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金帐中命不由我,转眼间短短数日
金帐会议按约召开,待众贵族在大帐内坐定,带着面纱的侍女穿梭案几前,为贵族们添酒割肉。
待到金帐中的气氛渐浓,头曼拉着小阏氏的手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头曼两鬓霜白,头发却梳的一丝不苟,为了与小阏氏身上穿的白貂皮衣相配,头曼身披一件黑色熊皮大氅尽显霸气本色。
头曼高坐王位坐定,各部族首领王爷纷纷起身施礼。
有着剿灭巴图的喜事在先,头曼笑着说道:“匈奴再得一统,各部首领居功至伟,来人,传令开宴,摆舞。”
头曼话罢,不等传令开宴的侍者转身,右日逐王特木尔倚老卖老的起身,高声说道:“大单于厚意,想必在座诸位首领心里都感激涕零,但这次各部族首领齐聚,可不单为了来单于庭喝酒吃肉,大单于恩德匈奴,不如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可好?”
头曼望着特木尔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对于和青葛走的越来越近的特木尔,他心中早添不耐。
但为了维护虚心纳谏的形象,头曼压下心中不满,笑道:“既然右日逐王有此提议,那么宴会滞后,本单于先听听各部首领为何而来吧。”
胡坨霖部首领咔哒哈,拖着老弱残躯绕过案几走到帐中,率先跪地掩泪道:“大单于,咔哒哈老来得子,这诸位都知道,整个部族都将虎特厄尔当成了宝贝。
前些日子咔哒哈响应大单于号召,送虎特厄尔加入前锋军,谁知经此一别,我的虎特厄尔便再也回不来了。
长生天在上,求大单于为咔哒哈做主,严惩指挥不力的前锋军统帅冒顿。”
咔哒哈声泪俱下,头曼却看得心中窝火,贵族们推出来的胡坨霖部是仅次于匈奴六大部的强部,说话分量够重,而且咔哒哈所言不虚,他是唯一几个派嫡子加入前锋军的贵族,此时哭闹真是面子里子都占全了。
明知道咔哒哈被人当了抢使,头曼还是好言将他抚慰一番。
刚派人将咔哒哈扶回去,就见蹦出来三个青年贵族,继续声色俱厉的要求头曼严惩王子冒顿。
头曼简直被气乐了,刚刚咔哒哈还有理可寻,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贵族居然敢直接指名道姓。
有人带头,整个金帐内的各部首领除了个别中立的都一起高喝:“严惩冒顿!以儆效尤!”
瞬间头曼脸色僵硬,现在他终于明白这些贵族根本就是来逼宫的。
此时已经不是杀不杀冒顿的问题了,在头曼看来这些人联合起来是在对抗他的单于权威。
帐外戍卫的须卜那苏摩闻声立刻带领单于亲卫入帐,大喝一声:“大单于金帐安敢放肆!肃静!”
顿时打了鸡血的贵族们悻悻闭上了嘴,金帐内重归于静。
经过这么一闹,本来处在暴怒边缘的头曼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挥手让冲入帐中的单于亲卫退了出去,身旁吓坏了的小阏氏也被侍女扶了下去,借机喘息的头曼则在这瞬息间脑海里考虑着利弊。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站了出来,他不屑的望了一眼刚刚还跳腾欢快的贵族们,现在像是霜打了般失去了精神头。
阿矢斯力向着头曼一礼后,说道:“大单于,此次北伐前锋军立功最盛,不是冒顿王子的驼城成功吸引住了巴图主力,我们想再一统匈奴可没那么容易,旷日持久不说,还要白白损失我大匈奴多少将士。”
阿矢斯力话说一半便被咔哒哈挥手拍震案几打断,怒言道:“难道我的虎特厄尔就白死了吗?”
阿矢斯力话锋一转,笑道:“胡坨霖部老首领不必震怒,冒顿有功不假,但他指挥不利导致前锋军大部死伤,罔顾了大单于组建贵族子弟成军的初衷,固然也是有罪的。
所以依阿矢斯力来看对于冒顿王子不若,功不赏,过不罚,功过相抵如此大好。”
果然阿矢斯力的一番话收到了不错反响,冒顿以少拖多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扪心自问,派上另外一个人都必定没有冒顿做的好。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次的金帐会议其实跟前锋军没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阿矢斯力眼见自己的话奏效,颇有些小得意的回到位置上。
右贤王青葛眼神明朗,笑道:“左谷蠡王这话未免遗祸后人,自古以来若是功不赏,试问勇士们谁还愿意为大匈奴死战不退?谁还愿意为大匈奴立下赫赫武功?
此次北伐大王子冒顿睿智勇武,率领五千骑士凭借驼城之利硬撼老巴图五倍之敌,为我大军取得北伐胜利奠定了基础,如此功劳震天,试问在座的各位谁能办到?
青葛请大单于进封冒顿王子为左贤王,以昭其功。”
青葛说话铿锵有力,有理有据顿时让贵族们起声响应。
王座上头曼眼中的戾气浓郁,谁都不能威胁到他的位子,那怕是他儿子。
青葛话罢,顿时身后右贤王部贵族首领纷纷出声附和。
咔哒哈怒起喝道:“冒顿有功该赏,我咔哒哈没有异议,但有过也必罚,否则何以堵住各部之口,前锋军死伤大半,这个责任冒顿王子也必须担起来。”
顿时丧子的贵族们纷纷起身附和,一时间金帐内分成了两派,以胡坨霖部首领咔哒哈为首的丧子派要求头曼处置冒顿。
另一派以右贤王青葛为首的要求封冒顿为左贤王。
金帐内重新不安分了起来,气氛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此时阿矢斯力和头曼身边的燕吾不禁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知道自己中计了。
现在中立派贵族咔哒哈和青葛如此一闹,冒顿危矣。
果然了解头曼性情的燕吾向着王座望了一眼,此时王座上头曼安静的出奇,服侍多年的他怎么能不知道这是头曼暴怒的前兆。
阿矢斯力见此情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立刻做了缩头乌龟钻进了龟壳,他可不愿意为了冒顿去得罪大部分的匈奴贵族。
燕吾瞪了眼低头喝酒的阿矢斯力,脑海里不禁想起了赵炎的建议,随后对着头曼轻言提醒道:“大单于,月氏人的使者还在单于庭呢。”
头曼是什么人,游离在权利场多年的他被燕吾轻轻一点,便知道燕吾这是出主意,让他避开锋芒将冒顿送出匈奴。
其实当青葛提出来要将冒顿封为左贤王后,头曼心中就起了牺牲冒顿的想法,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将冒顿杀,还是放逐。
此北伐头曼看到了冒顿在军事上快速增长的能力,可他心中一直认为冒顿的军事能力是其弱项才对。
现在这么一看就连头曼心中都有些忌惮,驼城一战同样让他受益匪浅。
现在燕吾提出来让冒顿质子月氏,既可以平息丧子贵族们的怒火,毕竟质子对于一个王子来说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只是名义上好听点罢了,而且还能将左贤王之位继续束之高阁,如此谁还能威胁到他的单于之位。
蹙在一齐的眉毛终于舒展了开来,头曼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向身后的软垫靠了靠。
知道头曼已经有了决定,燕吾立刻高呼,将吵闹的场面压了下来。
见金帐安静了下来,头曼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既然冒顿有功亦有过,便将冒顿质子月氏,他是匈奴王子,理当为大匈奴再立新功。”
头曼的话宛如盖棺定论,一时间金帐中的贵族们都不支声了。
质子之事,月氏人认可的头曼诸子中只有冒顿和忽室尔。
贵族的大多数首领都觉得,头曼会派忽室尔那小子去,毕竟对匈奴来说,相对于功劳卓著的冒顿,损失寸功未立的忽室尔才是佳选。
忽室尔如今未立寸功,在按实力说话的匈奴国内,忽室尔除了母亲是大阏氏外再无任何优势,将他质子月氏对匈奴来说并无大碍,就算以后双方开战,只不过是头曼损失了个子嗣罢了。
冒顿则不同,在秦匈大战后冒顿王子对整个匈奴的帮助显而易见。
这会头曼将两件事合起来办,让贵族们重新开始考量。
作为老狐狸的他们在权衡着利弊,咔哒哈不经意间望了一眼青葛,眼见青葛不再言语,他也不再开口。
他们都是部族的首领,虽然嫡子在心中地位非凡,但一个死去的嫡子和百里草场相比,明白人都会选。
得到想要结果的青葛退去,让金帐中本来水火不容的两股势力偃旗息鼓。
头曼下令重新添酒开宴,在胡女轻盈的舞姿下,一切又回归到了安逸。
三言两语以冒顿王子为首的新兴势力,刚刚露头便再次被驱逐出了匈奴的权利中心金帐议会。
……
经过这些天的不断修养,本来靠着参汤续命的李欣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他受的多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在时间上调养愈合,之所以前些日子会在驼城昏倒,完全是因为脱力和心力交瘁。
这些天来倒是赛罕的伤情不容乐观,高烧一直不退,除了用参汤续命外,侍女们只能用李欣的法子将腐肉割掉避免大规模感染,但李欣知道这不是根治的法子。
单于庭内没有专业的医生或者郎中,李欣又不相信巫医,思索下李欣将仅剩的两名狼骑军护卫派给了赛罕,让他们带着赛罕跟一股顺路去胡堡城的商队离去。
胡堡城中商队繁多,终会碰到有一两个医生,不过本就重伤的赛罕能不能承受住旅途的颠簸实在让人揪心。
这两天除了燕吾并没有人来看他,李欣已经从赵炎口中知道自己被质子月氏,时间定到了开春,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对此李欣并不能反抗,除非离开匈奴自谋出路,否则他必须无条件接受贵族会议的决策。
虽然心中纵有千般不甘,但自知道这件事起,李欣便和赵炎、燕吾秘密谈论了很多次。
既然无法避免,就必须制定一个合理的计划,他不能因为一次质子而丧失所有努力得来的话语权。
……
这些日子以来,李欣渐渐熟悉了三个阏氏之一的呼延胡笙。
胡笙长的很俊秀,是个喜欢安静的姑娘,她也是匈奴国内少有喜欢南国文化的女孩。
李欣认识的女孩中,喜欢南国的除了阿琪格就数胡笙了。
其余女孩李欣从贵族们生活的种种迹象中,不难看出他们的女儿会是什么德行。
同样胡笙和阿琪格都厌恶部族内的杀戮,听侍女乌云说胡笙的祖母和两个哥哥都因为呼延部内乱而死,所以对单于庭疯传的北伐大英雄冒顿,胡笙并不感冒。
她对李欣的照顾只是尽到妻子的责任,其余时间胡笙都是静静的在一旁看书,完全没有胡女该有的热情。
李欣知道她不愿在帐内多呆,也不强求,胡笙能来这里多是尽责。
第一百零七章 智戏东胡狠公主,离时燕吾醒心计
清晨呼延胡笙照常和侍女乌云一起来李欣的帐篷内照看,午时看着李欣吃完午饭准时离开,胡笙给李欣留下下午的时间来处理事情和休息。
金帐会议结果已知,质子月氏已成定局,此时李欣和赵炎商量,如今自己虽还未完全康复,但勉强可以骑马,待在单于庭浑身别扭的李欣决定早日返回胡堡城。
这时帐外一阵吵闹让李欣眉头一蹙,赵炎起身便要去处理,李欣拦住了他。
李欣知道在单于庭赵炎办事总是事倍功半,秦匈战后匈奴人的排外情绪很高。
李欣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还没走到帐外便听见了皮鞭声。
走出帐篷,阳光射在李欣脸上一时间有些难以睁眼,适应了片刻他远远望去,侍女乌云此时已经被几名身穿异族服装的大汉压倒在地,几名大汉甚是凶悍而且瞧穿着根本不是匈奴人,能在单于庭如此放肆的只能是东胡人了。
一旁胡笙握着右手,手上一道清晰通红的鞭印异常显目,胡笙对面一个骑在胭脂马上的美女脸露兴奋,正说着东胡话指挥着几个东胡大汉将乌云拉起来准备掌嘴。
李欣与乌云毕竟有几天的喂饭之恩,顿时怒喝道:“住手!安敢在此胡闹。”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李欣,可惜抓住乌云的东胡汉子并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反而是望向胭脂马上的美女。
只见那女人丝毫不虚,反而是对着几个大汉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大汉抡起膀子就对乌云几个响亮的巴掌。
李欣见此怒火中烧,冷声对着周围的单于庭护卫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冲上去,拉开!”
巡逻赶来的护卫长一脸难色,说道:“王子,这些都是东胡贵客,大阏氏交代下来让我等不得怠慢。”
闻言怒急的李欣,提腿就给了护卫长一脚,冷喝道:“这里是匈奴人的单于庭,不是东胡!滚过去将他们拉开,反抗者杀!”
一个杀字让护卫们浑身一震,这位爷可刚经历过驼城之战,戾气高着呢。
护卫长立刻带人抽剑围了上去,刚刚碍着大阏氏的威势只能看着东胡人作恶,但单于庭护卫作为匈奴男人,心中早就憋了股邪气,现在得大王子首肯,上去对着几个东胡汉子纷纷下重手,决不留情。
靠着人多的优势,三两下便解决了战斗,李欣走过去一看,乌云挨了不少巴掌,双脸被抽的红肿,嘴角也隐隐露出血迹。
李欣眼神露出一丝杀意,乌云这些日子每日照顾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眼见恩人受伤,李欣宛如冰渣子的声音响起,狠声道:“将刚刚抽人的东胡人砍去双手,挂上木驴。”
护卫们听令刚要动手,便听见胭脂马上一声娇喝,指着乌云说道:“本公主看谁敢!本公主要这个贱人的眼睛和舌头,去!”
东胡大汉得令刚想动手便被护卫们用剑给逼了回去,护卫们望向李欣。
李欣全然不顾瞪眼冷声道:“还等什么,行刑!”
护卫们都是匈奴人,往日忍了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胡人不少日子,手上快刀唰唰两下,抽人的东胡人发出凄厉的嚎叫,鲜血流淌,不多久便没了生机,尸体被护卫像死狗般拖了下去,血迹延伸了一路。
其余保护胭脂马上女子的东胡汉子纷纷抽出腰剑,以圈形围到了胭脂马前面,手中剑尖颤抖,显然他们这些日子嚣张惯了,没想到这次遇上了狠茬。
杀完人的李欣抬头打量起眼前丝毫没有下马意思的女人,蛾眉倒蹙,粉面含煞,贝齿摇着红唇紧紧不放,满腔怒火尽显脸上,若是不那么心狠,必然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
赵炎不失时机的走上前来,耳语道:“李兄,这便是东胡的娜木拉公主,你的大阏氏。”
不怪李兄觉得这女人靴子上绣的飞鹰神骏不已,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东青,东胡王族图腾。
李欣本就对达兰宝音替他选阏氏一事倍感不满,现在又发现这个娜木拉公主是个狠毒性子,自然是没想将此事善了。
冷哼一声,李欣说道:“那里来的婢子敢在本王子面前放肆,难道不知道单于庭前踏马可是死罪。”
娜木拉高傲的扬起头,娇声道:“本公主身为冒顿王子的大阏氏,教训教训手下阏氏关你何事,还不快给本公主闪开。
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本公主便怕了,委屈了本公主,东胡的铁骑定将尔等踏为肉糜!
哼,还有你们匈奴人的大阏氏同样不会放过你,她可是本公主的姑母。
识相的快点闪开,既然你砍了本公主奴隶的双手,现在就拿你们在场每个人的双手来还,否则此事定叫你们好看。”
李欣面容骤变,仿佛遇上了什么大人物似得表情夸张,狗脸一变谎话张口就来,惊讶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东胡娜木拉公主,小王塔塔阿真是有眼无珠,公主想必是来见我大哥冒顿王子而来。”
娜木拉高傲的哼了一声,毕竟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家,眼见李欣服软心中高兴了不少,语气也有所收敛,哼道:“不错。”
李欣闻言眉头一皱,惋惜的说道:“那公主可要快些收拾东西了,我大哥冒顿今日一早便被大单于派遣,要去遥远的西北月氏国充当质子。
公主作为大哥的阏氏必定要陪伴左右,风霜雪月,大漠戈壁自然是少不了的,作为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
谁料李欣话未说完,娜木拉就尖叫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恐之言脸色巨变,冒顿居然要去当月氏当质子。
想起在东胡时被自己砍手砍脚充当玩物的各国质子,一瞬间娜木拉仿佛感觉这些都应到了自己身上。
惊恐布满了美丽的脸庞,心中咒骂冒顿废物,居然一嫁过来就让她去吃风霜,想起姑母达兰阏氏同样一肚子气,居然为她找了个待罪的丈夫,这不是害她嘛。
高贵的东胡王族公主怎么能受如此牵连,想到此处娜木拉顾不得李欣等人,牵转胭脂马,头也不回的直奔大阏氏粉帐而去。
李欣眯着小眼睛,望着娜木拉逃跑般的身影,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想必娜木拉会好好的在单于庭闹上一场,自己虽然是北伐的受害者,但为大赢家老单于添添堵心里也觉得不错。
转过身李欣突然发现赵炎、胡笙和护卫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一种疏远感。
看着他们脸上努力挤出的笑意,李欣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众人好奇和不解的眼神,李欣被众人的反应弄了个迷糊,茫然的又问向赵炎道:“赵兄,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赵炎笑而不答,反问道:“李兄,炎有一事不解,这塔塔阿是?”
李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肩道:“哦,我听燕吾说的,塔塔阿好像是老单于的第七子,不过早夭,怎么了,有问题?”
顿时众人作鸟兽散,胡笙扶着受伤的乌云快步离开,护卫们拖走了东胡人一去不返,只有赵炎摇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眼见众人散去李欣想到了自己即将离去,胡笙算是此次单于庭之行为数不多的朋友。
李欣赶紧对着胡笙离开的背影喊道:“胡笙姑娘,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冒顿近日便要离开单于庭了,有缘我们再聚。”
归乡心切的李欣,丝毫没有发现胡笙的背影突然顿了一下,望着连回答都不回就离开的胡笙。
李欣呢喃道:“咋连个回应声都没有,真是....”
转头望向赵炎,只见赵炎摆着手,摇头转身钻进了帐篷中没了影子。
天地间除了一个个屹立的穹庐就剩李欣一人不知为何。
跃马走出单于庭,李欣觉得身上压迫感骤减,转头望着残雪消融的单于庭,脑海里不由想起了临走时和燕吾的一番交谈。
当李欣问燕吾,对于自己这次质子月氏国可有嘱咐时,燕吾眯着眼睛小口允吸着杯中的羊奶,裹着豹皮御寒的燕吾显得万分孤寂。
燕吾开口说道:“王子此时与燕吾一样,都是孤落之人,于匈奴内无强臣帮助,外无兵马策应,偌大的单于庭内居然和我这个阉人般受人欺凌,可笑。
于大秦虽有县令之位却被视如胡蛮,那怕王子尽忠于嬴氏,但最终不过赐鸩酒一杯了此残生。”
李欣心中苦涩,燕吾所言尽皆实,他本想借着大秦官方的势力阻止自己质子月氏,但听燕吾的话看来此路不通,毕竟没有价值就没有投入,颓败感油然而生,李欣默不作声静待燕吾的下文。
望着有些颓然的李欣,燕吾漫不经心的问道:“大王子可知月氏与匈奴熟强?”
李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月氏。”
燕吾又问道:“大王子可知为何月氏不像年前那般咄咄逼人,驱兵而来,反而是派使言和,在匈奴答应称臣、纳贡后只要求质子便应诺了盟约。”
李欣顿了顿,答道:“两国不信。”
燕吾摇了摇头,解释道:“此其一也,大月氏称雄草原西部久矣,此任月氏王乃雄心勃勃之辈,他能放下此时虚弱的匈奴,这块人人眼中的肉糜,那必定是盯上了一块更加肥美的鹿脯。
下南羌而西霸西域,此乃是王霸之基,随后东征匈奴、东胡皆可利战,就连大秦也未尝不可徐徐图之。”
李欣恍然,顿了顿言道:“看来此次我能否在月氏待的安稳,不取决与月氏内部,而取决于匈奴是否激怒或者挑衅月氏王了。”
“不错。”
燕吾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大王子此次西行,想来原因清楚无比,老臣不在赘述,但王子想偷梁换柱之心却非一日之功,操之过急只会留下祸患。
多留伏笔是不错,留多了却容易让人起疑,画蛇添足之人老臣会帮王子除去,王子可放心西行。”
听到此时李欣心砰砰的加快了跳速,后脊背突然感到凉飕飕,如果此时不是在单于庭,李欣定然杀人灭口,燕吾居然猜出了自己的计划。
燕吾在李欣闪烁的目光中悠然自得,良久后李欣起身对着燕吾恭敬一拜,转身离去。
出门时李欣听见燕吾说道:“收敛脾性,多结善缘,早日归来方位上策。”
望着李欣离去的背影,燕吾放下了手中喝干的木杯,神色不复坦然,呢喃道:“还真是个阴险的小豹子。”
在赵炎的提点中李欣回到了现实,望了眼身后跟着的赵炎、阿古达木、帖木尔、余霖心中怅然,来时还有百名狼骑护卫,现在只剩四骑形单影只。
脑海中不由的想起了相伴自己冲阵的左右护卫,李欣长叹一声,挥鞭抽马直奔胡堡方向而去,既然要去遥远的月氏,他怎么能不留下伏笔。
第一百零八章 李欣情定阿琪格,赵炎举荐摩柯末
装有李欣质子月氏消息的羊皮卷,很快传到了咸阳,摆到了始皇帝的案前。
李欣在单于庭斗争中的败北,让嬴政失去了对这个匈奴过河卒的兴趣。
本想借胡儿窥视草原的想法也随之抛弃,不过无伤大雅,大秦连六国都灭了,东胡、月氏之流还能阻挡大秦统一天下的脚步吗?
但朕需要源源不断的铁骑。
嬴政挥手招来侍者,身体日渐虚弱的始皇帝吩咐道:“传召匈奴,令其每年进贡的战马数量翻倍,违令者遗部灭族。
让五十六专注九原事,不必再留意胡堡城,胡儿已经没了价值。
罢了冒顿九原县令之职,给他一个征西将军的杂号,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嗨。”
望着侍者退去的身影,嬴政不由的抬头望了眼帝国北方,日理万机的他坐拥庞大帝国,匈奴王子的死活只不过是帝国沧海里的一粒粟米罢了。
转眼嬴政便将在议政殿和自己谈论天下英雄的胡儿忘却,李欣侥幸逃过一劫。
冬雪消融,草原上突然多了不少临时河流,这让赶往胡堡城的李欣多绕了路。
伤痛和归途让他神色倦然,好在一行终于策马站到了胡堡南门下。
跟着络绎不绝的商旅,五人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意,互相嘲笑着狼狈,很是亲切。
拍了拍身上风干的泥屑,李欣牵马走入城中。
今日守门的是塔拉,他很快将李欣五人引进胡堡。
当李欣问到赛罕时,塔拉说胡堡内找到了郎中,但赛罕送来的太晚,已经过了最佳的疗伤时间,命是救了下来,但以后想要再拿弓可就难了。
听到这里李欣沉默了,最终叹道:“待赛罕伤好后,将他编入我的贴身护卫队吧,虽然他拉不动弓了,但我相信赛罕能为我培养出成千上万个射雕手。”
身后几人都是心中一震,李欣的安排无疑是赛罕最好的归宿,本来还为赛罕担忧的想法也抛之脑后。
随后李欣又吩咐道:“赵兄回去看看伯母,阿古达木去看你的未婚妻,本来想要在九原为你们主婚的,现在换成胡堡,虽然少了些大气,但也不错。
帖木尔今天也许你一天假,自己安排吧,各位明日晚宴见。”
“嗨。”
牵着疲马,李欣走进了城主府,有日子没回来,现在心中终于不是空落落的了。
最先发现李欣的是精灵般的阿兰和虞白露,在看到虞白露时李欣知道项羽一行肯定还在胡堡。
领着两个小精灵一进屋子便碰上了闻声而出的阿琪格。
望着怔在面前的阿琪格,这次李欣没有逃避,伸手将美人宛如怀中,久久不愿松手。
“你回来了。”
“嗯。”
“过得好吗?”
“还好。”
……
相逢总是蜜糖般的美好,待一起吃过团圆饭,李欣牵着阿琪格在院子中漫步,话聊着北上的一切。
李欣像是对阿琪格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慢慢变成了低沉的倾诉,而阿琪格默默陪伴在身旁充当了完美的收听者。
当李欣想告诉阿琪格在单于庭头曼和达兰宝音为他选了三位阏氏时,却总是无法开口,他深怕一旦说出,此时的一切尽化泡影。
在李欣不上不下进退两难时,阿琪格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唇,轻语道:“别说了,我都知道。”
李欣愕然,阿琪格笑面如花,低首靠在李欣肩上娇声道:“欣哥又何必惊讶,送赛罕回来时,不是还回来了两名护卫嘛。”
李欣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手臂轻轻的搭在阿琪格腰间,李欣此时的心很安静,自己努力的付出,不就是为了得到她的陪伴。
安静的久了便会有些事情发生,就在李欣想着怎么使坏时。
阿琪格平静的对李欣说道:“欣哥,我想好了,这次我跟你去。”
李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放下了不安分的手,问道:“什么?要去那?”
阿琪格伸手抚摸着李欣变沧桑的脸庞,看着他的眼睛轻语道:“去月氏,昭武城,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
“什么?你疯了?”
李欣满脸惊讶,随后少有的对阿琪格黑了脸,狠声道:“不行,月氏人要的是我,你去算什么样子?我带几个护卫去就好,再说去月氏路险山高,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你不许去!”
李欣的强硬起了反效果,闻言阿琪格背过身,李欣没有看到泪滴却望见了抽动的双肩。
一项要强的阿琪格,从未在他面前哭过,望着落泪的佳人,李欣心中没由的一疼。
几次想搭上阿琪格肩膀上的手都停在了空中,但去月氏这件事情上李欣心中坚持,如此危险的事情他去就好。
哎,李欣心中哀叹一声,也许哭哭就好了,总好过去送死。
久久,在李欣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红着双眼的阿琪格转过了身子,颇有些凄凉的笑着说道:“冒顿,你知道当时在大巫师部阿琪格为什么选你吗?”
被阿琪格这突然一问,李欣闹了个呆,随后摇了摇头。
“因为一个能去拯救老人、妇孺的人,想来坏也坏不到那去。”
阿琪格可爱的吸了吸鼻子,又问道:“分部那天在哥哥面前,你知道为什么阿琪格又选择了你吗?”
李欣再次摇了摇头。
“因为一个能去拯救老人、妇孺的人,想来坏也坏不到那去。”
说着阿琪格走上来,主动抱紧了李欣,呢喃道:“冒顿哥,阿琪格不后悔的。”
李欣抬起双臂扣紧紧了怀中的阿琪格,是啊,几时自己变得如此自私,阿琪格不是他个人的物品,她有着自己对爱人的表达,同富贵为何不能共患难?
想到此处,李欣蠕动嘴唇,亲吻在阿琪格的额头,轻声道:“我答应你。”
是夜,李欣和阿琪格完成了他们人生中重要的转变,两人一起睡了个懒觉,坦诚相对的两人互诉着自己的故事。
望着怀里的美人,李欣没想到阿琪格还是出自丘林氏,但她和大舅子海梨猛哥又是一个老套的复仇故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李欣兴奋的是阿琪格终于对自己打开了心扉。
两个赖床的人,终于在阿兰三个人一起睡的威胁下迅速瓦解,李欣不舍的望了望害羞的阿琪格,随后被赶下了床。
李欣心情愉悦,召开了小集团庆功宴会,这是一场半谈话半娱乐的宴会,没有歌舞只有美酒佳肴。
胡堡商人繁多只要有钱可以吃到天南海北的美食,这点让李欣分外喜欢。
听朝鲁汇报,经过北伐这段时间,一个冬天内三千狼骑军已经训练成型。
不过想要真正形成像李欣驼城战死护卫的精锐程度和战斗力,不经过战火是无法形成的,李欣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强求。
政务方面令狐苟和呼楞尔乐互相监督并没有什么大事,倒是因为胡堡的安定和低廉的税收吸引了了众多商队往来,所以胡堡的财政情况大好。
胡堡城中的武器作坊也在李欣的强烈要求下建了起来,这里面从大巫师部劫来的匈奴老人和许多招募来的六国遗民都帮了大忙,不然李欣想要短时间内见到成效根本不可能。
现在胡堡城武器作坊虽然跟大秦官方的武器作坊相比还是一个天一个地,但狼骑军三千人马的武器却勉强可以自足。
李欣不奢望最先进的铁器,能像秦军一样,人手一把称手的青铜武器足矣。
肯定了众人的功绩,李欣嘴很甜的夸奖了手下,好处同样是毫不吝啬的送出去许多。
待酒宴正酣,李欣知道众人都压抑着心中的疑问,自己要质子月氏已经不是秘密,为了能让众人安心,李欣开始安排起来自己走后的事情。
“阿古达木、帖木尔从三千狼骑军中选出五百骑士组成本王子的亲军护卫营,匈奴谓贤才为屠耆,固亲兵护卫营谓之屠耆营。
朝鲁作为狼骑军的统帅,选人之事辅之。”
阿古达木、帖木尔、朝鲁三人起身拜礼称嗨。
“朝鲁在本王子西行的这段日子里,严格甄选各族勇士,记住本王子要的是不分种族,唯才是举,将狼骑军扩展到万人规模。
军事上阿古达木过去帮你,器械财政上令狐苟、余霖辅之,若有疑难可问赵炎。”
朝鲁、令狐苟、余霖、赵炎四人尽皆起身领命。
待李欣又交代了几件事情,最后见宴会的气氛全然丧失,一场欢乐的宴会生生变成了议事宴。
最后李欣笑道:“既然宴已无好宴,那么就在告诉你们个事情准备吧,三天后本王子和阿琪格,阿古达木和塔玉儿将在胡堡举行婚礼,到时诸位可不要忘了来捧场啊。”
顿时宴会内鸦雀无声,随后爆发出了强烈的喝彩之声,就连一贯装人的赵炎也露出了本性,对着李欣和阿古达木一阵的恭贺和打趣声。
听着手下们的恭贺李欣笑面如花,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待众人散去,李欣将赵炎留了下来,两人起身来到了暖阁之中。
李欣开门见山道:“赵兄,我不具备一下子组建多个商队的能力和财力,所以准备退而求其次。
我想组建一个有别于传统商队的组织,他们不是纯粹的商人,我要他们打入到每一个走南闯北的商队之中,为我收集天南海北的情报。
赵兄有什么建议和想法?人选可有?”
本来还沉浸在喜事中的赵炎立刻回过了神,他知道这是李欣对他的信任。
思考后赵炎开口道:“李兄的这个想法并不新奇,早在七大战国争霸的时代,中原地区的商贾便是各国探子的战场。
毫不客气的说在这另一个战场内,丝毫不逊于真正血肉厮杀的战场。
大秦名相吕不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沟通天下奇货可居,名声遍扬四海,可以说大秦一统天下与吕不韦当时注重培养商旅探子有着不小的关系。”
眼见此计可行,李欣急切的问道:“那炎兄掌管这商队如何?”
赵炎摇了摇头,说道:“炎有自知之明,此非我所长也。”
李欣皱眉,心中犯难,不死心的又道:“可有人选?”
赵炎思虑再三,望向李欣正声道:“既然有李兄那句‘唯才是举,不计种族’之豪语,那炎就斗胆举荐一人。”
“谁?”
“胡商摩柯末。”
第一百零九章 婚礼为饵钓人才,胜负无关消担忧
闻名,李欣脑海里想起那个和赵炎第一次见面时的胡商,自己能如愿偷袭哈斯乌拉得手,这个胡商队立功不小。
李欣疑惑的问道:“摩柯末?”
“不错。”
赵炎脑海中构思回想后说道:“摩柯末此人,据炎观察绝非寻常商人,其行为举止颇有贵族风范,出手大方毫不吝啬,头脑清醒遇事果决,精于察言观色。
其对政事的热衷,远远高于对商事,不然也不会助李兄金蝉脱壳偷袭屠耆军得手,结下善缘。
摩柯末此次东来,明面上说是为了贩卖西域香料图利,但炎料其必定别有所求。
私下里,炎打听过胡商队中的其余胡人,他们不经意间谈起了一桩旧事,前些年河西乌孙王位在月氏干预下更迭的故事。
政变后乌孙有位王子逃脱了新任乌孙王的追杀,不知所踪。
据说摩柯末率领的胡商队东来却不途经近道月氏,反而是绕道月氏。
作为商人逐利为首,相比较有月氏人管理的河西走廊,走草原无异于自讨苦吃。
所以炎大胆的猜想,摩柯末此人不是乌孙王子,也与乌孙易储之事息息相关。
其仇恨月氏帮助叛军另立新君,此次东来经商是假,寻找盟友和援军为真。
摩柯末想寻求帮助的第一选择是匈奴,毕竟匈奴和月氏有世仇,双方攻伐不断。
可他到达河套时发现大秦已经击败匈奴,匈奴单于庭自顾不暇,早已无力西进,失策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更加强大的大秦。
炎派人去九原城打听过,摩柯末只是在九原稍作休整便立刻启程前往咸阳。
经过一个冬日的时间,想来如果事情顺利,不会悄无声息,而且大秦主力南征百越,也腾不出手征伐西北的月氏,估计摩柯末要无功而返了。”
思来想去李欣觉得摩柯末这个人有点意思,若按照赵炎的推断,此人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当过胡商,又是贵族,想来担任以商谋国的商业探子,当手到擒来。
不过摩柯末的目的是复国和复仇,此时的李欣只有胡堡和几千狼骑,麻雀三两只,根本形不成助力,小庙容大佛,须得思量一番手段。
打定主意一试的李欣问道:“摩柯末现在何处?”
赵炎回道:“按路程推断,摩柯末必定已从咸阳返回九原,就是这途径胡堡城的时间炎拿捏不准。”
李欣颇有点自信的说道:“这不难,他不走月氏的河西走廊便要绕道草原。
秦军已经逐步扫清了九原全郡,走草原的路都握在秦军手里,如今胡堡往来草原最好的补给站,让朝鲁将狼骑军撒出去,我不相信找不到他。”
“嗨。”
随后李欣又有交代,现在赵炎管理着胡堡和单于庭燕吾的通商贸易,如今变成了一本万利。
大秦自从建好九原郡城后对整个九原郡大兴土木,众多县城拔地而起,大秦国府的威严辐射全郡。
重农抑商的基调下,九原郡府对商业交易抓的非常严格,这严重打击了大秦和匈奴之间的贸易往来。
本来互通有无的财路经过这么一闹,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幸运的李欣凭借自身的特殊关系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再加上重商的政策,胡堡的竞争力明显高于其余小猫,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胡堡险些接过垄断秦匈贸易的大棒。
单于庭失败的影响下,李欣嘴上不说,内心对权力有着从未有过的饥渴,他决定暗中支持胡亥和赵高,为往后的日子多做打算。
见剩余的小猫们还没有动作的时候,有机可图的李欣决定再分一杯羹,那怕引起别人的觊觎也再所不惜,李欣从未如此渴望力量。
待商事谈定,李欣开始对偷梁换柱计划和赵炎进行探讨,对燕吾猜到了计划,赵炎表示万分担忧,燕吾虽然帮了李欣不少忙,但他的立场却让人捉摸不透。
这点上李欣倒是不担心,在单于庭与燕吾的谈话后,他便知道燕吾不会出卖他,要是能出卖,按燕吾谨慎的习惯,自己不会安然无恙的走出单于庭。
拍了拍赵炎的肩膀,李欣若有所思的说道:“炎兄,不仅是我们不放心他啊,燕吾同样不会轻易相信我们,他能纵横匈奴政坛这么多年,有着他奉行的一套手段,不然你以为老单于身边的臣子、贵族、各部首领像韭菜般一茬茬消失,唯有他燕吾经久不衰优荣不减,为何?
靠的必然就是这处处结缘的手段,我想忽室尔那边他同样下了不少功夫,老狐狸是不会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一个人身上的,他只会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赵炎自然懂狡兔三窟的法子,但作为一个谋士,他总觉得李欣这种行事风格太过冒险,对于一个熟知自己秘密的人,不是朋友便要想法让他消失,别无二途。
李欣在这点上倒是看的开,反倒是开解般的说道:“炎兄,只要我们的势力不断增强,自然众人的忠心都会增长,因为我们能带给他想得到的一切。
反之我们总是停滞不前,就算是最忠心的人都会生出二心,世间唯权利二字最难也。”
赵炎苦笑道:“看来炎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李欣也是如此感受,匈奴不缺勇将,匈奴人缺的是武器、训练和最为关键的大脑。
武器和训练方面李欣可以竭尽所能的补齐,而作为一个新兴势力,自己手上最缺的是精通各国风土人情、纵横谋划的谋士,毕竟赵炎一人之力终有极时,自己是时候该去寻找些有才之士来分担了。
但这些才能之士在那里呢?李欣再次陷入了迷茫,南方中原的谋士不愿意北上苦寒之地辅佐胡人。
而匈奴人、东胡人、月氏人、丁零人这些游牧民族或半牧半耕的民族之中,有才之士不是早早被各国王族笼络,便是隐藏于高山深谷般了无音讯,难啊。
……
自从李欣回来后,胡堡城变忙碌了起来,婚礼之事李欣想一切从简,毕竟他真心想请之人不过二三,但赵炎却建议李欣将婚礼大办。
一来是李欣要质子月氏,婚礼大办可以安定人心,让手底下人知道大王子西去只是暂时,不需多久便会又率领他们征战沙场,复兴匈奴。
其次婚礼也是一块诱饵,要是摩柯末有求于人,必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李欣思后点头同意,好在婚礼准备需要时间,偷闲的李欣倒是和阿琪格难得的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在令狐苟和呼大爷的策划,下胡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往来的商队将堡主和阿古达木将军举行婚礼的消息带到九原南北。
李欣的堡主府登门贺喜者络绎不绝,喜庆的日子好似眨眼便到。
夜晚李欣终于闲了下来,带着一壶秦酒,来到了呼大爷的小院子,未敲门进去一看,呼大爷并没有在家。
望了望天色,李欣向着马棚走去,果然呼大爷此时正在此准备喂马。
看着呼大爷细心的将马槽里的杂草挑出,随后将上好的粟米填进清理干净的马槽,慈祥的望着进食的小赤骥。
时不时还抚摸它的肚皮,好似再衡量小赤骥是不是长大了,却被小赤骥摆动四蹄,不领情的走开了。
呼大爷笑骂一句“儿马子,”挥起手臂作势要打,落到实处却没了力气。
望着和小赤骥戏耍的呼大爷,李欣感受到了老人的孤独。
呼楞尔乐一生未娶,但他却将对儿女的爱,无私的献给了自己,包括自己的战马,一切和自己沾边的事物。
待小赤骥吃罢,呼楞尔乐又舀出早已准备好的山泉水,一勺一勺的准备填满马槽,葫芦瓢在他手里来回的舀着,到底是年岁大了,动作有了些缓慢。
李欣走上前去,将呼楞尔乐手里的葫芦瓢接住,说道:“呼大爷,还是我来吧,您歇会吧。”
“大王子,这都是下人干的活...”
李欣不听他解释,固执的舀满了马槽,呼楞尔乐只好坐在一旁的木杆上看着李欣,浑浊的眼神里难分喜怒。
待伺候完赤骥,带着秦酒陪呼楞尔乐坐到木杆上,李欣分出一杯递给了呼楞尔乐。
呼大爷还是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小心翼翼的接过。
“呼大爷,过几日我就要和阿琪格成婚了。”
呼楞尔乐面露难色,随后接声说道:“是好事,是好事。”
李欣知道呼大爷担心的是什么,质子月氏,基本上宣告了自己和单于庭的关系破灭。
李欣又怎么会鸟单于庭的态度,此次和阿琪格大婚,说成是李欣的一意孤行都不为过,触怒老单于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所谓单于庭的态度,李欣诚恳的说道:“呼大爷不必在意单于庭,我想让您来当我的主婚人。”
闻言呼楞尔乐焦急的跳起来,满脸慌张道:“大王子使不得,使不得啊,忤逆了大单于,你今后怎么在匈奴立足啊。”
李欣将杯中酒饮尽,对单于庭失望透顶的他,不会再报以其任何希望。
执拗的抬头望着月色,任凭呼楞尔乐如何劝说,李欣都不改本意。
眼见李欣不为所动,呼楞尔乐泄气的又回到了木杆上,喝干酒,沉默许久后,才宛如记事般开始回忆,回忆的不是别人,正是冒顿从小的日子。
李欣也只知道秦匈大战后发生的事情,不觉间就被呼楞尔乐带进了冒顿的故事,襁褓中的婴儿,骑羊奔跑的年纪,第一次挽弓搭箭...
回忆像无声电影般在呼楞尔乐的诉说中,印在李欣脑海里,那些连自己都记不住的事情,却在呼楞尔乐心中如数家珍,他好像是为自己活着。
看着呼楞尔乐回忆时发自内心的笑意,李欣似乎也触动了心中最敏感的弦。
回忆起秦匈大战后发生的事情,呼楞尔乐笑意下是浓浓的担忧,李欣一步步搏命般的崛起,让他的羽翼和双臂早已无法护佑左右。
不知何时李欣离开了,留下了呼楞尔乐一人在马厩里独白。
但只有李欣自己明白,他究竟听进去了吗?
无从得知。
李欣将迎娶新阏氏的事情滞后发报了单于庭,无关乎胜负,只为了让那个老人少一些担心。
第一百一十章 婚礼正在进行时,突来圣旨寓意深
婚礼如期而至,胡堡内尽是火红,商贾们一早打出了今日折五、折七的招牌,就连胡堡防卫不懈的南北门也挂上了红灯笼。
最美丽着莫过于在胡堡生活的民众脸上挂着的笑意,连日常巡逻的骑兵身上,精气神都强于往日。
整个胡堡城都洋溢着喜气,毕竟对于一个小小的戍堡来说,匈奴王子大婚能选在这里,简直就是偷天之幸。
李欣早早便被阿兰和虞白露两个小丫头叫了起来,两个丫头此时都穿上了红彤彤的喜衣,衬托着她们小脸的白嫩。
看着两对干净且夹杂着得意的眸子,李欣的起床气瞬间消了,伸手摸了摸阿兰的脑袋,被小姑娘嫌弃的用手打开。
阿兰扬起脑袋娇憨道:“哎呀,冒顿哥哥,人家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榻上的李欣不禁莞尔,笑着答应了两个小姑娘的种种勒索后终于将她们打发了。
待起身洗漱,侍女们将李欣的喜服拿了上来,李欣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喜服。
站到铜镜前李欣不由一怔,眼见铜镜中的自己,生的是器宇轩昂,那里还有刚来时的肥胖和软弱。
瘦削微黑的脸上有了些许被风霜敲打过的味道,蓄须的他更多了几分豪爽任侠之气。
身上的喜服也是根据将军甲改装而成,体现喜气的同时又为李欣添了几分英气。
院前呼楞尔乐牵来了洗刷干净的赤骥,李欣伸手抚摸着赤骥的头颅,赤骥通灵的摇晃着脑袋,不停踢踏蹄下的青石板,发出急切的声响,显然它和主人一样兴奋。
赤骥现在从头至尾长约一丈,从头到蹄高八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毛,毛色赤红如火炭,嘶鸣声宛如惊雷,见惯了一辈子好马的呼大爷也不由的连连称赞。
跃上赤骥,胯下的马儿立刻撒起了欢,李欣连忙拉缰控马,兴奋的大笑不已。
待稳住了马,李欣看着不远处两鬓霜白的呼楞尔乐心中不由一疼,呼大爷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了,他是忠心的老仆,又如父亲般让李欣无所适从。
望着眼前垂垂老矣的呼大爷,李欣说道:“南国婚礼多祭拜神灵父母,现如今大单于远在单于庭,呼大爷就由你来代替他吧。”
说完不待呼楞尔乐回应,李欣大喝一声,胯下赤骥嘶鸣回应,四蹄飞奔,瞬间跑出了老远。
望着李欣远去的身影,呼大爷紧绷的眼角露出了些许湿润,很快便被他伸手抹去了,但他佝偻的背影却比往日挺的更直。
主婚场设在了胡堡最大的建筑忠义堂内,连着院子里面百十桌酒宴坐满了往来的宾客。
李欣一到场便被热情的宾客围住,可算是救了已经甩开膀子大喝过瘾的阿古达木,身穿喜服他经不住将官好友们的劝酒,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李欣跳下赤骥,在选好的挡酒人朝鲁、帖木尔的护送下进入了忠义堂。
此时忠义堂的案几上坐满了人,李欣一一和他们打招呼,说着喜气话。
当看到项氏时,李欣抱拳为礼,项羽一行举杯回礼,还未等李欣进厅的热乎气下去,便听见侍者一声高呼:“新娘子到咧。”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门口,身着草原盛装的塔玉儿,在哥哥塔拉的牵手下,红着脸走了出来。
塔玉儿身材姣好是个典型的草原美人,场中猴急的阿古达木立刻挤开众人,带上了喜帽,三两步冲到塔玉儿的身边。
阿古达木一改往日豪爽之气瞬间变为了羔羊,看着阿古达木牵着塔玉儿小心翼翼的样子,众人不禁哄笑了起来。
李欣心中也不由暗叹,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塔玉儿便是阿古达木的克星。
众人打着趣,在祝福声中阿古达木和塔玉儿拜祭天神、父母,最终结为了夫妻。
看着阿古达木美人在怀,李欣心中不免的火热了起来。
好在不多久,侍者再一次高声唱道:“新娘子到咧。”
在虞姬的搀扶下,面带红纱的阿琪格莲步微移,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霎时全场鸦雀无声,唯有众人心跳加速下的砰砰声。
只见阿琪格头戴白貂红帽鎏金栖凤冠,三千黑丝垂于脑后,耳带玲珑点翠坠,脖系镂空金玉环,身披落地垂云凤舞篷,内穿绣凤恋花粉红袍,腰系碧玉鎏金戏凤带,脚踩祥花牡丹踏云靴。
身后哈斯兰和虞白露两个小丫头脸上洋溢着干净的笑容,一人一角拉着长长的落地篷,两大两小的美女冲击力巨大。
阿琪格打破了一贯淡色婉约的作风,瞬间变的贵气逼人,看的李欣不由的呆了。
阿琪格这一身既有草原女子貂帽袍靴的豪爽之风,又夹杂了南国女子凤冠霞帔的婉约内敛之美,身着盛装的她甚至将身旁的美人虞姬都比了下去,瞬间便成为了忠义堂内的焦点。
李欣脸上带着笑,款款的走向了阿琪格,接过虞姬递来的阿琪格玉手,眉目含情的李欣伸手揭开面纱,露出了粉红色的脸颊。
顿时便听见忠义堂内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都不得不赞叹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宛如画中谪仙人。
待揭开面纱的瞬间李欣一怔,轻语道:“我后悔了。”
阿琪格闻言抬头一望,李欣毫无映照的印上了她的唇。
霎时间阿琪格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惊呼一声放下了手中衣角,用洁白的手掌捂住眼睛,但手指间裂开的缝隙却又将一切尽收眼底。
虞姬也将头依靠在项羽的肩头,项羽伸手将虞姬牢牢的抱在怀中,仿佛立誓般呢喃道:“虞儿,我项羽必定要为你办一个比这还盛大的婚礼。”
在众人恭贺声中,李欣牵着脸上红晕还未褪尽的阿琪格,拜祭长生天,随后又对着堂上坐立不安的呼楞尔乐拜首,最后李欣望着阿琪格,一把将她抱住久久不愿松手。
在一切礼罢,只听见门口侍者高呼道:“大秦皇帝陛下特使到。”
满座宾客脸露惊色,望向李欣的眼神又增添了一丝羡慕。
李欣起身迎了上去,来的是赵高身边的小宦官,李欣在九原和他还有一面之缘。
熟络两句,小宦官站上高堂念道:“大秦皇帝陛下书,九原县令、匈奴王子冒顿接命。
朕闻卿与婉柔郡主大婚甚喜,特赐阿琪格为婉柔郡主,赏金千金,珊瑚一对……
今冒顿担任九原县令期间尽忠职守,朕心甚慰,罢冒顿九原县令之职,加封其为征西将军,赏《礼》书一本,钦此。”
接过始皇帝的圣旨,吩咐侍者将宦官一行人妥善安排下去,李欣本来激动澎湃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感受到身边人的变化,阿琪格担忧的望向李欣。
强颜欢笑的李欣道:“不打紧的。”
说着李欣继续陪同阿琪格继续招待宾客。
待宴罢,李欣才让阿琪格先回婚房,自己在暖阁秘密召见了赵炎。
此时李欣早没了结婚时的兴奋劲,苦笑着将圣旨递给了赵炎,说道:“看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瞒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陛下啊,赵兄怎么看?”
赵炎看了圣旨不可置否,嬴政是这个时代已知世界内最好的皇帝没有之一,他的睿智让人头疼。
赵炎想了想说道:“罢‘九原县令’之职好猜,怕是嬴政不希望看到匈奴卷入大秦皇储的纷争中去,这是一种警告罢了。
由‘镇西将军’来看,李兄西去大月氏之事,嬴政已经知道了。
由商旅传来的消息分析来看,月氏近日国内军队开始频繁调动,怕是要在初春要有大动作。
月氏主力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部集结在月氏国西南。
此地紧连大秦陇西郡西北的大河(黄河)上游,月氏人意图不明,咸阳方面已经勒令九原蒙恬分兵陇西戍卫,由此来看大秦对月氏并不放心。
大秦历来重视中原和南北两疆的情报,对西部月氏知之甚少。
至于‘《礼》’可能是要李兄恪守为臣的本分吧。”
经过赵炎的分析,李兄恍悟,怕是此次西行要做个双面间谍了。
理清了思绪,李欣笑道:“月氏强盛不假,但要捋一捋大秦的虎须,怕是月氏王还缺一副好牙口。
此次集结五部主力,多半是为了南上高原,征伐月氏南部隐患羌族。
‘平南羌,霸西域。’这是燕吾对月氏未来几年规划的猜想。”
赵炎仔细一品,对燕吾不由的多了几份敬佩之情,赞道:“‘平南羌,霸西域’果然眼光独到,不愧匈奴丞相之称。”
解决了始皇帝圣旨里的道道,李欣对着赵炎问道:“今日大婚,摩柯末那边可有消息?”
赵炎无奈的摇了摇头,李欣知道这不是个急能急来的事情。
起身,狗脸瞬变的李欣笑嘻嘻的拍了拍赵炎,嘿道:“今日便不多留赵兄了,小王要去春宵一刻了,不陪了,告辞。”
说着李欣窜出了暖阁,做为后世来人,虐狗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
可怜赵炎被人过河拆桥,连口热酒都没喝上便被赶出了堡主府。
九原通往胡堡的路上,此时正有一个狼狈的身影在打马飞驰,不过此地距离里胡堡尚有百里,按他的速度,到胡堡时怕是第二天天亮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饵出鱼来上贼船,离别忧心难忍辱
赖在床上的李欣和怀中佳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就在李欣继续准备使坏时,门外的侍女传来了敲门声,禀道:“大王子,赵先生来了,现在正在暖阁。”
一听赵炎来了,李欣立马眼前一亮,这小子从来都是和自己一样疲懒,今天怎么不识趣,来得这么早,莫非是摩柯末来了?
想到此处李欣便躺不住了,吻了吻阿琪格的额头,起身梳洗,直奔暖阁而去。
步子还未踏进暖阁,侧耳便听见了摩柯末满是胡腔的咸阳话。
李欣心中一喜,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笑道:“摩柯末,好久不见。”
阁内的赵炎和摩柯末见李欣前来,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摩柯末施礼道:“亲爱的冒顿王子,摩柯末如今孑然一身,怕是要像赵炎一样,在您身边讨口饭吃了。”
李欣望了一眼赵炎,眼见赵炎轻轻点了点头后,才笑问道:“摩柯末你一个大胡商,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回答的是赵炎,他挑着眉说道:“摩柯末一大早便赶到了胡堡,如果不是认出了亲自带队巡逻的朝鲁,怕是要被狼骑斥候当探子给绑了。
朝鲁知道摩柯末和我相熟,便派人带着他来到了我家,炎没敢耽搁,就立刻领过来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不理又想白吃蹭喝的赵炎,李欣仔细一看,本来贵族范十足的摩柯末,此时满面风霜,胡子拉碴,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秦袍,瞧着样式怕是饿了好几天。
李欣连忙将摩柯末扶到了案几前,关怀的说道:“摩柯末你先喝点温水,我这就让人给你熬粟米粥。”
摩柯末盯着李欣,连忙急道:“肉,我要吃羊肉。”
招来侍者,李欣吩咐了下去,不一会三人的案几上摆上了粟米粥、肥羊汤和胡饼。
摩柯末的案几上,还特意按他的要求上了肥羊肉,望着狼吞虎咽的摩柯末,李欣和赵炎二人并没有出声,一大早的暖阁内只有吸溜吸溜的喝粥声。
待摩柯末消灭完两大碗粟米粥,一碗羊汤泡饼,外加半只羊腿,他才满足的揉着肚子站了起来。
李欣也不急,笑着问道:“摩柯末,要不要再洗个热水澡?”
摩柯末摇了摇头,对着李欣施礼道:“王子赐饭之恩,摩柯末铭记在心。”
李欣挥了挥手,说道:“不打紧,摩柯末你怎么变得如此狼狈,本王子可是记得,九原城外遇见你时,你的商队可还有百十来人呢。”
摩柯末哀叹一声,唏嘘道:“可不是嘛,摩柯末带着商队顺利到了咸阳城,香料买卖做的也不错。
摩柯末仰慕大秦文化,得来的半两钱便购买了些古籍,准备带回国好好研究,毕竟大秦的强盛可是出了名的。
谁知古籍刚到手不久,大秦国府就突然下令,收缴天下书籍准备焚书,摩柯末舍不得古籍便连夜逃出了咸阳城。
谁知商队里出现了叛徒,摩柯末被廷尉抓紧了大牢,古籍也被秦军收走。
待摩柯末从牢里放出来时便一无所有,无奈下摩柯末慢慢北上,回到九原时却发现九原城不知何时已经封城,恰好听沿途商旅说王子在胡堡城大婚,摩柯末便厚脸前来讨一碗饭吃。”
李欣不吱声,摩柯末的话他将信将疑,倒是身旁的赵炎笑着笑着变成了大笑,最后直接捂着肚子大笑不停。
赵炎望着莫名其妙的摩柯末说道:“你可真会编故事。”
摩柯末一听脸色骤变,怒气冲冲哼道:“赵炎,妄我摩柯末救你于水火,今日你居然恩将仇报,说,今天你说不出来,摩柯末那里编故事,我便不依。”
李欣自然明白赵炎的意图,连忙好生安慰,将摩柯末劝回了案几前坐下。
赵炎抖了抖衣袖站了起来,冷声问道:“摩柯末,你到咸阳换古籍,怕不是为了研究。
因为你到了咸阳,发现秦国的达官贵人们可不像西域贵族贪恋金银,他们的爱好高雅,古玩名籍才是他们追捧的对象,而你想要接近他们便只能投其所好,是也不是?”
摩柯末眼神晃动,咕哝反驳道:“不知所谓。”
赵炎不管他,继续说道:“然后你必然是托人找门路,想拜访朝中权贵为你说话,因为你知道当今的皇帝南征北战,武功赫赫且好大喜功,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他是不惜再次发动一场对外战争的,而月氏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赵炎提道月氏两字时,摩柯末放在案几上的手不由的收了回去,努力装出一副安然样。
“可天有不测风云,皇帝却突然下令收缴天下书以焚之,你为了全力一搏,早就将金银和商队换成了古籍,若是交上去岂不是白费一场,所以你选择了逃跑。
既然咸阳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便起了蛰伏之心,显然九原城内的公子扶苏是个不错的备选,他最有可能登上大位,助你复仇月氏。
可惜天不佑你,你一出咸阳便行踪泄露,身上做为敲门砖的古籍也被席卷一空。
潦倒下你自觉投奔扶苏无望,恰逢此时你从沿路商贾处得知,跟你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冒顿王子在胡堡大婚,所以便抱着侥幸之心前来投奔,先找一个势力蛰伏,徐徐图之,我说的对吗?”
摩柯末此时早已经坐不住,脸色也不复安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由人的冒了出来。
就在此时赵炎把握时机,一改前话的平淡,突然大喝道:“我是应该叫你摩柯末呢,还是应该尊称你为乌孙王子呢!”
赵炎突来一喝,宛如大钟震耳,软榻上的摩柯末终于承受不住身心的煎熬,居然宛如孩童般哭了起来。
李欣瞪了一眼赵炎,觉得他过了,但赵炎却摇了摇头。
其实赵炎是先礼后兵,也可以说是在救摩柯末,若是摩柯末加入了李欣阵营又心怀不轨,地处敏感的他下场可想而知。
对李欣这种新兴势力必然是重大的打击,还不如早早挖出心结,以求快刀割瘤,期待重生。
许久,摩柯末起身跪倒在了李欣的面前,抽出腰间短剑伸手一划,以血立誓道:“摩柯末立血誓于天,今日拜于匈奴冒顿王子帐下,如有二心生则百病缠于身,死则必受万鬼缠身,不得善终。”
李欣见摩柯末如此,知道他这是下决心了,连忙将摩柯末扶起。
赵炎则狗脸一变,笑着跟摩柯末道歉,一时间三人哭者有笑者亦有,听的阁外侍者惊讶不已。
摩柯末说了实话,仔细听下居然和赵炎所述差别不大。
不过摩柯末乌孙王子的身份并没有坐实,见摩柯末不愿详谈,李欣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也不愿多问,浅尝辄止吧。
摩柯末之所以带领商队来到大秦,就是看中了大秦的国力雄厚,月氏周围各国,唯有大秦有能力攻灭月氏。
月氏东北的匈奴被逼的质子,西南的羌人,月氏人已经将屠刀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只待开春便要一举拿下。
西部的西域诸国,连乌孙这样的大国都被分化瓦解,其余小国必为月氏俯首称臣。
转了一圈摩柯末选择了大秦,不过看来这一切并不顺利。
摩柯末的和盘托出让李欣和赵炎接待了他,李欣将发展商队组织收集情报的任务交给了他。
摩柯末感觉到不可思议,自己一来便被人识破,没想到李欣居然给了他如此重要的职位。
心中对自己的决定又庆幸了几分,能如此用人者,他的未来不会仅仅局限于匈奴一国。
待三人话罢,李欣吩咐侍者将摩柯末安排了下去。
待送走了摩柯末,李欣才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赵炎轻笑道:“什么猜的,我明明是诈他。摩柯末知道我们俩不好糊弄,必定说话半真半假,我借着他的思路推断,并且不断的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当他坐不住时,便肯定了我的推断必然不错。”
李欣望向赵炎的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这小子说的轻松,但这件事情想要成功,前后的综合、冷静的分析、大胆的推断、超人的自信,缺一不可。
对赵炎这种多智之人李欣心中警惕了起来,晚上一定要问一问阿琪格有没有妹妹姐姐之类的,不使美人计可是绑不住这小子。
经过几天的观察,李欣发现摩柯末的变化很大,以前带着复仇心思的他不免有些阴郁,但现在的摩柯末仿佛找到了本心。
那天李欣没有揭摩柯末的伤疤,详细询问有关乌孙内乱的事情,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李欣可不想刨根问底,但该有的保险措施还是要做,余霖成了摩柯末的副手。
摩柯末的能力也是不错,他头脑清晰,知道现在胡堡无法维持巨大的情报开销,他便以胡堡少收税为条件,鼓动来往商队为他提供来往各地的情报边角料。
短短十几天功夫,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发现了降低成本的好法子,自然竭力搜刮,对摩柯末的诱惑趋之若鹜,渐渐的边角料垒成了高峰。
一只来自月氏走私武器的商队带来了月氏对羌人开战的消息,而李欣知道,自己前往月氏昭武城的日子也近了。
离开胡堡西行,前往月氏的前一天,李欣视察了胡堡后,独自一人带了好酒去找赵炎,赵姬为二人端上鹿肉后便退了出去。
为赵炎倒上酒,李欣笑问:“此次西行,赵兄对我可有交代?”
赵炎端起酒杯,眯着眼,轻轻嗅着杯中的酒香,说道:“炎有上中下三策,李兄想要那一策?”
李欣眉毛一挑,打趣道:“可有锦囊?”
“锦囊?”
赵炎睁开双眼,疑惑的望着李欣。
李欣见是自己想多了,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三策说一,赵兄定不痛快,不如先说下策,逐次说来。”
赵炎笑着摇了摇头,哼道:“李兄总是不吃亏,炎的师傅曾送炎一句话,炎转送给君。
‘刚过折,铁终锈,深藏拙,临机断,宛如流,天地间’。”
赵炎的话不难理解,刚直太过必定会受损折,铁虽锋利但终归抵不过时间的锈蚀,要学会藏拙忍耐,遇事情要临机勇断,否则只会反受其乱,要像水流般柔勇自如,方能畅行天地间。
李欣知道这是赵炎偷心窝子的话。
赵炎料定李欣此次西行必定危险重重,若不能忍辱负重则一切皆是妄谈。
端起酒杯,李欣笑道:“敬炎师。”
“上中下策可有说教?”
“三策皆一,勿留多时,早日归来,否则世事变迁,一切不复。”
……..
待李欣离开,赵炎还是久久坐在案前愁眉不展,他了解自己的主公,虽然道理都懂,但做和知道却是两码事。
此次独自西行最大的危险其实就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份高傲啊。
轻叹一声,时也命也,造化也,赵炎起身离开了案几。
第一百一十二章初春启程月氏路,边境巧寄赤骥马
第二天一大早李欣带着阿琪格、帖木尔与十名狼骑护卫辞别了胡堡城。
微凉的晨风迎面吹拂,阿琪格耳畔的秀发飞舞,李欣爱怜的帮她挽到耳边。
昨夜劝了一夜,可愣李欣磨破嘴皮子,阿琪格依旧打包好东西,执着的跟着,李欣暗骂一声倔丫头,心里却尽是暖意。
帖木尔同样不在西行的名单中,李欣对他的规划是跟随朝鲁等人学习军事指挥,但倔强的小伙子却在昨夜就守在李欣房门前。
作为护卫帖木尔是称职的,只是可惜了李欣的一番培养之心,不过祸福难料。
李欣按单于庭和月氏特使余丹阁约定的时间,他们将一路西行,因为匈奴尽失河南地,月氏东部与匈奴西南部被流沙阻断,大河(黄河)沿线全是大秦的郡县,月氏还没有敢让大秦开放陇西的胆子。
所以李欣一行人只能穿过流沙以北的草原,绕道前往大月氏。
双方约定至月氏北部边境的居延泽牧区汇合,然后沿着弱水南下,再转到向东直至昭武城,如今为时尚早。
李欣知道此行跋涉千里路途艰难,所以众人除了多带粮食、肉干和水外,身上只带了少量金银,算是轻装上阵。
沿途的匈奴部族李欣不做停留,路过大部时才会偶尔补给一下便快速通过。
李欣和阿琪格穿着普通,若不是怀中揣着月氏的通关羊皮书,他们完全就是一队毫不起眼的牧民。
现在已是初春时节,通往涿邪山沿路的风景绚丽,景色美丽如画。
连片的牧场上长满了浓密的嫩绿草芽,点缀着刚从沉闷大地上冒出来五颜六色的花草。
各种含苞待放的花蕾早早吸引了成群勤劳的蜜蜂环绕飞舞,淡紫色的百里香,紫色的芬尾草丛,雪白的繁缕,灰白柔软的火绒草....
草原如纸,生命如画,丝绸般印在勃勃草原上的是冬季融雪聚集而成的临时河流,不知其从何来,更不知其流向何方,洒脱成性,不羁流淌。
连日赶路的李欣见面前的溪流清澈,便下令今夜宿营。
跳下马的阿琪格来到透明的河水边,待放了马,捧水拍在红扑扑的脸颊上,清洗着旅途的疲惫和灰尘。
在守边匈奴部族的跪送下,李欣离开了鞮汗山,这个匈奴人最后的南境营地。
南行的队伍里少了些许欢笑,作为主人李欣知道,这样安逸的日子不多了。
在南境营地里,李欣碰到了专门等候的月氏向导。
向导要带他们穿过大漠,是一老一少两位月氏牧人,也许是对祖孙吧。
老牧人会说匈奴话,戈壁滩的风沙在老牧人褶皱的脸上写满了风霜。
少年牧人不说话,只是躲在骆驼背后好奇的望着李欣一行,黑色的眸子里填满了腼腆和害羞。
也许两国的边境上并没有什么世仇,仇视的只是两国贵族的野心,李欣如是的想到。
至此李欣一行人的命运,交到了宿敌手中。
旅途又再次启程,从胡堡算起已经连续赶了近一个月的旅途,日曝夜寒,风吹沙打,时不时还要经历狼群袭扰,身心的疲惫令人无力多想,穿过戈壁沙漠时阿琪格还生了一场病,好在挺过来了。
明日就要赶到居延泽了,李欣的心却警惕了起来,一路上安然无恙让他甚是诧异,单于庭的对头们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如果猜的不错,自己刚刚踏上月氏国土应该是最不太平的一段,现在想要借刀杀人可不难。
李欣要去月氏,自然通过各方途径了解了一些关于月氏的消息。
作为此时中国西北的强国,月氏地域广阔,牢牢把控着河西走廊的商道。
在匈奴还处在纯粹的游牧部落时,月氏靠着商路不断的向着西南部的大秦和西域学习,现在逐渐演变成了半牧半耕的国家。
有着先进制度,月氏在耕作提供了稳定粮食产出的保证下,人口数量、质量远远盛于匈奴。
月氏人的半牧让他们虽然耕作,但依旧拥有祖先骁勇的体魄,质量上和匈奴人差别不大。
耕作供给让月氏人在数量上压倒了匈奴,匈奴和月氏之间的斗争,随着时间推移,月氏胜多,匈奴则开始落后。
月氏国占据着河西走廊这条沟通东西的重要商道,都城昭武城内西域乌孙、大宛、龟兹等国的商队络绎不绝,一年单是商税一项便黄金满车。
月氏版图南接祁连山优质的天然马场,有着西域马种的引进,使得月氏马拥有着强大的爆发冲击力,使其在体型和血统上完全压倒了匈奴人的主力匈奴马。
月氏的控弦之士有二十万,要是举国皆兵可达四十万,月氏的城镇化使得其手工业空前发达,武器质量虽比不上秦王朝,但自给自足绰绰有余,比之还大量运用骨制武器的匈奴不知强了多少。
所以质子李欣早就绝了待匈奴日益强大,让月氏将他礼送出境的美事。
照顾阿琪格睡下,李欣叫了帖木尔和护卫过来,围坐在篝火旁李欣开始为今后打算。
前面月氏边境的游牧小部,兵估计只有一伍,充当过路商旅临时驿站的性质多于戍卫的功能,一旦遇敌戍堡内的骑兵便引燃狼烟,从容撤退到身后百里外的大堡垒之中。
知道前路不太平,这样的小戍堡根本抵挡不了像样的攻击,可恰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戍堡,扼守着方圆百里的月氏边境。
所以李欣起了安排人留守戍堡的心思,一旦今后遇事,这个戍堡便是一个可以撕开月氏人防线的口子。
打定主意,第二天清早李欣牵了一匹马送给月氏配备的牧民向导。
待打发走了向导,众人换了身行头,伪装成商旅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向小戍堡。
路上李欣端详着手下人的破绽,最后定格在了阿琪格身上,虽然宽大的袍子已经将她傲人的身材掩盖,但白净的俏脸却还是一个美人无疑。
小心眼的李欣在护卫的哄笑下,找地方为阿琪格换上了男装,俏脸上抹上了昨晚的木灰,霎时间美人变成了个邋遢小子,李欣是满意了,但却引来了一阵粉拳。
小戍堡内的一伍五名月氏骑兵,出自离百里外的一个月氏中等部族,这个戍堡是部族边境的最远处,但凡混好点的月氏人都不会被派到这里。
珂牟戈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他酒醉无意间调戏了百夫长的老婆,领了一顿鞭子后便被派来了这里,手底下四个月氏骑兵,一个鳏夫,两个囚犯,一个缺牙的老头子,没一个好人。
珂牟戈只想着能守上个半年,待部族里的百夫长气消了,再托个门路调离这里最好。
初春道路泥泞,草原上河流沼泽增多,满天能从来往商队手里捞点好处的珂牟戈今天手只痒痒,一上午连个商队的影子都没有,就在珂牟戈想回去堡里睡个回笼觉时。
突然放哨的鳏夫大喝一声:“头!东边有商队来咧。”
闻言珂牟戈的睡意全无,留下鳏夫守堡,自己带着其余人骑马迎了上去。
李欣众人见到月氏骑兵立刻停了下来,珂牟戈四人纵马将众人围住。
珂牟戈骑马转了两圈,绕着打量后,马鞭指着李欣问道:“那里来的?干什么买卖?”
李欣识趣的递上了过路费,笑道:“将军,小人们从河南地娄烦王部来,准备去昭武城,做些小买卖。”
掂量着手里的半两钱,珂牟戈守了这么久商道,自然知道这是东南大秦的钱财。
珂牟戈骑在马上,从头到尾将李欣一十三人瞧了个仔细,当看到李欣手里牵着的赤骥时,马奴出身的珂牟戈眼中泛起了贪婪。
这可是匹价值千金的好马,那怕放在昭武城,怕都找不出几匹来。
正愁没东西孝敬百夫长的珂牟戈脸色一变,高喝道:“不对!你们是秦国派来的奸细。”
话罢珂牟戈手下四人剑出鞘戈向前,帖木尔和护卫们立刻将李欣和阿琪格围在中间,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论实力珂牟戈四人一个照面就得去见长生天,可李欣显然不想那么做。
保护圈内的李欣望着珂牟戈倒是不慌,他慢慢摸着赤骥丝绸般的毛发,珂牟戈的心思太过直白,他焉能不懂。
几息后笑着推开身前保护的帖木尔,李欣牵着赤骥笑着走到了珂牟戈马前,笑道:“小人前不久听说将军丢了一匹红色的马,特意命人找到送了回来,现在请将军笑纳。”
珂牟戈本来严肃的脸上泛起了笑容,暗道这商贾真是会做人,恍然大悟般笑道:“不错,前日本将军是丢了这匹马。”
说着毫不客气的伸手去接李欣手中的缰绳,李欣却笑着将缰绳拿开。
珂牟戈脸色骤暗,手握到剑柄上哼道:“你什么意思?可是变天寻死!”
惶恐的李欣立刻赔罪,连忙附耳到珂牟戈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围观的众人看的莫名其妙,只是见李欣耳语下,珂牟戈不住的点着头。
最后珂牟戈笑着拍了拍李欣的肩膀,满意的牵着赤骥,宛如牵着新娘般走向了戍堡,还点了两名狼骑护卫跟随。
两名狼骑护卫见李欣点头便牵马跟了过去,此二人正是李欣昨夜挑选的留守之人。
待打发走了珂牟戈,李欣一行人顺利通过戍堡又开始南行。
队伍中帖木尔疑惑的望着李欣问道:“大王子,为何将宝马赠与那个小小的伍长,四个月氏骑兵,狼骑护卫翻手可灭。”
李欣笑着摇头解释道:“我想他们死还不容易,那些戍卫骑兵最大的价值便是活着,若不是月氏伍长看上了赤骥,我本意是想送些金银打发他的。
不过看他眼热赤骥,我便知道身为质子,我不能跨着宝马去月氏,与其让更多人觊觎,还不如趁早送人,赠马好歹是一番情不是?”
阿琪格骑马和李欣并肩而行,好奇的问道:“欣哥刚刚和月氏伍长私下里说了什么?”
李欣翘起眉毛笑道:“我告诉他赤骥现在还有些小问题,它年龄尚小很认生,现在认我为主,想要骑上它就必须先将它放到僻静的马场,让专人看管伺候。
作为神马必须朝食青草苜蓿,饮朝露,日落食五谷,饮溪水,夜**粮,饮清泉,如此一年它便会遗忘主人,供人差遣了。”
缓过劲来的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阿琪格掩嘴笑道:“你这那是赠马,简直就是让人帮你免费寄养,说不定最后还会害了人家的性命。”
李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在他看来贪婪就必须付出代价,如果是寻常商旅不愿赠马,必定被这伍长屠灭。
看着月氏伍长如此熟练的手法,李欣就知道这样的活计他没少干,现在坑他一坑,李欣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作为游牧民族的月氏虽然早有定居,但对马的喜爱不亚于匈奴人,所以李欣将赤骥寄养在这里万分放心。
在月氏边境埋下暗子,是李欣两手准备的开始,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是和阿琪格一起来,他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因为李欣自己都觉察不出来,他内心有一种冒险的因子在蓬勃繁殖,走的每一步棋都宛如走钢丝,一旦失败便将一无所有,但几次赌博的胜利,让他的心开始大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望昭武远涉千里,进维谷下跪受辱
在居延泽汇合了月氏使者余丹阁后,李欣一行人便无奈的放飞了自我,因为软禁开始了。
随着深进月氏境内,一路上驼铃声不断,李欣明显感觉到沿途商旅逐渐增多。
李欣停靠有数的几个沿途月氏部落营地内,皆是商队穿梭不绝,贩卖声不断,好不热闹。
骑在马上的李欣心中感慨,月氏国富裕果然名不虚传,在月氏边境的大戍堡,汇合余丹阁后,臃肿起来的马队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
对李欣这个质子,余丹阁早早便将他划为了放弃之人。
一路上余丹阁对李欣很是冷淡,他知道在一个落魄王子身上刮不出什么油水,所以在起初敲诈了李欣一笔不扉的金银后,路上便对李欣不管不问,一副让李欣自生自灭的节奏。
瞧这阵势,李欣知道自己已不是香饽饽,只好陪着阿琪格,老实的缀在最后,呆在自己的小团体内。
余丹阁手下的两百月氏骑兵可不会因为李欣的乖巧而放松,他们分为前后两部,将李欣众人死死的围在中间,不露一点马虎。
好一个外松内紧,李欣心中暗叹,从这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月氏骑兵身上,李欣不难看出月氏国蒸蒸日上的势头和国力。
匈奴与之一较高下立分,如果匈奴五年之内不求巨变,十年之后这片草原上怕就没有匈奴人了。
想到这里李欣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这些事可不是他一个质子该想的。
去往昭武城的路上并没有预想的敌袭,这让李欣更加的不安了起来。
敌暗我明,敌人现在犹如盘紧蛇身准备攻击的毒蛇,谁也料想不到它的致命一击会在何时,李欣可不会奢望敌人能放下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利剑。
但最后李欣发现自己错了,他高估了自己质子后的价值,没有价值也就没有投入,自嘲的一笑,这难道就是因祸得福?
在余丹阁的带领下,一行人经过跋涉,随着水草丰茂,肥沃耕田上月氏人的增多,李欣终于望见了矗立在河西中心,弱水之畔的昭武城。
高耸的夯土城墙上旌旗林立,四角上的哨楼很早就发现他们,有着余丹阁老早派人去联络,想来迎接李欣的不会是月氏骑兵的弓矢。
队伍放慢速度,李欣有充分的时间去眺望,城内建起充满宗教意味的石砌高楼,这里虽抵不上大秦咸阳的繁华,但昭武城却以另一种异域风情,让它别具一格,千年玉石之路上的明珠不外如是。
昭武城作为月氏人的圣城,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是整个月氏国的精华所在。
能踏进这样一座城,李欣心中澎湃,河西这个在中国历史上充满了神秘的地方,正一点一点的为李欣揭开面纱。
在李欣心中感慨时,余丹阁远眺像是望到了什么大人物,手里马鞭一打,立刻轻骑而出,摆脱了队伍,直奔昭武城城门而去。
李欣随着余丹阁的背影方向望去,只见鲜衣怒马的月氏骑兵正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入城,城里城外的月氏人和西域各国的商人跪倒了一片。
好奇下李欣问身旁的月氏骑兵道:“此人是谁?。”
月氏骑兵异样的看了李欣一眼,颇有些自豪的说道:“此乃我月氏大王子,护涂何殿下。”
不过这话在李欣耳里不免有些挪揄,同样是大王子,一个地位尊贵高高在上,而另一个却质子他国,真是莫大的讽刺。
身旁的帖木尔看不得李欣受委屈,不屑的嘀咕道:“显摆什么?年前还不是照样被我大匈奴打的丢盔弃甲,哼。”
见帖木尔还要继续挪揄,阿琪格立刻瞪了他一眼,这才让帖木尔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李欣知道此时呈口舌之利只能引来麻烦,这是阿琪格在变向的提醒他,要放低姿态,今时已不同往日。
伸手拉过阿琪格的手,李欣轻轻的捏了捏,算是回应了她的好心。
一行人继续不慌不慢的向着昭武城挺进。
余丹阁轻骑很快便追了上去,翻身下马熟练无比,向着马上的护涂何跪地行礼道:“小臣余丹阁参见殿下。”
护涂何拽着缰绳,让胯下的汗血宝马安分了下来。
汗血宝马是西域大宛国进贡给月氏的上品,本来雪白无暇的马身上现在血汗淋漓。
护涂何爱惜的摸了摸马脖子,今日出猎收获不佳,他心不在焉的问道:“余丹阁?你不是被父王派去出使匈奴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可办妥了?”
一听能和护涂何王子说上两句话,余丹阁立马乐着说道:“劳大王子费心,小臣今日刚刚回来,匈奴畏惧我月氏雄威,已经同意让出西部的百里草场,并且派出质子,随小臣同回月氏。
其余进贡的牛、羊、马匹随后会陆续送来。
这不,快要入城时,小臣遥望到王子打猎归来,特来请安。”
摸着马耳朵的护涂何漫不经心下仿佛来了点兴趣,问道:“哦?老头曼派了那位王子质子?”
“匈奴的大王子冒顿。”
谁知护涂何还没发话,身后的一干骁将们便开口哼道:“什么匈奴大王子,居然敢在我家王子面前称大?匈奴人莫不是皮又痒了,正好让我大月氏的勇士们练练手。”
此话一出顿时引的众人一阵哄笑,就连护涂何都笑了起来。
护涂何笑骂道:“多亚尔,你的嘴啊!打匈奴人还不着急,先让他们为我们养肥了牛羊、生出了美女。
待过两年,本王子亲自带你们去取,今年咱们还是先去拿羌人的美女暖帐吧。”
叫多亚尔的骑兵连忙称是,笑着望向护涂何奉承道:“多亚尔和兄弟们都是粗人,眼光自然不如大王子看的远,但我多亚尔只知道大王子指向那里,多亚尔便打到那里。”
众人连忙附和,护涂何心情大好,用马鞭指着多亚尔笑道:“你啊你,多亚尔这嘴可比雀鸟的叫声还要讨人啊。”
多亚尔眼见主子高兴,便提议道:“小人们见识短浅,跟着大王子,这昭武城里的贵族咱也是见过。
听说草原深处的匈奴人都是膻气熏人,一年到头连个澡都不洗,就不知这匈奴王子长的怎么样,大王子何不戏他一戏。”
护涂何心想冒顿不过是一个质子,能送来昭武城,必定早被匈奴单于庭抛弃,反正闲来无事,戏他一戏也未尝不可。
眼见自家王子不说话,便猜到是护涂何默认了,伶俐的多亚尔转过身,抽了余丹阁胯下马一鞭子,喝道:“大王子在这里,叫那个什么冒顿的匈奴王子快来拜见,快叫他过来。”
被抽鞭子的余丹阁不敢得罪大王子手下的红人,他可不想为了一个质子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护涂何可是大月氏未来的王,知道怎么选择的余丹阁手中鞭子一抽,立刻快马加鞭的奔向了使团。
眼见余丹阁归来,不待李欣说话,余丹阁手中鞭子一指李欣,抢先说道:“冒顿,我家大王子要见你,快点跟来。”
说着余丹阁不等李欣,打马转身直奔昭武城门口而去。
李欣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好催马,独自跟着余丹阁的马后,小跑跟了出去。
望着城门口聚集的人群,李欣油然心生一种不祥之感。
余丹阁自觉的驱马站到护涂何身后,李欣随着胯下马小跑来到护涂何面前。
城门口本就为迎接护涂何聚集了一大帮人,现在呼啦一下子又围了更多人过来。
望着眼前仿佛看不见人的护涂何和他的手下骑兵,李欣纵使心中万分不愿,但还是右手抚胸道:“外臣冒顿拜见护涂何王子。”
谁知刚刚话罢,护涂何身旁的多亚尔便大声呵斥道:“大胆!你匈奴国弱,我大月氏灭尔等宛如大树碾压蚍蜉,你冒顿一个小国王子,安敢与我家大王子比肩,还不赶快下马施礼。”
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开始小声的议论,他们都在等着看好戏,游牧民族争强好胜的血液,让他们最喜欢决斗这样血腥的场面。
在众人戏谑目光的扫视下,赵炎的话回荡在李欣脑海中,瞬间李欣觉得想到和能做到,两者相较后者做到是多麽的艰难。
终于围观众人耐不住寂寞,不在压抑声音的大小,发出了嘲讽和嘘声。
马背上李欣内心纠结万分,就连坐在马背上都觉得如坐针毡,最终他眼睛一闭,选择了忍耐。
李欣下了马,他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抚胸道:“冒顿参见月氏国大王子殿下。”
李欣话一出,瞬间像是在寂静之夜点燃了成吨的爆竹般热闹,引来周围众人一阵哄笑。
草原上最敬佩铁血汉子,像李欣这样随意屈服的人,往往被视为屈辱,胆小之人不配得到尊重,就连最底层的奴隶、商贾也不例外。
低着头闭上眼,面如枣红的李欣心中五味杂陈,怒气在身体里翻滚。
流言蜚语面前的李欣突然发现,自己的脸皮并没有想象中的厚实,而自己的信念也远远没有坚强到油盐不进的地步,太嫩了。
此时李欣希望护涂何赶紧进城,让他少在众人眼中停留片刻,少吃些奚落。
可惜天不遂人愿,护涂何嘴角微翘,笑着望了望李欣不置可否,仿佛很享受这种凌辱的美妙。
眼见匈奴王子吃瘪,自己主子又大乐的情况下,多亚尔胆子大了起来。
李欣的退让,让他以为这个落魄王子畏惧月氏而胆小不已,现在又眼见李欣示弱,气势更盛。
望着李欣腰间的宝剑,多亚尔眼中一狠,想搏自家主子一笑不舍些本怎么行,赌场老手的他立刻有了计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包羞忍辱是男儿,赌中玩物价如马
多亚尔对着李欣高喝道:“冒顿你个卑贱之人,安敢见我家大王子不跪?我多亚尔是大王子的门奴,今日决不见我家王子受辱。
你们匈奴人不是自诩有勇气吗?来啊!拿起你的剑,与我来场决斗,若是你输了,便跪下给我家王子磕头赔罪。”
李欣面色剧变,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多亚尔,右手自觉的握在了剑柄上。
见李欣和多亚尔对峙,城门外围观的众人,不论是月氏人,还是大宛人、龟兹人、楼兰人都笑了起来。
与一个门户奴隶比武,匈奴王子的地位便和奴隶无二。
有些明眼的商人都不禁摇了摇头,窥一斑而知全豹,匈奴人的王子都是这副样子,匈奴亡国不远矣。
但在李欣看来,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较量,赢了他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得罪如日中天的月氏大王子,回匈奴之路断绝,必死之路。
若是输了,连个奴隶都打不过的匈奴王子,想来受辱想死的心都有了,此事传回匈奴,好容易聚集起来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复起无望。
李欣眼中或明或暗,心中纠结不已,若是现在一怒之下杀了多亚尔,等待他的是连带阿琪格、帖木尔众人都要被杀。
此时李欣多想一气之下转身离开,但他放不下自己的努力,若是逞一时之快,跟着他的部族众人又该何去何从。
多少匈奴人的鲜血才换来了这次蛰伏的机会,李欣瞬间有种进退维谷的无力,难道只有顺从跪礼这一条路了吗?李欣心中无力的问道。
紧绷的面色已经没有了喜怒,握剑柄的手时紧时松,李欣的纠结反而助长了多亚尔嚣张的气焰。
为了讨好自家主子,多亚尔口吐狂言,追着李欣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极尽嘲讽之能。
李欣犹豫恍惚间,使团的驼铃响起,落在身后的阿琪格众人赶了过来。
帖木尔和狼骑护卫眼见李欣有恙,连忙用身体将李欣保护了起来。
护涂何身旁的骑兵见状,纷纷抽刀出剑护卫。
余丹阁的两百骑兵疾驰而至,瞬间将李欣一行人团团围住,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多亚尔见匈奴人亮出了刀子,连忙跳开两步,拔了两次剑未果后,大声的威胁道:“冒顿!你们匈奴人难道要与我大月氏开战吗?”
经过这么一闹,李欣反而从暴怒中清醒了过来,眼神环顾四周,此时与月氏人冲突不是一件好事。
月氏人此时占尽优势,理智又回到了李欣的脑海,有了决断的他连忙拉着帖木尔,将他手中抽了半截的剑合了回去。
李欣强颜欢笑,努力的打着圆场,可本想浑水摸鱼的他却被一声冷喝打断。
护涂何戏谑的望着他,冷声喝道:“冒顿,见本王子为何不跪!”
顿时本来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多亚尔见有自家王子撑腰,立刻高喝着要李欣跪下。
顿时多亚尔的护卫骑兵和周围的月氏人纷纷附和,裹挟着在场的所有人,下跪之声响彻天地。
望着咄咄逼人的护涂何众人,李欣知道再拖下去局面糜烂更加无法收拾。
咬的牙齿咔咔作响,李欣闭上血丝的眼球,将充满仇恨的心捂住,紧紧握拳的右手缓缓摊开,抚胸,双腿似被理智的战锤一锤锤砸弯了下去。
帖木尔看着自家王子真要下跪施礼,跑上来一把将李欣抱住,带着哭腔喊道:“大王子,不能啊。”
向来冷静睿智的阿琪格也面色泛白,她明白丈夫内心的骄傲,也知道他此时的煎熬。
在自己最爱的女人,最忠诚的手下面前,李欣像一头孤狼般翻身,裸露出柔软的肚皮,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李欣颤抖着的手,缓缓移开了帖木尔的手,继续下跪。
望着眼前这一幕,护涂何嘴角挂出了诡异的笑容,没有什么事能比敌人跪服在自己脚下更令人畅爽的事了。
虽然年前自己惨败匈奴是被单于头曼所赐,但后来通过消息渠道护涂何知道,真正让月氏东征无功而返的人,正是面前准备下跪的冒顿。
护涂何要借机彻底碾碎此人的骄傲和尊严,打废他!
就在李欣继续下跪时,一声娇喝打断护涂何的逼迫,娇声传来道:“慢着!大哥,你又再领着奴才们祸害人啦。”
众人循声望去,他们很想看看这是那位勇士,敢捋护涂何这头猛虎的虎须。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精灵般的月氏姑娘,骑着匹枣红马驹走了过来,身旁的精壮护卫早早为她推开人群,让出道路。
护涂何望着来人,不怒反笑,边迎上去,边道:“原来是我们月氏的明珠到了,月牙儿,母后舍得放你出宫来啦。
走,大哥带你去府上玩。
大哥近日刚刚得了一块天山南部进贡来的羊脂玉,玲珑剔透,月牙儿要是看的上,拿去让工匠打一对耳环也是喜事。”
惜月公主娇哼一声,撅嘴娇蛮道:“大哥最会哄人了,你的羊脂玉还是留给嫂子们吧,小妹可消受不起。
况且羊脂玉父王宫中有很多,前些日子还赐了些给惜月呢,无聊,不去。”
护涂何知道惜月公主圣眷正隆,被当众拒绝的一抹不满也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笑道:“倒是当哥哥的疏忽了,月牙儿在父王心里可是宝贝的紧。”
被夸的惜月笑面如花,哼道:“那可不,大哥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在干嘛?”
护涂何无所谓的笑道:“没什么,就是远道而来的匈奴王子要给大哥行跪礼,被你个小精灵打断了。”
惜月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撒娇道:“什么嘛?贵族间那有行跪礼的,大哥欺惜月年纪小,休要哄骗,否则父皇母后,还有二哥定然饶不过大哥,哼。”
当惜月公主提到二哥两个字时,护涂何眼中厉色暴露无遗,二王子塔塔此时正随着月氏大军南征羌人,听说还打了个大胜仗。
若护涂何年前不败给匈奴,此时随军南征的便是他了,怎么会被塔塔抢了先,威胁储君之位。
现在塔塔南征大胜,昭武城内许多贵族私下里都拿塔塔和护涂何比,一胜一负高下立判。
忍不了流言蜚语的护涂何这才出城打猎想散散心,不料刚进城就碰见了李欣,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最让护涂何受不了的便是自己身为大哥占尽优势,现在却输给了弟弟,这让很多本来支持护涂何的月氏贵族转而支持了新贵塔塔。
这就像本来垄断的商路,现在有人发现了近道,老商路自然地位不保。
护涂何笑着说道:“大哥怎么会骗月牙儿,好啦,若月牙儿不信,不妨一试,若是月牙儿能让这个匈奴王子不对大哥下跪,那大哥便输给你这个小精灵两匹大宛良驹可好。”
护涂何话一出,顿时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两匹大宛良驹可是笔巨款。
月氏离大宛路途不近,在昭武城内仅仅一匹大宛良驹便值千金,而且大宛良驹驰名天下,受到了各国贵族的青睐和追捧,供不应求自然有价无市。
“哼,什么贵族嘛,能让大哥用汗血马来换。”
惜月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大宛良驹对于她来说和十颗大白菜没什么两样,但要是能赢大哥一次,也让小拳紧握的她兴奋不已,因为从小到大,昭武城内还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不听她惜月公主的话。
转眼围观的明眼人都不由同情起来这个远道而来的匈奴王子来,先是被逼下跪,现在又沦为了月氏王子和公主打赌的玩物,毫无尊严可言。
话罢惜月来到李欣面前,一身公主脾气的她甚至连李欣面都没瞧清楚,便怡使气指的说道:“你就是匈奴王子是吧,一会你不许给我那个可恶的大哥下跪行礼,听见了没有,否则,哼哼,本公主饶不了你,哼!”
惜月说完后撅着嘴角自得的站到了一旁,在她眼里此时这个什么王子必定要按着她的意思做了。
护涂何冷冷望着李欣,围着的人杂音骤起,热烈的讨论着李欣接下来会如何做。
两兄妹的谈话并没有避讳不远处的李欣,护涂何不避讳李欣是因为在他眼里,李欣早就已经被自己收拾妥帖。
惜月公主不避讳李欣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这些,所以李欣离他们不远,两兄妹的谈话他都清楚的听到,这是一种熟视无睹的侮辱,不过护涂何自以为掩饰很好的厉色却被李欣尽收眼底。
王储之争在李欣眼里是每个皇室都逃不过的宿命,大秦是这样,匈奴是这样,月氏同样无法避免。
在此之前李欣心中已经有了选择,如果按照惜月公主的话做,他将卷入月氏王储无休止的争斗中去,他想要早日离开月氏的想法便成了水中日月,可望而不可及。
在自己最痛恨的敌人面前,在自己最忠实的手下面前,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李欣双腿一屈平静的跪了下去,右手抚在胸口,说道:“外臣冒顿拜见月氏王子殿下。”
顿时周围嘘声一片,气急了的惜月指着跪在地上的李欣久久不言,撒手一挥转身便走。
刚走没两步又转身盯着李欣娇哼道:“冒顿,本公主记住你了。”
说完推开众人,气呼呼的离开了,护涂何别有深意的望了跪在地上的李欣一眼,仿佛是在说算你小子识相,冷哼一声上马带着仆从离去。
没看到精彩决斗的围观者悻悻散去,匈奴王子冒顿是个软蛋、怂包、懦夫的传言不胫而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糖衣炮弹腐人心 ,虚实试探终离城
反倒是李欣的日常所需,月氏人供给的极尽奢华,天南海北的美食,美酒佳酿,精致的器具,醉人的音乐…
这让李欣觉得在月氏比匈奴单于庭生活还要舒适,反倒在昭武城他活的更像是个王子。
但李欣见过了太多的糖衣炮弹,难道就拿后世常见的水果考验干部?
说笑归说笑,李欣清醒的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自己明守本心的同时严令众人恪守本分。
除了科莫朵乐尔外,李欣不和任何一个月氏贵族有瓜葛,甚至没有一次请求出昭武城。
这种近乎于孤立的生活方式,让科莫朵乐尔警惕了半年的心松了下来。
终于科莫朵乐尔在王宫晋见了月氏王塔宁诺阿,言明王子冒顿已经让月氏的奢侈生活腐朽了雄心,在驿馆里宛若圈羊,早已不是当年救匈奴于水火的雄鹰了。
现在的冒顿宛如骏鹰失去了向上翱翔之心,苍狼褪掉了犬牙,河中的鱼跳进了网里,可弃之。
塔宁诺阿点头允之。
几日后,李欣逐渐发现餐桌上的饭菜较之往日简陋了许多,嘴角也勾起了半年不见的弧度。
自己刚来时不露出些马脚,必然让科莫朵乐尔以为他所图盛大,现在等到对方变招,李欣便可后发制人,但现在时机还不到。
月氏人对李欣的餐饮供给近日内骤减,逐渐从珍馐美味变为了普通餐食,最后居然有发臭的食物端了上来。
拉住了想去找月氏人理论的帖木尔,李欣知道这是月氏人耐心用尽的信号。
他果断愤怒的掀了桌子,自此不再吃驿馆供应的餐饮,一切用度都花高价,在昭武城内最好的馆子月亮居购进。
知道李欣如此作为的科莫朵乐尔只是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后,随后便下令裁撤了大部分暗中监视的暗哨。
之后日子过的平稳了起来,不过在昭武城内,想要维持奢靡的花销着实不易,尤其又是月亮居这种消金窟里,只进不出,短短半月李欣便将所有的家底败了个精光。
这让李欣的用度逐渐捉襟见肘了起来,最后在断粮两日后,李欣不得不惶恐的找到了驿馆令科莫朵乐尔,开口准备典当。
时刻关注李欣活动的科莫朵乐尔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是李欣厚颜无耻的说出目的后,热情的款待了李欣。
科莫朵乐尔还巧不巧的意外发现,掌管驿馆日常用度的驿馆吏,克扣了王子的粮供,他借此重重处置了几个吏官。
明面上替李欣报了仇,但也将黑锅狠狠甩在了李欣身上,自此驿馆中人见着李欣都是绕道走,李欣彻底失去了任何能帮助他的人,信任不在。
不过就算这样,李欣在科莫朵乐尔面前依旧表现的反应迟钝和一无所知。
现在他眼里只认钱,科莫朵乐尔如约拿了当物付了钱,还言明李欣以后还有此事只管来,作为朋友的科莫朵乐尔绝不会袖手旁观。
有了科莫朵乐尔的承诺,李欣更加大手大脚了起来,短短几日兜中又见底。
周而复始。
月余来,李欣一行人除了衣物外便当无可当,甚至连阿琪格头上的玉簪,都被李欣拿去处充了欠款。
科莫朵乐尔算是见识了这位匈奴王子的败家,不过但凡能从李欣身上捞到油水,他却从不手软,短短月余李欣一贫如洗。
乐见其成的科莫朵乐尔小眼睛总是在李欣身上打转,这些日子两人你来我往,熟络程度水涨船高。
现在的两人已经能在驿馆里互相讨价还价,丝毫没有贵族气概,反倒像两个市侩的商人。
渐渐在李欣的反复难缠下,科莫朵乐尔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戒心,一个能和他计较几文半两钱得失的王子,能有多大能耐?
就在科莫朵乐尔自以为驯服了匈奴王子而沾沾自喜时,和他朝夕相处的李欣同样觉察到了其心态变化。
经过不少日子的观察,李欣今日准备试试水,他从别处打听到,现在科莫朵乐尔正为重选御马场的主事人而烦恼。
以前的主事人因为养马不善,饿毙了月氏王塔宁诺阿的一匹爱马,直接被定在木驴上活活饿死。
其实御马场的主事人跟奴隶没什么两样,月氏人看不上这些细屑,所以李欣觉察到了机会,因为这个御马场在城外。
在脑海里合计了无数遍剧情,李欣终于鼓起勇气提着一床被子,来到了科莫朵乐尔的屋子里。
一见面李欣就堆笑道:“大人公事繁忙,还能抽空见外臣,真是劳心了。”
科莫朵乐尔坐在榻上也不起身,小眼睛一眯,右手自觉的摸着小胡子,挪揄道:“不妨事,怎么着,王子今日又手头紧了?
不过王子和咱朋友归朋友,您手里的被子可是驿馆发的,想当物可不作数啊。”
李欣一听面上立马露急,连忙将被子放到案几上,向着科莫朵乐尔走近两步,然后又懊恼的退了回来。
顺了案几上的被子,塞到屁股底下,李欣懊恼的坐了下去,满面愁色却又诡辩的说道:“大人,这那能啊,外臣怎么敢拿驿馆里的东西来消遣您呢,今日外臣不是来当被子的。”
科莫朵乐尔面不改色,心中却鄙夷不已,静等李欣下文。
片刻,望着抓耳挠腮半天啃巴不出一句整话的李欣,科莫朵乐尔终于不耐烦的问道:“王子不是来当被子,难道是来招工的不成?”
李欣心中一振,眼见有戏,连忙恍然大悟般装憨答道:“对,对,是,是招工,能为大人分忧是外臣的本分。”
“哦?”
科莫朵乐尔眉毛一挑眼露异色,伸手端起杯子润了口水,不慌不忙的问道:“怎么?王子今日如何想到这茬了?”
李欣立马狗腿子般跑上去,为科莫朵乐尔的杯中填满了水,再一次啃哧了半天,才说道:“大人,这不是实在揭不开锅了嘛,现在除了外臣身上的这身粗布麻衣,外臣能典当的可都交到了您手里了,真是一穷二白。
本王子的护卫们早早便外出上工去了,外臣也不能闲着不是。”
闻言科莫朵乐尔愤然的一拍案几,冷声呵斥道:“难道还是小臣害王子成这样了不成。”
李欣立刻维诺,低声连道不敢。
科莫朵乐尔看着李欣的丑态便也懒得计较,冷哼一声,不屑的问道:“那王子想要个什么活呢?”
“外臣瞧着驿吏这个活计不错,不知…”
还未等李欣话完,科莫朵乐尔便喝断了他,心中暗骂李欣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张口要官。
科莫朵乐尔冷哼道:“王子殿下,小臣这里要驿吏没有,倒是城外大王的御马场里还缺个主事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科莫朵乐尔以气势压他,李欣唯诺不言,心中却游移不定,难道这又是试探?
见科莫朵乐尔的神色不像是故意诈他,跟科莫朵乐尔打了半年的试探,这点自信李欣还是有的。
机不可失,李欣面露难色,颇有些悲戚的推辞道:“大人,御马场可是在城外,大王有令不让外臣出城啊。”
科莫朵乐尔不理李欣,哼道:“不打紧,每日进城来驿馆点个卯便好。”
“外臣怕一个人做不来,误了大王和大人的大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科莫朵乐尔深深望了一眼李欣,他知道李欣刚来昭武城时城门受辱的表现,暗思难道这个冒顿,真如街上人所说的孱弱、胆小不成?
自己的百般试探下,冒顿的表现也不像是在装,难道是我太过多疑?
若冒顿往日都是装的,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想到此处的科莫朵乐尔心中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虽然上面催得紧,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另谋他人吧。
李欣的心此时也提到了嗓子眼,暗骂是自己心急了,难道科莫朵乐尔这老小子发觉了什么不成。
不明敌情的李欣只好继续苦着脸,互相试探的两人皆闭口不言。
科莫朵乐尔看着李欣想了想后,放弃了原先的想法,他觉得冒一次险让冒顿出城,没有马的匈奴人就算跑也跑不远,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这个冒顿是真傻,还是装傻。
打定主意,科莫朵乐尔冷声道:“既然一个人做不来,不是还有阏氏嘛,你们夫妻二人便一起住在马场吧。”
李欣正想嗫嚅开口,只见科莫朵乐尔伸手一拍案几,冷哼道:“王子,如此美差可是看在月氏和匈奴两国休戚与共的面子上才给你的,我月氏国内想讨这个差事的人可不少,能为大王效力应该感到荣幸,想来王子在昭武城这么久也待烦了,出城散散心也好。”
“大人,小王已经习惯了昭武城的生活…”
科莫朵乐尔大手一挥,决定道:“行了,王子无需多言,明日启程。”
眼见科莫朵乐尔如此强硬,李欣心中犹疑,不放心的他硬是又软磨硬泡半个时辰,终于确定科莫朵乐尔不是说笑后才堪堪住嘴。
最后如丧考妣的李欣被科莫朵乐尔撵了出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欣心里兴奋的大吼,偷偷挥拳打气,这个开始来之不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用计出城终得脱,真情流露谋回国
李欣硬生生在驿馆内又拖了整整三天,才在科莫朵乐尔半押半送下,被带到了城外十里的御马场。
扔下李欣简单的铺盖后,科莫朵乐尔严令李欣每日点卯不许空缺。
随后科莫朵乐尔在李欣怨妇般的眼神中,打着白骆驼快速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看着李欣望夫石般的怨情样,身后阿琪格终于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李欣转身望着阿琪格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自己什么时候演的如此入戏了,人都走没影了。
阿琪格伸手将李欣头上的枯草拿下,笑着挪揄道:“大王子若是女儿身,必定能折尽天下男人。”
满天阿琪格如此说话都会被李欣好好收拾一顿,说不定还会上床打打架,但今日迎接她的却是李欣突如其来的熊抱。
抚着阿琪格身上的粗布麻衣,风霜让这对新人成长了许多。
摸着阿琪格乌黑的秀发,李欣不禁脑海里回想起来胡堡结婚时,阿琪格惊艳全场的样子,那本该镶金带银的乌发,现在却只有一只丑陋的木簪草草插着。
这本是男人应该承受的罪孽,现在却让自己最爱的女人也同遭此罪,李欣心中莫名一痛。
他动情的吻在了阿琪格的额头上,刚蠕动嘴唇想承诺点什么,却被阿琪格用手堵住。
依偎在李欣怀中,阿琪格轻言道:“欣哥你又何必自责,阿琪格自从嫁给你来,又何曾后悔。”
在裹着草花香味的秋风中,李欣闻言身子一震,又将怀中的可人儿抱紧了些,好似永远不愿放手。
现实并不会因为柔情而改变,马场住宿的地方是一座半塌土墙围成的小院。
院中的三间还能称得上是屋子的建筑物低矮破旧,地基有三分之一还陷在地下。
这座小院与昭武城中的驿馆相比,简直寒碜破旧的不成样子,甚至连不远处的马场都不如,人不如马实锤了。
其余月氏奴隶住的地方都相对这里要好上一些,不过这些在李欣眼中都不重要,在他眼中这是通往自由的一大步。
傍晚在帖木尔和护卫们的帮助下,小院终于拾掇的勉强可以住人。
晚上众人围坐着篝火旁,李欣召开了到月氏以来,第一次目的明确的会议。
端起粗陋的木碗,浑浊的劣酒散发出难闻的霉味,不过李欣脸上却笑容灿烂,参差的短髯,黝黑的脸颊,无一不是这次质子之旅带给他的改变。
嗅着城外带着草香味的空气,李欣第一次感觉到了自由的快乐,眼见骑士们望着他们的王,李欣心中动然。
这些骑士是他真正的虎贲狼骑,望着一双双真挚的眼神,李欣一时语结,此时任何语言都解释不清楚他的激动和感激。
眼眶微湿的李欣高举酒杯,满饮,接连三碗。
喝罢,李欣高举空碗心情振奋,千言万语都汇在了这三碗酒中。
酒罢,李欣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此时我不是你们的王子,冒顿只是一个普通的匈奴牧人,此刻我要敬你们每人一碗酒。”
说着李欣提着酒坛,拿着木碗挨个和底下的骑士们一一对碰,满饮。
除去留在月氏边境看护赤骥的两名骑士,李欣连饮九碗,终于红着脸,在阿琪格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摸了摸阿琪格娇羞的容颜,打趣几句后,李欣便舍不得让这帮大男人欣赏自己的美娇娘了,让阿琪格回了屋。
李欣这才带着三分醉意,醉醺醺的打趣道:“这月氏酒真难喝。”
此话顿时引来一阵骑士们的哄笑。
帖木尔接话笑道:“那可不,大王子我们都等着你带我们回单于庭,喝姑娘们手中最香纯的马奶酒呢。”
李欣目光灼灼,笑道:“那一天不会远了。”
说着李欣言归正传问道:“帖木尔你对马熟,御马场里的那些月氏马都怎么样?”
帖木尔不忿道:“科莫朵乐尔那老小子可没安好心,我刚刚看了御马场里的月氏马,马是好马不假,但遇上上一个马主事根本不会养马。
患病,掉膘的马占了近八成,初冬前想要让御马场里的马都达到月氏人定的条件,殊为不易。”
这点李欣早有所料,科莫朵乐尔能让自己来御马场,必定是图了一样,否则不会轻易就答应让自己出城,看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背锅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了科莫朵乐尔的打算,李欣好办了,笑道:“不妨事,好事肯定轮不上咱,帖木尔明天你带四个骑士开始逐步接手马场,一点点处理吧,不着急。
不过你要留心和摸清科莫朵乐尔留下来监视的人,暗中准备十匹以上的战马随时听用。”
帖木尔慎重的点头。
李欣又望向另一个叫木莫车的骑士道:“木莫车,你在城里商队,那边可有消息?”
木莫车恭敬的答道:“回大王子,前往匈奴草原的商队一路上都有重重关卡检查,没有凭证想要混进去太难。
若是昭武城一旦发现我们逃跑,沿途的关卡、部族必定会封了路,草原上也会派轻骑巡逻,根本走不脱。”
李欣知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不过他不泄气,反而是打气道:“不急,既然商路不通,那咱们就另谋出路吧。”
向着篝火里添了几块柴火缓和了下气氛,李欣知道现在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没武器,射雕者没有了弓箭,就不是射雕而是殒命雕爪了,
自己总不能让骑士们拿着木棍和月氏人的长矛硬弩去拼命,本来就是己方势弱,李欣可舍不得将这些火种全部扑灭在这里。
李欣转而问道:“武器方面准备的怎么样?”
帖木尔苦着脸摇了摇头,答道:“昭武城内武器管制极严,月氏人那边根本没法下手,咱们只能从别处想想法子了。”
紧接着帖木尔又说道:“不过,城内不成,咱们可以在城外动手,月氏人尚武,好些商队为了防备路上歹人都配备了武器。
随大王子来月氏的可都是狼骑军里的好手,不愁没有手段,咱们可以直接挑人少的抢,咱们人少,只要一次便足够了。”
李欣知道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一旦昭武城外出事,科莫朵乐尔那个老狐狸必定能想到自己这来。
就算不是自己做的,他也会想方设法的栽在自己身上,好将自己圈禁在眼皮子底下,毕竟马场的得失和质子逃跑,孰重孰轻这老狐狸心里门清。
想了想李欣低言道:“武器的事情先不急,没有剑就先拿木棍绑着石头练。
帖木尔让骑士们轮换去马场干活,这么长时间摸不到马,骑术不要落下,本王子要得是你们上马便能战,否则手生了,命便也没了。”
“嗨。”
眼见骑士们劳累了一天,已经面显倦色,李欣下令散了众人。
他知道东归之路问题还有很多,得慢慢筹划,而且科莫朵乐尔那里也不容易混过关。
第二天夜色未褪,李欣蹲守城门,一早便进了城,点卯的同时还不忘在科莫朵乐尔面前哭诉一番,露出被蚊虫叮咬的大包,表露出一副很想进城享乐的意图。
科莫朵乐尔自然不会轻易动摇,敷衍两句便将李欣使了出来。
后面的日子李欣对科莫朵乐尔狠下功夫,没有男人不沾酒色,科莫朵乐尔同样不例外。
多方打听下李欣知道科莫朵乐尔能有今天,靠的是他妻族的强大,所以在色方面老东西很有节制,从不留恋烟花之地。
不过科莫朵乐尔每日都会小酌几杯,贪杯却也是小贪,而且总是一人独酌。
这使得科莫朵乐尔的这个癖好很少有人知道,李欣也是花了大力气,才买通了每日给科莫朵乐尔送酒的小厮,才知道此事。
有了癖好便好办了很多,每次在驿馆点完卯,李欣都会殷勤的带些好酒或者自己做几样小菜,借机和科莫朵乐尔小酌几杯说说话。
一来二去愣是铁人也熟络了起来,每次酒酣时李欣还不忘吹吹风,表示一下自己对城内生活的向往,美酒佳肴的攻势下,科莫朵乐尔最后的一点警惕也被消磨殆尽。
喝着李欣殷勤倒满的温酒,科莫朵乐尔觉得自己真是睿智无比,匈奴王子的种种表现,无疑不是自己掌控全局能力的体现。
但让他不满的是时间,在这种货色身上投入了太多精力,虽然最后达到了预期目的,但却一下子索然无味了起来。
瞧着眼前殷勤屈服的李欣,科莫朵乐尔恍惚间觉得先前的百般试探,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败笔。
固然在李欣低眉顺眼的伺候下,在科莫朵乐尔捧腹笑声和渐渐鼓起的钱袋里,李欣现在都不用每天将大部分时间花费在点卯的路上了。
最后直至李欣帮科莫朵乐尔出了一个用劣马换宫廷好马的倒卖主意后,大赚的科莫朵乐尔终于将李欣引为知己,制止了李欣每日点卯的规矩。
来回城外马场和城内驿站的路上李欣并没有闲着,他熟络了守城的月氏军士,每日进出城门都会自来熟的聊上两句。
月氏人中地位自然是有高有低,为了避嫌,李欣不敢去攀交掌权的月氏贵族,但对于这些地位卑微,真正办事的月氏底层李欣极力交好。
这些底层月氏人起先都对李欣抱有或多或少的戒心,随着日子久了,他们对李欣的看法也随之改变。
再加上李欣刻意的以情动人,就是一杯劣酒也要与他们分享,久而久之这些人和李欣之间熟络无比。
随着时间推移李欣知道他和守门月氏人的关系慢慢变成了习惯,而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一边有选择性的交着朋友,一边李欣细心地熟悉着昭武城到马场周围的环境,处处留心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将一切活动都隐藏了起来。
今日在和守门卫聊了几句后,一出昭武城,留心的李欣便觉察到了不对,判断是有人跟踪。
李欣不慌不忙的走向一处缓坡,这条路上他可是地头蛇,窜进路旁的杂草中稍待,不一会一个清瘦的人跟了过来。
草丛中的李欣眼见对方只有一人,随手抄起路边的石头,趁其不备朝着跟踪人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跟踪人应声而倒,李欣手里拿捏着分寸,用的力度只是击昏并不致命。
心中思索着来人的意图,手底下却一点也不慢,将跟踪的人用枯草绳绑了起来,马场多溪,李欣就近找了个小溪,将人靠在了一颗白桦树旁。
累了一身汗的李欣喝了两口溪水解渴,随后打量起人来,这人一头栗发并不是月氏人,倒是和月氏人口中的塞种人大相径庭。
此人衣服虽旧,但却浆洗的发白,倒是个爱干净的人。
一双露底的靴子,看来他并不是很富裕,难道自己努力结交平民的名声传的这么快?
李欣被自己的判断弄了个迷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突来幕中模糊影,无奈按言探秋猎
犹疑下李欣捧了些溪水浇到那人脸上,秋日的溪水清凉,一激那人便醒了过来。
李欣冷眼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说!”
惊醒的那人满脸惊恐,连忙说道:“朗克尔斯,咳咳,不要杀我啊,我只是个落魄的商人。”
朗克尔斯的反应让李欣眉头一蹙,这人倒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但李欣交的朋友自己心里门清,这些人找他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科莫朵乐尔倒是会派人来,但自己不久前才见过他,到底是谁?
心中疑问的同时李欣为了继续维持对朗克尔斯的压迫感,掏出怀里的匕首,狠声喝道:“继续说!不然就尝尝爷爷的刀锋利不利了。”
朗克尔斯见李欣动了刀,面色惊恐,连忙将事情的缘由竹筒倒豆子般的讲了出来。
原来朗克尔斯是昭武城内一个不起眼的落魄塞种商人,三天前有个蒙面人找到他,给了他几块拇指大小的金子,让他在今日傍晚找到李欣带话。
告诉李欣要他参加月氏人一年一度的秋猎,并在秋猎上证明自己的勇武,洗刷在城门下跪而带给匈奴人的耻辱。
朗克尔斯虽然知道和贵族们打交道风险颇大,但瞧着那几块拇指大小的金子,生活窘迫的朗克尔斯便走不动路了。
听着朗克尔斯的话,李欣不由的抽了抽嘴,这种无聊的事情怕也就只能是榆木脑袋的匈奴人干的了,而且必定还是个贵族,不然那有这胆量。
而且时间过去了半年之久,看来背后那人刚来昭武城不久,对此李欣只当是个爱国者的恶作剧罢了。
解开了朗克尔斯的双手,李欣笑道:“你走吧,要是那个人还来找你,你就告诉他,我冒顿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本以为朗克尔斯必定会立马闪人,却见朗克尔斯扭捏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书,惊恐的望着李欣道:“那人说要是王子不去,便让我将这个交给王子。”
接过羊皮书,李欣心中暗恼这人还真是无聊到家,不过当李欣看到羊皮书上工整的小楷时脸色一变。
原以为是始皇帝给自己的新命令,但看下去后,李欣发现自己错了。
继续看下去时他内心震惊,剧烈的心里变动后,他凶狠的目光瞪的朗克尔斯连连后退。
此时若是李欣一动脚,怕是朗克尔斯会拔腿就跑,因为此时李欣脸上杀气逼人。
这张朗克尔斯带来的羊皮书上详细记录了李欣到月氏以来的所作所为,而且这上面李欣的心思暴露无遗。
城门口受辱时的隐忍,自甘腐朽后的逃出昭武城,以及现在谋划的逃跑,一一在上。
李欣心中翻江倒海,若不是还想找到幕后之人,他绝对会将眼前的朗克尔斯灭口,那怕朗克尔斯不识秦文亦是如此。
李欣心中暗叹写这份羊皮书的人好手段,凭借着自己对外的一些事情便猜出了端倪。
幕后之人看人看的透彻无比,可以说他看透了李欣,而且此人时机抓的恰到好处。
此时自己要是不依他,这人将羊皮书写成月氏文,投进月氏王宫,不,投到驿站里给科莫朵乐尔自己都要遭,前功尽弃不说,还要面临一生的监禁。
想到后果,李欣脑门上冷汗涔涔,但他又快速的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此时幕后人还不想弄死自己,这样看来幕后人也并不一定是自己的敌人,不是敌人就是可以争取的对象,瞬间李欣的心中起了爱才之心。
李欣的脸色又恢复如初,望着面前惊恐的朗克尔斯。
李欣笑道:“朗克尔斯,那人是不是说,事成之后还会付给你另外一笔不菲的财物。”
这回要换朗克尔斯震惊了,而且藏不住事情的他立马将心中所想写在了脸上,惊恐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欣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惊喜,信上说让我付清剩余的结款,然后你带我去找他,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一定要好好喝一杯,走吧,去马场给你取钱。”
朗克尔斯将信将疑的望着李欣,但心里想想丰厚的结款和自己家青黄不接的惨状,他便鼓起勇气,跟着李欣走向了马场。
一到马场,李欣立马将手下所有的护卫都招呼了过来,直奔朗克尔斯口中接头的地方,守了一夜无功而返。
当帖木尔将朗克尔斯提溜起来问罪时,李欣制止了他,既然幕后之人能将他看的如此透彻,能想到这一点并不难。
面对整件事情,李欣激起了好胜之心,幕后之人难道会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吗?
李欣心中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至今他自己都无法做到真正的看穿。
散了众人,又付给了朗克尔斯剩余的钱,李欣日子照常,不过他开始额外的注意起了关于月氏人秋猎的消息。
经过一天的努力,月氏人秋猎的事情李欣才从科莫朵乐尔口中得知。
每年月氏都会在秋天的最后三天内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月氏王会带领贵族们祭拜天地神灵,举行大规模的围猎,并且则优选出最强的勇士,用来和王族联姻,从而激励年轻一辈的月氏人尚武好胜,拉近月氏五大柱国部族之间的间隙。
李欣心道这月氏的秋猎很有智慧,五部内的优秀子弟都和王室联姻,这样下去五部共托王室,待数年之后月氏从奴隶制蜕变成封建制也不是没有机会。
就在李欣发呆思索时,身旁喝酒的科莫朵乐尔挤着小眼睛打趣道:“王子莫不是起了争夺之心,倒是小臣忘了王子正值壮年,和小臣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可不能比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臣可是听说此次秋猎大王甚是看重,特意将最后争夺月氏第一勇士的比赛放到了月牙泉举办。
而且王子可知此次联姻的公主可是大王的心头肉,惜月公主。
场面更盛往年自不必说,单说惜月公主绝世的容颜就足矣让五大部的年轻才俊们争锋相对,就连我们驸顿部的贵族子弟们为了争斗都死了不少人呢。”
李欣心中暗笑,惜月公主他又不是没见过,虽说是美人不假,但要想折下月氏第一美人的桂冠可还得等两年。
不过这月氏王这么着急的嫁女是为了什么,心中打着算盘,李欣面上还是一脸愧色,惭愧道:“大人说笑了,自从享受了昭武城的富贵生活,小王的弓马早就疏懒了。
此时怕是床底下的弓弦都早被老鼠咬断,说道马,自从大人给小王换了安稳的牛车后,马背上的颠簸,小王可就受不了了。”
科莫朵乐尔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粗短的指头指着李欣笑道:“还是王子会享受,动刀动枪的事情还是留给那些青头们去做吧,哈哈…来咱两继续喝着。”
李欣陪着科莫朵乐尔继续喝了几轮便借口时间太晚出城麻烦,得到首肯后起身离开。
出了驿站的李欣直奔朗克尔斯的住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去找朗克尔斯了。
幕后之人没有在朗克尔斯面前再露过面,倒是李欣一来二去的和朗克尔斯混了个脸熟。
朗克尔斯虽然胆子是小了点,但他在城外搏命为财,是因为他有一家十口人要养,四个老人,一个老婆和两儿三女,全家唯一的收入是编筐挣来的三瓜两枣。
短短几天接触下,李欣发现朗克尔斯是个孝顺的人,而且谈起经商来滔滔不绝,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资金运转。
知道情况下的李欣心中暗喜,对于一个有野心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发现人才更令人愉悦了。
发现了朗克尔斯的理财之能,李欣便做了次大胆的投资,他将自己剩余不多的财产八成交给了朗克尔斯,作为他的启动资金。
当朗克尔斯看到面前的真金白银时,他一度认为李欣是疯了,大叹东方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不过经历了危难和冷暖的朗克尔斯心中却生出了报效之意,毕竟千里马常有,但伯乐却不常有,机会难得。
将自己岌岌可危的财政交给了刚刚认识不到三天的朗克尔斯,做完后李欣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但他不是个犹豫的人。
知道往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单靠每一季胡堡往来商人捎带来的财货显然入不敷出。
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在月氏这边自己想办法,这才是李欣真正下决心的原因。
一方面李欣继续暗中寻找操纵自己的幕后人,另一方面随着月氏秋猎的临近,李欣同样不得不按照幕后人的方式去做,毕竟人家手里攥着把柄。
李欣还猜测这是幕后人的一种试探,一种谋国者对于君主本身的试探。
不过明目张胆的参加月氏人秋猎肯定不行,往日他在众人面前都是疲懒样,自己的弓马也从未在人前显露,此时要是因为一个秋猎而暴露出来,对自己今后的东归不利。
头疼的扶着脑袋,李欣心中暗叹,想得个双全法真不易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点秋猎机会到,千里不知祸事来
秋猎的事情,趁着日子还有不少,李欣慢慢暗中筹措准备着。
随着出逃后续事务的跟进,他对派朗克尔斯传话的人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李欣发现朗克尔斯有极佳的经商天赋,得到自己资助后,短短几天便做的有模有样。
幕后之人为自己送来朗克尔斯,看来并无恶意,仔细揣摩的李欣还没来的及高兴,远在千里之外的单于庭,一场针对他的风暴便开始酝酿。
李欣被头曼放逐般的质子月氏,几乎半只脚踏出了单于位的争夺圈。
风头正劲的李欣被众人联手压制不假,但随着李欣质子月氏,共敌李欣偃旗息鼓,达兰宝音和青葛的“王后”联盟顺其自然出现了裂痕。
与单于庭的老头曼几番争夺部族权力后,处于弱势的王后联盟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作为联盟重要的组成部分“一王”,青葛眼见联合达兰宝音无利可图,带着右贤王部有了离心的倾向。
作为联盟中借青葛之力颇多的达兰宝音则不甘失去强援,暗暗心急。
坐视青葛离队,从而失去右贤王部这条强有力的臂膀助力,臣妾做不到啊。
达兰宝音明白和青葛的联盟如今急需新鲜血液来补充损耗,不能给权,只能给财富了。
她将目光放到了匈奴南部边境商旅往来繁杂的胡堡城,大王子西质月氏,带不走胡堡城经年累计起来的财富,胡堡城近年来积攒的大量财富,足以让他们任何一方都感到满意。
胡堡的主人远在月氏,不过匈奴人对个人财产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条框保护,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只要远在月氏的李欣不死,没有人能有借口染指这些诱人的财富。
老头曼虽然也眼热胡堡城的富足,还能从燕吾手里得到收获,但终究满足不了他日渐庞大的胃口。
胡堡这颗摇钱树,还是放在自家口袋里贴心些,但老头曼却不愿意拿自己为数不多的威信去开这个头。
李欣质子月氏,在上层贵族看来这是大王子政治斗争失败的结果,底下的牧民却不这么看。
在牧民眼中自家王子是为了维护匈奴的和平而牺牲自我,这也算李欣因祸得福。
老头曼自然也看到了这点,想稳坐王位,名声不能臭了,趁着李欣质子月氏,去抢胡堡实属不智。
老头曼尚且按耐得住,但手里攒着青葛送来讨要财物的羔羊皮,达兰宝音却不甘坐吃山空。
青葛的贪婪促使王后联盟日渐分离,单于庭内她和老头曼的争斗愈演愈烈,根本离不开右贤王部的支持。
为了稳固王后联盟,逼着达兰宝音将目光放到了胡堡,此时哲塔午台应东胡王翰勒亦刺答之召,已经离开单于庭东归。
没了智囊帮助的达兰宝音,决定提前用哲塔午台留下来的借刀杀人计,先除掉李欣,借着大义分了胡堡再说。
不待两日,急切的达兰宝音便下定决心,她既不愿意放弃青葛这个外援,又想借机吃肥自己。
为了继续拉拢青葛这只贪婪又有实力的狼,时机虽然欠佳,但她还是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和青葛通过气后,达兰宝音走进金帐和老头曼密谈,无人知其结果如何。
经过几天的纠结谈判,终于在老头曼的默许下,靠近月氏的右贤王部各小部接到了青葛的出兵令,调动兵马南下袭扰月氏各地。
谈判的结果也缓缓浮现,老头曼、达兰宝音和青葛三方联手要彻底将李欣踢出局。
月氏昭武城的驿馆里,今日的科莫朵乐尔蹙眉独酌,烦心事便是自家秋猎。
科莫朵乐尔靠着妻族发家,妻族在驸顿部也算大户,此次秋猎恰逢妻家独子失列虎成年,全家都对这小子报以重望,失列虎自幼弓马娴熟,力大超人,是驸顿部为数不多能争一争公主的种子选手。
可惜昨日失列虎出城打猎,被暴起的战马踢断了腿骨,治好也需百日,说不定最后还得跛脚。
发狂的战马自然是宰杀了事,但失列虎却因伤无法参加秋猎了。
科莫朵乐尔心烦的关键就出在这放弃上,月氏秋猎每次都会进行纳彩。
每名参加秋猎的贵族子弟都会上交大量财物作为质押,若是赢得最终的冠军,不仅能抱得公主美人归,还能从所有人的纳彩中抽出一半财货作为奖励,再加上月氏王的赏赐,可谓喜迎三丰收。
败者也可以拿回来纳彩的一半财物,而弃权则被视为懦夫行径,纳彩的财物分文不退,遇上月氏王不高兴,还得吃上不敬公主的罪名。
科莫朵乐尔的妻子这次见自家弟弟有希望夺冠,借挪后的纳彩之数巨大。
科莫朵乐尔看的心惊肉跳,但怎么劝都劝不住,本来数量庞大的纳彩,为得就是搏一搏月氏王的好感,就等失列虎参加秋猎夺冠。
不料失列虎却意外打猎受伤,现在不要说搏一搏,连捞本回来都是难题,钱财的损失倒也罢了,科莫朵乐尔如今更怕受到此事牵连,官位不保。
妻族在驸顿内部实力雄厚,月氏王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开罪他们,但肯定会借机警醒一番,自己驿馆令这样的小官,必定是首选的牺牲角色。
眼见弟弟失列虎受伤秋猎无望,科莫朵乐尔的妻子舍不得纳彩的财货损失,现在科莫朵乐尔一回家就被妻子逼着解决此事,一哭二闹,心情甚是烦躁。
独酌的科莫朵乐尔等来了李欣,虽然知道匈奴王子对此事没什么帮助,但科莫朵乐尔此时更需要人倾诉。
话匣子打开自然收不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下去的李欣渐渐眼神亮了起来,正愁没机会参加月氏人的秋猎呢。
吐槽完的科莫朵乐尔也是病急乱投医,顺嘴问道:“王子,你们匈奴可有此种事情?赶紧替老哥哥想想法子。”
李欣起身为科莫朵乐尔将空了的酒杯填满,陪笑道:“大人说笑了,此事小王也是头一回听啊。”
失望的科莫朵乐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颇为烦躁的一把夺过李欣手里的酒壶给自己满上,连着灌了几杯后满脸通红。
李欣有眼色的一旁打着下手,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送到科莫朵乐尔面前的碟里,一边瞅准时机说道:“大人醉了,可得当心身体,咱们明还得去御马场里为宫中替换马匹呢?”
“替换马匹?”
有着三分醉意的科莫朵乐尔呢喃道,脑海里闪过替换二字时眼前一亮。
秋猎夺不来冠,只要找人冒名顶替失列虎参赛,最后也能拿回来一半纳彩的财货,想到此处的科莫朵乐尔停下了手中的酒杯。
顶替好说,一旦事败将迎来月氏王的怒火,欺君之罪可是不小,所以顶替之人必须外人,方便推责,甚至放弃。
如此自己最多一个失察之罪,驿馆令怕是保不住了,但值得一试。
看着科莫朵乐尔出神的寻思,一旁的李欣不敢打搅,事情点出来就行了,一旦让科莫朵乐尔这只老狐狸发现是自己在故意引导他,反倒不美了。
眼前为自己满杯的李欣进入了科莫朵乐尔的视线,身形与失列虎大小差不多,冒名顶替又有欺君的风险,自然要找信任的人。
此时的李欣对科莫朵乐尔来说绝对算不上信任,但李欣主仆的生死尽在自己掌中,不愁他不乖乖听话。
李欣还有着一层匈奴王子的身份,那怕最后事败被发现,自己也可以从容的将责任推给李欣,毕竟一位匈奴王子仰慕月氏公主,跪求自己成全的故事很好用。
如此高的安全系数,想着想着科莫朵乐尔自己先笑了起来,好似一半纳彩的财货已经向他招手。
装做不明所以的李欣,试探性的问道:“大人可是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科莫朵乐尔笑着摇了摇头,反而问道:“王子西来,科莫朵乐尔对王子如何?”
“大人对冒顿多加照顾,冒顿愧领,但凡有用到冒顿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李欣拍胸脯的表现令人倍感满意,科莫朵乐尔笑着点头道:“好,此事还非得王子亲自出马不可。”
“哦?”
随着科莫朵乐尔将顶替的计划说出,明白套路的李欣暗骂老狐狸无耻,舍不得纳彩的钱,又想让自己去卖命,不过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机会吗。
知道老狐狸多疑,李欣颇为为难的推辞道:“大人,小王弓马早已落下,面容也和令弟相差颇多,强行顶替怕是不妥。”
眼见李欣胆小怕事,科莫朵乐尔收了几分喜色,不忿道:“不打紧,弓马也只是做做样子,参加就行,面容的话,带上鬼面面具,更添几分威武。”
“那....”
不等李欣继续推辞,科莫朵乐尔面色不善的打断道:“王子无需多言,快快下去准备吧,秋猎其余事物,本官会亲自为你操持,去吧。”
被赶出来的李欣背影落魄,心中却暗喜,参加秋猎的机会拿到了。
所有人都想控制自己,可他李欣是甘愿任人摆布的人吗?
咱们走着瞧!
匈奴右贤王部进攻袭扰月氏各地,月氏人的反应不慢,地方部族一边凭借地势抵挡退避,一边将消息迅速传回昭武城求援。
疾驰狂奔的信使,带着各地的信息汇聚向昭武城。
第一百二十章 平和下局势骤变,朝堂里分清脉络
日子照旧,在时间的滋润下李欣逃离月氏的计划已经在帖木尔、朗克尔斯的帮助下日趋完善。
马场的小院里,李欣拿着木叉仔细料理着枯黄的过冬干草,古铜色的**上身流淌着汗水。
秋日无多,李欣不禁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像个老牧民般熟练的挥舞着木叉挑起干草,摊开,铺平,尽可能让干草中的水分在午间的日头中蒸发,这样更利于牧草储存。
一旦用心时间便过的飞快,不一会汗水布满了额头,肚子渐渐大起来的阿琪格为休息的李欣擦拭着汗珠,微风下暖烘烘的日头让陋室中的男女羡煞旁人。
随着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李欣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种不详的预感袭来。
急匆匆推门闯进来的是侍卫木莫车,人还没跑到跟前,便喊道:“大王子,大事不好,月氏多地遭到了我匈奴游骑骚扰,意欲不明的游骑四处抢掠,令月氏王大怒,恐有变啊。”
李欣眼中一冷,该来的还是来了,知道自己一行人被限制骑马,从昭武城得到消息的木莫车必定是一路狂奔,连忙让阿琪格为木莫车倒点水来。
趁着阿琪格取水的功夫,李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端水出来的阿琪格招呼道:“来木莫车,喝口水慢慢说。”
木莫车连忙接过阿琪格端来的水壶,大饮几口,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李欣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内无强援倚靠,外有敌人借机要置他于死地,外忧内患不过如此。
按木莫车带来的消息推测,此次匈奴内部有人想借刀杀人,还下了死力气。
月氏多地的入寇,不是一般小部族能拥有的力量,调动如此多的部族,单于庭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但单于庭却无动于衷,想到此处李欣心中发寒。
或许敌人已经得到了大单于头曼的默许,否则匈奴骑兵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袭扰月氏住地,这可是能挑得起两国国战的做法。
“大王子,木莫车出城时,昭武城门口便有月氏骑兵向着马场奔来,木莫车抄小路而来,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
李欣缓缓点了点头,他同样想到了此节,果然小院铺满地面的牧草开始微微颤动,这是大队骑兵赶来的先兆。
思绪不宁的李欣伸手安抚了满脸担忧的阿琪格。
李欣对着木莫车吩咐道:“木莫车你去通知帖木尔让他们不要妄动,本王子没事。”
话音刚罢,气势汹汹的月氏骑兵纵马冲入小院,将引颈受戮的李欣粗暴的按在地上,用细麻绳牢牢捆住,押上了囚车。
一旁得令的木莫车只能愤怒的望着这一切,李欣一年多来的调教,让骑士们学会了忍耐与蛰伏。
嚣张的月氏军官凶狠的扫了木莫车和阿琪格一眼,握刀把的手随即放了下来,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带着李欣扬长而去。
李欣被带到了月氏王宫,沿途五步一岗,甲具齐全的月氏侍卫如临大敌,无疑月氏全国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身在月氏国内,李欣自然对月氏国事分外注重,从科莫朵乐尔的小酌中和手下帖木尔、木莫车的打听下,李欣不在像是刚来时的两眼一抹黑。
月氏国今年对羌部的打击并不顺利,上一次月氏大胜让高原上的羌部大小兼并,强强联合,借着高原独特的地理优势,一起合力对付入侵的月氏铁骑。
所以南部高原上月氏人的战事颇为不顺,月氏王庭已经向南部增了三次兵,此时的南部高原上活动着近十万月氏骑兵。
为了保障国都安全,昭武城附近也有近万骑兵驻扎,这就说明在月氏国西部和东部两线上活动的月氏兵力只有五六万,这对一个国家来说必然是危险的。
月氏人口稀少的弊端暴露无遗,舍弃了毡房的月氏人,如何守住自己的领土,成了他们牧转耕时最大的问题。
作为月氏的王塔宁诺阿心中清楚无比,近五十岁的他满头白发,不过却由侍女们细心规矩的梳理,丝毫看不出苍老,反而是透着精神。
白狐裘裹身,若不是眉头尖有股子戾气,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这是位慈祥的老人。
作为月氏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王来说,他征战一生,鲜有败绩,铁血伴随了这位王者的大半生,同样也会持续,直至他掉落马下,埋入黄土。
他是一个立志要将月氏民族带向巅峰的王,向东方强大的秦国学习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随着耕作带来大量的粮食和城市带来的庇护,月氏在他手中愈发的强势,西部的乌孙国早在他的离间和权术下诚服,连祖宗之地都丢了。
东北的匈奴被大秦击败,失去了和月氏争雄草原的资本。
塔宁诺阿知道东部的大秦是当今月氏无法抗衡的存在,所以他不惜一切的讨好,诚服,甚至进贡,只为争得月氏蜕变的时间。
可本以为最弱小的羌部却在月氏最关键的发展时间里缠住了他最精锐的十万骑兵,这让塔尼诺阿非常头痛。
不断的增兵下,月氏漫长的疆域如今空虚异常,小小的高原羌部宛如卡在这个西部大国的喉中,让塔宁诺阿愁眉不展,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祸不单行,今日边关急报匈奴人又开始犯边,这让塔宁诺阿气愤异常。
弱国挑战强国,这让内心无比骄傲的塔宁诺阿如何能忍,怒不可遏的下令宫廷侍卫将作为人质的冒顿王子押来,倘若匈奴人再不知好歹,他不介意拿这位王子的血来祭旗。
不过塔宁诺阿能成为王者,自然不是孱弱之辈,怒后的他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眼神犀利下塔宁诺阿转身冷声道命令道:“召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部首领和众贵族来王宫来见。”
不得不佩服塔宁诺阿这位老王的远见,此次南征久久不能取胜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此次统军者皆为月氏的少壮贵族,辅助给经验老道的将军,塔宁诺阿要的不是一代之强,他的野心似要与东方的帝王一起鄙夷天下。
王令很快的下达,仅仅半个时辰月氏的头脑齐聚月氏王宫。
塔宁诺阿高坐王位,望着手下的肱骨之臣,内侍将匈奴犯边的事情通禀了出来,顿时王宫内殿像沸腾的水剧烈翻腾了起来。
驸顿首领图里双手握拳,满脸大胡子颤动怒喝道:“匈奴人无耻!背信弃义,请大王给图里五万月氏健儿,用匈奴王子冒顿的血祭旗,图里定将老瘸狼头曼的脑袋献予我王帐前。”
“不错,匈奴人无信,大月氏应该给他们应有的教训,否则大漠南北,大月氏如何能威服列国,战。”
“战。”
休密部凌格奇,双靡部首领乎何牙立刻接声道,而其余五大部内的贵霜部托勒托和都密部耿阿泰两人脸上都愁眉不展,他们意识到这次匈奴犯边似乎有些的异常。
按理来说刚刚经过大败的匈奴人,不可能会像个愣头青般的挑战作为西部强国的月氏才对。
头曼新败后又咬牙平了右谷蠡王部的叛乱,士卒国力尽皆陷入强弩之末,整个匈奴国都面临着崩溃的风险,此时匈奴出兵必有蹊跷。
托勒托皱眉说道:“头曼是草原上的雄鹰,缘何此次如此不智,贸然来犯其中必有蹊跷。”
“托勒托说的不错,匈奴此次犯边,基本上只突袭我北方小部,我部主力一到便立刻退走,不做争斗,也不像是打大仗的样子。
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犯边的匈奴人,不妨先断了和匈奴的贸易。”
一项与贵霜部交好的都密部首领耿阿泰立刻附和道。
图里一听,面色不悦哼道:“难道我月氏人还怕他匈奴人不成,草原上终究还是拳头好说话。
去年侥幸放跑了头曼,让这头瘸狼去秦国边境残喘至今,派人谈判,又谈出了什么?
匈奴质子还不如一只烤羊的作用大,好歹烤羊能填饱我月氏健儿的肚子,谈判终究是不如拳头来的爽利。”
冷面听着臣子们的争论,塔宁诺阿宛如一头蛰伏的老狼,图里的话可是将上次主张出使匈奴的文臣们贬得一无是处。
塔宁诺阿望向一旁沉默的丞相吉雅丹,开口道:“丞相可有话说。”
吉雅丹不愧为侍候塔宁诺阿多年的人,熟悉君王脾性的他知道在塔宁诺阿眼中,上次出使换来的和平,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他早有准备,一丝不苟的行礼,低声问道:“老臣斗胆请问我王?月氏较之匈奴熟强?”
塔宁诺阿知道文臣们故弄玄虚的那一套,爽利的笑道:“自然是我大月氏更强。”
吉雅丹点头继续道:“大王圣见,头曼,俊杰也。然为何使匈奴冒天下之大不韪袭我边境,老臣认为此次匈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质子。”
“哦?冒顿?怎么说。”
“据去匈奴行商的商队捎来消息,冒顿质子我大月氏以来,头曼和小阏氏又得一子,头曼深爱之。
匈奴自古以来重青壮轻老弱,此条祖训已经刻进每个匈奴人的骨子里,印入了匈奴人的心上,所以近年来老头曼对匈奴各部的控制都有所下降。
不过虎虽老,威犹在,对头曼的质疑只存在少部分贵族心里,而随之而来的秦匈大战,匈奴惨败让这一切雪上加霜,秦人的刀剑弓弩将匈奴人奉为神明,统一匈奴的圣主拉下了神坛。
牧民们的凄惨使得头曼在匈奴各部间的威信动摇,若不是大儿子冒顿奔走于秦匈之间,又带兵平定了叛乱,此时匈奴几分还很难说。
靠着此次秦匈大战崛起的冒顿功勋卓著,成为了匈奴左贤王的最佳人选,却被老头曼猜忌,质子于我月氏,此时来攻必定是起了借刀弑子之心,冒顿死而幼子立,头曼又可掌权久矣。”
图里皱眉不信的问道:“虎毒尚不食子,头曼会杀子?”
显然图里对吉雅丹的推断不看好,毕竟借刀杀冒顿,表面上看着更像是与冒顿争位的忽室尔所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攥拳立誓明日来,看透伪善断马令
待护涂何尽兴,带手下人心满意足的离开,围观的月氏人也尽散去。
城门楼里战马卷起的灰尘消散在月氏军士的皮鞭声中,奴隶们拉着绳子,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将昭武城厚重的主门合了起来,城门口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阿琪格走上前去,跪倒在李欣面前,伸出双臂将李欣低下的头抱在怀中,柔声道:“欣哥,想哭就哭吧。”
帖木尔带着狼骑护卫单膝跪地,拄剑林立,他们眼中填满了燃烧的怒火,只待来日燃尽这世间一切仇奴。
感受着阿琪格怀中的温暖,李欣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知道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他和身旁的匈奴人宛如一艘漂泊在异乡的小舟,风雨袭来,众人只能同舟共济。
昭武城的城门前与往日一样又恢复了车水马龙,月氏人可没工夫将目光停留在废物般的匈奴王子身上,他们再一次忙碌了起来。
派兵包围李欣一行人的余丹阁,早在护涂何走后便下令让两百月氏骑兵归营。
对李欣门前受辱,余丹阁心中有那么一丝丝愧疚,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巴结权贵而起,不过也仅仅是愧疚一下罢了。
余丹阁没有去打扰李欣,低头吩咐手下几个骑兵待命监视,自己则翻身上马,急匆匆进城交差了。
进城的人流都会不由的向着门口围成一圈的匈奴人望上一眼,但眼中更多的只是对弱者的怜悯。
这就是大争之世下弱国的下场,道理永远在强者的手里,而道理往往不是讲给这些还未褪去野蛮的月氏人的,野蛮只有更野蛮才能去征服,这一刻李欣仿佛顿悟了。
跪下简单,站起来难。
往日的风霜早就在李欣的心尖打磨出了一层茧子,而这次城门前的羞辱,只不过是将这层茧子暴虐无情的扯开,令鲜血流淌,让耻辱的利剑刺进心中更深的地方,为下一次结出厚茧,预留下肥沃的养分。
处理好心情的李欣缓缓站起身子,作为一个逐渐合格的领袖,他知道应该去做些什么了。
作为丈夫,他小心翼翼的拂去阿琪格脸上的泪痕。
作为匈奴王子,他缓慢转身,红着眼睛,宛如一头受伤的孤狼般舔舐伤口。
望着流泪的帖木尔,李欣为他擦去泪水,挥舞着攥紧的拳头,在他胸前锤了锤。
李欣在帖木尔耳畔低语道:“还记得我的承诺吗?帖木尔,没有完成承诺,我是不会倒下的。”
帖木尔红眼呢喃道:“大王子…”
李欣叫着每一个狼骑护卫的名字,一拳拳砸在他们胸口,为他们鼓劲,注入埋藏在心底的屈辱,一切尽在无言中。
……
昭武城关闭主门后,只留下一个侧门供行人出入。
监视的月氏骑兵前面带路,李欣沐浴在沿街众人异样的眼光下,走进了这个他曾经眺望和羡慕的地方。
祁连山巨石削成的石条路,周围环绕着颇具西域特色的各式建筑,让初来乍到的李欣一行人目不暇接。
虽然城门受辱在前,但李欣不得不承认月氏国实力雄厚,昭武城整座城宛如刀劈斧砍而成,大开大合的粗糙下,有别于中原建筑的精致锦绣,但别具一番粗狂之美。
处在河西走廊上的昭武城,既有东方建筑的神韵灌溉,又添加了西域文化的神秘,河中明珠果不其然。
入城不远,便有一座宗教庙宇式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这里是月氏国招待外宾的驿馆。
驿馆高大的门外全副武装的月氏骑兵护卫左右,甚至还有几条凶恶的獒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来往行人。
眼见驿馆守卫如此森严,李欣心中不免一沉,眉头蹙了起来,此非善地。
进入驿馆门,李欣发现驿馆里别有洞天,一百多间上下两层的院落依次林立,精致的棱角楼阁,展现出了月氏匠人们精湛的技艺。
每个院落的檐角上都悬挂着代表不同国家的旗子以便识别,次序的先后,代表着往来各国在月氏人心目中的地位。
最尊贵的左边首位无疑是当今世界的霸主,大秦的铁血黑龙旗,其次是刻画着展翅鹘鹰的东胡王旗,丁零、楼兰、乌孙、鬲昆各国依次类推。
月氏的驿馆并不只是接待来往各国的使节和官员,一些大商人和商队同样可以在此落脚,只不过安排的地方略微靠后罢了,由此可见月氏重商的国策,一座驿馆尽显优胜劣汰的游牧本色。
驿吏带着李欣走过十几间院落,最终在匈奴的啸天苍狼旗下停住了脚步,庭院中月氏人甚至细心的扎起了帐篷。
李欣并不觉得月氏人将匈奴放在后面的做法是种侮辱,反而尽显公正。
秦匈战后匈奴势弱天下皆知,如今的匈奴怕是只能和西域的一些地区大国相比较了,早就没了三足鼎立草原的实力了。
驿吏将李欣一行人请进去后规矩的离开了。
走进屋内,刷了白漆的墙壁是绝好的画卷,匠人们在上面以艳丽的天然颜色,刻画出了不同的壁画,印刻着月氏民族的由来,歌颂着月氏王的伟大,煊赫着战争的胜利和生活的宁静。
李欣倒是没什么要求,他知道这里只不过是质子之途的起点,倒是阿琪格小女人天性发作,自顾自的转了一圈后,告诉他每一间屋子内都宽敞齐整,各有特色。
一日两餐驿吏都按时送来,盐泽的鱼,祁连山的黄羊,甚至西域的水果,餐餐丰富无比。
阿琪格作为北方人对新奇的西域水果钟爱有加,而李欣却从中看到了月氏的国力。
能将新鲜水果千里运来,月氏国内的邮驿能力定然不弱,窥一斑而知全豹,李欣颇有些无力感。
早晚两餐的供给还是让吃惯了三餐的李欣头疼了好久,只能耐着性子适应,几日下来瘦了很多,不是阿琪格胃口小,多出来的食物填了他的肚子,怕是要瘦更多。
就这样平淡的日子整整过了一个月,月后的一天,整个昭武城都陷入了狂欢。
街道上热闹非凡,鼓乐震天,月氏人难掩喜色奔走相告着军队凯旋的消息。
驿馆里的消息自然不会差了,一早就有驿吏通告,月氏王在卑禾羌海大胜羌人,斩首两万级,得酋长部族首领八位,贵族七十二皆杀,虏获牛羊马匹无数。
第二天李欣便得到了月氏王塔宁诺阿的接见,塔宁诺阿趁着大胜羌人心情不错,接见时并没有把李欣当做质子囚徒对待,反而是以宾客之礼厚待。
不过老枭塔宁诺阿很好的把控了热情程度,淡淡地抚慰了李欣几句后,便给了李欣使节的待遇,与各国使节一起和月氏贵族们在王宫里参加了规模庞大的庆功宴,最后塔宁诺阿将李欣交给了驿馆令。
昭武城的驿馆令名叫科莫朵乐尔,地地道道的昭武城月氏贵族,出身于月氏五大部之一的驸顿部,没什么突出的才华,在三十五岁的关口还是靠着部族里的庇护,得了一个驿馆令的官职。
驿馆里科莫朵乐尔虽然只是负责接待贵客,但驿馆的油水可不少,短短两年便将一个威武的月氏骑士养成了肥头大耳样,好些马都驮不动他,所以科莫朵乐尔的坐骑是匹健壮的成年白骆驼。
科莫朵乐尔有一点和李欣相像,他们都有一双小眼睛,发笑起来便没了眼睛。
科莫朵乐尔初见李欣很是客气,笑面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做作,仿佛是真心交李欣这个朋友似得。
放在以前李欣必定就信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吃过亏后他便学会了去细心观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不假。
从科莫朵乐尔那双小眼睛里,李欣看到了一种来自两国迥异的敌意和一种狐狸般的警惕与狡诈。
回到驿馆,马上科莫朵乐尔便有了动作,他以安排新住处为由将李欣一行人骗出驿馆,强行收缴了他们所有的马匹、车辆和武器,还言辞凿凿的告诉李欣,这是月氏王塔宁诺阿的命令。
匈奴质子一行人可以在昭武城内自由活动,但出城必须得到月氏王的命令,届时所用的车马物件都将由驿馆拨给。
李欣心中暗道好一招釜底抽薪,这个时代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便是马匹,匈奴人的生活完全离不开马,现在科莫朵乐尔的断马令可以说让李欣一行人失去了双腿。
没有马,他们一行人逃跑时怕是连昭武城都出不去,本来对科莫朵乐尔还抱有幻想的李欣骤然发现,在科莫朵乐尔和善的表面下是一对鹰隼般警惕的眼眸。
李欣压制了底下人的怒火,顺从了科莫朵乐尔的要求,除了生活必需品外,所有的财物李欣都交给了科莫朵乐尔,并且大力表示一切客随主便,皆由月氏王和科莫朵乐尔安排即可,但这种种作为却收效甚微。
科莫朵乐尔不傻,反倒是李欣的主动示弱让他心生警惕。
时间过的飞快,整整半年科莫朵乐尔对李欣的监视从未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