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冒顿TXT下载冒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冒顿全文阅读

作者:墨茗忧伤     冒顿txt下载     冒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朝局中命不由己,戈壁滩小战一场

    对于图里的质疑,吉雅丹并不在意,他在众人面前反而是耐心解释道:“不,这件事上老头曼最多只是默许罢了,真正被推到面前的是大阏氏达兰宝音和她的儿子忽室尔,据传他们拉拢了右贤王青葛,而此次袭扰我月氏边境的,正是右贤王部控制下的各个小部。”

    “大相说的不错,此次匈奴人南侵,居延泽以北最为严重,但匈奴人似乎有所节制,并没有袭击我们弱水沿岸的核心牧区。”

    “不错,是有这个规律。”

    几位首领慢慢都同意了吉雅丹的说法。

    吉雅丹垂手顿声道:“现在就看我王如何决断,若顺头曼之心,杀冒顿,则匈奴势败在五六年后,头曼死,而诸子争位。

    若不杀,则告其真相,放其归国,父子兄弟相争,一两年间匈奴必生内乱。”

    塔宁诺阿点头呢喃道:“离间计,不错。”

    顿了顿,思索后的塔宁诺阿一脸疲乏,吩咐道:“命令东北及北方各部笼紧部族,避开匈奴游骑的抢掠。

    耿阿泰带本部人马节制北方诸部,冬季前将匈奴人赶出边境,此次匈奴犯边之事,暂且如此吧。”

    众人应诺。

    塔宁诺阿的搁置,这让提议的吉雅丹稍稍有些诧异。

    不过他很快埋藏了内心的不满和异议,反而继续正声道:“如此臣建议我王秋猎照常举行,借此威慑周边各国的妄动之心,南征羌胡之国策不动。”

    塔宁诺阿思索后,慢慢点头道:“准。”

    在一切盖棺定论后,王宫侍卫才将李欣带到了月氏王宫。

    月氏议事大殿的门缓缓打开,侍者带着李欣连忙让出道路。

    月氏的文臣武将鱼贯而出,这些达官贵人们对匈奴王子的态度跟身旁服侍的侍者无二。

    待众人散去,被引入偏殿等候的李欣还是没能得到月氏王塔宁诺阿的召见。

    对于月氏人的冷处理,李欣大概也猜到了王宫中有能人,分析出了单于庭入寇的动机。

    此时就看月氏王如何选择了,放还是杀。

    手中捏汗的李欣深知命运不在己手,只能默默的等待审判,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煎熬不久,李欣被侍者带进了大殿。

    月氏王塔宁诺阿盯着阶下穿着麻衣的李欣,见他丝滑的施礼上前,丝毫不见做作。

    塔宁诺阿冷漠的出声问道:“冒顿,你可知本王此次召你来此所为何事?”

    李欣满脸木讷,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外臣若是有过,请大王赎罪,其余诸事外臣不知。”

    塔宁诺阿阴翳的厉声道:“就在刚刚,匈奴骑兵大举进攻我月氏北方诸地,肆意杀戮百姓,屠灭部族,月氏北方如今已是一片焦土!”

    说着塔宁诺阿凶狠的将手中的权杖扔向李欣,伏地的李欣不敢躲避,黄金权杖狠狠砸在李欣的额头上,瞬时鲜血迸发。

    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强忍疼痛的李欣一动也不敢动,反而是满脸惊恐的喊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这肯定是单于庭里有人害我,冒顿身在月氏,岂能跟此事有所勾连。”

    塔宁诺阿盯着玉阶下的李欣,他在仔细观察着面前质子的匈奴王子,冒顿的一举一动都在其鹰眼下暴露无遗。

    李欣的喊声无人回答,大殿里却闻可落针,但强忍着疼痛的李欣知道,塔宁诺阿丢过来的自己是生。

    许久,塔宁诺阿一改阴翳,突然又平和的问道:“王子可愿意归国乎?”

    李欣抬起的面上先是诧异,随后又转为惊恐的摇头道:“冒顿不想归国,外臣在月氏尚能苟活,一旦回国,必死歹徒之手。”

    瞧着李欣的表演,塔宁诺阿觉得不似作假,有着科莫朵乐尔往日的情报打底,塔宁诺阿失去了对废物的试探兴趣。

    眼见李欣继续惶恐哀求,索然无味的塔宁诺阿挥挥手让侍者将李欣拖了出去。

    也许有一天攻灭匈奴,月氏一统草原,可以让这只听话的狗做个傀儡,帮助月氏稳定匈奴人心,统一草原。

    逃过试探的李欣被侍者扔到了月氏王宫外,连尘土都来不及拍的他,滑稽的爬起来,踉跄着步子,向着驿馆方向跑去,惶恐的求助于科莫朵乐尔。

    还没有接到王命的科莫朵乐尔不敢有其余动作,眼神转动下只好抚慰李欣几句,随后命驿吏割了两斤羊肉徒做安慰,送李欣回了城外的马场。

    打发走了李欣,科莫朵乐尔琢磨不出塔宁诺阿的意思,换了身衣服,急匆匆的进宫领命去了。

    城外马场,待送走了驿吏,阿琪格瞧着狼狈的李欣颇感心痛,全身脏污,额头上血迹斑斑,那里还有半点王子样。

    阿琪格打来温水,亲手替李欣收拾着残局,而李欣则借机捋清了月氏高层的心思。

    塔宁诺阿召见和试探他,无非是在印证科莫朵乐尔往日的情报。

    塔宁诺阿是绝不可能容忍匈奴骑兵将月氏北方打成焦土,显然他夸了大损失,应该是故意诈我。

    究竟是谁想借月氏人的快刀杀我?

    月氏的北方边境连着的是匈奴右部的草场,右贤王青葛跑不了!

    不,肯定不止他一个,能在单于庭运作,而且还能绕过燕吾,此事必定有达兰宝音母子的影子。

    纵使单于庭再势弱,但两国交战这种事情,没有老头曼的默认,匈奴右部又怎么可能会齐齐出兵,想到此处,李欣眼中透出凶意。

    ……

    居延泽以北的戈壁滩上,月氏人一个百帐的营地正冒着滚滚黑烟,四散的月氏人亡命狂逃,其后的匈奴骑兵紧追不舍。

    矢竺格驻马在戈壁丘上远眺,自己的卫队正在茫茫戈壁滩上有条不紊的追杀着月氏人。

    双方虽然是世仇,但矢竺格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他更属意的是带领人马,真刀真枪的和月氏主力痛痛快快的干一仗,而不是像这般如鼹鼠探路般的行径,天天偷袭月氏人的小部落。

    马背上矢竺格遥望南方,他知道大哥此时出兵的打算,无非是想借月氏人的手杀了冒顿,但矢竺格却觉得要杀冒顿就应该堂堂正正,何必做这些小人勾当。

    矢竺格神游天外时,卫队长打马而来,下马施礼禀道:“大都尉,营地里的月氏人没有活口,只有几个放羊的月氏牧民看见骑兵直接跑了。”

    矢竺格知道自己带来的人不多,不可能围歼一个百帐的月氏营地。

    随后矢竺格便说道:“跑了一两个月氏人不打紧,就当是我们留给昭武城报信的使者吧,右贤王的命令也不是让我们全歼敌人,让兄弟们撤回来。”

    “嗨。”

    说着矢竺格又转头问道:“这是近几日,咱们突袭的第几个月氏营地了。”

    左百夫长上前答道:“大都尉,这是咱们南过大漠来,捣毁的第五个月氏人的营地了。”

    矢竺格满意的点头道:“五个也不少了,告诉兄弟们,我们准备回家。”

    眼看矢竺格要带兵北归,一旁马背上的右百夫长劝说道:“大都尉,咱们这就要收兵北归了?部族今年牲畜不旺,戈壁上的月氏部族也不肥,寡淡的紧,不如再抢他几个,咱们也好过个肥冬。”

    周围的匈奴人纷纷点头,鼓动着矢竺格继续劫掠。

    一项豪勇的矢竺格却不为所动,他用马鞭环指一圈,说道:“你们一个个都被财货迷了眼睛,我们抢了五个月氏部族,已经完成了右贤王借刀杀人的命令。

    而另一路忽室尔直接血洗了十多个月氏营地,你们真当月氏人的主力是瘸马老骆驼?

    你们就等着月氏人的报复吧!

    要是真引来两国开战,你们能活下来几个?”

    望着噤若寒蝉的手下,矢竺格又开口说道:“北归后,传令各部,让靠近南部的匈奴部族全部向北转营,我们要留下些时间给他们。

    记住月氏人不是善茬!”

    “嗨。”

    结果真被矢竺格说中,第二天集合队伍北归的矢竺格收到了忽室尔的求救信号。

    原来忽室尔带着三千人马,一路杀的兴起,在居延泽盯上了一个月氏大部营地,里面是万匹膘肥体壮的月氏军马。

    忽室尔贪念骤起带人袭营,谁知这是月氏人给他准备的套。

    中套的忽室尔不仅丢了上千军队和南下劫掠得来的财物,现如今自身难保,被两千月氏骑兵追杀,正竭力向北逃窜,要矢竺格前去接应。

    闻讯矢竺格气急,大骂道:“同样是老单于的儿马子,冒顿千余人马就横行九原,忽室尔除了一身王血煊赫,带兵打不过马匪,如今连月氏人如此明显的套也钻,他真比草原上的黄羊、狍子还蠢。”

    骂归骂,矢竺格还是下令留下百余人马押解收获,带领其余兵马前去接应

    他不想坏了大哥青葛的好事,王后联盟不能因为一个废物而断送。

    戈壁滩上两千月氏骑兵追着忽室尔。

    忽室尔在马背上打马狂奔,周围的护卫骑兵被月氏人不停的射杀。

    满脸血汗的忽室尔慌张的扭动身子将最后一箭射了出去,怎奈偏离了箭道,直愣愣插到了地上。

    愤恨的忽室尔咬牙懊恼,直接将弓扔掉,拉着缰绳狂甩鞭子,狠道:“矢竺格这个狗崽子怎么还不到!”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月氏人追杀的吆喝声。

    待又跑了半个时辰,忽室尔才在左右两边看见矢竺格的骑兵。

    月氏骑兵的族长见匈奴人来了援军,毫不示弱,两军瞬间战成一团。

    最终矢竺格损失百骑后,带人接应到了忽室尔,转身杀退月氏追兵后不再做过多纠缠,立刻脱战北返。

    因为矢竺格知道这些追兵只是月氏的部族骑兵,月氏人的主力还没到呢。

    汇合了两部残兵,矢竺格和忽室尔拔营北归…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克辱北门名为饵,柯石局中连环计

    在生命握于月氏人之手时,留给李欣的时间便不多,心里清楚这点的他想要成就不一样的人生,幕后之人便是必求之人。

    心思缜密,手段火候掐捏合适,对匈奴怀揣着母族的天然热爱,如此卧狼需要的是一个令他奔跑起来的机会。

    可惜身为匈奴大王子的李欣压根没入人家法眼,这年头伯乐难当啊。

    苦笑着抬起头,望了一圈聚集在身边的侍卫,帖木尔他们的忠心和骁勇自不必赘述。

    但能为自己运筹帷幄的人,如今却仅仅只有一个远在胡堡城的赵炎,远水难解近渴。

    思绪间李欣心生一计,附耳给帖木尔低语几句后,在帖木尔震惊的神情下,李欣安排侍卫各自下去准备。

    翌日,李欣照旧直奔驿馆,在与科莫朵乐尔商量顶替参加秋猎的细枝末节后,便照常在驿馆开怀畅饮。

    宴后晃动着微摇的身子,李欣朝着昭武城的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不分贵贱,他热情的和每位路人打着招呼,可惜身上总是沾染着路人的鄙夷。

    就连路边绑着买卖的月氏奴隶,望向李欣的目光里都带着淡淡的自豪之色。

    眼前的冒顿,失去了他的高贵,丧失了尊严。

    月氏正处在游牧向农耕过度的阶段,游牧风气昌盛,尚武崇尊,好勇斗狠,武者的尊严浸透了这个国家。

    如今最卑微的奴隶都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意丧失尊严苟活在世,作为苟活之人的李欣,少不了被人白眼。

    装醉的李欣自然能感受到这一切,偌大的城却只醒一人,孤独感油然而生,但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在心中咬牙坚持。

    幸亏昭武城的北门近在眼前,自从第一次在北门受辱后,这座王公贵族常走的北门,在李欣潜意识里都是敬而远之。

    形式比人强,毫不客气的说这就是李欣心中的魔障地,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随着北门的临近,脚步似乎都比往常慢了许多。

    遥望着北门,李欣咬了咬牙,握着的拳头再一次放开。

    整顿好心情的他重新迈开了步子,此时的他披上了往日的伪装。

    打着酒嗝,熟络的挥手和守卫们闲谈几句,在门卫们的回礼中走出城门,耀眼的阳光让李欣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远眺,西北方向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大队马队正卷着滚滚沙尘,奔向这里。

    李欣短须下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了。

    清一色的高大乌孙马肥硕健壮,四蹄踏地如鼓,发出强有力的踏地声,老远便能听见,其中还夹杂着月氏骑士低沉的控马吆喝,随着大地的微微颤动,马队离北门越来越近。

    乌孙马上的骑士们身着白色犀牛皮甲,甚至皮甲上还点缀着不少月氏民族的图腾花纹,雄鹰、骏马、鹿角无所不有。

    骑士与战马的奔腾早已融为一体,颠簸间节奏感流畅,这显示着他们高超的骑术,没有人会怀疑这些骑士的战斗力,细节透露出他们的不凡。

    当城门口的众人远远望见骑士们的掌旗时纷纷色变,能在昭武城前如此跋扈,连扈从骑士都能骑着价值不菲的乌孙宝马,全身披甲,除了月氏王塔宁诺阿外的亲军外,便只有大王子护涂何的卫队了。

    最近昭武城内疯传大王子护涂何失势的消息,月氏南征羌族的战事不顺。

    眼见冬季将至,到时大雪封山,寒风刺骨,因为季节原因南征羌族之事必将搁置,待到来年变数叠增,这份灭国拓地的功劳也就难了。

    这对护涂何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正是因为战后的红利颇大,他才竭尽全力将最大的支持者休密部凌格奇推上帅位,妄图甥舅联手。

    如此一来,昭武城朝堂内的呼应力少了许多,再加上最近政事上的偶然疏忽与失利,不少人旧事重提,将年前被匈奴伏击的败仗提了出来,那可是护涂何心中的伤疤痛处。

    想到昨日父王招老三进宫饮宴,护涂何心中烦闷,挥动手里的皮鞭狠狠的抽打在爱马上,胯下的乌孙马发出嘶鸣,速度又快了三分。

    周围的骑士们噤若寒蝉,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乌孙马脚力奇快,眨眼的功夫便奔到了李欣面前,和城门前的鸡飞狗跳相比,李欣显得很是扎眼。

    护涂何停住奔驰的胯下爱马,感受到战马冲脸的鼻息,李欣仿佛不知所措。

    战马的汗臭味扑面而来,令李欣酒后的肠胃跃跃欲试,同样马上的护涂何闻到了李欣身上浓重的酒味。

    多亚尔一见又是冒顿,想起上次辱人逗乐护涂何的丰厚赏赐,心中立刻大喜,料想功劳又在眼前,双腿一夹,用鞭子指着李欣故技重施,喝到:“匈奴人,见我家大王子安能不跪?”

    显然多亚尔想旧事重演搏自家主子的欢心,一时间李欣与护涂何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短暂对峙当中。

    围观的人群慢慢堆积,有了第一次的名声在外,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呼吸间,人群便将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第一次匈奴王子受辱眼见的人少之又少,现在李欣名声在外,喜欢眼见为实的人们以惊人的速度聚集。

    眼角望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欣心中不为所动,诱饵已经抛出,就看鱼上不上钩了。

    待时机差不多,李欣眼见目的达到,突然哇的一声,伏地大吐特吐起来。

    这突然的变数惊的周围战马连连后退,刺鼻的腥臭味冲天,护涂何连忙握紧缰绳,眉头皱起。

    多亚尔见李欣如此无礼,大喝下便要挥鞭抽下,却不料手刚举起马鞭,便被护涂何挥鞭制止。

    护涂何瞪眼冷哼道:“卑贱的狗穿上华衣,依旧掩饰不了他的卑贱,而他却不是你能教训的。”

    说着反手抽了多亚尔一鞭,吩咐道:“清开道路,回府。”

    闻言骑士们纷纷上前,大声吆喝清开道路,护涂何一行快速的离开了北门。

    吃了鞭子的多亚尔,只能悻悻望了一眼吐的欢的李欣,跟了上去。

    没有了主演,这场闹剧便没了发生下去的必要,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去。

    醉鬼般的李欣无人问津,吐够了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马场。

    待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后,醉鬼李欣向着城外树林中一吹口哨,一匹大黄马飞奔而来,李欣二话不说跨马而上,直奔马场而去。

    同时在散去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秦服的匈奴人显得不伦不类,悄然的消失在人群中。

    那人回到住处,寒着脸一推门便喊道:“大兄,我们的王子今天又在北门外当了一回你嘴中常常念叨的南国猴子,气死我了!

    我匈奴人何时沦落至此!哼,都是大兄太过仁慈,要我说就该给他点教训才是。”

    “哦?乌林木怎么说?”

    屋内的匈奴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竹简,同样是身着秦服,却略显瘦弱。

    乌林木很尊重自家兄长,虽然不情愿再提,但还是将北门发生的一切尽数讲了出来。

    柯石列听后眉头轻皱,难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提点,冒顿置若罔闻?

    思索间,突然柯石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榻上跳起,急道:“乌林木快走,我们马上离开昭武城,快。”

    身旁的乌林木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向来沉着冷静的大兄,为何会如此慌张。

    柯石列话音刚落,帖木尔和木莫车便带着人冲了进来,三两下将准备反抗的乌林木制服。

    帖木尔伸手一请,冷面道:“我家王子有请先生。”

    柯石列眼见局势,自知无力,便整了整衣襟,出声道:“有劳。”

    言罢,一行人奔着昭武城外的马场而去。

    此时的李欣早已在马场将一身酒气洗净,和阿琪格说了说话,便听到了门外吵闹的声音。

    帖木尔回来复命,李欣抬头便看见了柯石列和被五花大绑又吵闹不堪的乌林木。

    两人的反应是在简单不过的选择题,吩咐木莫车将乌林木带了下去。

    其余侍卫也被派了下去休息,显然李欣想和柯石列单独聊聊。

    但帖木尔还是不动如山的站在李欣身后,李欣笑着将帖木尔使了出去,他知道帖木尔的意思,但显然对付柯石列这种人用不到。

    既然身着秦服,那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他应该会懂。

    简陋的屋内只剩李欣和柯石列两人,李欣上榻一礼,悠闲的倒了两杯马奶,叹道:“先生可让冒顿好找啊。”

    “王子也让柯石列刮目相看,刚刚那位将军真是忠勇之人。”说着柯石列与李欣相对而坐。

    “哦,怎么说。”李欣问着,将马奶递给柯石列。

    接过了李欣倒的马奶,柯石列道:“世人皆如柯石列般鼠目寸光,难观王子鸿鹄之心,列想王子自污于月氏一年有余,忍常人不能忍,此时怕早已胸有韬略,他日若归匈奴,则匈奴必将在王子手中昌盛。”

    李欣轻抿马奶,静静的等着柯石列的下文,自己的苦肉计已经展现了实力。

    能在这里喝奶谈心,李欣的态度已经足够。

    现在就是柯石列展现自己才能的时候了,机会只会给有才能的人。

    “想来听小弟说王子今日又受辱于昭武北门,王子不惜名声为饵,钓出列这条才薄之鱼,怕是得不偿失啊。”

    柯石列同样不愿意轻易做出决定,虽然见识了手段,但实力与家室所带来助力却同样不容忽视。

    李欣笑道:“兰•柯石列和弟弟兰•乌林木皆出自匈奴最高贵的四姓之一,而二十年前的兰氏部族的内斗之战,本王子记得有两位贵族子嗣逃脱了,带领着自己的族人部族西迁,想来便是二位了吧。”

    柯石列虽然极力掩盖自己内心的震惊,但李欣却还是抓住了他的心怯。

    柯石列这种以部族利益为首的贵族,恐怕做梦都想重回高贵的匈奴四姓之中,昔日的荣光总是让人难以忘却。

    这是李欣的利,同样是他的剑。

    李欣又笑道:“既然是匈奴旧部,本王子就有照顾之意,守土之责,而令弟直爽豪迈之人,本王子想可以派人将柯石列兄的兰部迁到胡堡了。”

    话音刚落,柯石列便犹如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般,叹道:“王子好手段。”

    见大势已定,李欣也不想将人逼到死处,拍了拍柯石列道:“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兰氏的荣耀已经握在了你的手里,部族还是由你们兄弟自己去迁徙吧。”

    柯石列起身行礼,真正意义上的踏上了李欣的列车,道:“大王子不计前嫌招揽列,列愿与部族重归王子帐下,百名骑士为王子牵马执凳。”

    眼见柯石列归心,李欣不乏恶趣味的说道:“其实令弟确实是直爽豪迈之人,不过部族所在,他确实没有说。”

    柯石列闻言,觑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而李欣则大笑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柯石列眼着大势,秋猎起风云再起

    接下来一切显得顺理成章,李欣陪着柯世列将乌林木放了出来。

    依旧不服气的乌林木倒是对自家兄长言听计从,知道兄长的抉择后,乌林木不多话,单膝跪地蔫蔫的拜见了李欣。

    直爽的乌林木显然很对李欣的胃口,笑着将乌林木扶了起来,孔武之人自有他的可爱之处。

    乌林木让他想起了远在胡堡城的阿古达木,两人之间的憨厚耿直相似,正值用人之际,得此一文一武李欣心中高兴。

    待乌林木拜过李欣,他起身后,转眼便恶狠狠的盯着绑了自己的帖木尔和木莫车,喝道:“大王子的身边人怎能如此不磊落,暗中偷袭与我,来来,我们重新比过。”

    帖木尔和木莫车闻言跃跃欲试,草原男儿天生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勇气,不然又如何能与天斗,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修养生息。

    望着斗牛般的三人,柯世列向着李欣歉意的一笑,便对着乌林木喝道:“二弟,王子面前不得无礼!”

    李欣倒是笑着执手将柯世列拉进了屋子,武人的交际方式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进屋后,叫阿琪格端上羊肉美酒,李欣开门见山,毫不避讳的说道:“如今单于庭老单于受他人蒙蔽,大阏氏、左贤王盗用政令害我,令我滞留他国。

    虽然我隐忍于月氏,但可用之人不过一二十之数,骏马十数匹,胡堡援军却又远在千里,远水难解近渴。

    如今左贤王铁骑横行月氏,月氏民怨沸腾,其意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好在月氏王还没有老眼昏花,月氏朝廷内亦有贤者,所以本王子才能苟活至今。

    前些日子,月氏王召我前去,虽有言语抚慰之意,但若月氏各部继续施压,为了平息民怨,我一个他国王子必定难以身免。

    冒顿空有一身抱负,无力为继,为之奈何,请先生教我。”

    说着李欣起身一礼。

    李欣言辞恳切,连冒顿之名都呼出,显然是与柯世列平辈论谈。

    柯世列自小流落他国,受尽冷暖,各国贵族无不是眼高于顶,眼见李欣以礼相待,心中一暖。

    柯世列连忙还礼,说道:“王子羞杀列也,列无尺寸之功,安敢受王子大礼,敢不效命。”

    随后思绪片刻的柯世列说道:“自王子蒙难以来,匈奴各部心思不一,匈奴毕竟是匈奴人的匈奴,这一点怕是老单于也无法撼动。

    大阏氏出自东胡王族,虽有东胡王为外援,但这同样也引得匈奴贵族不喜,忽室尔王子亦是如此。

    所为其成也东胡,败亦东胡,此点王子血脉纯正,自是无忧,只要能争得这些不喜东胡的贵族支持,自然可以在单于庭分庭抗礼。

    王子与忽室尔相比,外无强援,只能依靠内部贵族之力,内部贵族首推四姓,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这四姓都尚未表明态度,大阏氏想让忽室尔王子得到这些人的承认同样不易。

    此次右贤王部袭扰月氏,显然大阏氏已经得到了右贤王的支持,则王族右贤王部必将支持忽室尔登位,而右贤王的阏氏出身丘林氏,必将跟随。

    大阏氏又以重金贿赂于兰氏族长哈达迪,哈达迪轻义无智,目短无光,且贪婪成性,大阏氏此计恰到好处,想来兰氏已离大阏氏阵营不远。

    如今王子想要登临大位,必定要将呼延氏和须卜氏收入麾下,并得到左谷蠡王所率领的左部王族支持,才可与大阏氏忽室尔王子势均力敌。

    呼延氏部族多在漠北,大秦北伐后,其为匈奴各部中损失最小者,而且呼延部三代族长尽皆贤能,地广畜肥,一部可出骑兵过万,实力雄厚,呼延部睿智之人当家,可引为强援。

    列知大阏氏为王子选妃,有女呼延胡笙,此女为呼延部族长掌上明珠,若王子立胡笙为大阏氏,则呼延部可定。”

    李欣闻言眉头一皱,抬头望了一眼里屋,作为后世来人,拿自己的感情去换富贵,显然李欣过不了心中一关。

    李欣摇头轻言道:“先生勿复言,我已有妻。”

    李欣知道这句话不是对着柯世列而说,里屋的阿琪格闻言甜甜一笑。

    柯世列闻言,顿了顿,会意后思索又说道:“须卜氏只要以财富和高位去争夺即可,须卜氏为四姓后来居上者,先天不足,唯有紧贴王族才可入主四姓。

    须卜起讫乃须卜氏族长嫡子,虽恋财物,但其智不可小觑。

    须卜氏为四姓之末,须卜起讫自小立志振兴部族,不过其越长却越显老态,圆滑至极,大王子可从此人身上突破。”

    “须卜起讫。”

    李欣心中念道,牢牢将此人记在心中。

    柯世列又道:“王子的胡堡虽好,但如今却地处秦地,王子若想成就大位,必要北上漠北,只有真正融入匈奴草原,才能得到匈奴人的真心支持。

    漠北草原北接北海,草原广阔,水草肥美,除却零散蛮族部落再无威胁,修生养息再好不过。

    漠北草原西靠西域诸国,西域诸国历来富庶,且皆国小民寡,若领一只强军必可威服,到时以西域之钱财粮秣供应大军,则可源源不断。

    漠北草原南临大漠,千里戈壁,万里沙海,可抵十万大军,只要防御得当,月氏人定会如饿狼扑向刺猬,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下口。

    漠北草原之东为东胡小部散部,相比于南方燕境的富庶,东胡人一项将北方视为流放之地,历来重视不足,想来支持两三年足矣。

    固漠北只需少量骑兵便能稳妥守住,西域小国寡民不足为惧,只要守住要道,东胡人也只能徒呼奈何,势力少掣肘,成事之所。

    不过漠北远离大秦文明之所,资源匮乏,这和漠南是比不了的地域优势。”

    言罢柯世列目视李欣,心中忐忑不矣,他知道世有伯乐,但伯乐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压抑了多年的怨气和抱负,今朝一览无余,大丈夫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否则不过尔尔,虚度光阴罢了。

    此时的李欣发觉了柯世列在气势上的细微变化,细细回味着柯世列的战略构思,细味下不禁悦然,漠北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再适合不过如今的自己了。

    对于柯世列李欣的心中察觉,他才智方面足矣和远在胡堡城的赵炎有的一拼。

    不过李欣早已过了浮躁时,端起酒杯亲情一润喉,压了压才道:“先生高见,冒顿佩服,熟不知如今处境,计将安出?”

    李欣并没有直接回答柯世列的战略构思如何,反而是避重就轻,抛出了眼前的困境,毕竟再好的战略构思,也要等自己回到匈奴后在做打算不是。

    对于李欣的问,柯世列微微有些失望,他像极了信心满满答卷的学生,期待着老师的赞赏,可惜却被冷处理,显然对于一个谋主而言,他显得不够成熟。

    柯世列意识到了自己还未将李欣的处境看清,毕竟轻重缓急有别,离开月氏才是摆在李欣面前的头等大事。

    不过这个小小的失误却让柯世列知道,经过一番畅谈抒发后,觉得自己遇上明主,心中一腔抱负终有所偿时。

    他笑然道:“是列疏忽了,王子莫怪,离月氏易也,王子近情可否告知。”

    对于柯世列的态度李欣很满意,相对于战略来说,实际点更好不是,拉家常般的将近况告知柯世列。

    柯世列在短思后,说道:“王子的计策果然让列佩服,我匈奴与月氏世仇也,齐人兵家有言,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月氏秋猎王子尽可展威露武,待整个昭武城的目光尽被秋猎所迷时,离开的时机便可成熟。

    可让骑兵众人按计划东还,王子带少量随从经西域,由漠北返回匈奴。

    在漠北王子进可朝见大单于以展匈奴人不惧月氏之危,退可联络漠北部族,再可由胡堡游说单于庭,让单于庭不得不承认王子回归匈奴的事实。”

    金蝉脱壳,进退有据李欣点头应诺,心中不禁苦笑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起身拍了拍柯世列的肩膀,笑道:“走,为你接风,顺便介绍些本王的骑士给你。”

    李欣和柯世列还未走进帖木尔们的侍卫屋子,里面的吵闹声便冲了出来,乌林木首当其中,笑声洪亮,显然这帮丘八早已化解了恩怨,亲切的不行。

    李欣和柯世列相视一笑,柯世列心中的担心也随之而去。

    进门后李欣望正和木莫车拼酒的乌林木,调笑道:“乌林木如此洒脱,看来你哥哥白白为你担心了一场啊。”

    乌林木端着酒碗,胡子上酒水一点点的滴下来甚是滑稽,和在昭武城内的压抑不同,以前跟着大哥柯世列毕竟文武有别,多得时候乌林木要小心的迁就大哥,但是今日终于碰上些气性相投的兄弟,现在那怕是李欣想赶,乌林木都不会走了。

    乌林木望了柯世列一眼,朗声道:“大王子麾下皆勇士,乌林木愿与众人效死于王子马前。”

    柯世列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释然了,弟弟终于不用自己操心,他找到了新的自己。

    同样望着加入进去的李欣,柯世列心中疑惑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在他的身边总是能有所改变。

    不过没想明白的柯世列却不做纠缠,端起酒碗走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老相突生玲珑心,厄运骤来变数生

    就在李欣众人谋划着,如何假借月氏人秋祭之季逃离月氏时,在昭武城内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

    吉雅丹身为月氏国的国相,此时府上汇集了全国有头有脸的所有文臣。

    作为月氏文臣的领袖,吉雅丹年过花甲,两鬓的白发被仆人梳理的仅仅有条。

    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织长袍,高坐主位的他,听着手下献媚的恭维和对未来月氏国前景的展望,觥筹交错间宴会正酣。

    不过隐藏在吉雅丹笑容下的却是对月氏未来的担忧,老王塔宁诺阿仿佛耕耘的老牛般,步履蹒跚早已不堪重负,对外开疆拓土之心也不如年轻时那样的热衷和执着。

    反而塔宁诺阿对大秦制度的学习正逐渐成为月氏国事的重点,塔宁诺阿一步步向着东方皇帝的制下看齐,宛如老饕般对权利的渴望充斥着他的内心,随之而来的是朝政改革。

    让吉雅丹这些既得利益者感觉到了手中的权利,正在一点点被塔宁诺阿剥夺。

    如今的月氏朝堂上塔宁诺阿对吉雅丹的依赖正在与日骤减,反到是早些年派去大秦朝贡回来的亲秦派圣眷日浓。

    想到此处,有点心烦的吉雅丹,伸手将案上西域进贡来的精致玉碗端起,将其中摇曳的紫色琼浆一饮而尽。

    葡萄的鲜美滋味充斥着口腔,但此时吉雅丹最钟爱的西域葡萄酒,却没有带给他往日般的极致享受。

    心事在头,一切便没了滋味,无奈的将空玉碗放在案上,吉雅丹抬头望向了此次酒会的另一个主角,正和大臣们相谈胜欢的年轻身影,年仅十九岁的小王子脱脱。

    思虑间的吉雅丹猫着眼睛好似在打盹,侍候吉雅丹多年的侍者连忙小心翼翼了起来,老相思虑时最忌打扰,以前打扰过的人,都成了草原狼的粪便。

    侍者小心的为老主人添上紫桨,酒香扑鼻,却难掩心中忐忑。

    揣摩了一生人心的吉雅丹,对旁人的一举一动有着天生的敏感,皱眉瞪了侍者一眼,挥手将侍者打发了出去。

    侍者如同大赦般赶忙离去。

    望着侍者慌张的背影,吉雅丹知道这是自己关心则乱,连身边人都发现了自己的不适。

    心中机警的同时吉雅丹站了起来,端着酒碗走向了人群,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对月氏的保护,还是对私心的展露。

    吉雅丹知道,想要让老王不怎么喜爱的脱脱上位是多么困难。

    脱脱的母族虽然和吉雅丹同出一部,但分部日久,如今其母族的势力,在月氏最高的职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对于王位的更替,这种高层之间的博弈完全没有帮助。

    但吉雅丹的眼中充满了睿智和野心,自己最终相中脱脱,不正也是如此吗?

    年轻人只能依靠着宛如擎天大树般的自己才能生存,吉雅丹心中不由得感叹东方古国的源远教会了他很多。

    大秦帝国的前身周王朝是怎么被手下的封国一步步架空,强大的晋国又是怎么被臣子分成了三家。

    韩赵魏三家的出身不过是家臣罢了,而自己的出身可不比老王塔宁诺阿弱,联盟代表的便是机会均等,想到此处吉雅丹心中不由得涌起了早年干枯的热血,也许走到那一步,才是家族和部落发展的巅峰。

    下定决心的吉雅丹大手一挥,家中服侍的侍者立刻赶了过来,低首吩咐几句,侍者便又匆匆离去。

    吉雅丹眯着眼,浅饮一口碗中佳酿,口腔中的味蕾享受着葡萄酒的美味,水浑了,才好摸鱼不是。

    转头望了眼人群中的脱脱,吉雅丹暗道一声好命的小子,老头子我送你一场大功劳。

    念头通达了的吉雅丹端着酒碗,重新加入了酒宴。

    随后不久,此次匈奴犯边的目的便成了营救匈奴王子冒顿,一夜之间曾经无人问津的匈奴王子,瞬间成了昭武城讨论最广的话题。

    冒顿的一件件陈年旧事被人翻了出来,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月氏人处死冒顿的呼声高呼不下,直至成为主流。

    翌日清晨,月氏王宫大殿上吉雅丹望着气势汹汹上奏处死冒顿的群臣,心中安然的同时却宛如万军从中一点红般,极力倡导他往日的观点。

    不能如匈奴人的意借刀杀人,将详情告诉冒顿并将其送回国,让冒顿像一颗复仇的种子般分裂匈奴人,从而助大月氏扫平匈奴。

    可惜由游牧转化为农耕的月氏人,还未褪去武力解决一切的习惯。

    就连一项冷静的贵霜部托勒托和都密部耿阿泰在摸不清吉雅丹的心思,都在短暂的疑惑后站在了助战的阵营内。

    他们不愿树敌过多,王座上塔宁诺阿皱眉,望着殿下齐心的月氏重臣,虽然心中已经将此事猜出了七八分,不过作为王,他却不能一意孤行,此时的月氏还未摆脱部落联盟的影子。

    塔宁诺阿还做不到像大秦皇帝一言九鼎,冷眼望了一眼殿下依旧恭敬的吉雅丹。

    塔宁诺阿知道能有实力倒弄朝堂的人只有几个人而已,不过众怒难犯,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强大月氏国,老王塔宁诺阿信心满满。

    至于冒顿的死活,对一个杀伐果断的王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反正月氏平定羌族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匈奴人,如今只是早晚罢了。

    压下哄吵的众臣,塔宁诺阿冷喝道:“殿前骑士将冒顿一行人收监,秋祭斩首祭旗,以警匈奴的挑衅之心。”

    殿前骑兵立刻应命而出。

    随后塔宁诺阿望着阶下的吉雅丹又道:“老相近日身体不适,那就休息几天吧。”

    说完不等众臣反应,老王便转身离去。

    众人惊愕的望向受无妄之灾的吉雅丹,但吉雅丹心中却明白这是老王的提醒,虽然杀匈奴王子只不过是个小事罢了,但老王却不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

    可惜塔宁诺阿的提醒却更加坚定了吉雅丹力推新王的心思。

    眼看着吉雅丹一丝不苟的施礼谢恩,众臣除了几个回过味的,皆茫然。

    殿前骑兵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战马奔驰如飞,直奔驿馆,一路上鸡飞狗跳。

    日常上街采办的帖木尔闪开飞奔的骑兵后,便按习惯询问周围消息灵通之辈,当得知这是去抓匈奴王子时,帖木尔心中大惊,连忙飞身上了一匹马,狂奔向城外。

    快到城门帖木尔的焦急稍缓,若是王子被抓,此时的城门口不会是如此光景。

    熟络的和守门卫打着趣,一出城门帖木尔来不及喘气,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在胯下马儿的嘶鸣中直奔马场而去。

    驿馆令科莫朵乐尔望着气势汹汹的殿前骑兵顿时大惊,问明事由后,他猛地一拍大腿便知坏了,自己苛待冒顿,可是将他放到了城外。

    看着面露不悦的殿前骑兵,心中暗骂的同时科莫朵乐尔忍痛许下诸多诺言后,殿前骑兵才答应城外走一遭。

    科莫朵乐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骑上仆人牵来的白骆驼,趁着夕阳的余晖带着骑兵直奔城外的马场而去。

    马场隐隐绰绰的出现在帖木尔的眼中,低矮的夯土墙和黝黑的小院越来越近。

    只有一间房子闪烁着昏暗的油灯光,帖木尔心中大喜,好歹赶得及。

    窜进院子,帖木尔连忙大呼道:“王子快走,月氏人来了。”

    正和柯石列与一众护卫商量事由的李欣闻言率先站了起来,与众人冲出屋子。

    正好撞见了汗如雨下的帖木尔和马,问清事由,李欣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握拳愤恨的锤在门板上,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什么逃跑计划,在强权面前都是扯淡!

    眼见月氏人变了卦,柯石列立刻说道:“大王子,帖木尔这一来一回,月氏人的骑兵还没到,这应该是月氏人先去了驿馆,按他们的马力和路程来看,估计月氏人小半个时辰必到。”

    要逃,李欣立刻打定了主意,但如何逃却是让他一时蒙了,就在他愣神时,一双细手轻轻按住了双肩,为他按摩了起来。

    李欣不用想便知是阿琪格,这是自己闲时交给她的按摩手法,而此时却给了他信心。

    犹豫之色尽去,李欣命令道:“带上路上的必需的水和食物,其余的细软一切不要,帖木尔带着乌林木去马场牵马,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都动了起来,很快收拾妥当后,李欣决定将计划提前,自己与两个侍卫带着数匹空马走一路,吸引月氏追兵。

    帖木尔、木莫车、乌林木则带着大部侍卫保护着阿琪格和柯石列化装成商队,知会朗克尔斯,再派人联系边境上的骑兵,带上赤骥,待李欣引开追兵后徐徐而图,返回匈奴。

    阿琪格闻言色变,执拗道:“阿琪格几时成了怕死之人,王子且看阿琪格不逊男儿。”

    帖木尔、木莫车、乌林木和护卫们更是跃跃欲试,显然对李欣独身返险的决定不满。

    此时的李欣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呵斥了帖木尔众人,一切照旧。

    可是面对着阿琪格,李欣却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也许只有在自己身边她才安心吧。

    无奈下李欣为阿琪格挑了一匹健壮的母马,一行人分成两拨,匆匆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向导桑格的带领下,李欣一行五人策马狂奔,只要今夜在黎明前能够甩开身后追击的月氏骑兵足够远,生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事出后北边居延泽定会被月氏人封死,在收集分析了来往商人带来的消息后,李欣和柯石列选出了三条路。

    第一条是往东南,沿着河西走廊,黄河谷地,途径月氏和大秦的边境,这条路沿途都是肥美得草场,补给方便。

    来往的商队多是走这条路,不过这条路上月氏人有着大大小小的部落不下百个,想要悄无声息的通过根本不可能,一旦被发现定会成为瓮中之鳖。

    第二条是反其道而行之,先向西进入西域,然后通过西域小国向北绕道金山,兜一个大圈子返回漠北草原,可惜以李欣现在的能力确实办不到,西域在如今代表的便是未知,变数太大。

    第三条便是一路向东,穿过高原戈壁和沙漠,不毛之地代表的是人烟稀少,想要走这条路的成功性很低。

    此时的李欣正是与时间赛跑的时候,为了将一切的变数降到最低,李欣本想让大部人走较为稳妥的第一条路,自己则带人吸引月氏追兵的注意走第三条路。

    一路向东翻过大漠,这条路地形复杂恶虐,对自己难,对敌人同样如此。

    可是现在李欣不得不重新思量了,带着有孕的阿琪格,他已经没了选择,一行五人向着第一条路狂奔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驿馆令追兵紧至,患难里勇士离去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月氏的殿前骑士和科莫朵乐尔如约而至。

    科莫朵乐尔一马当先,离马场还有十几步时便跳下了白骆驼,不顾臃肿的身体一路疾走,气喘的踹开马场简陋的木门。

    不过越往里走科莫朵乐尔的心越忐忑,往常冒顿那小子早就冲出来迎接自己了。

    想到此处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强迫自己不多想的科莫朵乐尔望着矮房中漏出的昏暗灯光,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脚步。

    越走越快的科莫朵乐尔最后变成了小跑,这对上了年纪的科莫朵乐尔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推开矮屋的木门,科莫朵乐尔的脸色急剧变化,胀红的脸颊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小跑的后遗症,他整个人脑袋轰的一下,瞬间懵了。

    月氏殿前骑士的百夫长同样意识到了不对,他可没有对科莫朵乐尔这个驿馆令有丝毫的迁就。

    不是因为先前科莫朵乐尔在驿馆许诺的十头健牛,他才不会带人出城受这份罪,一把推开挡路的科莫朵乐尔,百夫长窜进屋里,矮屋里早已人去楼空。

    百夫长厌恶的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科莫朵乐尔,狠声道:“驿馆令,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给大王,苛待外国重臣,你的罪过小不了,哼,好自为之吧。”

    话罢,不等科莫朵乐尔回声,百夫长便转身带着人纵马而去。

    马蹄声惊醒发懵的科莫朵乐尔,往日和冒顿的往事涌上心头,如此种种,他像一头蠢彘般被冒顿耍的团团转,身为月氏贵族的他,居然被一个乞丐般的质子戏耍!戏耍!

    强烈的反差让科莫朵乐尔的脸色变的狰狞,他怒喝道:“冒顿!你这条匈奴狗!养不熟的白眼狼!”

    抽刀砍翻屋内的一切,发泄过后,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科莫朵乐尔冷静了下来。

    他踉跄几步骑上了白骆驼,随后疯狂的抽打着胯下的白骆驼加速,直奔自己的府邸。

    现在唯一能拯救他的便是将冒顿一行人追回来,或者杀光他们....

    跑了一夜,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李欣一行人冒着满头大汗停了下来。

    望着马嘴边泛起的白沫,这是马儿快要力竭的表现,李欣抬头望了望身后的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咬牙坚持的阿琪格,逃命时的紧张和兴奋,连夜的驰骋,都被枯燥的骑行和时间消磨一空,疲惫感席卷着整支队伍。

    逃亡的路上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况且走的匆忙,现在的他们只有四匹马,折损不起。

    知道这一切的李欣下令就地宿营,休息半个时辰。

    将阿琪格扶下马,侍卫们将唯一的一块羊皮铺到了地上,阿琪格扶着肚子费力的坐了下来。

    清晨的冷风吹的人直打哆嗦,但李欣几个却管不了那么多,喂了马后几人便席地而坐。

    短时间内不可能生火,桑格将带着的牛肉干和水拿了出来,分发给大家。

    干硬的风干牛肉嚼在嘴里如同木屑,羊皮袋中冰冷的泉水喝一口便要人打一个哆嗦。

    大家早没了说话的力气,寂静的草原上唯有风声和人与马的咀嚼声。

    趁着此时闲暇,李欣才真正打量起跟随自己东归的三个护卫。

    乳牙、桑格、舍射都是此次随着自己来月氏后,护卫里的佼佼者。

    帖木尔知道李欣的决定不可撼动,便将队伍中最精锐的三个人派给了他。

    乳牙是个四十岁的大胡子匈奴人,曾经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一手青铜剑舞的很好,就算是阿古达木对上他,也要费力不少才能擒他。

    桑格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向导,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月氏人,这种家庭组合在月氏和匈奴的边境成为了主流,这条东行路桑格小时候和父母迁徙时走过。

    舍射的本领则是射箭,自从李欣从月氏人那里为他搞来了一把上好的硬弓后,舍射射箭李欣从没见他空过。

    也许舍射和赛罕一样都是匈奴人里的射雕手,这三人尽皆出自匈奴普通的牧民之家。

    囫囵吞咽着干如树枝般的牛肉干,就着一口冷水,李欣能清楚感觉到喉咙被肉干滑下去时的疼痛感,而饥饿的胃却如久旱逢甘露般,舒爽的想让人呻吟,这是饥饿过后得到食物的满足感。

    李欣望着坐在羊皮上恬静进食的阿琪格,她的脸上早已被冷风吹的发红,却还像男人般不顾形象的咀嚼着难咽的肉干,为的只不过是让自己不要担心。

    李欣的双眼有些发红,自从嫁给自己以来,阿琪格似乎未曾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如此的体谅和甘之如饴,让身为男人的李欣羞愤难当。

    将怀中捂温的羊皮袋递给阿琪格,李欣伸出双手放在阿琪格的脸上,冰冷在被体温一点点的化去。

    阿琪格费力咬着肉干喝着温水,感受着李欣双手的温暖,俏皮的指了指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

    走了三天,携带的食物和水都见底了,李欣的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路还很长。

    匆忙下准备不足的弊端显露了出来,好在沿途有树的地方必定有水,取水还算方便。

    因为绕过了月氏人的部落聚居区,食物便成了问题,必须花时间去打猎。

    幸亏此时还能赶得上秋天的尾巴,猎物还有不少,待月氏人秋祭后,怕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便能要了命。

    李欣努力的撕咬着一只带着血色和乌黑的兔腿,味道在此时已经成了奢侈,忍着胃中涌动,艰难的咽下去。

    众人忍着恶心,吃着半生不熟的烤肉,只为增加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阿琪格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半生不熟的兔肉让本就怀孕的她日渐消瘦,往往吐出来的比狠下心吃下去的还多。

    望着这一切李欣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第四天午后,跑了半天的一行人准备在树林里宿营,简单吃一点半生不熟的兔子肉,李欣没敢让人生火,桑格两人将马拴好。

    待留了舍射放哨,桑格和乳牙才赶过来休息,除了小半块从月氏牧民家偷来的胡饼,阿琪格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脸上早没了血色,只是喝了点水便躺在李欣怀里假寐着。

    疲惫的桑格和乳牙靠在树干上,很快便传来了鼾声。

    在李欣离开马场的同一天后半夜,科莫朵乐尔带着一百家族骑兵疯了的赶着路。

    因为准备充分,马匹充足,一骑双马,再加上月氏马脚程快,家族骑兵一路上几乎昼夜不息。

    为了抓住李欣,科莫朵乐尔携带了不少的猎狗和猎鹰,奖赏更是不要命的撒出去,这次追击科莫朵乐尔可谓下足了血本。

    此消彼长下,科莫朵乐尔和李欣间的距离在不停的缩小。

    而在昭武城内,月氏小王子脱脱在吉雅丹的指导下,夺得了此次追击匈奴王子的任务。

    带着一千剽悍的月氏骑士冲出了昭武城,而他要带回来的是匈奴王子的大好头颅,用来作为进身之阶,彰显自己的赫赫武功。

    时间在这一刻相遇了,李欣的临时宿营地,突然箭矢顶入木头的声音惊醒了机警的李欣。

    李欣睁眼一看,一只箭正射到了自己靠着的树旁,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放哨的舍射身上早已插满了箭羽。

    身旁的箭正是舍射给自己的警示,此时舍射的脸上被一只利箭射穿,留血的嘴已经说不出话,唯有那竭力张开的嘴型在告诉着李欣快跑,月氏人来了。

    李欣慌忙的抬头一望,老远便瞧见了老朋友科莫朵乐尔,他正凶狠的望着自己,咆哮着、怒骂着、驱赶着家族骑兵打马围了过来。

    李欣知道此时上马已经来不及了,拿起刀剑对着乳牙和桑格喝道:“拿上东西,我们进山。”

    说着李欣张弓搭箭,对着迎面扑过来的猎犬就毫不留情的一箭,猎犬呜咽一声没了生气。

    还未待李欣喘气,另一条猎犬便扑了过来,桑格用刀直接将跃起的猎犬分了尸,狗血喷了桑格一脸。

    “大王子快走!”

    李欣点头应是,连忙拉起阿琪格狂奔,桑格和乳牙紧跟其后,边跑边回头用弓箭清除冲在最前面的猎犬,一行人钻进树林深处,向着深山跑去。

    科莫朵乐尔疯了的用皮鞭抽打着前进的家族骑兵,厚厚的落叶层和凌乱的树林排列,让骑兵在此时完全失去了优势。

    与其拉着缰绳指挥战马,还不如弃马徒步来的快。

    眼见冒顿窜进了深林子,科莫朵乐尔也顾不得许多,下令让骑兵们下马,徒步追赶。

    科莫朵乐尔知道一旦让冒顿钻进老林子,那可就不是自己一百人能奈何的了,偌大的林子,一万骑进去都不会打出个水花。

    身后科莫朵乐尔的追赶,让李欣三人多多少少挂了些彩,只有重重保护下的阿琪格没有受伤。

    倒是来月氏的这些日子里,李欣一行人明面上不敢骑马,人人练就了一幅好脚板。

    一场追逐大战在深秋的山林中展开了。

    月氏人同样是打猎的行家里手,在猎狗的指引下,矫健的骑兵身影有条不紊的搜索前进,好在双方的拉扯下,李欣希望的老天终于黑了。

    终于熬到黑夜来临,李欣四人竭力拉开和科莫朵乐尔的距离后,不敢在一个地方过多的停留。

    深入大山直至半夜,四人才勉强找到一个下风向的石缝暂避。

    听着周围急切的呼吸声,李欣知道大家此时怕都是力竭了。

    喘了口气,李欣担心的望了一眼阿琪格,下令歇会,让阿琪格躲在石缝里蜷缩着暂躲风寒,而自己和桑格、乳牙两人随意的坐在岩石边上休息。

    此时的他们除了手中的武器,别无他物了,挨饿是肯定的。

    趁着月色,三双灰溜溜的眼睛望着一时无言,歇了一会,李欣三人的呼吸终于匀称了下来。

    静下来,李欣脑海里回放着午后的那一幕,正是舍射的一箭,为李欣四人争下了活下去的机会。

    短暂的默哀后,李欣望着桑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桑格你认识吗?想要走出大山需要多久。”

    桑格自从坐下来便四处张望,李欣一问便道:“大王子,此处是焉支山,往黄河谷地走的路肯定断了,咱们只能出山,走大漠回匈奴草原了。”

    说着桑格指向了远处的山顶,积雪下的红色山峰很好辨认,焉支山特有的红地貌,河西咽喉,只要过了此地,进入戈壁沙漠,便没了月氏人的威胁,曙光不远。

    桑格的话让李欣、乳牙和阿琪格脸上都是一喜。

    乳牙看着李欣说道:“大王子,后面的月氏人还剩一条猎犬,让乳牙去将它结果了吧。

    不然山林行进间,月氏人有猎犬,我们跑不掉,猎鹰只有白天有用,只要今晚出了山,便能回家了。”

    李欣闻言一顿,桑格更是急切的劝说乳牙,毕竟在失去了舍射后,大家都是悲伤不已。

    但当乳牙将右腿上的半截箭杆露出来时,李欣便明白了,乳牙无力再走了。

    估计科莫朵乐尔的猎犬很快会顺着乳牙遗留的血迹找到这里。

    桑格带着哭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里知道这个照顾了他一年的大哥走不了了,战友之情流露无疑。

    李欣伸手在乳牙的肩膀上拍了拍,但想收回手时却异常沉重。

    倒是乳牙想的开,笑着说道:“大王子不必挂怀,你是我们匈奴人的英雄,怎么能让月氏的那帮兔崽子抓了去。

    狼群不能没有王,乳牙只是贱命一条,只要能护得大王子东去,无憾也。”

    英雄?李欣自嘲的一笑。

    但他也不是犹豫之人,

    李欣沉默的点了点头,将身上挂着的羊皮袋递给了乳牙,留下来的袋子里,是拿来御寒的小半壶酒。

    阿琪格咬着牙硬挺着肚子,亲自为乳牙整理了衣服。

    桑格不舍的用袖口为乳牙的剑擦去了血污,拥抱了自己的老大哥。

    随后一行三人匆忙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退无可退翻身战,瞬息惊变无人伴

    科莫朵乐尔不知疲倦的驱赶着家族骑兵向前搜索,越来越大的林地搜索范围,让他身边只剩下了五六个下马的骑兵和一条猎犬。

    此时科莫朵乐尔早没了一个贵族样,衣服被沿途的树枝刮破,靴子也被污泥、露水和汗水浸透,手里的动作却不敢停下,心中咒骂着给他带来厄运的冒顿。

    想起老王塔宁诺阿以往的手段,科莫朵乐尔可不敢保证老王能看在驸顿部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也许编入前线军中是最好的结果。

    想想更有可能的是享受被剥皮充草的酷刑,科莫朵乐尔心中打起了寒颤。

    “不,绝不!”

    科莫朵乐尔心中呐喊着,只要抓回冒顿将功赎罪,再让部族长老出来说说话,怎么也能留下一条命。

    虽然驿馆令潇洒的日子是回不去了,但想想要和这些低贱粗鲁的牧民军汉为伍,又或者悲惨的在角落死去,科莫朵乐尔心中都不由得发寒。

    提起一脚踹在最后的家族骑兵身上,科莫朵乐尔神经质般的催促着骑兵加速前进。

    汪汪汪汪,猎狗仿佛发现了什么,训狗人立刻松开绳子,猎狗向前面的林子里窜了进去。

    科莫朵乐尔脸上狂喜,急切的喊道:“追!跟着狗追!快!快追!”

    科莫朵乐尔的喜悦不过三秒,就听见了林中传来猎犬的呜咽,随后便没了声音。

    打斗声很快结束了,乳牙成功的宰了科莫朵乐尔最后的带路猎犬。

    受伤的乳牙很快被制服,待科莫朵乐尔赶过去时,看到仅存的猎犬被分尸,宛如天倾。

    茫茫林海,没有了猎犬他拿什么去追冒顿,乳牙斩灭了科莫朵乐尔最后的希望。

    科莫朵乐尔面目狰狞的一把将受伤的乳牙提起,咆哮道:“说!冒顿那个狗东西在那?”

    此时的乳牙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满是血迹的脸上绽放出渗人的微笑,吞吐道:“大王子一定会回来的,带着匈奴的千军万马,一定会杀光你们月氏人,哈哈哈....”

    乳牙渗人的微笑和死前的癫狂,挑起了科莫朵乐尔心中的恐惧,他一把推倒乳牙,面目狰狞的后退两步,厉声道:“宰了他!宰了他!”

    家族骑兵手起刀落,三两下将乳牙剁成碎肉。

    乳牙死后,科莫朵乐尔放声大哭,随后转而将怒火撒在了周围的家族骑兵身上。

    作为奴隶出身的他们噤若寒蝉,任由科莫朵乐尔打骂发泄。

    失去希望的科莫朵乐尔又怎么会轻易收手。

    “你们这帮下等人,低贱狗,赶紧给老爷去追,找不到冒顿,老爷是会死,但老爷死前一定将你们和妻儿老小通通拉去给老爷陪葬。”

    “杂种!杂种!低贱狗!你们都得死!”

    神经质的科莫朵乐尔不断的恐吓咆哮着。

    终于在恐惧的支配下,一个不起眼的训狗奴隶颤抖着说道:“老爷,小人或许能,能找到他们。”

    科莫朵乐尔闻言一喜,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奴隶面前,问道:“你真能找到冒顿?”

    训狗奴隶颤巍巍的点头道:“小人从小为老爷家训狗,不知怎么滴,跟狗待的多了,这个鼻子比狗的还灵,人家都叫我赛狗,连门房大老爷藏下的二十年好酒都是小人找到的....”

    科莫朵乐尔大手一挥粗暴的打断赛狗的自吹自擂,决定一搏,

    科莫朵乐尔允诺道:“好!找到冒顿我重赏你。”

    扫视一圈身边的骑兵,除了赛狗还剩下四人,现在派人去召集人手赶来已经来不及了,时间拖的越久,抓住冒顿的机会越渺茫。

    现在加上自己和赛狗跟冒顿相比人数占优,下了狠心的科莫朵乐尔对着手下人高喝许诺道:“跟着赛狗抓到冒顿,老爷免除你们的奴隶身份,再给你们每人十头羊做奖励,追!”

    十头羊或许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对于这些奴隶骑兵来说,免除奴隶身份才是真正值得豁出性命的事。

    高涨的士气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赛狗不愧是赛过狗的鼻子,很快便发现了李欣一行人的踪迹。

    追击丝毫没有因为夜色的阻碍而停止,在桑格的带领下,李欣或拉或抱着阿琪格,竭力赶着路。

    山路湿滑难走,月光清幽却聊胜于无,漆黑成了李欣最大的敌人,火把是不能点的,只能靠着眼神摸索前进,不过行进的速度太慢了。

    望着嘴唇咬出血迹的阿琪格,李欣只好反身将阿琪格背在身上。

    走了不久,突然身后的树林里窜出了一个人影,桑格反应迅速,立刻弯弓射出一箭。

    赛狗天然的警觉让他瞬间做出了躲避,就地侧滚,桑格的箭落在了他肩膀上,赛狗发出痛苦的嚎叫。

    科莫朵乐尔闻声加快了脚步,当望见冒顿时脸露狂喜,手中鞭子一挥,剩下的四个奴隶骑兵便扑了过去。

    “嗖嗖嗖”

    四只利箭呼啸而来,李欣背着阿琪格连忙借着大树躲避,还未等李欣站住脚,紧随而来的箭便呼啸而至。

    月氏人的箭术不差,李欣将阿琪格放在树下,一只箭便贴面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欣和桑格躲到树后立马弯弓回击,居高临下的优势,暂时压制住了仰射的科莫朵乐尔一行。

    将手里的火把扔到一旁,科莫朵乐尔取出弓箭,躲在树后高声喊道:“冒顿兄弟,你来我月氏做客,怎么能不告而别呢?哥哥我那还有一壶西域进贡的美酒,等着兄弟一起共饮呢。”

    说着话,科莫朵乐尔用手示意家族骑兵扔了火把,慢慢包抄上去,准备近战。

    李欣闻言同样心中一喜,科莫朵乐尔想用话来拖延时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来他周围带的人一定不多,这就有了一拼的机会。

    静声抽出长剑,李欣用眼神示意桑格准备近战,高喝道:“老哥哥,何必去喝西域的美酒,冒顿的胡堡城里有大秦上好的米酒,滋味纯正,不如老哥哥移步胡堡城一叙。”

    说着抹黑上来的四个部族骑兵刚一露面便被李欣和桑格一人砍死一个。

    剩下的两个部族奴隶立刻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和李欣、桑格缠斗。

    缠斗仅仅持续了短短几息,却足够一旁躲着的科莫朵乐尔弯弓放箭了。

    嗖,李欣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但他却在竭力拼杀。

    噗,利箭穿透肉体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李欣却没有感到疼痛。

    他害怕的转身望去,阿琪格已经轻轻靠在了他的背后。

    惊恐的李欣任由敌人的剑砍在身上,也要拼命挥剑砍死对手。

    丢了剑,他转身托住下滑的阿琪格。

    桑格战胜对手后,直接奔向逃跑的科莫朵乐尔。

    没有话语,阿琪格躺在丈夫怀里,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背上一只利箭贯穿了身体。

    望着失去生息的怀中佳人,李欣哑口哭嚎,泪涌成河。

    逐渐他的呼吸变的粗重,宛如孤狼般仰天长啸,惊起了深夜的无数飞鸟。

    赤红的双眼依旧流淌着不争气的泪水,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他还没有准备,噩耗便已来临。

    他还没有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还没有让她作自己的阏氏,他多么希望那个曾经揪着他耳朵的人重新回来

    然而这一切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李欣将阿琪格的身体轻轻放倒在地,一把抄起弓箭,向着科莫朵乐尔逃跑的方向奔去。

    他不顾伤痛,狰狞的吼道:“科莫朵乐尔!我要你死!”。

    这一句深深的诅咒响彻天际,科莫朵乐尔见情况不妙拼命的逃,但身上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踉跄的他大声呼救,企图能有人来救,可惜无人来。

    双眼通红的李欣疯魔般的狂奔,树枝在他的身上划满了血痕。

    眼见科莫朵乐尔肥胖的身躯越来越近,李欣迅猛提速,飞起一脚踹在科莫朵乐尔身上。

    科莫朵乐尔连滚两圈,抬头望着浑身血色的弑人魔鬼,吓破胆的科莫朵乐尔嘴中干涩,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宛如被人撕裂般的哀嚎。

    李欣木然的将弓弦套在了科莫朵乐尔的脖子上,随后弓弦慢慢收缩。

    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科莫朵乐尔竭力挣脱,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漫长的死亡过程摧毁了科莫朵乐尔的精神,只有粗壮的肥腿在腐烂的树叶里来回蹬踹,做着最后的抵抗。

    李欣像一匹凶残的恶狼,任由弓弦勒出满手的鲜血直流,也要绞紧再绞紧,直至将科莫朵乐尔活活绞死....

    事罢,面无表情的李欣望了一眼被绞死的尸体,抬头望了望天,好似在诉说着复仇的喜悦,但真的有喜悦吗?

    雷雨突来,豆大的雨滴砸在李欣脸上,无尽的苦涩袭来。

    落寞的背影重新回到阿琪格身边,牢牢的将她抱起,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与阿琪格在一起的一幕幕好似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

    李欣没有声音的哀嚎着,仿佛还低声的呢喃着:“我的阿琪格....我的阿琪格....”

    呢喃着,突然李欣心口一痛,喷出一口鲜血便倒了下去。

    桑格回来了,他本想追杀科莫朵乐尔,但听到李欣的怒喝后直接折返,去宰了比狗鼻子还灵的赛狗。

    树林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科莫朵乐尔带来的家族骑兵正冒雨向着事发地靠拢。

    桑格甚至还听到了月氏人的军号,按以往月氏人的军队配置,向这里赶来的月氏军队肯定不止千骑了。

    望着倒在一起相拥的王子和阏氏,桑格没有丝毫战胜敌人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苦涩。

    桑格理解失去至亲的痛,阿爸战死时阿妈的哭泣,阿妈去世时自己的哭泣,草原上上演的妻离子散实在是太多了。

    远处猎犬的叫声越来越近,桑格知道如今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扛起李欣,悲戚的望了一眼阿琪格,呢喃道:“大王子,你不能让阏氏白白牺牲啊。”

    说着桑格背起李欣,冒着瓢泼大雨,向着焉支山深处走去...

    几只猎犬闻着血味扑了过来,咬在阿琪格身上,几个养狗奴率先冲了过来,呵斥了猎犬的撕咬,但这帮畜牲还是不甘心的在阿琪格身边来回的打着转,发出恼人的犬吠。

    频繁的猎犬嚎叫引来月氏的搜索军队,脱脱正在其中。

    踩着松软腐臭的叶子,脱脱走了过来,望了一眼地上的阿琪格尸体,皱眉问道:“冒顿呢?抓住没有?”

    一个狗奴回答道:“对面有个认路的高手,雨太大了,冲刷走了气味,猎犬在这里失去了匈奴人的气味。”

    脱脱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道:“继续追一天,没有就拿冒顿的女人来顶吧,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匈奴人的英雄不过如此,匈奴离完不远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善公主收敛阏氏,忆往昔重归故地,

    月牙泉引出沙漠中的一抹绿色,准备秋祭的月氏人搭起了营地,牛羊满仓,马肥牛健,无数的月氏男女,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王帐内塔宁诺阿和王后正爱怜的带着幼女惜月,观看着各部青年贵族的轮番比试。

    望着小女儿无聊的望着场上纵马夺羊的青年贵族,塔宁诺阿不由得打趣道:“看来我家月牙儿心不在此,可是看到了属意的夫君?”

    惜月公主娇嗔做女儿态,娇声道:“父王,那有?月牙儿要一直陪在您和母后身边。”

    待塔宁诺阿还想宠溺几句,脚步急匆匆的王宫侍卫跑了进来,在他耳畔汇报道:“大王,搜索冒顿的人只带回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是冒顿的阏氏。”

    一听跑了冒顿,塔宁诺阿的脸色骤然变暗,随后又恢复如常,挥手打发了王宫侍卫。

    惜月见有事发生,娇声问道:“父王,可是出事了?”

    塔宁诺阿笑道:“没什么大事,有一个匈奴质子跑了,驿馆令带人去追,没追到。”

    一听这事惜月来了兴趣,急忙眉飞色舞的问道:“是谁耍了大胖子科莫朵乐尔,能从昭武城逃出去,可比场里抢羊的人英雄多了,他叫什么名字?”

    塔宁诺阿起身望着东方,冷声道:“冒顿。”

    惜月蹙眉翻起回忆,不一会才哼道:“原来是那个城门口不听本公主话的人。”

    塔宁诺阿想起冒顿那日在殿中的神态,自己居然被小儿如此愚弄,想到此处他面色狰狞的狠声道:“冒顿居然敢欺骗本王,他的阏氏,他的亲卫都将不得好死,那怕成了尸体,也当在昭武城头暴尸。

    如今他虽然跑了,但本王要将冒顿阏氏的尸体制成干尸,挂在城头,传视天下,本王要看看他有何脸面回到匈奴。”

    身旁的惜月闻言惊呼一声,正声道:“父王和冒顿之间的争斗,何苦为难一个女人,冒顿欺瞒父王可恨不假,但错在其一人,何苦为难冒顿已经身故的阏氏。

    我们月氏按平民礼安葬她即可,这样也可以体现父王的胸襟和慈爱。”

    见塔宁诺阿蹙眉不答,惜月撒娇的祈求道:“父王,您就同意吧。”

    身旁的王后也在一旁帮衬,塔宁诺阿苦笑着摇着头,说道:“你啊你,还是我的月牙儿心善,既然如此,将冒顿侍卫的尸体暴尸三日,其阏氏按平民之礼安葬吧。

    既然月牙儿心善,安葬冒顿阏氏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谢谢父王。”

    夜晚,惜月来到了棺椁里的阿琪格身旁,虽然侍女为她洗去了血污,但残缺的肉身上只盖着一件麻衣,原本娇美的容颜不在,留下的只有几道猎犬爪痕。

    望着阿琪格隆起的肚子,惜月知道这位阏氏马上就要当母亲了。

    如此隐忍的匈奴王子,身怀丧妻失子之仇,月氏和匈奴两国的争斗不会停止了。

    惜月伸手在阿琪格肚子上抚了抚,轻言道:“匈奴王子的阏氏,如何能没有一件首饰陪葬。”

    说着惜月将手腕上的玉镯拆下,戴在了阿琪格手上。

    望着侍者一步步封关,将棺椁埋入泥土。

    待事毕,惜月吩咐道:“将墓地周围五里地列为王林,任何人不得进入林地。”

    “嗨。”

    .......

    苏醒过来的李欣无神的呢喃着,望着怀中阿琪格的木发簪,轻轻的抚着它,仿佛此刻佳人依旧。

    李欣一醒来,便不顾桑格的劝说返身回去寻找阿琪格,可惜那已经是两天后了。

    除了原地遗落了一支发簪,阿琪格的尸体被月氏人带走了,李欣不仅失去了妻子,连她的尸首都没有保住,简直羞为人夫。

    桑格望着失魂半日的李欣,劝道:“大王子,您要振作起来,阏氏牺牲自己才换得王子生的希望,王子大仇未报,怎能消沉。”

    李欣空洞的眼神难添光泽,呢喃道:“是啊,阿琪格的仇还没报呢。”

    ......

    晓日初升,云兴霞蔚,重雾缥缈,焉支山新的一天开始了。

    在焉支山东脉的出口处,山峰上新土垒起了小小的坟包,在坟包旁,李欣呆呆的陪着阿琪格看着焉支山的日出,久违的宁静已经不属于他了。

    昨夜眼神中的空洞早已不见,清明的眼神中隐藏着无尽的苦痛,那是失去挚爱的悲戚和对人生的责问。

    “月氏人、头曼....你们再也无法左右我的意志。

    阿琪格等我回来。”

    带着屈辱和仇恨,李欣回首望了一眼爱人,转头直奔大漠。

    自此佳人一身陨,世间再无李欣人。

    ……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漠里的每一颗砂砾,秋天的脚步对这片被神遗忘的土地没有任何眷恋。

    死寂般的大漠沙脊上,一个疲惫的身影后面,拖着半截木板蹒跚前行。

    木板上躺着的人昏迷不醒,他的双脚被两块破兔皮包裹,草绳系着,在沙海中拖出两条长长的浅痕。

    木板上是脱了水的冒顿,这些天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大漠戈壁的折磨,让他的身体垮了下来,最终在一天前冒顿病倒在了路上,好在还有桑格。

    望着远处稀疏低矮的胡杨,狼狈不堪的桑格,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不觉中眼中发痒却不见泪水流下,没有记错,他真的带着大王子走出了这片浩瀚的戈壁大漠,用了整整五天。

    还未待桑格缓一口气,一直掉了毛的老狼从发黄的矮草中窜了出来,下意识的桑格用拉木板的绳子挡住狼口,拼尽全力踹在狼身上,连踹几脚,才勉强将老狼踢开。

    桑格想出声恐吓老狼,却因嗓子干哑难耐,只能发出低嚎,老狼在几步外呲牙低吼,被唬的不敢上前。

    低头一瞧身上被狼爪挠出的几道血痕,桑格知道这种离了群的老狼最是难缠,狩猎经验丰富,凶狠,而且富有有耐心,只是因为老迈才被狼群驱逐。

    此时自己和大王子虚弱不堪,正是这只老狼的最佳猎物,它不会轻易放弃。

    桑格环顾四周,连根能当棍棒的树枝都没有,他只好一边注视着老狼,扯着干裂的嗓子继续发声恐吓。

    一边将半截木板上的李欣放下,解下绑木板的绳子,不停的抽打地面,意图恐吓老狼放弃。

    好在桑格的恐吓终是起了些作用,老狼被踹几脚心有余悸,又畏惧绳鞭,一狼两人陷入了对峙。

    烈日和时间炙烤着猎食者和猎物,就在等着其中一方体力不支的倒下。

    好在幸运又站在了冒顿这边,夕阳下远处传来了慌乱的羊叫,知道有人来的老狼,贪婪的望了一眼桑格、冒顿两人,最后不甘的窜入了枯草丛。

    远处的沙丘上冲下来一个牧人,眼见希望的桑格再也支持不住,坚韧的意志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抵挡身心的疲惫,两眼一黑,倒下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放羊娃,穿着脏兮兮的羊毛褂子,右手用长长的捎鞭指着沙丘,转头望着远处正仔细盯着,收拢受惊羊群的男人大声喊道:“阿爸快看,沙丘边上有两个人。”

    牧羊人闻言,抬起黝黑的脸颊顺势一望,喊道:“柘木罕小心些,拿上套马杆,羊群受惊,这附近肯定有狼。”

    说着牧羊人便抄起套马杆向着沙丘跑去,边跑还边吆喝道:“柘木罕,去叫你阿妈准备奶食招待客人。”

    柘木罕开心的答应道:“哎。”

    牧羊人心中嘀咕道,估计是其他部落逃难过来的吧,听老人们说,北边部落今年遭了灾,日子不好过。

    睁开眼便已经是三天后了,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冒顿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在冒顿昏迷期间要不是桑格醒的早,用腰剑做押,让牧羊人宰了羊,用肥羊汤吊着命,冒顿怕早就去陪梦中的阿琪格了,好在上天庇佑。

    望着眼前脏兮兮的小男孩,还未等冒顿张开干裂的嘴唇,柘木罕便起身跑出去大呼道:“桑格哥哥,你的朋友醒了。”

    桑格闻言赶紧放下了正在手中修理的弓箭,起身钻进了帐篷,同时进来的还有牧羊人夫妇,草原上地广人稀,好客之风很浓。

    看情况显然桑格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只说是部族商人,路上遇到了大沙暴,流落至此。

    为了感谢牧羊人一家,冒顿将随身弓箭送给了柘木罕,这可乐坏了牧羊人一家。

    要知道牧羊人作为家里的当家人也只不过有一把年代久远的青铜剑而已,在不懂冶炼的草原上,好武器就是草原上的硬通货。

    关系融洽后,傍晚冒顿和牧羊人一家围坐在篝火旁,在牧羊人身上,他终于确定了自己已经回到了匈奴。

    牧羊人所在的小部落叫呼嘞荼岩,隶属于左谷蠡王部,牧羊人是替一个叫斯玛的十夫长放羊,现在正在秦长城以北放牧过冬,因为是弱部,便被划分到了这种贫瘠的戈壁荒漠上放牧。

    牛羊的出产远远不足以养活部族人口,所以呼嘞荼岩和周围的部族都是出商人的地方。

    每年呼嘞荼岩部都会在族长,也是这里最大的官,百夫长鸿都八失喇的带领下,收购周围部族的皮毛牛筋。

    每年秋天趁着牧闲时,两次来往于秦匈边境,出售秦人所需的皮毛来换取过冬的食物,年景不好时,甚至连大牲畜都是被交易的对象。

    当冒顿问到胡堡城时,牧羊人吹嘘般的告诉了他消息,现在的胡堡城在草原上名声赫赫,赵炎和令狐苟将胡堡城的商业发展迅速,商队几乎覆盖了匈奴全境。

    靠着冒顿的秦官身份,胡堡与大秦官方有着天然的优势,随着大秦国府在九原郡推行律治,以及长城的修建,匈奴被蒙恬等人变相北逐,诸多原因组合下,秦匈贸易受到了限制。

    如今大秦与匈奴所有的大批量物资交易都选在胡堡,胡堡从戍堡摇身一变成了榷场,这为冒顿在匈奴赢下了大量的名声。

    牧羊人身处的位置,奠定了他不可能为冒顿提供更多的信息。

第一章 独回家满身伤痕,谋荣归风云再起

    随后桑格又将自己昏迷时的事情娓娓道来,望着红肿的双脚上没有一块好皮,冒顿不禁唏嘘,落魄时,一只褪了毛的老狼都能要了命。

    闭上眼,冒顿在心中呢喃道:“阿琪格,我活着回来了,等着我”。

    休整几天过后,心中藏着事的冒顿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让桑格用两把青铜剑和一把硬弓作为车资,两人很幸运的坐上了呼嘞荼岩部今年最后一次,去胡堡交易毛皮的牛车上。

    望着牛车上闭目养伤的冒顿和身旁寸步不离的桑格,商队的领头,百夫长鸿都八失喇猜测两人肯定不是普通的逃难者,拨马回头关照了十夫长斯玛几句,让他盯着点。

    斯玛带着两个匈奴汉子笑着挤上了牛车,车上的冒顿和桑格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草原上民与匪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

    桑格伸手将藏在皮子下的匕首拔出了头,冒顿偷偷用手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冒顿知道呼嘞荼岩部要想杀人,不会费力的派人来监视,远处射几箭,他和桑格都得领盒饭。

    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冒顿问斯玛要了些羊皮袋里的劣酒,酸涩下喉,眼角徒添泪痕。

    秋风刮过枯黄的草原,掀起不知名的野草打着漩飞向天际。

    偶尔会碰见几个储备牲畜过冬草料的牧人,忙碌在半米高的草中,时不时的喊上两句。

    牛羊正卖力的啃食着黄绿相间的秋草,竭力增肥,以求渡过漫长的寒冬。

    望着沿途牧人们的祥和与忙碌,冒顿和桑格坐在拉皮子的牛车上恍如隔世。

    几天前他们还在月氏人的追击下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却有了些许回家的味道,可惜却无人伴。

    冒顿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微风扑面。

    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三天功夫,冒顿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故土,那座矗立在大地上,人潮汹涌的胡堡城。

    离胡堡百里之外便能瞧见巡防的一队队狼骑军,整齐、凶悍,这是所有人瞧见狼骑军的第一印象。

    冒顿不住的暗中点头,心里却不免比较,现在的狼骑军士兵脸上布满风霜,武器配备优良,纪律严谨,马队进退有度,远远一望煞气迎面扑来。

    冒顿心道:“看来朝鲁和阿古达木将狼骑军训练的还不错。”

    望着远去巡逻的狼骑军,冒顿心中暗叹,这才是自己乱世的立身之本啊。

    但冒顿并没有和宛如孩子般的狼骑军相认,此次他要秘回胡堡,为自己重归匈奴进行谋划,现在还不是明面上回去的时候。

    过了城门检查,两人和呼嘞荼岩部的商队拜别,冒顿直奔赵炎家,见过赵炎后秘密回到堡主府。

    胡堡的高层,军方的朝鲁、阿古达木、赛罕,政方的令狐苟、余霖跟摩柯末都第一时间收到冒顿归来的消息。

    小团队重聚堡主府,忠义堂内在桑格的述说下,众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当得知阿琪格怀着小王子被害后,就连一项稳重的朝鲁都面目狰狞的咆哮着要报仇。

    可见阿琪格作为阏氏得人心之深,若不是赵炎压着,忠义堂房顶都得掀了。

    往常冒顿处理胡堡大小事务,而阿琪格作为贤内助则帮冒顿安定人心,像阿古达木的妻子塔玉儿,朝鲁的妻子朝颜娜拉,都和阿琪格亲如姐妹。

    毫不夸张的说,冒顿手下将领的一半忠诚,都是阿琪格在生活上不懈努力换来的。

    冒顿和阿琪格的感情自不必多说,这些跟随到胡堡的老人都是见证者,阿琪格的离去仿佛就是自己女儿的离去。

    赵炎同样心中烦闷,阿琪格温婉的身影也关心着自己,润物细无声。

    但此时和单于庭发成冲突可不是好时机,作为谋主能让主公笑到最后才是关键,快意恩仇是侠客的生活。

    与哄吵的忠义堂不同,此时冒顿正在阿琪格的房间内,亲自将她身前的一切物件,细心的收罗起来。

    待护卫告知忠义堂内众人都到齐了时,冒顿才规整的将一切放好,合门走了出来。

    冒顿肃然的走进忠义堂,众人见状连忙起身施礼,此时他们眼中的冒顿,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变了。

    如果说去月氏前的冒顿宛如出世的利剑,那么此时的他已经将锋芒藏入了剑鞘。

    登上主位的冒顿望着身前的众人,短须亲启道:“诸位,许久不见,冒顿暗中归来,此事需从长计议。

    本王子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回归匈奴,诸位,议一议吧。”

    冒顿的话让众人心中一静,虽然大家都想报仇,但如今胡堡的实力对上月氏显然不够看。

    狼骑的一万骑兵,仅仅和四姓贵族里的呼延部实力差不多,想要在匈奴国内占据主动都不行。

    赵炎活生生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此次冒顿归来不一样了。

    望着众人略显诧异的反应,冒顿也不恼,反而开口说道:“大家坐着慢慢想,先说说胡堡的近况吧,不着急。”

    说着还让侍者为众人添了奶茶,这一缓效果出奇的好,让众人从愤怒中走了出来。

    赵炎、令狐苟、余霖将胡堡的政事、商事一一道来,咸阳方面算是给了冒顿这个征西将军很大的好处,现在九原全郡只有胡堡还经营着秦匈贸易。

    质子月氏期间,只有在冒顿刚走后不久,赵高派人来过一次,得知冒顿不在后便匆匆返回。

    今后大秦官方仿佛将胡堡遗忘了一般,倒是九原郡最终落到了公子扶苏的手中,胡亥回了咸阳。

    这一点冒顿并不感到意外,在九原支持扶苏的可是蒙恬,此人在大秦军中的威望连始皇帝都忌惮,更遑论胡亥、赵高了,终究军队才是新九原的支柱。

    商事方面倒是单于庭派了几波人想要插手,都被赵炎委婉的挡了回去,但冒顿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

    匈奴如今的掌权贵族一个个都是贪心不减的角色,就连头曼看着肥羊般的商队都想要咬一口更遑论他人。

    军队方面阿古达木和朝鲁已经将一万狼骑训练成熟,装备方面虽然比不过秦军,但远超匈奴其余各部,现在只有单于庭,头曼手中的一万护卫军可以与之媲美。

    而胡堡粮秣、武器的储备却差强人意,最多支持短暂的战事。

    阿古达木和朝鲁只好靠剿灭周围的马匪和护送商队来训练骑士,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军队只有经历过战火,方能称之为军队。

    冒顿知道这是令狐苟和余霖努力很久的结果了,从一清二白到现在养着一万军队,他们的内政能力已经很出色了,得到冒顿肯定的二人心情畅快。

    至于驼城之盟的维护,胡堡能给予诸子的帮助不少,但真正扶正的却只在百夫长之流,本是细水长流的活计,可冒顿似乎等不了那么久了。

    望着思考的赵炎,冒顿笑着问道:“我们的赵大才子,有何见解啊。”

    赵炎瞥了一眼冒顿,正言道:“此番李兄回来,对胡堡可谓大喜,但单于庭的反应,不外乎将此事定为逃兵,还是英雄,就需要我们操作了。

    借势必不可少,此次我们潜在的敌人不仅仅有大阏氏母子和右贤王,还有大单于。”

    冒顿点头,父子仇敌令人唏嘘,黯然。

    随后冒顿又示意赵炎继续。

    “现在李兄回来的事情只有在座的诸位知道,我们不妨将李兄忍辱月氏,又智戏月氏全国的消息传出去。

    造势,让全草原都知道此事,匈奴人崇尚强者,李兄便是英雄,这样我们就占据大义,老单于不会在这个关头犯众怒的。

    再联合左谷蠡王和燕吾作为金帐内的策应,逼老单于数功并赏,为我们夺得更多的兵权。”

    冒顿点着头,接言道:“刚是左谷蠡王和燕吾怕是还不够,老单于借力打力的功夫不差。

    四姓内的呼延部,须卜部、兰部都派人去接触,其余诸王只要不是明确站在忽室尔和右贤王那边的都派人去。

    胡堡的商队收益我可以分给他们,只换他们这次金帐内的支持。”

    赵炎闻言不免意识到,冒顿这是要明面和老单于进行一次较量了。

    眼见众人还要消化一下赵炎的计划,冒顿便先散了会。

    紧接着冒顿命令将桑格升任亲卫副队长,派人将柘木罕一家接到胡堡。

    随后冒顿还想将呼嘞荼岩部从左谷蠡王部要出来,以报救命之恩。

    至于北迁漠北的事情,他还没有来的及和赵炎谈一谈,推开眼前的木窗,自己东归之事真能瞒住所有人吗?不见得。

    想着想着便走在堡主府的路上,冒顿望着熟悉的环境不免睹物思人。

    呼大爷拉着小阿兰的手迎面而来,慈祥的老人望着归来的冒顿露出招牌的菊花笑,而蹦到怀里的阿兰,稚嫩的声音询问着她的阿琪格姐姐何时回来时,冒顿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冒顿归来的消息,传到了草原上的单于庭。

    老头曼望着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烈火,心中不免感叹自己失算,听信了大阏氏的话,让冒顿永远留在月氏的想法破灭了。

    大漠和月氏人终究没有帮他处理掉冒顿这个麻烦,他愤恨的用铁钳子戳了戳火盆中的木炭,发泄着来自内心的戾气。

    头曼转头望像身边不远处的燕吾,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说冒顿这次活着回来,本单于该怎么做。”

    闻言燕吾先是一怔,随后答非所问的笑道:“不管怎么说,冒顿王子也是大单于的骨肉不是。”

    “骨肉,是啊。”

    头曼颇有萧索的一叹,将派人半路截杀冒顿的想法收了起来。

    毕竟杀容易,但杀了之后,其余的事情便不好办了,自己对部族的掌控,现在可经不起任何的风雨。

    头曼挥手吩咐道:“传令吧,初春召开金帐大会,单于庭内收拾一新,令大巫师部准备祭天仪式,迎接我们大匈奴的英雄,冒顿。”

    “嗨。”

    护卫应声退去。

    却没有听见老单于独自低吟道:“也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第二章 难忍怨小王心生歹,剖厉害李欣北上策

    单于庭营地在老单于的命令下忙碌了起来。

    冬天给部落带来的压抑气氛与堆在穹庐上的残雪被牧民打扫干净。

    一队队单于庭亲卫从马厩里放出战马,纵马将大单于的命令传遍草原。

    随着时间慢慢发酵,各部的王爷和贵族都意识到,新旧两股势力重新开始对抗。

    一时间串联、通气、拉拢、交易不断,短短几天内,窝了一年的草原仿佛在得到冒顿重归匈奴的消息时,瞬间热闹了起来。

    胡堡的商队来往草原各部,冒顿王子的事迹,在游吟诗人的高歌中传遍了草原各部。

    人们崇拜英雄,敬仰英雄,同时需要英雄,接连经受失败和苦难的匈奴人对此的渴求更为迫切。

    他们似乎将所有对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重归匈奴的冒顿身上,王子归来的呼声响彻草原。

    听着单于庭流传着关于冒顿王子的英雄事迹,忽室尔气呼呼的躲进母亲达兰宝音的粉帐中。

    一脚将迎上来的侍女踹开,吓得为达兰宝音梳头的侍女手一抖便没了轻重,达兰宝音瞪了侍女一眼,挥手让侍女们撤出去。

    如蒙大赦的侍女小跑着出了粉帐,粉帐内只剩下达兰宝音母子。

    达兰宝音自顾自的梳理着瀑布般的黑发。

    望着只顾梳头却不说话的母亲,忽室尔年轻气盛,撑不住心中气愤,声色俱厉的喊道:“母亲!现在整个单于庭都在议论着那个杂种,咱们得想办法挫一挫他的锐气。

    不然此次金帐大会,一旦让那个杂种打个翻身仗,咱们就都完了,不能只指望金帐内那个老不死的啊。”

    达兰宝音望着气急败坏的儿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忽室尔还是太过年少气盛了。

    她轻言道:“冒顿就算知道这一切是我们做的又能怎样,他最恨的应该是金帐里的老头子。

    你忘了哲塔午台临走时的话了吗?只要你牢牢示弱,老头子早晚会和冒顿闹翻,待两只老虎打的筋疲力尽时,你舅舅会帮你登上单于位的。”

    忽室尔粗暴的打断了达兰宝音,质问般的喊道:“那还要等多久?如今还不是要看着那个杂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见在母亲这边没法取得帮助后,忽室尔转身气呼呼的冲出了大帐。

    忽室尔不会给冒顿好看的,他要竭尽全力,联系一切反对冒顿的势力,在金帐会议上狙击春风得意的冒顿。

    而胡堡城里的冒顿,此时终于等到了回匈奴的第一个好消息,柯石列一行在几经周转后来到了胡堡,还从边境戍堡帮冒顿带来了赤骥。

    月氏计划的失败,让他失去了妻儿,好在一次临时性起,在边境留下了赤骥马。

    当冒顿再一次跃上赤骥时,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暂时从爱妻的离世中,慢慢找到了些许心灵上的慰藉。

    一人一马仿佛心灵相通,在大汗淋漓的跑了几圈后,牵着缰绳,顺着赤骥的鬃毛,冒顿回到了堡主府。

    赵炎一众胡堡老人替冒顿设宴款待柯石列、乌林木和携家带口的朗克尔斯。

    众人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坦诚下话题自然不少,但帖木尔知道阿琪格去世的消息后,在宴会上哭的宛如一个孩童。

    对于经常照顾他的姐姐阿琪格,帖木尔觉得自己并没有保护好她,其余人同样面有惭愧。

    宴会最终在压抑中散去,冒顿让令狐苟将柯石列带来的部族尽数安排在胡堡。

    胡堡吵闹的一天过去了,仿佛香醇的劣酒般回味苦涩,冒顿望着群星闪耀的黑夜,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冒顿一踏进忠义堂,便开始了解关于金帐会议的进展。

    赵炎汇报道:“根据各个商队带来的情报分析,我们通过商业上的捆绑,将匈奴整个左部王族都拉到了我们这边,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左日逐王陶格斯、左温禺鞮王苏合、左渐将王巴图达赖都将在金帐支持我们。

    四姓贵族,呼延氏需要李兄亲自去游说,因为胡笙阏氏久滞单于庭,呼延氏对此很是不满,派去沟通的使者都被扒光衣物,扔了出来。

    如今的呼延部可谓今非昔比,当年秦匈大战河南地,秦人打残了兰氏、须卜氏、丘林氏,唯独地处漠北的呼延氏毫发未损。

    第二年单于庭再战,那时呼延铁托的一万铁骑刚刚结束和丁零人的交战,还未赶到单于庭营地汇合,匈奴便已战败,无功而返。

    来年冬北伐右谷蠡王部时,恰逢丁零人南下劫掠漠北草原,呼延部再战丁零,无法抽出兵力支援。

    所以匈奴近年来的两次大败和一次小胜,呼延部都没有参加。

    如今只有呼延部是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四姓贵族,部族加起来有三四万人,可出骑兵万余。

    除了单于庭常备的一万五千骑兵可以与呼延部媲美,其余部族皆弱于呼延部。

    兰氏和须卜氏稳妥期间我们没有接触。

    右部王族在右贤王青葛的带领下,对我们的敌意很浓。

    李兄在月氏期间,就是右部出兵攻打月氏,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都是这里面的核心力量。

    如今他们见青葛无望单于位后,都站在了忽室尔王子身后,丘林氏同样如此。”

    闻言,冒顿没心没肺的轻叹道:“看来我们的敌人不少啊,但也没想到老丈人这么厉害。”

    这一叹将会议的气氛一下子调了起来。

    众人的哄笑下,赵炎则意识到此时的冒顿已经承认了他和胡笙的这场政治婚姻。

    他想要快速的整合手中力量,看来阿琪格的去世对他的影响很大。

    寸功未立的柯石列补充说道:“兰氏和须卜氏两大部,兰氏族长哈达迪和须卜氏的须卜起讫,早已是右贤王营帐中的常客了。”

    冒顿皱眉道:“那岂不是说我们没有机会了。”

    相较于赵炎,身为匈奴人的柯石列对匈奴更为熟悉。

    柯石列解释道:“这不一定,哈达迪此人有勇无谋,当年能夺得兰氏部族族长,是得到了右贤王和老单于的支持。

    只要后面的台柱子一倒,凭借我对兰氏部族的渗透,只要将这些年哈达迪背着人做的事,抖落出去,他在兰氏便自顾不暇,兰氏不足为虑。

    须卜氏的须卜起讫倒是个难缠的家伙,其为人小心谨慎,又是老族长的嫡子,这些年跟着右贤王,将部族内的几个叔叔压制的死死的。

    去年老族长一死,他的几个叔叔活泛了起来,只要我们给他的叔叔们一点帮助,就算伤不到人,也能让须卜起讫在这次金帐会议上无暇顾及。”

    冒顿点头,思考着柯石列话里的可行性,短时间想让两族改变风向是不可能了,那么唯有牵制他们不添乱,只要此次能拿到实际兵权,一切都可以再谈。

    冒顿望向赵炎,赵炎会意继续,颇为轻松的说道:“现在也只好这么办了,不过燕吾那边,李兄要亲自拜访。

    有时间不妨带着胡笙阏氏去呼延部走一走,那怕去吃顿饭也好啊。”

    阿古达木和新交的好兄弟乌林木听着一脸懵,刚不是还在讨论大事吗,怎么一下子就说到去呼延部吃饭了。

    只有回过味来的冒顿和柯石列相视一笑,这顿饭可以吃。

    北迁漠北的事情,冒顿在柯石列来时便跟众人通了气,胡堡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的小家小业了,北迁的东西很多。

    这使得时间上需要更宽松,冒顿让令狐苟和余霖负责北迁的主要事务,朝鲁带兵协助,一个冬季的时间准备足够了。

    时光荏苒,离初春的金帐会议还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时,冒顿便带着赵炎、帖木尔、阿古达木和一百屠耆骑兵北上单于庭。

    至于柯石列和乌木林则被留在了胡堡,一则因为他们身份敏感,二则是他们需要更快的融入胡堡这个团体中来。

    一到单于庭,冒顿先到单于金帐想觐见老单于头曼,不过却被侍卫长须卜那苏摩拦住,显然自己的便宜老爹在金帐会议前是不准备见他了。

    无奈下冒顿转头去拜见燕吾,同样吃了闭门羹。

    碰壁的冒顿和赵炎无奈的相视一笑,看来这次单于庭之行的开端并不顺利。

    既然单于庭氛围不对,又打听到呼延胡笙已经年前返回呼延部了。

    冒顿一行便离了单于庭,拨马直奔在漠北游牧的呼延部而去。

    听侍者来报,冒顿一行人北上呼延部,燕吾坐在案前嗅着香炉里的椒香,轻笑道:“这小子倒是懂得低头了...”

    一年前呼延铁托得知自己的小女婿冒顿被单于庭派到月氏国去当质子,当时他远在金山和丁零人交战,便派了弟弟呼延者古耐去参加金帐大会,不过单凭呼延部一部根本无力回天,只好作罢。

    年前铁托又听闻冒顿质子月氏后,右贤王青葛派兵洗劫河西月氏,多年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甚至传令将呼延部的骑兵都聚集了起来,一旦自己的女婿出事,他一定要向青葛讨个说法。

    就在右贤王铁骑横行月氏,呼延部紧锣密鼓的举兵时,他的小女儿呼延胡笙回来了。

    带来的是冒顿在胡堡突然完婚,并带着新婚妻子去月氏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呼延铁托羞愧难忍,差点准备和青葛合兵一处,灭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劣马崽子,但在女儿胡笙的劝说下只好做罢。

    铁托觉得自己当时不是见冒顿立了大功风头正劲,起了想赌一赌单于位的心思,这才将胡笙嫁给冒顿。

    如今胡笙的不幸,铁托觉得愧疚万分,好容易时间的洗涤让女儿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底下的斥候却来报,冒顿王子正往呼延部而来。

    铁托提着斥候的领子,怒目圆睁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铁托气极反笑,喝道:“好!欺负胡笙都欺负到我呼延部来了。”

    抽出腰间长剑,铁托气呼呼的命令道:“去,将勇士们都叫起来,营前列阵,今天我们好好的招待一番客人,哼。”

第三章 呼延部门前对峙,睿胡笙以命熄戈

    呼延部后营大帐,此时呼延胡笙正陪姐姐说着话。

    姐姐呼延笛云嫁给了兰氏族长哈达迪同父异母的弟弟兰芪。

    兰芪素来与哈达迪不和,虽然有着兰部勇士的称号,但却也因此被哈达迪派去北海戍边,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来了。

    抬首望了眼一旁诉苦的姐姐笛云,胡笙脑海里不免的想起了冒顿,那个质子月氏的男人,虽然自己不免想着他,但他呢,此时怕还在阿琪格的怀抱里吧,胡笙有点自嘲。

    说道这点姐妹俩倒是同病相怜,丈夫远在天边,而自己却忍着流言蜚语守着活寡。

    胡笙略带忧愁的将铜壶中翻滚的羊奶倒进银碗中,就在递给姐姐的时候。

    侍女乌云一脸焦急的闯进来,大呼道:“小主人,冒顿王子来了,老主人正带着侍卫在营门前对峙呢,刀剑都抽了出来,弓箭都拉满了弓,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

    “啊。”

    胡笙惊叫一声,手中的银碗跌落,他真的来了。

    想起自己孤身回到部族的委屈,族人眼中的怜悯,坚强的胡笙一时间眼中挂满了泪水。

    笛云一边找着皮子收拾,一边抱怨道:“瞧瞧乌云这个死丫头,都被你惯成了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不等笛云唠叨,胡笙便提着裙摆跑出了帐篷。

    呼延部的木藩篱营门口,铁托带着一千呼延部勇士将冒顿一行团团围住,刀出鞘,弓引弦,呼延铁托被骑兵们簇拥在中间,冷眼盯着冒顿。

    冒顿的一百屠耆亲兵同样不甘示弱,面对十倍敌军丝毫不见慌乱,抽刀出鞘豪不服输。

    阿古达木和帖木尔握剑提盾左右护卫,紧紧将冒顿、赵炎围在中间。

    铁托冷眼将阿古达木和帖木尔的动作看在眼里,冒顿的一百亲卫训练有素,清一色的青铜利剑,牛皮黑甲,这种豪华装备让铁托不免眉毛一挑。

    即便是呼延部这样的匈奴贵族部落,想要装备到如此都非下血本不能得,如果仅仅是这面前的一百人还好,若是还有,后面铁托已经无法想象了,只能倒吸冷气。

    质子月氏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实力,可见冒顿不是个徒有虚名的绣花枕头。

    战场上经历多年的铁托看到了这些护卫骑兵眼中的决绝,毫无疑问这些人可以为冒顿赴死。

    得人心如此,将来必定不会差,铁托收起了以前想让冒顿当一个傀儡单于的想法。

    此时铁托已经没了想和冒顿起冲突的心思了,他不只是一个父亲,更是呼延部的部族族长,得罪冒顿而将呼延部陷入危地的事情,他不得不慎重。

    铁托心中一叹,他可以不是个好父亲,但必须是一个合格的部族首领。

    冒顿同样打量着呼延铁托,正直壮年的呼延铁托脸上的络腮胡为他平添了许多威严,不逊与屠耆亲卫的呼延部骑兵,同样反映出铁托的治军之才。

    强者大部,呼延氏必定要争取过来。

    就在双方打量对峙的这会,气喘吁吁的胡笙推开部落骑兵冲了出来。

    顾不得脸上的香汗淋漓,望着眼前的一切,胡笙红着双眼,望着冒顿冷声道:“冒顿,你来这里干什么,还嫌胡笙不够苦吗?”

    胡笙的质问让冒顿心中莫名一痛,自己有愧于面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北伐右谷蠡王巴图后,不是胡笙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不可能完好如初。

    达兰宝音为自己选的三个阏氏,呼延氏胡笙、东胡公主娜木拉、须卜氏绮罗朵兰,唯有胡笙在自己最落魄时尽到了妻子的责任,而自己在胡堡所做的一切,无疑伤透了她的心。

    一时间草原上陷入了沉默,双方的人马好像在这一瞬间都进入了停滞,静静的听着胡笙宣泄着自己的委屈,铁托和冒顿都低下了头,最难偿还的必是情债。

    望着铁托和冒顿,胡笙再次问道:“你们还不住手?难道要胡笙死在营前,一切才会罢休?”

    营前细心算计的两人,在纯粹的胡笙面前无地自容。

    眼见两人依旧不动,胡笙抢过侍卫手中的长剑,架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决绝的眼神望着父亲和丈夫。

    后面赶来的呼延笛云和侍女乌云来到胡笙身边,乌云跪地呜咽着劝着自己的主子,而笛云则知道妹妹的倔脾气,将铁托和冒顿数落一顿,在这越来越乱的场面中,一场硝烟慢慢的消散了。

    冒顿拍着阿古达木吩咐道:“都收起来吧。”

    推开身前保护的帖木尔和阿古达木,冒顿走到胡笙身边,用手拿开架在胡笙脖颈上的剑,轻言道:“是冒顿负你,胡笙又何苦如此。”

    冒顿主动示弱,让这一场潜在的冲突消弭于无形,铁托见此,冷哼一声不做纠缠,转身向着营地而去。

    胡笙被乌云扶着,抽泣着慢慢走回营地。

    冒顿刚想跟上,便被侍卫止住,呼延笛云冷声道:“王子高贵,怕是入不了我们呼延部这种小地方,留步吧。”

    一时间冒顿迈不动脚步,他羞啊。

    望着离开的众人,不一会呼延部营地大门一关,除了两旁哨塔上的人影晃动外,草原上又归于寂静。

    身后的阿古达木和帖木尔感同身受,此事确实是己方理亏,唯有赵炎眼见冒顿吃瘪心情畅快,甚至还幸灾乐祸的吹了个口哨。

    赵炎眯眼笑道:“怎么地?李兄咱这是奔那啊?眼见老丈人这可不收啊。”

    冒顿悻悻的转头,恶狠狠的望着赵炎,咬牙道:“就地扎营。”

    回到后营,笛云望着妹妹哭成个泪人,心中同样不愿,她觉不能让冒顿轻易的将胡笙接回去。

    在兰部多年的她知道,男人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瞧不上眼,妹妹觉不能轻易认输。

    笛云转身问乌云道:“怎么样?冒顿现在在那呢?被阿爸请进来了?”

    乌云很怕笛云,连忙回道:“老主人没有请冒顿王子进来,只是散了部族勇士,自己回大帐了,冒顿王子在营地旁边另起一营。”

    笛云咕哝道:“还算有点良心。”

    转身便喋喋不休的向着胡笙开始传授她的一套驭夫之道....

    铁托气闷的坐在虎皮榻上,仰头将金碗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望着赶回来的大儿子者莫言和小儿子护哲,铁托冷声问道:“那小子还在门口?”

    者莫言见铁托还是没有松口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心急了起来,妹妹的幸福可不能让自家人搅和了。

    者莫言和护哲不像铁托一样常年驻守在呼延部,他们俩是随着呼延部的商队去过胡堡城的。

    胡堡城的繁华让两人心中早就对未来的妹夫上了心,而胡笙回到呼延部,隐藏在冰冷内心下的悲伤,作为兄弟,他们感同身受。

    现在冒顿既然回心转意,呼延部未必不能顺水推舟。

    知道父亲铁托放不下面子,者莫言答话道:“阿爸,那小子在咱们部营地旁边另起一营,乖着呢。”

    说着还不由得给弟弟护哲使眼色,护哲立刻会意,脸色一变怒道:“阿爸要是觉得不妥,护哲这就去召集骑兵,为姐姐和阿爸出气。”

    看着两个儿子在面前唱双簧,铁托不由得气极反笑,笑骂道:“你们两个的小心思,阿爸还能不知道,冒顿的胡堡城是草原上的明珠,我在老迈不堪用,风声还是听说过的。

    但这小子此来可没安什么好心,只要他进了我呼延部的大门,在单于庭我们呼延部就真没得选择了,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冒顿身后,为他摇旗呐喊。

    冒顿胜则一切皆好,冒顿一旦失败,我呼延部必将沦为其余部族刀俎上的鱼肉。”

    说着铁托站起来,望着两个儿子,者莫言睿智,护哲勇武,要是能再给他五年光景,那时的呼延部便不惧单于庭的打压了。

    雄踞漠北,称霸一方也未尝不可,可惜冒顿的到来,让铁托不得不做出抉择。

    走出穹庐,望着单于庭方向,铁托叹道:“现在我呼延部虽强,可终究抵不过整个匈奴,老头曼这一手是逼着我表态啊。”

    毕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者莫言转念一想,说道:“阿爸何必畏惧单于庭,河套大战单于庭根本没通知我们,还不是单于庭害怕一旦打赢,会让我呼延部变的更强。

    单于庭被秦军偷袭,我部被丁零人突然南下拖住,那时老单于便和我们起了间隙,不然也不会任由达兰宝音将小妹嫁给一个质子。

    我呼延部现在兵强马壮,早就是单于庭的眼中刺,为今之计只能一搏,一旦冒顿上位,我们未必没有崛起的机会。”

    听着者莫言的话,护哲立刻响应道:“大哥说的对,单于庭的鸟气,我们呼延部早就受够了。”

    听着者莫言和护哲的话,铁托心中一叹,两人还是没有褪去青涩。

    头曼压制呼延部不假,但换个单于终究解决不了呼延部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没有那位单于会容忍手下出现一个强大到威胁单于庭的部族。

    但铁托还是鼓励儿子们,轻道:“如此便只能苦了胡笙,去,下令七天之内呼延部任何人都不许和冒顿营地有交易,一滴马奶都不准流出,先晾一晾他们再说。”

    “嗨。”

    者莫言和护哲应声而退,而铁托则遥望营外的冒顿营地目光灼灼。

    傍晚的朝霞散落了一地,冒顿和赵炎两人围坐在篝火旁,边烧烤边取暖,冬色未退还是有些冷意。

    看着护卫们在阿古达木和帖木尔的组织下吃着肉干喝着温水,冷清的营地内只有咀嚼的声音环绕。

    而离冒顿营地百步之外,呼延部大营内篝火连天,宴会正憨,肥美的烤全羊和浓香的马奶酒,气味飘荡在冒顿营地周围。

    呼延部庆祝着严寒冬季的过去,载歌载舞,寄托着对来年美好的期望。

    嚼着为数不多的烤兔子肉,冒顿苦笑着望着赵炎,无奈的叹道:“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是啊。”

    赵炎将手中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篝火里,打趣道:“李兄,你说我将你五花大绑,献给呼延部,多得不说,大家最起码能吃上烤肉喝上热酒,要不你牺牲一下。”

    冒顿哀怨的望着周围的阿古达木、帖木尔,对他们来说这绝对是无妄之灾。

    呼延部阳谋般的惩戒,冒顿和赵炎都无可奈何,情债难还,外加有求于人,咋整?忍着呗。

    望着冒顿吃瘪,赵炎心情舒畅,说道:“不过李兄,此次的目的我们其实已经达到,进不进呼延部其实意义不大。

    现在整个匈奴都知道冒顿王子去了呼延部,而且五天未归,这就足够了。

    只要我们在单于庭随便放出风声,呼延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和我们的联系了,呼延部已经没了选择。”

    冒顿同样知道如此,但自己不想用这招,如此一来便和呼延部彻底闹翻,以后再想缓解就难了。

    现在和胡笙如果算为私事的话,一旦应了赵炎的算计,那自己和呼延部便是公事,想要在缓解必定无法抹去间隙了。

    其实冒顿自己都没有发现,在阿琪格离开后,在潜意识里他将胡笙替代为了阿琪格的影子....

第四章 明智理消除间隙,千里路再续前缘

    呼延部后营,胡笙慢慢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当中,火炉旁煨着翻滚的白色羊奶,香味诱人,借着天窗射来的阳光,她拿着针线正绣着脑海中的画卷。

    牧场上长满了浓密的青草,绿色草地上点缀着花草,金黄灿烂的金露梅,含苞待放的金色花蕾,淡紫色的花朵,染紫的草丛,雪白的繁缕,灰白的蒲公英,更多的是不知名的五色花草。

    一群群洁白如雪,云朵般缓慢走动的羊群,布满山坡,矫健的马儿飞驰而过,慢悠悠的大木车前,拉车的老黄牛时不时停下步子,伸头嚼着一口路边的青草,滋味浓郁。

    染绿的牛唇流下翠绿的汁水,欢快的狗儿从它身旁跑过,三两下又跳回来,围绕着几个跌跌撞撞的孩子,汪汪汪的叫着。

    而她或正坐在木车上捧着不知名的野花,笑望着孩子们,和他。

    或在穹庐边反复不停的翻打着木桶中的牛奶,做好美食煨在火炉里,虽然汗水会打湿脸庞,但暮色下回来的身影和笑语却让这一切变得值得。

    呼延笛云和乌芸聊到开心处,欢笑声打破了胡笙脑海里的幻想,望着一旁开心的姐姐和乌芸,她不禁莞尔,或许现在也不错,有着亲人陪伴。

    见胡笙从刺绣中缓过神来,笛云立刻拉着胡笙,说起来呼延部最近传遍了的事情。

    被晾在营地外面的冒顿,已经成了呼延部家喻户晓的谈资。

    牧民们得知冒顿欺负了呼延部的明珠后,纷纷联合起来,连一滴马奶酒都不换出去。

    有的牧民亲眼见到冒顿营地的人,只能靠着河水和打猎来维持生存,生活凄惨的宛如苦行军。

    听到这些事,胡笙的第一反应是后怕,她知道这是阿爸在为自己出气,但这种做法无疑是在得罪一头狼王。

    在单于庭的日子里,胡笙对冒顿的事迹耳熟能详,不难从这些事上判断出冒顿的性格,执拗且偏激,常常孤注一掷,不计后果。

    从他跳进油锅,掀翻大巫师部开始,只身前往未停战的大秦议和,骆驼城被围死战叛军,无一不是在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惜命者,必有所图。

    此次冒顿来呼延部,胡笙可没觉得这是冒顿对自己回心转意,而是他,那个男人,需要呼延部的骑兵为他而战,而且他势在必得。

    想到此处胡笙不免心中怆然,也许这就是部落女儿的悲哀吧。

    胡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想去劝说阿爸,放弃这种没有意义的试探,不料却被姐姐笛云拦住。

    笛云眉毛一挑,颇有些戏谑的问道:“怎么着?我家的胡笙长大了,听到这些,是不是觉得自家情郎受委屈了,想去求阿爸放过他呀...”

    不理姐姐的打趣,胡笙连忙赶到大帐,帐内只有铁托和妻子乃马真正在说着话。

    胡笙拜福后,对着铁托说道:“阿爸,过犹不及,如此怠慢贵客只会让客人心存不满,日后冒顿称王,这个间隙便永远埋下了,难道您不怕留下亡族灭部的祸根吗?

    冒顿就是草原上的狼王,您不能助他,就趁早杀了他,杀不了他,就义无反顾的帮助他。”

    母亲乃马真望着气呼呼的女儿,莞尔打趣道:“看看,还没嫁过去,就向着门外的那个小子了。”

    胡笙闻言脸上多出了几分红颜,自己来劝父亲,心中多多少少都留了些私心,但铁托倒是被胡笙的话点到了痛处。

    杀冒顿,呼延部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留下骂名,冒顿好赖还有个单于老子呢。

    既然决定投资冒顿争夺单于位,让新王难堪的事情,的确会留下遗患。

    念头通达的铁托望着女儿久久无语,若胡笙是男儿身,必定是呼延部下一任族长最好的人选,必定会为呼延部开创盛世,可惜。

    打定主意的铁托起身下令,让呼延部部众聚集,开门迎客,族长铁托、少族长者莫言、儿子护哲以及大大小小的贵族尽皆出席。

    众人隆重步行,出门迎接冒顿一行。

    随后呼延部大摆宴席,胡笳羌笛的美妙声音流淌在篝火晚会上,呼延部的美女、勇士载歌载舞,热情的欢迎着远涉而来的冒顿。

    冒顿和铁托分坐主位,盛装的胡笙和乃马真分伴左右,愣谁都无法想到,五天前提剑对峙的双方,现在会把酒言欢。

    热情的铁托领着儿子者莫言、呼哲一一为冒顿一行敬酒,牧人的敬酒曲高声吟唱,篝火、舞影、美食相聚一堂。

    阿古达木和呼哲两人早已摒弃前嫌,露出强壮的肌肉,在篝火旁摔跤为乐,就连赵炎和帖木尔也被胡女的热情所缠。

    冒顿与铁托、乃马真夫妇的交谈很融洽,身旁的胡笙则礼节周到的服侍着冒顿,举止妥帖,让人瞧不出瑕疵,只有在母亲乃马真的眼里有着一份心疼。

    在跳动篝火的衬映下,胡笙宛如一块美玉,冷淡的笑容像极了阿琪格,但此刻的冒顿万分清醒,胡笙有着她独特的魅力,她不是阿琪格。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冒顿心里明白,被晾在营外五天,已经让他有了些许的恼怒,而就在此时,呼延部一改常态的变化却又让他心惊。

    者莫言的处事,护哲的勇武,铁托的隐忍,冒顿不得不承认呼延部的确强大,有着三人至少呼延部三代不衰,但究竟是谁,猜出了他的心思。

    胡笙的温柔让冒顿在失去阿琪格后得到了慰藉,不愿多想的他又一次丢开了带着的面具。

    纵情高歌,大碗饮酒,甚至拉着安静的胡笙一起加入了篝火中狂欢.....

    冒顿的狂欢让铁托放下了疑心,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清晨,呼延部营地缕缕炊烟从穹庐中升起,昨夜狂欢的人们早早进入了一天的工作中去。

    一群群羊被牧羊人赶出了羊圈,马儿被放出围栏后撒着欢的奔跑,而懒觉则是贵族的特权。

    乌芸带着一帮侍女爬在大帐门口向里瞧时,冒顿正赤裸着古铜色健壮的身子,转身望着躺在身旁犹在熟睡的胡笙。

    精致的容颜,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漆黑的长发肆意散落,如玉般的身姿让冒顿颇有些流连忘返。

    胡笙那里还不知道是这坏人在作弄她,羞怒下睫毛微动就是不愿睁开。

    过犹不及,冒顿满足了心中的小愿望后便适可而止,霸道的掀开虎皮被,健壮的身体一览无余,道道疤痕同样清晰可见,引来帐外一阵惊呼。

    冒顿朗笑道:“乌芸,还不进来为本王子更衣。”

    散发着少女的羞涩,乌芸带着侍女们,连忙帮冒顿开始梳洗起来。

    收拾妥当的冒顿对着榻上气呼呼望着自己的胡笙,难得的露出笑容,坦诚相见下两人的隔阂被迅速磨灭。

    高声喊着要胡笙等自己回来,冒顿便掀帘而出,只留下胡笙在一帮侍女姐妹们的追问下,满是娇羞的脸庞。

    在和门口等待的赵炎一行汇合后,冒顿知道谈判才刚刚开始。

    呼延部大帐内宾主各落其座,侍女们将西域商人带来的美酒、枣果端上案后施施然的退下。

    铁托入座,他身旁是两个从北部边境连夜赶回来的弟弟特鲁和拉坦乌拉,再加上常年在部的者古耐,以及铁托夫人乃马真的哥哥,五位部族长老一一在座。

    漠北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呼延部四杰,铁托、特鲁、拉坦乌拉、者古耐齐聚,呼延部给足了冒顿面子。

    许久不见他们大声的互相打着趣,倒是让冒顿和赵炎自顾自的饮着酒,嚼着葡萄干,静静的等待。

    想进入呼延部这种血脉维系的决策圈子可没那么容易,如果说娶了胡笙是给了冒顿门票的话,但想要得到贵族们的认可和支持,就得靠冒顿自己了。

    铁托一边和特鲁、拉坦乌拉聊着这个冬季丁零那边打探来的消息,一边则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冒顿和赵炎。

    两人豪不扭捏,只是自顾自吃着案上的水果牛肉,时不时低头聊两句倒是惬意,惹得几兄弟暗赞这两人沉得住气。

    眼见继续试探下也没什么收获,铁托指着冒顿、赵炎笑呵呵的介绍道:“弟兄们,这位是小女胡笙的丈夫冒顿,另一位则是王子的贵客赵炎先生。”

    话罢,目光的围聚下,冒顿二人从容依旧,同样预示着真正关乎利益的谈判开始了。

    在一番介绍、拉拢和笑谈中,经过几番暗中较量,冒顿和铁托将彼此的底线都摸的差不多。

    铁托率先笑道:“既然冒顿王子和小女应大阏氏之意结为夫妇,王子便和铁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胡笙的嫁妆我呼延部绝不吝啬,我部愿出万羊、千马、百牛为嫁,不知王子满意否?”

    铁托忍不住出牌了,呼延部作为匈奴大部,一次性拿出一万只羊,一千匹马,一百头牛这些东西来必定也宛如割肉,舍得舍得,既然肯舍,所图必然不小。

    冒顿表面上不为所动,反而好似没懂般扶胸笑道:“既然呼延部如此热情,礼物小王收下,小王定与胡笙成百年之好。”

    铁托眉毛一皱,暗骂好小子,如此财帛不动心,收起了小觑的心思。

    铁托继续开口说道:“秦人讲究礼尚往来,王子慕秦之心草原上谁人不知,既然王子百忙难顾,作为丈人铁托自当为王子分忧,万柄刀剑,万弓,万箭,千副甲具,万担盐为聘,王子以可行?”

    随着铁托的话,帐篷内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特鲁、拉坦乌拉、者古耐等人都睁大了眼睛瞪着冒顿,生怕其反对。

    如今呼延部的日子不好过,呼延部虽然号称强部,但是建立在以人数为衡量标准的前提下。

    地处漠北的他们远离物资输出丰富的中原地带,一年只有少数时间有商队冒着危险深入草原交易。

    沿途的部落无不克扣,奸商们用一担盐巴换十头健壮的肥牛,明知如此可呼延部依旧趋之若鹜,他们没有选择,心中固然恨透了,但还是得乖乖低头。

    单于庭的几次大战惨败,虽然呼延部侥幸逃过一劫,但却加剧了老头曼对呼延部的猜忌。

    剿灭巴图后,在头曼暗中的封锁下,从南部大秦往漠北的商路几尽断绝。

    冒顿质子月氏仅仅一年的时间,没有食盐的呼延部损失了尽三分之一的老弱人口,其中很大一部份都是部落精华,有手艺的老人,可惜贵壮贱老让呼延部元气大伤。

    聚集起来的大量物资,只能高价和单于庭封锁下的漏网商人交易。

    昨日仅仅是一个十人的小商队,居然胆敢将一担盐巴的价格抬到五十头健牛,高昂的价格连首领铁托都暗自咋舌,但铁托却又无可奈何。

    要是杀了商人取盐,名声传出去,呼延部将不会有任何一个商人来了,等待呼延部的只有灭绝。

    想起往事种种,铁托不由的握住了手中的剑,这把普通的青铜剑被油脂擦的雪亮,这是一把用十条人命换来的武器。

    当年匈奴大举南下进攻赵国,被赵国名将李牧大败雁门,呼延部几乎覆灭,铁托的父亲族人尽皆战死,本是一场为了生存的南下,却不料却加速了部族的死亡。

    匈奴内部弱肉强食,战后残了的呼延部被封到了漠北草原,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般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多年的发展让呼延部终于重新聚集起了实力,回到了鼎盛时期的大部,万骑。

    不过呼延部的万骑却空有人数和马匹,武器却少的可怜,这才是铁托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感受着呼延部贵族热切的眼神,冒顿真怕拒绝之后,这帮贵族生撕了自己。

    一时间冒顿压力山大,铁托敢狮子大开口,但自己的实力不能够啊,实在是胡堡竭尽全力都满足不了呼延部的需求。

    胡堡支持狼骑军的装备都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再武装呼延部了,但在冒顿的计划里,呼延部却是不可缺少的一部份。

    犯难。

第五章 粉帐里定计呼延,进兵途突闻变故

    会议的谈判并不顺利,搁置了争议,小憩下,冒顿回到了胡笙的帐篷。

    初春的天依旧清冷,短短几步路也将人冻的通透,和赵炎两人围坐在炉火前,胡笙为两人杯中添满了热气腾腾的羊奶,便走到一旁和乌芸拿着衣物缝缝补补了起来。

    待喝了热羊奶,冒顿和赵炎的身上才感觉到了暖意,望着眯着眼享受羊奶却又一言不发的赵炎,冒顿气不打一处来。

    从来到呼延部开始,这小子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本以为是这小子胸有沟壑,却不料刚的大帐谈判上这小子三缄其口,只顾自己胡吃海喝,什么从容,屁,完全是无压力。

    “赵兄,呼延部提出的条件你怎么看?”

    赵炎挑着眉毛颇为疑惑的望着冒顿,漫不经心的回道:“什么?李兄何意,你是胡堡堡主,做主便好,炎此次来只是护卫尔。”

    就知道这个小子想避嫌,冒顿心中暗骂,眼见胡笙成了自己老婆后便开始装老好人,不过这也是赵炎的聪明之处。

    历来参与到国君家务事上的臣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眼见在赵炎身上敲不出什么东西来,冒顿狗脸一变,吩咐道:“乌芸你们呼延部不是美女如云,去,找十个八个来给这位赵大人。”

    乌芸闻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红着脸跑了出去。

    赵炎嗅到了冒顿话中的狠意,转念一想便是昨晚和乌芸春风一度的事情被揭发了。

    面色凛然的赵炎道一声告辞,沿着乌芸的背影追了出去,没了人影。

    穹庐里只剩下了冒顿和胡笙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唯有火炉上的奶壶在不停的翻滚发出咕噜声。

    冒顿发呆思考时,胡笙轻轻地来到了他身边,将吵闹的奶壶放到一边,为火炉里加了几块牛粪,盖上了满是历史痕迹的火炉盖。

    坐在矮墩上,胡笙将褶了的袍子捋了捋,伸手将冒顿的脑袋放到了自己腿上。

    冒顿顺驴般的踢了矮墩,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眯着眼享受起来美女的按摩,

    脑海中不由的想起阿琪格,不过当胡笙略带温热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两边时,冒顿便知道物是人非了。

    胡笙的按摩手法很生涩,不过从越来越好的触觉当中,冒顿觉得她已经在很努力的学习了。

    冒顿眯着眼享受,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会这些的?”

    胡笙捋了捋耳畔掉下来的秀发,继续按着说道:“小时候总见阿爸烦恼时,阿妈都会这样,见多了我也就学会了。”

    “呼延部可是强部,你阿爸那里来的烦恼,是来自单于庭?”

    冒顿问完便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谁料胡笙却轻轻的嗯了一声。

    也许此时的胡笙,早已将自己摆到了妻子的位置,而单于庭不就是她家吗。

    “你不要在意,对于单于庭我同样没有什么好感,也许在我远走月氏时,那里便再也回不去了。”

    冒顿仿佛在解释,又仿佛在回忆,喃喃的说道,显然这并不是好的回忆。

    嗯,胡笙轻轻的应着。

    “胡笙说说你们呼延部吧,对了,你和阿琪格一样叫我欣哥好了。”

    闻言胡笙脸上不由的泛起了微笑,柔声道:“欣哥想听什么?呼延部的故事可是有很多呢。”

    “说说牧民们吧,一个冬天过去了,牧民们的生活还好吗?”

    闻言胡笙脸上有了诧异,本以为冒顿会问点呼延部的贵族和军队,不料想冒顿第一件事便问起了牧民。

    胡笙双手的停顿,让冒顿睁开眼望向了她。

    胡笙轻言道:“牧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今年冬季的大雪让呼延部旗下各个部族损失惨重,牛羊死伤无数,很多老弱都没能熬过来。

    听特鲁叔叔说,呼延部其他散落在外的小部,三个月前便断了盐巴,有的小部暴风雪过后便没了联系,想来怕是已经没了。

    阿爸也是愁的睡不着觉,早早便派人去临近的部落借粮,不过冬天刚过,草原上的牛羊还没有长起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没有多出来的粮食。

    听拉坦乌拉叔叔说,今年北方丁零人地界上同样遭了大雪灾,估计离他们南下劫掠的日子不远了。”

    冒顿听后默不作声,在如今这个时代,饿死人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连贵族部落,像呼延部这样都需要借粮度日,那么其他部落的情况可想而知。

    不过对于丁零人的南下,冒顿则是看到了契机,一个将狼骑军锻炼成虎狼之师的机会。

    本想劝劝冒顿,让他帮呼延部度过难关,临近嘴边胡笙又难以启齿。

    女人在部落大事上是没有话语权的,望着满脸凝重的胡笙,冒顿不由的想笑,知道她想让自己帮助部族度过难关,却又顾虑重重。

    伸手摸了摸胡笙的俏脸,冒顿轻言道:“不要担心,一切会好起来的。”

    谈判继续,但这次冒顿却是单刀赴会,有了前面的基础,冒顿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说道:“呼延部所需的万柄刀剑,万弓,万箭,千副甲具,万担盐恕本王子实在无法承担。”

    呼延部众人闻言尽皆心中一喑,连铁托脸上也布满了寒霜。

    冒顿望着铁托继续说道:“既然呼延部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么为了胡笙,我冒顿愿意出粮万担,盐千但来帮助呼延部度过此时的难关,并且今年冒顿将率军帮呼延部抵御南下的丁零人。”

    贵族们闻言先是面面相觑,稍后缓过劲来都面露喜色,粮食和盐才是眼下最关键的物资,至于武器虽然心中热切,但提出这个建议时,就连呼延部的老人们都觉得不可能。

    大秦对草原的封锁甚严,而匈奴工匠稀少,想要成万人的武装骑兵,除了单于庭有这个实力,其余各部连打一把剑的人都稀有。

    冒顿的报价显然不到铁托心中的底线,最终在一番讨价还价后,冒顿出粮食万担,盐千但,一千把秦剑,五百副皮甲,换来了呼延部鼎力支持。

    谈判过后铁托在呼延部举行大宴,将好消息传了出去,让呼延部各部人心思定。

    处理好呼延部的事,冒顿不准备再返胡堡,和赵炎密谈后,冒顿派出阿古达木,连发密令。

    首先将一千屠耆护卫骑兵调集到呼延部,随自己直奔单于庭。

    其次为了以防万一,还命令朝鲁将狼骑军秘调到阴山以北。

    一旦单于庭有变,只需半天,狼骑军便能赶到单于庭。

    最后便是吩咐令狐苟将答应呼延部的物资,先收集一半运到呼延部,已解铁托的燃眉之急。

    待一切准备就绪,只看开春单于庭金帐大会的一番搏斗了。

    半个月后,在一千护卫屠耆的押送下,物资被运送到了呼延部。

    望着一车车颗粒饱满的粮食,一袋袋盐巴,八成新的秦剑皮甲,就连铁托也不禁心中激动。

    这恐怕是呼延部有史以来,收到的最大一批援助了,分发完物资,金帐大会临近。

    铁托将呼延部营地托付给了妻子乃马真和长子者莫言,将呼延部的一万骑兵分成两部,一部五千骑兵由特鲁率领向北防御丁零人突然南下。

    另一部五千骑兵由拉坦乌拉率领,秘密向西南单于庭方向移动以防不测。

    铁托和呼哲带着一千护卫与冒顿一道前往单于庭。

    话分两头说,冒顿北上呼延部搬救兵,忽室尔同样没闲着,他几次三番的拜访右贤王青葛。

    在青葛的运作下,丘林氏和兰氏两部秘密集结了五千骑兵,部署在了单于庭以北。

    右贤王部的一万骑兵部署在了单于庭以东。

    右日逐王特木尔,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右渐将王巴雅尔三王老奸巨猾,都表示会在金帐会议上支持右贤王的决策却不会出兵。

    匈奴近一半的力量在怀,忽室尔心中大定,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三番两次的派人去了须卜氏,可是须卜起讫那个老小子装病不起,看来在这次会议上须卜氏是指望不住了。

    匈奴草原上霎时间风云骤起,单于庭却是喜气连连,小阏氏又为头曼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

    今天的金帐内却只有头曼和燕吾两人,不过金帐内所散发的寒意却让守卫在外的侍卫长须卜那苏摩不寒而栗。

    高坐金座的头曼听着燕吾详细的禀告,单于庭周围居然聚集了近三万骑兵,这让头曼也不禁头疼,儿子们的翅膀都硬了,这对老单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扶着额头,头曼低声问道:“阿矢斯力那里如何?”

    燕吾想起阿矢斯力昨日给自己送来的几车燕国竹简,答道:“左谷蠡王倒是安闲着呢,昨日还送来了几车书简。”

    鄙了一眼燕吾,头曼想了想不由的叹道:“既然如此便赐阿矢斯力一把秦剑好了。”

    闻言燕吾眼神一冷,剑有双面,伤人还是伤己,这是头曼的警告,随后他低首称诺。

    头曼转头吩咐道:“让图图布将单于庭的勇士们也召集起来,单于庭守卫内紧外松,单于庭三万骑兵分北、东、西三面布防,让阿矢斯力把左谷蠡王的八千骑兵放到单于庭以南,金帐会议日程不变。”

    “嗨。”

    燕吾刚准备转身出帐传令,便听见头曼又说道:“让须卜那苏摩把须卜起讫给本单于找来。”

    “嗨。”

    传令的骑兵迅速奔出单于庭,而有一骑直奔冒顿而来。

    和铁托走在半路上,冒顿收到燕吾托人带来的羊皮信,只有短短的示弱二字。

    将信递给赵炎、铁托传阅。

    冒顿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点变动了,没有谁比燕吾更了解老单于了。”

    赵炎点了点头,倒是铁托问道:“如果燕吾这是诱我们进单于庭呢?”

    铁托和燕吾没有合作过,自然是将信将疑,军国大事岂能因一篇书信作罢。

    但铁托是个明白人,现在女婿冒顿才是这场行动的决策者,不言语,铁托静等。

    按冒顿对燕吾的了解,像燕吾这种老谋深算的老枭,轻易是不会发声的,此次一反常态的警示,必定是单于庭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

    但退兵的话,身家性命又交于人手,这让经历过月氏事后的冒顿倍感不爽。

    赵炎同样不言,这种将生死至于敌手的决定,唯有冒顿一人可做。

    思来想去冒顿觉得燕吾骗他无益,不是燕吾暗中帮他,当年连金帐的门他都走不进去,更遑论走到今天。

    而且此信代表了燕吾的支持,想起燕吾的重要性,冒顿心中暗暗振奋,单于庭之行必定大有收获。

    决定后冒顿毫不拖沓,望着众人说道:“各位,既然单于庭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调兵意图,武力胁迫已经没有必要。

    我们本就是为了逼大单于就范,现在我们兵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老单于意图不明,他站在那边,那边便有了绝对兵力优势。

    如此看来不如按燕吾所示,示弱。

    以老单于经年玩弄权术的脾性,平衡之道大行,忽室尔和我,我这边弱了,忽室尔和青葛肯定讨不了好。”

    闻言赵炎有点钦佩起冒顿来,看见燕吾的示弱之计,本以为质子月氏会让冒顿再也不能将自己深陷危地,赵炎心中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兵行险着固然凶险,却不失为一条好计。

    说着冒顿下令,让哨骑传令朝鲁,狼骑军停止北上,回到胡堡驻地待命。

    眼见如此,铁托选择了相信自己女婿,他派呼哲前去传令,让拉坦乌拉率领的五千骑兵回到呼延部营地,退兵。

第六章 且坐下忽室尔骤发难,低头苦众贵族勇争利

    离单于庭还有十里时,哨骑便将冒顿王子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单于庭。

    鼓声阵阵,胡笳声声,老熟人巴图和须卜那苏摩带领着欢迎的人群纵马而出,围绕在冒顿的队伍周围,欢呼呐喊。

    望着飞奔而来的骑兵,阿古达木和帖木尔下意识的握紧了剑柄,冒顿用眼神示意众人放松警惕,既然老单于倾力相庆,自己也选择听从燕吾的建议示弱,此时便不能露怯,要一条道走到黑。

    望着单于庭营地门口迎接的头曼和达兰宝音,冒顿一早跳下马,牵马步行,一步步缓缓走向他们。

    此刻冒顿心里十分复杂,玩弄自己命运的两个仇人近在眼前,可惜凭借着现在手里的力量却无法撼动他们,这是一种无力的悲哀。

    咬了咬牙,临近时冒顿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头曼面前,右手抚胸,颇有些激动的说道:“臣冒顿有负圣恩,今特来大单于帐前请罪。”

    望着匍匐在脚下的冒顿,头曼露出一种令人莫测的眼神,脸上却迅速变换,笑着将冒顿扶起,笑道:“吾儿何罪之有?只身纵横大漠,戏耍月氏,大涨我匈奴威风。”

    一旁的达兰宝音更是附和道:“大单于说的不错,冒顿能回来便好。”

    父宽母慈,好一幅和睦画卷。

    头曼转头朗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添酒开宴,迎我儿冒顿归来。”

    说着头曼为首的匈奴贵族们转身进入金帐。

    陪同在头曼身旁的燕吾,望着冒顿隐忍的一幕,不由的点了点头,暗道此子一趟月氏行果然大有长进。

    冒顿作为主角,随着人群的簇拥而进。

    “冒顿你休得意!”

    就在这时一句低沉的警告吸引了冒顿的目光,望去却是忽室尔。

    忽室尔一年多不见,长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不过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瘦削了不少,这与匈奴人喜欢的雄健风格的确迥异。

    冒顿同样不服输,低声打趣道:“本王子得不得意不重要,倒是你要注意身体啊。”

    忽室尔眼中戾气骤显,情窦初开的他今年的确没了截止,身体大不如前,但这可是他的痛脚,咒骂一声,忽室尔气呼呼的推开前人,跟了上去。

    待头曼和达兰宝音坐定,数百盏牛油灯将金帐照的通亮,随着头曼的一声令下,宴会开始了。

    白衣轻纱的侍女们将飘香的瓜果酒肉,美酒佳肴都端上了案。

    胡琴声幽幽响起,胡女们围绕着金帐中的篝火,赤脚在地毯上翩翩起舞。

    待一舞过罢,冒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来到金帐中央,朗声道:“冒顿今日归来,全赖长生天和大单于保佑,冒顿当自饮三碗以谢天、地、大单于。”

    说着冒顿将手中满碗的马奶酒一饮而尽,连续三杯赢得满堂喝彩。

    王座坐上的头曼嘴角一抿,眼神中有些莫名的味道,显然冒顿将他与天地并称,并没有取得好感。

    今时不同往日,三两句甜言蜜语已经在父子间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看着冒顿赢得满堂喝,忽室尔心中宛如无数的钢针刺痛,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凭什么让这个血脉卑贱的匈奴人得到。

    他不是应该像狗一样,爬倒在自己这种高贵血脉的人脚下吻靴,他凭什么!

    忽室尔从位子上弹起,他再也无法忍受众人对冒顿的赞誉,决定率先发难。

    忽室尔朗声道:“大单于,既然冒顿哥哥单骑归来,想来心中早已期盼了一个冬天的封赏。

    我们何必非要等金帐会议再来论功行赏,不如趁此宴会正酣,喜上加喜不是更好。”

    闻言冒顿心中警惕,忽室尔这是来者不善啊,不过表面上冒顿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端着酒碗的手微微颤动,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长吸一口气,既然决定示弱,那么就静等他们交手吧。

    倒是忽室尔话中的单骑可没安好心,讽刺自己抛弃妻子护卫,还一个冬天,这是在告状啊,一个冬天可是能做很多事的,冒顿将注意力放到了头曼身上。

    忽室尔的话立刻引来在座贵族的大声响应,亲冒顿的部族自然是乐意见忽室尔为自家王子请功。

    忽室尔手中的部族自然支持自家王子,中立部族两不得罪,顿时响应声骤起,颇有些逼宫的意味。

    享受着金帐里众人的响应,忽室尔大喜,这才是他要的感觉。

    不过搅动这一切的他却没有发现巨头们的动向,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右贤王青葛都将视线投到了头曼身上。

    右部诸王纷纷出声响应,其余贵族们也跃跃欲试,头曼将一切尽收眼底,笑望着这一切,但随侍身旁的燕吾却注意到了老单于眼中的戾色。

    忽室尔这完全是在逼老单于直面处理冒顿问题,而右部诸王们的响应更是火上浇油,作为一个王,怎么能容忍臣子去支持自己的儿子,他还没死呢!

    况且忽室尔的话堵死了头曼想处死冒顿的路,无罪而诛,这可是丧尽人心的举动。

    须臾,头曼说道:“既然忽室尔有意为冒顿请功,今天本是大喜,喜上加喜也不妨事,准了,在座的诸位议一议吧。”

    顿时金帐内像炸开了的锅,冒顿逃亡回来,被定义成了功而非过。

    忽室尔像打了鸡血般的身子一震,只要冒顿不在单于庭,最多是个部族藩王,永远跟单于位没关系了。

    想起和青葛密议,找到的冒顿死结,便是胡堡城。

    胡堡这个地处秦匈交接处的贸易集散地,云集着大量的商人和财富,支持了冒顿崛起的全部资源,只要能将冒顿调离胡堡,那么冒顿便成了没了牙的老虎。

    趁热打铁,忽室尔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的望了望端坐案前的冒顿一眼,接声道:“既然大单于首肯,忽室尔斗胆一言,冒顿哥哥威名在外,北伐巴图,逃离月氏,无一不是其在军事上的成功,功高岂能不赏。

    冒顿哥哥屡立战功,却还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功高而位小,恐世人笑我大匈奴赏罚不分,臣请大单于加赐冒顿万夫长,掌管漠北草原诸事。”

    “哦?”

    头曼望着台下的忽室尔,一时间有些摸不透,他知道忽室尔只是右部诸王选出来的话事人,做不得主。

    头曼不经意间望向青葛和右部诸王,可惜并没有从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忽室尔继续说道:“冒顿虽然功高,且能力卓越,不过神勇似大单于都有疏忽的时候,更何况年少的冒顿,既然冒顿王子掌管漠北草原诸事,那么必定是顾的了南,顾不得北。

    既然职责所系,不如就请冒顿哥哥让出胡堡,由四姓贵族或者大部,分别轮流掌控胡堡城。”

    一听要将胡堡城让出,冒顿倒是不经意,倒是其余贵族们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胡堡在草原上无疑是个聚宝盆。

    头曼笑而不语,转头问向冒顿道:“我儿觉得忽室尔说的可有道理?”

    冒顿面露肉疼,反复纠结后才缓慢回道:“冒顿乃大匈奴之臣,胡堡亦为大单于之地,大单于令冒顿交出胡堡,臣定交出胡堡。”

    君君臣臣,冒顿一番称臣,让头曼心中大悦,漠北的万夫长之职,空有其名罢了。

    那里有胡堡城得来的实惠实在,这笔买卖倒是做的,不过饼只有一张,分的人可不少,要是单于庭能吞下这张饼,未来必定实力大增。

    就在头曼寻思间,下面的贵族们吵闹了起来,胡堡的利益草原上谁不眼热,以前是冒顿手里大家虽然眼热,但胡堡是人家打下的地盘,轻易插不进去手。

    现在胡堡成了献出来的肥肉,一只只饿狼盯上,只要一口咬住必定死不松口。

    冒顿的话宛如一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单于庭这个平静的湖面,一时间牛鬼蛇神纷纷都站了出来,强部大部以势压人,弱部小部卑微低腰。

    各部熟悉的族长头人低声交流着自己想法,一个个小团体出现了。

    其中以左谷蠡王阿矢斯力和右贤王青葛为最大,呼延氏、须卜氏次之,本来好好的一场欢迎宴会,现在却成了哄闹的菜市场般热闹。

    默默回到自己矮案前的冒顿此时只能冷眼旁观,态度已经明确,其余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贵壮贱老,这个无数代匈奴人遵循的规则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大帐内有八成是青壮,这带来力量的同时却难免在经验上吃亏,而老单于的威信却大不如前,一言难决,在利益面前部落联盟这种形态下的匈奴积重难返。

    望着和燕吾低首交谈的头曼,就连冒顿也不得不承认头曼真的老了,老去的是称霸草原的雄心,王的尊严。

    放在秦匈大战之前,各部贵族怎敢在金帐如此放肆,而自己短短质子月氏这一年,仿佛连头曼都习惯了这种吵闹,也许他只是想在自己的光芒下,走完自己的夕阳红吧。

    想到此处的冒顿不由的心中唏嘘,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丢弃了不甘,现在他需要的便是将这潭水搅浑,浑水摸鱼,佳也。

    吵闹声终归平静了下来,头曼下令各部各选一人留下,其余人便被请到了偏帐。

    右部诸王在青葛的示意下派出了忽室尔,左部诸王阿矢斯力当仁不让,呼延氏铁托,须卜氏须卜起讫,其余各部也是以部族支柱为代表站了出来。

    冒顿同样被头曼留了下来,在老单于看来,儿子冒顿依旧是那个短视且胆小的男人。

    斥候来报,单于庭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军队不明去向,想来定是冒顿心怯,罢了兵。

    如此头曼心中大定,只要将冒顿调离胡堡城,没有了大秦资源贸易的支持,他又能强到那去。

    想起自己对付呼延部的法子,部族人多又能如何,没有资源物资还不是自生自灭,草原会帮自己除去一切敌人。

    想到此处,头曼不自觉的看了身旁的燕吾一眼,此时他觉得燕吾提议将冒顿放逐漠北是个不错的主意。

    冒顿的服软将胡堡城交了出来,离开单于庭等同放弃了单于位。

    这样避免了自己背负弑子的骂名,至于冒顿在民间的民望,时间将会把一切都磨平。

    望着懂事的冒顿,头曼笑道:“既然吾儿如此忠心,本单于决定由各部抽调青壮一万,组成新部,交由冒顿率领,北迁漠北,冒顿为万夫长,替我大匈奴永镇北疆。”

    “嗨。”

    应声后,冒顿转身退出了大帐,此次来单于庭的目的已经达到,多留无意。

    本来心中还捏着一把汗,但见到闹腾的金帐,冒顿觉得自己和赵炎高看了这帮腐朽的贵族,胡堡这块蛋糕一抛出来,一切的坚定都动摇了。

第七章 割肉装病达心愿,引军分析重训练

    走出金帐,望着漫天的晚霞,冒顿长呼一口气,此次他成功的得到了一万人的兵权,再加上狼骑军和盟友呼延部,三万骑兵的实力,数量上已经足够和单于庭平分秋色。

    成功的背后也印证了赵炎昨夜孤身潜入单于庭的价值。

    入夜,冒顿得到了金帐内分割胡堡利益的消息,忽室尔低估了老头曼,除了青葛的右部诸王、丘林氏、兰氏坚定的支持他的主张外。

    其余阿矢斯力、呼延铁托、须卜起讫这些有实力的匈奴贵族纷纷站在了头曼一边,同意单于庭直接掌管胡堡城,全面接手秦匈贸易。

    忽室尔尽管愤恨,但望着眼前失控的场面,老头曼给年轻的忽室尔狠狠上了一课,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如今的头曼依旧是匈奴名义上的王,气急的忽室尔仗着单于庭外有兵马呼应,直接出言顶撞头曼。

    这无疑是明面上挑战头曼多年积攒起来的权威,现在的头曼宛如吊在悬崖边上,一只脚已然腾空。

    忽室尔的顶撞正如临门狠狠一推,一旦头曼妥协,他的单于威严将一落千丈,事后贵族们有样学样,纷纷兵压单于庭又该如何?

    没有退路的头曼图穷匕见,图图布率领单于庭主力并左谷蠡王部、须卜氏骑兵,迅速扼住了忽室尔的联军,兵压单于庭成了一句笑话。

    知道真相的忽室尔祈求般的望向青葛,可惜他的盟友们选择了沉默,不置一词,就差临场倒戈了。

    面对眼前的一切,忽室尔年轻的心终究撑不住打击,他像身体被抽空了全身的气力,失了魂般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金帐。

    忽室尔挑衅单于威严,大怒的头曼削去了他的所有的职位,赏赐的部族被一一收回。

    右贤王青葛被削去了一千户以示惩戒,一千户虽然听起来不多,但按一户牧民家出两位骑兵来算,两千骑兵的损失,那怕家大业大的右贤王部同样不好受。

    如果这些还都不出冒顿所料的话,那赵炎带来的单于庭三万主力骑兵,事先早已枕戈待旦时,冒顿不禁后背一凉。

    老单于还没有昏聩到被一击而倒的地步,喜忧参半。

    单于庭独吞胡堡,自身实力大增的情况下,必定恶了众多部族,反而让反抗单于庭的潜在部族多了起来。

    想到此处冒顿心中还算有些安慰,最起码割肉胡堡,同样换来当下最重要的兵权不是。

    夜长梦多,为了防止老单于的临时变卦,下了下狠心的冒顿将案前木碗中绿色汤药一饮而尽,随后便昏了过去。

    当天夜里,刚收下胡堡的头曼兴奋不已,源源不断的贸易物资定会加强单于庭的实力,而且管控草原上的商旅,便能将各部牢牢控制在手中。

    强如呼延部都乖乖拜倒在了自己脚下,更遑论其余人呢,想到此处的头曼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下。

    心情大好下,头曼夜宿小阏氏粉帐,不料刚躺下没多久,便被侍卫长须卜那苏摩吵醒,来报说冒顿王子今夜被不明人士投毒,现正昏迷不醒。

    头曼闻言一惊,第一时间忽室尔出现在脑海中,不过细思下头曼便否决了。

    哲塔午台亲自培养出来的人不会如此不堪,出了金帐中这档子事,要是连这点事都想不到,那他就得再找一个王子来对付冒顿了。

    话说回来,此时冒顿在单于庭出事,对头曼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这个敏感时期,若是冒顿死在单于庭,一个谋害的帽子头曼就甩不掉。

    细问下头曼觉得冒顿身中剧毒怕是命不久矣,眼睛一转便下令让冒顿一行人连夜离开单于庭。

    在漆黑的夜色下,细长的火把长龙缓慢的行进在草原上,除了呼啸的风便只有老牛反刍咀嚼的声音。

    牛车慢慢悠悠的走着,丝毫不为时间的流逝而增加迈步子的速度。

    车上躺着的冒顿眯着眼问道:“后面跟着的人,都回去了吗?”

    靠在车窗上假寐的赵炎回话道:“跟了十几里地,耐心没了,都回去了。”

    呼,冒顿长呼一口气,一股脑坐了起来,被人赶出来虽然在计划里,但实际发生后心中却不是个滋味。

    烦躁的冒顿对着车窗外的帖木尔吩咐道:“加快行进速度。”

    “嗨。”

    说着便听见皮鞭的抽打声和骑兵们的吆喝骤起,队伍行进的速度加快了起来。

    半眯着眼的赵炎继续说道:“李兄昏迷期间,炎派阿古达木将军留在单于庭,收拢单于交付的一万骑兵,一旦这些部族到齐便开拔至漠北草原,一切所需皆有胡堡调拨。”

    冒顿点头,叹道:“既然脸面已经撕破,胡堡城一切能拿走的东西我们也没必要客气。

    让令狐苟务必将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尤其是工匠,漠北,咱们是真的一无所有。”

    短暂的聊了聊,知道冒顿兴致不高,赵炎打住了话题。

    十日后,经过一番收拾,胡堡城内已经空出了大把地方,本就是跟着冒顿来这里谋生活的牧民,又一次将家当装上了牛车。

    虽然不舍胡堡的安定和聚居区的稳定,但天生流淌着草原鲜血的牧民们还是兴高采烈的赶着羊群、牛群、马群、骑着骏马,腰间插着捎鞭。

    女人们赶着自家的牛车,牵着孩童,踩着初春的嫩草,宛如候鸟般向着北方迁徙转营。

    身后胡堡的影子一点点缩小、模糊,直至不见。

    作为四海为家的牧民们来说,故地的离去多多少少情绪上有些低沉,故土难离,深印在华夏土地上每个人的血脉中。

    冒顿骑着赤骥,抚摸着怀里小阿兰的脑袋,矗立在草丘上望着这一切。

    为了不使单于庭过度的强大,冒顿还按大秦的征西将军的身份上书咸阳,告知大秦国府自己的北上缘由。

    也不知道自己的上书会放在始皇帝的案上吗,毕竟在如今的大秦看来,一切的斗争都在为储君之位让路,南望大秦,冒顿久久无语.....

    知道自己现在还在与时间赛跑,冒顿同样马虎不得,留下令狐苟和柯石列带领部族缓缓游牧北上,而他则带着狼骑军众人,带着少量的补给直奔漠北。

    来到漠北草原的冒顿先去了呼延部拜访铁托,铁托早已为冒顿扎好营地,营地与呼延部大营一山之隔,傍水而建。

    狼骑军的露面将呼延部贵族心中最后的疑虑打消殆尽,没有人会怀疑训练已久,装备精良的狼骑军战力,就连铁托也不免羡慕,如此铁军,呼延部怕是得有三万骑兵才能与其平分秋色。

    出乎冒顿意料的是仅仅一周后,单于庭答应的一万部族骑兵居然在阿古达木的带领下,同样汇聚到了自己的营地。

    阿古达木和冒顿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先将军队开过来,部族人口则还在半途游牧北上。

    望着一身疲惫赶来的阿古达木,冒顿上前为他拍去了肩上的灰尘。

    阿古达木身后一万骑兵,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他们的新主人,享誉草原的冒顿王子。

    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军队近在眼前,冒顿眼中却是满满的热切。

    他知道这些骑兵大多都是各个部族用来充数的奴隶,不过要说其中没有各部穿插进来的探子,怕是谁都不信。

    安排朝鲁和帖木尔将这一万奴隶军新起一营,大量的人涌进,营地必定会引发一系列麻烦,并且严令他们清洁卫生,防止疾病的传播,如今生病就连冒顿都只有等死的份。

    匆忙下时间过的很快,待全军吃过晚饭,阿古达木,朝鲁等人才匆匆赶到冒顿的大帐。

    大帐内的冒顿和赵炎正下着围子,进来的朝鲁等人,自有胡笙和乌芸为他们端上温暖的羊奶。

    让他们歇息片刻,冒顿才走到榻前,问道:“如今我们有两万人马,加上呼延部的一万人,便有三万,但除了狼骑军外,其余两万人都是拼凑出来的部族骑兵,战力不强。

    呼延部的一万人我们不好插手,阿古达木带来的一万人虽然成分颇杂,但我们不能放弃,训练必须尽早开始了。”

    阿古达木皱眉接声道:“大王子说的不错,单于庭这次带来的一万人,多是各部奴隶,路上有好些人想逃,被狼骑追回了不少。

    其中有些人定是各部的探子,煽动了不少人对抗我们,杀了些,但效果不好。”

    朝鲁闻言道:“既然他们联系,煽动,那我门便将这一万人打散,分派到狼骑军,以狼骑军为骨干,阿古达木带来的奴隶为血肉,新建狼骑军。”

    朝鲁的想法很大胆,狼骑军都是忠于冒顿的骑兵,以这些人来分化新军倒是能起到作用,不过对现在的狼骑军来说,冲进去这么多新人,战斗力必定会下降。

    思来想去,冒顿只愿意拿出一千狼骑军出来,一名狼骑军骑兵带十名新军奴隶,一旦有什么变动,其余九千狼骑军依旧战力碾压。

    心中新旧有别,但冒顿却提到了要对这些新军一视同仁。

    匈奴各部历来阶级分明,欺辱、鞭挞、杀人者过多,所以冒顿决定重申军纪。

    后续军队的训练冒顿却犯了难,匈奴各部,自孩童时便熟悉骑射,马背上生,马背上长,马背上死。

    弓弦声响,苍鹰折翅,猛虎毙命,匈奴人娴熟的马术让匈奴军队往往可以奔袭百里,来去无影。

    恶劣的生存气候造就他们悍不畏死,与天斗,与人斗,每个匈奴人打小便练就了一身的杀人技能,这减少了单兵训练的时间。

    再辅以肉食、奶酪、粮食造就了匈奴人强壮的身体,就单纯的单兵能力,匈奴骑兵就算对上装备精良的大秦骑兵同样平分秋色。

    不过拥有大量骑兵的匈奴人终究大败在了蒙恬手中。

    望向赵炎,冒顿问道:“赵兄对军队的训练可有建议?”

    显然冒顿将打击各部将领的烫手山芋交给了赵炎。

    赵炎会意,起身说道:“就单兵骑兵而言,匈奴骑兵以一敌三名赵国骑兵不在话下,可惜却连败在武灵王和李牧手中。

    对上精锐秦骑一对一自然也是不差,可惜却又败在蒙恬手上,何故?”

    这褒贬间,在座的匈奴诸将纷纷怒目圆睁,赵炎的问引起的骚动被冒顿用眼神压住,能掀开匈奴人的伤疤,赵炎必定看到了本质。

    果然赵炎又接言道:“匈奴骑兵冲锋卷地而来,铺天盖地,宛如巨浪澎湃狂涌,披荆斩棘,一往无前,谓之一鼓作气。

    对付一般小部弱国,席卷而过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其势一旦被阻,则必败。

    秦军、赵军无不是用悍卒战车结阵,迟滞匈奴骑兵的兵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匈奴骑兵一旦受阻便四散而逃,难以聚拢,毫无军纪,一败涂地不过如是。”

    本来气愤的阿古达木、朝鲁、帖木尔此时都沉默了下来,赵炎所说尽是实情。

    匈奴人打仗向来如此,南下的匈奴人次次被打回来,都是因为以前的赵军,现在的秦军都用装备精良的悍卒军阵挡住了匈奴人的冲锋,一旦冲不开步兵方阵,秦赵两军两翼的精锐骑兵便迅速包抄,匈奴人轻则被千里追杀,重则全军覆没,尽数投降。

    望着默言的众人,赵炎继续说道:“不管是赵军,还是现在的秦军,无一不是经过严苛训练,将军们的行军布阵,进攻退守,无一不是藏有深意。

    想要胜必定先要练,一万狼骑,一万新军,只要能练出一万五千精兵则大事可成。”

    冒顿知道赵炎的精兵之法,但想一下子让手底下人接受就有些难了。

    草原上地广人稀,匈奴人的固定思维便是以人口多少来衡量一切,军队同样如此,军队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是影响胜负的关键。

    败与秦赵的匈奴人同样输在了武器装备上,一个是大量使用骨制武器,单纯靠缴获的匈奴,而另一个是青铜武器巅峰的大秦,想想都不在一个等量级上。

    况且还有昏招迭出,目光短浅的匈奴贵族,远不如咸阳完善政治体制下的精锐,所以说匈奴人败的不冤。

    望着底下的将军们,冒顿说道:“既然赵兄已经找出了症结,冒顿便不在多言,各部千夫长以上每日除了日常的训练外,都必须来这里听赵炎先生讲课,兵法难解,那么就多听听中原兵法大家流传在民间的故事。”

    “嗨。”

第八章 狼骑军秣马厉兵,丁零人大举南下

    重新整编狼骑军,使得军营内热闹非凡,后续赶到的柯石列和令狐苟会带来了大量的物资储备,所以冒顿先在呼延部支取了牛羊犒劳大军。

    新军奴隶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上层的平等待遇,但在冒顿看来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罢了。

    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分发在军中,吃的这些奴隶满嘴冒油,不过好日子却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

    期间冒顿按照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重新划分的新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换装和分组。

    随后冒顿和手下智囊团们商量后,知道短时时间想要提高各部的协调性,思来想去只有进行围猎可行。

    按战时标准,各部将官带头,两万狼骑分批出营,开始了大规模围猎训练。

    骑兵们每日往往双马甚至三马奔袭百里,夜间行进,进退闻号,奔袭、包抄、合围、分割、协同。

    一群群黄羊、野狼成了冒顿大军的潜在对手,风驰电掣的骑兵在围猎中慢慢适应着军队的变化和新指挥。

    而像朝鲁、阿古达木这样的万夫长、千夫长,也从赵炎的讲说中知道了中原春秋战国时代,英雄辈出,五霸七雄。

    四大强军魏武卒、齐击技、赵边骑、秦锐士因何而来,又因何称雄。

    齐国的孙武、孙膑,魏国吴起、庞涓,赵国廉颇、李牧、赵奢,秦国白起、王翦、蒙恬一个个名将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动天下风云。

    叱咤风云的名家们在赵炎口中宛如再生,用兵的技巧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冒顿军中的中高层将领。

    望着依旧带着牧民般散漫的新军骑兵,冒顿固然心中着急,但同样无可奈何。

    唯有一遍遍重复,才能洗去匈奴军队身上的匪气,就想打一把刀一样,要经过无数的捶打,烈焰煅烧,才能去除糟粕,方成刃。

    漠北大营内也忙碌异常,工匠们按着冒顿的吩咐将马刀打造了出来。

    在冒顿脑海里,马刀硬弓才是骑兵的专配,马嚼子,马镫和马鞍也在冒顿的指导下做了出来,但这些只是锦上添花。

    工匠们的制造速度缓慢异常,按如今的生产能力,并不是单纯的加人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况且冒顿同样没有那么多的人和工匠。

    望着忙碌的工坊,令狐苟无奈的告诉冒顿要是想让马刀、马嚼子、马镫和马鞍成批量的装备军队,没有一两年功夫是不可能的。

    知道真相的冒顿也只能无奈,一方面让令狐苟加紧打造,另一方面则是将成品储存了起来,现在远不到将这些东西见人的时候。

    三个月的围猎很快过去,草原上夏季带来了热浪滚滚,炙热的太阳将野草都晒的蔫蔫,地平线上一只疲惫的队伍终于回到了漠北大营。

    三个月的围猎训练让新军终于初步融入到了狼骑军,虽然这些奴隶和牧民一时间难改散漫的习惯,但想要成为强军却是要经过战火的洗礼。

    那怕是最早的狼骑,同样如此,现在的狼骑军急需要一场战争来让他们进行蜕变。

    草原上从不缺少战争,铁托为冒顿带来了丁零人最新的消息。

    为了弥补严冬为部族带来的损失,丁零王率领各部准备南下劫掠更加靠南的匈奴。

    呼延部的主要牧场在漠北草原,地理上直面丁零人的兵锋。

    此次丁零王派出了自己的弟弟哈森统领五万丁零各部联军南下,匈奴和丁零边境几个没来的急逃走的小部尽皆被屠。

    特鲁、拉坦乌拉早早带领着五千呼延部骑兵北上御敌,但丁零人来势汹汹,根本不是五千人能挡住的。

    铁托已经将消息快马传到了单于庭,但按以往头曼的作风,没有一两个月,援军是不会到的,头曼不会放弃这个削弱呼延部的好机会。

    铁托心急如焚,若特鲁、拉坦乌拉两人战败,呼延部只好放弃牧场西迁避难了。

    呼哲之所以急忙找到冒顿,是带来了呼延部要冒顿出兵援助的消息。

    望着身旁知道消息后脸色大变的胡笙,冒顿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送走呼哲,再和赵炎、柯石列商议过后,本着练兵和保家卫国的想法,冒顿决定当一会好女婿。

    派出哨骑,冒顿紧急召回了训练中的各部,两万狼骑军迅速集结了起来。

    一日后呼哲带着五千呼延部骑兵赶了过来,两万五千骑士迅速组成洪流直奔边境。

    路上铁托带着者莫言、呼哲和冒顿众人骑在马上商量着御敌的对策。

    铁托提出稳妥之见,以疲兵为策,在保存自身的情况下,以小股骑兵骚扰阻滞丁零人南下,等到单于庭大军到来再伺机反攻。

    闻言冒顿和赵炎相视一笑,铁托想保存呼延部的实力这点无可厚非,不过北方的匈奴部族可就得遭秧,必定沦为丁零人的刀下亡魂。

    放弃练兵的好机会冒顿也舍不得,心里思量着,突然望见打马远处赶来的拉坦乌拉,显然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拉坦乌拉上前一礼,道:“报大王子、呼延氏主,哈森一路大肆劫掠,我北部部族死伤殆尽。

    特鲁正派人监视着哈森大军,我们发现哈森为了加快进军速度,让其胞弟巴音布鲁图率军两万先行,为前锋军,而哈森自己引兵劫掠我匈奴北境各部。”

    赵炎眼神一动,连忙问道:“巴音布鲁图和哈森两军之间拉开了多少?”

    拉坦乌拉想了想,说道:“哈森劫掠各部速度自然慢了些,巴音布鲁图轻装突进,为的是剪除我北境各部的有生力量,我走时两部刚刚分兵,一日间距不下五十里。”

    闻言冒顿心中一动,对着铁托说道:“族长可敢一战,冒顿两万狼骑早已枕戈待旦。”

    铁托望着跃跃欲试的冒顿和狼骑军众将心中一叹,援军好战他这个做主人的可犯了难,叹道:“敢不从命。”

    说着在首领们达成一致的前提下,三万匈奴骑兵昼夜兼程的直奔丁零人的前锋而去。

    丁零人临时大营,哈森从内账中笑呵呵的走了出来,貂皮袄敞开,露出大大小小的疤痕。

    回味着帐内手下人献上来的匈奴小娘曼妙滋味,端起案前的马奶酒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此次南下丁零人卯足了力气,以哈森的部署来看,匈奴单于庭调集军队赶来时,他的五万人马定然将匈奴人的漠北草原横扫。

    头曼和铁托的间隙不是什么秘密,援军到来时,呼延部的一万骑兵早就成了圈里的羊,难逃了。

    只要将铁托留在漠北,届时单和单于庭援军相持,广阔的草原,漫长的补给线,会帮自己将匈奴人的意志拖垮。

    从而逼迫匈奴人放弃漠北草原,到那时漠北草原便是丁零人嘴中的肉了。

    待丁零人南迁漠北,几年休养强大后,南征更富饶的阴山草原和河套草原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处哈森望着手下问道:“巴音布鲁图那小子到哪了?”

    手下一个千夫长立刻回道:“大王,小王子率军在我大营正南方向一百五十里外,正对匈奴人的一个千帐部落进行绞杀。”

    “这小子。”

    哈森哈哈一笑,显然对巴音布鲁图的进展很满意,不过虽然漠北只有呼延部成建制的一万骑兵,但哈森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想了想他说道:“命令各部一日之内归营,保证我大军能一日之内支援巴音布鲁图的先锋军。”

    “嗨”

    此时冒顿三万骑兵已经发现了百里外的巴音布鲁图大军,逃跑的牧人报来了最新的消息。

    巴音布鲁图大军正在剿灭一个匈奴千帐部,他们宛如玩弄猎物的狼群杀光了青壮,赶着老弱像黄羊般在草原奔跑着,只要停下脚步,他们的身后便会被丁零人的弓箭狠狠地钉在草地上。

    嚣张的丁零哨骑用绳子拖着一个七八岁的匈奴小男孩,在草原上纵马小跑,兴奋的声音和小男孩悲惨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丁零哨骑想回首瞧一眼小男孩惨状时,一只羽箭射从他大笑的口中穿出,来的人是帖木尔。

    为了保证大战的顺利进行,冒顿派出了最精锐的屠耆护卫营充当哨骑。

    护卫军将小男孩救起,伤势严重的小男孩只是笑着摸了摸哨骑身上的皮甲,指着身后的方向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可惜满口血沫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悲愤在帖木尔带队的哨骑中传递,望了一眼死去的小男孩,帖木尔打马归营,眼中尽是杀意。

    巴音布鲁图的哨骑和冒顿派出的哨骑双方交手后都是浅尝辄止,反而是将消息传回了各自的大营。

    巴音布鲁图一听匈奴人来了,虽然比预料的快上不少,但都不是问题。

    巴音布鲁图心中暗自兴奋,草原上不怕你打,怕的是你逃。

    漠北草原只有铁托手上的一万骑兵,只要吃掉它,漠北将无战事。

    一路上的势若破竹,增加了巴音布鲁图的信心,望着手下的将军们。

    巴音布鲁图戏谑的笑问道:“匈奴人还有勇气迎战?看来老铁托的脑袋一定是被头曼的牛蹄子给踢了。”

    众人哄笑。

    巴音布鲁图转而脸色阴狠道:“既然铁托找死,那我们就成全他,各部收拢骑士,放弃俘虏,从速南下,迎战铁托。

    派哨骑将我部迎战铁托的消息传给哈森哥哥。”

    闻言一个老将军笑道:“何必劳烦哈森大王,我部勇士就足以将铁托的头颅砍下,装点金银,送给哈森大王当酒杯岂不更好。”

    “哈哈哈。”

    巴音布鲁图笑着摇了摇头,想到这一路匈奴人的不堪一击,自己兵力又强于铁托。

    随后他说道:“也好,那就将铁托的头颅做成酒杯,送给我的哥哥吧。”

    “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904/ 第一时间欣赏冒顿最新章节! 作者:墨茗忧伤所写的《冒顿》为转载作品,冒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冒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冒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冒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冒顿介绍:
薅始皇帝羊毛,坐看汉高祖和楚霸王斗法,中原太危险,我先定个小目标,统一草原去放羊不过分吧,谁知最后疆域是大了那么一点点,后代又熬死了几个王朝...

太史公:然至冒顿(modu)而匈奴最疆大,尽服从北夷...
冒顿:听说有人冒领祖宗,我非蛮夷,骨乃华夏。冒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冒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冒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