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冒顿TXT下载冒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冒顿全文阅读

作者:墨茗忧伤     冒顿txt下载     冒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忌惮起意约和,互妥协天下罢兵

    已经有了撤兵约和的想法,冒顿开始在脑海里寻思着如何找台阶下了,他散了诸将,只留下几个谋主继续商讨。

    冒顿沉声问道:“金帐召赵利和臧衍前来议事,他们怎么说?”

    柯世列压着火气的回道:“回大单于,北撤时臣便按金帐令传信二王,不过他们二人倒是很有默契,尽然同时宣称抱病,不能亲身前来金帐侍候单于左右,只派人跟着使者回使,还送来了百余牛羊和数十车粮食,言称是来犒劳大军。

    蓟城和邯郸的暗探回禀,臧衍和赵利已经秘密回到了各自的都城,进攻齐国的军队也撤了回来。”

    冒顿眼露玩味,嗤笑道:“牛羊?粮食?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汉匈鹬蚌相争,他们算得上是渔人?

    既然如此,本单于便如了他们的愿,我们打汉军的时他们不出力,到时候本单于要看看,汉军东出井陉的时候,他们能抵挡到何时。

    如今我们在平城跟汉廷对峙,不好轻易出手惩治他们,告诉令狐苟和匈燕边境的部族,严查出入草原的商队,断了他们的财路,让燕赵两国的地主们去找他们的主子去闹腾,不要让这两个家伙太清闲。”

    柯世列显然没想到冒顿会轻纵两国,毕竟匈奴人历来讲究有仇必报,燕赵两国其实已经算是潜在的背盟了,但他很快想通关窍,应诺而坐。

    冒顿如此选择并不是烂发好心,而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自己若是攻打燕赵,对内是打了自己的脸,对外则会把潜在背盟的燕赵推给汉廷,这两者显然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唯有对燕赵小惩大诫,才能让两国继续当汉廷的敌人,毕竟只要臧衍、赵利两人对中原有所求,他们就必然要和汉廷擦出火花,这是利益使然。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时效性,汉廷若是国力恢复的快,燕赵国小的天然劣势暴露,必然难撑,到时候金帐和汉廷之间必然会因此再生波澜,如今这样做,也只是将汉匈间的争斗推迟了些年月罢了。

    处理完燕赵事,便是有些头疼的平城之战收尾了,冒顿接着问道:“对汉廷本单于已决议约和,不准备进行大决战,今当如何止战?诸君可有所见?”

    伯尔班尼开口说道:“大单于,臣以为,以战求和,方能如愿。

    汉廷此次北进指挥混乱,自我大军退兵,汉军在平城的帅旗就换成了樊哙。

    从刚开始在晋阳时的陈豨,再到平城突然换帅而战的韩信,再到今日统兵御我之樊哙,汉军短时间内频繁更换统帅,这不是正常事。

    依臣看,这是汉廷内部夺权之争,在汉廷看来,前两者都不是此时统兵的最佳人选。

    汉廷新帝登基,朝堂上真正管事的是太后,及其外戚吕家做主,在吕雉眼中陈豨是旧臣,韩信却是异数,樊哙才是她真正想推出来的汉军统帅,毕竟大汉人口虽数倍于我,但平城汉军亦是举国之兵,吕太后不会轻托人手。

    我们不妨在此事上做做文章,借助汉廷的力量,除掉对我们最有威胁韩信。”

    冒顿思索道:“似乎是有些意思。”

    赵炎见机补充道:“此事或许可行,汉廷朝堂上吕家想打击刘姓并不是秘密,要是此时我们送上借口,汉廷必然会顺水推舟。

    不妨用在谈判上的承诺来打开缺口,金帐承认韩国四郡归汉,来换取韩信的脑袋。”

    柯世列也颔首道:“韩国四郡内并没有几座坚城,就算金帐许给汉廷,咱们骑兵占优,四边郡实际上依旧在金帐的威慑下。

    我想汉廷国内也乐得如此,毕竟他们也不想看见一位不受长安钳制的将军,而且这位将军还有随时控制汉军的威望。”

    冒顿想了想也觉得可以,毕竟不发一兵,能干掉对手的大将自然最好,不行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都决定要和了。

    最终冒顿拍板道:“此事是你先提出来的,伯尔班尼,你去办吧。”

    “诺。”

    随后冒顿又吩咐赵炎,新到的九原粮优先供给前线的阿尔斯楞,以供养其跟汉军继续对峙。

    饭后,冒顿背着手开始了养生步,思绪也随着神游天外。

    匈奴大军停滞在诸闻泽大营的原因有很多,还有一个深层原因他连对赵炎都不愿意提及,这也是他最忌惮的,汉军此战着重打击了狼骑。

    从平城回到大营后,私下里冒顿让五部狼骑各自统计损失,结果吓得他心惊。

    冒顿赶忙下令封锁消息,但他又明白这只能解一时之急,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匈奴不似汉廷统御关中、关东人口众多,对金帐来说人口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狼骑这次的损失需要长时间来补充,否则金帐将难以像以前般压制左右两部,进而维持国内稳定,跟一帮军头打交道,自然是拳头大的好说话。

    冒顿在战后有预见这种结果,所以在撤军途中就发密令给稽粥,要他带着左贤王本部骑兵火速赶来诸闻泽,为的就是平衡金帐对左右两部的绝对压制。

    待诸部王爷们知道狼骑大损的消息后,稽粥的骑兵也应该到了,想来辽河培育出来的骑兵,一定会让他们再吃一惊的。

    长安。

    大殿内,侍者宣读罢。

    吕雉望着诸臣问道:“匈奴来使所提,诸位有何见解?”

    “太后,平城之战我军大胜匈奴,险些擒住其单于,这是大胜,岂能顺意胡人。

    韩世子亲自去辨认过平城战场的死尸,可知匈奴狼骑损失惨重,此时约和,急的应该是匈奴人,朝廷不如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不妥,匈奴大国也,损失数万之兵必然尚有余力,韩世子的话大人怎么不说完呢,此次平城战场上,匈奴的右部骑兵一个都没到,但谁能保证今年秋天他们不会来呢?

    依臣看见好就收,先得四郡再说,有了这四郡在手,朝廷俯视燕赵,由弱至强,方能扫除祸患。”

    “那淮阴侯?”

    “韩信本就犯有谋反重罪,全赖先帝宽厚留其性命,殊不知其不思悔改,随意暗杀朝廷的边关大将,大胆窃取军权,险些掀起汉匈两国连年苦战,此时能借其命熄戈,自当行之。”

    “可是淮阴侯早被刘丘带着不知所踪。”

    “效仿先帝处理张耳事,找个相像之人送给匈奴人,蒙混过关即可。”

    话到这,吕雉点头道:“准。”

    事后诸臣散去,见儿子刘盈在位上郁郁寡欢。

    知子莫若母,吕雉上前问道:“皇帝可是觉得委屈了淮阴侯?”

    刘盈道:“母后,平城能胜,全赖淮阴侯谋划血战,此时朝廷送首级予匈奴,岂不是寒了平城大战的将士之心,今后谁还会报国投军?”

    吕雉问道:“那皇帝认为,汉军是该听朝廷的,还是应该听韩信的?”

    刘盈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朝廷。”

    吕雉再问道:“天下有能制住韩信的?”

    刘盈蹙眉思索,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未有。”

    吕雉道:“所以朝廷必须杀了韩信,就算没有匈奴人插一手,也是如此。朝廷赐死的只是韩信的名,没了这个名,汉军便只能听朝廷的。

    韩信是个能统百万大军的人,你父亲尚且压他不住,盈儿,你又有什么本事去让韩信辅佐呢?

    就让刘丘陪着他安度余生,也算是落得善终。”

    刘盈执拗道:“难道我大汉有淮阴侯,还打不赢匈奴人?为何还要继续和亲,将自家的女人送到草原去?”

    吕雉道:“盈儿,贩夫走卒都知道伸手护住妻儿,大汉皇家却要让王女北去,难道皇家不如农家呼?听上去担着骂名,让匈奴人耻笑大汉无男儿矣,但和亲争的是时间,为的是以后!

    你若令汉强,和亲自你止,你若令汉弱,则和亲代代相传矣。”

    刘盈站起来激动道:“朕必使和亲自止于此!”

    吕雉摇了摇头,叹道:“皇帝,你要先知道朝廷的粮仓已经见底,天下州府的户口百不存一,大汉的一只脚已经踏空在了悬崖边上,此时朝廷又拿什么去贪恋秦时的北伐雄举呢?

    天下需要的是一位带着他们休养生息的皇帝,而不是一味好勇斗狠,带领大汉去打一场不知道胜负的战争。”

    刘盈低下了头,颇有些颓然的回道:“朕明白了。”

    ......

    瞧着锦盒里装着的韩信人头,冒顿心中顿生乏味,双方都知道这是一个假货,但大家都要承认这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汉廷才能杀死韩信的名,今后就算真韩信再出来,也只是个假的罢了。

    金帐也需要这颗人头来平息失败的怒火和凝聚人心,算是各取所需。

    汉廷的这个举动也告诉冒顿,双方都有求和的意向,至于细节上的掰扯,自然由臣子们去慢慢谈。

    汉匈对峙一直持续到秋末,期间两国竭力维持前线大军的消耗,致使国库内的银粮在飞速消耗,最终汉廷搬空了关中、晋阳的粮仓,匈奴则将九原、辽河积攒起来的家底也搭了进去,双方没有在军事上两败俱伤,却在经济上吞下了苦果。

    期间汉廷和金帐几次互使都是无疾而终,谁都不愿意先露怯,进而影响最终的谈判。

    好在今冬的第一场大雪给了汉廷与金帐一个天然的台阶,冒顿显露诚意,金帐留下柯世列全权处置南方事,冒顿率先引部北归,带领匈奴各部散部归家。

    见匈奴退兵,汉廷也相应的撤回关中兵,至此天下罢兵。

    年后两国互使,默契的选择了继续维持和亲,不过韩国的灭亡是注定的,平城亦重归汉土。

    ......

    回到草原的脱木兀惕独马孤影难掩忧伤,脸上的新疤预示着他的侥幸,差一点他就在迂回的冲锋路上身亡了。

    瞧着落雪渐渐加大,脱木兀惕回头瞧了一眼马背上驮着的半副残甲,这是弟弟最后的遗物,平城之战找不回尸首的人有很多,这无疑是对家属的再一次打击。

    回到营地,在得知小儿子乌恩格沁战死平城后,母亲德图娅本就因阿茹娜去世落下的病根再次发作,终是再经不住丧儿之痛,冬日寂寥不久便随着去了。

    哈斯纳图家的欢声笑语再也没有了,或许只有在孩子身上,还能再见到几张纯真的笑脸。

    乌恩格沁的妻家则彻底因为此战败落了,巴勒巴和乌恩格沁战死,没有身孕的女人显然无法撑起两家间的纽带。

    似巴勒巴家的牧人家草原上还有很多,他们随着金帐的胜利而快速崛起,自然也会跟着金帐的失利再次坠入谷底。

第1章 金帐中两王起西征,君臣论昆莫择大风

    秋去春来,草原上的草黄了又绿,但时间却不容人再回少年,时间一晃便到了十年之后。

    冒顿当年借幼子之手,让金帐间接控制左右两部的维稳之举,到了现在终不在适宜。

    因为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就连孙儿也添了不少,天家父子少亲情,自然感情没了儿时的融洽。

    大帐里,冒顿站着身子,任由胡笙为他细心的收拾着衣装。

    抬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凸出的腹部,宣誓着他已经不在年轻,两鬓夹杂着的白丝更是最好的明证,虽没有似始皇般追求长生,但时光的远去,总是勾起人心中的无限唏嘘。

    冒顿不禁叹道:“老喽。”

    胡笙笑着将他衣服上的褶皱扶平,笑道:“这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该老时就要服老。”

    老夫老妻自然熟知彼此,听不得唠叨的冒顿翻了个白眼,孩子气道:“你这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稽粥呢?”

    见冒顿转移火力,胡笙也不点破,笑道:“他啊,这些日子忙着撺掇他舅舅们支持西征呢,就连公主早上前来请安,也说多日未见他了。”

    果然,一听这事冒顿的眉头蹙了起来,哼道:“他们两兄弟现在处处争锋相对,这西征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哼!让稽粥不要冷落了公主,金帐如今在谋划西征,在南面跟汉廷的边境上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见冒顿又要生气,胡笙只好先应承下来,这些年她夹在儿子和丈夫之间,可谓受多了两头气。

    提起西征,冒顿心中不由的烦躁了起来,因为西征是稽粥和罗姑比领头,在金帐推起来的产物,而且还得到了金帐贵族们的普遍支持。

    在冒顿眼里这可不是好苗头,儿子们或许还没有什么杂心思,但经不住有心人撺掇,父子相斗历来是他心中的大忌。

    想到这,冒顿虎着脸说道:“胡笙,你太娇惯他了,自从和刘恬生下两个孩子后,他没有半分当爹的样子,天天和一帮小子们打猎疯玩,那里有半点储君的样子。”

    胡笙笑着敷衍道:“知道啦,自从阿矢斯力王叔和父亲走后,你怎么变的如此唠叨。”

    冒顿老脸一怔,有吗?或许吧。

    被胡笙收拾好的冒顿准备前往金帐议事,临走前还是不忘传话道:“你私下里告诉稽粥,让他不要再和罗姑比争西征的帅位了,就连进军路线也不要争。”

    望着冒顿离去的身影,胡笙心中闷闷不乐,但眼中更多的是担忧,随着父亲铁托离去,呼延部跟单于的交情纽带便也断了。

    年前金帐传出风声,要将呼延部一分为三,冒顿想让者莫言、呼哲两兄弟和拉坦乌拉分管呼延部族,母亲乃马真亲来单于庭求情,也是无功而返。

    因为妻族的分裂,让站在儿子稽粥身后的贵族们忌惮了起来。

    冒顿又在金帐扶持罗姑比,这使得有心人难免揣摩单于心意,毕竟当年冒顿立下左贤王是因为他常年征战在外,怕出意外才早早立下储君,而今匈奴除了组织对汉这种大规模征战外,单于并不会亲征。

    思绪杂乱的胡笙唤来乌芸,还是决定先让她去给稽粥传信,让他不要在金帐忤逆了父亲。

    乌芸走过不久,胡笙便听到了帐外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却是稽粥气呼呼的走了进来。

    一进帐,稽粥就直奔案台,端起酒杯独自喝了起来。

    带着担心的眼神,胡笙关心的问道:“金帐大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稽粥哼道:“没有,儿是受不了那月氏儿的气,向父王告了病,提前退出来的。”

    胡笙眉头一蹙,道:“西征是金帐后续五六年的国策,身为左贤王你却因病推脱,这让支持你的贵族们如何看待,他们的权益受损,最后还不是怨在你身上。”

    稽粥反唇相讥道:“母亲,反正父王都不许我跟罗姑比争,我坐在那里当木桩子有什么好的,他们决定就好,难道还得听月氏儿的舅舅,老月氏儿在金帐犬吠。”

    胡笙知道肃合台一直撺掇着罗姑比跟稽粥争,河西的月氏旧部和浑邪王德宝奴都是右贤王帐中的常客,河西诸王支持罗姑比的声音并不小。

    而且罗姑比还挂着右贤王的名号,按理来说右部基本上也应该支持他,但呼延部恰恰又处在右部草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金帐制衡全国的手段,让掌握巨大优势的胡笙处处受缚,否则只有一半匈奴血统的罗姑比,根本不可能成为稽粥的威胁。

    见儿子烦闷,胡笙上前亲手为他倒了杯酒,说道:“不让争是你父王传下来的话,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顺服。

    肃合台在金帐是怎么说的?”

    父亲说的?

    稽粥半信半疑,说道:“母亲,我在帐中刘恬便一直唠叨,今日躲在您这,您就饶了我吧。

    父亲常年来都是借着我和罗姑比戏耍那些贵族,这次在金帐更是如此,他从不插手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母亲不要唬我。”

    胡笙一想,笑道:“看来你父亲是准备大战了,否则也不会如此保密,连你我都瞒着。”

    顿时稽粥眼中带光,说道:“肃合台提议金帐出兵十万西征,他可以游说沿途部落,助金帐扫平西域。

    他们想从伊吾卢城出发,自西域北道征讨各国,尾随大月氏西迁之路而进。”

    胡笙皱眉思索道:“十万骑,右部和河西诸王足矣,伊吾卢城还能捎带乌孙。

    待顺着北道沿途打过去,得到信的月氏部族也应该跑光了。”

    稽粥无不羡慕道:“看看人家的舅舅,这一计就拉拢了四方势力,我那两个舅舅都快分家了。”

    胡笙瞪了稽粥一眼,哼道:“呼延部弱了,与你有什么好处。”

    稽粥立马变脸笑道:“玩笑尔,玩笑尔,甥舅亲嘛,我前些日子还跟呼哲舅舅围猎了一场呢,射了几只梅花鹿,皮子一会让人送来,给母亲大人垫脚。”

    胡笙摇摇头,扶额头疼道:“你啊你,还是如此的跳脱。”

    稽粥苦着脸道:“您又不许我金帐乱讲,我只能变着法逗乐了。”

    胡笙无奈道:“你要知道,有时候不争才是争,你父王现在想什么我都猜不到,不过肃合台的提议终是不会通过的。”

    稽粥不信道:“金帐里大部分人可都是支持此议的,右部诸王就没有不同意的。”

    胡笙却更加笃定道:“右部和河西上次平城大战就没有折损,此次西征再让他们做大,单于庭到时候如何统御匈奴?”

    稽粥认同的点点头,问道:“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

    胡笙道:“不,乌孙王猎骄靡当年养在我的帐下,我跟他尚有些母子之情,每逢聚会,猎骄靡都会送礼物来,也算是没断了来往。

    此时离春祭不远,诸王陆续会赶到单于庭,他也应当快到了。

    你派人去传信给他,让他推举你为西征之帅,乌孙是此次西征的起点、后方,他的话你父王会着重考虑的。

    还有你要去拜访左日逐王,他守卫冥泽多年,对西域的了解在金帐无出其右,他的话会对你有帮助的。”

    稽粥郑重的点头扶胸,起身拜谢母亲。

    单于庭大营西南二十里,乌孙行营王帐内,摩柯末正和猎骄靡盯着一锅羊头肉咕嘟嘟的冒着泡。

    断了腿的摩柯末已经苍老了很多,见猎骄靡拿着根柴火发愣,开口问道:“昆莫为何闷闷不乐?”

    猎骄靡将手中的柴火往火堆里一添,苦笑道:“每次金帐大会,我的差事就那么两样,上贡,拜访右部贵族。

    其余匈奴贵族对我们可一直很冷淡。”

    摩柯末顿了顿,说道:“昆莫,如今我们乌孙就是这一锅羊肉,昆莫要选择将肉递给谁吃,谁才能念着咱们乌孙的好。”

    猎骄靡叹道:“大禄,咱们乌孙的这锅羊肉不好送啊。

    我们乌孙除了西面连着的西域诸国,其余三面都处在匈奴部落的包围下。

    周围的千里草场都属于右部下辖,若是本昆莫不支持右贤王,乌孙的日子,怕是立刻难过。”

    摩柯末道:“匈奴右部视乌孙为禁脔,就算昆莫归顺支持,也不见得情形能改观多少。

    乌孙这锅羊肉是分给缓者念情,还是分给急者念情,昆莫当自有决断,毕竟昆莫和大阏氏尚有母子之谊,而单于最看重恩义。”

    猎骄靡想了想,沉声道:“本昆莫虽然长在大阏氏帐中,但乌孙的国事岂能因私情而断。

    再说乌孙在西,左贤王的封地却远在东方,距河西万里之遥,实际上对乌孙来说帮助不大。

    况且他们两兄弟现在正争的欢,大单于的意思不明,依我看咱们乌孙还是不要早早站队的好。”

    见猎骄靡想骑墙,摩柯末立马掀开身下的袍子,指着下半身问道:“昆莫看看,老臣的这双没了的腿脚还能再长出来吗?”

    猎骄靡蹙眉道:“除非神迹,否则绝难再生。”

    摩柯末放下袍子,道:“这就是乌孙的路,选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在大单于眼中乌孙就是豢养的忠犬,在右贤王眼中乌孙支持就是锦上添花,而在左贤王眼中,或许我们就是意外之喜。

    短时间内或许乌孙会遭受灾难,但西征在即,全匈奴的眼光都盯在这里,右贤王必然有顾虑。

    放在长远,我们乌孙必然会像当年的呼延部般乘风而起,而这个风就是左贤王登顶大位。”

    猎骄靡慎重的问道:“相大禄,你这么看好左贤王能继承单于?”

    摩柯末道:“匈奴是匈奴人的匈奴,就算右贤王再优秀,也避免不了他身体里流淌着月氏人的血。

    作为几世的宿敌,匈奴贵族们又怎么可能让一位流淌着敌人血脉的人继承单于呢?”

    猎骄靡已经信了七分,沉声再问道:“那此时右部诸王为何都支持右贤王呢?”

    摩柯末笃定道:“因为这是大单于想看到的。”

    最终猎骄靡被说服了,决定道:“我明日就去拜访大阏氏母亲。”

第2章 定西征金帐出两路,冰火天父子生隔阂

    话音刚落,就听侍者送来口信,左贤王稽粥约乌孙王明日大帐赴宴,以叙兄弟之情。

    摩柯末笑道:“看来左贤王也是慧眼。”

    见稽粥主动抛来橄榄枝,猎骄靡心中最后一点迟疑和不满瞬间被抚平,乌孙各部也当明晰了选择。

    起身送走稽粥的传信侍者,猎骄靡昂首走进大帐,帐顶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显得熠熠生辉。

    望着如朝阳般初生的昆莫,摩柯末满意至极,他一辈子都在为复国奔走,临了能看着新王识势,可谓幸运,猎骄靡必将是乌孙未来的希望。

    摩柯末主动嘱咐道:“老臣是活不了多久了,此次也许就是老臣最后一次陪昆莫参加这金帐春祭。

    今后的日子里,昆莫切莫忘记了先王坟前发下的誓言,振兴我乌孙。

    不过乌孙的崛起在伊吾卢城是完不成了,这里匈奴人的势力太强大了。

    咱们乌孙这只獒犬,唯有跟在匈奴这只头狼后面,才能在分食时拿到几根骨头,昆莫,你要学会隐忍,用这来之不易的骨头喂养出更多的勇士。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积累下本钱,这期间你千万不要心急,你知道的,老臣有幸去过咸阳,亲眼看见过一个强国覆亡,也见证过一个强国的诞生,这其中必定夹杂着数辈人的努力。

    你要带着乌孙像月氏人般迁徙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乌孙人的崛起之地。”

    年少的猎骄靡对此信心满满,说道:“我也等着那一天。”

    老摩柯末开心的笑道:“匈奴贵族们现在除了黄金,跟着单于也酷爱玉石,年前从西域南道得到的上好羊脂玉,不妨挑出来最好的孝敬给大阏氏。”

    “好。“

    ……

    金帐会议上,王座上的冒顿眼露玩味,望着帐下侃侃而谈的三人,尤其是乌孙王猎骄靡的态度转变,让他颇感意外。

    不过稍微一想他便明白了,乌孙这是要赌一把大的,猎骄靡尚且稚嫩,能在乌孙有能量做出这个决断的人自然呼之欲出,摩柯末是个不错的引路人。

    最终冒顿同意了右贤王罗姑比的提议,下令让右部以及河西诸王着手备战。

    这一决定,让金帐贵族们爆发了不可思议的眼神,金帐内瞬间冰火两重天,众人望着骄傲如斗鸡般的罗姑比,稽粥自然显得有些落寞,难道风传是真的?左贤王已经失去了圣眷?

    冒顿倒是不在意贵族们的想法,直接起身离开,结束了这场金帐大会。

    随后漠北金帐的风,快速刮向匈奴帝国的每一片草场。

    饭后冒顿和赵炎两人走在草场上散步,瞧着远处白云般缓缓行进的羊群,冒顿笑道:“牲畜繁衍,人口增长,单于庭终于摆脱了平城一仗带来的恶果。”

    赵炎亦是深有所感,说道:“如今九原和左贤王辖地都成长起来了,我们不会再像当年般难以维继,大军当不惧鏖战。”

    冒顿扭头笑道:“金帐是准备好了没错,但可惜汉廷不会再给我们上次一样的机会了。

    吕雉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个混乱的年代走过来的,不简单。

    如今汉匈之间维系和平的声音,在草原上已经超过南下作战。”

    赵炎道:“汉廷并没有维持刘邦时期的高度封锁,我匈奴对长城以南的通商贸易足以满足各部所需,平城一战也让贵族们知道汉廷并不是软柿子,底下人出现厌战情绪,自是再正常不过。”

    冒顿微微颔首,叹道:“贵族们对南征的欲望远不如西征来的大,右部诸王全都亲身来过金帐游说,我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想法。

    大月氏在伊列水流域扎根后,塞种人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兵员和奴隶,其恢复的速度超出了金帐的预计。

    刚缓过劲来的大月氏骑兵接连袭扰右部草场,不停的袭扰加剧了贵族们对大月氏人的不满。

    当年南征时,突袭河西的仇被旧事重提,气氛也已经到这了,我也不好再强压各部。”

    赵炎倒是有另类看法,道:“当年跟月氏有仇的贵族,此时大多已是叔爷辈了,成芝麻烂谷子的事根本调动不起来西征的热情,年轻人们更看中的是荣誉和希望。”

    冒顿也倾向于赵炎的观点,老一辈人的观念,自然跟新一辈人不同,金帐要给新人出路。

    冒顿道:“我这次打算让稽粥独自统兵去试试,让他充当此次西征的主帅。”

    赵炎面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说道:“大单于刚刚在金帐驳了左贤王,后面又追加他为主帅,这样下稽粥怕是不能服众。

    而且此次作战远在西域,稽粥远离本部支持,河西和右部的王爷们不一定会卖他面子,心不齐则战难胜。”

    冒顿哪能不知道这,两个儿子金帐的争抢,勾起了他不堪的回忆,想起当年他跟忽室尔争斗,那并不是没好的回忆。

    冒顿眺望着远处的天空,说道:“此次我准备声东击西,由我亲率一路由河西进攻西域,而另一路则让他们两兄弟去。”

    赵炎疑惑道:“另一路?”

    冒顿道:“从北海出发,先往西北经过丁零人的草场,一路向西经过坚昆人当年的草场,西南而下,找到在金山西麓游牧的呼揭人,大迂回至伊列水流域,在伊列水河谷的西口处堵住大月氏人,这次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赵炎脑海里对冒顿口中的那些地方并没有什么印象,毕竟作为中原人,这些地方属实太远。

    但这不妨碍他提出建议,道:“丁零、坚昆的草场必然冬日漫长,夏日沼泽遍布,恐碍大军移动,统兵非老将难成。”

    冒顿颔首,道:“我数年前便让桑格领人沿着这条路去探索,年前他才回来,算是幸不辱命,路上的情况跟你说的大体不差。

    所以此路奇兵贵精不贵多,漫长的旅程,考验着大军的耐力,路上或许都得花费年余时间。”

    见冒顿规划已成,熟知他脾性的赵炎便知道他决心已下,此时只不过是在跟自己倾诉罢了。

    不做纠缠的赵炎问道:“炎很好奇,为何大单于会知道这条路,桑格必然也是按着单于的想法去做的才对。”

    冒顿眉毛一眺,笑道:“当年北海之战,金帐连收各部之兵,贵族们自然知道他们的邻居,本单于只是将他们的话两两相联罢了。”

    “大单于的这份见识,炎领教了。”

    冒顿回到胡笙帐时,正好碰见了金帐受挫的稽粥。

    稽粥望见父亲便匆匆问安准备撤,却被冒顿叫住,难免又是一顿训斥。

    瞧着负气而走的儿子,冒顿想说的心里话又咽了回去。

    胡笙嗔怪道:“你干嘛总是跟个孩子生气,今天金帐的抉择,对稽粥的影响很大,平常来都是大发脾气,今天却像个闷葫芦。”

    冒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气呼呼的质问道:“孩子?难道你要让我把匈奴交到一个孩子手中吗?

    打小就成长在羽翼下,坐上王位就能一下子变成展翅的雄鹰了不成。”

    胡笙心中暗暗叫苦,赶忙服软道:“你先消消气,我过会去说他。”

    望着极力打圆场的胡笙,冒顿心中亦是急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事业不是一代人能成的,而是需要数代人的努力,所以继承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冒顿气呼呼的说道:“你去告诉稽粥,此次河西,他不用去了,直接带着本部去北海牧边,北海的冷风会帮他好好冷静冷静。

    罗姑比跟着也一起去,这次西征,他们两个谁都没份,去北海钓鱼吧。”

    说着冒顿起身出帐,根本不给胡笙求情的机会。

    消息不胫而走,近段时间在金帐搅动西征纷纭的左右贤王,被单于一气之下发配北海。

    风一样的消息瞬间席卷草原,冒顿对两个儿子各打五十大板,终是将金帐左右争锋的风气再度遏制。

    望着漠北单于庭内脚步匆忙的各队骑兵,肃合台转身进走帐中,匈奴准备西征的消息已经被他传给了塔塔,有他在,这次月氏不会再遭当年的突袭之苦,有着提前预防,西域的万里路途自然是最好的屏障。

    不过冒顿突然将左右贤王发配北海放牧,的确出乎肃合台的意料,他鼓励外甥罗姑比和稽粥争夺储君之位,就是为了方便两头下注,一旦月氏再次不敌匈奴,有一个流淌月氏血脉的单于,对月氏来说也算是另一种延续。

    自打去年图里死后,金帐当年分封的卢侯、折兰二王去其一,月氏势力在匈奴内部再次遭到打压。

    图里的儿子们并没有获得王位继承,反而是被金帐直接剥夺了王位,另封他人,这导致肃合台为首的月氏残部在金帐愈发的势弱了下来。

    本来汉匈在平城再掀大战,肃合台觉得机会来了,岂不料冒顿居然短时间内破围而出,并且快速跟汉廷议和,待风刮到草原,一切都晚了。

    正寻思的肃合台被帐外的脚步声打断。

    “大王,金帐有请。”

    此时冒顿找他会有什么事?心里打着鼓的肃合台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前往金帐。

    进帐时,看到闾丘黄,肃合台恭敬一礼,低声问道:“大侍官,可知单于为何召见小王?”

    闾丘黄笑道:“西征在即,金帐自然需要大王鼎力。”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跟没说一样,心中无奈的肃合台只好恭敬的再次低声问道:“前面是小王莽撞了,不知今日单于心情如何?”

    闾丘黄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前面大将军忤逆了单于,也被罚去了北海牧羊。”

    “啊!”

    不等肃合台心惊,帐内便传来了冒顿略带强硬的问询声。

    闾丘黄赶忙掀开帐帘,唱喝道:“卢侯王到。”

第3章 集贵子北海出奇兵,佯兵出分化月氏心

    金帐决定西征,根据所处地域的不同,随着路途的远近,处在帝国最东部辽河流域的左贤王部率先发令集结。

    左贤王部羁縻统治下的各个部落、封国尽皆得命,哪怕作为相对独立的朝鲜王卫满和东胡卢王卢绾,他们心中再不情愿,此时都得乖乖低下头,任由匈奴使者摊派任务,带走粮食、武器和人员。

    燕赵两国靠近草原的边境上也是异常繁荣,匈奴金帐再尽可能的积蓄着力量。

    这让臧衍、赵利二人心中打起了鼓,自打平城战后,匈奴对他们消息封锁,金帐的心思难猜。

    平城的汉军亦是吓的不清,急使速报长安,言明匈奴在做战前准备,目标未知,引的汉廷暗中戒备。

    金帐风起,东亚事乱。

    不过此时的匈奴人却并不理会这些,金帐的明牌也是再警告邻居们。

    左贤王部集结出的这支人马,由燕人、肃慎、卫氏朝鲜等东部各国、各部落组成,大军率先开拔,他们将一路向西,翻过大鲜卑山,在左部草场稍作休整,也会在此进行分流。

    一部人马精心挑选后组成精锐,他们会在沿着弓卢水逆流而上,赶到单于庭草场,再由稽粥统帅前往北海。

    剩下的一部分则会跟着阿尔斯楞,沿着长城一路向西奔赴九原,再由鞮汗山中转南下至河西走廊,汇合漠北南下的各路大军。

    相较于左贤王部的路途遥远,需要长时间的集结赶路,右贤王部集结起来就非常迅速了。

    两家目标都是往北海赶,不过两兄弟心里都憋着气呢,互相嫌弃对方拖累了自个,失去了西征建功的大好机会,虽是同路,但互相却不搭理。

    待稽粥和罗姑比赶到单于庭都建的北海大营时,望着草坡上绵延有序的营帐,两兄弟不免眼前一亮,脑海里也瞬间明白自己被贬北海,绝不是常人口中的钓鱼这么简单,金帐这是在迷惑对手。

    马背上的稽粥望了眼罗姑比,其意不言而明,金帐防备的不正是国内的这些月氏遗族?

    罗姑比自然也不傻,金帐做出了选择,那自己呢?

    朝鲁在营地外迎接了两位各怀心思的王爷,望着一同而来的左右两部精骑,北海大营内加上他们便已经云集了五万精骑,皆是少壮贵族正当打之年。

    金帐还抽调了挛鞮产、安格尔、噶日乐等人,这些都是匈奴各大王公贵族的接班人,他们同样带兵至此。

    北海大军几乎集结了全匈奴最精锐的私兵,真是一把奢侈的钓鱼。

    望着帐下的这帮的贵二代们,就算朝鲁百战之心,心里也难免压力山大,让他来此是冒顿的信任,不过想和这帮年轻人相处好却不易,好在金帐这次并未将他定为主帅,而是任命稽粥为此次大军的主帅,他和罗姑比副之。

    巡视着营内甲胄军械齐全的精锐大军,望着堆积如山的粮秣,膘肥体壮的牛羊,第一次独自统帅大军的稽粥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环顾身旁跟随着的屠耆亲卫,心中振奋的他真想迎风大呼,将这些年心中积攒的郁郁之气全部呼出。

    此次自北海向西的这条路,就是他攀登单于之路,只有经得住沿途的孤寂和寒冷,才能有幸在泥泞之中看到春暖花开。

    在望不到尽头的泥泞中,稽粥踏出第一个坚实的脚步,空旷的天地中,北海大军开拔向西。

    漠北单于庭金帐外,冒顿站在木台上负手北望,思绪已经远遁北海。

    刚处理完九原粮秣调拨的赵炎走过来,好奇的问道:“怎么?大单于是在担心稽粥他们?”

    冒顿白了一眼明知故问的赵炎,他让诸多贵族子弟随军就是在为儿子铺路。

    这路北海奇兵迂回的路途虽漫长,但沿途的丁零、坚昆、呼揭诸部整体实力都不强,就算是偶有变化,他们的数万骑兵也不是匈奴铁骑的一合之敌。

    只要稽粥能顺利的将大军带到伊列水流域,有自己在西域吸引大月氏主力东顾,这场突袭大月氏后方之战,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

    漫长的行军也能锻炼儿子们统兵的本领,在北方寒风的吹拂下,贵二代们的浮夸气也将一扫而空,此行可谓一举多得。

    唯一的隐患就是这帮狼崽子聚在一起,肆意随性子孟浪,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完美,只有尽力。

    冒顿叹道:“也不知道朝鲁能不能压的住这帮狼崽子,临走前我嘱咐他们路上要爱惜马力,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当耳旁风了。”

    见冒顿难得显露父亲般的担忧,到底是自家崽自家知道疼,赵炎笑道:“你当年金帐要是有这个本钱,秦末时,天下都可图之。”

    听着赵炎的调侃,冒顿哼道:“天下这头鹿难吞,先让燕赵陪着汉廷做耍子,我们还是先去卸下西域这支鹿腿吧。”

    ......

    数月后。

    河西草场上,天空中盘悬着数只海东青,它们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啼叫,为主子们指明着方向。

    十余只猎犬矫捷的奔跑在草原上,驱赶着数十头极速逃窜的野驴。

    奈何几支划破长空的利箭尽数折在了草地中,野驴王瞅准时机,带领驴群飞快的摆脱猎犬驱赶,眨眼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跑累了的猎犬放弃了追击,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散热,待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便立刻回跑,围着战马摇晃着尾巴,撒着欢。

    眼瞅着围捕的猎物逃脱,冒顿颇有些无奈的勒住了战马,他意兴阑珊的跳下马,躬身抚摸两下猎犬,算是了做慰藉。

    河西三王休屠王海梨猛哥、浑邪王德宝奴、右日逐王者蔑台同时勒马围了过来,见冒顿没了兴致,也都下马走了过来。

    尚在兴头上的海梨猛哥出声问道:“大单于怎么不追了?再有一截路,必然能逮住。”

    望了望大舅哥,冒顿摇了摇头,起身连狗都不撸了。

    此次战前视察河西诸部的效果并不令人满意,时间匆匆,当年勇武的海梨猛哥如今也已经髀肉横生,不负当年的英武了。

    德宝奴和者蔑台也相差不大,富裕的生活摧毁了他们昔日强壮的身体。

    好在现在的匈奴也不需要他们再冲锋陷阵,反而是需要他们多年来的统兵经验。

    冒顿挑了块好地坐下,示意几人围坐过来。

    冒顿说道:“跑了几只驴子无非是损失几头牲畜,这不是什么大事,但金帐此次的西征却不能落空。

    你们知道的,自从上次平城被围后,这是金帐第一次组织全国性的征伐,决不能出半点纰漏,西域必将成为大匈奴的附庸。

    你们三个常年镇守河西,算是近邻,都有什么想法?”

    见德宝奴和者蔑台低头思索,海梨猛哥先说道:“我休屠部的两个邻居,东边的汉廷,南边的羌部,近年来都相安无事,此次西征,我部当能鼎力而出。”

    德宝奴紧跟着说道:“休屠王的草场还挨着边境,我浑邪王部夹在两友部之间,用兵之日少,浑邪王部上下,皆听大单于调遣。”

    两王陆续表忠,冒顿将目光放到了者蔑台身上,右日逐王部奉金帐命看顾西边的乌孙和西域,者蔑台更是匈奴内部妥妥的西域通。

    者蔑台也不含糊,沉声道:“大单于,西域经过上一次联军东侵河西后,大月氏王塔塔率领其部远遁伊列水流域,其余联军被我军逐一击溃,自此西域便没有人能再组织起来这些小国。

    西域诸国散落无序,此时正是我大匈奴收取西域的好机会。

    不过西域国虽小,但其疆域版图却一点也不小,人口总数亦超过我匈奴,加上诸国尽是全民皆兵,其总兵力或许跟汉廷不相上下。

    西域各国在大漠南北星罗棋布,城邦之间路途遥远,臣意金帐此次兵多,不妨分兵而行。

    以西域南北两道为基,分两线走,让西域诸国人人自危,无暇他顾,进而我军剿抚并用,各个击破,助力金帐鲸吞西域。”

    冒顿思索了一会,沉声道:“朗克尔斯送金帐的西进路线上,北线远比南线好走,此次大军西行当以北线为主,南线辅之。

    者蔑台你熟悉西域,路上先跟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说说,待大军抵达楼兰后,他们就要带着右温禺鞮王部和右渐将王部走南线而进,去扫清南道的月氏部落,将金帐的秩序带到南道诸国。

    我大军主力当直扑焉耆,复当年河西之仇。”

    三王起身扶胸,尽皆应诺。

    者蔑台再次说道:“我大军要伐焉耆,就不得不先牵制大月氏,以防塔塔趁我军攻打焉耆时突袭,臣建议金帐由右部草场再出一师,进攻郁立师。

    郁立师是月氏人西迁时留下来的人马聚集而成,其作用就是接应各路月氏人西迁,充当其引路人和就近补给。

    塔塔带领月氏大部西迁后,郁立师虽然成了相对独立的部落小国,但其实际就是大月氏的东部哨塔。

    一旦右部骑兵突袭至此,月氏王庭就不得不布置骑兵防守此处,支援焉耆还是防守自身,大月氏只能二选其一。”

    冒顿笑道:“你的想法倒是和金帐不谋而合,右谷蠡王部现在就屯住在金微山西南麓,随时能够西进牵制。”

    者蔑台赞叹道:“大单于果然高瞻远瞩,者蔑台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唤来闾丘黄吩咐道:“你去传信给德努阿,令他引本部骑兵从金微山出发向西,进攻郁立师,令他打草惊蛇,让大月氏人动起来。

    猎骄靡带着乌孙骑兵也一同跟着去,这样塔塔才不会轻视他们。

    突袭郁立师后,右谷蠡王部按计划充当佯攻,做势沿着大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直扑阿拉套山和马依力山的两山交接山口,明着告诉大月氏人,我匈奴人就是要绕到他们的屁股后面去。

    本单于倒是要看看,到时候大月氏人究竟还能不能安稳睡着。”

    “诺。”

    者蔑台又道:“焉耆人当年拒绝了月氏人从西部草场进入伊列水草原,反而是让月氏人北上绕了大圈子。

    今日金帐以雷霆之势压向焉耆,若是焉耆人同意了月氏人从其西部草原翻山而来,在焉耆盆地里,咱们就要跟月氏人对上了。”

    这点冒顿倒是不怕,毕竟他真正的杀招不在这里。

    冒顿颔首,起身道:“你的考虑本单于会留心的,我们再猎一场吧。”

    “诺。”

第4章 集散王庭择中策,寻机金帐分众心

    随着匈奴人在草原上频繁调兵遣将,西去的驼马队为西域诸国带去了东方草原的最新动态。

    匈奴即将西征的消息,如台风般席卷西域诸国,匈奴人打着为当年河西之战报仇的旗帜,造孽与复仇本是最普通的事情,但屁股底下不干净的诸国,开始着急了起来。

    面对这场迟来的复仇之战,各国的表现不一,最近河西的楼兰国率先做出了选择。

    在西域诸国的谩骂声中,被称为怯懦者的楼兰王派王储为使,带着贵重的礼物前去金帐请和。

    能自保者如龟兹等国则不动如山,一副坐看潮起潮落的观望心态,不过手底下却也毫不含糊,都城外皆是积极备战的士卒。

    作为河西之战的帮凶焉耆,与宿敌大月氏则无路可选,金帐的目标就是他们,而今唯剩一战。

    伊列水月氏王庭。

    收到肃合台从漠北传来的密信,塔塔立刻着手加强了对东部国界的消息探查。

    不久王庭便验证了匈奴西征的确切消息,他心中难以理解,为何匈奴人好端端的不去找汉人的麻烦,反而是要在此时选择西征。

    不过大月氏在伊列水这片流蜜之地修养十余年,虽说这里的塞人部落并未尽数归顺王庭,但月氏早没了当年被迫西迁时的狼狈了,既然匈奴人要战,大月氏奉陪便是。

    塔塔立刻召集五部大会,与贵族们商议如何抵御匈奴西征。

    王位上塔塔率先说道:“今日郁立师部传来消息,昨夜他们的营地遭受了袭击。

    事后探查是匈奴的右谷蠡王部前锋所为,其中还掺杂着乌孙人。

    郁立师部一半人折在了营地内,正在逐步向西撤退,据郁立师首领来报,右谷蠡王部和乌孙是全兵而来,统帅是德努阿和猎骄靡。

    焉耆王也传来消息,楼兰投降匈奴后,西域的东大门已经打开,匈奴大军将在盐泽出发,顺着孔雀河逆流而上。

    焉耆王已经准备迁徙百姓,收拢物资,准备在员渠城御敌了。

    近些天的情况就这些,各部首领可有话说。”

    闻听匈奴人来了,一项好战的直支都恩拔立刻兴奋了起来,说道:“大王,这次你总不会再拦着我了吧,以前我要找匈奴人的麻烦,你们都不乐意,如今匈奴人自己送上门来了,那还说什么,月氏男儿迎战!”

    “对,战!”

    “复仇!”

    帐中支持直支都恩拔开战的都是年轻贵族,他们多从月氏西迁的颠沛流离中长大,天然对匈奴人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再加上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然想着血债血偿。

    老一辈的月氏贵族们则稳健的多,他们经历过战火和大迁徙的洗礼,早就磨平了棱角,如今都沉醉在眼前富足的生活里。

    伊列水流域的游牧环境要远强于河西,周围的塞种人更是战力低下,对月氏诸部难以形成威胁。

    享受过肉的滋味后,贵族自然不会想着返回河西继续去吃糠咽菜,而且还要时刻面对强大的匈奴铁骑。

    在如今的月氏王帐里,现在想回河西的贵族已经寥寥无几,比起向东去死磕匈奴人,向西征伐更弱的部族,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塔塔将目光投向帐中沉稳的大多数,望向纳氏干,问道:“大相可有话说?”

    纳氏干是当年铁定支持西迁的一派,此时自然而然成为了势力增长的最快者,靠着伊列水起家贵族们几乎都选举他为领袖,这股势力就连大月氏王塔塔亦不得不小心翼翼。

    纳氏干谦逊的起身一礼,说道:“大王,从肃合台王子传来的消息看,匈奴人这次的胃口很大,不仅要将南北两道的诸国都收入囊中,还要将我月氏逼到死地。

    咱们的部族刚在伊列水两岸扎下根基,十余年的时间里,我们跟塞人贵族之间的通婚稍见成效。

    不过底层牧民之间,短时间内却难以互婚,这导致我们能驱赶塞人为我们征战,但无法令他们成为新月氏人。

    冒顿虽然在平城吃了亏,但经过十余年的修养,匈奴人能驱动的骑兵数量必然远远大于我们。

    抵挡狼群最先做的应当是拿出勇气,保护伊列水牧场,我大月氏各部没有选择,自当战之。”

    见纳氏干也同意一战,帐内立刻响起了嗡嗡声,对于抵抗匈奴西征,月氏的保守、激进两派的利益是一致的,决不能看着匈奴人再一次将他们赶出家园。

    见帐中意见统一,塔塔放心的同时问道:“既然要战,王庭该如何应对匈奴人的攻伐?”

    直支都恩拔高嗓门道:“自然是先去救援郁立师,堵住山北这条路的口子,让匈奴人够不过来。

    这样咱们也有借口回绝焉耆人,当年他们趁着我们西迁过路时,抢收我们的牛羊、财物和女人,这次也得让焉耆人享受享受匈奴铁骑的关爱。

    焉耆王不割肉,休想让我大月氏出一兵一卒!”

    直支都恩拔的话立刻引来一阵附和。

    塔塔蹙眉道:“现在就抛弃焉耆,怕是会促使焉耆王速降,到时候王庭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了焉耆事小,一旦有了焉耆人引路,匈奴大军便可以直接翻山而来,那样我们很难独立对抗匈奴。”

    纳氏干沉道:“直支都恩拔说的没错,焉耆人是该给他们些教训了,一项油滑的他们可不会轻易认输。

    这次我们应该等一等,若是焉耆人扛不住打击,是不是能将焉耆草原(巴英布鲁图草原)开放给我们。

    当年焉耆人忌惮我们,才让我们兜圈子走天山北道绕路到伊列水,要知道伊列水草原西南翻山而下,就是焉耆草原,那可是焉耆人的禁脔。”

    纳氏干和直支都恩拔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盯到了焉耆草原上,如果大月氏能借机插手其中,只要熬走匈奴人,月氏就能直接南下,征伐西域的北道诸国。

    塔塔思索道:“如此王庭大军就要时刻集结在伊列水上游,随时准备翻山而下了。

    郁立师必然防守不住北山道,若是我大军分兵,将在任何一处都占不到优势。”

    直支都恩拔哼道:“大王,冒顿在那,那就是匈奴主力所在。

    焉耆人靠着地利顶住匈奴大军数月不成问题,咱们何不集结大月氏主力,尽数压在北山道上,以绝对的优势断掉匈奴的这路兵,再调头一等焉耆草原的胜败。”

    塔塔面露肃然的问道:“主动出击?”

    纳氏干赶忙站起来道:“大王,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河西我月氏因何而败,不守险地,肆意如匈奴人愿,掀起决战,致使河西复亡,若是再丢了伊列水,我们月氏人还能去哪呢?

    扼守紧要山口,散兵拒险而守,大军以逸待劳,方能伺机而动,就让西域诸国和遥远的路途去消耗匈奴人的锐气。”

    塔塔心中其实属意直支都恩拔主动出击的意见,如此便能掌握主动,但纳氏干的意见他必须着重考虑,毕竟他的王位远没有父亲那般牢固。

    最终塔塔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先让直支都恩拔带着集结完毕的两万骑去防守北山道,其余大部人马则集结于伊列水东部流域,随时准备翻山支援,不过这翻北山还是翻南山就有待商榷了。

    ......

    在冥泽修养大军的冒顿,得到商队送来的大月氏反应后,立刻喜上眉梢

    如果说大月氏人能站出来振臂一呼,聚集整个西域的力量跟匈奴进行大决战,再加上冒顿头铁或许尚有几分胜算,但他们偏偏选择了等待。

    塔塔的选择看似折中,但无疑让西域诸国丧失了抵抗匈奴的信心,强国都选择了自保,弱国则只能苟且自存了。

    冒顿立刻让柯世列派使节出使各国,言明匈奴此次西征只诛首恶,表明我们找的是大月氏和焉耆的麻烦,其余人从则是敌,不从则不取。

    柯世列熟练的一顿分化操作下,很快就有小国陆续投降,匈奴也免去了逐城进攻的麻烦,一路狂飙突进。

    虽然进展顺利,但冒顿不得不赞一句西域好大的地方。

    西域地方广大,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四千余里,东接河西走廊,西达波斯高原,一路上匈奴大军打仗的时间,远不如在路程上花费的多。

    不断快速推进下,进一步加大了后勤压力,这也是金帐战前考虑不周的地方。

    而且这次多路出击的匈奴骑兵,金帐优先配给了北海兵团的战马,右部草场的战马又紧着德努阿远涉大漠的出击,这使得冒顿麾下的大军并没有众多战马以供备用,西域的广袤领土将这个瑕疵点不断扩大。

    这逼得冒顿不得不选择停下脚步,他知道大军一旦跟后勤部队脱节,仅仅靠着沿途小国的补给,就算底下的骑兵挨个将他们灭了种,也得不到有效的粮秣供给,这些国亡了就亡了,但绝不能供养起金帐大军。

    在简易的帐篷里,乘凉的冒顿让庆格尔泰把铺着的羊毛毯子拿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胡杨林下的沙地上。

    西域的中午真是穿纱的节奏,酷热下匈奴大军的毛毡、皮甲、铁甲立马都不香了。

    大军依靠的战马时不时就得就近在孔雀河边补充饮水,这使得金帐大军的速度再次被拖慢。

第5章 诸路顺金帐试龟兹,雷霆来焉耆内分兵

    拿起羊皮袋咕咚几口凉水解渴,冒顿望着领路的朗克尔斯问道:“看来真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我们匈奴人喜冷怕热,这样下去,到了焉耆国地界必然难有战力,你常年走这条路,可有什么好办法?”

    朗克尔斯伸手在额头上拭了拭汗,想了想说道:“大单于,此地离员渠城尚远,随军的骆驼也不足以支撑大军速进。

    不如更改作息,大军早晚赶路,午夜休息,如此既可以避过炎炎烈日,也能不慢速度。”

    冒顿颔首,转头命令道:“让随军的万夫长来帐,商讨一下更改行军时间。”

    “诺。”

    趁着空隙,冒顿无意间望见随军的赵炎,他正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拿着个扇子不停手。

    冒顿嘲笑道:“让你在河西管理后勤偏偏不肯,非要跟过来受罪,此时祁连山上可是凉快的紧,再来上两块密瓜,几壶冰镇的葡萄酿,怕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赵炎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提起羊皮袋又来了一口,这才吐槽道:“谁知道西域跟中原的差距如此之大,早穿皮袄午穿纱,晚上都几时了,太阳还在天上挂,这次我真算是长见识了。”

    冒顿撇撇嘴,瞬间觉得打击赵炎没了意思。

    他抬手示意庆格尔泰将自己的水袋送几个去给赵炎,知道这小子消耗的快。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冒顿扼住了心中对水的渴望,因为干渴的刺激让头脑异常清醒。

    望着周遭的诸将,冒顿开解道:“再撑一阵吧,等到了焉耆境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金帐大军忙着倒时差,换时间,其余大军也各有进展。

    右谷蠡王德努阿的前锋突袭了一波郁立师后,便发现月氏人像是云雀般,散进了天山的林子内,就连追猎经验丰富的射雕者,轻易也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德努阿只好在向导的指引下,带着本部骑兵和猎骄靡的乌孙骑兵继续向西行军。

    他们在后世的准格尔盆地南缘行军,沿途的绿洲被勒令提供着大军补给。

    作为金帐计划中的疑兵,他们倒是用不着隐藏自己,自然成了第一支被月氏暗哨时刻监视的匈奴大军。

    再往北,匈奴最早出发的北海兵团则如一个孤寂的老人般,浑身泥泞的行走在中西伯利亚的沼泽草甸中。

    为了保存战马的数量和爱惜马力,稽粥牵着马以身作则,毕竟在这种陌生的条件下,战马的存续关乎着大军成败。

    脑海里不断思索着此战的关窍,稽粥明白只要自己将带大军顺利的带到伊列水,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八成。

    大月氏人不会想到匈奴铁骑会从北方进行大迂回,进而由西向东横扫伊列水流域。

    ......

    解决了士卒的行进问题,随着时间推移,匈奴大军自盐泽出发后,沿着孔雀河西行,焉耆国终于出现在了匈奴大军眼前

    不过迎接匈奴人的不是抵抗的焉耆军队,而是烧毁的农舍,遗弃的村落。

    匈奴哨骑熟练的来回搜索下,不难发现焉耆人正在往都城员渠城聚集。

    听着多路探报,冒顿意识到焉耆这是在坚壁清野,焉耆人这是知道匈奴大军人多,不愿意跟匈奴硬拼,反而是想利用漫长的补给线和坚城来困杀匈奴,有意思。

    冒顿扭头问道:“派去龟兹的使者怎么说?”

    柯世列回道:“楼兰王慑与我大军铁骑之威归顺后,金帐便让楼兰出人与金帐使者一起出使龟兹,此时尚未归来。

    臣猜测龟兹人怕是不愿轻易服软,毕竟他们是西域北道多年来的霸主,不会轻易将吃进去的权利吐出来。”

    者蔑台紧跟着说道:“龟兹、焉耆、楼兰三国同种,是西域吐火罗人的三大势力。

    其中当属龟兹为大,定然不愿轻易向我大匈奴服软,当年焉耆王收护塔塔和月氏残部,其中就有不少龟兹人的影子。

    作为北道强国,金帐此次就是在龟兹的势力范围内作战。”

    冒顿眼里天然对这些小国的弯弯绕不太感冒,毕竟前些年刚打过高端局,此时匈奴大军进入西域应该是狼入羊群才对。

    龟兹虽然号称北道强国,但其兵不过两三万,两部狼骑之数罢了,而此次金帐明面上的目标焉耆,人口三万,兵不过数千,两国兵力加起来,还没有驻扎在晋阳的汉兵一半多。

    不过心是如此想,冒顿还是更愿意听听者蔑台的意见,问道:“若按日逐王的想法,龟兹可征?”

    者蔑台道:“龟兹以库车绿洲为中心,北枕天山,南临大漠。其都延城,城周长近八千米,城墙最高达到七米,锐健营相争也非一战能下者。

    臣意我匈奴围焉耆而看龟兹,若是龟兹人主动出兵,则我军迎战即可,野战龟兹难胜我军。”

    阿古达木一听,问道:“王爷,那我们对龟兹就什么也不做,任由他们在我们背后捣乱?”

    者蔑台笑道:“这必不能,大单于请看。”

    只见者蔑台蹲下来,随手用石头在地上摆弄,说道:“这是龟兹、焉耆、楼兰三国,按他们的位置连线可成三角,而这个三角中间是塞人建立的尉犁、渠犁、山国。

    若是我们在此横插一杠,令吐火罗人扩大疆域,将势力范围连成一片的构想必然成为泡影,到时候龟兹人不会坐的这么安稳。”

    能达到者蔑台构想的方法无非屯田,但讲真自家不具备这个天赋技能,就算强来,冒顿也没有大量的农夫来操弄此事,只能让军队在此放牧和设置骑田,勉强相代。

    者蔑台虽然是此计不二的人选,但冒顿更需要他随军参详。

    冒顿只好让海梨猛哥带休屠部留在渠犁,再派舒哈勒辅佐,让他们在此放牧和设置骑田,进而告诉龟兹人,匈奴统治西域的决心。

    而且此地还是匈奴大军的后方运送物资的转折点,因为自孔雀河继续向西,就是连接龟兹的塔里木河了,按如今的行军条件,龟兹人要动兵,必然顺流而下自此来。

    有着南道偏师的牵制,龟兹人想联络更多的国家来怕是不易。

    若是独国前来,该头疼的就是龟兹王了,是要自己的国家,还是支援焉耆,这是一个送命的选择题。

    冒顿能如此各处分兵,一是匈奴整体实力强于西域诸国,二则是冒顿知道此次西征的首要不在打仗,而在后勤。

    分兵而进可以极大程度减轻后勤拖累,各路兵马还能就食于敌,解决自身损耗。

    能做出如此选择,还是因为朗克尔斯和者蔑台对西域的了解,当年塔塔带着整个西域月氏西迁,单其本部就有十多万部族,再加上其余小部,二三十万人,数十万头牛羊,一夜间就能把楼兰附近的草场吃光。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冒顿竭力将金帐大军控制在十万以内,相应的多带了粮食,而非牛羊,这才会看到孔雀河上成排的小舟首尾相连,在骡马的拉动下溯流而上的壮观景象。

    匈奴大军迤逦西行,作为地主的焉耆王博珺文虎刚从城外的军营出来,收拢而来的部族越多,粮食消耗的也越快,家底的流失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回员渠城的路上,不远处的西海(博斯腾湖)烟波缥缈,却留不住急于回城的博珺文虎。

    因为刚刚城内的亲信传话,他的好弟弟,焉耆的击胡侯腾措尔斯,正带着自己的部族收拾行装,准备往西部草原(巴音布鲁克大草原)躲避匈奴。

    作为焉耆仅次于国王的势力,现在却要抛弃国王,这怎能不让博珺文虎心急。

    焉耆全国不过四五千户,三四万人,兵不过六千,现在腾措尔斯带着三分之一的部族和兵力西迁,博珺文虎拿什么面对雷霆而来的匈奴人,守住国都员渠城。

    打马堵在腾措尔斯面前,勒住战马的博珺文虎面色赤红的质问道:“腾措尔斯!河西抢来的东西你没少分,这次匈奴人复仇来了,你却要逃?”

    腾措尔斯冷笑道:“博珺文虎,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逃?你想守住员渠城周围和西海的草场,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亲留给我的草场可是在西边。”

    博珺文虎怒火中烧,当时陪着月氏攻打河西,腾措尔斯可是求自己带上的,今天匈奴人复仇而来,谁料他会来这手。

    博珺文虎并不是不知道西迁避祸,但焉耆的国都和精华他都带不走,要是一撤,回不来的贵族们如何会再支持他,他的王位早就跟员渠城牢牢绑定了。

    想到此处博珺文虎软了下来,说道:“匈奴人从孔雀河来尚需时日,本王早已发信给大月氏王,月氏铁骑不日将会支援而来。

    一旦我们跟匈奴人在员渠城相持住,龟兹王也必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腾措尔斯嗤笑,用马鞭指着博珺文虎说道:“你真是老糊涂了,难道是羊脑吃多了不成,将焉耆的希望放在一个被匈奴打的连祖宗之地都丢了的月氏人手里。

    难道你的好兄弟塔塔没有告诉你,郁立师部的营地前些天就已经被匈奴铁骑踏平,月氏人是守北山道护住自家的伊列水草场,还是抛家舍业的来救你?”

    “你......”

    一时间,博珺文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腾措尔斯不愿意再跟他浪费口舌,跳上马大手一挥,高喝道:“我们走。”

    属于腾措尔斯的部族和骑兵再一次迈开步伐,准备沿着开都河溯流而上。

    博珺文虎现在也没心情再去劝,他要赶紧派人出使大月氏,核实腾措尔斯口中的消息。

    若是月氏主力真到不了,那焉耆国也就完了。

第6章 前锋到兵围员渠,小挫折欲钓大鱼

    行进的路上,随军的千夫长担忧着城内的族人,壮着胆子问道:“侯爷,咱们真的不管员渠城里族人的死活了?”

    闻言大家都关心的望了过来,有的人竖起了耳朵,毕竟城内也有自家的亲戚朋友。

    看这场面,腾措尔斯心露无奈,焉耆国内博珺文虎想靠着月氏人的支持跟龟兹争雄,抢吐火罗人的王位。

    但腾措尔斯心里清楚,这帮从河西来的逃难者,时刻惦记着自家草场,只有博珺文虎沉浸在吐火罗之王的美梦里。

    不过众意难违,为了稳定人心,腾措尔斯勒住马,主动开口解释道:“怎么管?匈奴人的大军在孔雀河上一眼望不到头,冒顿吹口气,员渠城的栅栏就得塌了。

    博珺文虎当年敲诈过路的月氏部族,后来以为陪着月氏人打了河西,咱们两家就能抹平伤口,变成盟友了?笑话!

    现在大月氏是我们北方最强大的邻居,不让咱们焉耆掉层皮,他们会贸然出兵?

    没有援兵,死守着员渠城有什么用?西海周边的草场是肥美,但守不住又有什么用呢?人才是国家的根基。

    依本侯看,咱们还不如趁早向西部草原迁徙,凭借着草原上的众多河流来阻挡匈奴骑兵,用咱们特有的焉耆马跟匈奴人慢慢纠缠。

    上天赐给焉耆能淌水游泳的焉耆马,我们就是西部草原上的无冕之王。”

    众人低下头,默声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或许是对未来的期望又去了几分。

    人群中有人浑水摸鱼的喊道:“那大王为何要死守员渠城呢?”

    腾措尔斯扫了一眼没发现人,哼道:“博珺文虎是怕支持他的那些贵族遭受损失,一帮被财富蒙住双眼的人,你怎么都叫不醒的,唯有匈奴人的战刀能令这些守财奴们后悔。”

    说着腾措尔斯用马鞭打马,向前边跑边喝道:“加快速度!匈奴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腾措尔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那便是匈奴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焉耆分家后的第三天,在员渠城的地平线上,阿古达木和赛罕率领着青白两部狼骑率先赶到。

    不过他们的斩获并不多,除了城外的几个倒霉鬼外,其余的焉耆人顺利逃进了员渠城中躲避。

    身披甲胄的博珺文虎登上城头,望着城下耀武扬威的两部狼骑,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两国的差距。

    他本以为当年河西的匈奴部族,就是匈奴的全部了,没想到眼前遮天蔽日的匈奴骑兵,却只是匈奴军中的一个前锋而已。

    国小而不处卑,后悔药无售,他只能愤恨的握拳捶着城墙,但为时已晚。

    面对强敌,左将颤巍巍的问道:“大王,咱们,咱们要用弓箭射一波吗?”

    博珺文虎转头瞪了他一眼,极力压着怒气咬牙道:“射什么!匈奴人不攻城,就由着他们去。”

    ......

    单前锋军一部就将员渠城围的水泄不通,阿古达木和赛罕打马观察过焉耆人的城防后,返回了正在兴建的驻地。

    阿古达木跳下马,捋了捋老朋友的鬃毛,笑道:“焉耆王打缩头仗倒是快,箭也不放一支,这让我感觉大军此来,不是来作战的,反倒像是带着部族围猎的。”

    赛罕将马鞭丢给亲兵,摘下头盔说道:“焉耆国才多少人,单我前锋大军就是他们的数倍之多,焉耆王不守城,野战怕是连狼骑的一波冲击都接不下来。”

    两人正说着,只见远处哨骑匆匆打马而来,勒马便道:“万夫长,员渠城西边的草场上,我军的后勤放羊队遭到了焉耆骑兵的袭击,脱木兀惕千夫长正带骑兵前去支援。”

    阿古达木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哼道:“焉耆居然有骑兵留在城外,还有胆子袭击我的后勤队,真是吃了豹子胆。”

    说着阿古达木挥手招来亲兵,重新跳上战马,说道:“赛罕你带人围住员渠城,建好单于营帐,我去看看焉耆骑兵到底有几分成色。”

    赛罕肃脸点了点头,阿古达木带着亲军打马而去。

    待阿古达木赶到事发地,这里的战斗早已经结束,脱木兀惕麾下的千人队正帮着后勤队收拢羊群,但按地上的死尸判断,人员损失不大,死羊倒是遍地都是,看来焉耆人的目的明确,打击后勤。

    逮住个百夫长,阿古达木勒马问道:“你们千夫长呢?”

    “将军,千夫长带着人往西边追了。”

    阿古达木拨马去追,不久就看见了脱木兀惕带着百余骑,在河边踟蹰不前的眺望。

    对岸,刚从河里走出来的焉耆战士,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却大着胆子肆意的嘲讽着脱木兀惕。

    其中有个小头领,许是看见了阿古达木的骑兵赶来,呼喊着剩余骑兵陆续上马撤退。

    阿古达木望着这一切,打马靠过去问道:“怎么会事?”

    脱木兀惕回道:“万夫长,我部追寻焉耆骑兵而来,亲眼见着他们连人带马跃入了河中,由战马驮着游到了对岸,我们慢了一步,弓箭的射程不够。”

    阿古达木的脸色很难看,围住了员渠城,却被百余焉耆骑兵恶心了一把。

    他扭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知道这不是脱木兀惕的责任,毕竟匈奴骑兵不习水战,待打马从浅滩绕过去,焉耆骑兵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片刻,阿古达木无奈的下令道:“让后勤营配齐人手,各部提高警戒,咱们撤。”

    “诺。”

    随着金帐主力陆续抵达员渠城下,冒顿接到后勤遇袭的事情越来越多,每每骑兵围剿都让焉耆骑兵靠着河流、沼泽逃脱,焉耆人将地头蛇玩出了花,这事属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焉耆骑兵靠着焉耆马善于游泳的天性,不断恶心着围城的金帐大军,使其不得全力攻城。

    冒顿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游击袭扰的一天,问道:“这事你们可有法子?”

    诸臣都摇了摇头,为了这几千骑兵,劳师动众显然不划算。

    思索片刻,赵炎望向朗克尔斯,问道:“中原历来讲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焉耆马我们虽然没有,但西海难道只有焉耆一家吗?”

    朗克尔斯想了想,说道:“西海北岸还有一个危须部,相传是中原迁过来的部族,焉耆王常年想吞并他们,或许能为我所用。

    不过他们很弱小,户口四五千,能出之兵估摸在百余骑左右。”

    赵炎道:“兵少倒是不惧,我军大动干戈消耗巨大,只要危须部为我们提供熟悉焉耆马习性的向导,相应的我大军再选出射雕者配合。

    只要焉耆骑兵连河和沼泽都到不了,焉耆马善游自然无从可用。”

    冒顿颔首,扭头道:“阿古达木,这事是你们青部狼骑先发现的,你选一个千夫长去处理此事吧。”

    阿古达木扶胸应诺,将此事派给了脱木兀惕。

    针对游荡在草原上居无定所的焉耆骑兵,成效自然没那么快,倒是金帐大军率先开动。

    对员渠城进行了几波试探性的进攻后,摸清楚城内的防御,冒顿便下令车寻的锐健营撤了下来,毕竟他从未想过快速覆灭焉耆。

    夜里,冒顿自顾自的烤着红柳羊肉串,只用些许精盐,焉耆草原另一个特产盘羊就变的很美味了。

    看着一旁久候的赵炎,冒顿分了几串过去。

    赵炎也是毫不客气,趁热吃的满头大汗。

    待酒足饭饱,赵炎望着夜色,咬着签子说道:“看来大单于对员渠城并不在意,而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冒顿说道:“焉耆虽然伙同月氏进攻河西,但区区数万人的小国,还不值得金帐如此大动干戈。

    单灭焉耆,金帐发一小令,右日逐王一部足矣。”

    赵炎眉毛一挑,道:“看来大单于是想好如何整治西域诸国了。”

    冒顿伸手为案上的金杯倒上葡萄酿,说道:“我匈奴本族人少,虽骑兵精,但绝不能耗损在逐城攻防下。

    西域广大,百城林立,能迫其降自然是上策。”

    赵炎轻抿一口酒,边思边道:“迫其降怕是不易,我大军如今分南北两道,如铁钳般攻击诸国,但地大则危减。

    我曾问过右日逐王,西域各国之间的攻伐,尤其依赖河水的涨落,每年进攻的时间都是定数,大河雨季泛滥,一切皆休。”

    冒顿沉声道:“这我自然是知道,所以焉耆就是金帐吸引各方的舞场。”

    赵炎挑眉问道:“大单于是想以焉耆为饵?”

    冒顿颔首,道:“不错,休屠部放牧西域,设立骑田就是金帐最明确的统治信号。

    焉耆若是再能顶的住我金帐大军的数月攻伐,以孤兵抗重兵,则诸国必然轻视于我,勾起心中不甘。

    金帐再分兵天山北道以抗大月氏,员渠城下独留数万之兵,则诸国必觉得有可乘之机。

    一旦西域兵来,野战自然不是问题。”

    赵炎面露了然,道:“看来大单于盯上的是龟兹。

    休屠王游牧西域就是在挖龟兹的墙角,焉耆再顶住大军,最后分兵弱己,龟兹王怕是不得不信。”

    冒顿叹道:“龟兹乃北道诸国之霸,有人口八万余,佣兵两万余,若是他防守在其都城附近,我们必然要大动干戈,难以速胜。

    龟兹跟焉耆同种,作为吐火罗人实际上的老大,他想统领更多的疆域,必然不会放弃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赵炎想了想,道:“臣信龟兹王心动,但不相信龟兹人会胆子大到东来突袭我军。”

    见赵炎笃定的样子,冒顿却信心满满,道:“龟兹对焉耆的熟悉必然要强于我们,这是一切的基础。

    我们要做的,只是帮龟兹王放大信心即可,最终欲望会推着他放手一搏的。”

第7章 顶匈奴焉耆请联军,难上钩两国生别心

    王者的欲望,也许只有同为王者,才能懂那份贪婪吧。

    赵炎顺着冒顿的思路,说道:“若是焉耆抵挡我军三月之久,西域的风声必然一变,到时候我们推波助澜,就由不得龟兹不动心。

    不过,这其中有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便是散落在焉耆草原上的焉耆骑兵,他们是一双双监视我大军的眼睛,我们得让他们失去作用,否则一旦漏信,一切皆休。”

    冒顿倒是并不在意,哼道:“一切皆休,你怕是太高看他们了。

    以我大匈奴现在的体量,我们经得起失败,焉耆、龟兹这些西域小国却不同,他们可以赢一次,赢两次,甚至可以赢第三次,但却输不起一次。

    而我们只需抓住一次机会,就能让这片天地换了颜色。”

    见冒顿如此笃定,赵炎道:“既然单于已有定计,不如先松后紧,让散落在外的焉耆人再帮我们一把,这样假亦真来真亦假,如此才能更好的迷惑龟兹人。”

    冒顿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告诉阿古达木,让他们不要将猎物追死,配合车寻的锐健营,给本单于演好这出好戏。”

    “诺。”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腾措尔斯指挥焉耆骑兵再次摆脱了狼骑的追捕,回到宿营地的他兴奋不已,这次他烧掉了匈奴人的数十车粟米,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奴隶数十人,匈奴人是千里转运,这约等于其百车粮秣尽焚。

    月余时间内,腾措尔斯率领部族骑兵接连得手,连续伏击、突袭匈奴大军的后勤营地和放牧队,极大的打击了匈奴人嚣张的气焰。

    “侯爷,这些天打下来,这些匈奴人也不过如此,羊粪蛋子表面光,一帮没卵用的旱鸭子。”

    腾措尔斯乐呵呵接过女人端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满是惬意,说道:“本侯也未曾料到匈奴人如此不堪,不过咱们不能大意,跟咱们交手的都是匈奴防御后勤的小股部队,他们的大部队都还在员渠城下守着呢。

    大王这次居然守的如此顽强,原先本侯倒是小觑了他,能硬生生顶住匈奴大军的轮番进攻,博珺文虎终于无愧是焉耆王的子孙。”

    话罢,腾措尔斯抬头问道:“员渠城外的哨骑可有信来?”

    “监视的骑兵跟侯爷前后脚回来的,说是今日匈奴人再次组织攻城,又被大王打了下来。”

    “彩!”

    腾措尔斯起身兴奋的踱步两圈,挥舞着手臂说道:“如今我焉耆受天神眷顾,顶住了匈奴大军的疯狂进攻,这无疑是告诉了世人,匈奴是可以战胜的!

    我们才不会像大月氏般,被匈奴人赶出家园,满世界逃难。

    来人,本侯要一鼓作气,向西域诸国邀兵,一举打败匈奴人。”

    眼见腾措尔斯接连派出了各路信使,却唯独漏掉了大月氏。

    一旁亲信不解的问道:“侯爷信通诸国,为何独独漏了大月氏?

    大月氏离咱最近,还是匈奴人的老对头呢。”

    腾措尔斯沉声道:“你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光,但是还不够深。

    诸国吞我难,些许财物即可打发,而大月氏惦记焉耆草原久矣,本侯岂能引狼入室。

    还是先请同种的龟兹王率兵前来,实在不行,再请大月氏不迟。”

    “侯爷英明,小人这就去传信。”

    .....

    延城,龟兹王宫。

    龟兹王封纳罗正盯着腾措尔斯的求援信看,不一会他放下信件,满面肃然的说道:“博珺文虎居然能抵挡匈奴人一月之久,腾措尔斯更是能数次突袭匈奴人得手,作为草原霸主的匈奴人,几时变的如此不堪一击了。”

    封纳罗的亲弟弟,龟兹二王乌叠谨慎的说道:“大王,匈奴人怕是林子里藏着鸟,暗地里埋着祸心。”

    封纳罗缓缓颔首,匈奴的到来令他这个龟兹王如坐针毡。

    龟兹国内防守都城,抵御匈奴人西侵时尚能上下一心,但若是出兵救援焉耆,朝堂上立刻便会杂声不断,龟兹贵族们显然没有舍己为人的心思。

    封纳罗捋须说道:“匈奴人来咱们的羊圈里找食,显然没安好心,本王也不会相信匈奴会如此孱弱,因为西迁避祸的月氏人就是最好的例证。

    冒顿让其麾下的休屠王在渠犁放牧,又在当地颁布了骑田令,这显然不是想抢一把就走的。

    匈奴人这是要常住下来,把我们羊圈里的羊变成他们的羊,若是塞人喂不饱他们,我们的羊圈怕是也得遭殃。

    这些个塞人小国,本是我们盘中的羊肉,如今有着匈奴撑腰,已经不再惧怕我们,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能将西域吐火罗人的国家融为一家,是每任龟兹王的梦想。

    乌叠有些气愤的骂道:“这还不是楼兰王那头老羊腿软,率先降了匈奴,让我们失去了最佳的防守时机。

    要是楼兰能在盐泽顶住匈奴人,我西域诸国合力,未必不能将匈奴人挡在西域外面,何至于此!”

    封纳罗神色凝重的抬手一压,他显然不想在此事上再做纠缠,此时计较,只是单纯的浪费口舌罢了。

    他说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现在是团结一切力量抗击匈奴人的时候。

    匈奴使节被我们硬留在延城,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你私下里带人去跟楼兰使者叙叙旧,念在同一个祖先的份上,看看能不能探听出来几分有用的消息。”

    乌叠不乐意的哼道:“这还能有什么说的,张嘴闭口都是匈奴人不可敌,十万大军所向睥睨的云云,结果呢?连一个小小的员渠城都打不下来,简直是笑话!

    嘿嘿,楼兰老王这次怕是做了个赔本的买卖,自绝于诸国后,还投了个缺牙的老狗门下,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知道乌叠是不满他的绥靖,封纳罗只好说实话道:“近几日本王已经联络了姑墨王、疏勒王和莎车王共商战和之事,想来半月就会有决断。

    在这期间你要稳住匈奴和楼兰的使者,以防他们提前探知我们的意向。

    这次大漠南面是指望不上了,匈奴人如今分兵南道,南道诸国本就跟我们有间隙,此时更是无暇他顾。”

    乌叠知道封纳罗压力大,此事弄不好他们两兄弟就是末代龟兹王族了,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乌叠站起身子,说道:“大王,我再去陪使者们饮宴。”

    ......

    伊列水,大月氏王庭。

    塔塔一边带着贵族们看着天山地图,一边跟五部大首领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直支都恩拔扯着嗓子走进大帐,喊道:“大王,好事啊!冒顿那狼崽子,在员渠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一个月的时间匈奴大军不得寸进。”

    “喜事!”

    “好事啊!”

    帐内贵族们欢声相庆,塔塔却眼露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匈奴人绝没有这么孱弱。

    难道十余年的安闲日子,冒顿养废了匈奴人不成,甩甩头,塔塔将这个离奇的想法抛却脑后。

    不可能,肃合台传来的信上,大略阐述了近些年匈奴的动向,除了平城受挫,匈奴几乎都是大胜。

    纳氏干蹙着眉说道:“按这个消息来看,腾措尔斯在西部草原打游击,匈奴进攻员渠城的局势一缓,指望他主动求我们南下焉耆草原的事,怕是没影了。

    现在我们也没必要惹的西域诸国忌惮,不如先让他们和匈奴人打,以后有他们求我们的时候。

    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带领主力北上,在天山北道进攻匈奴人的右谷蠡王部和乌孙人,集结绝对的优势兵力,先打断冒顿的一条臂膀,解我月氏南北两面受敌的危险。

    一旦天山北道我们得手,急的就该是匈奴人了,到时候我们坐看焉耆草原的变化,再决定是否支援焉耆人。”

    王帐内的月氏贵族讨论下,赞同纳氏干提议的居多,塔塔也不拖沓,点头同意了此举。

    见各部首领都去准备拔营,塔塔叫住纳氏干吩咐道:“大相,草原上的兔子都有三个窝,当年就是先辈们的远见,才让月氏部族繁衍不灭。

    冒顿西来,不打出个结果必然不会轻易罢休,王庭得做最坏的打算。

    你私下里选出一部分人,离开伊列水后继续向西迁徙,沿途的塞人阻挡不住我们。

    此战若是胜了,这些人就是我大月氏开疆拓土的先锋,若是此战败了,也好延续部族的存续。”

    纳氏干面露惊讶,他未想过还没打,大王居然已经开始为月氏准备后路了。

    塔塔将纳氏干的变化看在眼里,他自嘲的笑道:“西域这些小国没有跟匈奴人打过交道,咱们月氏人可是跟他们打了数代人的仗。

    没道理匈奴主力西顾,还打不下个河边小小的员渠城,没有险峻的高山阻挡,谁能是匈奴铁骑野战的对手。”

    纳氏干肃面问道:“大王是觉得匈奴人在诱敌?”

    塔塔颔首,说道:“比起打击焉耆,冒顿想得到的肯定是整个西域诸国匍匐在他的脚下。

    如此一来,遭敌有先后,我大月氏若是不能趁机削弱匈奴,一旦匈奴扫平诸国,伊列水南北两侧的高山,也难抵挡匈奴铁骑翻山而来。”

    纳氏干正声道:“为了这片新家园,我大月氏必然将在此战死最后一个塞人,否则绝不将伊列水让给匈奴人。”

    塔塔笑道:“本王也是小心防范罢了,匈奴人没了当年突袭的优势,想抢走我们的牛羊,也得先问问我大月氏勇士的战刀答不答应。”

    纳氏干扶胸道:“大王吩咐的事,臣这就去办。”

第8章 下决心龟兹邀三王,弃辎重月氏定夜袭

    集结起来的月氏五部翻山行军尚需时间,天山南边的员渠城下,金帐大军则分批次攻城与轮休。

    金帐有着朗克尔斯行商建立起来的情报收集体系,此时正在发挥着它的作用,相较于乌乌纳钦的战前侦查,商人们的消息传递要更提前。

    各方的动态汇聚在赵炎和伯尔班尼的手中,并被他们标注到了王帐内的沙盘上。

    伯尔班尼说道:“大单于,按延城传来的消息来看,龟兹王封纳罗很谨慎。

    知道我大军受挫员渠城,也只是跟其余三王商讨,想让他们出兵,看来还需进一步刺激。”

    冒顿倒是不以为意,世上没有几个傻子,鱼儿不咬钩,只能说明时候不到。

    他坚信只要员渠城能拖的够久,封纳罗不会不心动,大危机相对应的就是大收获,领导西域诸国打败匈奴,龟兹就是西域的无冕之王,这种逆天的声望再想做什么,必将顺理成章。

    天山南边的事需要时间去发酵,冒顿将目光放到天山北道,问道:“姑师王怎么说?同意我们进驻交河城了没有?”

    柯世列回道:“姑师王愿意让大军借道并且能提供相应的补给,不过交河城却不许我军屯住。

    倒是去姑师国的使者向北联系上了右谷蠡王和乌孙王,他们正沿着天山北道向西行军。”

    冒顿哼道:“姑师王的路走窄了,算了,先不管他。

    让赤部狼骑引兵五千,屯住在姑师国境内,确保我军跟北道大军的联系不得中断。

    派人告诉德努阿和猎骄靡,不要轻进,月氏人恢复这些年,塔塔要是敢下定决心,是有足够能力吃掉他们的。”

    “诺。”

    第二个月匆匆划过。

    在西域各地商队的传播下,焉耆王博珺文虎已经被冠以了战神的称号,以区区一国之力,数千之兵,硬顶匈奴十万大军,这绝非常人能为。

    不断袭扰匈奴后勤,迟滞匈奴攻城的腾措尔斯也被冠以猛虎之名。

    有褒自然有贬,整个西域舆论界对匈奴人的评价急转直下,就连投降已久的楼兰境内,居然也有人念在天下吐火罗是一家的理念,烧毁了数十艘为匈奴运粮的小舟,用实际行动支援着他们远处的焉耆兄弟。

    面对局势的发酵,封纳罗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匈奴人不会日日耗费着天价粮秣,来成就焉耆出名吧,十万大军两月之粮,这可是能吃空粮山的节奏。

    随着种种迹象表明,匈奴大军必然在员渠城下受挫了,封纳罗原本坚定的信心开始动摇。

    姑墨王、疏勒王和莎车王纷纷派来信使,询问龟兹是否要出兵救援焉耆。

    匈奴人的西进,是灾难也是机会,若是龟兹能带领西域联军击败匈奴,龟兹将不再是北道的霸主,而是整个西域的领头羊,他封纳罗在位期间,就能完成历代龟兹王的梦想,统一西域吐火罗人的国度。

    王宫内的封纳罗犹豫难择,延城内六国使者往来不断,可谓异常热闹。

    焉耆使者天天堵在王宫门前求援,匈奴和楼兰的使者则施压封纳罗尽早决定归顺。

    其余三王则非常油滑,你龟兹领头出兵,则三国陪着出兵,要是你龟兹先怂了,则莫怪我们归顺匈奴,毕竟这个时间段,谁家都城内还没有一个匈奴使节。

    多日未决的封纳罗,头疼的扶着额头,说道:“这三王实属将我龟兹架在火上烤,本王若是一退,这帮狼崽子必然都降匈奴人去了,到时候咱们龟兹怕是得遭灭顶之灾。”

    乌叠眼露狠色,说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战!

    匈奴人两月未下焉耆,必然是兵疲,腾措尔斯数千之兵,都能在匈奴骑兵的围剿下活到现在,匈奴骑兵也不过尔尔。

    大王,依我看匈奴大军并没有楼兰使者说的那么玄乎。”

    封纳罗摇了摇头,为难道:“一国之运,岂能轻易下赌。”

    乌叠愤恨道:“这不成,那不行,难道干耗着能成?

    大王若是难下决心,不如来个折中,先让三王引兵而来。

    待三国兵到延城,半个月的时间足矣让我们做出判断,若是匈奴可征,则驱逐两国使者,开战。

    若是匈奴不可征,咱们大不了割些肉,将三王的怨气消了,自然无事。”

    封纳罗眼神一转,道:“若是这样一搞,下一次延城兵危,三国必然拖沓难救。”

    乌叠哼道:“哪能前怕狼,后怕虎,大王,你别忘了,博珺文虎历来跟大月氏王塔塔不清不楚,简直就是我们吐火罗人中的败类。

    一旦真让他将求援信送到伊列水,大月氏不会放弃这个插手山南事的机会。

    开了这个头,焉耆必定会靠过去,今后我龟兹不仅要面对河西来的匈奴,还要面对大月氏南来,腹背受敌。

    我私下里宴请焉耆使者,知道腾措尔斯至今并没有派人向大月氏求救。

    我们要是再对焉耆不管不顾,腾措尔斯看不到希望,必然会倒向大月氏,到时候焉耆国内就再没有人为吐火罗一统而发声了。

    腾措尔斯的草场就在西部草原,向北翻个山就能为月氏人打开大门。”

    封纳罗用手捏着胡子,沉思许久,最后决定道:“你立刻带着我的王令,跟着三家使者回访,让三王从速出兵。

    此次出兵的斩获我龟兹只取一成,用让出来的这些财货来减轻三王怨念。

    腾措尔斯哪里,你给他一个定心丸,打退匈奴后,我们会支持他继任新王。”

    乌叠振奋道:“早该如此了。”

    ......

    天山北道。

    右谷蠡王部大军行进途中,德努阿骑在马背上百无聊赖,望着身侧跟着的猎骄靡,一路上两人侃侃而谈,关系亲近。

    之所以能如此融洽,是因为猎骄靡送出了不菲的路资,而且德努阿是右部为数不多现在就站队稽粥继位的人,他自然而然将支持稽粥的猎骄靡视为了自己人。

    老迈了的德努阿或许时不时会有些神志不清,但猎骄靡却很清醒,他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一路上的山山水水都在他脑海里铭记,他牢记着摩柯末的教导,乌孙的西迁路必然要在匈奴的帮助下完成。

    望着矫健的匈奴骑兵,他们身上的甲胄和弯刀都是猎骄靡喜爱而不得的东西,只可惜这支军队健壮的身躯里,有着一个腐朽的脑袋。

    在交谈中,猎骄靡发现德努阿的作战意识,还停留在蛮横的冲锋作战里,对月氏人更是极端的轻视,德努阿或许是一位合格的千夫长,但绝不是能单独统兵的大将。

    他都能看得出来,为何金帐还是会让德努阿担任北山道的主帅呢?

    想不通的猎骄靡硬着头皮提醒道:“王爷,我军一路走来,大月氏人都避而不战,咱们得小心他们使坏。”

    德努阿脸上一板,非常不乐意小辈的贸然质疑,哼道:“乌孙王还是太年轻,打过的仗太少了,就凭本王的这一万五千勇士,他大月氏就算来三万人都挡不住,再加上你的乌孙骑兵从旁辅助,必然万无一失。

    本王不信从河西逃跑的月氏人,能一下子抽调出七八万的大军不成?

    月氏人没这个胆子!”

    就在德努阿准备教育一下猎骄靡时,只见远处哨骑飞奔而来,禀报道:“两位大王,我前锋骑兵遭到月氏骑兵袭击,前锋军正在接战,万夫长派我来询问,大军是否要摆开阵仗开战?”

    德努阿顿时老脸一红,不过经验告诉他没那么简单,他问道:“北边大漠警戒的哨骑可有回来?”

    “尚未。”

    德努阿冷声道:“大军停止前进,前锋军先别着急进攻,稳住阵势,待本王将令。”

    “诺。”

    不久哨骑再至,勒马禀报道:“大漠中发现了月氏人穿插的驼队,其前锋正向我军腰斩而来。”

    德努阿怒骂道:“这帮月氏狗倒是好算计,他们哪来这么多人,该死!”

    此时猎骄靡记起了金帐前些日子的提醒,知道这有可能是月氏主力,瞬间明白不能硬拼。

    猎骄靡主动说道:“王爷,不如让小王带着本部骑兵暂且迎住大漠北来的月氏驼队,您带着大部队边撤边战。”

    这话说到了德努阿心坎里,既然猎骄靡懂事的殿后,他自然乐的保护自家部族。

    德努阿笑道:“金帐不许我等轻进,既然大王深知单于心意,如此就依大王,到时候金帐续功,本王定然向大单于进言。”

    猎骄靡扶胸一礼,率兵而出。

    德努阿则率兵东撤。

    交战半天,匈奴和乌孙留下数千尸体,大军顺利摆脱月氏的绕后驼队,向东撤退。

    黑夜,在火把的照耀中,塔塔静心等待着战后的统计。

    望着眼前跳动的火光,改信宗教的塔塔心中期盼,希望这光明带给大月氏希望。

    “大王,右谷蠡王部损失了千余骑,剩下的都是乌孙人,估摸有两千。”

    “该死!”

    “这帮可恶的匈奴人,居然让乌孙人给他们顶刀!”

    随着叫骂,帐内贵族们的脸都冷了下来,举国之力动兵,耗费无数,这战果着实说不过去。

    而且没打残匈奴的右谷蠡王部,月氏的伊列水牧场还是两面受危的困局。

    作为此次驼队指挥的直支都恩拔骂道:“若不是乌孙骑拼命挡住我们,首当其冲的匈奴大军必然落不下好,否则岂会让他只损失这些。”

    不待诸贵族们继续发牢骚,塔塔伸手一压,起身说道:“传令下去,各部放弃辎重和修整,全军直扑郁立师草场。”

    纳氏干闻言急忙站起来说道:“大王,怎能如此行险,若是德努阿没有在郁立师草场驻脚,我大军夜间奔袭,恐有溃散之危,一旦扑空,匈奴大军有复来翻转之机。”

    纳氏干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匈奴用乌孙人的命去填,月氏则是逼着塞人往前冲,现在的月氏军中赛人少说占一半,近十万大军突然夜袭,自家还不得乱了阵脚。

    不过塔塔却非常坚决,他望着贵族们说道:“这次我们没有选择,若是从匈奴人身上咬不下这块肉,到时候北山道要防,焉耆草原也要防,南北受困,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兵力,这次必须将右谷蠡王部打残。”

    直支都恩拔率先站出来,喝道:“我支持大王的决断!”

    见诸将踟蹰,直支都恩拔直接抽出腰间的战刀,喝道:“谁敢忤逆大王,先问问我和将士们的利剑答不答应!”

    一时间大帐中气氛诡异。

    几息过后,纳氏干起身站到了塔塔身侧,月氏朝堂再无二念。

    月氏大军即刻放弃辎重,连夜奔向郁立师草场。

第9章 败北道助联军成,唱悲歌决焉耆命

    拂晓,月氏哨骑率先发现了在郁立师草场扎营的匈奴人。

    塔塔得信后,根本不经休整,他亲自纵马领头冲锋,五大部的月氏骑兵环卫左右,潮水般的杀向天山下这片优美草场。

    在此休整的德努阿和猎骄靡根本没想到大月氏人会孤注一掷,直接举国之力突袭。

    北道大军白天遇袭,前半夜又东撤一路,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月氏骑兵呼啸而来时,营寨里的匈奴和乌孙士卒正在酣睡,战起后,骑兵根本来不及上马,只能就近依托营地进行防守。

    不过百夫长指挥的再出神入化,也无法更改局面上的一边倒,右谷蠡王部的士卒装备虽强,但也顶不住五六把马刀同时招呼,大营内瞬间陷入震天的喊杀中,混乱伊始。

    心似钢铁的塔塔引马阵中,带领月氏骑兵左突右冲,将匈奴刚组织起来的防线再度打散,双方大战两个半时辰,打顺风仗,月氏骑兵裹挟下的塞人亦爆发出了超常的战力,在疲惫和突袭的双重打击下,匈奴大军渐渐溃败。

    中午时分,瞧着月氏骑兵即将完成合围,拼杀的德努阿和猎骄靡终于决定放弃营地,投子认输。

    两人率领残余骑兵向东突围,同时也彻底宣告大月氏赢下了这一局。

    获胜的塔塔收住兵势,他并未下令继续追击东逃的匈奴残兵,反而是休整后回退。

    月氏整个高层都明白,焉耆草原随时能北进的金帐大军,才是他们最应该忌惮的对手。

    战后,塔塔望着两军大战的草原,能跟匈奴大军打出一比一的战损已经值得欣慰,况且己方战死的还是塞人居多。

    这场大胜彻底将塔塔的威望立住,为了更好的利用此次战果,塔塔招来西域各国的使者,亲自带他们游览战场,将月氏郁立师草场大胜的事传向西域。

    大月氏已经为他们树立了榜样,打破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

    月氏王庭此举就是鼓动西域诸国,合力抵御匈奴。

    话分两头说,待脱离月氏骑兵的纠缠,二王身侧只余下万人骑兵,半数人马折戟沉沙。

    退到山口后,德努阿知道此事兜不住,所以不敢怠慢,他立即联系姑师国屯住的赤部狼骑,将郁立师草场战败的消息速送金帐。

    天山北路的战败让冒顿有点点措手不及,他连夜召见阿尔斯楞和奥敦格日乐,令他们火速调集左谷蠡王部和左日逐王部兵马,即刻赶往姑师国借道,转而支援德努阿,稳住天山北路的局势。

    虽然北面出了意外,但冒顿坚持先山南,再月氏的策略却并未动摇,也许德努阿这一败,更能催动他鲸吞西域。

    匈奴进攻员渠城的第三个月过去了。

    随着秋风吹拂,延城龟兹王宫,封纳罗已经下令将匈奴和楼兰的使者软禁。

    此时城内姑墨、疏勒、莎车三国的军队接连抵达,再加上龟兹的本国人马,联军的总人数已经到达六万。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在得知大月氏在郁立师草场大胜后,封纳罗决心带着龟兹全国的男丁一战。

    大殿内,四王聚首。

    姑墨王阿拉滚眼神诡诈,指尖摸着两措红胡子说道:“原本以为匈奴大军会风卷残云般的吞掉焉耆,殊不知焉耆王如有神助,硬顶匈奴主力三月之久。

    这真是给咱们西域人长脸啊,博珺文虎不愧是西域战神,腾措尔斯真猛虎也。”

    莎车王盖提拉将一粒葡萄干放入嘴中,细嚼慢咽下却难掩眼中的野心,说道:“匈奴大军困于坚城下数月,其兵必然已疲。

    听说冒顿的天山北路军在郁立师草场被大月氏人打败,员渠城的围军又往天山北调集了两万骑去支援。

    如今员渠城下的匈奴大军与我军相当,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见有人帮衬,阿拉滚直接站起来说道:“龟兹王,你说句话吧,咱们现在都听你的。”

    王座上的封纳罗伸手让阿拉滚落坐,随后笑着自嘲道:“前些月你们别说,本王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生怕哪天睁眼起来,匈奴骑兵就出现在我的延城城下。

    现在看来,本王是杞人忧天了,或许是该我们告诉匈奴人,这片土地的归属永恒不变了。”

    随侍的乌叠朗声道:“三位大王,我龟兹已经联络了楼兰境内的同族人,只要我们一动兵,孔雀河上就不会再有一艘给匈奴人运粮的舟。”

    “彩!开战!”

    “彩!开战!”

    盖提拉眼露狠色,提议道:“龟兹王,直接拿匈奴和楼兰使者的脑袋来祭旗,鼓舞士气,助我联军踏平冒顿的金顶大帐!”

    阿拉滚助威道:“对!祭旗!”

    封纳罗摆摆手,笑道:“我等怎能跟蛮夷置劲,不如先留着两位使者,让他们继续迷惑匈奴人。

    等咱们大军顺着塔里木河而下,到了匈奴休屠部的眼皮子底下,再将使者驱逐,这岂不是更加让匈奴人惊喜。”

    盖提拉拊掌乐道:“妙极!秒极!本王现在已经能想到冒顿暴怒的样子了。”

    再叙些话,送走三王的封纳罗敛起了笑意。

    乌叠疑问道:“大王,为何不附议杀使祭旗?”

    封纳罗肃着脸说道:“盖提拉让我杀匈奴使节,就是想让我龟兹跟匈奴人结下死仇,顺道还能挑拨我们跟楼兰的关系。

    而阿拉滚则猜错了我的心思。

    至于疏勒王般遮故南,他在案旁一言不发,是本王最看不透的。

    不过他能从大宛和莎车两国的夹击中好好的活下来,手段必然也是有的。

    或许今日我们还要感谢匈奴人,就是这股庞大的外力,强行让我们四家放弃了彼此间的仇恨,将四国拧成了绳。”

    乌叠又问道:“那粮草方面,我们要不要卡一卡?”

    封纳罗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待联军出了延城再说,你先去传令国内,这次我龟兹倾国而出,一战定西域。”

    乌叠应声,恭敬的扶胸退下。

    ......

    员渠城下,匈奴帅帐内,拿着龟兹四国联军出兵的羊皮密信,冒顿转头问道:“近日军中在玩什么?”

    庆格尔泰想了想,回禀道:“投石,射箭、马球,三个月内大军已经轮番玩了个遍。”

    冒顿微微颔首,负手道:“那是时候出兵了,擂鼓,聚将。”

    “诺。”

    不一会,诸将齐至。

    望着帐中林立的诸将,冒顿直接开口命令道:“阿古达木,你立刻组织骑兵,对草原上的焉耆骑兵进行围剿,挖去联军未来的耳目。

    金帐同样也需要腾措尔斯这头西域猛虎的头颅,来激励军心。”

    阿古达木拍着胸脯,应道:“末将定要亲手将腾措尔斯的脑袋提来。”

    冒顿冷面颔首,又道:“锐健营,三日之内攻下员渠城,西域战神的时代也该结束了。”

    车寻扶胸应诺,朗声道:“无需三日,一日足矣。”

    冒顿点点头,继续吩咐道:“乌乌纳钦,本单于要联军的一举一动。”

    乌乌纳钦扶胸应诺。

    冒顿环顾帐下剩余的诸将,说道:“全军备战!”

    “诺!”

    ......

    金帐大军准备动真格的了,腾措尔斯却还沉浸在众人的赞美中,他像往常一样骑马渡过河流,他们此次的目标是匈奴人的一处储粮营地,情报上附近只有一个百人队防守。

    消息是腾措尔斯从被拯救的焉耆人嘴中得知的,经过反复验证,他才会选择倾其所有,带着部族骑兵放手一搏。

    有了这次的战果,他又可以获得不小的声望,今后汇合联军,也好借助联军登顶大位。

    胯下乖巧的老战友再一次将腾措尔斯驮过了河,上岸后,马背上警惕的他并没发现什么危险。

    扭头望着将士的战马们甩着身子,腾措尔斯催促部下赶紧收拾。

    两个亲兵跑过来,为他脱下灌满水的靴子,待甩了甩靴里的水,这才又帮他穿了回去。

    待收拾妥当,外出的哨骑也打马归来。

    “侯爷,没问题,营地里的匈奴人还是百人队规模,周围也没什么游骑。”

    一切顺遂,腾措尔斯伸手爱腻的拍了拍战马脑袋,兴奋的喊道:“弟兄们,还在等什么!准备好火油,跟着本侯去建功立业,杀!”

    “杀!”

    千余焉耆骑兵打马而冲,望向草原上木栅栏围着的匈奴粮仓,充满了对侵略者的仇恨,骑士们高举的火把,一定要让敌人化为灰烬。

    营地内的简易哨塔率先发现敌情,预警的角号响彻天地。

    待腾措尔斯纵马冲到营地边缘,却发现木栅栏的外表被匈奴人涂满了湿漉漉的稀泥。

    他心中暗道匈奴人防御做的不错,还知道防火攻的。

    并没在意的腾措尔斯命令骑兵用套马索拽开木栅栏,湿重的木头并不轻,焉耆多人合力才拽开了几个三四米的口子。

    望着营内逃命喊叫的匈奴人,腾措尔斯眼露凶光,战刀一挥,喝道:“给我冲!杀光!抢光!拿不走的统统烧掉!要快!”

    焉耆骑兵快速冲入营中,骑兵用长矛挑开第一个帐篷,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反而是堆满了膻味扑鼻的生羊毛,粮食却没见一粒。

    再动手挑开一个帐篷还是,不死心的焉耆骑兵甚至将羊毛堆扒开,实锤了不是空心。

    继续挑后,四望着满营的羊毛散落,骑兵们慌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不对劲,这些帐篷里全是羊毛啊,哪里有半粒粮食,他们赶紧调头回禀。

    “侯爷,整座营地里没有粮食,全装的是羊毛啊。

    守营的也不是匈奴人,是些投降了的焉耆人。”

    闻言腾措尔斯脸色突变,不等他做出反应,只见天空上飞来蝗虫般的火箭,瞬间引燃羊毛堆。

    风助火势,整个营地内的羊毛接连被点燃,营地不多时便化为了一片火海。

    慌了神的腾措尔斯高呼撤退,奈何刚刚打开的木栅栏简直就是监狱的围墙,几个不大的口子瞬间堆满了想逃命的焉耆人,踩踏只是寻常。

    焉耆人同样身穿毛毡,遇上火后躲闪不及,自然到处都是火人。

    好容易冲出来的腾措尔斯来不及喘口气,抬头一瞧营地四周匈奴骑兵正列墙而来。

    慌乱的腾措尔斯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脑海里只有一条指令逃命,他高喝道:“往河边跑!往河边跑!”

    得令的焉耆骑兵打马向河,期盼着河流和善于游泳的焉耆马能再次救他们一命,但在危须向导的陪伴下,脱木兀惕对焉耆马的特性了解的很清楚。

    埋伏在河边两侧的松塔木和哈朵,他们两个百人队都配备了粮食喂养的战马,拥有强健的爆发力,速度上占据绝对优势,在箭矢的不断射击下,一场猎杀下焉耆骑兵纷纷落马。

    通向河边的路,对焉耆骑兵来说似乎是没有尽头,明明一开始,他们就是从此而来,现在却遥不可及。

    身旁的骑兵一个个栽落马下,腾措尔斯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不是匈奴人不围剿他,而是时间不对,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最终腾措尔斯面对四面涌上来的匈奴骑兵放弃了逃跑,选择了拔出战刀,迎面而战。

    脱木兀惕却没有给他拼命的机会,他制止了麾下骑兵的冲锋,利用箭矢将腾措尔斯一行消灭在了河边。

第10章 收员渠使计诈联军,开大门妙用合盟心

    夕阳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岸边双方的争斗未曾让河水有一丝丝改变,依旧如前悄无声息。

    天生善于游泳的焉耆马此时在河岸边发出阵阵呜咽,随处倒毙的焉耆战士他们脸上满布惊恐,身上流淌的鲜血汇入河流,在缓缓的水流中被稀释殆尽。

    腾措尔斯的部族在青部狼骑的围剿下完了。

    员渠城里,焉耆王博珺文虎一身皮甲,他面色凝重的视察着城防,望着城下列阵预来的锐健营,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车寻数月的进攻,令城内焉耆人的心弦一直紧绷着,深怕一个间隙便落得个城破人亡。

    在诸国中,现在博珺文虎焉耆王的名号,显然没有西域战神来的响亮,可惜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就是一只羊圈里待宰的羔羊,被匈奴人死死关在城中不得安稳,整天忍受着提心吊胆而惶惶不可终日。

    三个月内,博珺文虎数次组织突围都被城外的车寻预判堵截,不断的失败,让绝望弥漫在整座城中。

    就在城头的博珺文虎猜不出匈奴人打什么算盘时,城下的锐健营却一改往日作风,不要钱的石弹雨泄而下。

    一颗幸运弹经过城墙反弹,恰好砸在博珺文虎的胸口,他面色痛苦的吐了几口血,头一扭就昏了过去。

    国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昏厥,扶着他的侍卫受不了这突然打击,仰天质问道:“天神啊,你已经抛弃焉耆了吗?”

    回答他的是无声,绝望的守城士卒纷纷低下了头,焉耆人的厌战心骤起。

    城中风向突变,围城的困苦考验着人们的忍耐性,而对未来希望的丧失直接引爆了它们,更多的焉耆人陷入绝望。

    博珺文虎的儿子们显然没有父亲的威望,他们做不了焉耆的主,朝堂上争斗激烈。

    最终群龙无首的员渠城混乱不休,想活命的焉耆贵族们联合起来杀了抵抗者,派出使者开城投降。

    大帐内,冒顿望着手里的两封捷报,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数月的围城,金帐时刻关注着西域的舆论风向,焉耆俘虏也抓了不少,作为操盘手,冒顿自然知道博珺文虎和腾措尔斯前面分家的事。

    选择的不同自然无可厚非,但最后暂避抵抗的人,却倒在了冲锋路上,丧了性命。

    屯城待死者却侥幸活了下来,还在请求金帐敕封,说实话这有些讽刺。

    放下捷报,冒顿抬起头,道:“既然博珺文虎侥幸活了下来,为了焉耆王族的存续,我想他会很愿意配合金帐,为联军指明道路的。”

    身旁服侍的闾丘黄瞬间明白了冒顿的意思,笃定道:“焉耆王必然会按单于的要求向联军求援,毕竟员渠城外的大军,血战三月,士卒已疲。”

    冒顿颔首,让闾丘黄从速去办。

    赵炎道:“此时跟联军决战是最好的时机,要不然等大月氏从天山北抽出手来,我们便要分兵御敌了。”

    冒顿道:“德努阿和猎骄靡虽然败了,但他们还没昏头到不知抵抗。

    猎骄靡传信来说,这次大月氏几乎动运了举国之兵,五大部主力齐至。

    他们用骑兵驱赶着塞人夜袭郁立师草场,月氏人可不是我,会注重盐的作用,一帮夜盲症的人去夜袭,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再说阿矢斯力已经带着左部兵团,经由姑师转进天山北道,大月氏可能的东进路被截断,此时就看塔塔如何做选了。”

    见冒顿智珠在握,赵炎也就不再多言,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

    短短一日之内,焉耆草原上两级反转,而这一切,龟兹王封纳罗统领的四国联军,却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联军已经顺河而下,他们的前锋骑兵甚至可以望见渠犁城上的休屠部军旗,匈奴人的狼头旗正在火盆的光照下,猎猎作响。

    马背上的封纳罗望着不远处的渠犁土城,在他眼中塞人的战斗力简直不要太差,此时就是拿不准这城内有多少匈奴的驻兵了,不过必然没有自家多罢了。

    封纳罗伸手向前一挥,匈奴和楼兰的使者被捆成粽子押了上来,两位使者这趟出使可谓过山车般的待遇,前面有多隆重,后面就有多凄惨。

    二人一见正主便怒不可遏,但被两个龟兹武士押着,拼命的挣扎亦是徒劳,龟兹武士一用力,他们便只有堵住的嘴巴,能低吼了。

    瞧着两国使者在面前无能狂怒,联军阵前并排的四王心里充满了战意。

    封纳罗马鞭前指,笑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放了他们,让他们去给城内的匈奴人报信。”

    随着龟兹王一声令下,两国使者被龟兹武士踹了个狗吃屎,在一片戏谑声中,两人爬起来便立刻向渠犁城跑去。

    封纳罗冷漠的瞧着两位使者逃命,作为主帅他抽剑高喝道:“让天神赐予我们力量。

    传令下去,使者一到渠犁城下,大军便全力进攻,誓破匈奴!杀!”

    “杀!”

    城内海梨猛哥本就知道金帐的谋划,再加上乌乌纳钦的沿途侦查和朗克尔斯的商队刺探,联军的动向基本上也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城头丢下去两个火把,待看清楚了城下抹黑而来的两位使者,海梨猛哥转头问道:“城里都布置妥当了?”

    舒哈勒点头回道:“该撤的都撤了。”

    海梨猛哥颇为不自在的叹道:“那就陪他们演一场吧,开门,迎客。”

    休屠部的士卒将渠犁城门推开,舒哈勒跟使者刚碰面,漫天的火箭便划破长空,瞬间联军的喊杀声震动天际。

    舒哈勒赶忙指挥盾手护住二人,边拽着使者缩进城,边喊道:“关门,快关门!”

    但充当前锋的乌叠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一根巨木率先插进了门缝里,卡住了城门的关闭。

    数百龟兹武士互相配合,数十人顺着门缝不断的射箭压制,几轮箭雨下来,想关门的匈奴士卒被射毙多人。

    剩余的龟兹武士则抓住空档,诸人齐心协力,合力跟关门者推门角力。

    不过守城者的决心,注定了这是一场短暂的角力,见城门难以抵挡,舒哈勒最终选择了保存兵力,他令弓箭手齐射两轮压制,坚持片刻后便放弃了城门。

    乌叠则趁机率领龟兹武士杀入城内,环望而去城内尽是四散逃命的匈奴人。

    舒哈勒让出城门,城墙上的匈奴士卒抵挡片刻后,也在千夫长的带领下尽皆放弃防守,他们撤退时还不忘在城内举火,人为的制造混乱。

    海梨猛哥下令休屠部骑兵跟联军骑兵城外交战,掩护着大部队出城北撤。

    缠斗不多时,眼见主力撤退,休屠骑兵迅速摆脱联军骑兵快速北撤,将这座通往焉耆草原的门户之地,让给了联军。

    作为胜利者的封纳罗走进城内,此时渠犁城处处燃烧着熊熊大火,塞人百姓们从各个城门外逃,联军想趁机劫掠,却被大火阻止,待火灭后能剩下什么就未知了。

    后半夜,追击的乌叠空手而归,颇有些懊恼的回禀道:“诸位大王,此战没能截住休屠王海梨猛哥,让他跑了。”

    阿拉滚主动安慰道:“无妨,我军打下了渠犁城,就掐断了匈奴人的粮道,匈奴大军此时相当于被困在了焉耆盆地里。

    只要大月氏和姑师王任何一方能使上劲,我们就等于包围了匈奴人。”

    盖提拉活动着手腕,心有不甘的说道:“此战赢的太轻松了些,龟兹王时机把握的刚刚好,如此紧要之地一鼓而下,让本王的骑兵亲卫毫无用武之地。”

    疏勒王般遮故南并未跟着夸耀,反而是问道:“那我军接下来是顺着孔雀河先救了楼兰,还是直接跟匈奴大军在焉耆一战定胜?”

    刚还心中倍感心喜的封纳罗忍住了异样,说道:“楼兰王虽然投降了匈奴,但其并不是我们主要的威胁。

    依本王看焉耆王坚守多日,此时必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龟兹属意速进员渠城,救焉耆!战匈奴!”

    其余三王自然知道封纳罗想干什么,只有先击败匈奴人,龟兹才能借机将大月氏人的势力驱逐出焉耆草原。

    对大月氏的提防,三王按着地域远近的不同各有心思,但论月氏对谁的威胁最大,无疑龟兹是头一份。

    封纳罗见三王踟蹰,也知道三国没有自家紧迫,顿了顿咬牙开口道:“此战所获我龟兹不取一枪一甲,所获皆由诸王所分如何?”

    战果少一个人分,自然最好,达到心中预期,只为求财的盖提拉率先笑道:“本王先谢过龟兹王的美意了,我莎车的勇士们此次必定要和匈奴人一战高下。

    本王倒是要看看,是他冒顿的匈奴马厉害,还是本王从大宛搞来的大宛马更胜一筹。”

    大月氏的威胁,阿拉滚的姑墨国是仅次于龟兹的,他沉声道:“西域的事情还是不劳他人插手的好,我们自己也能抵抗匈奴西侵。”

    见莎车、姑墨两王都点头同意,般遮故南虽然心中有疑,但事已至此,再拖下去难免未征先乱,他表态道:“既然诸国都有勇气跟匈奴人一战,我疏勒自当奉陪。”

    三王表态,封纳罗难掩兴奋,他起身道:“好!只要我们四国合心,此战已然赢了一半。

    大军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开拔向北,寻匈奴,决战!”

    四国联军迤逦北进,沿途匈奴的射雕者们自然不会放弃监视,两军斥候在广袤的山地草原上追逐厮杀,这场大军眼睛之间的对决,得用命填。

第11章 觉察异借使点意,知添足聚将思战

    联军在草原上如长龙而进,走着走着观察许久的般遮故南勒住了马,一路上连焉耆牧民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就算匈奴人围的再厉害,不是还有腾措尔斯的人在员渠城外游击,没道理联军这么大阵势,腾措尔斯知道后会不派人前来联络。

    见般遮故南止步,封纳罗扭头问道:“疏勒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是有什么发现?”

    其余两王也驱马靠了过来。

    般遮故南脸露疑惑的问道:“如今我大军已经进入焉耆盆地许久,为何不见腾措尔斯的游骑来迎?

    匈奴大军虽众,但腾措尔斯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他既然求援就必然会在南部山口留下人手,我大军如此大的阵势,没道理一个焉耆人都看不见。”

    盖提拉笑道:“疏勒王你太多疑了,我军斥候和匈奴斥候互相搏斗,死伤已过百骑,要不是本王的卫队胯下都是大宛宝马,谁能制止匈奴游骑。

    两头狮子搏斗,猎狗有胆子在旁观看吗?”

    阿拉滚点点头,似乎觉得盖提拉说的不错。

    般遮故南心中不悦,但还是继续说道:“没有焉耆人充作向导,我军虽然能走到员渠城,但这心里总觉得的不踏实。

    一路走来,焉耆草原上没有一个焉耆人,这绝不寻常。”

    盖提拉哼道:“什么这不寻常,那不对劲的,本王看你才有问题,不会是怕了吧。”

    阿拉滚也跟声道:“疏勒王,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想想怎么干掉匈奴人实际些。”

    封纳罗见般遮故南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大军北进,心中已然有些不悦,他沉声道:“疏勒王,焉耆草原上没有焉耆人,不正说明三个月的战争,焉耆人已经付出了几乎灭国的代价吗?

    你们三国离焉耆远,不知道详情也情有可原,当时博珺文虎为了对付匈奴人选择了坚壁清野,部族人众尽皆收拢在了员渠城中,这才是焉耆能顶这么久的原因。

    此时博珺文虎必然在员渠城头盼着我大军解救,若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员渠城被破,你我四国损失名誉是小,今后若是再面对强敌,诸国必然不在寄希望于各国援军,到时候猜忌四起,西域我们还守得住吗?”

    见封纳罗亦较了真,阿拉滚赶忙笑着说道:“诸位大王,何必因此小事生出隔阂,我军初进焉耆草原,离员渠城尚需时日,不若等些时日再看看,说不定一会焉耆人就出现了呢?”

    阿拉滚主动出来打圆场,封纳罗也知道不能内讧,脸色一变笑道:“匈奴是大敌,疏勒王谨慎些自是没错,再走两天,若是还没有博珺文虎和腾措尔斯的消息,我大军就暂时扎营,一探究竟如何?”

    盖提拉不悦道:“你们啊,太小心,匈奴人打了三个月的仗,早已是疲兵,我军一鼓作气,必然大胜,打好了,河西也不是不能想的。

    要是拖沓时日让冒顿跑了,我看你们悔不悔。”

    般遮故南心知疏勒和莎车两国相邻,有所争端自然在所难免,盖提拉跟自己唱反调再正常不过。

    阿拉滚带着姑墨国铁着心贴上龟兹,自然顺着封纳罗的意思,自己一味的坚持显然并没有益处。

    心中哀叹一声,般遮故南只能祈求天神眷顾,两天后能得到好消息了。

    联军行进半天后,乌叠知道诸王暗中闹的不愉快,所以主动担任大军前锋,派出大量侦骑搜索。

    下午,龟兹斥候在河边发现了一队逃命的焉耆人,他们身后紧跟着追逐的匈奴骑兵,龟兹斥候赶紧回禀。

    “王爷,西北五里地,我军斥候发现了焉耆骑兵和匈奴骑兵正在交战。”

    乌叠大喜,总算是碰上焉耆人了,他挥鞭道:“派人告诉大王这个好消息,骑兵跟我来。”

    得令的龟兹骑兵立刻脱离队伍,直奔西北。

    面对突然包围而来的龟兹骑兵冲下草丘,哈朵迅速勒住战马,他明白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扯着缰绳冷冷望了一眼被龟兹骑兵围住的焉耆使者,哈朵果断调转马头,带领百骑迅速北撤。

    在龟兹散骑包围成形的前一刻,哈朵率领的骑兵损失数人,成功北还。

    马背上的乌叠望着哈朵逃走,知道轻重的他只是咒骂两句,便选择收兵而还。

    乌叠将腿上中箭的焉耆百夫长带到了四王面前。

    百夫长不顾身上的伤痛,一见四王就跪地哭诉道:“各位大王,卑将乃焉耆大王帐下侍卫长,今特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向诸王求救,员渠城已经支持不下去了,卑将请诸位大王速发援兵。”

    盖提拉得意的瞧了眼般遮故南,其意不言而喻,看看吧,这就是你要的焉耆人和消息。

    封纳罗跳下马,亲手将侍卫长扶起来,开慰道:“龟兹和焉耆是同一个祖先,诸国此来就是要帮助焉耆驱逐匈奴,你快将所见所得,说于我等细听。”

    听着员渠城下匈奴大军连日攻城,士卒疲惫,诸王眼中都露出了光。

    待侍卫长说完,封纳罗示意乌叠将焉耆诸人带下去好好疗养。

    盖提拉高声道:“这次没话说了吧,龟兹王赶紧下令大军急行,直扑员渠城,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阿拉滚点头附和道:“是这个理。”

    乌叠见莎车王和姑墨王点头,自家大王再一点头,疏勒王必然得支持,就在他以为稳了时,却不料封纳罗一声不吭。

    两息过后,封纳罗对着众人说道:“起先本王倒是觉得疏勒王有些过于小心了,但这个焉耆侍卫长倒是有些反常,你们几时见过一个从围城中突围而出的人,居然能熟记沿途的一切。

    他表现的太正常了。”

    般遮故南紧跟着说道:“员渠城守了三个月,城内必然粮食紧缺,就算他是博珺文虎的亲卫,挨饿消瘦也是必然,他可壮的紧。”

    被般遮故南这一说,盖提拉和阿拉滚也都细细寻思了起来。

    感觉被骗的盖提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面色不善的沉声问道:“按你的意思,匈奴人是在故意引诱我们,他们在员渠城有埋伏?”

    阿拉滚道:“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好办了,大军走到这,总不能调头再回去。”

    般遮故南摇头道:“若这个侍卫长有问题,那我大军必然在匈奴人的监视下,一旦我们撤退,匈奴骑兵必然追逐,我军的骑兵可不如他们多。”

    般遮故南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大军的士气一旦因为撤退而溃,不打便已经输了一半。

    封纳罗凝眉思索后,说道:“路已至此,大军当北进不变。

    不妨以我四王之名邀战冒顿。”

    阿拉滚眉宇一松,笑道:“这样一来匈奴人就知道我们看破了引敌之计,正面决战,我军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

    般遮故南也知道大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若是联军散了,匈奴大军必然各个击破,决战尚有五成胜算,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

    瞧着联军送来的请战书,冒顿有些意外,细细一寻思他便明白是自己画蛇添足了。

    赵炎可不会给冒顿留脸,道:“看来是焉耆信使的事情弄巧成拙了,联军猜出了我军诱敌的想法,他们这是选择在员渠城跟军来一场大决战了。”

    将请战书丢进篝火堆,冒顿心底有些不爽的说道:“只要他们不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大匈的马刀就能告诉他们,羊就是羊,而狼永远是狼。”

    硬话要说,但事更要做,冒顿心里谋划了起来,将联军引来野战只是第一步,如何将他们吃掉才是重点,他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冒顿转头吩咐道:“去把将军们请进来吧,金帐要正面打这一场仗了。”

    ......

    西海的风吹皱湖面,荡漾的水波闪着金光,几声鸟鸣,打破了这份寂静。

    兜兜转转了一天,冒顿带着谋主们亲自视察员渠城周边筛选战场,傍晚众人回到营地。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等着烤全羊,见羊肉还差着火候,冒顿说道:“先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根据乌乌纳钦传来的最新侦查情报,这次西域联军比我们想象中的多,估摸在十余万左右。

    今日选定了战场,你们都有什么看法,说说吧。”

    见诸人都被联军人数的变化惊了个错愕,赵炎率先说道:“联军虽然人多,但细算下来战力并不会因为数量的暴涨而增加多少。

    莎车、疏勒两国路远,能出之兵必然少,不过此部当是精锐无疑。姑墨依附龟兹,但也不会轻易搭上全国之力。

    故此次四国之中,龟兹应当是倾国而来,兵民混杂便是必然,军杂则心难齐。

    联军浩浩荡荡而来,其中却不乏滥竽充数之人,面对这等鼠辈,金帐又有何惧呢?”

    赵炎的话一出,诸臣心中的一丝丝惧意骤然崩逝,金帐大军此时虽然兵少,但尽是单于庭精锐,将士休养三月,早已盼望建功立勋。

    赵炎继续道:“历来各家都是亲疏有别,联军自然也不会例外。

    战场上我军当分化联军,着重打击龟兹和姑墨,对疏勒和莎车则多予以牵制,以图分化联军。”

    伯尔班尼跟声道:“我们握着员渠城,博珺文虎投降的事情被捂的很死,联军猜到了使者是假,但员渠城的归属他们必然轻易难测。

    我们不妨在此下下功夫,若是焉耆的旗帜能继续飘荡在城头,我军散兵围困,联军援来,我军能借助营地反吃他。”

第12章 定主计单于亲分羊,握时机四王速进兵

    伯尔班尼的话像是打开了诸臣的话匣子,诸臣和诸将都在三三两两的低头交谈。

    此时唯有冒顿盯着篝火上的烤全羊出神,闾丘黄暗中提醒几次,都没有反应。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来,闾丘黄只好壮着胆子敲了敲案几,冒顿这才恍然回神。

    冒顿从容的起身走到烤全羊前,环顾四周朗声道:“伯尔班尼,借助围城营地打防守反击的主意自然是不错的。

    不过你们想过没有,联军是一群狼,当他们面前放着的是一只金灿灿的肥羊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冲上来下嘴,但若面前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呢?

    试探几次,不等你奋起反击,联军便会遇困而撤,因为救援焉耆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

    联军虽然少骑多步,但却比我们要更熟悉西域沿途的地形地貌,届时沙入大漠,水进大海,我们又该怎么抓住他们呢?

    退一万步,我军在追击中先得胜算,联军执意要走,咱们草原追击打的再漂亮,联军只要有一半人逃回去,后面也必定会给我们造成大麻烦。

    毕竟一旦动过刀,不是斩尽杀绝后的予取予求,就是数代不休的深仇大恨。

    固此次我们要做的是全歼联军,而不是追击纵敌。”

    赵炎蹙眉道:“大单于是想合围联军?如今联军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意图,此时若是大股骑兵调动,联军斥候必定会有所察觉,所行难度怕是不小。”

    冒顿笑道:“谁说本单于要大迂回合围?”

    “那是?”

    冒顿逐字逐句的说道:“本单于要背靠开都河列阵,跟联军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

    “这是否太过凶险?”

    面对疑问冒顿不置可否,反而是问道:“我们没时间跟西域诸国再耗下去了,阿矢斯力传来密信,大月氏的东进被他打退后,月氏主力就没了影子。

    既然塔塔已经腾出手来了,月氏主力又消失在天山北道,你们觉得他带着月氏主力会在哪?”

    “焉耆的西部草原。”

    面对大月氏主力随时能翻山而来,伯尔班尼的计划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冒顿道:“只有我们背水列阵,才能激发联军决战的斗志,他们有了机会抓,才会孤注一掷的跟我们掀起决战。”

    匈奴若是背水列阵,对联军来说,能有机会将一帮旱鸭子赶进河里,这必然是获胜的最好激励。

    赵炎大胆的跟进道:“若是如此,金帐就在给联军些机会,我们主动把战场分成三部。

    自东向西,员渠城下以营地沟壑为守,员渠城以东列中军,再西列右军,如此联军必然会猛攻中军,以求将我军防线拦腰斩断,将战场切分为东西两部,分开吃掉。

    此战中军是重中之重,必须泰山骤崩于前而不改颜色,绝非非常人能担此任,一旦中军顶不住先溃,我等必然弄巧成拙。”

    冒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选择。

    只见他抽出随身的锋利短刀,卸下烤全羊的左前腿,转头望向车寻道:“车君,这肥腿此羊仅有,中军大阵,锐健营可食得?”

    此时的锐健营早已远非当年,已有步卒三万,不过其构成却复杂了起来。

    从当年以九原秦人为主,到现在金帐断断续续,将拥有步战特长的东部林中人以及各部勇士掺杂其中。

    这些人用简易的武器就能杀熊搏虎,再加上单于庭提供的精良武器,简直如虎添翼。

    车寻在一众将领的羡慕中,起身接过羊腿,道:“我锐健营定然当仁不让,大单于赠锐健营以羊腿,明日锐健营必然以鹿腿还之。”

    冒顿大笑道:“好!本单于等着车君的鹿腿。”

    冒顿的油手再次卸下烤全羊的右前腿,走到右日逐王者蔑台跟前,说道:“员渠城下的防守,本单于给不了你多少兵力,以小牵大,这腿日逐王可食得?”

    者蔑台起身扶胸,道:“臣必效死阵前,右日逐王全部定不让联军一马过营。”

    冒顿肃脸道:“本单于宁输一阵,不舍一王。”

    者蔑台闻言眼闪泪光,双手接过羊腿。

    冒顿故技重施,走到海梨猛哥面前,问道:“妻兄尚能冲阵否?”

    海梨猛哥拍着胸脯朗声道:“千军紧从,天下何处去不得。”

    冒顿将左羊后腿递给海梨猛哥,说道:“金帐精锐尽托,铁骑当横扫西域。”

    海梨猛哥高举羊腿,高喝必胜引来诸将附从。

    冒顿环顾诸将,便知道齐心可用,他将短刀插在烤羊身上,高喝道:“分羊!开战!”

    “分羊!开战!”

    冒顿做出了冒险的选择,全军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了起来。

    拂晓,封纳罗在离员渠城三十里处的大营内整军备战,联军的侦查哨骑将匈奴人背水布阵的消息传了回来。

    闻信的封纳罗心中先是一惊,匈奴背水列阵,一旦战局有变,大军将没有任何退路可言,这可是用兵的大忌,冒顿难不成昏了头。

    细细想来,封纳罗犹疑道:“看来冒顿是觉得将员渠城放到背后,远没有河流来的安全,他这是被城内的博珺文虎打怕了。”

    在城中半瘫养伤的博珺文虎要是能知道封纳罗的臆测,怕是还得感谢他的高看。

    盖提拉大笑道:“都说冒顿是草原雄主,今天一看,原来是个儿马子。

    龟兹王,本王亲自请战,这次本王要率领莎车王骑,给匈奴人一点颜色瞧瞧,告诉他们谁才是西域称王的铁骑。”

    阿拉滚同样振奋道:“莎车王说的不错,是该教训教训这帮外来人了。

    按匈奴人的布置来看,只要我军正面施压,一旦匈奴中军顶不住,他们就没有丝毫退路可言。

    士卒一慌,他们才不管你是草原雄主,还是天之骄子,士卒们的求生欲就能溃了匈奴全军。

    这次我们定要将他们统统赶下河喂鱼!”

    一路冷静的般遮故南此时也有所心动,匈奴人这是自己作死啊。

    他紧跟着说道:“匈奴人能跟腾措尔斯相持三月,就是无法解决焉耆马善游,这侧面说明匈奴人不习水战。

    将他们推到河边,匈奴人的士气就能溃一半。

    挨上水必然再溃一半,大胜可期。”

    三王皆有心一战,封纳罗自不必说,龟兹为此可是搭上了所有。

    他笑道:“如今心齐,必然是匈奴人难受天顾,我军当加快速度赶到员渠城下,谨防冒顿变心。

    抓住机会,一举将这帮匈奴狼赶下河!”

    三王起身喝道:“龟兹王下令吧!”

    乌叠按剑兴奋的喝道:“大王下令吧!”

    封纳罗颔首,道:“莎车王的骑兵乃我联军之冠,自当为箭尖先锋。

    姑墨王和疏勒王分领左右军,姑墨为左牵制匈奴右军,疏勒为右牵制员渠城下的匈奴围兵。

    你两军匀兵于本王,用来增加中军力量,我龟兹主力当配合莎车骑兵,一鼓作气冲垮匈奴的中军大阵。

    届时我大军便会像一把战刀斩开胡阵,将匈奴全军分做两部。

    若是事顺,则先配合疏勒王和焉耆王合围城下匈奴,再西围匈奴残部,如何?”

    “彩!”

    虽然封纳罗最后的选择上有捡软柿子捏的嫌疑,但其余三王对他的布置很是认同,达成一致的联军快速行进,直奔着员渠城方向而去。

    .......

    乌乌纳钦带着战前侦查的情报打马飞奔而来,禀报道:“大单于,我军斥候发现了联军的大部队,他们正加急往员渠城赶来,为首的是莎车骑兵。”

    冒顿转首看了一眼赵炎,说道:“联军加急而来,看来是发现了我军背水列阵,怕我变卦,想着速战速决了。

    此计成矣。”

    赵炎点头道:“封纳罗看来真如单于所言,有雄心,但也显得的急切了些。”

    冒顿笑道:“他不急,本单于怎么好请君入瓮呢?

    正好三军尚需要时间做些准备,闾丘黄传令下去,让阿古达木率领青部狼骑先迎上去,本单于倒是想看看,这些西域骑兵是什么成色,”

    “诺。”

    右阵前,阿古达木手握长戈身披战甲,抬首一望便见令旗挥舞。

    阿古达木用脚一磕战马,走到海梨猛哥面前说道:“大王,大单于令我部出击。”

    海梨猛哥一脸羡慕的笑道:“倒是本王不如你健壮了,去吧,打出咱们大匈奴的威风来。”

    阿古达木扶胸应诺。

    他拨转马头回阵,举着长戈高喝道:“青部跟我来!”

    青部狼骑打马而出。

    为了此次大战,青部也做了相应的准备,虽为轻骑,但战马身上都裹着毛毡防护箭袭。

    青部狼骑此次的对手是莎车王盖提拉,莎车骑兵纵马列阵而来,高大威猛的大宛马气势不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弱旅。

    盖提拉用热切的眼光望着自己麾下的五千骑兵,这些可都是莎车国的精锐,是他压制疏勒的主要力量。

    不过莎车军中也并非全是纯种的大宛马,盖提拉还没那个本钱。

    其卫队中只有千余匹纯血的大宛马,其余皆是大宛马与其他马匹交配得来的血统马,有着其父五六成的实力,就算如此它们也是不可小觑的好马了。

    得知匈奴骑兵来阻,盖提拉不怒反笑,望着奔驰而来的青部狼骑,他眼露鄙夷的暗骂了一句矮马子。

    随后盖提拉无所畏惧的抽出弯刀,高喝道:“莎车的勇士们,让匈奴人好好领教领教我莎车骑兵的厉害,冲锋!”

    “冲!”

    莎车骑兵在盖提拉的带领下骤然挥鞭加速,针尖对麦芒的迎着阿古达木而去。

第13章 骑军战互有胜负,诱敌前伏箭逞威

    黄绿草毯铺就的战场上,两股风格迥异的骑兵迎面对撞而来,人喊马叫,极快的速度下马蹄扯出残影,刀枪前指,即刻传来一阵人仰马翻。

    两股骑兵闪电般的擦肩,略过一片杂乱后再回首,有的骑兵失去了胳膊,有的则失去了大腿,哀嚎遍地,更有的骑士直愣愣摔下战马便再无生机。

    一接战,作为指挥官的阿古达木就发现了不对,他在与莎车骑兵的搏杀中,发现自家的粮食马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莎车人胯下的大宛马体形高大,速度极快,对撞下匈奴马矮小力薄显得异常吃亏。

    很多青部骑兵是在拼杀中被莎车人胯下的大宛马撞下战马,随后被雷霆般的铁蹄踏为肉糜。

    莎车骑兵亦是久战之师,一波冲击下来,占据人数优势的青部狼骑居然跟莎车骑兵打了个平手,这是狼骑多年未遇到过的情况了。

    阿古达木勒住汗如浆出的战马,环顾周遭重新整队的骑兵,发现队伍伤亡不小,他立刻意识到跟莎车骑兵硬拼青部并不占优,莎车人的战甲亦是不逊。

    阿古达木转首眺望,只见莎车骑兵竟然先与自己整好军阵,作势杀来,没时间思索了,既然如此还是利用轻骑的速度优势迎战吧。

    阿古达木对着身旁的塔拉说道:“这次不跟他们硬拼,听我号令,准备箭矢御敌。”

    塔拉肃着脸点点头,拨马再战,骑兵备弓,青部狼骑再次打马冲击。

    刚刚尝到甜头的盖提拉见匈奴骑兵依旧愣头冲,纵马驰骋的他心中不禁一喜,战刀前指,高喝道:“冲!杀光他们!”

    霎时莎车骑兵作楔形冲阵加速向前,骑士们战意高涨,毕竟没有谁会怕击败过的对手。

    在两军快要冲撞的百步前,阿古达木射出响箭,青部狼骑顺势分为两部,按他们多年的训练记忆,阿古达木和塔拉各领一部,两部狼骑左右驰骋,先将莎车骑兵的楔头放过,准备以骑射箭雨建功。

    错身的瞬间,打头的青部狼骑弯弓搭箭或抛或射,一个照面莎车骑兵遭受突然打击,数百骑落马而亡。

    青部骑兵还发出呵斥、模仿兽叫,恐吓敌马,作势挤压莎车骑兵的阵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声音,莎车骑兵可没有狼骑铁一般的纪律,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两侧的莎车骑兵为了躲避飞来的箭矢和重新控制好胯下的战马,选择拨马向楔形内部聚集。

    见敌人按计划聚集,接踵而来的青部狼骑进入训练节奏,擦肩而过的狼骑后军,在疾驰的马背上且驰且射,速射的他们根本不看准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清空箭袋。

    在倾泻的流矢下,聚集起来的莎车骑兵在乱矢下纷纷落马,往往一人坠马,引的数人遭灾。

    领头的盖提拉同样反应不慢,他见匈奴人突然换了打法,狼骑分兵下来对莎车骑兵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他立刻决定二选其一,抓住塔拉的这部狼骑进行追击。

    盖提拉率领莎车骑兵快速调转马头,挥鞭抽马加速奔跑,以大宛马强有力的奔跑速度追上塔拉,弓雨齐射对青部狼骑进行咬杀。

    塔拉也不甘示弱,带领青部狼骑回首还击,青部骑兵在百夫长的组织下,躺射、抛射、回头射,几乎在马背上玩出了花,但奈何战马上终有差距,总是无法与莎车骑兵彻底拉开距离。

    消耗战下,时不时就有中箭坠亡的骑兵,盖提拉知道耗不过匈奴人,心中也是发了狠,马上功夫比不过,那就强行驱赶战马加速,利用战马的优势拉近距离,进行近战搏杀,力图将己方马与甲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盖提拉吹出几声口哨,周遭的卫队立刻跟鸣,莎车骑兵得令后纷纷打马加速,借助马速拉近距离,对狼骑矛刺刀砍,坠尾的狼骑接连殒命。

    一旁调头整军的阿古达木望着塔拉无法摆脱莎车骑兵,意识到在速度和耐力上,自家战马皆不能胜之,人数占优都未能速赢,更何况还是分兵后的塔拉一部了,决不能让莎车骑兵的追击得逞。

    阿古达木率领青部再次回到战场,配合塔拉反身接战,两部对莎车骑兵进行夹击。

    腹背受敌的盖提拉两面抵挡,因害怕被青部狼骑合围,这才勒住了速度,放弃了对塔拉的追击。

    青部狼骑是迟滞住了莎车骑兵的冲锋,但两军的厮杀却不会因此停滞,双方陷入混乱的马背厮杀中。

    员渠城头上,瞭望战场的冒顿黑着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从来没有在骑兵上吃过亏的他难掩怒意,莎车骑兵的大宛马是后世驰名的汗血马,优势自不必说,但其数量却远远不足。

    挥手召来身旁侍候的闾丘黄,冒顿冷着脸命令道:“莎车骑兵如风而行,刚猛勇进,可见其帅是个勇将,好勇少谋则必然贪功。

    传令下去,让阿古达木带狼骑去中军阵前兜一圈,利用中军箭阵摆脱莎车骑兵,让青部撤下来后到右军阵后去休整。

    再告诉车寻,抓住机会,伏箭狠狠宰他们一波。”

    “诺。”

    赵炎望着战场,伸手一指道:“大单于,莎车骑兵跟我军缠斗的功夫,封纳罗已经带领联军布好了阵势,看样子龟兹主力和其余三国凑成的中军人数甚重,联军的两翼倒是相对薄弱。”

    冒顿冷哼道:“不出所料,封纳罗是想集中力量冲破我的中军,进而将我军首尾切断,不过要想将锐健营赶下河,还得看看联军有没有一副好牙口了。”

    厮杀中的阿古达木听闻撤退号声不作二想,立刻组织后面的青部狼骑弓弩掩护,前部狼骑在箭矢的掩护下撤出战场,再充作后军进行掩护,互相配合下,青部狼骑脱离战场,甩开莎车骑兵快速撤退。

    正杀在兴头上的盖提拉怎么可能会放过追打落水狗的机会,他高举染血的战刀,高喝道:“勇士们,继续冲!”

    莎车骑兵在盖提拉的带领下全速打马,一路追着青部狼骑向前。

    匈奴中军阵中,车寻在指挥车上目光凝重的观望着战场,待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冲过阵前的红羽界箭,他便冷声道:“挥旗,让青部散开。前军矛手、甲士,后军弓弩尽皆准备,待令而动。”

    “诺。”

    越来越多的青部狼骑纵马跃进中军弓弩的射程,狂乱的马蹄将红羽界箭碰的七倒八竖,稍显狼狈。

    领头的阿古达木率先望见中军旗语,他跟塔拉双双抽出响箭一左一右,各部千夫长会意后迅速吹响口哨,带领青部骑兵如流水般,擦着中军矛阵的边缘一东一西迅速散开。

    紧紧追在狼骑身后的盖提拉瞬间感觉眼前一亮,在他宽阔的视野面前,尽是密密麻麻冒着寒光的矛头。

    望着匈奴中军阵前如林般的长矛手,盖提拉面露惊恐的极力勒住战马,此时大宛马强有力的冲击力展现无疑,这也意味着盖提拉根本没机会发出命令,止住骑兵冲锋的军势。

    停下来的盖提拉赶忙大喝止军,但嘈杂的战场上呼喊是徒劳的,他身后的莎车骑兵勒不住战马,纷纷奔向矛阵,下场可想而知。

    面对着如飞蛾扑火的冲锋,肉疼的盖提拉竭力止军,在心里他已经准备损失些骑兵,调头回撤了,但他的命令如水波般传递,莎车骑兵停下来后更是混乱。

    盖提拉在阵前打马急的团团转,战车上的车寻却眼露狠决,他命令矛手顶矛就是要喝止莎车骑兵继续冲阵,前面莎车骑兵进入射程后,中军弓弩引而不发,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莎车骑兵在眼前百步快止住步时,车寻挥剑向前,一时间阵中鼓点变换,前排长矛手迅速坐地,让出视野。

    阵中单膝跪地的弓箭手率先仰射抛出箭雨,随后站射弓弩平仰齐发,箭矢瞬间如蝗群般席卷而去。

    大宛马强健高大不假,莎车骑兵精锐也罢,在箭矢贴面的攻势下,唯剩下人仰马翻一条路可走。

    锐健营疯狂收割着莎车骑兵的性命,但总有箭矢未覆盖到的骑兵冲入阵中,引来一阵混乱后,迅速被套马索连人带马一起放倒,刀枪加身。

    中军阵中紧绷着的射马弩微微摇晃着,膀大腰圆的扶余武士勉力对准后,另一旁的丁零大汉甩开膀子挥动木锤砸开机要。

    碰!

    势大力沉的巨型箭矢带着风声,直接在莎车骑兵中间犁开了一条血路。

    巨大的箭矢穿透了战马的脖颈,余下的冲击力带着莎车骑兵和战马一起飞了出去。

    中军阵中的二十余架射马弩连续倾泻火力,吓的莎车骑兵满目惧色。

    面对着眼前人马皆碎的一幕,前面杀兴起的盖提拉像是被人临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瞬间意识到再不走,莎车的家底都要尽数留在阵前了。

    盖提拉发疯般的高喝撤兵,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军中大乱了,亲卫护着他调头就跑,沿途的莎车骑兵被自家大王撞的人仰马翻,前后突生混乱。

    见莎车阵前自乱阵脚,车寻抓住机会,果断下令矛手出击,想要趁机再吃一波莎车骑兵。

    锐健营的矛手排墙而进,数米长的长矛互相配合,远距离将失了速的莎车骑兵捅落马下,步射手跟进抛射,将还想顽抗的莎车骑兵尽数射落。

    在付出了极大代价后,盖提拉带着半数莎车骑兵狼狈回逃。

第14章 阵前四王多心思,初战中阵耗性命

    打马回到阵前的盖提拉脸色不善,他用马鞭指着三王,怒火中烧的质问道:“你们的援兵呢!为何如此缓慢!

    我莎车铁骑打的匈奴人溃不成军,只要万余援兵一到,便可一拥而上,驱赶他们的败兵直冲其中军大阵,匈奴人少,我军必定大胜。”

    三王一直观察着战场,看着盖提拉先胜后败,又在匈奴中军阵前吃了亏,这会正在怒头上,也不过多计较。

    此战是封纳罗倾举国之力攒的局,为的让是龟兹借此战独霸西域,风头岂能让盖提拉全占了?

    阿拉滚和般遮故南则惦记着四国的约定,战后龟兹不参与分获,其余三家分获多少,还不是按战功说话,也都不愿意见盖提拉立下这不世之功,白白陪跑一场。

    这种私下里的小心思自然上不得台面,为了安抚盖提拉,封纳罗主动出声安慰道:“莎车王的勇武世所罕见,勇士们也辛苦了,不若先到后阵休息片刻,接下来且看我等破敌。”

    见封纳罗避重就轻,阿拉滚和般遮故南不置一词,盖提拉似是明白了什么,他虽然勇,但不傻,知道再纠缠下去也只会闹的不欢而散。

    决定吃下暗亏的盖提拉连场面话都不愿意说,既然封纳罗让莎车做壁上观,那不妨见好就收,这仗你们来吧。

    盖提拉闷闷不乐的挥挥手,让副将将骑兵带去阵后,自己暗哼一声,驱马与三王并肩。

    盖提拉之所以选择阵前发飙,也是察觉到了此战自家骑兵损失惨重,在联军中的话语权必定进一步下降,与其卖惨打动这几个石头心,还不如当面搏一把,先将封纳罗开出的好处收下。

    盖提拉选择以保护自家人马为首,毕竟要是没有匈奴大举西征,四国之间亦是泾渭分明。

    抚平莎车的怨气,封纳罗暗中撇了一眼阿拉滚和般遮故南,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盖提拉短时间内的巨量损失令他们深感畏惧,国小民寡必然易生怯战之心。

    明白三王各有各的小心思,封纳罗并未追究什么,毕竟谁还没有点小算盘了,只要此战他们能助龟兹战胜匈奴,今后有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时候。

    前军瞭望哨骑的到来,打断了四王的心中算计。

    “回禀四位大王,匈奴中军再次将军阵调整到位,匈奴各部战旗猎猎,列阵以待,鼓声连绵不绝。”

    阿拉滚率先问道:“匈奴人如何布阵?”

    “自西向东分别为右阵骑兵,中军步卒,左阵围营。”

    一听阿拉滚必然想去打匈奴左阵的围营,员渠城在围营身后,一旦开战围营前后两头要守,算是最好打的一处了,而且匈奴人的步卒可远不如他的骑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阿拉滚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反而是问道:“龟兹王,你是联军的主帅,我姑墨士卒皆听帅令。”

    阿拉滚一副听令样,让盖提拉和般遮故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封纳罗见阿拉滚如此识趣,自然当仁不让,他指着员渠城方向说道:“前军哨骑来报,员渠城头还飘扬着焉耆的旗帜,博珺文虎虽然兵少且疲,但那里围着的匈奴大军最为薄弱,疏勒王你领本国兵能战否?”

    般遮故南本以为按亲近关系,姑墨会拿到这个美差,没想到会落在自己身上。

    不然按正常操作,疏勒兵要多于姑墨兵,应当让自己充作大军的左翼屏障才对,都是多年的狐狸,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儿时就已经不信了。

    并未着急回答的般遮故南转首望了眼员渠城外东边的西海,前日他就知道封纳罗如此排布是有意为之,难道他是怕自己攻打时不尽心不成?

    数息后般遮故南按下心计,颔首道:“如此就多谢龟兹王美意了。”

    果然见般遮故南点头,一旁阿拉滚的脸更黑了,如此一来匈奴中军必然对上龟兹主力,他必定是要去面对匈奴右军的诸多铁骑了,愣傻子也明白,匈奴人什么强。

    封纳罗马鞭向西一指,道:“阿拉滚,你的姑墨步卒来护卫大军左翼,结阵牵制匈奴人的骑兵即可。”

    一听只是牵制,阿拉滚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点点头打马离阵。

    诸王就位,封纳罗在马背上抽出战剑向前一挥,喝道:“擂鼓!出击!”

    率先催马冲起来的是阵前的龟兹骑兵,他们奉命要为大军先声夺人,在骑兵身后是乌叠指挥的三万步卒,他们正列阵墙推进。

    时刻观察着战场的车寻知道联军不会再上前一次的当了,直接下令全军戒备,准备应对骑兵冲击。

    鼓点变换,前军长矛手迅速坐地竖矛,让出视野。

    龟兹骑兵旋风般的冲进射程,车寻战剑一挥,高喝道:“放!”

    唰!唰!唰!

    阵中单膝跪地的弓箭手率先仰射抛出箭雨,中军箭阵有条不紊的接替射击。

    正面冲锋的龟兹骑兵,被突来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但其铁甲防护优良,箭矢难尽全功,阻大势,只能充作阻碍。

    锐健营的箭雨难压龟兹骑兵冲锋。

    见龟兹骑兵不惧箭矢,继续打马硬冲而来,车寻冷声喝道:“白部狼骑出,顶住敌骑。”

    令旗前指,中军侧翼等候已久的赛罕立刻催动战马,从中军两侧翼带着白部狼骑拍马而出,直冲受挫的龟兹骑兵。

    龟兹骑兵和白部狼骑眨眼便冲撞在了一起,双方骑兵展开血腥的厮杀。

    有白部狼骑的搏命迟滞,中军阵前的前排长矛手起身为阻,后排的弓箭手们迅速装填箭矢。

    “将军,弓弩营举旗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第二轮箭雨。”

    车寻颔首,望着阵前焦灼的局势,喝道:“吹号,撤下狼骑。”

    呜呜....

    闻听身后的撤退角号,赛罕即刻领军撤退。

    瞧着白部狼骑从矛阵前左右分离,车寻再次下令弓弩抛射而出。

    中军弓弩手站姿抛射,相互轮换,阵中箭雨铺天盖地连绵不断,白部狼骑和中军弓弩的这一轮配合,令龟兹骑兵尚未接阵,便折损千骑。

    龟兹骑兵一鼓难下,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在都尉官的指挥下再次聚集列阵,准备再冲匈奴中阵。

    只见龟兹骑兵再次发起冲锋,学聪明的龟兹骑兵分出两部去堵赛罕,其余主力骑兵直冲匈奴中阵。

    中军的弓弩两轮射,虽然将正面的龟兹骑兵着甲射透,射的他们马倒人扑,但战马极快的速度就代表着弓弩难尽全功。

    越来越多的龟兹骑兵冲过了箭阵的封锁,赛罕被截,中军大阵彻底暴露在龟兹骑兵眼前。

    趁着一轮箭歇,龟兹骑兵冲起速度直奔阵前,像自杀的战车般冲入矛阵,引来阵中一阵人仰马翻。

    锐健营的矛手列阵硬顶,长矛染血,最血腥的接战开始了,双方竭力冲杀。

    奈何龟兹骑兵虽然悍不畏死,但其手中的刀枪太短,根本挨不到矛阵身后的矛手,一寸长一寸强。

    在车寻的指挥下,矛阵或捅或挑,将透过箭阵的龟兹骑兵挑落马下,伤亡也在可控之间。

    望着阵前的龟兹骑兵遇挫,观战的盖提拉心生些许小庆幸,刚刚的匈奴中阵可没现在火力全开。

    他身旁的封纳罗则尝到了匈奴箭阵和矛阵的难缠,再继续硬冲下去,也只是徒添骑兵的伤亡,龟兹虽然比莎车等国的骑兵多,但也经不住如此消耗。

    封纳罗环顾战场,左军阿拉滚的姑墨步兵结阵,跟匈奴右军的休屠骑兵游斗。

    右军的般遮故南带领疏勒兵也展开阵势,进攻匈奴人防守的围营,大战已启,两翼的匈奴人都被牵制住了。

    再看前面骑兵进攻不顺,让封纳罗失去了继续试探的心思,他直接下令道:“吹号,让骑兵撤下来,乌叠带着步卒顶上去,让我龟兹的步卒勇士们,把这些匈奴狼统统赶到河里去!”

    龟兹阵内,膀大腰圆的鼓号手得令,吹响了撤退号。

    乌叠诧异的转头望了一眼身后,明白封纳罗的意图后,乌叠直接下令骑兵清开道路,从步阵两翼绕道后阵,并催促步卒向前,他要用步卒方阵来担任主攻。

    员渠城头,赵炎指着中军战场说道:“车寻和赛罕防的不错,封纳罗这是见骑兵被打疼了,想用步卒势重,来进攻中阵,跟咱们拼消耗了。”

    冒顿哼道:“封纳罗精着呢,他是看前面莎车骑兵对咱们有优势,想借机再冲一波试试机会,龟兹步卒才是重头戏,中军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且看着吧。”

    中军阵中,车寻见联军变阵,骑撤步上,亦猜到是龟兹人不愿意在箭阵前再妄送性命,他冷声道:“前军准备接战吧。”

    令兵高喝道:“起!”

    蹲坐的矛手齐刷刷站起身子,立刻将大长矛竖了起来,徒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矛底坑洞。

    矛阵身后的弓弩手缓缓后撤,排列而来的甲士快速到位,代替了原先的弓弩。

    “向前。”

    鼓声急切,矛手按矛列墙,合着鼓点向前推进。

    面对锐健营的步卒方阵,乌叠亦不敢大意,龟兹矛手也被顶到了阵前,这些矛手都是龟兹精锐,身穿铁甲,百战有余。

    两军在场中相遇,数万只长矛互相拨挡,矛兵竖起如林之矛,在各自都尉的指挥下疯狂插捅拨挡,稍不注意便是万矛加身的待遇。

    龟兹矛手尚且有一甲且供护卫,匈奴矛手就没那个待遇了,毕竟金帐亲疏有别。

    矛手们眼中堆满了惊恐,皆是凭借着日常训练的肌肉记忆,专注的握矛刺捅。

    不断有人发出哀嚎,在阵中毙命,很快又有人添了上去,维持着阵势。

    步卒的不断消耗下,匈奴和联军对峙的阵线停滞了下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904/ 第一时间欣赏冒顿最新章节! 作者:墨茗忧伤所写的《冒顿》为转载作品,冒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冒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冒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冒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冒顿介绍:
薅始皇帝羊毛,坐看汉高祖和楚霸王斗法,中原太危险,我先定个小目标,统一草原去放羊不过分吧,谁知最后疆域是大了那么一点点,后代又熬死了几个王朝...

太史公:然至冒顿(modu)而匈奴最疆大,尽服从北夷...
冒顿:听说有人冒领祖宗,我非蛮夷,骨乃华夏。冒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冒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冒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