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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茗忧伤     冒顿txt下载     冒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七章 落子挟内定左部,灭国安心复农耕

    各部散牧归家,金帐也打算休养两年,秉持着稳定的大国策为先,就连大月氏组织西域联军袭击河西的账,向来恩怨分明的匈奴人亦忍住了。

    金帐严令右部和河西诸部稳守牧场不得轻进,反而是派朗克尔斯为使,主动用商队来缓解匈奴与西域诸国的关系。

    此策分化的效果明显,西域各国产生了两级分化,有的邦国改过自新,复使与匈奴修好,亦有的邦国觉着这是匈奴无力西进的表现。

    前者多为临近伊吾卢城的城国,后者则多为西域南北两道距离匈奴较远的城国,对此金帐很耐得住杂音并没有做过多的表示。

    冒顿的目光也没有在帝国西部久做停留,相较于月氏人西迁后对新家园的探索,他更清楚那里有什么。

    同样他也知道西域广袤的土地必将值得匈奴为此倾国一战,但此时的匈奴显然更需要快速补血,才能撑得住他先东后西的未来规划。

    所以帝国西部的利益当以稳固和暂时舍弃为主,进击的时机远未达到。

    金帐接下来选择动兵的地方是大鲜卑山以东,广袤的句骊河(辽河)平原。

    东北各部族本就在金帐的治下,虽为羁縻统治,但却关系尚佳,安全上不存在顾虑,发展起来的东部平原将是帝国除了九原外的又一个粮仓。

    冒顿打算将左贤王的封地封在此处,此地既能向西配合单于庭制衡大鲜卑山西麓的鲜卑、乌桓诸部,又能看顾左部诸王的领地,一旦有变,金帐和左贤王部兵马可以随时东西对进,横扫一切敌。

    为此金帐召回了在燕赵驻防的左谷蠡王阿尔斯楞,同时代表着匈奴主动放弃了对燕赵的驻兵。

    冒顿完成了战前的承诺,只让令狐苟专心在南部三国经商,金帐这一收势,令臧衍和赵利二人更加的恭敬了起来。

    望着走进帐来请安的阿尔斯楞,满头白发的阿矢斯力喝着酒问道:“此次金帐召你从南边回来,大单于可是又吩咐了什么?”

    阿尔斯楞为自己倒上一杯解乏,说道:“金帐准备将大鲜卑山以东封给稽粥,听大单于透露出来的口气,是想让我带兵去。”

    阿矢斯力眯眼说道:“看来大单于还是不放心我们父子,都也该这一退,他便要将整个左部夹在中间,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不过说起来,最头疼的应该是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他们乌桓、鲜卑诸部南面北面西面都是匈奴部落,唯剩东面一条路顺河而下,而且周围还没有什么强敌。

    金帐这一封,是要彻底封死这帮东胡旧部的路啊。”

    阿尔斯楞似有恍然,说道:“不怪大单于跟我询问了上次抽调两部兵的情况,看来金帐是想借鸡生蛋,用鲜卑、乌桓的兵来捆他们自己的手脚,杀人诛心啊。”

    阿矢斯力缓缓颔首,自家侄儿的手段,令老叔他也难生抵抗之心。

    阿尔斯楞低声问道:“父亲,你说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会乖乖同意吗?”

    阿矢斯力嗤笑道:“能退一步就能退第二步,他俩都是聪明人,知道若是不遵单于令,只会换来金帐骄兵悍将们的打击。

    他俩不会犯傻的,说不定还会为路过的稽粥准备好美女侍候,两部定会露出柔嫩的肚皮来取悦金帐这头狼王,不必担心。”

    果然不久,在冒顿的坚持下,由左部牵头,在乌桓、鲜卑诸部的支持下,以夫余、肃慎诸部为引导,金帐令阿尔斯楞为帅,稽粥为副帅,引三万骑兵东进,扫荡句骊河平原,将金帐的秩序传播东境。

    匈奴大军的速度极快,盘踞在两岸的部落纷纷归附,并主动派人从征。

    待到跨过燕长城后进入辽水流域,当年的燕人已经将农耕之火点燃到了这里。

    阿尔斯楞因地制宜,主动放缓了大军的脚步,仿照九原的经验接收当地,但无奈收效颇微,连续的战乱令这块膏腴之地无人耕种,荒草杂生。

    阿尔斯楞上报金帐,随后金帐讨论后,分封左贤王地,以原燕国筑造的北部长城为界,燕长城以北为牧区行匈奴旧俗,燕长城以南则仿九原实行耕作。

    因为稽粥尚幼,这些土地实际就在金帐的直辖之中。

    为了更快的令下辽河平原恢复农耕,人口和安全是绕不过去的两道坎。

    北方的东北各部已经在金帐的羁縻统治下,南方的臧燕是金帐的盟友,阿尔斯楞和金帐便只能将目光放到了东南的箕子朝鲜身上。

    此时的箕子朝鲜,有着秦一统和秦末两场动乱中逃难而来的中原人填补,国势日强,但却缺少教化,内部倾轧严重。

    其王箕准为了应对北方日益严重的危险和压制国内的贵族,大力接纳由陆地逃亡而来的燕人,以及渡海而来的齐人。

    在箕子朝鲜接纳的众多流人中,有一部从北境逃亡过来的千余燕人,其中打头的名叫卫满,他原是姬姓卫氏,是当年卫国宗室的后裔,后跟着卢绾被匈奴所俘,此次他是带着任务而来。

    然而朝鲜王箕准同样没安好心,他想着要这些逃人来充当抵御北方游牧铁骑的炮灰,所以他令卫满领兵驻守西境。

    阿尔斯楞知道金帐不想大动干戈,他先将大部骑兵放到上辽河流域游牧,以缓解粮食消耗,及麻痹箕子朝鲜上下。

    他将银帐设在下辽河,每年农忙时便分时段派万余骑兵进入箕子朝鲜境内袭扰破坏,连年不坠。

    不断接纳流人的箕子朝鲜人口丰盈,但在阿尔斯楞不断的持续骚扰下,仅仅三年耕地便欠收严重。

    待储粮用尽,箕子朝鲜国内自然而然的爆发了粮荒,一时间国人和流人间爆发了数百起抢粮冲突,贵族们也借机对箕准发难,一时间箕子朝鲜国内政局动荡。

    阿尔斯楞抓住机会,趁乱支持卫满起兵,并速调上辽河流域的匈奴铁骑快速集结,铁蹄冲入半岛。

    面对西境大开的国门,箕准的军队根本顶不住骁勇的匈奴铁骑,在都城王俭城外,几乎是一战亡国,很快半岛就换了当家人。

    金帐封卫满为新任朝鲜王,代替金帐统治半岛。

    阿尔斯楞则纵兵将箕子朝鲜的大半财富劫掠一空,并将半数人口西迁至下辽河流域进行农耕。

    此举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当年箕子朝鲜留下来的人地矛盾,卫满也借此成功坐稳了王位。

    从王俭城回师下辽河途中,一直随军成长的稽粥说道:“王叔灭箕子朝鲜的办法,跟当年吴国大将孙武攻楚不径相同。

    三分骑兵,轮番攻打,待箕准疲于应付时,再启用伏子卫满里应外合,数月时间箕子朝鲜便换了主人,我匈奴左部之接,再无隐患矣。

    王叔真乃当世名将。”

    听侄儿夸赞,阿尔斯楞抚须大笑道:“稽粥,这就是大国亡小国最好的办法,小国没有本钱,是耗不起的。”

    稽粥若有所思,问道:“王叔,侄儿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将箕子朝鲜的领土并入我大匈奴,反而白白便宜了那燕人卫满,这人不像是野心小的。

    金帐又为何单迁徙箕子朝鲜国内的逃难流人,而对当年箕子带去的人又敬而远之呢?”

    阿尔斯楞肃脸解释道:“稽粥,野心只要是称王做祖的谁都会有,而这些人往往会很好用,烈马常常都是好马,关键就看你是否能把握住了。

    卫满作为从燕国逃过去的燕人,令他统御同样逃难而去的燕人,自然事倍功半,短短几年便能令其国如朝阳而起,但这不是金帐愿意看到的。

    金帐将这些人回迁,就是要让卫满以寡御众,限制卫满朝鲜今后的成长。”

    稽粥小脸严肃,点头道:“原来如此,侄儿懂了。”

    望着稽粥小大人般的成龙之姿,阿尔斯楞心中略微有些失落,本以为金帐分封左贤王后,他不会再做多想,今日却发现心中依旧难静。

    摇了摇头将杂念抛除,阿尔斯楞笑道:“左贤王今后的路还长,御国之道慢慢学习即可。

    这次回去,你就要去雁门迎亲了,应该高兴点。”

    一听这话,稽粥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三年时间转眼即逝,没了父母管教的好日子刚刚顺心,如今又要匆匆结束了。

    稽粥不禁哼道:“王叔又拿我来打趣,汉廷如今在南方用兵,南境三国也齐齐下场救梁帮淮,齐国境内也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汉廷这是忌惮我大匈奴也率兵下场,这才不得不将拖了三年的公主送过来和亲,庶出的公主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瞧着稽粥发着小脾气,阿尔斯楞这才想到面前的侄儿才刚刚成年。

    这不禁勾起他的回忆,自己当年有阏氏时同样如此,因为阏氏的身份在他眼中亦不配他,但时至今日却嗤笑当年傻,这世道例来都是妇凭夫贵。

    想到此处,阿尔斯楞笑道:“汉廷如何选择是金帐该头疼的事情,你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又有何用?

    这门婚事是你父亲钦定,你母亲也不反对,又是汉匈维系和平的桥梁,意义非一般姻亲能比。

    至于庶出嫡出又有何异?那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只要汉匈两国共同承认其为公主,那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天下诸国又有谁敢轻易置喙。”

    稽粥赌气道:“那为何偏偏是刘家的女儿,不能是别家的?难道我大匈奴境内就没有女儿家了不成。”

    瞧着置气的稽粥,阿尔斯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因为在大匈奴的接壤诸国中,对汉关系最为重要。

    也唯有大国公主能配得上匈奴的左贤王阏氏,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必定要接受她,这就是你的责任。

    好好想想吧稽粥。”

    话罢阿尔斯楞打马离开,主动结束了这次对话。

第九十八章 懵懂无选和亲约,同婚同时不同命

    眼见阿尔斯楞王叔打马而走,稽粥拉着脸,扭头问向死党,道:“柘木罕,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马背上的柘木罕想了想,如实答道:“去年阿爸用五只羊给我换了一个妻子。”

    稽粥眉毛一挑,连珠炮般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你小子居然婚礼都不请我!看我不抽你。”

    说着稽粥抽出腰间别着的马鞭,扬鞭欲抽。

    柘木罕躲着身子,赶忙苦着脸解释道:“那时大王正在训练亲卫,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怪谁。

    再说我俩也没有婚礼,两家人就一起吃了锅羊肉,寻常牧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

    倒是大单于事后送了我一对大雁,说是南国的习俗,象征着婚姻顺天应地什么的,还有些好的期望。”

    闻言稽粥收了声,鞭子也被重新插回了腰间,顿了顿他试探着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柘木罕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两个刚刚懵懂的青年,有着他们自己的烦恼,但时间却从不等人。

    ......

    夯土路上,长长的车马一路向北。

    细瞧下队伍规章有度,两侧军士护卫,队内众人身披红妆,队头喜乐喧闹,却难掩众人眼眸中淡淡的忧伤。

    后队的大车上,大红的漆器光彩绚丽,各式物件琳琅满目,装东西的大箱垒成山高,车头的牵牛每迈一步,都必将使出浑身气力。

    如此丰厚的嫁妆,有这长安城头里的一分亏欠。

    一袭红装的刘恬正坐在摇摇晃晃的厢车内,盛装红衣是她儿时最美的期盼,如今却苦涩难言。

    皇后舍不得女儿,这才有她一劫,哭过骂过,累了。

    最终应了她的名字般,她恬然接受了家族的安排,要用娇躯撑起这天。

    马车一路颠簸,令刘恬全身仿佛散了架般,她执拗的咬着满嘴银牙,正襟危坐不愿露一点胆怯,因为她是大汉的公主,要竭力维持着朝廷的最后一丝脸面。

    车前的铃铛响声清脆,越往北便离家又远了一分,刘恬忍不住红唇轻启,轻声问道:“胭脂,咱们这是到哪了?”

    叫胭脂的小侍女掀开门帘,探出脑袋向侍卫长问了一嘴,回头便道:“公主,已经到雁门郡地界了,前面便是善无城。”

    原来已经到了叛韩境内,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过了善无城,再向北就是长城和草原了。

    随着草原的临近,刘恬的心莫名又凄楚了起来,许久才调整过来,吩咐道:“胭脂,去把窗帘掩开些,让我多看眼这天。”

    “诺。”

    护卫刘恬的汉军卫队,多出自宫廷守卫,值岗警戒是他们的强项,但野战嘛却差强人意,头顶上战鹰盘旋窥视不去,居然没人发觉不对。

    “左贤王,送亲的队伍快到了。”

    稽粥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槽道:“这帮汉军可真是皮懒的紧,竟然一点发觉都没有,特鲁叔爷爷还说汉骑厉害着哩,看来又是骗本王的。

    安格尔,善无城里的韩军如何了?”

    安格尔嗤笑道:“他们啊,比羊圈里的羔子还乖巧,李秦他们带着百骑一露头,善无城就立刻紧闭四门,小心着呢。”

    稽粥一听面露不善,哼道:“獒犬居然敢不敬主人,韩王信到底是老昏了头,脑袋也不想要了。”

    安格尔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左贤王,前些天我听父王回来说了一嘴,好像汉廷出使韩国后,韩王信就推了政事,除了兵事,其余诸事都交给韩世子打理了。”

    “是这样…”

    眼神一转,稽粥懒洋洋的说道:“不去管他们了,先办好今的差事。

    安格尔吹号,让噶日乐他们行动起来,本王帐下的铁骑当一起迎接汉廷的公主,本王的大阏氏。”

    “诺。”

    善无城内听到匈奴军号,立刻紧张了起来。

    曼丘臣更是披挂上墙,急问道:“怎么回事?那里来的号声?”

    “将军,城南传来匈奴人的军号,咱们按老规矩主动封了城,哨骑出不去,也不知道这帮匈奴人在干什么。”

    闻言曼丘臣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一帮蠢货!汉廷和亲的队伍过去了吗?”

    “尚未。”

    曼丘臣心中一沉,扶着城墙想到,如今韩国夹在汉匈两个大国之间,和亲更是两家瞩目,绝不敢在自家地盘上出现岔子。

    曼丘臣转头吩咐道:“吊框放下去几个人,跑去问问匈奴人,弄清楚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诺。”

    见侍卫转身要走,曼丘臣赶忙又叮嘱道:“记得,下去的崽子都恭敬些,我们在金帐的屋檐下,别得罪了匈奴人。”

    “诺。”

    车厢里刘恬正对着窗外发呆,小小的窗就是她能看见的天,既是保护,又像是枷锁。

    突然只听车外一阵慌乱,炸声道:“骑兵!匈奴骑兵!”

    “警戒!警戒!”

    “保护公主銮驾!”

    车厢外的混乱吓的刘恬花容失色,胭脂更是在车角缩成一团,两个未出深闺的少女,又如何见过这等场面。

    胭脂吓得眼泪直流,小声的哭问道:“公主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这会刘恬又哪里知道,她跟胭脂差不了几岁,此时没哭,完全是咬着牙硬撑。

    噶日乐带着骑兵将送亲队伍团团围住,战马喷鼻的热气吓的乐人们两股战战。

    好在送亲的都尉官没忘职责,牢牢保护着公主车驾,见胡骑并没有伤人的举动,这才壮着胆子喝道:“此乃大汉公主车驾,亦是匈奴左贤王阏氏,你们怎敢如此无礼!”

    噶日乐拉着缰绳,控制着兴奋的战马,咄咄逼人的哼道:“怎恁多废话!快叫你家公主出来,我奉左贤王命,迎接汉廷公主。”

    说着噶日乐故意吹响口哨,一时间引来诸骑鼓噪,骑兵们高喝道:“我们要拜见阏氏。”

    在送亲都尉眼中,这哪里是拜见,分明是逼宫,脑海里闪过下马威三个大字。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只见鼓噪的匈奴骑兵听令,训练有素的分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着精致皮甲的青年人,不慌不忙的打马走了过来,此人不是稽粥还会有谁。

    骑兵们的鼓噪立刻禁声,战马列队,扶胸恭声道:“参见左贤王。”

    稽粥打量着汉军的防御,几乎可以说是一突既溃,摇了摇头心中颇有些失望。

    他在阵前跳下马,踱步走向车驾,不敢伤人的护卫军士也只能让出一条路。

    送亲都尉心中哀叹一声,大人物的较量,决策还是留给公主吧。

    刘恬虽然不懂所有匈奴话,但出嫁前对匈奴亦是有所了解,左贤王就是太子大意不得,她唤胭脂帮她整理衣冠。

    望着孤零零的车驾,稽粥嘴角微翘,对着车厢说道:“稽粥奉金帐令,前来迎回公主殿下,请公主下车换马,以从我匈奴习俗。”

    花着脸的胭脂掀开车帘,刘恬低头护冠走出车厢,居高临下的望着稽粥道:“恬享大汉公主之尊,虽嫁你家为妇,但未经婚嫁,岂能轻易遵匈奴之俗。

    左贤王还是骑马引路,公主车驾自会跟上。”

    望着刘恬肃着脸一本正经,稽粥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哼道:“中原的礼法可管不到草原。”

    说着稽粥在一声惊呼中将刘恬抱在怀中,柘木罕识趣的牵来匹枣红马。

    稽粥将满面羞红的刘恬放在马背上,说道:“这才是我的阏氏。”

    说着稽粥跳上马,对着刘恬伸手一请。

    刘恬远嫁自然也学过骑马,这匹枣红母马很是温顺,看来稽粥也并不是故意为难,咬着牙用脚轻磕了一下马儿,枣红马便走了起来。

    围着的匈奴骑兵见此尽皆欢呼,这些年轻人成长在匈奴的扩张时期,拥有着比父辈们更强烈的信心。

    如今看着南方的大国低首,由衷的自豪感令这帮年轻人肆意的呼喊,发泄着身体上多余的精力。

    ……

    自打脱木兀惕当上千夫长后,哈斯纳图一家的日子便越过越好了起来,金帐在河南地封了百里草场给他,几年下来哈斯纳图家已经远近闻名。

    有着哥哥的照顾,在一番催促下,乌恩格沁选择了老长官巴勒巴家的女孩为妻。

    乌恩格沁夫妻跪拜父母后,联姻的两家在毡帐外举行了欢闹的篝火宴会。

    望着弟弟成家分帐,脱木兀惕心中感慨万千,不禁又想起了妹妹阿茹娜,她终是没有赶上家族的崛起。

    母亲德图娅的身体不如以前了,但眼瞅着小儿子成家,还是满脸喜色的帮着琪琪格忙前忙后,而家里的孩子们则在草地上撒着欢。

    脱木兀惕作为主人热情的招待着巴勒巴,有着哈朵和松塔木的帮忙,终是在天亮的时候,将巴勒巴灌倒。

    躺在毡帐里的脱木兀惕由着琪琪格替他擦着脸收拾,她的唠叨似乎比战胜的欢呼更为动人。

    一把将妻子掳在怀中,数年征战在外,对她的思念从未断过,她是一个好儿媳。

    脱木兀惕吻着她的耳垂,呢喃道:“琪琪格谢谢你。”

    似乎是知道丈夫想说什么,琪琪格趴在丈夫的身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轻声道:“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该多好啊。”

    伸手抚摸着琪琪格的黑发,脱木兀惕说道:“明天乌恩那小子要去回门,我带你去山上看花海如何。”

    琪琪格眼中有些意动,很快眼神又暗了下去,说道:“还有孩子呢。”

    “把孩子交给父亲。”

    .......

第九十九章 粮仓难起限诸侯,大婚百态互试强

    稽粥带着刘恬沿着长城往西,想到头曼城尚需时日。

    同时间冒顿率部移驾到了阴山北的草场,相较于儿子迎亲的胡闹和胡笙准备大婚的繁琐,此时的他倒是乐得清闲,经过三年时间的稳固,单于庭对国内的掌控远胜以往。

    有着令狐苟的商队纵横燕赵韩三国,整个大河之北都有匈奴商队的影子,自然而然,冒顿知道汉廷此时选择和亲的原因是什么,而匈奴同意继续和亲亦有所顾。

    接过闾丘黄递过来的肉条,冒顿仔细打量着左臂伫立的猎鹰,边逗弄边喂食,随口问道:“现在左贤王封地的情况怎么样了?”

    羡慕的瞧着冒顿手中神俊的海东青,收回眼光的赵炎回道:“左谷蠡王和卫满配合的不错,已经有两万流人陆续定居到燕长城以南的广袤平原。

    不过金帐需要提供给他们早期的种子和农具,两三年的功夫,那里便会成为继九原之后的另一个粮仓。”

    趁着冒顿思索的功夫,赵炎便想趁机摸一下冒顿手中的猎鹰,却被冒顿预判,嫌弃的一抬手躲开了。

    这小子天生跟鹰类犯克,养一只死一只,东北各部进贡来的海东青,一半折在了他手中。

    见赵炎悻悻的收回了手,冒顿这才继续道:“提供众多的粮食和器具,这不是一个小数字,金帐近三年节省下来的老本,说不定都得填进去。

    你知道的,贵族们对农耕很警惕,跟他们争人口不是易事,此事真要放到金帐会议上去讨论,十有八九得作罢。”

    赵炎沉吟不语,匈奴以小御大,以寡民而统众疆,自然少不了对外来者的警惕。

    趁着赵炎思索,冒顿示意侍卫将手里的猎鹰拿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侍卫拿着鹰走远,收回眼神的冒顿说道:“这事先缓缓吧,再想想其余办法。

    怎么,我听说南面臧衍和赵利在一起孤立韩王信?”

    鹰没了,赵炎也死了心,收心回来后解释道:“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是韩王信自己惹的祸,阿尔斯楞引兵北归后,韩赵燕三国就彻底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前年汉廷东征国内仅剩的异姓梁国和淮南国,三国见机行事,出兵牵制齐王刘肥和楚王刘交。

    大军在外总要有主有从,韩王信觉得臧衍称王晚于他,天然矮他一头,赵利更不用说,曾经还是出自他的门下,根本无人跟他争。

    但汉廷所封齐楚两国近燕赵,此役两王出兵为主,而韩国出兵则要远行千里,故韩王信兵少,根本压不住臧衍。

    再者韩王信知道占领齐国的飞地无用,对所占城池的搜刮甚重,而赵利和臧衍则不然,他们两国接壤齐国,皆想开疆拓土,所占地的财产都被视为禁脔,所求利益冲突下,三王自然分家。”

    冒顿幸灾乐祸的说道:“分家好啊,他们要是铁板一块,金帐还如何插手中原的事。

    令狐苟的商队摸清楚三国现存的兵力了?”

    赵炎道:“韩国兵力当在五万左右,击刹弩兵八千,骑兵万余,其余为步卒。

    赵国兵力在六万左右,其中赵利仿照前人练胡刀骑士两万,步卒四万。

    燕国最强,兵力当为十万,三万骑兵,七万步卒。”

    人多就是耐揍啊,恢复也快,比不得。

    冒顿叹道:“云中、雁门、代郡、上谷四郡还是穷了些,平城在上次汉匈大战中毁坏严重,韩王信想当大,分大头也情有可原。

    毕竟汉廷在晋阳屯驻了十万大军,陈豨要不是怕我铁骑南下,随时都有北上灭韩的可能。

    如此看来只要守好太行陉道,赵利倒是不惧,赵国只有恒山、邯郸两郡,基本盘不大,人口不少,又少历战火,上限也就是个当年的中山国。

    倒是臧衍是个麻烦,本就有广阳、河间、淯河三郡,膏腴之地,人口众多,休养两年实力不减反增。

    当时咱们围歼张傲时并没有毁坏多少燕国田亩,燕国大量人口还都在世家大族手中,金帐当时没条件削弱他们,算是留下了隐患。

    如今臧衍带着燕人如愿南顾,各家出力,实力不容小觑。

    赵利国小肯定争不过臧衍,齐国的济北要是再落入燕国手中,整个山东怕是都要跟着臧衍姓臧,毕竟他们祖上灭齐已经有经验了。

    这次汉廷主力陷在梁国和淮南,轻易支援不到齐国,金帐不能指望齐国再出个田单般的人物,替我们削弱臧燕。”

    赵炎蹙眉思索,肃声说道:“既然大单于觉得要削弱燕国,是否可以把藏在手里许久的卢绾推出去,将卢绾封到辽东和辽西,做个有名无实的闲王,去提点臧衍。

    金帐再以钳制臧燕为由,划拨粮秣支援卢绾,这样既能有理由支持燕长城以南的农耕,还能遏制臧衍,两全其美。”

    冒顿想了想,有个借口堵嘴亦不错,说道:“如此也好,封卢绾为东胡卢王,虚领五千帐,实封两百帐。”

    “诺。”

    汉廷主力深陷东南,机会摆在眼前,冒顿心里跟猫抓一般,望着南方叹道:“如此一来,想要再次南下,怕是得再晚些年了。”

    赵炎肯定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先让中原的异姓王们替我们消耗汉廷的力量,待汉帝老去,必是匈奴再次图谋天下的机会。”

    正说着,只听远处头曼城内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冒顿好奇的问道:“城内因何而闹?”

    庆格尔泰跑过来禀报道:“大单于,左贤王带着汉廷的公主回来了。”

    赵炎笑道:“这是喜事啊。”

    冒顿也被勾起了兴致,笑道:“走,一起去看看吧。”

    ......

    一晃便到了秋季,连续的丰收令草原上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匈奴贵族们打马向南,云集在头曼城外的金帐大营里,准备参加左贤王的大婚。

    以阿矢斯力为首的老王,以铁托为首的外戚,以须卜起讫为首的其余三姓贵族,鼎盛的狼骑新贵,以及周边各国前来的使节坐满了草场。

    能如此隆重,皆因这场草原上的盛事,宣告着东亚最强的两个帝国缔结姻亲,霎时便压的周边诸国难以喘息。

    金帐的强势,匈奴的强大号召力,令内部的鲜卑、乌桓等东胡旧部倍感压力,好在他们已经没了复起的机会和念头,金帐对他们尚可,合作强于对抗。

    再看看左贤王稽粥身后的力量,匈奴的第二代正在快速崛起,维持帝国五十年的昌盛不在话下,打不过就加入,诸位酋长也就收起了心思。

    像肃合台这样的月氏王族,虽然极力的镇定,但眼中的绝望却怎么也遮不住,本以为王兄塔塔能在伊列水流域休养生息,壮大后带领月氏东征回家。

    如今看来肃合台怕是有生之年难以见到了,而随之担心的还有匈奴将来的报复,这必将令西迁的月氏人昼夜难寐。

    如坐针毡的还有燕赵韩三国的使者,来之前他们便领命观察匈奴人的反应,好做出正确的选择,此时金帐盛大的宴会,无疑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背靠匈奴才有底气叫板汉廷,如今汉匈和解,山东的局势必然多生事端。

    单单汉廷看顾匈奴的主力移师,他们谁能顶得住?案上的美食佳肴索然无味,酒杯放下,三国使者暗地里赶忙派人将此消息回传国都。

    汉廷后续派来的主使是娄敬,他被安排在最近冒顿的王座下首,金帐给了汉廷极大的尊荣。

    但娄敬心中却难掩震惊,朝廷主力如今东出平叛异姓王,熟不料在北境草原的匈奴三年不鸣,却闯出了如此大的势力,若是此时南顾,朝廷用什么去抵挡胡人的铁蹄。

    冒顿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看看诸方的反应,尤其是示强汉廷。

    望着低首沉思的娄敬,冒顿伸手招来身侧的闾丘黄,附耳吩咐了几句。

    只见闾丘黄走到案边,掀开勾连涡纹玉卮的玉盖,用玉勺舀出葡萄佳酿,盛在玉爵内。

    由跟着的侍者端着,闾丘黄走到娄敬的案前,令侍者将玉爵恭敬的端到案上。

    闾丘黄正声道:“刘使君,大单于念您远来,特赐西域佳酿一杯,共贺汉匈结百年之好。”

    娄敬起身作揖,道:“外臣拜谢。”

    但当娄敬要去接酒时,却见闾丘黄伸手一挡,笑道:“使君且慢,所谓酒逢知己,方不坠此生,这些物件使君可识得?”

    娄敬本以为是简简单单的赏赐,如今一瞧,看来匈奴人没安好心,果然眼角一撇,闾丘黄是单于的近侍,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宴会诸人中的目光。

    娄敬诚恳道:“我只是汉宫中的一小吏,不曾见过世外之天,还望侍者解惑。”

    娄敬的话引来宴会上的一阵笑意,不过谁都不是生而知之,不知道的人很多,倒是草原人心直,对娄敬的诚恳大为赞扬。

    闾丘黄知道此时再逼反而落了下成,一一讲解道:“此紫浆乃匈奴西部车师国所献,自万里之外的交河城而来。

    玉尊由于遁进贡而来的美玉,经过单于庭匠人之手雕琢而成。

    托盘产自匈奴东部,大鲜卑山盛产的佳木。

    冰酒之冰则取自北海之北。

    盛酒的酒卮则为南境汉廷所献,来自长安。

    正所谓东西南北中,四方诸国服于金帐,此酒乃诸国贡匈奴而成,还请使君满饮。”

    “彩!”

    “我大匈奴乃诸国之冠,大单于乃诸王之王。”

    娄敬见闾丘黄故意将朝廷跟匈奴治下小国做比,便知不能再退,真诚是好,但国与国之间不能只有真诚,若是一味的示弱,是否会激发匈奴贵族们的南下之心?

    娄敬对着冒顿遥做一揖,道:“匈奴作为夫家有统御百蛮之力,朝廷嫁女自门当户对。

    此次外臣北来,皇帝陛下知道草原贫乏,深怕公主受困于物资之累。

    故特赐齐地所产之桑帛紫绤、楚地所产之鱼鲜象革、陇蜀所产之盐铁文旄、燕地所产之犬马枣粟,愿以九州之力为公主作嫁。”

    “好一个九州之力。”

    冒顿抚掌大笑,闾丘黄的四方之国,娄敬的九州之力,汉匈两国的此次争锋不分伯仲。

    冒顿定下基调,起身举杯,笑道:“汉匈结秦晋之好,诸君共饮。”

第一百章 时不待归乡吟大风,帝崩机草原卷铁骑

    冒顿在场上纵横捭阖,帐下的参会贵族里却并不是尽皆齐心。

    自单于登基以来展现出来的独断,用人上的亲外族,做事上重农耕,以此来分各部的人口奴隶,削弱贵族们的实力,桩桩件件加起来,除了对外战争的全胜外,单于的改革没有一件事是讨喜贵族的。

    丘林狐能转头望着身旁案桌上,积极附和单于的须卜起讫,他知道须卜氏早就不跟他们是一条心了。

    上次金帐大会剥夺了三姓贵族继承单于的机会,他们中很多人都是怒而不发,要是没有须卜起讫从中调和,他们不会轻易任金帐结束他们的特权。

    当稽粥和刘恬盛装入场时,须卜起讫端起酒杯,赞道:“左贤王倒是英武不凡。”

    丘林狐能压着声音说道:“狼崽子罢了,无寸功而居高位,父祖蒙荫而已。”

    须卜起讫偏过头,似笑非笑的说道:“看来你对左贤王有意见。”

    丘林狐能立马摇着脑袋否认,道:“这我可不敢,今天我有意见,明天屠耆亲卫就能扫了我的草场,宰了我的部族,收了我的牛羊。”

    须卜起讫瞪着眼,压着声喝道:“那就管好你的嘴,别给我们找麻烦!”

    不怪须卜起讫谨慎,如今的匈奴朝堂上,从头曼单于时期留下来的贵族们早已经不多了。

    都也该退了后,除了阿矢斯力和铁托,矬子里拔高个,就数他须卜起讫了,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单于的决策圈子里,他排不上个。

    再说前面两是他能比的?阿矢斯力是助单于登顶大位的重臣,如今也只能选择退位让贤,由儿子阿尔斯楞接位。

    铁托不仅是从龙功臣,而且还是左贤王的外公,结果呢,自上次那事后,就跟其余老贵族断了联系,呼延部更是让单于治的服服帖帖。

    部众人数被削了一半,金帐强硬的让呼哲接位呼延部首领,铁托自此不问部事,专心养老。

    须卜起讫知道能落的这下场,还是因为铁托有个好女儿好外孙,否则呼延部必将不存。

    见须卜起讫如此忌惮,丘林狐能悻悻的嘟囔道:“那就把脑袋插进羊腚里,也不嫌骚!我这辈子遇上单于就认倒霉,但儿孙们呢?

    我只是不想再出现一个强横的新单于罢了,有一个还能熬一熬,再来一个,怕是今后就没什么三姓,只剩下一姓了。”

    须卜起讫瞪着丘林狐能,这老狐狸说的亦有道理,心中一算,估计贵族们有此想法的十有八九,谁愿意头顶的天太过强势呢?

    顿了顿,须卜起讫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是想?”

    见鱼儿上钩,丘林狐能低声道:“如果左贤王能遵匈奴习俗,以后当政,放逐其余部族的高官呢?”

    须卜起讫眼前一亮,随后眼里的光亮又迅速暗了下去,冒顿杀人立威的事尚且不远,影响稽粥被发现后,代价很大。

    见须卜起讫意动,丘林狐能趁机添火,道:“右骨都侯何必犹豫,只要外族人一走,大匈奴草场万里,金帐空出来的位子,必能令我等旧贵族复起。”

    须卜起讫试探道:“你们想怎么办?”

    丘林狐能心中暗骂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随后示意须卜起讫附耳过来,说道:“我们给左贤王私底下安排一位哑巴老仆人如何?”

    须卜起讫想了想,颔首道:“做仔细点。”

    喧闹喜庆的大婚结束了,事后冒顿跟赵炎谈论道:“娄敬在宴会上跟闾丘黄争锋相对,示强是怕我们看出汉廷此时在北境的虚弱,看来汉廷东进,扫灭梁国和淮南的信心巨大。”

    赵炎道:“彭越和英布都不是易于之辈,汉匈和亲必定会推燕赵韩三国一把,这些异姓王必然会拼死抵抗,否则下一个就该是他们了。”

    冒顿叹道:“那就让他们打吧,金帐这两年的任务就是大力支持左贤王封地的生产,其余不闻。”

    “诺。”

    ......

    用和亲稳定住北境的匈奴,娄敬出使归来的判断,促成了刘邦亲统大军出征,汉廷决意扫平帝国南境最后一个强大的异姓诸侯,淮南王英布。

    汉廷一面下令赦免犯死罪以下的囚徒,令他们从军作战,一面征发刘家诸侯军,为了协调全国之力,刘邦亲自督战讨伐。

    跟冒顿想的汉军深陷平叛泥沼不同,仅仅三个月汉军就扫平了叛乱,汉军在蕲西大败英布,英布败逃江南,被诱杀于番阳兹乡。

    刘邦又分封远在岭南的赵佗为南越王,彻底稳定了帝国南部,放眼汉土一时间除了匈奴支持的北境三国,大汉境内唯剩一姓一家。

    眼见短时间内梁崩淮南亡,本就心难齐的燕赵韩三国联军不敢再进攻齐国。

    韩王信见机不对,以备汉为由,撤兵归国,将抵挡汉军主力的任务抛给了燕赵。

    赵利和臧衍二人气闷,但谁叫他们的国土紧挨着汉土,注定要面对汉军主力的讨伐。

    两王一合计,只好放下面子,派使者带着礼物北上,寻求匈奴金帐调停战争。

    收了礼,冒顿派柯世列出使汉廷,汉匈两家都不愿意现在面对对方,最后赵燕将所占城池退还,天下罢兵。

    但谁都知道这不是和平,而是下一次大战的前奏。

    击败英布的喜悦被匈奴人强行加入搅了兴,刘邦班师而归。

    在路过家乡沛县时他停下了脚步,此时刘邦六十有二,已经是花甲之年。

    重归故里的喜悦,勾起了这位秦末王者心中仅存的一丝温情,他在沛宫宴请乡亲父老,纵情痛饮。

    宴酣时,刘邦亲自击筑,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位帝国的主人边唱边舞,慷憾伤怀,不觉间脸上淌下行行热泪,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时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新生的国,在此刻他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始皇帝为何会苦求长生,皆因对帝王而言人生太短,装不下他和他的雄心壮志。

    回到长安后不久,这位汉帝国的开国君主便在长乐宫中憾然离世。

    在距离长安遥远的东北辽河,知道老兄弟驾崩的卢绾明白,此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大汉了,能包容他犯错的人走了。

    帝崩的消息传到草原,此时冒顿正在巡视九原春耕,得到消息的他立刻动身,快马返回头曼城。

    一进城,来不及下马的冒顿望见来迎接的赵炎,急问道:“现在汉廷内部的情况怎么样?”

    赵炎答道:“皇太子刘盈顺利继任汉帝,朝堂上吕氏一家独大。”

    冒顿在马背上沉吟片刻,眼神冷冽的转头命令道:“传令给臧衍、赵利和韩王信,令三国即刻起兵向南。

    三国联军进攻齐国,本单于倒要看看,吕家当政到底救不救刘家的王。”

    赵炎闻言惊呼道:“大单于是要提前开战了吗?此时正直春季,就算我们不要今年的收成,左右两大部的骑兵集结赶来,也非两个月时间难成。”

    跟赵炎的稳健想法不同,冒顿这次是想牢牢抓住汉廷新旧交替的机会。

    他直接开口解释道:“韩赵燕三国都有粮仓储备粮秣,春季动兵虽然会损失春耕,但无非价码不够。

    告诉他们,这次我大匈奴将亲自下场,山东之地所占城池皆为三国所分,金帐不做干预。

    右部路远,部族又多散居在山地草场,难以快速完成集结,当不在此次临时征招之列,左贤王封地也先不动的好。

    漠北单于庭下辖狼骑全部集结,令他们即刻沿着弓卢水向东,汇合左部骑兵后迅速调头南下燕山。

    随后大军西进雁门汇合金帐,沿途草绿,水源充沛,足矣供给大军,月余时间应当足够。

    九原以及阴山北的所有战马即刻用粮食催肥,到时候将它们如数赶到长城北,待阿尔斯楞他们一到,金帐至少能集结十三万骑,足矣支撑一场局部南征。”

    见冒顿决意已定,赵炎摊开地图,问道:“大单于让三国先行,难道是想攻打山东?”

    冒顿摇头,颇有些眉飞色舞的说道:“不,让三国联军去吸引汉廷的注意力,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说着冒顿手中的马鞭指向晋阳,声东击西。

    冒顿继续说道:“汉廷东灭英布时,就算打的再不顺,也从未想着从晋阳调兵。

    陈豨在此地太久了,令狐苟的商队几经转折亦进不去,多方打听下,也只是粗略的知道汉廷在此重新编练了骑兵,按往年走私战马的数量推断,汉军三四万骑尚存。

    当年白登,金帐没有准备好步卒,此次我要趁着汉廷上层新旧交替,用锐健营和铁骑砸开晋阳的大门。”

    赵炎心中其实觉得再过两年或许会更合适,那时左贤王封地已经成长了起来,两个粮仓的支持,匈奴南下将不再受粮食所困,但刘邦的驾崩对匈奴来说却是一个天赐良机。

    冒顿扭头继续道:“派使去长安吊唁,我们的计划需要准备时间。”

    “诺。”

    随着单于派出的使者纵马奔驰在草原上,无数牧民的毡帐被敲开了大门。

    漠北单于庭草场上的匈奴男儿如雨聚溪,迅速在弓卢水南岸集结后便马不停蹄的滚滚向东。

    左部草场上的阿尔斯楞也迅速集结帐下诸部,汇合狼骑后快速南下。

    九原粮仓大开,一车车粮食运往阴山北麓的临时马场,随着时间推移,此时本该羸弱的战马迅速增膘。

    匈奴这台停滞了五年之久的战争机器开足马力,疯狂的展现出令人侧目的战争潜力。

第一百零一章 汉廷备战分主次,边军示弱溃韩军

    匈奴方面最先集结完毕的,还是在匈奴南境由金帐扶持起来的燕赵韩三国。

    他们的领地接连汉土,在金帐五年前的计划里,三国就是预留的排头兵,而今是该他们展现作用的时候了,毕竟再紧密的联系,也不如体现自身该有的价值。

    有着金帐兜底的承诺,三王虽然难免对春日开战颇感肉疼,但对开疆拓土的执念,还是驱赶着他们做出了选择。

    一时间平城、蓟城、邯郸三座国都内的府衙都异常忙碌了起来,军营里甲士林立,街道上骑兵飞驰。

    各地军队频繁的调动,引得田中耕作的老农频频起身侧目,这还没安稳几年,这仗又要打起来了。

    三国的动作并未做过多的隐藏,潜伏在三国的汉军细作很快将消息传回汉廷。

    临淄王宫,齐王刘肥在丧父悲伤之余,更清楚三国来势汹汹,山东少险要,齐军对燕赵的骑兵是非常忌惮。

    刘肥一面下令调集齐国各地的军队前往济北备战,又命各级官府调运粮草,另一面则飞报长安求援。

    因为前几年韩王信的背盟,三国早生间隙,赵利和臧衍相约联兵,赵燕两国发兵进攻齐国,而韩王信则引兵向南,准备独自进攻太原郡。

    一时间伴随着先帝驾崩,北境和山东的兵祸接踵而来,长安城内除了悲戚,难免又增添了一丝慌乱。

    朝堂上,对三国趁乱来袭的对策争论持续不断,带着孝的刘盈跪坐在王位上,眼神清冷的望着殿内据理力争的众臣,他袖口里拳头紧握,但很少有人去顾忌新帝的哀乐,他们更多的是频频侧目,时刻关注着卷帘后的动静。

    突然一声磬响,余音绕梁,诸臣立马静了下来,规矩的跪坐了下来。

    女官绕开卷帘走了出来,先是躬身一礼,随后正声道:“先帝崩于前,新帝初立于后,燕赵韩三伪王不识天命,趁机作乱,妄想列土封疆,图谋大汉社稷。

    太后问诸臣,有何谏言?”

    诸臣神色不一,一时间又摸不出太后和新帝的脉,只能尽皆选择讷讷不言,谁都不愿意当出头的椽子。

    短短几息,殿内可谓演尽了世态炎凉。

    却见女官主动附耳帘内,听命后再次正声道:“太后知道众卿家难言,不若就按左右丞相、太尉先谏。”

    “诺。”

    左丞相陈平出列,道:“禀陛下、太后,三伪王不过小恶,与朝廷来说不过疥癣之疾,此时突来犯边,除了其心中贪念,必然还有人背后指使。

    朝廷需要思量,是否要因此,彻底放弃先帝与匈奴人和亲修养的国策,转而准备跟匈奴正面作战。”

    话音刚落,右丞相王陵便出列急道:“太后,河东战事年前才稍歇,陛下又刚刚登基,朝廷此时亦在求稳而共渡时艰,岂能轻言开战。

    打小仗,击三国尚可,但若要跟匈奴在北方掀起大战,此时,恐非国家之善。”

    左右丞相意见相左,殿内众臣窃窃私语了起来。

    太尉周勃出列道:“太后、陛下,齐王已经遣使向朝廷求援,山东情况危机,臣意朝堂上可以继续争论,但不妨先征关中之兵东屯于荥阳,以备战局变化的不时之需。”

    围帘后默声数息,吕雉说道:“皇帝,关中之兵乃朝廷基石,轻易不得妄动。

    不若令平阳侯引兵坐镇睢阳,看顾山东局势,平阳侯前些年辅佐齐王梳理齐国数年,熟悉山东河川,当能担此任。

    舞阳侯勇武过人,统兵有方,可令其征关中兵暂屯于灞上,国府各衙优先供给粮秣、器具,再视北境多变的情况,准备随时支援晋阳,防备匈奴。

    各地宗室、诸王当严防此时宵小作乱,谨守封国,无诏不得外出。”

    刘盈蹙眉道:“母后,平阳侯在睢阳屯住,齐王怕是轻易难顶燕赵两伪国之伐。”

    吕雉冷声道:“关中有数之兵不得轻动,匈奴才是朝廷的亡国大患。”

    刘盈望了望卷帘不再辩驳,有些失落的低头应诺。

    随着长安城内信骑四出,汉廷亦在为即将爆发的大战着手准备。

    晋阳城,随着韩王信引兵进攻太原郡最北边的霍人县,汉韩相争已经不可避免。

    身为赵相国的陈豨闻听战报,立即着手集结晋阳周边屯驻的汉军,准备迎战。

    相国府内,坐着轮椅的韩信正在欣赏着满园春色。

    身披甲胄的陈豨主动前来拜见,望见韩信如此悠闲,他笑道:“大将军倒是好兴致,此次韩国举兵犯边,不知大将军可能教我。”

    韩信浑不在意的笑道:“阳夏侯乃朝廷北境主官,信白身一人,何敢言教。

    不过要是换成信,此时定当速燃狼烟,快马向朝廷求援。”

    陈豨眼神一冷,心中有些不可思议,说道:“大将军,豨虽不才亦行伍多年,但韩军刚到霍人,就求援,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我晋阳十万大军在侧,何惧韩军数万,不用求援也能打的韩军丢盔弃甲。”

    韩信并不在意陈豨的反应,顺手捻了几粒鱼食扔进鱼池,引来池鱼争抢。

    看了看鱼儿争食,韩信缓缓道:“你在晋阳多年,应当知道三国间早生嫌隙,此次却首尾相顾,共约南来,是为何?”

    陈豨蹙眉道:“匈奴?”

    韩信示意丘伯将他推离了鱼池,继续说道:“自先帝与冒顿战于平城,时来五年有余,匈奴人如弓矢引而不发,修养这些年,再重的伤也应该痊愈了。”

    陈豨亦是参加过当年平城大战的人,匈奴铺天盖地的铁骑冲锋,此时想来依旧脊背发凉。

    顿了顿,陈豨还是相信了韩信的判断,说道:“末将这就快马向朝廷求救。”

    见陈豨不算蠢,韩信又道:“三国嫌隙轻易难愈,其中必然有匈奴的手笔,韩王信被赵利和臧衍孤立,此时不管是顾忌匈奴,还是发展自身,其必然都会急于求成,你且先放一二城池予他,再令士卒多备大盾,韩军可下。”

    “诺。”

    陈豨应韩信先放后收的骄兵计,连放北境的三座县城给韩军。

    短时间内成果斐然,韩军上下大喜。

    汉军果然因为皇帝的新旧交替,国内惶惶不可终日,根本无心抵抗,这种猜测在韩军中被坐实。

    韩王信当年就是刘邦的左右手,自然不会将后来居上的陈豨放在眼中,狼行千里吃肉,韩军昂首阔步大举驱进,兵锋直指孟县,只要攻破此城,晋阳近在眼前。

    万余韩军前锋刚刚抵达孟县城下,前锋将军王黄便迫不及待的派人前去劝降,他心里想着一回生二回熟,孟县的汉军必然跟前面一样,不敢再做抵抗。

    瞧着信使打马而去的背影,王黄走一步看两步,心中已经盘算着怎么攻打晋阳了,毕竟那可是座北方重镇。

    谁知这次韩军踢到硬茬子。

    陈豨所引大军此时已经在城内以逸待劳数日,汉军上下养精蓄锐,严阵以待。

    接过韩军的劝降信随意一撇,陈豨顺手将信扯的粉碎,骂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要不是等后面的韩军主力,本将如何能忍此僚聒噪。

    去,斩了信使,激韩军攻城。”

    汉卒手起刀落,陈豨的亲信都尉亲自将使者的脑袋扔下了城,引得城上汉军士气大振。

    城外,王黄眼瞅着派去的使者被汉军枭首,脑袋还扔下了城,立刻怒骂道:“这城内的狗贼不识天数,老子破城后定要好好炮制他们!

    攻城!”

    王黄鼓噪韩军攻城,韩军连续两轮冲击孟县城墙都是效果寥寥,但随着曼丘臣和韩王信率领的韩军主力陆续赶到,韩军的士气也达到顶点。

    望着城头上防守严密的汉军,韩王信用马鞭前指,冷声道:“不要让孟县小城耽搁大军的时间,我军要趁着汉军无心恋战的机会,速取晋阳,进而抢占太原全郡,否则后面匈奴人来了,咱们可拿不到大头。”

    一旁的曼丘臣说道:“大王,依末将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让击刹弩兵压阵,我带弟兄们一鼓作气,冲下孟县。”

    韩王信颔首道:“好!击刹弩兵尽数压上,擂鼓攻城!”

    “诺。”

    韩军擂鼓冲城,城墙上陈豨自然将韩军的变阵看在眼里,早已准备好的大盾上墙,进一步完善了孟县夯土城墙低矮,防御不足的问题。

    韩军铺天盖地的箭矢雨落而下,压的墙上汉军抬不起头,但在大盾的护佑下,士卒死伤稀少。

    韩军抬着简陋的云梯鼓噪攻城,汉军亦奋起反击,双方在城墙上下快速陷入拉锯。

    汉韩双方在孟县的攻防一直打到日头西落,在城墙下折尽锐气的韩军渐露疲态。

    见守孟县的汉军如此顽强,韩王信心中气恨,但同样知道今日定是拿不下城了。

    陪在一旁的王黄见自家主子气闷,哪敢吱声。

    眼看着曼丘臣组织的进攻再一次被汉军打下,韩卒溃败而逃,韩王信终于忍不住决定道:“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闻听撤退的鸣金声,如释重负的曼丘臣下令各部,从孟县城下陆续后撤。

    望着韩军撤退,陈豨猜到了韩军的打算,他果断命令道:“左右墙角起烟,令城外的骑兵冲击韩阵。

    弟兄们,打开城门,随本将杀敌!”

    “杀!”

    见攻了半天未果的孟县城门突然大开,汉军列队顶盾而出。

    正在撤退的曼丘臣被侍卫叫住。

    “将军快看。”

    曼丘臣循声望去,只见孟县里的汉军居然敢追出来,这守城的汉将怕是真昏了头,摸不清自家的斤两。

    白捡的功劳不要白不要,意识到机会的曼丘臣即刻指挥韩军掉头迎上,另一边转头吩咐道:“快去禀告大王,让中军速来支援,我部已经咬住了汉军,孟县一鼓可下。”

    立功心切的曼丘臣指挥韩军和汉军瞬时战成一团。

    听令兵传信,韩王信不免蹙起了眉,战场抗命绝不是好兆头,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王信立刻改变命令,喝道:“弩兵抛射掩护,全军压上,给寡人一口气吃掉这伙大胆的汉军。

    拿下孟县!寡人在晋阳城给你们庆功。”

    “诺。”

    带兵由退改进的王黄望着孟县两头的烟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 败韩军晋阳压捷报,断一指金帐待主力

    撤退的韩军调头全线压上。

    孟县两侧,埋伏已久的灌婴等人拍马而出,号鼓齐鸣,三万汉骑催马扬鞭列阵齐出,这股赤色洪流要将这积蓄多年的等待付诸行动,一展拳脚。

    灌婴灌钧叔侄各领万余汉骑,像两只合抱长臂般突然从韩军的左右翼杀出。

    汉骑卷起大势,势要包抄整个韩军,意图一口吃掉韩军主力。

    发现大军两侧突然冒出来的汉军骑兵,中计了!

    一股冷气从韩王信的脚后跟直冲天灵盖,他心里不断质问,汉军的主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说好的无心恋战呢?

    他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领,喝道:“快!快鸣金收兵,撤兵!”

    可惜就是这一条乱命,彻底葬送了韩军的生命,韩军士卒听着朝令夕改下的鼓号不知所措,面对气势汹汹涌来的汉骑,步卒重压下心生胆寒,自然而然的出现混乱。

    随着汉军铁骑迎面,人马卷起狂风,长刀硬矛寒光闪烁,杀入慌乱的韩阵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悲惨的嚎叫和希望的逝去,令无数韩卒的抵抗心快速被击溃,溃逃开始了。

    而另一方灌钧则趁着韩军慌乱,随着战马奔跑起伏的他思路清晰,抓住战机带骑兵冲入韩军最精锐的击刹弩兵阵中,汉军铁骑左突右冲,宛如群虎入羊群,竟无一合之敌。

    面对风一样袭来的汉骑,韩军的精锐弩手能射出一箭来已经算得上是优秀,其余只能尽皆沦为待宰的羔羊。

    拼杀的陈豨眼见左右骑兵杀入韩阵,韩军箭阵摇摇欲坠,他抽刀向前高喝反冲,汉军士卒鼓声雷动,结阵推进,一举将韩军彻底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韩王信特意征招而来的杂胡兵亲军,眼见乱局率先夺路狂奔,引发中军士卒溃堤般的逃亡。

    韩军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背,意味着他们尽皆沦为了汉骑争抢的战功。

    不过韩王信倒是逃的快,并没有落在汉军的合围里。

    夕阳的余晖下,灌钧勒住汗如浆出的战马,兴奋难抑,他用手握着滴血长戈指天长喝。

    身后的骑兵也有样学样,他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冲杀,宣告着汉骑的重新归来,毕竟自五年前的平城大战后,汉骑失去许多。

    灌婴和陈豨碰头,两人脸上都挂着难掩的笑意。

    灌婴指着战场笑道:“阳夏侯,此役我军全歼韩军主力,韩国今后当不足为虑,如此算来,也是断了匈奴人一指,当贺。”

    陈豨大笑道:“颍阴侯的骑兵可是练出来了,不愧为我汉军的翘楚。

    不过豨有一事要求将军,此战捷报本将准备待时局平稳后再上报朝廷,毕竟此时长安已经够乱的了,咱们别在添乱了。”

    灌婴先是一怔,随后笑道:“阳夏侯乃先帝亲命的赵国国相,北境诸事尽托,自当节制诸军,相国做主即可,婴听命就是。”

    陈豨眼露着得意,笑着摇头道:“你啊你,还是这么生分。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本相酌情多分你们一功。”

    灌婴作揖道:“那就多谢相国的美意了。”

    见陈豨带人离开,灌钧驱马靠了过来,问道:“将军,阳夏侯这是?”

    灌婴眯眼叹道:“长安新帝继位,边郡的骄兵悍将难治,忠奸难分啊。”

    “那我们该如何自处?”

    “且先看看吧。”

    ......

    晋阳的捷报未到,但求援信却火速送往了长乐宫中。

    刘盈得知消息后,急道:“母后,晋阳关乎整个北境的安危,发兵支援吧。”

    吕雉斟酌片刻,肃脸说道:“皇帝,其余各郡皆未发现匈奴入寇,单单太原一郡发来救急,这其中倒是有点要权的意思。

    你要知道,陈豨是先帝任命的赵相国,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和赵利争赵国的正统,所以这个赵相国几乎货比王侯。

    陈豨手里现在就有晋阳屯驻的十万边军,若是再将关中兵援给了他,今后谁又能制得住他。”

    刘盈毕竟年龄小,一听便慌了神,问道:“那如何是好?”

    吕雉斟酌着说道:“若是你大舅(吕泽)未亡,必然是此次领兵的最佳人选,他与陈豨有旧,资历战功都不逊其多少,让他去陈豨不足为虑。

    你二舅(吕释之)的资历怕是制不住晋阳的这帮骄兵悍将,如今看来只能让你姨夫去了,再安排些你大舅的旧部辅佐,自当稳妥。

    至于长安的防务,便让吕台、吕产两兄弟去吧。”

    见母亲将吕氏一族尽皆带了兵,刘盈将心中想好的话又咽了回去,母亲历来强势,若是说出来,怕是又难免一番争执。

    吕雉似乎也察觉到了儿子的欲言又止,她拉着刘盈的手说道:“盈儿,不要怪为娘的偏心,你爹这一走,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要想守住这份家业,就要先治住这帮手握大权的边将和诸侯王。

    姓吕的当不了这大汉的皇帝,而姓刘的可以,这个恶人就让娘来做吧。”

    不久皇帝令出,樊哙得封大将军,引关中兵十万支援晋阳前线。

    韩王信败光了家底,回到平城后便开始整日消极享乐,诸事本就在韩世子手中,如今韩王信更是放开了玩。

    无他,在韩王信眼中韩国已经完了,他就像当年秦国灭韩前般的绝望。

    如果说当年的韩国还能指望同出一家的赵魏救一下,此时的韩国则更加绝望,国内四郡本就人口稀少,轻易难以补军中损耗。

    国外韩王信难道会相信赵利和臧衍会来发兵助他?

    至于匈奴人,没了兵的韩国,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绝望弥漫在韩国。

    雁门北是冒顿选择南下的跳板桥头堡,临近的漠南骑兵已经陆续赶到,匈奴人建起联营,各部夫长们开始着手操练骑兵,进行战前准备。

    浅草起伏的草原上,河流小溪点缀其中,诸闻泽有水有盐是牧马的好地方。

    从九原以及阴山北草原赶来的战马,在诸闻泽及其周边草场上尽情增膘,为此金帐不惜将金贵的储粮拿了出来。

    视察完战马的增膘情况,冒顿在诸将的陪同下打马回营。

    此时驻扎在九原、河南地和阴山北草原的青白黑三部狼骑已经如数赶到。

    漠南匈奴的左日逐王部及其下辖诸部也已赶到,金帐在此已经聚集了五万骑兵,战马十二万。

    不过冒顿如此急匆匆赶回来,完全是因为韩王信在孟县败的太快了,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金帐本意是让赵燕两国牵制山东的汉军,让韩国打出太原汉军的虚实,最后匈奴作为定鼎的角色扫清全场,但韩王信的愚蠢,令金帐不得不考虑提前进场了。

    将马鞭扔给庆格尔泰,冒顿冷着脸走进金帐。

    大帐中央一个长宽各三丈的巨大沙盘映入众人眼帘,其上描绘汉廷北疆各郡和大漠南北,高山、平原、沙漠、河流、城邑,长城尽皆标识得清清楚楚,甚至临近雁门的各郡城邑还用不同颜色标识敌我,可谓极尽详实。

    跟进帐的奥敦格日乐眼中泛着光,仔细观摩下不禁赞叹道:“原来大单于这里还藏着这宝贝呢,好宝贝。”

    一旁的令狐苟洋洋自夸道:“王爷莫要小瞧,这东西可是南去的商队一只只献上来的,为此金帐送了四万匹战马入关,边关走私肥了内地的家族,这帮地主反手就能赚两三倍的价钱。

    不过能成此图,亦算超值。”

    见冒顿冷着脸盯着沙盘看,令狐苟发觉金帐中的气氛不对,识趣的闭上了嘴。

    冒顿问道:“我们收到关于韩国的最新消息是什么?”

    柯世列禀报道:“自从韩军主力在孟县城下被汉军歼灭,韩王信带着残部退回平城。

    听平城驻使上报,此战打掉韩王信的心气神,他整日在宫中饮醉歌宴,已经完全将韩国扔给了世子。”

    冒顿蹙着眉头,没了韩军主力,韩王信的死活他不关心。

    对着沙盘沉吟了一会,冒顿又问道:“汉军的情况呢?有没有出太原郡。”

    赵炎禀报道:“乌乌纳钦知道韩军战败后,第一时间带人前往了太原郡北,目前汉军收复失地后,并没有继续北进的趋势。”

    冒顿沉声道:“如此看来,这只是晋阳边军的一次伏击行动了,并不是汉廷另有深意。

    本单于倒是没想到,陈豨的手段会如此伶俐,真可谓干净利落,一战就废了韩国。

    这等于断了我们南下挥拳的一根手指,要知道我匈奴单独南下,跟匈韩联合南下,这对汉廷的打击和对当地百姓的劝降,都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而且金帐还没有准备好南下啊。”

    奥敦格日乐说道:“大单于,既然韩军已经残了,不如咱们趁机引兵入驻平城,就说是替韩守门,先扼住这座要害之城再说。”

    冒顿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韩军一没,我们就急匆匆进了平城,在赵利和臧衍眼里,我们就是趁机要打韩王信的草谷,他们二人会怎么想?

    韩国已经废了,燕赵不能再无作用,否则金帐对汉廷兵力上的牵制优势将荡然无存。

    对付人多的对手就必须分化他,牵制他,而我们想获胜,还需要集中优势兵力将他们各个击破。

    好在我们没准备好,汉廷也一样,等我们的铁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只要吃掉陈豨的边军,待汉廷发关中兵来,整个大河以北将不复汉土了。”

    柯世列出声问道:“那我们是继续等待时机?”

    冒顿颔首,道:“继续让乌乌纳钦监视汉军的动向,我们要像打猎守候猎物般耐心的等一等。

    至于韩王信,柯石列,你派人去慰问他一下,安安的他心,也让赵利和臧衍看看,金帐对盟友的态度。”

    “诺。”

    冒顿又问道:“阿尔斯楞他们如今到哪了?”

    赵炎禀报道:“早上信骑来信,左谷蠡王所率的左部军团和狼骑已经南下过了渔阳北,正调头向上谷北西行,要赶来诸闻泽尚需时日。”

    冒顿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心急,领着众人复盘了汉韩孟县之战后,便遣了众人。

第一百零三章 所求相厌不欢散,父子密信终抉择

    汉军孟县大胜韩王信后,时隔多日陈豨再次登门拜访韩信。

    相较于以前收留韩信主仆时的念旧情,此时尝到甜头的他心中愈发期盼了起来,或许效仿信陵君将韩信养成门下宾客也不错。

    陈豨示意身后的仆从将金银财货端了上来,笑道:“君侯果然妙算,韩军主力覆没在孟县城下。

    豨知君侯不在意财货,但度日之需不能短,还望君侯莫要推辞。”

    韩信淡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丘伯接过。

    陈豨挥手遣了仆从,主动跪坐下来道:“君侯,孟县大胜后,我汉军士气正旺,豨想再进一步,北上攻占平城,乘胜一举攻灭韩国,不知君侯可能教我?”

    此话一出就不难看出陈豨如今对晋阳边兵的强大掌控力,在他眼里,孟县的大胜足矣弥补他接下来的抗命。

    韩军主力尽失,平城几乎唾手可得,灭国的功劳诱惑绝对不小,以国家之兵取自家公爵,陈豨私心不小。

    韩信并未答话,片刻时间便见陈豨接二连三的端酒掩饰,他心急了。

    人在屋檐下的韩信也不好拿捏过甚,猜道:“可是朝廷的援兵快到了?”

    陈豨一怔,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说道:“君侯神算,豨也不瞒君侯,朝廷命舞阳侯为帅,引关中兵十万,前锋已渡过大河,抵达河东。”

    韩信满面肃然的叹道:“还算他们没有太昏头,知道晋阳丢不得。”

    话锋一转,韩信又道:“你是怕樊哙来了,会按朝廷命节制边军,分你的权。”

    陈豨直接道:“这是自然,舞阳侯乃太后的妹夫,陛下的姨夫,此时圣眷正浓,是仅次于吕家的人物,豨怎能比的。”

    说着陈豨望了眼韩信,欲言又止的威胁道:“一旦舞阳侯成为这北地之帅,怕是不会愿听亡人之建。”

    对陈豨言语中的不逊,死过一回的韩信又怎会在意,他笑问道:“相国想灭韩,不知做好对付匈奴人的准备没有?”

    陈豨自得道:“孟县之战才过去短短几天,匈奴金帐得知消息必然要议,还要准备,单从草原各部调兵就得花费数月之久,君侯不会觉得豨的十万人马,攻不下一个尽是老弱病残的平城吧。

    有平城在手,到时候就算匈奴骑兵大举南来,我汉军凭借险要又有何惧?”

    陈豨还有半句话没说,那时灭韩首功在我,到时候匈奴骑兵南来,可就是大将军樊哙该头疼的问题了,跟我陈豨有什么关系?

    韩信听出了陈豨的耍巧,笑问道:“相国为何如此笃定,匈奴大军南来需要数月之久?”

    闻言陈豨心中泛起了犹疑,韩信在晋阳府邸足不出户,难道他对北境的消息掌握,还能比自己强不成,他相国大人绝对不信。

    但转念一想,你可以嘲讽韩信不会拉扯关系,但绝不能质疑他的专业,毕竟质疑他的人,都没了。

    不愿服输的陈豨眼露戾色,决绝道:“就算匈奴骑兵突来,有着平城坚城为依托,我军硬撑到舞阳侯兵来亦不难。”

    见陈豨较起了真,韩信笑道:“我当年跟韩王信也算是有些交际,算是知道他的为人,相国不妨先休书一封,劝降为上。”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在韩信身上捞不到有用的,陈豨冷着脸道了句告辞便出了府邸。

    见陈豨负气而走,丘伯说道:“主人,这陈豨怕是不会听你的谏言。”

    韩信望着池鱼,毫不在意的说道:“听不听不重要,此人私心极重,能力也是有的,是行险的不二之选。”

    一出府邸,身后跟上来的亲信都尉就开口问:“相国,咱们真要按韩信说的来?”

    陈豨冷声道:“孟县也许是瞎猫碰死耗子,他都混成白身了,他的话听听即可。

    传令下去,把咱们的主力压到郡北,先派骑兵突袭平城试试手气,一鼓而下自然最省事。

    在这期间随便派个人去劝降,也算麻痹韩王信。”

    “诺。”

    汉军大举向北,尤其是骑兵军团的调动,自然绕不过主帅灌婴,他心存疑惑,晋阳兵有守土之责,但陈豨这阵势倒像是出境开战的节奏。

    灌婴暗中遣人前往樊哙大营,而此时樊哙也已经收到了晋阳的变动,陈豨身在军中,怕是轻易难动。

    最终他决定按部就班的领兵前往晋阳,今时不同往日,他手中的关中兵轻易折损不得。

    平城,金帐的使节和陈豨的信使纷至沓来,处理完城内逃难百姓的韩世子赶回了宫中。

    “父王,两头都来人了?”

    韩王信恩了一声,又自顾自的饮起了酒,自嘲道:“匈奴人想稳住寡人,陈豨想劝降寡人,未曾想我堂堂大韩,如今居然沦落至此。”

    说着韩王信眼露戾色,粗暴的一握手中酒杯,洒出半杯酒水,平添三分戾气七分落魄,嘴上却不依不饶的骂道:“冒顿就算了,好歹是一方之主,陈豨!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寡人在这嘤嘤犬吠,劝降?这话吕雉来说还差不多,真是气煞寡人!”

    韩王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置气般的将酒杯扔了出去,如此才能让心中爽快些。

    韩世子知道父王难忍落差,待韩王信的心情有所平复后,才问道:“父王是后悔了?”

    韩王信靠躺在王座上,不再维持他一直坚守的帝王模样,似有追忆的说道:“后悔?自己选的路,就不要想着回头。”

    韩世子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问道:“若是能回头呢?”

    韩王信扭头望着儿子似笑非笑,说道:“看来你是长大了,怎么,是谁说动了你来说教?

    你要知道,当年汉使来劝寡人,言陛下宽仁,叛而复归汉者,不再追究前事,这都没有劝动寡人。

    再说这天下间,除了陛下,谁还值得寡人言降。”

    韩世子跪地拜道:“子不言父过,孩儿无礼了。

    父王当年不降,应该自觉有三过。

    其一被俘荥阳而未殉国,投项籍。

    其二匈奴围马邑,不能坚守,降匈奴。

    其三与朝廷争锋,裂土封王。

    当年越国大夫种和范蠡无罪而遭勾践的杀身之祸,父王自觉三罪在身,朝廷终不会宽恕,固不愿再降,对否?”

    望着跪地侃侃而谈的世子,韩王信拎起酒壶半饮半笑道:“不错。”

    韩世子张口再问道:“父王,亡一人而救一家是功是过。”

    韩王信眼神中多了几分神采,道:“对我家来说,亡一人而救一家自然是功。”

    韩世子大拜道:“儿不愿子孙世代沦为胡蛮,请父王助我。”

    说着韩世子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呈到韩王信面前。

    看着信中的内容,韩王信睁大了双眸,惊的站了起来,酒也被吓醒了,大呼道:“他居然还活着,这不可能!”

    随后韩王信颓然的坐了下来,失落道:“他终是比寡人强太多,倒是和先帝唱了一出好戏,把全天下人都瞒了。”

    几息过后,韩王信缓了过来,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做出了选择。

    他平静的说道:“你守好平城,老弱之兵聚于东门,寡人要带他们东去,出访燕国。”

    韩世子顿时大哭,大拜道:“孩儿谨遵王命。”

    匈奴使者也得到了韩王信的传话,汉军逼迫甚众,请单于派兵南来,信愿意亲身为饵,调汉骑北来。

    看着平城来信,冒顿思索了起来,韩王信居然要以身为饵,引诱汉军骑兵北上。

    诸臣看过信后,柯世列犹疑道:“大单于,按以往韩王信的性子,绝不会以身犯险,这会不会是圈套。”

    “韩王信失去了主力,也许是他不想被金帐抛弃,所以才想的如此狠招。”

    望着帐下诸臣议论纷纷,冒顿心里也拿不准主意,猜不透韩王信这是闹哪出。

    不过随着阿尔斯楞率领的匈奴主力近几日便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些许小伎俩自然难有所用。

    冒顿斟酌再三,说道:“派人去平城,告诉韩王信,若是他能成功引诱出来晋阳的汉骑,太原郡就是他的。”

    “诺。”

    “大单于,我们要不要派兵到平城布防,看韩王信的样子,韩军必然是指望不上了。”

    冒顿凝神思索后,拒绝道:“不,此时我们的骑兵突然出现在平城,就算隐藏的再好,也难逃过汉军哨骑的察觉,不要画蛇添足,钓汉军出来野战。”

    “诺。”

    太原郡北境的汉营中,陈豨望着帐下的亲信问道:“你能确定是韩王信出了平城?”

    “相国,千真万确,估计是这老小子想弃城而跑了,对外说是什么出访燕国。

    这韩王信必然是摄于我军军威,想逃到燕国去避难。”

    陈豨皱眉咀嚼着这个消息,道:“燕国,臧衍可不好惹,北境三国皆是勾连匈奴,臧衍收养韩王信也不是不可能,还是在韩国境内截住韩王信为上。

    传令下去,告诉灌婴,本相已经接到了朝廷密令,我边军要一举踏平韩国,抓捕韩王信,令他集结骑兵先行。”

    “相国,要是灌婴要看虎符密令呢?”

    陈豨眼露戾色,哼道:“既然不是一路人,难道你们手里的,都是棍子不成。”

    “诺。”

    灌婴望着前来传信的信使,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既然陈相发令,灌婴自然遵从,传令下去,即刻点兵出营。”

    “颍阴侯高义,末将一定如实禀报我家相国,祝将军俘王凯旋。”

    使者一走,灌钧就急忙说道:“叔父,这是乱命,朝廷此时必然求稳,怎么可能会贸然灭韩,这岂不是擅开战端。”

    灌婴冷声喝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传令下去,大军开拔进入韩境。”

第一百零四章 短匕突显枭相首,分化出使谋大计

    灌婴奉命,汉骑拔营北去的消息很快传到陈豨帐中。

    “相国,灌氏叔侄一走,这大营内外皆为相国之命是从。”

    陈豨哼道:“什么相国之命,军中只不过有两三万人跟本相混饭吃罢了,全赖乡人们抬举,我汉军都是奉命而行,敬的是朝廷的虎符密令。”

    亲信都尉何逵是个人精,那能瞧不见陈豨嘴角的得意,连忙振臂呼道:“忠于相国就是忠于朝廷,我等唯相国命是从。”

    “对!”

    “没错!”

    见诸将齐心,陈豨眼中难掩喜色,看来在晋阳耕耘这五年时光并未白费。

    其实心底里陈豨也未料到灌婴会如此识趣,本来预备的手段也没用上。

    不过没了灌婴这个丰沛元老在军中掣肘,其余汉军都是认令不认人,凭借着自己多年积累的威望,谁敢不从。

    陈豨笑道:“整个晋阳军中,只有这三万骑兵是先帝的心头肉,被灌婴牢牢把持,本相几次伸手都被挡了回来,既然轻易插不进去手,不如就让这些骑兵替我们火中取栗吧。”

    说着陈豨眼睛一转,问道:“韩信那怎么样了?”

    何逵赶忙回道:“自从被咱们好声好气的请到军中,就一直未曾出帐,连他的老仆亦是。”

    陈豨扶着须,捉摸不透,或许韩信是真转了性子。

    他肃声说道:“先帝能闯下大汉这番基业,绝不是善茬,能将韩信私底下秘密送到晋阳,就绝不是感念前功而单纯的让他养老。

    咱们不可大意,去,请他来帐中,就说是论军事。

    一会召诸将来,本相要借虎立威。”

    “诺。”

    令兵尚未出帐,何逵就笑脸吹捧道:“咱见识短,这天下能让韩信为府中宾客的,除了先帝,那就是相国了。”

    “是极,是极。”

    陈豨笑着摆摆手,制止道:“不要妄语,不要妄语。”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眼中的窃喜藏不住。

    看着帐外的人马匆匆,有心避嫌的丘伯不愿意多待,转身进帐放下门帘,说道:“主人,看样子是大军的骑兵向北拔营,要对韩开战了。”

    看着地图的韩信缓缓抬起头,说道:“看来陈豨还是没忍住,灌婴这一走,整个晋阳边军皆在他的掌控之下,此时他的防备也将是最低的。”

    丘伯眉头一蹙,韩信这话似乎不该给仆人说,问道:“主人突然对仆说这些,是为何?”

    韩信笑道:“先帝当年将你等派到我的帐下,难道只是为了端茶送水?”

    丘伯眼中先是闪过一抹冷意,随后很快释然,韩信当年不做防范,不代表他不能,只是不屑于小道罢了。

    丘伯站定一拜,叹道:“小人为仆不忠,罔顾将军多年来的提携,惭愧。

    看来将军什么都知道了。”

    韩信带着些许自嘲道:“若是信死过一回,还跟以前般懵懂,岂不是白白偷闲了这几年。”

    丘伯干脆道:“将军想要仆怎么做?”

    韩信肃声道:“一剑封喉,夺权抗胡。”

    丘伯拒绝道:“仆的职责是保护和限制将军,并不是参与大军作战。”

    韩信解释道:“灌婴出营,定然不会走远,按他的脾性今夜就会翻身袭营,来结束这场乱命,难道你想看汉军自相残杀?你对先帝的忠心呢!”

    丘伯面露挣扎,顿了顿还是拒绝道:“杀一人能震慑全军?仆以为并不能。”

    韩信自信道:“先帝遗诏,韩信之名,这营中边军皆我汉军精锐,将官安能不变是非,叛国从贼。”

    丘伯直视韩信并未接话,反问道:“若是仆不答应呢?”

    韩信肃声道:“晋阳汉军自残过半,匈奴骑兵可过大河。”

    丘伯咬咬牙,抱拳道:“大将军好算计,刘丘见识了。”

    打通了丘伯,韩信复归笑意,说道:“走吧,该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声音,道:“相国请君侯帅帐论军事。”

    丘伯推着韩信走进大帐,帐内诸将再次看见活着的韩信,眼中难掩震惊。

    淮阴侯多年前不是被陛下赐死了吗?

    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稳坐高位陈豨暗暗自得,望着帐内诸将多态,伸手一压,诸将禁声。

    随后陈豨在帅座下首处抬手一请,道:“君侯,请吧。”

    丘伯推着韩信走到陈豨的下首处。

    望着昔日搅动天下的韩信如此乖巧,陈豨眼中难掩自傲,笑道:“想来这位本相不用多做介绍,诸将行礼吧。”

    “末将拜见君侯。”

    见礼齐,陈豨礼贤下士般的走下帅座,在韩信面前伸手一揖,问道:“韩王信败走平城,君侯可能教我。”

    谁知话音刚落,抬首的陈豨只见韩信身旁的丘伯突然健步弹起,袖口一抖短匕在手,白光一闪,陈豨的眼神还停留在震惊里,脑袋却已经分家。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帐中诸将尽皆愕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就连丘伯退回韩信的身后都不自醒。

    最先反应过来的何逵惊惧道:“他、他、他杀了相国。”

    “他杀了相国!”

    未等何逵丧鸡般的嗓音,鼓动起陈豨的嫡系将领,在帐中诸将似醒未醒时,韩信张口暴喝道:“陈豨无诏兴兵,意图挑起国战,依汉律当斩!

    诸将难道还要执迷不悟,跟着陈豨反叛朝廷吗!”

    诸将踌躇做选。

    一身冷汗的何逵眼看这局势,他可是陈豨的嫡系,他想活命啊!

    何逵果断拔剑怒喝道:“你敢诬陷相国!”

    几个被点醒的陈豨余部纷纷出剑,喝道:“杀刺客!”

    殊不知这会功夫,更多的将领用剑做出了选择。

    “诛贼!”

    一时间血腥味充满了营帐。

    待杀戮过后,汉将中职位最高的席挺走了出来,他先是收剑一礼,随后肃声说道:“君侯,陈豨无诏兴兵,我等虽有疑问,但从属早定,军职所在,不得不从。

    如今其嫡系叛将被末将斩杀,末将与同僚皆不想一错再错,斗胆请问君侯,君侯真有陛下的诏命吗?”

    闻言丘伯主动上前,将刘邦留下来的密诏递给了席挺。

    席挺查验过后,跪地大拜,帐中汉将纷纷跟着跪地,道:“臣等奉先帝遗诏,末将拜见大将军。”

    军权在手,韩信肃然道:“传令全军警戒,即刻起剿灭一切与陈豨有勾连的叛将,将领暂时看押,战后送还长安由陛下论罪。陈豨所部士卒,即刻起打乱重组。

    派骑兵向北搜寻,找到灌婴的骑兵,他们应该没走远。”

    “诺。”

    不久,韩信在营外见到了纵马而来的灌婴,没见到大股骑兵同时归来,韩信便知道他尚有顾忌。

    韩信笑道:“颍阴侯,多年未见了。”

    将信将疑的灌婴跳下战马,将马鞭扔给亲卫,肃着脸说道:“君侯真是让人意外,旧事闲时再续,本侯要看先帝的诏书。”

    韩信笑道:“自无不可。”

    灌婴看后,满脸哀伤,久久才道:“先帝用人,识人,天下无出其右。”

    摆平灌婴,韩信说道:“此时颍阴侯还是要替信暂且保密,毕竟朝堂上,不需要一个活着的韩信。”

    灌婴望着韩信郑重的问道:“君侯想做什么?”

    韩信笑道:“自然是围王猎侯,灭韩斩胡了。”

    心有所动的灌婴急道:“有几成把握?”

    韩信道:“五成有余。”

    灌婴有些失落,呢喃道:“连你来也才五五之数。”

    显然灌婴对韩信的五成把握有所迟疑,韩信继续说道:“五成是预测,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要事要做。”

    “什么?”

    “出使燕赵。”

    灌婴质疑道:“燕赵?这怎么可能,臧衍和赵利都是匈奴人扶持起来的王,君侯莫不是在说笑?”

    韩信侃侃道:“天下诸国,匈奴最强,其次大汉,再次燕赵。

    燕赵因何而存?汉匈势力相当,左右逢源罢了。

    匈奴金帐为了自身安全才扶持燕赵抗汉,以图消耗朝廷,进而获得局面上的缓冲。

    而如今汉匈之间,汉弱而匈奴强,一旦朝廷败于匈奴,弃河东而退回关中,颍阴侯,届时燕赵当何存呢?

    别看臧衍有十数万兵马,但燕国北方的上谷、渔阳都在匈奴人手里,可谓是咽喉扼于人手。

    匈奴单于若是想,数天之内铁骑就能抵达燕都蓟城,你若是臧衍,会眼看着这个场面发生吗?”

    灌婴道:“自是不愿。”

    韩信又道:“出使燕赵,我们允诺不征其国,亦不强求他们出兵助我,按此那臧衍和赵利必然很难拒绝。

    就算最后他们将山东的部队暂且停下来观望,齐地能存,匈奴也必起后顾之忧。

    此乃两强相对无宁日,单强御众齐泄力,没有那个君王乐意看着邻居强大。”

    灌婴信服了韩信的判断,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将军为何不早做变化,非要在这兵凶战危时,用险除掉陈豨。”

    韩信解释道:“我仔细观察过匈奴的数次用兵,发现其首重情报收集。

    或许是因为当年其单于冒顿在九原为质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令他很熟悉中原和朝廷。

    但朝廷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匈奴人,近几年在我在晋阳算是补回来了些,不过杯水车薪。

    燕赵韩三国是匈奴人活动最频繁的地方,若是我们先做布置,极难瞒天过海,固行险,才能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方能有所获。”

    灌婴抱拳赞道:“大将军,多妙算也。”

    说服灌婴后边军可定。

    韩信大笑道:“信苟活数年,但愿不负先帝赦我之意,大汉是刘家的,也是我们的。”

    “诺。”

    望着灌婴抱拳施礼,显得异常恭敬。

    韩信身后的丘伯不禁暗暗咋舌,先帝好用人,如此国士半个时辰前尚是阶下之囚,半个时辰后,朝廷的十万边军,一个侯爷尽皆听命,只言片语就要搅动五国风云,这很难不让人生出挫败之感。

第一百零五章 布大局汉骑进平城,比稳健双方谁是饵

    第二天,灌婴望了望身后嘈杂的汉军营寨,仿佛一夜之间整座大营给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他推了推帽兜,脚后跟一磕战马,老朋友迈开了步子。

    灌婴带领汉军骑兵直奔平城方向,准备按计划围杀韩王信。

    眼瞧着赤骑打马北进,韩信抛出了第一饵,他扭头眺望帝国的北方,思绪似乎化为了飞鸟,展翅跨过了万千山河,他期待着对手的到来。

    诸闻泽草场,匈奴大营。

    闾丘黄兴奋的走进来说道:“大单于,乌乌纳钦发来消息,汉军有一支三万骑的队伍,进入了韩国境内,看样子是奔着韩王信去的。”

    柯世列难掩笑意,说道:“鱼上钩了。”

    赵炎紧跟着说道:“围掉这些汉骑,汉军就只能龟缩在城内,没了跟我军野战的本钱,他们将彻底失去对战场的主动。”

    尚未出师就有捷报传来,冒顿抑住心中的兴奋,沉声道:“去告诉韩王信,让他把汉军往参合、高柳方向引,只要汉骑过了阳原,我匈奴铁骑必然能合围汉骑。”

    “诺。”

    阿尔斯楞出声问道:“大单于,那我军主力要集结待命吗?”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不着急,漠北的骑兵长途跋涉,需要时间来休养,就先让韩王信跟汉军骑兵玩玩吧。”

    恩赫担忧道:“韩军在孟县大败后仅剩万余人,恐怕不是汉军的对手,一旦汉军咬食后脱钩,对我们来说反而不美。”

    奥敦格日乐一听便大嘴巴道:“杞人忧天,只要汉军过了阳原,进了口袋能往哪里跑?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至于韩王信,死了的韩王信更能令汉军信服,放心北进。”

    诺珉恍然大悟道:“看来大单于的胃口不仅仅是这些北进的汉骑,晋阳的汉军主力才是金帐真正猎杀目标。”

    冒顿手握狼杖,野心勃勃的说道:“与其我们费时费力的攻城,不如把汉军调出来野战。”

    ......

    汉军大营内,丘伯拿着竹简念道:“将军,平城的韩世子来信,匈奴人并未出现。”

    望着帐中的山川地图,韩信蹙眉揣摩道:“看来匈奴人的胃口很大,这是想要一口吃掉我军在北境的全部主力。”

    丘伯不免担忧道:“舞阳侯的大军已经到了晋阳,随时有可能北上汇合我军,到时候将军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韩信沉吟思索后决定抛出第二个饵,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开拔,全军依次进入韩境,令各部谨小慎微,我想匈奴人的监视哨骑会帮我们一把的。”

    “诺。”

    果然第二天汉军拔营北上,乌乌纳钦帐下的各部斥候立刻行动了起来。

    “这些汉军好生谨慎,遇山搜山,这走到平城得什么时候。”

    “不去管他,如实上报金帐。”

    闾丘黄拿着时报走了进来,道:“大单于,乌乌纳钦发来消息,汉军今天早上开始北上。”

    冒顿拿着信一瞧,笑骂道:“陈豨统边多年,没想到居然是狗胆子,既想拿灭韩掳王的功,又怕咱们张开口袋伏击他。”

    闾丘黄问道:“那咱们集结部队开拔?”

    冒顿感觉时机依然不对,拒绝道:“不,继续等,我们的战马比汉军的脚底板要快,等陈豨走了一半路时咱们再动。

    不然汉军遇袭,必然迅速脱战回退,一旦追到汉境内,金帐就必须正式和汉廷撕破脸,到那时就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汉匈和亲不易,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金帐如何说服贵族们打破平衡,例来都是财帛动人心。

    此战最好的结果便是能在韩国境内围歼汉军主力,进而速下晋阳,趁着汉廷反应不急,席卷整个河东,挑动整个天下势动。

    到时候,这一把火绝对能让刘吕之争火上添油,他们虽然都姓刘,但能否同心就不一定了。”

    “臣懂了。”

    北出太原郡的汉军虽然进展缓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距离平城的距离慢慢缩小,韩信如一位沉稳的钓手,汉匈两军的将帅间比拼着耐心。

    闾丘黄再次来报道:“大单于,汉军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不日即将抵达平城。”

    汉军如约而至,冒顿决心早定,他肃然命令道:“鱼已上钩,传令全军,开拔向南。”

    “诺。”

    在诸闻泽草场等候多时的匈奴大军驱马南下,直奔平城。

    在马背上冒顿望着滚滚而下的骑兵部队,心中平添吞虎的气势,问道:“韩王信引诱汉骑的情况如何?”

    闾丘黄回道:“汉军的灌婴部已经在参合将韩王信围住,此时双方正在交战。”

    冒顿颔首,说道:“韩王信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的消息不用再报了。

    让青白赤三部狼骑并左谷蠡王部不用在平城逗留,五万骑速取灌婴,告诉阿尔斯楞,这次决不能再失手。

    其余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左渐将王部三部随金帐中军而动,我全军除了拿取粮草,诸部将不在平城多做停留,快速移动至阳原西屯驻。

    我们要把平城让给陈豨,只要韩军守住一日,我金帐铁骑就能里应外合,一口吃掉这伙北进的汉军,自此南下将一片坦途,晋阳坚城也将不在话下。”

    “诺。”

    冒顿转头继续吩咐道:“告诉奥敦格日乐、诺珉和恩赫,此战不容有失,让他们严格约束部族骑兵,平城的韩国现在还有用,不要去给本单于惹不必要的麻烦。”

    “诺。”

    拂晓,斥候哨骑便提前赶到城内知会韩军,匈奴骑兵将要借道,随后从日出至日落,连绵不绝的匈奴骑兵奔涌向前,与平城擦肩而过。

    城内的百姓都已经跑光,韩世子带领韩国仅存的臣子在城外设宴,准备款待冒顿。

    不过冒顿连马都未下,在他心里韩王信都排不上个,韩世子就更逊一筹,他只让韩世子遥敬了杯水酒,作为主君的冒顿随口勉励了几句,便又匆匆随军南下。

    此时冒顿心里想的尽是如何干掉汉军的主力边军,丝毫没有发现韩世子敬酒时颤抖的双手。

    不过速来谨慎的冒顿还是令后军抽出了五千人,在平城驻防,毕竟将后背交给谁都不如交给自己。

    望着匈奴骑兵南去,韩世子便陪同左渐将王部的千夫长回城歇息。

    刚进府邸韩世子一听身后关门的响动,立刻瘫软了下来,匈奴人气盛,如果不是百战沙场的将军,千军万马从眼前过,很难有不怵的。

    但韩世子深知有时候选择比实力更重要,他唤来老仆吩咐道:“快去暗中派人出城,避开匈奴人在城中的眼线,将消息通知给大将军。”

    “诺。”

    报信的信鸽展翅而飞,脚踝的信筒里,装载着改变两国命运的文字。

    参合城下。

    灌钧正带着汉军四面围攻,汉军的心思并不在此,不然在绝对优势的兵力下,残余韩军不堪一击。

    “大王,城下的汉军再次射来劝降信,希望大王能多做考虑。”

    有些狼狈的韩王信难掩苦涩,摇摇头,拒绝道:“寡人一生受陛下拔擢成王,却在猜忌下反叛,又有何颜面去见当年的故友,我韩信的功过就让后人去说吧。”

    抬头望着身旁的几名亲卫,他们都是当年晋阳失陷时助他逃命的忠卒。

    看着他们不禁勾起了韩王信的回忆,他想起了王喜,他们这些人都是韩国真正的忠士,而自己日薄西山,又有何脸面去祸害他们呢?

    韩王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寡人想要静静。”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退出了大门。

    待大门关上的一刹那,韩王信眼露决绝,家族已托吾儿,信当不恋此生,他拔剑自刎,也算保留了韩王的最后一丝体面。

    韩王信手中的剑和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引来屋外亲卫的惊呼。

    待他们推开大门,韩王信已薨。

    韩军亦降。

    灌婴叔侄前来核实,瞧着眼前的一幕,灌钧不解的问道:“叔父,韩王陷自己于死地,却不投降,怪哉。”

    见当年一起打天下的韩王信,最后落的如此下场,灌婴不免唏嘘道:“陛下一走,谁还值得韩信投降?物是人非罢了。”

    韩王信身死参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冒顿手中,在他眼里,韩王信能将汉骑主力调出来就已经够本了。

    瞧着羊皮地图上的参合,冒顿下令道:“告诉阿尔斯楞,汉军的主力骑兵在参合,令他火速围剿汉骑。”

    “诺。”

    一旁的奥敦格日乐提议道:“大单于,这些汉骑都是新娃子,左谷蠡王他们人数占优,必然手到擒来。

    咱们也别闲着,要不咱们别等北上的汉军撞墙平城,大军现在就直接突袭汉军,将他们一勺烩了。”

    冒顿一听也有些意动。

    赵炎见此赶忙劝道:“大单于,汉军此时跟我军的兵力在伯仲之间,行进缓慢定然体力充沛。

    臣觉得还是不要贸然改变计划,等平城消磨了汉军的锐气,我铁骑突袭其后,方能一战而下汉军。”

    冒顿想了想也转而倾向于再等,陈豨他还不放在眼中,但能减少兵员损失自然最好。

    没辙,这就是匈奴人口少的弊端,金帐必须精打细算。

第一百零六章 汉军飙进取平城,关门锁喉伏胡骑

    缓慢北进的汉军收到了韩世子的传信,知道胡情的韩信不禁蹙起了眉,道:“整整十三万骑,匈奴单于亦在其中,匈奴人这真是精锐尽出,好快的速度。”

    一旁的席挺直言道:“大将军,颍阴侯带走了大军的三万骑兵,咱们的七万步卒,就算有平城的内应,野战怕是也难胜胡骑。”

    见诸将皆有惧色,韩信笑着宽慰道:“谁说我们只有七万步卒?孟县伏击前本将便建议陈豨求援朝廷,关中兵的集结和北援速度,必然也在匈奴人的意料之外,舞阳侯的这支关中兵,才是我们合围匈奴人的主力。”

    席挺犹疑道:“舞阳侯会听我们的?大将军难道忘了,先帝的最后一道旨意便是杀舞阳侯,若不是左丞相拖延,此时便没有舞阳侯了。

    吕家当政后,舞阳侯沾亲带故,此时在朝廷上更是贵不可言,咱们单凭一份先帝遗诏,怕是调不动舞阳侯的大军。”

    韩信倒是信心满满,解释道:“舞阳侯的关中兵现在屯驻在太原郡北的边境上,他一是要休整步卒,二则是在观望了。

    削弱匈奴,不仅仅是那门那户之事,乃是全汉之寄托,没了边军十万,他亦顶不住匈奴南下,他是聪明人,会来的。

    你直接以我的名义去请他,或许他会给我这个亡人三分薄面。”

    席挺无奈只能照做。

    话罢韩信眼露锐利,吩咐道:“即刻传令全军,诸部火速奔进平城,告诉弟兄们,这次我们要用双腿跑赢匈奴人的战马,下平城而扼咽喉,将这支南侵的匈奴骑兵围杀在平城下。”

    “诺。”

    汉军一改先前的疲态,转而全军急行奔向平城。

    监视汉军一举一动的乌乌纳钦率先察觉不对,他望着汇集而来的时报诧异了起来,隐隐感觉到汉军突然变阵的不寻常,立刻飞马禀报冒顿。

    前往阳原的路上,匈奴大军正在行进,相较于陈豨,冒顿显然更在意灌婴的骑兵,只要吃掉这部汉骑,汉军将再一次丧失跟匈奴野战的机会。

    其实金帐选择屯驻阳原,也是对阿尔斯楞的补救,一旦灌婴率部突围,匈奴主力便要立刻狮子搏兔,用绝对的力量和实力拍死汉骑。

    灌婴在参合围歼韩王信后,立刻率部北上高柳,主动拉开了跟匈奴骑兵间的距离,接下来就要看韩信用兵了。

    平城内,接到汉军疾驰而来的消息后,韩世子心中振奋,暗暗挥拳为自己打气。

    他唤来裨将附耳吩咐道:“去将王宫里珍藏的酒水都拿出来,烹羊宰牛,今夜本世子要宴请匈奴诸将。”

    “诺”

    韩世子的恭敬,令左渐将王部的将官渐渐放下了警惕,毕竟放眼天下,谁能是匈奴铁骑的对手。

    再加上部族骑兵并没有狼骑的军令严苛,半推半就下,将官们在韩宫内饮酒撕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并且还不忘盛赞韩世子的尽兴招待。

    待汉军前锋赶到平城,匈奴将帅在酒桌上被乱刀而戮,五千屯驻的匈奴骑兵无一人幸免,尽皆在睡梦中被杀被俘。

    在火把的照耀下,韩世子面缚衔璧,率百官跟向韩信投降,道:“寡人领韩国臣民,愿降大将军。”

    将自己用绳子束缚在马背上的韩信摆了摆手,道:“世子要降定然要降于朝廷,不必降于信。”

    示意丘伯扶起韩世子后,韩信迅速指挥汉军进驻平城,并着手布置防御。

    席挺随着韩信登城观望,指着东北的白登山说道:“将军,白登山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平城战场,若是不去,当留一军守护。”

    韩信道:“大军屯驻在平城至白登山一线布防,将指挥台设在山上,连接处壁垒短时难成,先用营垒陷阱布防。”

    “诺。”

    在太原郡北驻扎休养的樊哙,正在帅帐中对着陈豨破口大骂,但很快,一封信摆到了他面前,看过后樊哙久久难言。

    就在帐下丁复等将等的着急时,樊哙才将信递给他们,说道:“你们看看吧,淮阴侯并未死,他已经夺了陈豨的兵权,正在赶往平城的路上,还请我们从旁协助。”

    “什么!”

    “这不可能!”

    “会不会是假的,陈豨故布疑云,想为他的贸然进兵脱罪。”

    樊哙摇头道:“不会,因为陈豨已经死了,就在这座大营之中,被淮阴侯的仆从刺死。”

    “这...”

    樊哙道:“如今淮阴侯手中有十万边军,按他的计划匈奴人也被引诱到了包围中,为了大汉,咱们看来是非救不可了。”

    “将军,话虽如此,但太后有命,咱们只能为防,可没有灭韩围胡的命令啊。”

    樊哙知道朝廷的意思,中央权力交接下自然是维持和平现状为上,但晋阳的这十万边军出去,一交战,汉匈就必然会撕破脸面,若是坐看韩信覆亡,自家怕是也难顶匈奴人潮水般的南下。

    樊哙环顾帐下诸将,都是跟着妻家出身的将军,他一个混丰沛圈的,若不是有太后授命,帐下诸将能听他的吗?

    此时不是再添隔阂的时候了,为了稳妥起见,樊哙只能选择向长安报信了。

    樊哙沉声道:“时不我待,先快马急报长安,请陛下和朝廷明示。

    我等也不能懈怠,当整顿士卒,随时准备好北上出征的准备。”

    “诺。”

    众将见樊哙选择了最稳妥的路,心中自然都安稳了下来。

    乌乌纳钦的信使很快找到了行进间的大军,骑手勒马禀报道:“大单于,从太原郡出来的汉军突然加速,往平城方向去了。”

    冒顿肃面挥手一招,亲卫赶忙拿来地图,警戒的庆格尔泰将火把举了过来。

    冒顿蹙眉思索,反问道:“不应该啊,陈豨为何会突然加速?奇怪。

    平城可有消息传来?”

    “回大单于,未有。”

    赵炎道:“会不会是陈豨已经知道我们南下的消息,想抢在我们之前拿下平城,来借平城抵御我大军北来?”

    冒顿沉声道:“我军隐蔽南下,中间还夹着韩国,汉军斥候定难侦查,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平城可是全局的关键。

    平城内的骑兵是左渐将王部留守,去传令给恩赫,命他带本部人马即刻回援平城,协助韩世子守住平城。

    汉军这一快,平城必然要多坚守几天,为我金帐主力骑兵围剿灌婴部争得时间。”

    “诺。”

    后半夜恩赫引兵赶到平城下,来回折腾的恩赫望着城头火光刚欲开口,只见墙上寥寥韩旗迅速跌落,尽皆换成了汉军的赤旗。

    不待他勒马震惊,城墙上的箭矢如雨而下,毫无防备的左渐将王部骑兵纷纷被射落马下。

    恩赫能活命还是因为亲卫反应迅速,用盾牌和身体保住了他的性命。

    从地上爬起来的恩赫暗自庆幸,若是刚刚呼喊两句,岂不是给汉军弓弩指明了方向。

    箭矢压的恩赫抬不起头,左渐将王部的骑兵利用弓弩自发开始反击,一时间呼喊和哀嚎交杂,场面异常混乱。

    数轮箭罢,不待恩赫喘口气,迎接他的平城大门打开,汉军顶盾列阵,三面合围如墙推般围杀而来。

    恩赫大惊,赶忙放弃原计划,带领骑兵向后突围。

    拂晓,恩赫凭借骑兵的灵活,终于逃出了汉军的包围,汉军步卒为众,速度上毕竟不如匈奴人马快。

    韩世子见匈奴折戟城下,心里也放心不少,赞叹道:“大将军果然神机妙算,此战大汉必胜。”

    韩信倒没有韩世子乐观,围住了匈奴大军,得有一副好牙口吃下去才行,匈奴在平城吃了暗亏,接下来平城必然要面临匈奴的大举进攻了。

    韩信嘱咐道:“世子,此战小胜,无非是攻其不备,而今平城易主,匈奴大军不日即来,世子还是多组织人手加固城防为上。”

    “诺。”

    ......

    与此同时,樊哙的加急信使跑死多匹战马,终是将消息送到了长安。

    “什么?韩信还活着!”

    “晋阳的兵权也丢了。韩信谋夺军权,还妄图挑起汉匈大战,他到底要干什么!”

    朝堂上的喧闹和震惊,令他们暂时忘记了身在何方。

    不多时女官拉开卷帘,吕雉直面朝臣,果决道:“传令舞阳侯,许其出兵北上,配合韩信灭韩围胡。

    朝廷传令河东、太原、上党三郡,赐当地百姓爵位一级,征调三郡十五岁以上的青壮集中到太原北,就近支援平城战场和运粮。

    太尉携天子剑赶往晋阳,统筹全局,一雪平城带给汉室的耻辱。”

    众臣都未想过太后会如此决绝,连灭国的政策都拿了出来,几个想劝谏的人皆被这种气势所慑。

    周勃为首的武将尽皆跪地应诺。

    吕雉示意刘盈起身下殿,将帝剑赐于周勃。

    刘盈颤抖着嘱托道:“世叔,朕把天下托于你手了。”

    周勃双手接剑,大拜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

    话说恩赫逃出来后,立刻率领残部找到大军,向冒顿哭诉道:“大单于,平城丢了!”

    “什么!”

    冒顿赶忙让恩赫述说详情,随后沉声道:“汉军就算赶到了平城,有五千骑兵和韩军守城,平城也不可能一战而下。

    如今看来是韩国叛了,陈豨这次倒是好手段。”

    围着的诸将尽皆面露不可思议,在自家牙口下讨生活的韩国,居然敢背叛金帐。

    赵炎说道:“也许这次是我们轻敌了,韩国背叛,那燕赵两国呢?是不是同样叛了?毕竟三国也不会愿意看见邻居继续强大。”

    冒顿心里蹦出来合纵连横四个大字,燕赵怕是也指不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 抢时间汉军起防线,调转头铁骑攻平城

    伯尔班尼紧跟着说道:“此时我匈奴之强,如当年横扫天下之秦,六国惧我,方能合纵而来,汉廷联合三国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察觉到局势可能急转直下,冒顿决定做出改变,他立刻吩咐道:“即刻传信给乌乌纳钦,让他在平城至太原郡北之间密切监视,金帐要确定汉军到底有没有后续援兵。

    若是有,说明汉军的关中兵也秘密北调,此战就是汉廷蓄谋已久,咱们或许有麻烦了。”

    “诺。”

    思虑的赵炎觉得还不放心,又建议道:“大单于,乌乌纳钦的消息回传过来还是太慢了些,不如先将阿尔斯楞他们调回来,合兵一处速取平城,否则大军坐困包围,一旦等汉军尽数到位,后果不堪设想。”

    放弃原先的计划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阿尔斯楞一退,灌婴的骑兵必然会尾随压上,这无疑是在自家身后埋下了颗定时炸弹。

    沉吟许久,心有不甘的冒顿决定退半步,吩咐道:“传信给阿尔斯楞,大军后撤设伏,一击而退。”

    “诺。”

    紧接着冒顿又命令道:“传令全军调头开往平城,射雕手全部撒出去,金帐要知道平城战场上汉军的一举一动。”

    “诺。”

    冒顿再次命令道:“后军的黄部狼骑即刻掉头,赶往白登山,告诉松图格日乐必须要拿到这个全局的制高点,否则我们就太被动了。”

    “诺。”

    冒顿最后道:“后军的左日逐王部、左温禺鞮王部两部轻骑即刻出发,汉军拒我必设沟壑营垒,你们速去袭扰,拖慢汉军的建设进度。”

    “诺。”

    匈奴大军忙着调头回师,此时韩信已经登上了白登山,各部汉军击溃左渐将王部后,数万汉军在平城至白登山间大兴土木,连夜设陷起垒,挖坑犁壑,利用联营设置防线壁垒,意图阻挡匈奴骑兵的冲锋。

    丘伯见山下数万人井井有条,不禁叹道:“有此防线在手,匈奴狼必然难啃。”

    韩信说道:“不要小瞧任何人,让白登山上的部队准备好,匈奴人的骑兵要来了。”

    见韩信如此笃定,丘伯赶忙吩咐亲卫前去传令。

    见亲卫扎好了指挥帐,丘伯问道:“大将军可要通告全军,更换陈豨的帅旗,有将军的名声在外,仆想我汉军的士气必然会高涨。”

    面对强敌,想以弱胜强,士卒的士气不可不顾。

    韩信颔首道:“传令全军,信奉先帝令接管全军,众将士可望白登山大纛,大纛不退,信必不退。”

    “诺。”

    白登山上汉卒将陈字帅旗替换为了韩字旗。

    待韩信将令传达全军,霎时全军鼓噪,相较于临阵换帅,士卒们更加相信这位大汉的战神,能带领他们再一次围歼强敌。

    松图格日乐率领黄部狼骑轻兵急进,刚赶到白登山脚下,就被汉军居高临下的箭雨所阻。

    眼见白登山被汉军所占,松图格日乐引兵冲山,奈何仰攻和山地严重限制着狼骑的发挥,几轮冲下来,狼骑占不到任何便宜。

    倒是左日逐王部和左温禺鞮王部的骑兵,在奥敦格日乐和诺珉的带领下袭扰汉军建垒,算是收到了些成果,但很快汉军就调派弓弩手将两部的骑兵射退。

    在松图格日乐、奥敦格日乐和诺珉三人跟汉军纠缠时,冒顿率领的匈奴主力陆续赶到了平城战场。

    冒顿带着诸将临近观察汉军防线,随行的车寻率领锐健营士卒尽皆下马,列阵待战,他所率步卒可是攻城好手。

    赵炎紧锁眉头道:“汉军依靠白登山至平城设防,中间用陷阱、营寨和壁垒阻挡我军,虽然两位王爷的袭扰起了效果,但汉军依旧可以边打边建。

    按眼前防线的建造速度推断,汉军在晋阳的大军估计都在这了。

    臣意我大军绕道平城西,迂回袭击汉军的联营壁垒,以求避重就轻,从薄弱处破敌。”

    冒顿道:“避重就轻?平城西就是汉军给我军选择的出路,你觉得汉军会不设防?

    先让松图格日乐撤下来吧,狼骑可不是用来攻山的。

    奥敦格日乐和诺珉留一部分骑兵继续袭扰,让两王先回来,金帐要知道他们临战侦查的效果。”

    回到简易的指挥帐,冒顿坐在马扎上闭目等着三人归来。

    奥敦格日乐和诺珉一前一后打马而归,一跳下马奥敦格日乐便嚷嚷道:“大单于,汉军好快的速度,似乎是提前早有准备。”

    诺珉紧接着说道:“我试着带骑兵冲了一波汉军的壁垒,虽然尚未完全建成,但骑兵冲起来没有任何优势,只能成为汉军弓弩居高临下的靶子。”

    冒顿肃着脸让两王坐下休息,他食指敲打着膝盖,思索着如何破解汉军的法子。

    不一会,松图格日乐打马而归,他跳下马急走过来道:“大单于,汉军已经抢占了白登山,步卒落位,轻易难下。

    而且汉军将指挥处设在了白登山,我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汉军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早有所料,但冒顿还是暗道汉军好快的速度,由衷的叹道:“这次是我们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没想到陈豨还有这本事,计划毫无破绽,又能料敌为先,先前是金帐小觑了他。”

    见松图格日乐欲言又止,冒顿问道:“怎么,还有其余发现?”

    松图格日乐说道:“臣虽然识字不多,但陈字和韩字尚且能认,汉军的帅旗并不是陈,而是韩字。”

    冒顿眼神一缩,犹疑的问道:“韩?”

    柯世列满脸疑惑的反问道:“对汉廷诸将的情报,金帐收集时从未懈怠,汉军中除了韩王信和大将军韩信,还有其余姓韩的将军吗?”

    冒顿此时心中已经打起了鼓,能在这个时候顺利接任汉军主帅,又能令汉军如臂指使,资历、战功、才华俱佳,偏偏又姓韩,除了韩信,他脑海里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了。

    当年他特意命长安的探子留意过汉廷处死韩信,此时一想,若那只是刘邦和韩信的一出戏的话,想到此,冒顿不禁脊背发凉,暗骂刘邦这老小子太坏了,死了也得给自己挖个坑。

    冒顿不由想起长平之战秦国临阵换将的操作,换上来的白起可是一举坑了赵国和赵括,奈何此时他就是被围着的赵括,有点从心的心态很正常。

    冒顿瞥了一眼赵炎,见他欲言又止,便知他也想到了。

    而有些事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只会引的全军忌惮,那仗还怎么打,还是在金帐就将这个消息打住吧。

    冒顿正声道:“咱们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不管汉军的主将是谁,都是我们将要战胜的对手。”

    “不错。”

    “我们一定要给这些耍阴谋诡计的汉军一点教训!”

    见诸将重拾信心,冒顿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先去按金帐的布置准备吧。”

    “诺。”

    随着时间推移,匈奴大军排成三条线列阵以待,前后皆有预备阵线上的骑兵随时支援。

    第一列自西向东排开,分别为车寻统领的锐健营,丘力哲哲统领的乌桓骑兵,乞伏阿歹统领的鲜卑骑兵。

    第二列自西向东排开,分别为松图格日乐率领的黄部狼骑,也和多拉统领的黑部狼骑,奥敦格日乐统领的左日逐王部骑兵。

    第三列为屠耆亲军。

    诺珉统领的左温禺鞮王部骑兵被单另放置在大军右侧,随时准备突击白登山上下来的汉军。

    汉军除了守卫平城的必要兵力外,大部分汉军主力都布防在平城和白登山中间的营垒上列阵接战。

    汉军以大量的步卒为基础,营垒后方韩信放置了一部骑步兵作为支援,为首的统领将军是席挺。

    望着军阵成型,冒顿起身命令道:“乌桓骑、鲜卑骑、加上奥敦格日乐率领的本部骑兵进攻汉军壁垒,牵制汉军,将汉军主力按在营垒防线上。

    诺珉引本部骑兵看顾白登山上的汉军,防止其下山突袭奥敦格日乐的右翼。

    车寻指挥锐健营佯攻平城,吸引汉军和韩军的注意力。

    松图格日乐你带黄部狼骑准备绕道平城西,谨慎些,看看汉军为我们准备了什么。”

    诸将扶胸应诺,打马而走。

    望着诸将领命离开,冒顿带着赵炎上前观战。

    望着汉军的防线,赵炎说道:“汉廷中能临阵压服诸将,统兵百万者必是韩信,如今七万边兵对他来说大材小用了。”

    没了诸将,冒顿也不愿意继续压着,要不是兵力占优,他绝对不想打这一仗。

    他叹道:“人的名,树的影,我可不想当第二个霸王。”

    赵炎扭头说道:“看来大单于对此次进攻不抱希望。”

    冒顿哼道:“若真是韩信,我只能期盼少折损些了。”

    赵炎道:“大单于倒是看的清楚。

    不过若单是面前的汉军,我军尚可一战,但就怕不单是这些。”

    冒顿狐疑道:“你是说燕赵?”

    赵炎道:“不止,还有汉廷的关中兵。”

    冒顿蹙眉道:“汉廷就算速发关中兵,待他赶来,我不信面前的汉军能顶的住这些天。”

    “那要是韩军在攻打孟县时,汉廷就已经秘密发关中兵了呢?”

    “汉廷难道不要关东了不成。”

    “削弱匈奴,对汉燕赵三国都是好事,燕赵只要按兵不动,坐看平城战场的胜败,最符合他们本国的利益。”

    其实心里冒顿已经被赵炎说动,十面埋伏,韩信是熟手了,这次看来也是为他编制了一张大网。

    如果真是这样,大军决不能在平城下多留半刻。

第一百零八章 长安命汉军终成围,攻防线匈奴聚主力

    知道汉军所图盛大,冒顿唤来庆格尔泰吩咐道:“你持我单于令,飞马去传令给左谷蠡王,命其领大军回退至阳原布防,只留本部骑兵跟灌婴对峙,其余狼骑火速支援平城战场。

    告诉阿尔斯楞,让他随时做好放弃阳原与大军会师的准备。”

    庆格尔泰眼中有些震惊的接过了令牌,他不知道为何大单于会突然做出如此大规模调动的判断,但凭借着服从性他立刻应了诺,赶忙上马前去传令。

    冒顿转头继续吩咐道:“给乌乌纳钦去信,告诉他给我盯紧太原郡,就算汉韩边境飞出一只蚊虫,金帐都要知道它有几根汗毛。”

    “诺。”

    待冒顿连发军令,阵前进攻的部队也已经准备就绪。

    锐健营的士卒从辎重车上卸下来简易投石车,只需简单拼装便能由士卒推着向前调准,木质的轮子发出扎扎声,令人心生不安。

    一发发滚圆的石弹就是匈奴大军战前的预热,指挥兵令旗前指,投石的士卒立马互相配合,娴熟的装填石弹。

    “放!”

    投石车砰砰砰甩出蛮力,石弹划着抛物线狠狠地砸向平城。

    匈奴大军对这座韩都再熟悉不过,韩世子自然也清楚,临时加固的城墙不断遭受着石弹冲击,也将整个防线上汉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几轮射罢,车寻抽剑前指,锐健营的步卒拉开方阵,带着云梯前推。

    充当压制主力的弓箭手或跪或卧,箭雨顺势而下。

    眼见锐健营在平城拔得头筹,正面奥敦格日乐也没闲着,他引骑兵跃马扬鞭,蛮牛般冲击汉军的联营壁垒。

    这支由匈奴、鲜卑、乌桓组成的精锐骑兵利用战马的速度拉近距离,不断将箭矢送入汉阵,人冲绳拉,牢牢压制着防守汉军。

    另一处诺珉则引军屯于白登山下,牵制着山上汉军不得动弹。

    一时间放眼全局,汉军全线受到匈奴大军的进攻。

    汉匈正面攻防下,瞅准时机的松图格日乐率领黄部狼骑抽马扬鞭,快速从锐健营大阵后绕道平城西北,意图一探究竟。

    白登山顶,眺望着匈奴大军发起进攻,如此大范围的前压,不难看出其就是为了掩护绕后的这把尖刀,尽数骑黄马的骑兵,匈奴金帐麾下的黄部狼骑。

    露头的椽子必然要先打掉,韩信冷声命令道:“令联营壁垒的士卒就地防守,抽两万士卒和支援骑兵部队一起由席挺率领,速去平城西北设伏,利用陷阱,围杀匈奴骑兵。”

    “大将军,联营壁垒一次性抽调如此多的士卒,会不会让正面的匈奴人趁机冲破防线。”

    韩信笃定道:“匈奴人不傻,知道正面的联营壁垒难破,绕后便是最佳的选择,我们比的就是谁更快。”

    白登山上赤旗舞动,得令的席挺带领汉军士卒快速支援平城西北。

    松图格日乐带领黄部狼骑一路冒着平城上突来的箭矢,骑兵刚赶到西北处,立刻被汉军以绝对兵力优势迎头兜住。

    汉军利用弓矢和长矛阵迟滞黄部狼骑的冲击,再利用箭矢压制狼骑,尤其是平城上的射马弩,它是每个骑兵的噩梦。

    箭雨下狼骑冲不起来速度,挨不到人,优势自然无从发挥。

    见狼骑被打懵,汉军利用长矛阵齐推,将黄部狼骑逼到事先埋好的陷阱处,配合弓矢再次对黄部狼骑进行杀伤。

    两面受打击的松图格日乐眼见冲击无望,忌惮的勒马,望了一眼身旁的深坑,里面削尖的木桩子正等待着猎物。

    权衡利弊下,他果断命令骑兵掉头撤退。

    见松图格日乐一退,对汉军防线的全面压制便没有必要了。

    冒顿黑着脸将这一切望在眼里,冷声下令道:“让前线都撤下来,准备整兵再战。”

    “诺。”

    随着号响,匈奴大军如潮水般退去。

    初战受挫,在重整队伍的功夫,一直观察战局的伯尔班尼指着白登山,出声提议道:“大单于,汉军的指挥处居高临下,很容易发现我军调配,进而抢占先机。

    否则松图格日乐万夫长的黄部狼骑,是不会遭受汉军从容伏击的,决不能再给汉军这个机会。

    咱们不如在战场上布烟,遮蔽汉军视野,削弱汉军鸟瞰全局的优势。”

    冒顿觉得有理,颔首同意。

    得到首肯后,闾丘黄赶忙吩咐底下人前去准备。

    平城战场遇阻,伏击的阿尔斯楞同样没有太好的收获,汉骑比想象中果决,几次三番逃脱围捕,似乎是有意在钓着大军。

    阿尔斯楞带兵快赶到参合时,接到了冒顿的第一次军令,奉命半道设伏,奈何灌婴根本不上当,只好引兵退到阳原。

    待收到冒顿的第二次军令,他便知道此次南下有意外发生了,不然大单于不会发军令调整部署。

    本来经历匈奴围歼的灌婴见匈奴人突然退兵,便猜到是韩信在平城方向得手了。

    经过判断后的他率领骑兵果断调头,尾随咬住了撤退的阿尔斯楞,同样也堵上了匈奴东进的退路。

    送走了阿古达木、赛罕等狼骑诸将,阿尔斯楞率领本部骑兵就跟后续跟上来的灌婴部相持了下来。

    太原郡北,樊哙接到长安的命令,各部将见朝廷发话自然无话可说,尽皆服从军令。

    这部汉军本就准备好了随时拔营,几乎是一接令就立刻开拔出营。

    乌乌纳钦发现汉军居然还有重兵隐藏,也是吓的一身冷汗,汉廷这是决意要开战了。

    他赶忙唤人吩咐道:“快!就算给我把马跑死,也要将这消息飞送金帐,汉廷在太原郡北还藏有一支大军,正在向平城速进,统帅是樊哙!快!”

    “诺。”

    平城战场上,冒顿又组织大军试探了几波,待到午后,乌乌纳钦的消息和阿古达木率领的狼骑几乎同时抵达了平城战场。

    知道汉军从太原郡北源源不断的开出援军后,冒顿的脸已经很难用黑来形容了。

    他心里百思不解,吕雉和韩信这对前世的宿敌,今天却主动联起手来了,最可气的还是因为自己。

    如此一来,韩信领兵堵住了大军北归的口子,灌婴扼住了东边,西边的樊哙正在快速赶来,南面是群山,这会自己可真是钻进了口袋阵里。

    赵炎思虑道:“大单于,若是不能在樊哙赶来前,大军突破平城防线脱身。

    一旦樊哙带着关中兵支援到平城,我们将会步垓下霸王的后尘了。”

    冒顿凝着脸默不作声。

    一旁的柯世列想到了取巧的法子,试探着提议道:“灌婴部是汉军兵力的薄弱点,要不我军从汉军包围的东边突围,进而转进燕国,借道北归草原。”

    柯世列的话放在此时就有些天真了,两虎相争,决不能退,燕赵两国的猫爪子有时候同样会要人命。

    望着统兵的王爷们沉默不语,冒顿深知大战前必须统一思想,否则只会多生事端。

    他直接盖棺定论道:“韩国背叛在前,燕赵已经不存信任,本单于意,午后再战平城。”

    见冒顿拍板,诸王起身应诺。

    冒顿望着阿古达木等将说道:“没时间给你们休整了,下去准备吧。”

    狼骑诸将扶胸应诺。

    这次冒顿在平城战场上聚集了此次南征的大半主力,在兵员数量上已经超过了汉军。

    随着黄土地上微风的吹拂,匈奴骑兵利用粪便和干草,在战场上布置起了烟雾,开始着手隐藏大军的调动。

    冒顿并没有更换车寻和诺珉的任务,反而是加强了奥敦格日乐袭击汉军营垒防线的力量,赛罕的白部狼骑被派到了前方。

    骆驼鼓再度起声,随着密集的鼓点和舞动的令旗,匈奴大军再次蓄力,再次准备发动全线进攻。

    这次匈奴有意加强了对汉军联营壁垒的攻击,其目的就是为了牢牢将汉军按在防线上,避免上一次汉军从速支援,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机会再次出现。

    但汉军明显有着越来越足的经验,凭借联营壁垒熟练的对付着匈奴骑兵,利用前排的盾牌、长矛和步卒迟滞骑兵,后排的弓弩手进行密集射击,利用箭矢远距离射杀骑兵,简单而有效。

    在赛罕和奥敦格日乐第一波冲击失利后,两人兜头返回出发点,再次整军冲阵。

    汉军虽然抵挡的异常顽强,但两人连续三轮冲锋,终是如愿将汉军牢牢按到了防线上。

    车寻和诺珉同样发力,使得汉军两翼被牢牢牵制,仿佛被缚住的赤龙无法动弹。

    匈奴的进攻将汉军吸附在防线上,浓烟的遮蔽令白登山上的瞭望受到了很大影响。

    韩信望着山下的匈奴大军一次次冲击着汉军防线,他知道冒顿还有余力绕道,但如何把控支援的时机却变的难以捉摸了起来。

    在身旁服侍的丘伯不禁捏了一把汗,望着出神思索的韩信,不敢有丝毫的置喙打扰。

    在大军阵前的冒顿同样如此,这次的绕道突袭,他安排了四部狼骑,都是帐下大将亲统,阿古达木、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也和多拉四将早已在阵中跃跃欲试。

    而冒顿也在等,虽然说出来很现实,但其实他就是在用士卒的命来消耗汉军的精力和兵力,以求发挥局部人数的优势。

    汉匈两军的士卒奋力厮杀,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

    紧绷着的战线压的汉军难以喘息,人少的劣势在不断扩大,顾此失彼的情况开始频繁的在战场上出现。

    韩信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顶不到樊哙到来,汉军需要变阵了。

    韩信决定不破不立,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平城内的韩世子做好准备。

    正面的营垒防线会故意露出几个破绽,引诱匈奴大军继续进攻,后续用陷阱和沟壑迟滞匈奴人。

    营垒守军分出一半支援平城西北,继续伏击抵挡。

    山上的部队全部下山,都去堵营垒防线的口子,胜败在一次举了。

    告诉将士们,遇上匈奴的狼骑优先动手。”

    “诺。”

    果然汉军变阵,赛罕和奥敦格日乐领兵相继攻入汉军营垒。

    “大单于快看,汉军顶不住了,赛罕他们杀进去了。”

    冒顿望着也是难抑兴奋,喝道:“再押五个千人队上去,扩大优势。”

    “诺。”

    随着冒顿的再次添兵,匈奴大军在正面气势如虹,连续又攻破了几处营垒。

    而白登山上的汉军则见机借着山势而下,一面顶住诺珉游斗,另一面支援营垒的汉军堵住口子,双方陷入鏖战拼杀。

    狼视全局的冒顿觉察着火候差不多了,果断喝道:“狼骑出击!”

    “诺。”

第一百零九章 鏖战不敌输二阵,重头再来调支援

    突袭的狼骑速度很快,作为先头部队,阿古达木一马当先,带领青部狼骑旋风般的快速移动。

    须卜里台则指挥赤部狼骑跳射平城,压制汉军弓箭。

    黄部和黑部狼骑接踵相接,骑兵们分波次行动,气势汹汹的直扑平城西北。

    很快阿古达木率领的青部狼骑就遭到了跟松图格日乐同样的待遇,但这次金帐的决心显然更坚决。

    阿古达木一击不成后,根本不和汉军的军阵纠缠,而是立刻引军拉开调整。

    不待汉军松一口气,也和多拉率领黑部重甲骑兵迎头而上,借着阿古达木冲乱的尾巴,人砍马撞杀入汉军阵中,顿时搅的天翻地覆。

    趁着黑部狼骑冲出口子,黄部狼骑快速插入,像饥饿的野狼群般撕扯着汉阵的伤口。

    青黄黑三部狼骑互相配合,连续冲击下砸的汉阵缓缓后退。

    双方主将都知道泄不得气,又都是老对手了,也不玩虚的,简单直接的一攻一防,比拼着硬实力。

    狼骑冲阵,汉军则凭借军阵竭力相抗。

    战马和人的哀嚎交织,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汉匈两军进行着最惨烈的厮杀。

    往往是前排的人拼光了,后排的人继续补上。

    汉军长矛染血,鲜血顺着矛杆流下,湿滑的人都握不上力。

    匈奴骑兵则先失爱马,劈砍下刀锋上尽是缺口,鲜血遮蔽了双眼。

    作为大军先锋的阿古达木身负数箭,连手中的长戈也被汉军砍断,却依旧手持骨朵迎击汉军甲士。

    血战的席挺眼见双方都杀红了眼,捉对厮杀下汉卒并不占优,尤其是匈奴骑兵蛮横的迎面冲来,搁谁又能不怵,军阵的维持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的举步维艰了起来。

    席挺心里知道,自家步卒抵御骑兵靠的就是这战车军阵。

    他扭头让亲兵都尉引后军背墙列阵,自己则亲率剩下的汉军硬顶狼骑。

    待阵列成,前排汉军在匈奴骑兵的一次次冲击下回退至平城墙下,再由后排汉阵轮换相顶,席挺借机重整旗鼓,凭借城上居高临下的弓弩,顽强抵抗。

    阿古达木和也和多拉轮番冲阵,皆在汉军的箭雨下讨不到便宜。

    充作掩护的须卜里台尝试派骑兵骑射、跳射皆无法压制墙上的汉军弓弩。

    最后须卜里台甚至命令骑兵下马结阵,步射压制,就这也不能完全压制住汉军弓弩居高临下的优势。

    如此亡命的对攻一直持续到日落,踱步阵前的冒顿望着面前焦灼不堪的战局,他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笃定。

    狼骑主力进攻重点迟滞,汉军的防线摇摇欲坠却依旧屹立不倒,但令冒顿没想到的却是正面战场。

    两军鏖战相持下,最终率先奔溃的却是奥敦格日乐,他的攻击突出部遭到守军和下山汉军的两面夹击,部族骑兵损失惨重,被围的士卒胆寒,麾下东胡旧部的酋长们又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家部族尽数死在战场上,败退开始了。

    僵持战下,一旦一方顶不住就会快速产生连锁反应,最先受影响的是赛罕,白部狼骑被左日逐王部的混乱裹挟着败退。

    赛罕环顾联营壁垒防线上三面压上来的汉军,自知无法独自抵挡,只能心中哀叹一声引兵回退。

    望着正面攻打联营壁垒的部队溃败,冒顿可谓咬碎了后槽牙,如今就算他把屠耆军都压上去,也难改颓势。

    牵一发而动全身,再想今日破围简直成了天方夜谭,前功尽弃。

    为了不使汉军趁机扩大战果,冒顿愤恨的下令收兵。

    闻听撤退的角号,佯攻的车寻和血战的阿古达木等将只能愤愤的引兵而退。

    望着胡骑像潮水般退去,汉军全线爆发欢呼,平城内被吓腿软的韩世子直接喜极而泣,他的选择没有错。

    四望战场,到处散落着匈奴人留下来的骨朵、弯刀、套马索。

    对面的汉军亦不好受,城墙、营垒战场上汉军的长枪、盾牌残缺不整。

    双方将士的尸体更是遍布四野,血腥味久久飘荡不散,引来夜间狼嚎不断。

    退回来的奥敦格日乐一落马就被屠耆亲卫五花大绑,要不是诸王跪地求情,令冒顿心生顾忌,这次必然砍了他。

    但奥敦格日乐帐下的各级将领就没那么好运了,接连被冒顿以怯战罪连斩七八个,也算是为第二次突围失败给了个交代。

    就连被牵连进来的赛罕也挨了鞭子,并在帐前示众,但冒顿的这些措施都难改局面上的优劣。

    韩信以山地、坚城和营垒作为汉军防线的根基,极大削弱了匈奴人强悍的骑兵能力,将匈奴拖入了一场他们最不擅长的攻坚战中。

    历来攻坚最费时间,而汉军恰恰需要时间来完成大合围,但对匈奴来说,此时时间就是催命的东西。

    深夜冒顿巡视各部,连续赶路和今日的两轮败绩下,士卒们的士气已然不存。

    各部首领连议和退兵的话都被传了出来,面对这样的营中流言,冒顿心中不免烦躁了起来,前半夜他已经杀人立威,此时再去追究此事,必然会闹得人心惶惶,而团结是破围的基础。

    回到帐中的冒顿状态调整回来了许多,刚坐下,还未喘口气,乌乌纳钦的情报再次摆到了面前。

    屋漏偏逢连夜雨,从太原郡出来的樊哙似乎是嗅到了平城战场上的血腥,下午时分突然加快了援军的脚步。

    按他的脚程推断,最迟明日中午,樊哙的大军就能赶到平城战场,届时这十万关中兵就是汉军最强的生力军。

    眼见韩信设计的包围圈,如套索般在自家脖子上一步步收紧,冒顿不免自嘲,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赵括的味道了。

    夜间的冷风袭来,吹的他一激灵,甩甩头,重拾信心的他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哪怕对面是大名鼎鼎的兵仙韩信,要知道他不气盛,走不到今天。

    取出一支鸣镝箭在手,箭头顺着羊皮地图上的汉军防线缓缓划过,冒顿陷入了沉思。

    不多时帐外传来响动,冒顿抬头一看,见是出去巡营的赵炎走了进来。

    看了乌乌纳钦的情报后,赵炎苦着脸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至多还有明天半天时间,明早必须冲破汉军防线,否则…”

    冒顿低头出神,突然他抬头问道:“赵炎,你说能打败聪明人的手段是什么?”

    赵炎顿了顿,诚恳道:“一直赢,让他信以为真。”

    冒顿走到地图前,用箭指着说道:“汉军防线自东向西分别为白登山,联营壁垒,平城,前两次我们绕后侧击,都是准备避重就轻,利用骑兵的速度来侧击汉军,却都被汉军的增援恰好堵住。

    要知道汉军除开看着阿尔斯楞的灌婴部,至多七万步卒,能两次顶住我军,无非是及时调配,以牺牲防御重点进而拖得时间,再调集汉卒形成局部的优势。”

    赵炎凝神会意,道:“大单于是说,汉军专门预留了一部分支援部队,再配合平城守军,接二连三的顶住了我们的绕后。

    若是如此,汉军的支援屯兵点必然在联营壁垒背后,只有这样才能就近左右支援。”

    冒顿颔首,继续说道:“汉军骑兵大部分跟灌婴而走,就算有剩,也必然不多,这支援部队的构成必然是以步卒为主。”

    赵炎神色一缓,接道:“所以汉军的支援部队一旦露头,他就很难短时间内再转头去支援其余战场了。”

    冒顿笃定道:“那我们就打这个时间差,吸引汉军的支援后,利用骑兵的速度急速调头,我们借机汇合正面各部,一鼓作气冲垮汉军防线。”

    点子有了,细节方面自然还需要琢磨,冒顿决定连夜召集柯世列、伯尔班尼等人大帐议事,不过在此之前,他要优先下令稳住军心。

    冒顿唤来闾丘黄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明日寅时饮食,卯时整军备战。”

    “诺。”

    随着金帐军令的下达,经过白天两场突围战遇阻后,士气低落的匈奴士卒终于在心底有了些许慰藉,金帐终是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第二天拂晓,匈奴大军再次列阵,疲惫和失落在骑兵脸上难以抹去,这为今天的作战埋下了阴影,昨天拼尽全力的血战都未能攻破汉军防线,今天呢?

    阵前的冒顿冷着脸亦是压力山大,他已经命阿尔斯楞向己方靠拢,准备用左谷蠡王部的骑兵来充当预备队,但随之尾随而来的必然也有灌婴率领的汉骑。

    西边的大路上,乌乌纳钦对樊哙部密切监视,往来的信骑在路上几乎可以首尾相望,冒顿对此不敢有半点马虎。

    不过冒顿还是没有盲目的更改前两次的布置,反而只做了些许微调,这一方面是告诉全军,前面的路并没有走错,只是出了些意外,也算变相稳定了军心,而另一方面就是迷惑韩信,告诉对手匈奴就是一个愣头青。

    冒顿披甲阵前,望着汉军赤旗飘扬的防线眼露决绝,低声喝道:“起烟。”

    散骑举着火把,很快就将各个点位的干草、牛粪引燃,不多时战场上就飘起了滚滚浓烟。

    冒顿抽刀前指,高声喝道:“开战!”

    骆驼鼓敲打出急促的鼓点,狼旗狂舞,锐健营,乌桓、鲜卑骑兵迎头而上,全面冲击汉军防线。

    白登山上,丘伯推着韩信瞭望全局。

    眼见匈奴大军没换打法,丘伯心安,不免嗤笑道:“将军,匈奴人这会是黔驴技穷了,打法跟昨日并无二致。

    只要今天席挺将军再埋伏一波匈奴骑兵,匈奴人的锐气就全完了,到时候舞阳侯来,匈奴单于可擒。”

    满面肃然的韩信并未接话,反而是平静的望着平城战场,似乎想从那滚滚黄烟后,看透冒顿此次的布置,昨日受挫城下,今日匈奴人必然不会再撞南墙。

    冒顿在马背上眺望了眼白登山,又转头望着车寻、丘力哲哲、乞伏阿歹等将引兵冲阵厮杀,冷声命令道:“让阿古达木他们开始吧。”

    “诺。”

    令旗兵挥动大旗,前指的军旗下,阿古达木、赛罕、须卜里台、也和多拉、松图格日乐率领青白赤黑黄五部狼骑齐齐动身打马,目标直指平城西北,再战!

第一百一十章 吸火力亲身为饵,身险陨咬牙固军

    白登山上远眺而去,奔驰的狼骑大军在浓烟中宛如鬼魅若隐若现。

    滚滚烟雾阻挠,削弱了汉军占据的视野优势。

    不过在平城城墙上,韩世子望着奔驰前进的狼骑却清楚的紧,与草原为领多年,他对匈奴可谓再熟悉不过。

    仔细分辨不是匈奴人的疑兵后,韩世子赶忙吩咐道:“快马禀报大将军,匈奴人的主力狼骑一个不落,全到了。”

    “诺。”

    平城的箭矢不断袭扰着射程内的狼骑,但这次狼骑却选择暂时的退却。

    狼骑大军以黑部甲骑打头,其余四部狼骑紧随,目标明确直指布防的汉阵,准备发起波次冲击。

    碰面的瞬间,汉匈双方就战作一团,一开始就陷入了搏命战。

    白登山汉军帅帐。

    “大将军,韩世子派人前来禀报,五部狼骑尽数云集平城西,匈奴人准备做困兽犹斗。”

    话音刚落,急报骑兵打马飞驰,一近帐便勒马跳下,抱拳喝道:“大将军,我平城西留守大阵遭到匈奴骑兵亡命冲击,守军都尉请求增援。”

    韩信神色凝重,抬眼望了眼山下勾连平城的联营壁垒,心中衡量着得失,匈奴人骑兵众多,速度要比自己快,这舍得难选。

    一旁的丘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了两三次,没忍住的开口说道:“大将军,狼骑都是匈奴金帐的精锐,跟我大汉的南北两军相当,这必是其主力无疑。

    若是不援,待其冲破防守大阵,匈奴骑兵就能快速绕到联营壁垒的后方,到时候胡人南北夹击,战局胜负必将逆转。”

    韩信摆手让令兵下去,顶住压力沉声道:“再等。”

    丘伯将话咽了回去。

    不多时,求援的急使接踵而来。

    “大将军,匈奴狼骑连续攻破我军三座防阵,平城请求支援。”

    “大将军,我军第四阵被破,守军退回仅存的第五阵防守。”

    丘伯闻言急上了火,心中大呼要完。

    韩信却猛然睁眼,急速命令道:“席挺引骑兵先行支援,联营壁垒的步卒火速增援第五阵,复夺阵地。

    告诉席挺令其不得追击,夺回阵地即可。”

    “诺。”

    席挺率领骑兵跟阿古达木所率的青部狼骑冲杀在一起,双方打的是难解难分。

    但其余四部狼骑却并没有选择支援,反而是开始回退。

    汉军喜得支援,开始反攻。

    阿古达木见汉军反攻势大,选择边战边退。

    汉军支援大军趁机发起全线反攻,连续从匈奴人手中夺回阵地。

    而此时青部的信骑也快马赶到了中军大阵前。

    哨骑扶胸禀报道:“大单于,汉军的步骑援兵抵达战场,五位万夫长正在组织骑兵有序回退,放敌追击。”

    “彩!”

    见调出了汉军,诸将隐隐振奋。

    冒顿面上却没有喜色,他扭头审视着手下的诸王诸将,问道:“本单于已经多少年没跟你们一起冲锋了?

    今日就让本单于陪你们一起杀出条血路来,血战!”

    “血战!”

    “血战!”

    象征着匈奴单于的金色狼头大纛旗被推到了阵前,屠耆亲军尽数披甲而立,面露峥嵘。

    诸将落位跃马列阵,左部骑兵分列两翼,匈奴大军以巨大的冲击阵准备发起冲击。

    冒顿勒住兴奋的战马,抽刀前指,高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跟我冲!”

    “杀!”

    有着单于亲领,正面战场上霎时诸军雷动,士气大振,匈奴人争相怒吼,胯下御万马齐奔,挥刚刀发起冲锋。

    匈奴大军全线压上,对联营壁垒发起凶猛的进攻。

    平城夹在三面大战里,韩世子忙的团团转,城内无分老幼,尽数卷进了这三个战场中。

    韩世子正把仅存的击刹弩兵送往联营壁垒战场,就听底下士卒喊道:“世子快看!城西匈奴的狼骑正在往回撤。”

    闻言韩世子面色凝重,赶忙三两步跑到城垛旁,随着目光望去,西城不远处狼骑的马队正在有序回退。

    韩世子心中大感疑惑,匈奴人这是要干什么?放弃冲阵了不成?

    带着疑惑韩世子跟着狼骑的脚步,一路冒着箭矢赶到了南墙,烟雾中只见攻城的锐健营大阵后,车寻已经为狼骑清开了道路,若隐若现的狼骑正在马不停蹄的向联营壁垒方向行进。

    这狼骑赶过去,空虚的联营壁垒能顶得住?瞬间韩世子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匈奴人精心设计的骗局。

    慌乱中,韩世子来不及调整自家部署,赶忙拽起身边一个亲卫喊道:“快去,快去禀报大将军,匈奴人的狼骑正在往联营壁垒方向支援,匈奴人真正的目标是联营壁垒!他们要从中央突破我军的围堵。快!”

    “诺,诺。”

    被慌乱感染的亲卫话都不利索了,气的韩世子飞踹了一脚,这才手脚麻利的跳上战马,往白登山而去。

    白登山帅帐。

    “大将军,席挺将军连收两阵,正在向第二阵进攻,匈奴狼骑接连败退。”

    闻言丘伯将心咽到了肚子里,好在堵住。

    却见哨骑转眼又至,急道:“大将军,韩世子来报,匈奴狼骑退而不散,正在往我正面联营壁垒方向迂回,世子猜测匈奴人调集主力,要在正面突破我军防线。”

    “啊!”

    丘伯顿时大惊,匈奴人这是吃定了大军兵少,支援部队都是两条腿的步兵,绝对跑不赢匈奴人四条腿的战马。

    正说着急使再到。

    “禀报大将军,联营壁垒来报,匈奴冲营阵中突现狼头金旗,周遭黑甲骑兵拱卫。

    据韩军将领辨认,是匈奴单于亲自引兵冲阵,黑甲着为单于的亲军屠耆。”

    “冒顿。”

    韩信微微蹙眉,看来匈奴人的变道在这,利用狼骑调动自己的支援部队,进而孤注一掷,从正面的联营壁垒处做中央突破,事成则可以将大军防线拦腰斩断,彻底让大军陷入首尾难顾的死局。

    明白过来的韩信果断变阵,命令道:“让席挺放弃夺阵,迅速回援联营壁垒战场。

    平城、白登山的部队东西合力,全力支援联营壁垒,围杀匈奴单于。”

    “诺。”

    奉命的汉军一下山就被机动待命的诺明领兵缠上,双方即刻爆发大战。

    平城内,韩世子也是调动城内所有的韩汉两军,快速往东面的联营壁垒方向支援。

    正面战场上,随着汉军抽兵支援,联营壁垒上防守的汉军数量减少。

    有着鲜卑、乌桓骑第一轮的进攻打底,冒顿率领的屠耆精锐顺利突入了汉军的第一线防御。

    可惜随之而来的不是汉军士卒的逐个抵抗,而是数不尽的陷马坑、木栅栏和纵横的沟壑。

    匈奴骑兵在这片坑洼地中,根本冲不起来速度,为了不当靶子,只能下马跟汉军士卒争夺阵地。

    望着眼前宛如陨石坠地后的大小坑洞,冒顿在马背上不禁愕然,大军好不容易鼓噪出的士气,尽数消磨在了汉军的阵地折磨中。

    此时开弓没有回头箭,冒顿知道决不能停,泄了这口气,一切皆休。

    冒顿打头率领屠耆亲卫跳下战马,跟汉军步战搅在一起,混乱的厮杀开始了。

    席挺的支援部队得令后立刻调头,先前因为处在兴头上,士卒们还感觉不到疲惫,再次回军途中,连续赶路和作战的恶果来了,士卒们的体力和精力在快速下降。

    席挺发现士卒的低迷状态后,脑海中灵光一闪,高喝激励道:“弟兄们,赢下这一仗,儿孙不打仗!”

    止战的诱惑下,受尽了数十年战争苦的士卒们爆发了超越常人的坚毅,他们咬牙硬撑,马不停蹄的支援联营壁垒方向。

    汉军在北东西三面同时发力兜底,誓要将冒顿这头斑斓猛虎困杀在阵中。

    双方做势下,联营壁垒战场上的胜负,开始决定着整个战局的走向,汉匈双方都拼尽全力。

    “万夫长,来支援的汉军退了。”

    驻足的阿古达木环望诸将,说道:“诸位,大单于以身做饵,就是为了引动汉军的这支支援步卒,来回的折腾下,他们没剩几分力了,这次该咱们迂回侧击,打出咱们狼骑的威风来了!”

    四大狼骑万夫长眼露决绝,高喝道:“杀!”

    阿古达木翻身跳上战马,挥臂喝道:“全军复冲汉阵,破阵后兜头直插汉军联营壁垒身后,为了大单于,狼骑冲锋!”

    说着阿古达木持戈跃马,冲向汉阵,身后五部狼骑随行,瞬间如一盆冷水浇到了刚收回阵地的汉军脸上,瞬间寒流入骨。

    没了支援的汉阵,兵力不足下又陷大意,根本抵挡不住狼骑的亡命冲锋。

    平城墙上的韩世子最先发觉不对,他彻底傻了眼,这些狼骑不是去支援联营壁垒了吗?为何会再次回头?

    慌了神的韩世子赶忙派人上报韩信,并组织平城城墙上的弓弩支援城下,意图迟缓狼骑的绕后,可惜杯水车薪。

    城头箭矢乱飞下,快速行进间的黄部狼骑,被平城上的一阵箭雨洗过,顿时百骑骤亡。

    其中就有巴勒巴和乌恩格沁,底层战士在这场大战中,没有丝毫幸运可言。

    五部狼骑反攻汉阵,迂回绕道。

    正面战场上,冒顿率领的突出部率先遭到汉军三面围攻,他带着屠耆亲卫重新上马后左突右冲,随着汉军支援落位,作为突出部他的压力陡然增加。

    “看到那个被匈奴骑兵围着的人了没有,估计是个大官,就是他了。”

    紧绷着的射马弩微微摇晃着,汉军士卒勉力对准后,另一旁的士卒挥动木锤砸开机要。

    碰!

    势大力沉的箭矢带着风声,直接在人群中犁开了一条血路。

    巨大的箭矢穿透了战马的脖颈,余下的冲击力带着冒顿和战马一起飞了出去。

    拼杀的庆格尔泰看着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惊呼道:“大单于!”

    屠耆亲卫闻声纷纷围了上来,赶忙抬手将压在冒顿身上的战马推开。

    冒顿被扶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待吐了口血,全身的剧痛立马帮他恢复了意识。

    片息,回魂的冒顿伸手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他深知大军这股子冲劲决不能泄,竭力的吼道:“不许停!继续往北冲!大纛旗撑起来!冲!”

    左右两个屠耆长者古耐和特鲁见冒顿没事,赶紧招呼屠耆军继续冲。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其余远处的部族骑兵并没有发现不妥,尽皆跟着屠耆军继续冲锋。

    冒顿见全军未受影响,这才收起了后怕,一旦因为自己暴毙而乱起来,今天所有人都得交代着这。

    庆格尔泰将战马让了出来,冒顿咬牙忍着浑身疼痛爬上了马,他清楚自己就是大军不乱的保证。

    屠耆军锐气不减,继续作为锋镝带领匈奴大军突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联营汉军鸣金,收退兵金帐劝慰

    在联营壁垒的战场上,汉匈两军搏命厮杀,席挺和手下步卒奋力拼杀,三面合围下,匈奴人并不占优势,反而是止住了冲锋的势头。

    席挺抄起血剑,越战越勇,大喝道:“抓住匈奴单于!杀!”

    “抓住匈奴单于!”

    一时间汉军士卒备受激励,面对彪悍的屠耆亲军亦是不虚,士卒们凭借着一腔血勇将屠耆军团团围住,继父亲头曼后,冒顿未曾想过,自己也有可能解锁被擒的命运。

    可惜席挺的高喝注定只是这场黑红大战里的昙花,因为在他的支援部队身后,四支狼骑轻骑兵纵马狂飙,率先完成了绕后。

    青白赤黄四部狼骑的马蹄下卷起滚滚烟尘,紧随而后的是脚踩雷霆的黑部狼骑,一时间狼骑主力接连杀到。

    汉军的支援部队本就是靠着一股士气在支撑,面对身后奔袭而来的匈奴骑兵,战斗意志迅速瓦解,只是凭借着孤勇奋战。

    汉军的竭力抵挡终究只是拖延败绩,野战无阵的步卒怎能抵的过匈奴精锐铁骑。

    顿时汉军南北两向尽皆受敌,连战下席挺所率的生力军终显疲惫,身后遇敌更是雪上加霜,夹击下汉军士气大溃。

    韩世子的信使到了,却也晚了,狼骑的出现撬动了整个战场形势的翻转。

    韩信抬首望了望东出的朝阳,心中渐生遗憾,算时间离樊哙部赶到平城尚欠时辰,这段时间内就算把平城战场上的汉军都拼光了,至多落的两败俱伤。

    名节此时早已不再牵绊他的内心,战机已失,强求不得,按他战前的推算,平城之战进行到此,虽未擒王全功,但亦能保大汉北境十余年的稳定,匈奴人耗不起的。

    平静下韩信做出了决定,为这天下留下些汉军的骨血吧。

    想到此处,韩信沉声命令道:“战机已失,士卒疲惫难战,鸣金,收兵。”

    丘伯满脸震惊,此时收兵岂不是前功尽弃,急忙道:“将军这......”

    韩信伸手一抬,说道:“你看西南。”

    丘伯随手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卷起漫天烟尘。

    韩信解释道:“匈奴看顾灌婴的骑兵到了,他们是冒顿准备的第三波冲阵骑兵,只要他们顺着联营壁垒方向一冲,我三军残部难敌匈奴生力狼骑。”

    丘伯顿时心生黯然,自家七万汉军顶住十三万匈奴骑兵两天之久,最终却难尽全功,这怎能不让人心生惋惜。

    顿了顿,丘伯不死心的问道:“将军,胡骑虽至,但颍阴侯的骑兵就在后面,难道他不能助我大军破局?”

    韩信无奈道:“阻挡匈奴大军的北部防线已破,离樊哙部赶到尚需时日,三万汉骑新军野战,难围决死胡骑。

    与其汉匈两败俱伤,让燕赵从中得利,还不如止战续锐,再图后事吧。”

    丘伯明白了韩信的选择,相较于殊死一搏,延续天下汉统才是第一位的。

    明白韩信苦心的丘伯躬身一揖,应诺而去。

    紧接着白登山上传来收兵的鼓号,战场上厮杀的汉军士卒纵然心有不甘,但只能遵命,他们快速放弃了联营壁垒,就近开始向白登山和平城两向撤退,意图借助山势和坚城来继续抵挡匈奴人。

    没了汉军抵挡,冒顿和阿古达木的狼骑顺利会师,同时也正式宣告着汉军防线被匈奴大军斩为两段。

    望着狼骑接踵而至,尚未从坠马中缓过劲来的冒顿来不及多想,就见哨骑打马来报。

    “大单于,乌乌纳钦急报,樊哙部的前锋车兵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平城战场,千夫长请大单于速做决断。”

    “大单于,左谷蠡王到了。”

    风尘仆仆的阿尔斯楞跳下马,瞧着萎靡的冒顿,满面担忧的问道:“大单于这是?”

    冒顿摆摆手不愿多谈,直接问道:“灌婴距此地多远?”

    阿尔斯楞肃声回道:“离我后军不远,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冒顿颇为忌惮的扭头望了一眼白登山方向,下令道:“传令全军,快速北撤。”

    周遭诸将皆面色肃然,但却未有异议,好容易打破了汉军包围的缺口,还得先逃出去。

    冒顿跳上战马,他比谁都明白,当你虚弱时,为了免受觊觎,最好的方式就是示强。

    他扭头吩咐道:“阿尔斯楞,你和阿古达木、赛罕引本部人马殿后,如果灌婴要追,就给他一个教训。”

    “诺。”

    望着匈奴骑兵陆续北撤,骑兵阵前的灌婴驻马等候良久,瞧着匈奴撤兵的灌钧几次求战都被堵了回去。

    直至匈奴大军尽数撤完,灌婴亦未得到白登山上传来进攻的命令,便猜到是韩信无意再留匈奴人了。

    不多时樊哙引兵从西南赶到,却只发现沿途散落满地的军械,哀鸣主人的战马,以及汉匈两军满地的尸首,这无疑都宣告着他们来晚了,支援大军无不黯然。

    樊哙和灌婴会师后,打扫战场时发现七万汉军只余下三万,二人心中无不咋舌,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平城战场上晋阳边军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粗算下匈奴人丢下了近四万具尸体和近六万具战马,损失只多不少。

    看到这个结果,樊哙悔的捶胸顿足,若是他们能早一点赶到,平城战局将会是另一个结果,这是汉廷一次彻底解决北境大患的机会。

    受伤的席挺和韩世子带着剩余大军从白登山和平城走来,韩世子代表韩国献出四郡,向汉廷正式请降,而席挺则带着陈豨的虎符,将边军军权完整的交还给了樊哙。

    灌婴见此赶忙问道:“大将军呢?”

    席挺道:“末将前往白登山时,帅帐已经人去帐空,大将军挂印帐顶,不知所踪。”

    ......

    一周后冒顿撤到诸闻泽大营重整旗鼓,沿途收拢兵马,仅得八万兵,其余兵马失散不知所踪。

    望着战前完善的沙盘地图,冒顿自己都有些唏嘘,就差一点点,他就将多年来的努力尽数化为东流水了。

    汉军获得平城后并未继续北进,而是扼守要道,依托平城再次建立御北防线,冒顿派骑兵试探,汉匈两军进入对峙阶段。

    随着汉廷援兵源源不断,近二十万大军云集平城一线,平城樊哙、灌婴统兵在前,晋阳周勃管顾后勤,三郡兵员、粮秣如水流般转运前线,此次汉廷的强硬暴露无遗。

    诸闻泽大营内,看着汉军的强硬态势,冒顿自然知道汉廷到嘴的肉不会轻易吐出来,韩国四郡这次怕是难守了,这次的匆匆南下,此时咀嚼来真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了。

    思量着进退的冒顿阔步走进金帐,此时诸将有的面露肃色,有的略显颓废,早已经没了昔日的跳脱劲,显然尚未从平城之围中缓过神来。

    本就郁闷的冒顿心中不禁犯苦,除了收拾对汉的烂摊子外,还得照顾一下诸将的思想。

    冒顿在王座上问道:“你们打了多少仗了,胜败乃常事,为何尔等却如此郁郁寡欢?”

    “是我等大意,让汉军钻了空子。”

    “臣等有轻敌失察之罪。”

    ......

    冒顿听后摇头道:“金帐一十三万大军挥师南下,却险些败于汉军之手,而且汉军真正投入战场上的军力只有七万,我军兵盛却败,为何?

    按我看是因为五年前我们胜仗打得太多,五年后我们兵骄将怠,文恬武嬉,却又自恃盛大,轻敌自负而不自知。

    尤其是本单于居然被韩信所骗,连一个小小的诱敌计都未能识破,致使汉军包围得手,险些葬送大军。

    由此看来,我们是时候该吃一个败仗了,这能让我们警醒自查。

    一个人要想成事,就得拿得起放得下,打仗也是如此,要胜得起,也要败得起。

    我们虽然受平城重创,但草原根基未伤,国内尚且稳定,南境三国也只损弱韩,这难以动摇金帐的对南策略。

    汉廷虽小胜于我,但其内部刘吕争斗,难以专心北事,危难的时候他们或许会抱成一团,同仇敌忾,一旦取胜,他们便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早晚必败!

    我匈奴依旧是优势的一方。”

    果然灌鸡汤下去,诸将的面色都有好转。

    见冒顿亲自稳定了诸将情绪,赵炎起身说道:“大单于,如今汉廷示强,显然不会轻易将平城再吐出来,这无疑是让汉廷将北部防线大大的北移了,汉匈边境再次加长,缓冲失效,对燕赵而言汉廷再次获得居高临下的主动。

    现在摆在金帐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及时止损,继续维持汉匈和亲,毕竟此次汉匈交战在韩国境内,当年刘邦未承认三国,汉军出入边境实属正常调动,我军入韩同样汉廷也不能说什么,所以大家并没有直接撕破脸,派使者说和,或许年内便可以停战,但韩国四郡必然是要舍了。

    另一个选择则是将战争拖到秋天,到时候调集右部兵团南来,出使游说燕赵共同出兵,集结全匈奴之力与汉廷进行一场大决战。”

    “战!”

    “复仇!”

    金帐从来不缺乏热情的种子。

    但也有冷静的老古董立刻呵斥道:“平城的伤疤还未结痂,现在就忘了吗?”

    “羊羔子,打过几场大仗!”

    战和之争瞬间甚嚣尘上。

    重整士气需要时间,看着诸将的态度和他们在金帐的表现,冒顿心中也倾向于放弃跟汉军再掀决战的想法,作为执棋者他不想跟汉廷孤注一掷,家大业大的匈奴已不再是当年一穷二白的时候,妥协永远是最无奈却又最佳的解决方式,因为汉匈双方都能接受暂时的吃亏。

    只要汉廷保持现有的边境政策,不去主动灭燕伐赵,匈奴能维持对汉缓冲区的前提下,金帐并不是不能妥协,毕竟不长草的地方,对贵族们的吸引有限。

    冒顿的另一个顾虑就是在强大的外力下,汉廷内的各股势力必然会被逼着抱团,他没必要去充当这个好人,既然趁着皇帝新老交替时没能捞到好处,不如彻底放弃此次南征,再待时机就好。

    况且在冒顿心里,他也不想再次面对韩信,身家性命被人握在手中的滋味并不美妙,这次要不是侥幸兵力占优,三军用命,再添上几分运气,他必然会交代到平城战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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薅始皇帝羊毛,坐看汉高祖和楚霸王斗法,中原太危险,我先定个小目标,统一草原去放羊不过分吧,谁知最后疆域是大了那么一点点,后代又熬死了几个王朝...

太史公:然至冒顿(modu)而匈奴最疆大,尽服从北夷...
冒顿:听说有人冒领祖宗,我非蛮夷,骨乃华夏。冒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冒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冒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