人不会想要跑出村子太远。那么,这个村子里专门狩猎怪物的猎人有尝试过去往那可能存在的边境吗?当白天到来,而自己得以在其他地方休养生息的时候,有想过将这里的怪事说给其他人听吗?
这些问题,从他人那里听来的答案总会让高川觉得有些不妥,所以他想亲自试试。
因此,在离开房子后,他就和老猎人分别了。老猎人虽然好奇高川到底有什么本事,但在高川主动提出分开行动的时候,也只是摊开手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在老猎人转入巷道的阴影中后,高川开始速掠,第一个目标就是明显连接着公路的村子正式入口。
仿佛是嗅到了人味,开始聚拢过来的怪异,有体型庞大而行动迟缓的,自然也有体积娇小但隐秘快速地,有轮廓呈人形的,也有明显和人类的样子一点都不搭界的,有如同黝黑烂泥的,也有散发出美丽的磷光却外表狰狞的。对于普通人而言,仅仅是它们的模样就令人生惧,而无论那远超普通人的基础素质,再加上物理攻击无法起效的怪异情况,以及让人陷入幻觉之类的能力,要杀死一个充满了恐惧的普通人,简直是信手就来。
然而,它们面对想要围捕的对手,却是长时间行走于神秘的危险中,单纯就身体强度而言,已经远超常规物质的义体高川。脑硬体的存在,义体本来的强度,连锁判定的观测,从精神到**层面,给高川穿戴了一层厚硬坚实的铠甲,再加上启动后就开始不断转化外力的速掠,这些怪异的攻击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困扰,反而让他在短时间内,就将速度提升到了没有任何怪异可以触及的地步。
脑硬体规划出来的行动路线,高川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当他试图从村入口的公路去往外界的时候,当他试图翻山越岭从侧面离开村庄的时候,在脑硬体可以确认直线方向的情况下,最终也只会是从另一侧进入村子。仿佛这个村子所在的空间,已经因为至深之夜而变异成了一个球形。这种封闭感也是很明显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征兆:如果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设置有出入口,那么,就必须按照其固有的规律来开启出入口。
利用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特性,制造出完全封闭,没有出入口的囚笼,并将这个囚笼和笼中鸟从外界销毁的情况,在高川的印象中也不是没有过。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在白天就会放任众人离开,在夜晚又会捕获众人进入”的至深之夜,是较为温和的一种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尽管夜晚有着恐怖怪异的至深之夜,但是,要充做一个“培育教徒的基地”也算是优点不少。
末日真理教——哪怕是新世纪福音——这般将“末日论”当做指导行为的最高哲学的邪教,的确是不需要为教徒们营造一个美好的生存环境,正好相反,一个恶劣的环境反而更可以证明他们的正确性。
高川随手杀死了几个怪异。这些怪异外表狰狞,但就战斗实力上,却不见得很强。它们虽然可以从能力上划分出许多种类,但是,在总体范围上却谈不上广泛,都是一些“人们最容易想象,也最容易接受”的力量,那便是将大自然的现象神秘化,例如风变成奇怪的风,把火变成奇怪的火,攻击方式也逃不开用冷兵器劈砍,远程是粗糙而单调的射击,并不具备更加难以防范的概念上的力量。
其实,高川觉得,只要普通人再勇敢一些,也能用普通的武器干掉几个怪异——人类自身无法发射火焰,无法制造大风,但却可以制造出释放类似现象的工具。他也见识过了老猎人的战斗,相对于大多数神秘专家而言,老猎人也仅仅是用一个强壮普通人的身体,挥舞着冷兵器,倚靠狩猎智慧去猎杀而已,却屡屡收获战果。
正因为这些怪异都是“普通人鼓起勇气,掌握智慧,合理分配体能就能打败的东西”,所以,反而让高川对这个至深之夜充满了疑惑。他在幻觉中见识到的那个至深之夜可没有这么轻松。这些怪异无论质量还是数量,还是被猎杀后补充的速度,都远远弱于“用于献祭的至深之夜”。
如此一来,也不免让高川觉得,倘若这个至深之夜的幕后黑手是新世纪福音,那么,这个至深之夜也许不是用来献祭的。亦或者,这个至深之夜,不过是幻觉中那个至深之夜的仿制品,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制造这个至深之夜的目标,也会和幻觉中那个至深之夜的本质目标有所重合。
想要知道至深之夜的用处和本质,而不仅仅局限在末日幻境中,它对末日真理教的意义——这才是高川最想要的答案。因为,新世纪福音的巨头人物,那个哥特少女,已经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超脱末日幻境,从俯瞰的角度去看待整个末日幻境的变化更迭。从她对自己的希翼来看,高川猜测,她对至深之夜的期许,绝对不仅仅是“进行献祭,召唤末日之物”这么简单。
无论哥特少女如何去描绘她所看到的“黄色大海”和“巨人”,当这种充满了神秘感和世界原初神话味道的故事还原到病院现实的情况时,她最终的目标可以概括为“从lcl状态重新获得身体”,那么,至深之夜也定然和lcl的逆向转换有关——如此猜测的高川,倒是惊讶于,病院现实里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研究,已经足以支持他们做到这种事情了吗?
至深之夜和病院现实中的某个关键性的研究有关,这是高川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但是,可以给他一个肯定答案的人,却不在这里。桃乐丝会告诉自己吗?高川不清楚,但是,他觉得,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中的少年高川,一定会告诉自己的。(未完待续。)
1689 两个世界的末日结点
高川认定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至深之夜比起如今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更加“正版”。两者无可避免有相似之处,但要说其中的本质差别,高川只能推断,幻觉中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里诞生的至深之夜是由病院现实的状况为源头,反映到末日幻境中的表现,而眼下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则是从末日幻境出发制造状况,试图反向影响病院现实的试验。
两个至深之夜的强度不同,也同时意味着从哪一个方面对另一个方面进行干涉的难易度差别。但从病院现实中安德医生的工作来看,“人类补完计划”对眼下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有着深刻的影响,高川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这么认为:如果没有安德医生实施的“人类补完计划”,从病院现实角度研究末日幻境的人格活动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于病院现实的身躯的影响,并可能进一步扩大了这种反向影响的“通道”,那么,眼下的这个实验性的至深之夜绝对不可能成形,而新世纪福音的领导者,那个刻意用“女巫vv”这个代号来遮掩自己存在感的哥特少女,其想要获得病院现实身躯的想法就必然会失败。
不过,那些种种会导致新世纪福音计划失败的因素,已经出现了破冰的裂缝。高川认为自己必须正视“哥特少女乃至于整个新世纪福音反向降临病院现实”的这个可能性。当然,如果仅仅是“他们回到、降临或进入病院现实”这个情况,对高川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于,病院现实的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可以对这个过程进行监控,通过他们的成功和失败,吸收更多的经验,以更加完善超级高川计划,乃至于去思考如何“找到并战胜病毒”。
但是——
完全处于末日幻境的人们已经“忘却”了病院现实的存在,长时间的无法观测和人格的自我分裂、繁殖和重组,让他们在认知中,完全以末日幻境为核心。哪怕哥特少女对自己梦境的描述中,病院现实更像是一个“神话世界”,就如同神秘学中,亚洲文化圈的“仙界”,欧美文化圈中的“神界”,但要说她仅仅是抱有仰慕和向往的情绪,而想方设法去抵达那里,高川是不相信的。
长久以来的观察,对末日真理教的宗旨以及行事风格的了解,多少都证明了哪怕它分裂了三个部分,也绝对不会在抵达“梦寐以求的神话之地,高天原,神界,仙界,高维世界”后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做个良民。
他们的野心来自于他们那病态的信仰,而这份病态的信仰则来自于扭曲的认知和伤痕累累的人格,那狂热而无惧死亡的内心,更涉及到至今都没有找到正体的“病毒”。这可不是治疗身体就能改变的,而以这样的人格和精神,反向影响病院现实所重构出来的身体,也一定十分强大且可怕,甚至于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范畴。
当超乎寻常的精神进入了非人的躯壳,而降临到病院现实,又察觉到病院现实并非自己梦中所想,那么,他们会做些什么?高川可以设想许多可怕的可能性,但是,再多的可能性也不及“重新演化末日”这个可能性更大。
在末日幻境中一直流传着一则末日预言:一九九九年七月之上,恐怖大王从天而降,至使安哥鲁摩阿大王随之复活,前后有马尔斯借福音的名义统治四方。
如今这个预言更是被众多神秘专家揣测。
现在的这个末日幻境究竟是不是一九九九年,高川已经弄不清楚了,但是在他的印象中,“高川”们的冒险总是在一九九八年展开,而在一九九八年末终结,当“高川”们死亡的时候,末日幻境并没有彻底陷入崩溃,而一副“癌症晚期”的先兆,之后又定然渡过了一段时间。进一步以这次末日幻境陷入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过程和时间来推断,过去那些末日幻境的崩溃和重构应该就是它进入“一九九九年”之后,也大约是在七月左右的时间。
而病院现实之中,以“高川”们观察所获得的情报中,“病毒”从潜伏中活跃起来,“末日症候群患者”增加,的确是在一九九八年中左右开始有了明显的征兆,而“高川”最后一次停留在病院现实中所观测到的时间,已经趋至一九九八年底。这很难让高川不把这种情况和末日幻境中的末日预言联系起来。
毫无疑问,只要始终拿“病毒”毫无办法,那么,所有人类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最终导致“人类末日”是绝对有可能的。
当新世纪福音完成了自己的计划,那么,不仅仅是末日幻境将迎来末日,就连已经站在悬崖边缘的病院现实,都有可能因此受到刺激,进而愈加迅速地堕入末日中——如此判断,其实病院现实在一九九九年七月左右陷入末日的可能性已经不容忽视。
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同时于各自的一九九九年七月左右陷入末日——至少也是人类末日——而关联这两个情况的,亦或者,其推动因已经变得十分清晰了,它们就如同智慧环一样,一环紧扣一环,要解决其中一环却发现并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一环紧锁着,而同时解决多个环节却又面临人手不足,天时地利皆无的困境。
无论怎么想,除非可以一口气找到看似根源的“病毒”正体,然后用某种方法让其影响力消退,否则,绝对没可能获得胜利。
高川虽然想要拯救世界——包括病院现实——但事实是,哪怕要拯救眼前的末日幻境都力有不逮。他十分清楚,自己最大的依仗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在病院现实已经属于非人存在的两个亲人,有着理论逻辑上最大的可能性找到阻止末日,拯救自己和他人的方法,而自己唯一可以提供助力的地方就在于:一、自身病情的特殊性,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实验体。二、自身的意志力和人格特性足以承受一次次的恐惧、绝望、失败和折磨。三、在末日幻境中锻炼出来的战斗能力和经验。四、自身相对于近似于生体计算机的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拥有更强的行动力。
自己所有的思考,都仅限于“让自己坚强起来”,而不可能一如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那般周全,所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她们的“手脚”、“武器”、“万用工具”,而且,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如果有的话,高川想着,可能就是停留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中的另一个高川了吧。正因为他代表了另一种行动原理,一种看似在理论逻辑上荒谬,但在感性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考虑的可能性,所以,哪怕双方的行动最终会针锋相对,也没有立刻根绝对方的想法——大概另一个高川也是这么看待自己这边的吧。
哪怕只是尝试一下,只是一种奢望,是一种幻觉,也想要尝试制造两个篮子,分别把鸡蛋放入其中。然后等等看,再等等看,会不会有奇迹出现。
高川已经了解的情报,已经足以证明少年高川已经成功进入自己的计划轨道,而自己这边也是差不多的进展,在获得“三仙岛”之后,双方的进度正快速接近一个交汇点,那便是两个高川无可避免地必须合为一体的交汇点。
不过,考虑到少年高川的“江”,高川仍旧觉得,哪怕拥有系色中枢、超级桃乐丝、nog和三仙岛的支持,自己这边的底气仍旧不是十分充足。原本可以稳住中央公国的话,联合国方面的支持力度应该还会增加,但是,锉刀和牧羊犬对宿营地下场的推断,多少斩断了高川在这方面的念想。
其实,在形势最好的时候,高川也设想过和新世纪福音联合的可能性,但目前来看,他们仍旧撇不开末日真理教的风格:自我而狂热,严格贯彻**性和神秘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行为会给自己增加了哪些对手,亦或者结交了哪些朋友,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考虑这种事情,他们不需要除了自己教徒之外的支持者、帮手和临时立场上的助力。
高川虽然觉得,用和中央公国产生隔阂的代价,经由他方人手让耳语者重新进入“中立”,算不上十分吃亏,而新世纪福音若是那么做了,自己这边大概也是心情复杂吧,感激的话可说不出来的,但要说怨恨,是绝对没有的。即便如此,从眼下这个至深之夜所推断出来的未来局面,可说不上好,完全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
如果可以连上通讯网络的话,高川真想详细资询一下新世纪福音和哥特少女的情况——她虽然低调而诡异,近似于在隐居期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末日真理教遗留下来的情报,以及近些年来爱德华神父和席森神父以及黑巢的活动,去寻找“疑似新世纪福音”的蛛丝马迹,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从更高的角度观测着末日幻境,网络球也有可以完成人类集体潜意识深潜的意识行走专家,再配合中继器的力量。仅仅是“弄清楚再度活跃起来的新世纪福音的情况”,大概不算是太过困难的事情,而无论有没有弄清楚,都足以给有心人提个醒,利用更多的牵制,去干涉新世纪福音的计划。
魔法少女十字军和锉刀雇佣兵团队的到来和离去,从高川这里带走了部分关键消息,但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新世纪福音的哥特少女的他们,真的可以向nog正确描述其情况吗?高川对此没有多大信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川觉得自己暂时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包括宿营地的情况和一路行来所发生的种种诡秘,必然有新世纪福音在背后推动。
高川认真地思考过,从各种遭遇,包括眼下至深之夜的强度来看,对方不是以“杀死高川”为最高目标订制计划,而单纯是将自己困在一隅。也许在他们看来,将用于“杀死高川”的消耗,放在“围困高川”上才是更具备性价比的行动。
而已经置身于困境中的自己,最重要的问题在于,自己可以多快地找到联系外界的方法——而这个方法绝对不会是“一直速掠到很远处”。单纯地理位置上的距离,已经被强有力的神秘力量变得暧昧,所谓的“一直向前走”是否真正意义上的“向前移动”也是一个问题。
眼下的至深之夜甚至不需要刻意破除,按照老猎人和幸存者的说法,它在白天就会“消失”,而他们将会回到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高川幻觉中的至深之夜已经是完全不会再有白天降临的末期,而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做为“仿制品”,以目前的强度而言,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是,“强行破解至深之夜”和“如常等待白天降临”,哪一个可以让自己和外界重新联系上?亦或者说,在至深之夜消失后,真的就能联系到外界了吗?
强行破解至深之夜,可以视为强力干涉新世纪福音的试验计划,其中当然有诸多好处,但是,无论是高川自己的思考、观察还是从老猎人和幸存者那里所了解到的情况,包括高川在幻觉中获得的关于至深之夜的印象,都无法让他找到强行破解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的方法——的确,它比起“正宗”的至深之夜而言,很弱,但相对的,似乎也没有什么破绽。
幻觉中那个“正宗”的至深之夜还有不少明确的暗示之物,以及汹涌的祭祀行为,那惊涛骇浪般的进展,同时也暴露出许多线索。但是,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从影响力而言太微弱了,就连形成的怪异也在高川手中如纸糊一般,就连仍旧可以算是普通人体质的老猎人,也可以一鼓作气,凭借经验和技巧去猎杀。(未完待续。)
1690 问答背后
幻觉中那个“正宗”的至深之夜还有不少明确的暗示之物,以及汹涌的祭祀行为,那惊涛骇浪般的进展,同时也暴露出许多线索。但是,这个村庄的至深之夜从影响力而言太微弱了,就连形成的怪异也在高川手中如纸糊一般,就连仍旧可以算是普通人体质的老猎人,也可以一鼓作气,凭借经验和技巧去猎杀。
唯一值得怀疑的小女孩,还偏偏只是“静静呆在那里,然后可能将会在某种情况下意外地死去”这么一种情况——以这种方式所产生的影响力会有多大?她的存在和消失,更近似于某种象征意义,一种信号,一个征兆。
太弱了,经历过诸多苦战的高川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不是因为对手太强而无力,而是受困于对手太弱,哪怕,这个对手的“弱”也并非常识意义上的“弱”。
高川已经来回村子六十遍,他观察了所有点燃篝火的房屋和其中的“人”。这些半废墟的屋子里,的确有一些看似正常人,但是,已经明显从“人”朝“怪异”的方向变化的存在,也不再少数。看起来安安静静地呆在篝火旁也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方法。
高川没有还是“人”的人交谈,更别提那已经不是“人”的家伙了。他还刻意在老猎人身周徘徊,而比普通人强大许多的老猎人,也没能感应到他的存在——这个老猎人就是一个十分明显的标杆,单体比他更强的怪异,似乎在这个至深之夜是不存在的。
最终,高川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年轻夫妇和小女孩所在的屋中。
三人仍旧停留在篝火处,对比离开前的房间样子,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哪怕房顶上开了一个大洞,从远处传来不明意味又恐惧骇人的声音,也没有让他们有所行动。高川设身处地一想,有这么长的时间,哪怕是普通人在惊惧过后,也应该会本能去做一些事情,以增强自身的安全吧,哪怕那些行为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安全,甚至效果相反,与之相比,什么都不做才显得更加异常。不过考虑到他们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进入这个至深之夜,大概此时的心情,已经不复当初了。
即便如此,高川还是问到:“你们什么都没做?”
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紧挨在一起坐在角落,呆愣盯着摇曳火光的年轻夫妇微微摆了摆头,那个在老猎人口中更加奇怪的女孩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和两人的反应比较起来,却更加敏感,宛如受惊的兔子,她一下子就蹦回了夫妇俩的身旁。高川扫了一眼她原先停留的地方,这个女孩先前抬着头,像是在眺望那里高处的什么东西,不过,哪怕根据视网膜上的提示,按照完全相同的轨迹望过去,高川也没有找到特别的东西。
脑硬体不断根据常规和非常规手段收集到的信息去推断女孩曾经在这个房间里的行动路线,但在高川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他正在做如此复杂的事情。高川的表情一向很平静,他不知道过去的高川是否如自己这般,但自己的情况特殊,这种平静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习惯。
虽然没有找到有关宿营地众人的更进一步的线索,也没有想出如何直接脱离至深之夜的方法,尽管先入为主将幕后黑手假定为新世纪福音,也由此去推断过情况发展的趋势,但事实真要如此,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将那些糟糕的事情扼杀于摇篮中。如果只是等待白天到来,自然而然地脱离至深之夜的话,下一次这个村庄再次进入至深之夜的时候,自己大概也免不了还要被卷入进来吧——如此一来,根本就谈不上“离开”和“解决问题”,无法找到宿营地众人,尤其是耳语者的话,自己就算跑出了澳大利亚,重新和nog联系上,也谈不上解决问题。高川如此想到。
反过来想想,如果变成了:既没有找到耳语者,自己和中央公国的关系又遭到破坏的状况。那么,这次行动毫无疑问是这么多次冒险中最大的失败。
高川可不想让糟糕和麻烦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导致自己无论怎么拼命都难以理清。
在之前他已经大致确认了这个至深之夜里的幸存者,从心理学层面去判断,年轻夫妇反而是最正常的人了,其他人似乎因为经历至深之夜的时间更长,亦或者在精神层面上更加脆弱,导致他们哪怕还保留“人”的形状,却存在许多难以沟通的因素:高川尝试过靠近他们,那些人敏感到了高川还没有近身,就能产生一些感觉,然后做出一些发狂般的行为,看起来和高川所见过的狂躁症晚期的精神病人差不多。
如果不是可以对话的人,那么就算接近也没什么用处。虽然高川也可以使用意识行走的能力,去翻阅这些狂躁者的内心,但想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轻松活,风险和所能估计的收获完全不成比例。
专家级别的意识行动者的告诫还历历在目,他们如善泳者溺死般的下场,一直是让高川尽可能避免使用这种能力的原因:在多次的亲身经历意识行走后,高川事后回想起来,都会为自己捏一把冷汗。那可不是仅仅靠“集中全身的意志力去想自己如何强大”就会真的变得强大的地方,而无论自己变得如何强大,乃至于完全超出物质态的自身能力,也总会出现一些无法想象的东西、状况、怪异,以无视行走者自认的强大,仿佛是以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规则,开玩笑地将所谓的“强大”撕得粉碎。
在“想象”、“精神”、“意志”和“人格”构成的世界里,总会有超乎自身认知的情况出现,它们仿佛在诠释着什么是“精神世界的无限可能”,仿佛在告诉人们,人自身的精神世界并不仅仅是“个人的东西”,当人们自以为探索到了自己的极限时,却会发现那边的尽头,仍旧接连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其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某些东西,在深沉的大海中游弋。
人不是孤立的,无论从生理上,到精神上,都绝对不是。而和人连接的另一边,也可能不是人,而是其它穷极想象的东西,乃至于“人是什么”和“什么是人”的定义概念,都会在细究中变成了“人不是人”这样充满辩证思哲的答案。这是高川无数次死去活来,真正所理解到的一点。
常识概念中的“人”其实是十分暧昧而模糊的,也当然不是准确的,就如同月光在湖中的倒影。而一名意识行走者认知到了这一点时,就绝对不会高估自己在看似无敌的精神世界中的存活几率。高川如此认为。
一旦向那些狂躁者使用意识行走,高川觉得自己的半吊子很可能会遇到十分糟糕的事情。乃至于不需要看似代表了“病毒”活性的最终兵器动手,自己就会直接溺死于其中。
高川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正因为意识行走是如此危险的行为,所以,像nog的轮椅人和不太有印象的某个人,以及那名哥特少女这般可以进行人类集体潜意识深潜,还没有死掉的家伙——啊,轮椅人已经死掉了——高川总是带着敬佩的心情,将对方的实际战斗能力向上高估好几层。
总而言之,在这个无法突破的至深之夜里,唯一可以进行沟通的人,就是眼前的年轻夫妇和还在狩猎怪异的老猎人,虽然信息源头的稀少,让人觉得可以获取的信息也会变得十分稀少,但是,正因为没有比他们更明显的东西,所以,反而更让人觉得,突破点就在他们身上。
高川认真思考着,自己到底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对劲,那么,年轻夫妇、小女孩和老猎人,都可以说是全身都冒着诡异的味道。他们的表情和言行举止,都太契合这个诡异的至深之夜了,让人觉得他们仿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而让人失去警惕心。
但要说危险,高川还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白天到来的时候,所有还活着的人都会离开?”高川再一次确认到:“是离开至深之夜,还是彻底离开这个村子?”
“啊,当然是彻底离开村子。”年轻丈夫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说:“这里就像是做梦一样,当然,肯定不是在做梦,只是来来去去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高川虽然很少做梦,但是,产生幻觉的次数却多得惊人,平日的冒险中,虚幻真假难以区分,梦境现实难以判别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对于“像是做梦”一样的说法,反而可以更好地理解。
“一醒来就已经回到了远离村子的家里?”他问到。
“就看进入至深之夜前,自己是不是在家里。”年轻丈夫缓缓说:“总之,会回到进入之前最后在的地方,我这边肯定是远离村子的……其他人的情况就不清楚了,老爷子也提起过,有些人其实就住在村子附近。他们会负责保持篝火。”
高川联想起那些狂躁症晚期般的人们,就觉得他们保持篝火燃烧的行为已经不像是“被迫要做什么”,而是变成了一种惯性的仪式,在穷凶极恶又充斥着无法理解之物的地方,人们一旦长时间存活其中,往往会变成那样的情况——其实就跟古代人会将那些骇人的自然现象,无法企及的山川险境,难以理解的自然之物等等,视为神明的化身,并进行祭祀一样。
正因为人无法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弄清环绕自身的危险的本质,所以才有了最初的献祭,在无法改变外在生存条件的前提下,换取精神上的安定。
或许,对那些濒临极限而狂躁的人们来说,“保持篝火”反而是一种能让他们自身安心下来的合理行为——精神上的合理,在神秘的世界里,也会影响到物质上的合理。但是,可怕的就在这里,受到精神干涉的物质层面,往往是朝不安定而愈发充满恶性的方向变化。因为,人的精神就是不安定又充满了诸多恶性的东西,让原本显得十分“中立”,无褒义也无贬义的东西逐渐变质。
无法理解至深之夜是如何锁定人们,又在开启的时候超越时空捕捉投放这些人的。高川不打算朝这种本质的问题深入,哪怕深入思考,仅凭自己的能力也不会在有限的时间内得出答案。
“有没有人试过捆绑住自己?或者类似的行为。既然至深之夜存在了很久,想必也有许多人尝试过抗拒召唤,你听说过他们是怎么做的吗?”高川问。
“我问过,老爷子说了几个例子,都是我能想到的……也尝试过了,事实证明根本没用。”年轻丈夫一脸颓丧的表情,说:“总而言之,我是绞尽脑汁,再没有什么好主意了。我觉得,普通人能够想的,就肯定是我所想过的那些。”
“具体做过的尝试是哪些?举点例子?”高川锲而不舍地追问到。
“普通地将自己关在更加封闭更加遥远的地方,寻找一些据说有神秘力量的东西……”年轻丈夫这么说着,脸色不是很好,似乎他想起了很糟糕的过往,而变得阴晴不定,话语也模糊起来,“反正普通人可以想到的,我都尝试过了,又不止我一个人想办法,也征询过其他人的意见呀,可都没用。说到底,人虽然总说自己的想象是没有极限,但其实总是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打转,最终看起来不一样的,也只是换汤不换药而已。”顿了顿,他一脸苦笑地说:“其实,正因为是人,所以只能想到人可以想到的,超过了人所能想到的范围,其本身就不是人了吧。”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人的极限,又到底是多大的范围呢?”高川问。
“喂喂,这可不是画圆圈就能直观看到,也不是用数字可以计算的。”年轻丈夫看向高川的表情有些不满,仿佛觉得高川是在找茬,但还是说到:“硬要描述的话,那就是‘比自认为的范围还要狭小’吧。”(未完待续。)
1691 骚扰虻
高川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他的每一个问题想要得到的答案都并非这个问题的解答本身,而是在解答过程中,眼前这个年轻丈夫所表现出来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以及藏匿在这些解答背后的认知过程——他是如何思考的?为什么会这么思考?有怎样的因素在影响他去对一个未知且恐怖的事情进行摸索,在这个摸索的过程中,他所贯彻的逻辑又是怎样的?当综合这些自己解读对方所得到的信息,自己又会得出怎样的答案?
神秘大概永远都没有一个固定而确切的答案吧,人也大概无法穷究神秘的尽头吧。但是,在没有极限的神秘面前,人所思所想所行所为却是有极限的,而每个人的极限都不一样,这个极限的范围基本上意味着这个人的本质。他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是普通的?还是神秘的?是真正的人?还是常识的“人”这个概念已经无法去描述?
更简单一些: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非人”?他和他的妻子,以及身旁的小女孩,到底有什么不同?这些在直觉中让高川觉得怪异的地方,又到底暗示了什么?如果这个至深之夜,乃至于这个村庄,以及围绕村庄,涉及到宿营地和新世纪福音的一切,真的有那么一个钥匙孔,等待着一把钥匙打开,那么,这把钥匙的线索,会否就藏在这里?
能够沟通的人,相对更加清晰的怪异之处,全都在这里,也只有这里的这些。
高川想知道这些事情,他要寻找的线索,就如同藏在灌木丛中却非此灌木的叶子。虽然有点儿碰运气,但在这个至深之夜里,他除了这么做,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途径去了解自己所面对的情况。
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前提是,暴力的强度可以超越问题的极限,然而,高川很强大,却不认为自己拥有解决眼前问题的暴力。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人的极限,又到底是多大的范围呢?”高川问。
“喂喂,这可不是画圆圈就能直观看到,也不是用数字可以计算的。”年轻丈夫看向高川的表情有些不满,仿佛觉得高川是在找茬,但还是说到:“硬要描述的话,那就是‘比自认为的范围还要狭小’吧。”
“……很有趣。”高川如此说到,之前的问话关键并不在于问题本身的答案,而在于对方进行交谈的表现。他确认了一件事,年轻丈夫在交谈的时候,和不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是两个样子:仿佛从一个痴呆儿变成了一个头脑清晰而富有逻辑的思考者。
就像是回魂了一样。在高川的脑海中,不由得冒出这么一句形容。他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灵光在篝火的摇曳中沉浮。
眼看着停止交谈的年轻丈夫又变得呆愣的模样,他的妻子自然是和他一样的。高川却开始不再觉得他是在“惯性麻木地等待白天的到来”。
“女士,你在看什么?”高川向年轻妻子攀问到。
好一阵,对方似乎才意识到,高川是在对自己说话,一个明显的回神表情从她的脸上闪过过来,让她的眉眼从呆滞变得生动了些,才说:“我没有看什么。”顿了顿,又说:“我在听。”
“听什么?”高川有些好奇。在他的耳中,所有可以聆听到的声音并没有改变,脑硬体记录下来的声波图形数据在视网膜屏幕上呈现,虽然解析出许多不自然的声音,但是都很平稳,仿佛这个地方的声音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好像有人在唱歌。”年轻妻子过了半晌,才缓缓说到。
“你又听到了?”年轻丈夫似乎也回过神来,对自己妻子的话表现出隐隐的担忧,“我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那是骚扰虻在飞。”年轻妻子倒是反过来安慰他,“没听到才是正常的呀。”
“骚扰虻?”高川问。
“一本小说中的怪异生物。”年轻丈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是杜撰的,其实没那东西,大概就是脑子里总是胡思乱想——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吧,虽然自己想要安静下来,但是,脑子里的事情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记忆里的声音和景象都蜂拥而出,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听到了,还是只存在脑子里,其实根本没听到,让人心烦意乱。所谓的骚扰虻就是指代这种情况,是一种形容的称呼而已。”
“原来如此。”虽然这么说,但是高川看到了年轻妻子的细微表情,显然她并不那么认可这种说法,但也没打算反驳,这种认知上的差异对她而言,似乎早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我对骚扰虻没什么兴趣,但可以问问是什么歌声吗?”高川朝年轻丈夫点点头,对他的妻子问到。
“听不清楚。”年轻妻子的表情根本就是不打算敷衍,不打算应付丈夫的说法,她似乎觉得自己听到的歌声不是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幻觉”,不是在至深之夜的压力下,那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高川通过观察,觉得她对这些事情十分认真,似乎想要更进一步追寻下去,才去仔细地聆听。
可是,如果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自然也没办法让他人得到认可。毕竟,除了她之外,这里没什么人可以听到同样的声音。
“那为什么会是歌声呢?”高川问:“声音也有很多种,不是吗?”
“那声音有旋律……我说不上来的旋律……无法形容,平静,安宁,就像是完全纯净的水从高处坠落一样自然而然。”年轻妻子说。
但是,高川却敏锐地说到:“完全纯净的水——这就很不自然。”他十分清楚,在自然界里想要找完全的纯水,都多么困难的事情,目前人类所用的纯水,都经过人工筛滤,纯度只用百分之九十九来描述,亦或者说,即便如此也没有百分之百的纯水。
当然,如果这只是年轻妻子对歌声感觉的形容的话,倒也没差。只是,高川仍旧会捕捉这种在正常世界里毫无意义的东西,因为,他所身处的,正是一个充斥着神秘的不正常的世界,在这里,人们用感性的说辞所表达出来的东西,都可以视为一种可能的暗示。
“是的,我没有说这很自然。”年轻妻子让人意外地自承了自己说法的不自然,这就让高川觉得,她可能十分在意“完全纯净的水”这个表达方式。
“这个歌声很不自然,很让人在意,当它响起时,让人很想沉浸在其中。”年轻妻子说。
“但是有人叫你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回过神来,不是吗?”年轻丈夫说:“所以,它也并不是那么让人着迷。”
“不……我听着这歌声,总觉得,和你们说话,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年轻妻子突然这么说到。
年轻丈夫微微露出“没听清”的表情,他反问:“什么?做梦?”
“是的,做梦……我觉得,我在做梦。”年轻妻子喃喃自语,“因为是在做梦,所以,就没那么可怕了。”
“……你怎么了?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年轻丈夫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激动地说:“我都说了,不要沉迷在那个歌声里,你要知道,自己所面对的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事情。把这些事情都当做是做梦,你想变成精神病人吗?你会死的!你反应慢了,以为在做梦的时候,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就全都玩完了!”
身为丈夫的他倒是对这点十分警醒——尽管有时现实就如同一个噩梦,但它终究不仅仅是一场梦,若只是将它当作一场梦,就必然会招来惩罚。高川也感觉到了,比起年轻丈夫,这个年轻妻子身上,有着更大的秘密。
虽然丈夫很激动,但是妻子却再次陷入那恍惚的自我世界里,她的平静很难让人再如同之前那般不去在意了。但是,这种只有当事人可以察觉到,其他人都无法察觉的神秘出现的时候,高川也无法越过当事人本身去解决——同样的,这个时候对其进行意识行走也是十分危险的。
存在于一个人脑海中,仿佛并非来自于自我,而是来自于别的第三者的一种思想,一个意识,一个声音,一个闪光的东西——这样的情况对高川而言也并不陌生,他最熟悉的,莫过于当心中生出巨大的恐惧时,才感受到的那宛如活物般,却又没有实际形体,而存在于自己意识中,并非自我意识的“怪物”。
过去和现在,“高川”都称呼其为“病毒”,或是“江”。
哪怕不提这两种无形无状,无质无貌的存在,仅仅从人类意识的层面出发,也能够解释这些奇妙的现象。
恰好,在对情况的假设中,这个至深之夜的背后,就有这么一个可以深入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可怕家伙。
年轻妻子听到的声音,很可能就是这个至深之夜试验的一部分。
每个人都承载了不同的东西,每个人也都是不同项目的实验体吗?高川不由得这么想到。如果将这个至深之夜视为一个复杂而庞大的试验,那么按照人的逻辑,它的确是应该可以分割成多个部分的,亦或者说,以人类的水准而言,这种解构成小部分进行研究,再将成果拼接起来的方法更有效率。
“我也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三人耳边响起,顿时将每个人的目光都拉了过去。
高川感到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小女孩说话。虽然之前一直都在和年轻夫妇交谈,但他却没有放过小女孩的表现。而且,将三者的表现相互对比,也是十分重要的参考。
这两个家伙……的确和小女孩不一样。高川将目光转移到小女孩身上,心中想着。
小女孩背对着高川,似乎也没有感应到高川的视线,明明之前还是那么敏感,此时却旁若无人地用篝火的灰烬在地上画着凌乱的图案,完全不显得痴呆。
她和年轻夫妇俩的相似和不同之处,在高川的感觉中,愈加清晰起来。
不同?高川的脑海又闪过一丝捉摸不清的想法。
虽然年轻丈夫的答疑并没有出乎意料的地方,也许无法弄清年轻妻子所聆听到的歌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有一点很明显,他们在交谈和非交谈时是很不同的——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是出神和回神的差别,但是,所谓的“出神”和“回神”在神秘的世界里,却又并不是一种形容性的说法。
在神秘学中的“出神”和“回神”,完全就是指“灵魂的离开与回来”。高川不由得想到,年轻的夫妻俩的出神和回神,莫非……
是意识在两个身体里出入?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从高川的脑海中浮起。至深之夜中一具身体,白天正常情况下也有另一具身体,意识在之间来回吗?当一边身体比较清醒的时候,另一边的身体就是沉睡状态?所以,当意识更远离一个身体时,回顾这个身体的行为,就如同做梦一样?
这样的假设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的确可以解释高川目前观测到的诸多异常。
即便如此,仍旧不能就这么下结论。
先看看小女孩的情况吧。高川如此想着。
年轻夫妻已经在询问小女孩之前提到的事情了——她也听到了歌声——高川从旁聆听他们的问询,一边观察着小女孩用篝火灰烬画的图案,假如她听到的是和年轻妻子一样的歌声,那么,高川反而对她的画更有兴趣。
“你听到了什么?”年轻丈夫确认到。
“歌声。”小女孩说:“它在我的脑子里唱。”这么说着,她哼了几句,却走调而怪异。女孩有些不高兴地沉下脸来,说:“我唱不出来。”
“也许就是我听到的。”似乎为找到了知音而高兴,年轻妻子有些兴奋。
年轻丈夫的脸则格外阴沉,他可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是坏事,又有什么办法呢?(未完待续。)
1692 伪物雏形
小女孩自称和年轻妻子一样听到了莫名的歌声,但她本身就有许多和年轻夫妻俩不太一样的地方,尤其是老猎人所说的情况仍旧历历在目,她是否在说谎?她所听到的歌声,是否和年轻妻子为同一个?高川一直都有所怀疑,哪怕听到的歌声一样,但在歌声的引导下,两人会做的事情也会有所区别。歌声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神秘的世界里,当一件事物被赋予重大的意义时,这种意义也有时并非这件事物本身,而是将围绕这件事物所发生的其他事情。
如果怀疑歌声是由新世纪福音,亦或者就是那个哥特少女引起的,那么,这个歌声也定然会在之后促成年轻妻子和小女孩的某些怪异举动,并将这些举动变成导火索,一步步产生连锁反应。这已经是末日真理教在行事风格上较为显著的特点了。
问题在于,虽然可以知道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但事情发生之前,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却难以知晓,无法知晓也就无法防范,被牵着鼻子走也就是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情况。高川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因为在被动的状况下去竭尽全力,已经是他的冒险常态了。
“高川”在自己所遭遇的事件中,从来没有过一次掌握住真正的主动权呢。高川不由得这么想着。
要掌握主动权,可不是仅仅“想”就足够的,哪怕有些时候,表面看来己方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和信息渠道,但在更大范围的客观上,却仍旧是落于下风。高川细数会帮助自己的人,最强大的助力无疑是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然后是nog,可是,系色中枢和超级桃乐丝着重追寻“病毒”,而nog也不过是“世界第二大的神秘组织”罢了。
而敌人方面,“病毒”这种超规格的,无法观测的东西也就罢了,就连玛尔琼斯家率领的末日真理也是超越nog的,名副其实的“世界最强神秘组织”,如今再加上纳粹和新世纪福音分摊它所面对的压力,大环境上可谓是所有神秘组织中最好的。
虽然人们常说邪不压正,但是,在这个末日幻境里,被“正义使者”盯上的“邪教组织”,才是时代潮流的领导者,世界趋势的附和者,占据天时地利并由此发展出巨大人和的庞大无比的组织性存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正不压邪”嘛,不,应该说,从世界发展趋势来看,自己这边才是试图对抗时代潮流的蠢货。
在偶尔的时候,高川也会这么抱怨地想着如上的事情。
不过,无论怎么抱怨,客观状况再如何地不好,如何地不符合自己的思想道德和审美,并用愈演愈烈的现实强烈的驳斥着“高川才是反动分子,是搅屎棍,是违逆潮流,迟早要完蛋的蠢货”,高川也从来不觉得应该放弃“希望世界和平”和“希望拯救更多的人”的想法。世界要毁灭,人类末日要到来,如果这是注定的,如果反抗就是反动反潮流反世界反时代,高川也想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哪怕再遍体鳞伤,变成一个在其他人眼中的精神病人,也仍旧想要走下去。
他就是一边观测着末日的进程,一边观测着人们的疯狂,一边观测着自身形态的崩溃,一边观测摇摇欲坠亦或者是从未出现过的希望之火,然后抵达了现在。他不断地,不断地,去思考,思考对他而言,不是武器,不是武装,而仅仅是一块磨刀石,一把铁锤,让自己变得更加锋利,更见坚韧。
高川注视着篝火,那火焰在他的眼眸中跳动,当房间安静下来的时候,他走到小女孩身旁,看她似乎已经快要完成的诡异图案:三角形的铁头盔下连强壮的男性身体;金字塔状的饰品中镶嵌着血淋淋而生动的眼睛——小女孩告诉他,这只眼睛是活着的,用灰烬画出的流水状图案是在流血;还有大片的漩涡,漩涡的纹路错乱复杂,让人一眼看去就有些眩晕;有牛头马面的怪物;在代表大海的水波下是混乱成一团的线条,许许多多的眼睛,既从深海的底部眺望着海面,也从已经是深海底部的地方,眺望着更下面的,那蔓延出去什么都没有画的地面——这些眼睛就好似从图案中观测着高川众人所在的“现实”。
小女孩的手没停,她说:“就要画完了。”
“最后要画什么?”高川问。
“歌声。”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但却没来由让人感到心慌意乱,仿佛这是一件十分怪异而骇人的事情。
“从三途川漂流下来的钥匙,指引着死者的方向。
死者不知自己已经死去,拿起钥匙登上船。
小船沿着长满花儿的河岸向下漂流,船上的死人看到三只笼中鸟:
第一只是梦想,
第二只是风,
第三只是希望,
在它们的笼子悬挂的树梢上,
金色的苹果又一个掉了下来。
顺流而下的人啊,此处通往理想乡。
但凡手持钥匙的人,请记住:
第一夜,奉上钥匙选中的活祭。
第二夜,余下来的人啊,撕碎紧靠的两人。
第三夜,余下来的人啊,赞颂吾高贵之名。
第四夜,剜头杀之。
第五夜,剜胸杀之。
第六夜,剜腹杀之。
第七夜,剜膝杀之。
第八夜,剜足杀之。
第九夜,魔女复苏,无人生还。
第十夜,旅途结束,终至理想之乡。”
明明之前还说无法复述那歌声,但是小女孩却宛如唱诵童谣般的轻徐语调,将那充满了即视感的语言唱了出来。高川聆听着她的歌声,清晰感到构成自己的微小单位,无论是细胞还是义体的粒子都在颤抖,这歌声没有让他打心底感到恐惧,却让这个义体化的无比坚硬的身体打深处恐惧地颤抖。
是“江”,是“江”吗?不仅仅是“高川”,还有其他人听到了她的歌声吗?这无法遏制的强烈想法就像是铁锤一样敲打着高川的内心。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江”的存在感在膨胀?“江”此时此刻就在这个至深之夜里?
可是,脑硬体的运作没有任何问题,那些沸腾的情绪一瞬间就被尽可能压制在最低的幅度,让高川重新冷静下来。这让他又觉得,“江”其实不在这里,“病毒”也不在这里,因为,如果这种恐惧是由它们引起的,那绝对不仅仅是“身体在颤抖而已”,在那恐惧面前,哪怕钢铁般的心智也会动摇,哪怕变成了机械的思考,也无法抵御负面情绪的滋生。以系色中枢、超级桃乐丝和近江陷阱的手段,绝对不可能没有半点征兆。
脑硬体的变化,才是真正的警报,而现在脑硬体并没有出问题。
所以,不是“江”,也不是“病毒”,而只是这个身体对伪物的应激反射而已。而且,虽然不记得那些歌声的主体了,但大致感觉上,小女孩所唱的和“江”所唱的内容,的确有不少差别……从直觉上来说,高川反应过来时,觉得这是他人利用某些手段弄到了支离破碎的“江”的歌声,然后再按照自己的主观相反,重新拼凑成一首。
证据就是:在少年高川留下的印象中,最常出现的“江”之歌其实有三首,而小女孩的歌声包含的是其中两首的不完全的内容。
即便如此,有了这个歌声,以及对歌声判断的直觉,以及自身身体的本能恐惧,高川已经明白了这么一个事实:已经有人感应到“江”的存在,并试图靠近了。上一个这么做的蠢货可是很惨烈的下场,现在的这一个……会是那个哥特少女吗?借助这个至深之夜,在向着病院现实发起试探的时候,也尝试去追寻“江”的痕迹?
这里对新世纪福音而言,果然既重要又危险。
高川这么想着,却没有打断小女孩的歌声,在他的心中,小女孩所画的图案,其具备的暗示意义已经不足歌声的十分之一了。哪怕只是一个试制的伪物,一个未成型的东西,也是和“江”有关系的东西啊——凡是和“江”扯上关系的,都是必须慎重对待的怪异。
年轻妻子所听到的歌声,和小女孩是一样的吗?她也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小女孩一样唱出歌谣吗?但是,即便不考虑年轻妻子的问题,仅仅是已经唱出歌谣的小女孩,就明显已经不能再用“值得猜疑”的眼光去看待了,而是——她本人绝对会变成怪物。
高川十分清楚,这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挽回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挽回的,小女孩的本质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而是如同近江一样的,由他人在感知到“江”的存在后,尝试仿造“江”的伪物,是一个危险的陷阱。这样的存在,最少也拥有“最终兵器”等级的神秘。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但高川还是问到:“为什么你之前还说无法唱出来?”
“不知道。”小女孩像是玩腻了一样扔掉粘着篝火灰烬的树枝,清脆地回答。
高川顺便向年轻夫妻俩扫了一眼,只见年轻妻子恐惧地抱住了自己的丈夫,看着小女孩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年轻丈夫不知所措,只感受到在怀中的妻子瑟瑟发抖,就好似快要晕厥过去了,他知道她在害怕,可是他无法理解她在害怕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去问,就听到妻子开口说:“她,她唱出来了!她唱出来了!怎么可能唱出来?不,不应该唱出来!”她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情绪,完全没有之前她所表现出的温婉怯懦的性格。
“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不,我们不会死。怎么办?我们要留在这里了,我们要被留在这里了!”她的话让人觉得她似乎真的知道更多的事情,只是之前都故作不知而已。
“怎么了?别激动,慢慢说,慢慢说呀。”年轻丈夫对自己妻子的情绪爆发手忙脚乱,因为他在过去从未见过这样的妻子,“你小声点,要把怪物引来了!”
“歌声。”高川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沉重的余韵就像是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渐渐压倒了年轻妻子那歇斯底里的尖叫,“这个小女孩唱出了之前只有她们能听到的歌声。”
“怎……怎么可能?不是说唱不出来吗?无法理解吗?说那只是有旋律的声音,我可没听说有什么内容。”年轻丈夫也有些激动。
“很遗憾,也许之前没有,但现在有了。”高川说着,看向无所事事,也没有被年轻妻子那歇斯底里的情绪震惊,一如往常的小女孩——她已经走到了破损的门口,仿佛在找什么般徘徊着。
“我,我要点时间……我要想想……让我想想……”年轻丈夫用力抱着妻子,仿佛要将她挤入体内般,用体温和力量去安抚她,向她述说自己不是一个人。
“也许我们要离开了。”高川这么说到。他已经找到了一个离开眼前这个毫无破绽的至深之夜的可能性。
但是,高川的声音很低,在想着事情的年轻丈夫沉浸在整理思绪的世界里,年轻妻子则陷入情绪爆发后的虚弱中,都仿佛没能听到。原本夫妇俩喝小女孩蔼蔼和睦的相处场景,如今却显得尤为诡异。其实,高川并不觉得,之前他们的相处都是假象,是一种伪装,而是,年轻妻子听到小女孩的歌声后,其恐惧感已经彻底压倒了先前对小女孩的好感——恐惧是人类最原始而深沉的情绪,任何的情绪,都不如这个情绪更加的真实,更加地直达本质,更能突然间就改变一个人对某一件事物的看法。
就如同原本爱好极限运动的人,在差一点儿死掉后,就会害怕那些极限性的动作,这是十分正常的。年轻妻子所遭遇的恐惧,可是比“死亡预感”还要恶性,还要强烈。(未完待续。)
1693 模棱两可
一个人要对自己原本充满了好感的东西产生恐惧的情感需要多长时间?高川所知道的答案是“一瞬间”。宛如要描述出无形无貌的“江”的形状般,小女孩自身的容貌、体格、行为和从声音中所表达出来的暗示性内容,都尝试在有形和无形两方面去勾勒出一个让人能够认知的轮廓,但是,高川十分清楚,小女孩不是“江”,甚至谈不上是“江”的一种可以被人观测和认知的呈现,不是“江”的影子,也不是“江”的分身,而就是她本身。
她是一个伪物,一个雏形,一个利用神秘的方式尝试去追逐“江”的背影,进而诞生出的模仿性造物。可是,即便只是一个伪物,让她诞生的契机仍旧和“江”有关,因此,具备一些和“江”相似的特质和神秘也是难免的。
当她唱起歌谣时,从人心深处滋生出的充满了即视感的恐惧就是证明。而在高川的冒险中,每一个试图接近“江”的存在都不会有好下场,不需要和“江”一样,仅仅是相仿的气息,就能招来许多稀奇古怪充满了恶意的怪异,而被这样的神秘事件波及的他人,下场也是不言而喻的。
换句话来说,老猎人之前提到过,当“只有外来者才能看到女孩”,“当他们无法看到女孩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了村民”,在这种时候似乎可以剖析出更深的含义——这个女孩所具备的神秘性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她作为“江”的伪物,发散自身的力量也不已经是第一次,而每一次力量的散发,都会直接引起至深之夜的某种变坏,并最终导致外来者自身也发生某种变成。
并且,同样是置身于至深之夜中,“村民”和“外来者”代表着两种不同的状态,所承受的至深之夜的恶性和神秘也不一样。
理性分析的话,“村民”似乎意指更糟糕的处境,也许永远都无法脱离至深之夜,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情况。不过,按照这种说法,老猎人自身也算是村民,但他在这个至深之夜中倒像是如鱼得水。
这也意味着,并不是“村民”就能适应至深之夜。“村民”和“外来者”的差别,也许就仅仅是“是否拥有脱离至深之夜的可能性”这一点吧?不过,哪怕仅仅只有这一点区别,高川也觉得自己不能变成“村民”。
女孩本身就是一个信号,无法对其进行观测,就意味着状态的变化——那么,反过来,只要始终可以对其保持观测,是不是就始终维持“外来者”的身份呢?
究竟是变成“村民”才无法看到女孩,还是无法看到女孩这个结果,导致变成“村民”这个结果,高川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的,只有后者。因为目前为止,困扰着自己的至深之夜并不具备强烈的侵蚀性,而自己的精神和义体,对神秘的抗性也是极高,单纯对比环境影响和自身素质之间的强度数据,高川并不觉得这个至深之夜对自己拥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反而是在满足某些特殊条件后,猛然迸发出强烈的侵蚀性,强行将自己改变的可能性居多。
而这个特殊条件,或许就是“是否可以保持对女孩的观测”。
在神秘学中,在过往的冒险中,在对“江”的经验中,“观测”这种行为和结果,往往都具备特殊的含义,它就像是一个开关,一种矛盾统一的体现。
“唱得很好听。”高川温和地对小女孩说到。和那个自从女孩歌唱之后,就一直处于惊惧的歇斯底里状态的年轻妻子不一样,高川哪怕在恐惧的时候,也完全可以不在表面上体现出来。而且,虽然小女孩引发的是充满了即视感的恐惧,但是,在质量和深度上,和“江”所引发的恐惧感比起来,实在相差太多了。
虽然恐惧就是恐惧,经历了更大的恐惧后,也不会把弱小的恐惧感变成零,不过,只要习惯就没问题,何况还有脑硬体的防护机制。高川的神态、行动和声音,足以让人清晰感受到,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哪怕是无法听到歌声,也就没有被那巨大的恐惧感吞没的年轻丈夫,也已经从各人截然不同的表现中,意识到目前状况的诡异和危险。他无法完全理解当前如电光火石般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有一点他十分清楚,这个明明还有篝火燃着的房间,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庇护所了。
年轻丈夫一边苦恼地按住脑门,仿佛在思考眼前的状况,一边抱着妻子退到高川身后,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女孩。
“你刚才说你要离开了?”年轻丈夫轻声问到,“你找到离开的办法了?”
“也许。”高川自己也不确定。他的猜测将前提放在“小女孩有可能是‘江’的伪物”这一结论上,假如“江”的力量会随着两者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流经到小女孩身上,那么,小女孩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说不定会释放出“江”的一部分力量,不需要太多,只要千百分之一,应该就足以打破这个弱小却复杂的至深之夜了吧。
正因为情报不全,几乎所有的推断都要放上许多假定的前提条件,所以和事实的差距很可能极大。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尝试过才知道。
“谢谢你们,但我要走了。”小女孩站在距离房间门口,回过头来对年轻夫妻说:“再见。”
“不!等等!”年轻人紧紧抱住自己妻子,虽然叫住女孩,但脸上还有一些犹豫,高川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要叫住对方了,果不其然,只听到他说:“外面很危险,你会被杀死的。”
老猎人在对众人说起小女孩的传闻时,就提到过小女孩会被杀死的情况:每一个外来者都会碰到小女孩,然后会发生某些情况导致小女孩的死亡——就像是轮回一样反复发生,而老猎人却每次都能从外来者口中听到他们说自己遇到了这个女孩,实在是十分诡异。
眼下所发生的,难道不正是“某些情况”吗?哪怕是高川,也是这么认为的。一旦小女孩踏出这个房间,就一定会遇到让她“丧命”的事情。而在她“死亡”后,无法再继续观测她的自己这些人,就会彻底变成这个至深之夜的“村民”。
对高川而言,这也是必须警惕的情况。
“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有什么必须去做的事情吗?”高川跟在年轻丈夫之后问到。
“嗯,我要去找妈妈留下的八音盒。”女孩说:“我想起来了,我听到的歌声就是八音盒的声音。”
“哦……是这样吗?”年轻丈夫喃喃自语,他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应该怎么做?高川在他身上看到了犹豫,而这也是普通人身上最常出现的情况,不,就算是神秘专家,只用逻辑思维去判断和思索才做出反应的话,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但是,神秘事件中有时不会留给人们片刻权衡的时间,所以,以直觉在第一时间做出选择才是神秘专家必须拥有的素质。
“我和你一起去,如何?”高川直接就说到,这时年轻丈夫才如梦方醒般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外面太危险了,但是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出去,无论遇到什么都能找到解决办法吧?”
可是,这么说的他却被怀中的年轻妻子扯着衣领阻止了,只听到妻子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不要和她出去……”
“为什么?如果她死掉的话……”年轻丈夫压低了声音说,但还是被高川听得清楚,“而且,我觉得这里也不安全了。”
“篝火是安全的!不要被她骗了!”年轻妻子压低了声音咆哮着,似乎气急败坏又咳嗽了几下,同样可以听到歌声的她似乎别有一种敏锐性,可以用另一种视角去得到答案,“她会死的,无论怎样,她都会死的!出了房间她就死定了,所以,我一直不让她出去。但是,这是阻止不了的,我们逃不掉了,也从来都没有人可以逃掉,都会变成村民的……”她越是说,就越是丧气,越是恐惧。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年轻丈夫无法理解,“你明明只是喜欢那个女孩,想要保护她,所以才不让她出去。”
“不,你不明白。我之前也以为是自己想要帮助她,但当我听着那歌声时,突然就理解了,其实只是因为怕她的死波及自己,所以才阻止她呀。”她抽泣着,充满了无助,“原来这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这么丑陋的想法……”
“够了!”年轻丈夫用力扇了她一巴掌,在她的惊愕中,斩钉截铁的说:“不让她出去是正确的,这就够了,无论是因为想要保护她,还是想要保护自己,这有什么错吗?这有什么冲突吗?做一件事情难道不应该是由多种理由促成的吗?这有什么丑陋的?我看你是发了痴症,一点都不像是平时的你了。”
年轻妻子被丈夫的严厉呵斥打击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当年轻丈夫做出决定,看向高川和女孩时,却发现两人已经不知所踪。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发白,他拖着妻子跑到废弃的窗口向下往,然而无论是门口还是道路上,都没有人类的身影,只有那影影憧憧的非人身姿,仿佛一时融入夜的黑暗中,又一时从黑暗中析出般,鬼魅地游弋着,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要停止跳动了,好似那非人的东西就要顺着自己的目光望过来,而自己两人会被发现——于是,在巨大的恐惧,他又不自禁缩回了房间里,身体不停地打着哆嗦。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他咬紧牙关,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就连年轻妻子惶恐的表情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对方为了安慰自己而挤入进来的体温,比之前还要巨大的绝望、恐惧和寒冷沿着身体的每一条神经蔓延,让他的思维都快要僵住了。
他觉得,这次说不定真的要完了。
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错失良机……不,说不定那也不算是什么良机,说到底,跟女孩和那个危险的男人出去,能不能活下来,的确还是个疑问,也许妻子说得对,自己两人跟出去只是找死而已,在这里还有篝火,还可以等老猎人回来——尽管这么安慰自己,但是,年轻丈夫却深感到,与之相反的不甘心的情绪。
篝火在他的眼眸中燃烧着,但他只是**般发出声音:“可恶啊……”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想要责怪妻子,也是没理由的。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前,没有人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年轻妻子原本充满了惶恐和惊惧的脸,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和包容,和之前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呈现出怪异的对比,也许就连丈夫看到了,也会万分惊愕吧。她抱住自己的丈夫,轻声说:“没关系的,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哪怕是在……”她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当丈夫回过神的时候,根本没有听见她之后的话,但是,她的拥抱却让他渐渐感受到了一种睽违已久的温暖,让他不自禁沉溺其中。
年轻妻子解下两人的衣服,让彼此的肌肤可以更紧密地贴在一起,篝火在墙壁上勾勒出两人的倒影,正发生着某种彼此交融的变化。
女孩在年轻丈夫劝说自己妻子的时候,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转身就直往门外而去,就连高川也没听到脚步声,如果不是视线一直追寻她左右,说不定会连她离开都不知道吧。高川也没有打扰夫妻俩,正如年轻妻子所说,夫妇俩都是普通人,跟出去的话,肯定会遇到更多的危险,当然,高川认为自己可以保护两人。但是,说到底,他也无法肯定,和女孩一起行动,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他有自己的判断,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但并不妨碍他也同样去理解年轻妻子的劝阻,去考虑对方说法的正确性。只有在认为自己正确,而对方错误的前提下,他才会为了保护对方而强制执行。
但目前来说,“对方错误”的条件并不满足,无论自己的思考,还是脑硬体给出的可能性,都在模棱两可之间。(未完待续。)
1694 枯井之下
高川和小女孩走出了房间,但是无论年轻丈夫如何去眺望找寻,都无法从他们本该通过的门口和道路找到他们的身影了,就像是两人凭空蒸发了一般。但对高川而言,他伴随在小女孩身边走出房间,却是自然而然地没有想过再回头。对于年轻丈夫的犹豫,他可以理解,也不觉得是一种错误,在那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可以听到歌声,并深爱着他的妻子,老猎人也应该不会死在怪异的手中,也必然回到房间里,从概率上而言,年轻夫妻所要面临的麻烦,也就是无法观测到小女孩而变成“村民”。
与之相比,和小女孩一起行动却是生死未卜,甚至从脑硬体给出的数据来说,死亡的几率比呆在房间里更大。
死亡和变成“村民”,哪一个才是最糟糕的结果?高川无法判断,但是,他觉得既然自己已经跟在小女孩身后,便有更多的可能去解决这些麻烦事。他并不在意在找到至深之夜的突破口时,顺便拉上那年轻的夫妻俩一把,不,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另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也觉得有机会,但实际是否可以做到——过去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十分十分困难的事情。
想做,看似可以做到,实际去做,实际无法做到——这就像是一个怪圈,一个笼子,让高川深深感到环绕于自己身边的恶意是如此的强烈。
夜色更加浓郁了,黑暗的环境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夜晚,虽然抬头可以看到依稀的星光和月光,还有仿佛雾气一样的光色随着云层流淌,但这些光却仿佛无法触及大地,在百米外的天空就已经被稀释了。于是,大地藏匿在阴森森的昏暗中,没有彻底变成不可视物,正是因为从一些废墟般的房子里透出火光来。那是篝火的光芒,就像是吸引着飞虫投入的光,让人下意识感受到安全和温暖。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夜晚在外边晃荡,怪异的身影从来都没有正正站在视野面前,当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时,它们总是在“背后”,在“阴影里”,在“在房子和街道的一角”,在“快要被挤出视野的角落”,它们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一种可以切身感受到的恐怖,让人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气。
除了可以看见的,还有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就好似拉动风箱,带来的不仅仅是风的声音,还有摩擦和鼓动的声音,这些声音认真听的时候,都是从远方传来的,而回过神来,想不去理会的时候,就突然变得距离自己很近,就好似快要贴近在身旁。这些让人从联想中,滋生出更多怪诞而可怖的想法,但是,在这个夜晚,也有狩猎的声音,那是更近似于人的**,和钢铁交击般的声音,是重锤击打的闷声,乃至于也有枪炮的轰鸣和锐利箭矢割裂空气的鸣叫。高川还能听到更多,例如藏在房子中的人们所发出的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怪叫和怪笑,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隐约像是絮叨着什么的,黏糊糊的声音。
有脑硬体可以分辨出音源正体的声音,也有脑硬体从未记录过的声音。
之后还有气味,高川同样可以嗅到多种多样的味道,而这些味道都有一个同样的特征,那便是不好闻。那是常人觉得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存在的味道,能够让人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不安定又十分危险的环境,这些危险不是气味本身带来的,它没有毒性,却可以让人在脑海中描绘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异样危险的轮廓,全都是一些非人的轮廓,就像是人们自个儿可以想象出来的最恶心最糟糕的形态。高川十分清楚,在这样的环境中,根本无法分辨自己所“看见”的怪异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也无法确定它的真面目和能力,每个人看到的“它”都不一样,因为,它通常就是观测者自身所恐惧,所认为麻烦、危险、不愿接近的形象。
这个至深之夜已经有许多地方模糊了物质和精神,它既是一个仿佛永无止尽的噩梦,又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越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异常就越是明显,越是深沉,越是黑暗,越是让人觉得无法逃脱。
在高川的认知中,自己、小女孩和老猎人,很可能就是在这个至深之夜出没在街道上的“人”——但无论自己,还是小女孩,还是老猎人,也从某种意义上,不属于正常人类的概念。或许在这个至深之夜里,想要找出一个最接近正常人的家伙,就只有那个年轻的丈夫了吧。其他人,包括他的妻子,包括呆在其他房间的篝火旁,做着怪异举动的人们,相比起年轻丈夫来,都异常得太多太多。
高川跟在小女孩身后,沿着向下的斜道走,从这里可以向上看到年轻夫妇俩所在的房子废墟的一角,正好就是篝火房间的窗口处,一晃眼,他就看到了仿佛有身影在那里挪开,那身影仿佛之前还在盯着自己和小女孩。但是,仅仅从那依稀的身影——连义体和连锁判定都无法让它清晰起来——他无法判断那是不是年轻的夫妇俩。
开始变得奇怪了。
原来离开房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感觉。高川如此想着。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的感觉就返身回走,前方的小女孩我行我素,可不会留下来等自己。
其实,如果用暴力强迫小女孩跟着自己,也是一个方法。不过,高川仍旧觉得,以小女孩所表现出来的怪异,以及她背后所隐藏的可能性,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才能最高效地抵达终点。小女孩想要寻找妈妈留下的八音盒,自称自己所听到的歌声,就是八音盒的旋律,那么,这个八音盒自然也不会是正常的八音盒,而围绕它所产生的各种现象,必然在小女孩寻找它的过程中逐渐显现,并在小女孩找到它的时候完成升华。
高川觉得,如果事情按照自己所想,那种升华必然会导致一系列强烈的连锁反应,所造成的影响,将会是这个向来平稳、微弱而毫无破绽的至深之夜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这就像是朝一个巨大的湖面倒影扔石头,只有足够大的石头,才能让足够大的倒影变得支离破碎。
高川所要确保的,就是让小女孩能够找到八音盒。并且,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小女孩所遭遇的事情,也可能成为某种提示。高川不觉得小女孩的行程会很顺利,老猎人说过她会“死”,那么,她的“死”很可能就是在这趟找寻之旅中。
小女孩一点都不害怕那些怪异——与其这么说,在观察她的高川看来,更像是她仿佛根本就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那可怕的东西,她仿佛不是因为这个至深之夜太过可怕,才和年轻夫妇呆在一起,而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因为想不到回家的路,无处可去,才停留在那里,和陌生人打交道,以获得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和食物。但是,她其实一点并不眷恋那个地方,以及那个地方的人——哪怕对方释放着善意,但她并不打算回应这种善意。
从这个角度而言,小女孩也是冷漠的。
年轻夫妇俩所在的房间位于村中较为偏僻的角落,而女孩要去的地方,应该是村子中心。视网膜屏幕上推断出来的路线,笔直地穿过了村子的中央谷场,高川记得那里有村子里最为完整和最为残破的房子,还有一口干涸的水井。明明村子里到处都留下了现代文明的痕迹,但是,在某些地方却仍旧保持着某种古老的风俗,而那口干涸的水井,从风格上来说,就是这种风俗的证明之一。通过观察痕迹,高川甚至认为在不久前还有人使用过那口枯井。但是,为什么要使用枯井?高川分析不出理由,也没有从枯井中找到足以做出推断的线索。
小女孩穿过高高低低的屋檐,在早前还是走着,但渐渐就如精灵般跑动,没有什么障碍可以让她畏惧,那些明明在高川的感觉中,像是在窥视着她的怪异,也在她经过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跳过杂物,爬过坍塌的围墙,跳到麦粒从破口中漏出的麻袋,熟练的姿势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怯生生的她。
“快来快来。”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对高川说:“我听到了,八音盒的声音。”
高川觉得她这般的欢快、无警惕又完全不害怕陌生人的样子,和印象中的她简直就是两个人。而小女孩的前后反差越是巨大,就越是充满了怪异的感觉,越是让人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正在暗中发生。当高川跟随着她跑动的时候,他开始觉得,她不是要带他去寻找八音盒,而是引导着他去某个地方。
高川并没有听到什么歌声,也没有听到小女孩所受的八音盒的声音,他所听到的声音,全都是让人恐惧的,难受的,仿佛将所有不美好的东西打碎成泥浆,那嗡嗡嗡的声响中会让人觉得“自己看到了恶心的东西”。
但是,小女孩没有停下来,高川就只能追上去。他尝试过越过女孩,试探着斩杀窥视自己两人的怪异,但是,哪怕他用上了速掠,窥视的那方也会在他抵达之前,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小女孩如他所想,在拐了几个弯道后,跑进了村子中央的谷场里,在枯井前停下来。她趴在井边,朝着井里望,之前那欢快的情绪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高川跟在她身后,也朝枯井里看,却发现枯井里不知何时已经有水了。
虽然附近的房子里都没有篝火的光芒,以至于谷场上比之前的所有地方都要昏暗,但是,只有月亮的倒影在水中格外的清晰。两个脑袋出现在月影边上,明明应该是高川和小女孩的脸,但是,并非高川所想的那样。自己脸形轮廓还能看得出样子,但是小女孩的脸型轮廓却完全变形了,正因为井水无波,所以相较高川的正常,小女孩的脸的波动就一点儿都不正常了——仿佛在说,这般不定形貌的样子,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高川平声静气地问到。
“八音盒……”小女孩说:“八音盒就在下面。”
“它在水里发出的声音,你听到了?”高川问,在正常情况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我听到了。”女孩这么说完的一瞬间,井水出现涟漪,一个黑影在井水中出现,扩大,在一瞬间,就让高川觉得它是迎面扑来。高川顿时速掠而退,顺手抱住小女孩,将她带离井边。虽然很突然,但是,太多古怪异常的线索,让高川早有心理准备。吸引小女孩的八音盒如果只是一个陷阱,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小女孩被吸引过来,遭到怪异的猎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跟随着小女孩来到这里的人被殃及池鱼,更没什么好奇怪的。
有一根无形的线,系着饵食,引来小鱼,小鱼引来大鱼,于是小鱼大鱼皆入网中——用这样的想法去看待正在发生的事件,也只能说,这并不是什么离奇诡异的计谋。高川仍旧觉得,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那么,小女孩不可能在这里受到伤害,而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失败。
怪异的突袭,在速掠的高川眼中,根本谈不上突然,也谈不上快速。在这个至深之夜里,他尚未找到有可能比他的速度更快的东西。
下一瞬间,裹挟着小女孩后退的高川犹如弹簧般向前弹去。在怪异的巨大爪子冲出井缘,掀起巨量的井水时,利刃已经从高川的左臂弹出,向那巨大的长满了鳞片的爪子腕部斩落。之后高川再次后撤十数米,停下脚步的时候,那巨大的爪子才从平整的伤口处滑落。
这只怪爪体积大概有三个人的高度,如果按照正常生物的体型来计算,这个怪物的身体必然像是周遭的房子一样大小。不过,从袭击的成果和手感上来说,高川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强大的家伙。(未完待续。)
1695 嵌套空间
巨大的怪物全身没在井水下,高川听不到它发出的声音,但是,小女孩坚持自己听到的八音盒声音就在井中,她大叫着:“放开我,我要到下面去。”高川没有回应,他抱着这个小女孩,从近距离感受和观测着这个娇小身体的一切,所有可以得到,并加以推断的东西都是异常的。女孩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那巨大的怪爪一样,或许在她的眼中,自己就是被这么一个年轻男人莫名其妙地抓了起来吧。在这种时候,高川并不打算去分析诸如“女孩和自己哪一个看到的才是真相”这样的事情,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视为眼前的怪物为无物,任由它攻击自己——既然无论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都不能让它击中自己,那么,是否自己视其为无物后,它的攻击就会失效?这样的猜想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将一个自身可以感知到,可以观测到,乃至于所收集到的情报全方位述其存在感的怪异当作是幻觉产物对待,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乃至于是在走投无路下才不得不去做的选择。在病院现实中,安德医生等人的研究正在接近人类精神对**的影响,他们的研究成果证明了人类的精神和**之间的连接其实并没有人们所想的那么紧密。当外部传达的信息——哪怕是错误的,并没有物质基础的单纯信息——被**接收后,**所产生的变化,很容易脱离人类自身精神意识的控制。
简单而言,当一个人打心底认为眼前之物是虚假的,不存在物质基础,而仅仅是一种对自身毫无干涉的现象,而眼前之物的本质也是如此,但是,身体却不一定会这么认为。当身体“觉得”自己受伤的时候,人就受伤了。
在末日幻境里,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神秘可不止一两个。而从病院现实的角度而言,无论是针对物质还是针对精神的神秘,总归还是可以全部视为针对精神,而在精神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是“真实”的,一切也都可以是“虚假”的——但是,对于一个精神病人,一个濒临崩溃或已然崩溃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来说,这个真实和虚假,并不是由他们自己界定的。
有可怕的东西,决定着末日症候群患者所能感受到的真假,对末日幻境里的所有人而言,这个决定的高度要超过所有人自身的认为和决定。
所以,对小女孩而言,或许眼前的怪物真的不存在吧——但这又不是她决定的,而是某种神秘力量决定了,这个怪物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对小女孩而言就不再是“不存在”的东西。
同样的,那个神秘的力量也决定了,这个怪物对高川是存在的。
这个至深之夜的特性,注定了这里必然存在精神意识层面上造诣非凡的某种东西——其程度达到进入人类集体潜意识深处——理论上高川可以通过意识行走的方式,去拒绝它展现于自身面前的真实性,直接从精神层面扭转物质层面,抹杀这个井下的怪物,但实际上高川根本做不到。
正是因为考虑到对方的棘手之处,所以,哪怕在试探的一击中,井下的怪物显得不堪一击,高川也仍旧没有任何大意。如果这个怪物是女孩也能观测到,让她感到恐惧的东西,反而会让高川轻松许多,但现在,两人之间所观测到的情况的差异,让高川必须谨慎起来。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斩后,怪物的爪子沿着光滑的切口滑落,随之又被如风般奔驰的高川斩断成更细碎的块状。在高川转移的同时,终于落在地上的怪爪碎块燃起火焰。然而,这火焰根本没有正常火焰的灼烧感,它很安静,没有温度,甚至凝视着反而会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任谁都能明白,这不是正常的火焰,但是,能够像是神秘专家那样在最短时间内接受并进行推断的人并不多。
高川几乎是在见到这种冰冷的淡蓝色火焰的一瞬间,就直觉感受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似乎是夜色为这些不正常打了掩护,才让高川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正因为是这么一个暗淡无光的黑夜,哪怕篝火从门窗后透来,也只是照见朦胧的轮廓,再加上环绕此地的神秘,所以,即便是综合了连锁判定和义体那超凡的观测能力,能够搜集到即时信息也十分有限——脑硬体用这些模糊的信息给出的判断:高川走在和之前一样的村中道路上,而这正是错误所在。
冰冷的火焰,和热烈篝火的对比,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十分正常的,比起其他的怪异,并不是那么让人吃惊。但是,高川却从这个对比中,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其实根本已经不是原来的村子。
不是时间和空间上的问题,更像是正常世界中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又套了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
高川直觉想到:如果具备某一个界限,去区分前后两个村庄的差别。那么,村庄的日落和日出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当自己和女孩告别的年轻夫妇两人,踏出房门的那一刻。
证据其实并不充分,不过,对神秘专家而言,直觉是更直接且正确的。
高川当初尚未走远的时候,抬头眺望了篝火所在的房间,而那时看到的,仿佛是被篝火的光照映出来的身影,当时就有些怪诞,但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就不是年轻的夫妻俩。
如此一来,原本至深之夜的村庄里,坐落在谷场上,早已经干涸的枯井,却在眼下充盈着井水,也就可以解释了。
虽然很惊讶,从没想过,在至深之夜这么明显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竟然还套着另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不,也许白天那个还没有进入至深之夜的村庄,也并不处于正常的世界中,而同样是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自己只是在没有察觉到明显区分变化的情况下,进入了这个层层嵌套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
所有人,无论是看似外来者的年轻夫妻,还是所谓的“村民”,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离开过这片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范围,而仅仅是不同嵌套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让他们生出了“白天自己是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夜晚降临时又在可怕的诅咒中回到至深之夜里”的感觉。
这么算起来,白天的村庄,至深之夜的村庄和井水充盈的村庄,最少也是三个嵌套。高川如此想着。如此一来,幕后黑手和自己追查的那些人一直都呆在这个村庄里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如果在眼下这一层嵌套也没能找到那些人的话,那么这个村庄很可能还有第四第五,甚至更多层的嵌套。
另一方面,从“没有孤立的神秘事件”这个经验出发,小女孩找八音盒的事件,当然不可能无的放矢。而和她联系起来的,若仅仅是井中怪物的话,总让人觉得不上不下——高川倒是认为,眼下这个村庄,存在着更大的秘密,所以才会出现了小女孩这么一个怪诞又似乎暗示了许多问题的东西。
如此一来,看似轻而易举可以对付的怪物,突然间就变得有力起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冰冷的淡蓝色火焰在怪爪的肉块上燃烧,也在高川的眼眸中摇摆,就仿佛是折射着他那冷静而纯粹的心灵之光一样。
高川的连锁判定在心思电转的时候,就已经以最大的幅度向四面八方延伸,物体的运动事无巨细,都仿佛打满了马赛克般蠕动着,正因为太过相似,而存在一种清晰可见的秩序性,但这反而说明了,这些事物的运动并不是自然的。
不自然的运动几乎挤满了高川所能观测到的范围,让他无法再找到任何一样自然的事物……不,应该说,周遭的强烈不自然,愈发衬托出自己和女孩两人的格格不入。尽管自己和女孩两人也谈不上多么自然的存在,但在这里,和蠢蠢欲动,充满了排序感的那些事物运动比较起来,反而显得自然起来了。
那排序性的事物运动给了高川极大的心理压力,那庞大的,秩序化的,不自然的运动,一旦观测到了,就会觉得它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就如同洪潮。
高川眼前的淡蓝色火焰终于将爪子碎块吞噬得一干二净。从高川斩断爪子,到火焰将爪子吞噬殆尽,也不过三秒左右。高川在这三秒内完成了对自身境况的推断和周遭环境的最新观测,他觉得自己开始从那一无所知的迷惑感中走出来了。
小女孩还在挣扎,高川给了她的小屁股一巴掌,说:“安静一些。”
小女孩似乎吓了一条,身体僵了好一阵,才用哀求的声音说:“请帮帮我,我想拿回妈妈的八音盒。”
“等我杀死了那个怪物。”高川面不改色地说。
“哪有怪物?你骗人。”小女孩啜泣着,但高川并不打算对她解释什么,如果她本来就知道,那么,此时便没必要解说,如果她真的不知道,看不见,只是懵懂地朝着自己所想奔跑着,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去注视这些可怕的东西。
虽然小女孩身上的怪异,总在提醒着高川,她将有可能是“江”的伪物,一个很可能会达到最终兵器程度的可怕存在,但是,高川仍旧会根据自己所观测到的,她的外表、行为和所体现出来的思维能力,继续将她视为一个孩子而加以照顾——哪怕未来会成为可怕的伪物,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雏蛋,不是吗?
“八音盒就在水里,是吗?”高川再一次确认到。
特殊的小女孩所想要的八音盒,在这个特殊的村庄里,当然也不太可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既然如此,高川就有理由将它拿回来。
井水下的怪物仿佛害怕了一般偃旗息鼓,当高川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跳入井中。他从怀中掏出装载了s2机关的万用胶囊,这种近江制作出来的神秘之物,就如同神秘学中屡屡提到的**储物空间一样,其内部空间通过临时数据对冲现象进行扩充,足以容纳大体积的物品。
使用方法,就是用力扔在地上。高川使用这些物品,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临时数据对冲现象应激变化所产生的灰雾在胶囊摔落处喷发,瞬息间就笼罩了包括水井一带,谷场三分之一的面积。
“嗯,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女孩用力点头,仿佛生怕高川不相信,她之前可没有这么在乎他人是否相信。高川会用切实有效的行动去阻止她,这大概就是她的反应有所改变的原因。
“那么,开始第二局吧。”高川如此说着,巨大行李箱状的搭载了s2机关和最新魔方系统的ky3000pro已经被他提起。这是最初仿照统治局遗址中最低级的限界兵器制作,之后逐步发展到试图企及临界兵器程度的网络球成员特殊武装。
最初的印象,是从少年高川开始的吧,之后的高川们,在缺少临界兵器的情况下,用这种武器填补着自身在攻击能力上的缺陷。魔方系统让武器使用的自由度很高,但是,在高川的印象中,最常使用的形态也不过三种罢了。并不存在所谓最强的形态,所有的形态最强的出力,都是ky3000系列武器自身的输出上限和s2机关所具备的神秘度。
差别只在于因地制宜。
高川那已经很少产生剧烈波动的内心,在抓住这把招牌武器的时候,也有了一丝灼热感。眼下的这个村庄,除了自己和女孩之外,大概是不存在更多村民的吧,不,已经变成疯子的村民就算了,但是,像是年轻夫妇俩那样稍微正常一些的人,肯定是不存在的吧。那么,就可以做得激烈一些了。
高川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就必须让这里所有不正常的东西明白,这里有一个超规格的家伙!(未完待续。)
1696 巢
网络球特有的s2机关武器ky系列从最开始的零式开始,历经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改良,当版本升至3000的时候终于被定为量产型号,但在当时的网络球内部,使用者也寥寥无几,大致上没有超过两手之数。原因是,虽然其搭载的魔方系统有着可观的多变性,理论上可以因地制宜适应多样化的神秘事件,但它的攻击模式却一直被定义为“射击类型”,而在网络球的神秘专家之中,能够针对神秘事件即时调整武器,并完全配合自身能力进行“射击”的人却不多。
这种武器不是“不够强大”,而仅仅是不太适合网络球中的大多数神秘专家,所以才被束之高阁。
高川和网络球接洽后,接收了这种武器,对于魔纹超能是“速掠”的他来说,“距离”并不是影响自身战斗能力的因素,而配合近身战的冷兵器,更是随处可见,也许在性能和神秘度上很难有“临界兵器”的等级,但是达到“限界兵器”等级的武器在s2机关量产之前就已经在一定范围内普及了。换一个角度而言,就算只是一把普通的冷兵器,当通过速掠来施展的时候,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和附加的神秘度,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限界兵器。
高川认为自己缺少的,正是攻击大体积、大质量、大数量和远程攻击的敌人的手段。而ky系列武器的自在性,让它既能够单点狙杀远方的敌人,也可以展开面积去攻击一个范围。而它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当它展开到一定的体积,发射口累积到一定数量后,超常规的量级会让这种武器的神秘性产生质变——高川至今仍旧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它显然并不是依靠“自身质量”进行展开的,在展开过程中,并不遵从个体的质量守恒,有另外的能量、质量、神秘亦或者某些难以观测到的东西,在它竭尽全力地大范围展开时,蜂拥进这种武器中。
更让人不解的是,至今为止,可以确定的使用者中,只有高川一个人完成了那种高程度高规模高神秘性的武器展开,其他人在尝试的时候,似乎出现了一些麻烦,而导致自身受到反噬般的重创。如今网络球内的研究者认为,高川的“义体”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换句话来说,尽管并没有第二个神秘专家可以将自身的百分之六十换成和高川相同强度和相同神秘性的义体,无法进行验证,但大家都认为,首先必须让自身的承受能力和构成上的神秘度,提升到和高川相近的水准,才能如高川那般使用ky系列武器。
因此,直到现在,ky系列在网络球中仍旧是十分冷僻的武器,只是放在高川手中,却拥有着谁都不能小看的力量。
这一次按照最初的量产型进行特化改良的ky3000pro,正是网络球针对高川的义体,结合中央公国为了调整三仙岛而传输过来的资料,加以整合的成果。在高川前往美利坚接受“世界英雄”表彰的时候完成,却一直没有机会进行测试。因为,这是一边吸收三仙岛的部分资料,一边加以应用的实验产品,而且完全是针对高川一人的特性去制作,所以,能够充当测试员的人,除了高川之外也再无其他。
高川在抵达澳大利亚的路途中,历经多次危机,但是,对手不是太强就是太弱,而且在那些战斗中,也并十分缺乏“大范围覆盖打击”和“远程攻击”可以派上用场的情况。因此,新鲜出炉的ky3000pro就成了压箱底的宝物,直到今天,现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没有破绽,神秘度足够高,但单纯以战斗强度而言却十分低迷的至深之夜里,高川将它取了出来。
对付这些徘徊在迷雾和黑暗中,无法计数,相对孱弱,也肯定除非至深之夜消失,否则无法死绝的怪异,ky系列的武器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攻击手段。
仅仅用速掠进行近距离,针对个体的战斗,对比起怪物的数量,自身的效率未免有些低下,而且战斗也会十分枯燥,更没有震慑人心的力量——高川可以肯定,注视着自己这边行动的眼睛,肯定不止一两双,侵攻了宿营地,带走耳语者,藏身在这个嵌套式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某一处,这些敌人在观测着自己这些人。
正因为他们没有做更多的事情,所以才难以找到,也因此,高川才必须做更积累的动作,调动他们的心理、情绪和行为。无论如何,目前所搜集到的情报,都已经证明了这个至深之夜有一定的重要性,对幕后黑手而言,并不是什么可以随便丢弃的地方——倘若它还拥有价值,那么,高川就至少要做到摧毁这种价值的程度。
破坏从来不是结束神秘事件的唯一手段,在更多时候,甚至不是正确的途径,会让肆意妄为者受到惩罚,但对高川而言,没有“打破义体”这种程度的攻击,那么,无论这个至深之夜多么精妙高深,深具内涵,富有潜力,幕后黑手多么强大、聪明、冷静又富有耐心,都不可能让自己跌落“优势地位”。
拥有义体的自己,在面对没有义体的敌人时,哪怕不能说有绝对优势,但是,也绝对不可能是处于劣势,而任何暗示自己正处于劣势的情况,都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就如同在面对统治局遗址中的那些素体生命时,哪怕神秘专家持有临界兵器,也仅能视为和素体生命站在同样的高度,而并不意味着,素体生命落在下风。
素体生命的强大总是会让人感到无法彻底占据上风,也正是因为它们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身体。
义体的强度,和素体生命的身体不分上下。
高川一直都确认自己很强,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在这长久的冒险中,能够让他落得个凄惨下场的,就只有最终兵器那样的怪物而已。
ky3000pro的魔方系统已经启动,在怪物似乎被吓阻,周遭陷入一种诡异沉静中的时候,宛如巨大行李箱的武器表面浮现一条条回路,构成一个又一个重叠交错的矩形。在黯淡无光的深夜里,光状矩形说不出的醒目,就仿佛将世间的一切都聚焦在这不足一立方米的体积上。一簇簇光纤从箱体表面脱落,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般,冲向高川的颈脖。
高川早有预料,说明书上早写出了这类必然发生的现象。他一动不动,任由光纤插进后颈的义体数据传输接口中。
——第一认证完毕,符合条件者,高川。
——第二认证完毕,符合资格者,高川。
——第三认证完毕,符合权限者,高川。
——s2机关启动,全功能模块预启动,检测环境数据,完成个体数据对接。
——晚上好,高川。
“晚上好?是的,晚上好。欢迎来到至深之夜。”高川回应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
——第四认证完毕,符合性质者,高川。
——指令接受,三体系统开启,搜索三仙岛终端……
——搜索结束,信号被屏蔽。指令优先列更替,更替完成。
——高川,请指示。
“巢模式最大展开,s2机关全功率运转,最高强度输出!”高川凝视着幽深可怖的村庄深处,那不知何时已经被灰雾笼罩的街巷和建筑中,影影幢幢的身影发了疯般涌动着。似乎感受到了高川这边的变化,而让它们也生出了恐惧般,宛如从恐惧中滋生出来的生命,第一次认知到除了自身之外的更大恐惧般,仿佛整个至深之夜都能为那遍布了光状矩阵的箱子而深深战栗般,这个村庄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动静。
这个至深之夜是迷乱恐怖的、毫无破绽的,底蕴深藏的,因为迷蒙不清而让人找不到出口,也无法直接用暴力挖开一个出口——哪怕挖开了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出口,亦或者是通向某种更深处的恐怖。但也正因为表面上的强度太弱了,所以,藏匿在深处的东西,就更容易被挖掘出来。
高川的第一步,不是要找到出口,也没有能力直接暴力制造出一个出口,他想做的很简单,就是“让藏在这里的老鼠全都暴露出来”,他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进入一次至深之夜,就灰溜溜地一个人回去。他要弄清楚宿营地的始末,明白那些幕后黑手的打算,然后将包括耳语者在内幸存者都带走。
所以,虽然不能真正破除至深之夜,但是,只是破坏其表面,让躲藏在下方的那些家伙再无遮掩,是可以做到的。
选择在这里进行破坏,正是因为小女孩的存在和行为,以及环绕她的异常展开,都在证明着,此时此刻所在的村庄空间,正是那层层嵌套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中,较为特殊的一层——倘若将这种嵌套式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也同时视为一种神秘性深入的分割线,那么,越是向内部进发,环境的神秘性以及自身的神秘性的要求也会相应提高吧。
高川可不觉得,袭击宿营地后停留在这个村庄的幕后黑手,每个人都拥有可以继续向内层进发的神秘性。
亦或者说,从小女孩的表现来看,此时这个村庄空间的神秘性已经足够高,足以猜测是那些家伙的神秘性的极限了——就连可能是为“江”的伪物的小女孩,其寻找“重要的八音盒”都仅仅是在这个地方,其他人又能躲进哪里呢?
ky3000pro的神秘性,并不足以对付最终兵器那种程度的敌人,但是,毕竟参考过三仙岛的资料,所具备的神秘性已经远远超过同系列的其他型号,如果说,它在最终的表现上,可以抵达临界兵器的程度,高川也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它释放出来的神秘性,至深之夜的这一嵌套层,就如同风暴一样。受到这股力量的刺激,整个村庄里的不祥之物都开始暴走了。它们成群结队,在高川的连锁判定中,原本看似个体的运动,已经连成一片,相互影响,紧密关联,宛如一台精密整合起来的机器——它没有质量,但仅以观测到的感觉而言,简直就像是至深之夜的这一嵌套层中,一次性输出力量的凝聚。
原本对这些怪异熟视无睹,仿佛根本就看不到它们般的小女孩,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抓住了高川的衣角,然后被高川反握住她的手。
“不要害怕。”高川说着,让他充满了即时感的话,曾几何时,也有过谁这么安慰着自己——不要害怕……
如今,是自己对身边的人说了。
不要害怕——
高川那没有过多情绪而显得冷硬的面部棱角,悄悄地融化了。
他松开手,行李箱悬浮在半空,分解成细小的块状物,旋转,重组,扩张,如同滴落溅起又分裂的水花,向四面八方散开。灰雾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投入进来,变成光、变成电,变成火焰,变成各种现象,也同时在变成各种无法确认的物质。
高川和小女孩在呼吸间就被疯狂膨胀的方块粒子淹没了。
当这些肉眼可见的现象,让感知疯狂的分裂和重构,终于缓和下来的时候,覆盖了整个谷场,乃至于阻塞了水井的非金属色泽的不明物质已经堆到十米高,从外部形状看,像是一座要塞,但却让人觉得,其内部完全没有空隙。仅仅是看到,就能感受到那份让人绝望的沉重和坚硬。其内部更是传来一种鼓动的闷响,似乎是心跳,又似乎是被阻塞的水井下,那巨大怪物不甘而又徒劳的攻击。
聚集起来的怪异,推动着四面八方的灰雾,如排山倒海般朝要塞涌去。
然后,密密麻麻的发射口从要塞的表面开启——看起来就如同显微镜下的蜂巢一般,孔洞密集得让人心底发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