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猎胡骑小将领兵,诱汉骑老将暗伤
匈奴大军全线开拔,跟在樊哙身后的大汉中军却陷入了麻烦中,大量的辎重在雪地烂泥里踟蹰难行,大量的步卒在寒风中亦是瑟瑟发抖,北方冬天突来的大雪正在摧残着汉军的将士。
夏侯婴抬首望了一眼天色,见时候不早,主动上前叩门,得允后进车禀报道:“陛下,雪天大军难行,不若今夜先宿,待养好精神,明日一早雪停再上路。”
刘邦掀开车窗,瞧着汉军士卒艰难行进,从底层起家的他如何体会不到士卒之苦,有些南方征调来的将士,甚至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大雪。
再一想如今樊哙已经进驻平城,灌婴也打马向东,搜寻匈奴主力,汉军的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
而且两军皆尚未发生接战,应当不急于一时,想了想刘邦道:“告诉周勃,大军今日先宿,明日一早必须启程,赶往平城。”
“诺。”
......
往阳原方向行进的灌婴部,沿途派出侦骑四探,接连发现了匈奴游骑出没过的痕迹。
这让灌婴更加坚定了匈奴主力仍在代县未动的判断,令汉军诸位骑将信心倍增。
斥候打马禀报道:“将军,阳原城西侧发现匈奴人营地,按毡帐数量粗算,匈奴骑兵应当在千余骑,营地里尚有炊烟。”
灌婴肃面正声道:“千余骑,按理来说是匈奴一个不小的部落了,怎会如此大意。
看来娄敬出使后,匈奴大营并未做过多的移动,否则这些匈奴人也不会悠然野炊,显然是有所倚仗。”
一旁听声的灌钧问道:“将军,我们是否要将此消息上报给陛下?”
灌婴想了想缓缓摇头,道:“尔今平城在我军手中,天然的口袋阵口子已经扎上,但想要扎紧却尚需时日。
此时我部不仅要进一步确认匈奴主力的方向,而且还要迟滞他们,吸引他们。
待我部明确匈奴主力方向,大军平城防线扎好,自可从容回退。”
周围的骑将亦是点头,附和着灌婴的判断,毕竟局面上汉军已经占据了主动。
在汉军的战斗序列中,致胜的依旧还是众多的步卒,骑兵大兵团单独作战,这还是首次,新奇下隐藏着的是前路未知,未知的前路却又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作为军中的青壮派,灌钧倒是想的不多,他眼中显露战意,试探着问道:“将军,那眼前的这些胡骑?”
灌婴哪能猜不到灌钧的心思,马鞭一指,哼骂道:“给你两千骑,一左一右快速出击,吃掉他们,一定要打出我汉骑的威风,否则皮鞭伺候。
此次本将就是明着要告诉匈奴人,别以为金帐主力回归,他们这帮手下败将就能有底气嚣张,我汉骑照样能战而胜之。
就让这些败兵去告诉他们的单于,大汉在平城已经摆好了宴席,等着胡儿引颈受戮。”
灌钧一手持缰跃马,一手握拳捶胸,兴奋的喝道:“放心吧将军,我帐下的千骑一定要为大汉斩将夺旗。”
瞧这小子跃跃欲试,灌婴心中不禁点点头,老将们靠着一腔热血拼杀,终究脑袋里还是打步战的思维,而这些军中的青壮将领,才是汉军骑兵未来的希望。
但他们太过锋利,尚需鞭策,灌婴提醒道:“我军今夜宿营阳原前不胜,定将你等军法伺候。”
灌钧跃马执鞭,大笑道:“将军且看,莫到今夜,一个时辰足矣横扫胡儿。”
望着灌钧带着两千骠骑打马离队,灌婴眼中寄托着希望,首战必胜,当能鼓舞三军。
汉军火红的战甲大旗,在这灰白的世界里异常耀眼,宛如赤红的烈火席卷北地,燃向阳原胡营。
汉军的目标是这千余匈奴骑兵,他们的主将是速布台,脱木兀惕当年的老上级。
在西线匈奴连续退败的大环境下,速布台帐下很自然的出现青黄不接,昨天领命后,乌乌纳钦才火速将他的千人队补齐。
当然援兵不会是什么青壮劲旅,而是从离战场最近的白羊王、娄烦王等部临时抽调而来的老弱。
此行速布台受乌乌纳钦节制,在阳原西充当鱼饵,在他身后一路向东,乌乌纳钦还有三四道布置,败兵营地皆有,都是送给汉军的饵料。
哨骑打马奔来,勒马道:“千夫长,汉骑向我军南北夹击而来,片刻便能杀到。”
身着绒甲的速布台伸手抚摸着身旁的战马,脸上丝毫不见轻松,汉骑对他来说是老对手了。
从阏与战场上一直到现在,他在朝鲁帐下跟汉军大小战不下十五次,皆是败多胜少,本来骑战是匈奴人的强项,但随着汉军在战斗中不断学习,两军骑战的差距在迅速缩小。
而且此次诱敌,速布台心里可憋着气呢,金帐主力回归,令速布台这些前线指挥官信心倍增,誓要战汉泄气。
速布台冷静的吩咐道:“鱼要咬钩,急不得。
传令下去,北边去一个老队迎战,跟汉军接战后迅速脱开,其余队伍以老带新,以骑射迎敌,边撤边退。
南边去个百人队,带汉骑兜圈子,随时准备撤退。”
一听速布台要打消耗,立马就有百夫长喊道:“千夫长,咱们的战马近来喂的都是草,耐力上跟汉军已经没了差,一旦接战怕是跑不脱。”
速布台抬手假做抽人,骂道:“老子能不知道?让你败,难道叫你胜了不成!真当你是金帐的狼骑了,这天气战马不喂草,难道要本将给你找粮食喂不成。”
被骂的百夫长压了压毡帽,低声咕哝道:“再败,怕是都没命回草原了。”
速布台环视身旁的百夫长们,南征至今有的人死了亲人,有人搭进去了牛羊,接连败仗下士气都快完了。
但此时哪有时间给他们做思想开导,速布台对着诸人喝道:“按上面的计划来,你们不信本将,难道还不信大单于不成?”
好在冒顿的名声在匈奴诸部里,一直都是信誉的保证,诸人这才扶胸应诺,跃马而上。
......
“都尉,匈奴不守营,反而带人冲过来了。”
灌钧速声道:“这不正合我意,传令下去,后队骑兵弯弓先行抛射,中队操弩平射对敌,前队顶盾出矛,杀胡!”
令旗变换,汉军在行进中快速变换队形,与匈奴骑兵迎头相冲。
速布台手下的百夫长们从秋季作战至今,都尝试过汉军弓弩的厉害,所以在冲锋途中他们指挥部族骑兵尽量散开,只以三五成群的小队快速突进。
果然汉军抬手的第一波抛射箭雨,撒出去杀伤效果不尽如人意。
匈奴人厚实的毡袍皮衣同样立功,有些力竭的箭矢扎进衣服里,被骑兵顺手就拔了出来。
待对冲百步时,随着百夫长们的声声呼哨,骑兵们纷纷加快马速,迅速互相靠拢,准备集群冲锋。
而汉军的弩仿佛就在等这一刻,砰砰砰,劲弩齐射而下,匈奴冲锋的马队,瞬间人仰马翻。
但有时候速度就是一切,承受损失的匈奴骑兵冒着锋镝猛冲,刚刚加入进来的匈奴老弱见此,自然也鼓起了三分勇气,互相壮势下,气势居然跟汉军不分伯仲。
领头的几十骑率先抄起战锤,迎着汉军的大盾或投或砸,破盾后马速一滞,瞬间身侧操持长矛的骑兵就加速而过,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娴熟配合下汉骑落马。
随后汉匈两军快速搅在了一起,片刻功夫就有数十骑再次落马,呼呼的北风中,厮杀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速布台在不远处凝神观战,发现这股汉骑骑术不差,骑将也聪明,已经开始指挥后面的汉骑左右包抄了。
看到这速布台明白,自家帐下的部族骑兵可不能都留在这。
速布台果断道:“吹号,撤。”
不等灌钧的第二三波骑兵冲上来,匈奴骑兵在牛角号声中纷纷打马脱战。
起身预追的汉军被匈奴骑兵的箭矢射退,虽然军中有老有小,但匈奴人天生便是战士,弯弓搭箭更是老少皆宜,年龄大小的影响下准头自是下降,不过汉军密集的冲锋队形,亦不需要多少准头。
汉军被匈奴弓弩一滞,接战的匈奴骑兵立刻脚底抹油,以高超的控马术驱马离开。
眼见匈奴人要跑,灌钧长剑前指喝道:“追!”
能有此决定是因为灌钧知道匈奴人的马近来食草,双方战马的差距并不大。
速布台凝眉望着战场的变化,汉军紧咬不放可不是好事,他命令道:“吹号把剩下的两百骑全押到北边去,让他们借机反身再冲一波,待杀退了汉军,立刻脱战。
南边的百人队甩了汉军,与我在东北向汇合,我们从阳原北撤。”
牛角号声起,得到支援的匈奴骑兵反身再战,打了追击汉军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翻身就窜,丝毫不给汉军报复的机会。
汉军被阻片刻,匈奴骑兵便已在百步之外。
南边兜圈的匈奴骑兵也成功脱战,两军汇合后在速布台的指挥下,迅速由阳原北向东撤离。
灌钧同样汇合了南边赶来的汉骑,为首的都尉勒马问道:“灌都尉,此战得胡首两百余级,已斩小功,你我两军可要继续追击?”
灌钧望了望天色,略有些不甘的沉声道:“夜色下,胡骑数量难查,贸然追击怕会有伏,不如你我两军转而探察阳原城周围,为大军宿营做好准备。”
“我也正有此意。”
汉骑进阳原,速布台落脚后立刻将消息递了上去。
在别部营地休整时,速布台点人时发现自家一战就损失了近两百骑,其中一半是老兵,多是冲锋时被汉军弓弩所杀,这令他不免肉疼,假戏真做的感觉并不美妙。
第八十三章 难忍急骑兵妄北调,北风寒雪夜下平城
桑干城东十里处,都也该将大军营地扎在此处,比起四面环墙的夯土城,老帅内心里还是更加钟意住了一辈子的帐篷。
至于桑干城,留几个百人队守着,既显得漫不经心,也好进一步示弱,诱导汉军东进。
将乌乌纳钦转送过来的情报消化后,都也该转手将羊皮递给帐内围坐在火堆旁的右部诸王传阅。
等他们一个个都瞧过,都也该才开口说道:“金帐的乌乌纳钦送来消息,今夜汉军的先头部队四万骑,宿在了阳原,离我们不远了。”
哈斯额尔敦摸着胡子,将羊皮随手丢进火堆里,瞧着火焰吞噬羊皮信,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天下午,阿古达木、赛罕等人才带着狼骑落脚桑干大营,连夜赶路,又赶上下雪,他们怕是得休一夜才有力气再战,依我看咱们不如继续张网,静待脱兔。”
一听还要再等,柯尔克穆图不乐意了起来,忍不住出声吐槽道:“我右温禺鞮王部的骑士们都快闲出毛病来了,自打从蓟城西进到代县以来,我军可一直没挪过窝。
那里像狼骑这般折腾,来来回回,最后兜一圈又回来了,白白浪费了那些喂马的粮食。”
一旁的狐贺鲁也是意动,上次在易水战后自家分到的不多,这次怎么能再错过大战。
狐贺鲁出声道:“按我说你们说的都没用,尔今优势在我,既然都知道汉军今夜宿在阳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集结代县和桑干附近的所有骑兵,趁夜扑杀过去。
汉军跑了一天,晚上士卒绝对没几个醒的,就像待宰的羔羊般,运气好一锅就能烩了。”
柯尔克穆图则要理智的多,他呛声道:“桑干到阳原还好说,代县?你温禺鞮王部的骑兵会飞不成,一夜时间能奔袭多远?等到了阳原,马跑死,人累瘫,抢着去给汉军送功不成?”
狐贺鲁被掀了底,脸上挂不住,起身怒道:“柯尔克穆图,你只该死的乌鸦!”
柯尔克穆图也是毫不相让,针锋相对的窜起来喝道:“蠢驴!只会乱叫!”
见两人要争,都也该冷脸圆场,道:“好了,都坐下!你们二人能决定的了大军的主?”
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互瞪一眼,碍于老王在部族里的威严,暂时选择了偃旗息鼓。
二人相争表面是对战局的看法不同,实质上他们是在为今后做打算,都也该和德努阿等人已显老迈,右部今后是谁来领头,二人自然要争上一争。
都也该扭头望向几位老王,主动开口询问道:“几位老哥哥怎么看?”
巴雅尔自然支持儿子,出声道:“狐贺鲁这小子的话虽然混,但有一点说的没错,代县离的确实有些远。
金帐计划在桑干到代县这片区域围歼汉军,但张傲的事刚发生不久,咱们不能让同一只鹰两次啄瞎眼睛,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就是蠢了,我们得防着汉军像赵军般突然抽身西撤。
依我看,可以把代县的诸部兵北调,放到桑干南部的大山里藏着,一旦有变,大军也好快速做出反应。”
都也该蹙眉,片刻后斟酌道:“按你的意思,是要在桑干直接设伏。如此一来,金帐南北夹击的对策便行不通了,倒时候压力会全给到黑部狼骑的也和多拉。
一旦我部对汉军发起进攻,汉军必然西撤,黑部要是合不拢口子,汉军骑兵亡命,逃跑距离过短,汉骑是有机会突围的。”
哈斯额尔敦说道:“易水之战时,赵军可是步卒占的多,而这次汉军皆是骑兵,速度上不可同日而语。
与其让汉军像张傲一样胡乱逃窜,令我等险些葬送大好时机,本王觉得适当的将代县部队北调,应当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说汉骑西逃。我想只要我们的刀够快,他们便跑不了。”
巴雅尔生怕哈斯额尔敦再改口,赶忙肯定道:“本王也是这个意思,这个险值得冒。”
柯尔克穆图也说道:“将骑兵北调,我没意见。”
狐贺鲁紧跟着说道:“我部奉命就是。”
见诸王表态,作为主帅都也该肩上的担子很重,他沉着片刻思索,最后决定道:“竟然如此,右温禺鞮王部和右渐将王部并下辖的丁零等部,从速北调吧。”
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两人起身应诺,抬步掀帘而出,连夜打马赶往代县调兵。
见已有定局,哈斯额尔敦问道:“那狼骑方面呢?我们是不是要知会他们。”
巴雅尔哼道:“金帐养的这几只獒犬,除了大单于的命令,谁的话都不听。
你瞧瞧都这会了,也不见他们来帐中拜见,尊卑不分!还管他们作甚。”
哈斯额尔敦先是一怔,随后点头道:“大家都是共同进退,你们决定吧。”
都也该拍板道:“依本王看,还是先不说的好,省的他们上报金帐,再拿单于令来说事,一来二去的浪费时间,到时候汉军都跑完了。”
巴雅尔点头道:“本王同意。”
哈斯额尔敦顿了顿,道:“那我也没意见。”
都也该颔首,吩咐道:“趁着时间还早,哈斯额尔敦,你代表我右部带千只羊去慰劳新到的狼骑,后面还要他们使力呢,关系不要闹太僵,这次我右部当立不世之功。”
哈斯额尔敦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右贤王,绝对给你办妥。”
都也该又扭头道:“巴雅尔,你代我巡视诸部,检查各部武备,此战容不得半分马虎。”
巴雅尔扶胸道:“接令。”
......
狼骑营地,骑兵们正忙着扎帐篷,喂食休养马匹,正是一片繁忙景。
青部大帐内,阿古达木、赛罕、松图格日乐、须卜里台四部万夫长围坐在篝火边聚首。
青铜锅里炖煮的羊肉散发着诱人的肉香,暖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美味在前,疲乏的诸将本应大快朵颐才对,但四人却板着脸,丝毫没有食欲。
羊肉是哈斯额尔敦刚刚送过来的,同样捎带送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代县的右部骑兵正连夜赶来桑干,右部诸王临时调兵,无疑更改了金帐的计划,右部诸王这是在集体战前抗命。
顺手往火堆里扔进去两根干柴,须卜里台张嘴说道:“哈斯额尔敦这个老狐狸明着来犒军,暗地里透出来的这个消息,实属给大伙添堵,让好好的一锅羊肉,没了滋味。”
阿古达木板着脸哼道:“我看这老家伙就是想吃两头,他要是在右部部族会议上反对,右部的其余王爷会不顾忌?
哈斯额尔敦这是既不想得罪右部诸王,又暗中想讨好金帐。”
见阿古达木将火烧到了王族身上,赛罕立刻出声道:“哈斯额尔敦老王的好赖,还轮不到你我来评判,我们如今也阻止不了右部调兵。
为今之计不是在这抱怨,而是我们该怎么办,大单于厚恩与你我,难道是要我们在这装不知道和哀叹吗?”
一旁不说话的松图格日乐用木柴敲了敲锅,吸引了大伙的注意。
阿古达木忍不住说道:“咋咧?你有胃口吃?”
松图格日乐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想要是右部放弃代县北上,事实上就造成了我大军缩小了包围,这对围歼汉军有利有弊。
现在就怕一旦开战,我们没能从速咬住汉军,汉军大部西窜,也和多拉那边怕是要遭。”
须卜里台跟声道:“如此一来汉军西撤的距离缩短,留下来的力量要比金帐计划的多出不少,以汉军轻骑兵的速度,单黑部狼骑一部,怕是难留。”
阿古达木说道:“不行就我们分一部去支援,抛开辎重,我带轻骑连夜支援过去。”
赛罕摇头道:“不成,根据乌乌纳钦刺探送来的情报,现在汉军斥候已经将桑干到阳原的路途卡住,我们贸然回兵,大队人马不可能不露出马脚,要是打草惊蛇,令汉军察觉不对,直接调头回退平城,你我就是大匈奴的罪人。”
阿古达木气道:“这不成,那不行,难道眼睁睁就这么看着!”
松图格日乐沉声道:“决不能看着,既然大部队难回,那就先派人去知会黑部,让他们做好苦战的准备。
另一路派哨骑直奔金帐,让大单于派援兵去支援黑部。
而我们则只能尽快休整部族,一旦开战就死死咬住汉军,只有我们咬住了,汉军必然难逃。”
赛罕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须卜里台直接起身道:“事不宜迟,行动吧。”
说着三人起身出帐,各自归队准备去了。
阿古达木也知道自家的优势所在,放空头脑,捞出锅里的羊肉大快朵颐了起来,只有吃饱了,才有的是力气大战。
......
白登山北麓,淅沥沥的小雪下,左部兵团正缓缓向南开进,领路的斥候早已将进兵路线熟记于心,根据前些日子的跑马记忆,带领大军前行。
在地上薄薄一层白雪的映射下,身裹羊皮的匈奴骑兵列队向南,根据金帐的规划,他们将直插平城。
夜间的大风呼啸,刮在人脸上如剃刀般锋利,好在毡帽和皮衣为匈奴人抵御着严寒。
有着高超马术的骑兵们将双手揣进袖筒里保暖,用腿来指挥着马儿前进,但在这寒夜低温里,依旧将裸露出来的脸颊冻的青紫。
战马口鼻呼出来的白气转瞬即逝,遇冷后在口鼻处凝结成冰碴子,马蹄在逐渐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不停敲打着。
在这静谧的夜中,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马鸣人喊,无疑又不知道是那个倒霉蛋,踩到了暗处的滑冰,被摔了个人仰马翻。
倒地的骑兵,在众人的帮助下重新上马,但那冻紫的手,怕是没有半天功夫捂不热了。
在这种天气下赶夜路,阿矢斯力也不能过多的苛责什么,他担忧的望着天色,胡须早已经结了霜,现在只盼望后半夜能雪停半晌,让底下的将士们少遭些罪。
第八十四章 北风寒难掩求胜心,突连营掀起汉匈斗
在白登山以西,右部和单于庭大军同样在夜行军,比起阿矢斯力的左部兵团绕山而行,他们的路线阻挡较少,所以相对的轻松些。
入夜后小雪淅沥沥的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多时就配合着体温将骑兵的上半身打湿,再来一阵风,那滋味简直冻得人直打颤。
马背上的冒顿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和眉毛上都挂上了寒霜,望着骑兵们在风雪中顶雪前行,他也是无可奈何,低头瞧瞧自家手上的羊毛手套和脸上围着护脸的羊毛围巾,他尚且顶不住这寒冷,更遑论将士们。
但就是这样的防寒装备,以单于庭的生产力也根本无法满足全军,仅有的物资也只够勉强分发给屠耆军等近卫精锐部队,其余大军则只能在自家毡衣内揣揣手取暖了。
裹了三层熊皮的赵炎臃肿的不像话,打马靠过来说道:“大单于,今夜雪是大了些,但大军的行进却未受多大影响,足矣按约定时间于明日拂晓发起对平城的进攻。”
冒顿微微点头道:“乌乌纳钦一个时辰前发来的最新消息,灌婴的骑兵今夜在阳原城宿营,明日便要东去桑干。
按汉骑的速度来看,估计明天下午,都也该他们就应该对灌婴部发起进攻,傍晚足矣解决战斗。
到时候等狼骑和右部赶来,我们就有足够的兵力一举冲垮汉军主力。”
赵炎眼露兴奋,说道:“按计划我们在平城只需顶住汉军主力一天,这一天很关键啊。”
冒顿并没有接话,反而紧了紧缰绳,沉默的思索着。
见冒顿表现的如此谨慎,赵炎问道:“大单于在想什么?”
冒顿抬手用马鞭指了指南方,说道:“我在想平城的樊哙会如何布防。”
赵炎说道:“按汉军樊哙部和灌婴部的近期动向来看,汉军应当依旧认为我主力仍在代县附近,所以汉军主力才会先下平城,力图将我主力封在口袋里。
按汉军的思路进一步推断,扼守平城的樊哙必然也会将布防的注意力放在平城东。
但平城不算大城,塞不下他的五万人马,必然会有部分汉军在城外宿营,咱们拂晓先破城外汉营再围平城,定能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冒顿沉声道:“话虽如此,不过金帐也只是大致猜到了汉军主力的方向,临战的斥候尚未归来,刘邦所率汉军主力距离平城有多远,这关乎着我们有多少时间来完成斩头,扼喉之策。
过早的跟汉军主力对峙交战,两军搅在一起,对我们来说很难破局。”
赵炎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汉廷与我皆是大国强军,我军很难像对付东胡、月氏般打出立竿见影的效果,仅仅凭借数战就想灭国,不现实。
唯有这水磨工夫,不断扶持汉廷的对手,进而削弱汉廷,再辅以军事打击,方为上策。”
冒顿颔首,赵炎所述,他亦同意。
不多时左右两部的信骑,一前一后摸黑而来。
“大单于,右谷蠡王派卑将前来禀报,右部大军已经行至平城西二十里处,射雕手正在清理汉军的暗哨,大军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大单于,左谷蠡王派卑将前来禀报,左部大军已经在平城东北十五里处列阵,射雕手正在清理汉军暗哨,汉军在平城东筑有连营。”
闻听左右两兵团顺利就位,冒顿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两军穿插就位,平城被围就是板上钉钉。
冒顿遂命令道:“回去告诉阿矢斯力和德努阿,待单于庭主力鸣箭擂鼓,左右两部按计划先切断平城对外界的联系,再伺机冲击平城。”
哨骑应诺而去。
望着哨骑打马消失在黑夜中,冒顿心中对此战的预测不高。
若是能一鼓作气而下平城自然最佳,那样匈奴大军便能将汉军拦腰截断,汉军想救灌婴的骑兵,就必须来撞平城,届时必然给金帐决战的契机。
但再一想樊哙也是军中骁将,在平城不可能不做防备,此役吃掉城外的汉军,大幅度削弱樊哙部的兵力,后面樊哙便只能选择据城而守,将该部牢牢的锁在平城内,亦不是不能接受的战果。
拂晓,鸿都八失喇带领单于庭骑兵列阵待令,在平城东西两面,阿矢斯力和德怒阿亦驱兵就位,不远处平城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是匈奴三军眼中的猎物。
鸿都八失喇和其余两王的任务不一样,他的任务主要是冲乱城外的汉军,尽可能的制造混乱,为左右两军合围平城,争得时间。
“将军,金帐举火了。”
鸿都八失喇肃面颔首,马背上的他抄起长戈前指,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随本将马踏汉营,一雪前耻!”
“杀!”
说着鸿都八失喇拍马而出,身后黑压压的骑兵打马紧随,瞬间马啸龙吟,匈奴铁骑直冲汉营。
平城的北城墙上,值夜的汉军瞭望哨率先发现了北部的火光,立刻鸣锣示警。
城墙上值夜都尉立刻下令鸣鼓,紧跟着鼓声骤起。
闻声得令的汉军弓弩手边跑上墙,边为弓弩上弦,捧箭士卒紧随而来,将一壶壶箭矢分发就位。
巡逻的士卒闻鼓声赶来,跑步上墙前来支援补位。
墙下的汉军将士纷纷从梦中惊醒,老兵们迅速披甲持戈准备迎敌,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迅速上墙布防。
和衣而睡的樊哙突闻鼓声,抄起身旁的剑就冲出了屋子,喝问道:“哪里示警?”
“将军,平城北面,胡骑来袭!”
樊哙命令道:“传令四门都尉守好城池,城外部队有序进城,卫队跟来,本将倒要看看,匈奴人有了单于后能添多少胆。”
......
听着刺耳的鸣锣鼓声,鸿都八失喇暗道汉军好快的反应速度,不过还是晚了。
随着斥候骑兵用套马杆和套索拽开拒马,鸿都八失喇带领骑兵突入汉营。
城外汉军虽然都是跟着樊哙的精锐步卒,但刚在泥雪地里跋涉了一天,梦中突醒下,直面匈奴铁蹄又能有几分战力呢?
鸿都八失喇带着马队左突右冲,掀顶拉帐,汉军营帐被逐一点名。
期间不乏有几个机灵的老兵砍开帐墙窜出,但立刻引来游骑的砍杀。
随着鸿都八失喇的大举进攻,汉军城外的营地内混乱叠生。
时刻关注着平城动态的阿矢斯力和德怒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右部兵团立刻由西北直插东南,左部兵团则由东北直扑西南,两支匈奴大军迅速行动,将平城彻底包围。
待右部的前锋和左部前锋汇合在平城南,在二王的指挥下,匈奴大军四面围攻平城,意图将平城一鼓而下。
在平城东的汉军大营成了匈奴骑兵重点照顾的对象,三面受袭下,营地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疾步登上北城墙的樊哙,刚俯看一眼城外大营,就见鸿都八失喇已经快杀到了城下。
樊哙赶忙吩咐道:“墙上弓弩齐发,压制匈奴骑兵抵近,城外的弟兄,能放进来多少放多少。”
“诺。”
樊哙话音刚落,还未见射马弩立功,就见传信兵飞奔而来。
“将军,平城四面皆有胡骑攻城。”
“什么!”
樊哙闻言猛然一惊,脊背瞬时发凉,心中更是大呼上当。
原本以为只是匈奴人的一次袭扰,但瞧进攻平城的这个架势,那里是小股部队,分明是匈奴主力。
匈奴人声东击西,不声不响的将平城汉军跟中军切分开来,匈奴主力根本不在代县,而在白登山以北!朝廷判断错了敌人的方向。
醒悟过来的樊哙明白,决不能让匈奴人将大军拦腰斩断,平城这颗钉子决不能出事。
樊哙眼神一狠,喝道:“擂鼓传信,全军立刻放弃城外大营,关闭四门。”
“将军,城外还有弟兄…”
樊哙吼道:“立刻传令!”
传信兵黯然的低头道:“诺。”
平城大门紧闭,墙上箭如雨下,鸿都八失喇眼见冲城无望,带领匈奴骑兵转而向东,准备冲击城外汉军最多的平城东营,其余匈奴骑兵亦有样学样。
厮杀声持续了一个时辰,城东汉军在匈奴铁骑的冲击下尽皆殉国。
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樊哙在平城城头冷冷望着城外的匈奴骑兵肆虐,除了城内的三万余人,城外已望不见汉旗。
此时樊哙已经从速安顿好了城中布防,眼见匈奴人没有准备攻城器械,便也猜到匈奴人没牙口来啃平城。
樊哙冷面命令道:“升起狼烟,向陛下示警。”
“诺。”
……
平城南,德怒阿和阿矢斯力碰头。
眼见此战斩获颇多,德怒阿笑道:“左谷蠡王,这城中的樊哙听说也是个勇士,能跟我们一样能生食炙肉,此战他断尾求生,倒是侥幸保住了平城。
但是不打紧,依本王看汉军不过尔尔,东线屡屡吞败,定然是朝鲁无能所致。”
阿矢斯力可没有德怒阿乐观,他眼露担忧,匈奴终究是没能一鼓而下平城,这可能是将来的隐患。
他沉声道:“按打扫战场的情况推断,平城如今只有自保之力,你我还是按令围城,准备跟汉中军对峙吧。
平城的台子已经搭好了,就看桑干那边的都也该唱戏了。”
德怒阿颔首,道:“也好。”
白登山上,金顶帐篷支起,冒顿的王旗和匈奴大纛旗也立了起来,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在此处向西南方望去,平城周围的汉匈局势一览无余。
进帐的冒顿刚坐下,哨骑紧随而来。
“大单于,左谷蠡王,右谷蠡王联名来报,左右两兵团已经合围平城。
城外汉军被我军杀散,但平城未下,左右两兵团正在着手准备与汉军主力对峙。”
闻言冒顿面上不见喜色,只是微微点头算是知道,遂命令道:“告诉两位王爷,继续按金帐计划进行。”
“诺。”
第八十五章 开好局出骑阻路,走停停察觉不对
打发走了信骑,冒顿的眼光落到了赵炎身上,他正在地图前俯首沉思。
很快赵炎按信骑所言,重新标明了汉匈态势。
端详了一会,赵炎说道:“如今汉军已经被我军拦腰截断,灌婴的骑兵军团彻底失去了后方的支援,平城里樊哙也被我大军看住,如今就看右贤王了。”
冒顿凝声道:“在桑干至代县一线,我匈奴云集了有数的精兵强将,数量上是三个骑兵打汉军一个,占尽了天时地利。
金帐为此更是五部狼骑尽出,若是这还不能吃掉灌婴部,右部的这些王爷尽可换了。”
赵炎闻言一怔,看来大单于对右部如今的表现不太满意,随口道:“百里路途金帐已走九十,其余五里靠前线将士用命,最后五里但凭天意,且等着吧。”
冒顿起身走到地图前,斟酌道:“伏击灌婴部的事先放一边。
今日派出的哨骑还未探得汉军主力的情形,一旦获知,我意让阿矢斯力和德怒阿分一部兵去沿途袭扰,迟滞汉军北上的速度。
毕竟他们两部连夜赶路,又添拂晓急战,亦需休整。”
赵炎思索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依我看不如直接派一军主力骑兵示汉以强,进而扰乱汉军高层的判断,让他们猜不出我们在平城到底有多少人马,忌惮意味着犹疑,待汉军摸清楚底细,咱们大事已成。”
赵炎的提议需要的人马绝不能少,冒顿怕阿矢斯力他们既要围平城,又要抵挡汉军主力,必然会兵力不足。
但此举若是能吓阻汉军的话,岂不是真香。
冒顿最终蹙眉问道:“派谁去合适?”
赵炎眼神一转,道:“让鸿都八失喇统领,带上仅次于我本部战力的鲜卑骑和乌桓骑去如何?”
冒顿颔首,道:“允了,以鸿都八失喇为帅,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辅之,领两万骑去。
闾丘黄派信骑去传令。”
闾丘黄领命而出。
......
阳原城,这里的拂晓尚没有战火波及,汉军骑兵一早便整装待发。
稍早前,汉军斥候们便一批批率先启程东探,为大军开路预警。
驱马出城的灌婴登上高岗,望着麾下骑兵有序东进,呼吸着冬日清冷的空气,抬首望了望初升的太阳,今日是难得的晴天。
他在阳原城留下了千骑驻守,其余麾下汉骑尽皆出动,肥饵东行只为吸引,时间会让平城变为匈奴人的墓地。
汉军在阳原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时刻注视着他们动向的匈奴暗哨,汉军启程东进的消息被火速送往了驻扎在北部高柳的黑部狼骑。
黑部狼骑闻讯后迅速集结,骑兵们牵着数匹驮马,开始向阳原方向开拔移动,预备插上门栓。
就在也和多拉启程不久,负责东部方向警戒的百夫长领来了黄部的信使。
“万夫长,卑将奉命前来告知你部,右部主动缩小了桑干附近的包围,汉军若是挣脱大军套马的绳索,黑部将面对几倍与己的汉军。”
马背上也和多拉蹙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这么一来,黑部的处境立刻从由汉军败退途中进行截击,进而造成对汉骑的大量杀伤,转而变成了一定要迎头堵住汉军西突的口子,助右部缚住西逃汉军这头猛虎,否则金帐的伏击战只会化为镜花水月。
也和多拉心中不由的一问,黑部狼骑的这万余骑身家都填进去,够吗?
挥手将让信骑下去,也和多拉斟酌再三,终是没有下令让骑兵停止南下。
作为金帐的精锐,黑部狼骑的使命就是为了大匈奴的胜利献命,为此哪怕是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想清楚的也和多拉唤来信骑,吩咐道:“你即刻启程赶往白登山,当面到金帐禀报大单于,我黑部狼骑的所有将士们,必将为大匈奴战至最后一人。”
......
大汉的中军主力在周勃的指挥下启程向北,因为在阏与大战中的优良表现,陈豨被刘邦亲自点为了大军前锋。
深受皇恩的陈豨在战车上望着大军开拔,心中已经盘算着如何再立功勋了。
正神游天外时,作为手下的嫡系都尉打马而来,一下马便附耳几句。
“什么!”
陈豨听后面色突变,原来拂晓外出的哨骑此时并没有按规定时间回来。
就在陈豨想着这是哨骑懒惰误事,还是其余什么原因,压根没有往敌袭上去想。
毕竟他的前面可是有近十万汉军,匈奴人就算是长出翅膀飞过来,身上也得中上几箭,退一万步讲也不可能瞒得过数十万双眼睛盯梢吧。
认定是手下疲懒误事,陈豨肃脸哼道:“派人去找!一帮不长眼的东西,打了场胜仗眼睛就放到了头顶上,老子定要这帮崽子好看!”
谁知话音刚落,只见先头步卒骤停,身旁的御手赶忙勒马,战马嘶鸣,一时没防备的陈豨结结实实撞到了车上。
扶起歪了的头盔,陈豨正准备起身给御手来两鞭子解气,却听亲兵队长喊道:“将军,快看,是匈奴人!”
陈豨赶忙抬头一看,只见大军北侧出现了大股匈奴骑兵,哨骑因何未归,前军急停的原因摆在了面前。
着急忙慌的传令兵跑来道:“将军,前军发现了大队匈奴骑兵。”
陈豨哼骂道:“老子不瞎!擂鼓,让弓箭手齐射拒骑,步卒列阵迎敌。”
随军鼓鼓点急促,汉军士卒迅速变阵防御。
随着战马起伏的丘力哲哲见汉军快速列阵,他可不想让自家的乌桓骑兵去汉军箭阵下送死,直接带着骑兵擦着汉军弓弩射程掉头而撤,箭矢都舍不得放一支。
望着匈奴骑兵来去匆匆,陈豨也闹了个懵,匈奴人打仗都这么儿戏的吗?
前军的停滞很快引来了关注,信骑打马而来,询问道:“前军将军,陛下询问前军因何而停?”
陈豨刚张嘴,随后脑中想了想道:“你去回禀陛下,我军行进途中发现了千余胡骑,现以被我军箭矢射退。”
“诺。”
望着御前信骑打马而回,陈豨身侧的都尉说道:“将军,按道理此地不应该出现胡骑才对,舞阳侯和颍阴侯的大军可都在前面呢。”
陈豨略有深意的望着前方道:“如今还看不出来好赖,你多派弟兄们向前去探,若是再无胡骑,就只是前军漏人,前面的二人必然要卖人情给我。
若是还发现了匈奴人,再上报陛下,也不会显得本将薄凉,这两位侯爷可都是陛下的老兄弟。”
“诺。”
......
丘力哲哲领兵回到军中,勒马道:“万夫长,汉军的反应很快,我的马队冲不到跟前,汉军的弓弩阵就架起来了,千余骑一个照面就得完喽。”
鸿都八失喇面上看不出喜怒,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下的两部骑兵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笑道:“丘力哲哲首领辛苦了,这趟突袭能让汉军停下即可,杀伤并不是我们此行的任务。
若是咱们跑几圈马,就能完成金帐的布置,本将乐得省心。”
听这么一说,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便知道鸿都八失喇不会拿两部的命去填汉军的坑了,心中自然也明白如何跟鸿都八失喇相处了,既然达成了默契,该做什么二人门清。
不待鸿都八失喇开口,乞伏阿歹驱马向前,扶胸道:“万夫长,我鲜卑诸部亦是大单于治下子民,这一轮袭扰,就让我鲜卑骑来冲吧。”
鸿都八失喇笑道:“乞伏阿歹首领有兴趣一试,本将自然支持,金帐夸功定然有鲜卑部一份。
本将和丘力哲哲首领会为鲜卑骑压阵,汉军若是另有骑兵突来,我等绝不做壁上观。”
没了后顾之忧,乞伏阿歹拍马而出。
刚刚启程没多久的汉军再遭鲜卑骑突袭,陈豨两轮箭射退乞伏阿歹后,便下令汉军列阵驻足,将指挥权交给副将,意识到不对劲的陈豨决定去中军面见刘邦。
两次突袭的匈奴骑兵都使用不同的旗号,两者加起来已有万骑之众,樊哙和灌婴在前面怕不仅仅是失职这么简单了,平城定然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情况。
刘邦阴着脸听着陈豨奏报,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军北边突然出现了万余胡骑,那朕的平城呢?”
陈豨张口无言,立马跪了下来,他不敢往下说了,本就出身罪臣韩信帐下,再得罪如日中天的丰沛班底,大汉的朝堂上还有他立足的地方?
作为大军主将,周勃见此开口道:“陛下,我大军距平城只不过半日路程,如今只是发现了胡骑袭扰,并不能说明局势有大变。
依臣看不若前军列阵而前,速度上固然会慢些,但胜在稳妥。
再派多路斥候北探平城,总要先弄清楚这胡骑是侥幸漏过来的,还是说局势有变。”
刘邦心中也打着鼓,沉声道:“先按绛侯说的办。”
“诺。”
周勃见机抱拳道:“臣愿领前军兵,为陛下一探究竟。”
刘邦望了眼底下跪着的陈豨,笑道:“你去岂不是牛刀杀鸡,绛侯当统中军,前面的事还是陈豨去吧。”
“诺。”
见刘邦驳了周勃,陈豨便知道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打马归阵后立刻组织汉军列阵推进。
第八十六章 惊望狼烟知事变,鏖战西南赌平城
汉军调整期间,鸿都八失喇、乞伏阿歹、丘力哲哲三人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凭借马快避实就虚,轮番领兵袭扰汉军各处,迫使汉军走走停停,时间在飞速流逝。
再能遥望到平城时,前军斥候率先发现了平城燃起的狼烟。
“将军快看!平城在给我们示警。”
望着远方孤直的黑烟,陈豨眼露惊恐,心中沉声道:“祸事了。”
如果说起先他跟汉军诸将都心存一丝侥幸的话,现在怕是得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买单了。
樊哙部被围示警,除了匈奴主力,那部胡骑还能有这个实力?
平城的烟宣告着汉军上下完全判断错了匈奴主力的方向。
陈豨四顾战场,心中明白这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局面了,遂肃面冷声道:“将平城的起烟的消息立刻禀报给陛下。全军立刻停止前进,擂鼓列阵,防御。”
“诺。”
前军紧锣密鼓的布置防冲击阵,陈豨一抬头,只见前军斥候飞奔来,朗声道:“将军,大军东北十五里处,发现匈奴主力列阵堵路,静待我军,人马望去不见尽头。”
“再探再报。”
话罢,陈豨扭头吩咐道:“令弓弩手先成箭阵,谨防匈奴骑兵突然冲击。”
“诺。”
后续赶来的汉军迅速补充大阵,但汉军的整体前进状态却停了下来。
得到陈豨战报的刘邦火速召见军中诸将,御前亲卫赶忙在雪地里铺开地图,做好简易的准备,便立刻警戒了起来。
诸将围站,现场气氛显得异常压抑,匆匆赶过来的大伙都不敢大声喘气,匈奴人能在平城西南列阵,那前面近十万汉军人呢?怕是生死未卜。
见诸将不敢言,陈豨暗地里一寻思,决定投石问路,出列抱拳道:“陛下,根据前线斥候来报,可见匈奴主力尽在平城,依臣浅见,朝廷判断失策,致使舞阳、颍阴两位侯爷此时身陷囹圄,皆因文士出使回来后妄言误国。
臣请陛下杀娄敬等使臣,就是这些酸腐文人带来了假消息,令我大军完全判断错了匈奴主力的方向,错使大军陷入被动。”
见陈豨率先谏言,将文士推出来顶锅,此时在场的文武领头,陈平和周勃皆抬眼看了陈豨一眼。
刘邦抬眼望着陈豨,现在可不是追责的时候,他哼道:“判断匈奴主力在代县的,在站的谁没份,其中就包括朕,尔今战事紧急,当以应对眼前战局为主。”
陈豨低首抱拳道:“臣失言,请陛下降罚。”
刘邦不耐的挥挥手,算是放过了陈豨,陈豨入列原位。
这一来一回,让诸臣明白了刘邦的心思,陈豨自然又一次收割了文武们的好感。
陈平道:“陛下,阳夏侯所言怕是有失偏颇,战场局势变换莫测,就算是留侯亦有误时,臣看我大军此时不如一稳,待摸清了匈奴人的底细再行进兵不迟,如此也谨慎些。”
一听陈平要为文士翻身,这帮穷酸文人简直乱弹琴,从关中听了一路谨慎之言的夏侯婴立刻呛声道:“谨慎,谨慎,都谨慎完了还打什么仗,要我看五成机会就能一搏。
况且他冒顿的狼骑亲军不弱,但咱汉军也不是吃素的,秦楚都能打赢,还打不过胡儿?
再说这一路上匈奴人咱也杀的不少,也没见那个胡儿的脖颈比旁人硬,陛下咱们也该找些硬茬子练练牙口了,不然兄弟们非得闲出病来。不过瘾呐!”
“就是,就是。”
其余诸将纷纷请战道:“陛下,臣也想见识一下北地疯传的匈奴狼骑。”
周勃不失时机的出列道:“陛下,一日之内匈奴人不可能吃掉舞阳侯和颍阴侯的十万之众,平城的警示烟就是最好的例证,舞阳侯他们只是暂时被围,并不是被歼灭。
臣请陛下发兵,速进平城。”
刘邦从不缺果决,他起身将随身王剑赐给周勃,道:“陈豨为前锋,绛侯统前军,朕当亲临战阵督军迎战,开战!”
“诺。”
陈平明白刘邦的选择后,不禁为娄敬等人默哀三秒,弃子能否活命,全看此战胜负了。
......
鸿都八失喇带着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返回军阵,此时阿矢斯力和德努阿已经布好了阵势静待汉军。
鸿都八失喇回来时,带来了汉军同样在列阵的消息。
德努阿望了眼天色,笑道:“汉军果真跟老牛一般无力,磨磨蹭蹭,都快到午时了,还没有走到我军跟前。”
一旁的阿矢斯力肃声道:“还是慢些的好,咱们虽然以逸待劳,但连夜赶路,又围了平城,将士们休息不足,若是苦战怕是难以持久。
况且咱们身后平城里还装着樊哙的数万汉军,令我们必需要舍弃一部分兵力看住平城,这样一来能咱们能跟汉军正面作战的兵力又少了,以少御多,马虎不得。
我意让鸿都八失喇带一部骑兵游荡在阵外,牵制汉军,令其不敢全力攻我军阵。”
德努阿点了点头,用马鞭指着西南方说道:“论脑子我比不过你,但战场冲杀我却不差?
我带着右谷蠡王部的骑兵先上,全军交给你来节制吧。”
阿矢斯力略有深意的望了德努阿一眼,颔首道:“右谷蠡王果然高义。”
德努阿摆摆手,道:“左谷蠡王统军吧,本王先行一步。”
望着德努阿带亲卫离开,护卫在一旁的老巴根凑过来说道:“王爷,这德努阿王爷倒像是转了性子,我本以为他会跟王爷争一争这指挥权呢。”
阿矢斯力摇了摇头,拨马指了指军阵的东北向,解释道:“这种在金帐眼皮子底下的指挥权有名无实,搞不好还得担责,绝不是什么美差,德努阿不傻的。”
巴根拨马望了一眼身后的白登山,曾经还要靠着巴结自己才能获得银帐物资的大王子,此时已经变成了连自家王爷都不得不俯首帖耳的人物,只能叹世事变化无常。
阿矢斯力唤来鸿都八失喇和乞伏阿歹,又分出一万骑,让鸿都八失喇在阵外游弋,伺机而动牵制汉军进攻。
白登山上,冒顿登高望远,加上信骑消息的补充,金帐时刻掌握着战场上的变化。
山顶上空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鹰啼,盘旋在天空的数只战鹰,正在为匈奴人监察着四方。
接过通报,赵炎说道:“阿矢斯力的布置不错,单鸿都八失喇这一部,足矣牵扯汉军两倍步卒有余,这令汉军主力不敢全力攻我军阵,时间便站在我们一边。”
冒顿眼不看人的说道:“老帅自然还是有些经验的,左右两兵团只要能缠住汉军主力,拖下去就是大功一件。”
眼见局势大利,赵炎挑眉问道:“大单于不若跟炎打一赌如何?就堵这平城里的樊哙,会不会配合汉军出城夹击。”
冒顿扭头望了眼心大的赵炎,想了想说道:“此时平城内汉军尽皆步卒,列阵方能抵挡我骑兵冲击,我若是樊哙就会死守平城,只要平城一日不下,金帐便要时刻顾忌,这不比出城胜战有用?”
赵炎则不以为然,说道:“臣倒是不觉得如此,樊哙一定会出城配合的,毕竟他轻敌被围在先,需要做给汉廷看,有时候态度远高胜负。”
冒顿先是一怔,随后释然,将军首先得活着不是吗?
想到此处,冒顿说道:“既然赵相如此笃定,金帐不妨派特鲁带人静候一旁,若是能下平城,自然最佳。”
说话间汉匈双方就已经摆开阵势,德努阿一马当先,领骑兵跟陈豨的前锋步阵互相试探。
鸿都八失喇随时能进场的骑兵游弋在场外,这给前军主帅周勃造成了很大的忌惮。
皇帝的赤龙旗的确鼓舞了汉军将士,但同样给了压力,此战能胜、能平,绝对容不得败。
这使得周勃选择了最稳健的打法,弓弩押阵,矛兵甲士列阵,似巨浪扑面强推。
察觉到汉军的稳健,知道汉军大阵骨头难啃,阿矢斯力也见招拆招,他派轻骑兵不停的袭扰汉军的左右两翼,用骑兵的灵活和速度,不断调动汉军被动防御,拉扯汉军军阵,进而达到迟滞的目的。
毕竟他深知金帐拖延的目的,求胜的动力欠佳,主帅都是如此,汉匈双方很快陷入了对峙鏖战中。
平城南城墙上,樊哙眺望着西南方,但目所能及却不见赤甲红旗,只有远处的隆隆鼓声传来。
听着这熟悉的鼓点,平城内的汉军终于能在心中松一口气,援兵来了。
左路都尉喜道:“将军,听鼓声是陛下的中军到了,这鼓声连绵不断,怕是大军正在和匈奴人鏖战,咱们是不是趁机组织人马冲一波,里应外合敲死这帮匈奴人。”
樊哙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络腮胡,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越是心急时越要好好思量。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匈奴人敢围着平城,自然会防着我们突围。
匈奴主力在此,我汉军的主力亦在此,从匈奴人夜袭平城就知道这帮狼崽子此次是有备而来,本将看西南面的大战不会草草结束,且等着吧。
待到了下午,我等趁机试上一试。”
“诺。”
第八十七章 顾大局金帐忍抗令,察危险汉骑入包围
白登山上,冒顿正和赵炎乐观的拿平城汉军做赌,紧接着债便来了。
“大单于,黄部狼骑和黑部狼骑派来的信使到金帐了。”
冒顿一怔,他还没往坏处想,随口问道:“松图格日乐和也和多拉,此时不应该有战报啊。”
但仅仅半秒过后,冒顿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此时派人来,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松图格日乐这会应该率领黄部狼骑,配合右部在桑干设伏才对,却不经过老帅都也该便越级上报金帐。
也和多拉这会应该率领黑部狼骑直插汉军身后才对,时间上也对不上,尚未接战便来信使,奇怪。
冒顿望了一眼同样察觉不对的赵炎,转身冷脸回到位上,直截了当的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两个信骑进帐便拜。
黄部狼骑的信使先道:“禀报大单于,臣奉青白赤黄四部狼骑万夫长之命上报金帐,右部诸王将代县兵力擅自北调,主动缩小了对汉军的包围圈。”
冒顿眼睛突睁,咬牙硬生生将骤升的怒火吞了下去,继续问道:“也和多拉怎么说?”
黑部狼骑信使道:“回禀大单于,松图格日乐万夫长已经知会了我军,也和多拉万夫长通令全军,我黑部狼骑将为大匈奴战至最后一骑。”
冒顿冷脸不语,一旁的赵炎赶紧给闾丘黄使眼色,闾丘黄赶紧悄声将两位信骑带了下去。
片刻,王座上冒顿咬着牙冷声低喝道:“真是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呐。”
瞧着冒顿如此冷静,赵炎知道这是他极端愤怒的表现,右部诸王这次违抗金帐命令的事,绝不会有好下场。
私下里赵炎可是知道冒顿为了此战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金帐对此战亦是压上了所有身家,右部诸王闹这些,事后必将付出代价。
赵炎也不想落井下石,劝道:“大单于,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时金帐再派信骑督改已经来不及了,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黑部和也和多拉万夫长顶住西窜的灌婴了。
也许右贤王他们按战局变化收缩包围,将灌婴部全都装进去了也说不定,那样双方的战斗将很快结束。”
冒顿瞪了赵炎一眼,反道:“话挑好的讲?你瞧灌婴像傻狍子吗?你难道也觉得朝鲁西线战败是因为自己蠢?
一个短时间内能发现我军配备马镫的用处,并且迅速配备五六万骑兵的对手,在你们眼里都是傻子?
灌婴麾下是跟我们一样训练有素的骑兵,没有足够的追击距离,狼骑轻易也吃不掉他们。
你不会指望右部的瘦马,能在追击战中追上汉骑,进而全歼吧。”
赵炎一时语塞,自己何苦当这个好人,挨锤。
右部诸王将此事想的太过简单,也不想想金帐为什么会费时费力的摆出如此巨大的阵势。
怼了赵炎,冒顿望着闾丘黄冷声道:“传令下去,让者古耐将屠耆军集结到白登山东南,披甲,待命。”
“诺。”
赵炎知道屠耆军是金帐手中唯一的机动兵力,冒顿这是准备拿他们去堵黑部未封住的口子。
......
平城战场上,汉匈两军打的火热,而在桑干城外围,气氛却显得异常压抑。
此处云集了全匈奴最精锐的骑兵军团,各部按计划就位,伏击的口袋悄然张开。
由东北面展开,起先为黄部狼骑开头,顺时针而下分别为赤部狼骑、青部狼骑、白部狼骑、右贤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右渐将王部,以及右部下辖的丁零等部,大军呈半月状,而桑干正处在月中的位置。
身为此战主帅,都也该纵马亲临前线,帅旗下往来的信骑不断。
作为情报万夫长的乌乌纳钦亲自侍奉左右,禀报道:“右贤王,灌婴部已经出阳原城向东,往桑干城走了一半路,午时即可抵达桑干城外围,未时汉军后军就能全部进入我军的伏击圈。”
都也该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单于培养出来的獒犬们可真是各有所长,用起来颇为顺手。
都也该摆摆手,道:“再探再报。”
“诺。”
……
灌钧作为大军前锋,带领骑兵迅速向桑干城挺进,这一路上,汉军骑兵端掉的胡营不在少数,想来消息传到匈奴金帐,其主力必定不愿意放过香饵。
“都尉,斥候发现了些马蹄印,拿捏不住,要您去看看。”
灌钧挥鞭打马,跑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斥候伍长见灌钧来了,赶忙起身道:“都尉,此地是背风坡,前些天的雪没有完全盖住马蹄印,由此推断前不久在这必然经过了大股骑兵。”
灌钧的脸冷了下来,他跳下马亲自查看,跟伍长说的并无二致。
灌钧疑道:“这些蹄印都是往桑干方向去的,蹄印叠着蹄印,匈奴人这是走的很急啊。
会是什么原因呢?”
“都尉,会不会是匈奴人的一次平常调动。”
灌钧想了想,蹙眉道:“我军一路东行,并未发现过有一支匈奴大股骑兵的踪迹。
看此处蹄印的深浅,不像是日久的,匈奴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调兵,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经过禀报后的灌婴也赶了过来,刚勒住马,灌钧就起身跑了过去。
灌婴问道:“什么情况?”
灌钧抱拳道:“回禀将军,斥候发现了一处匈奴人留下来的蹄印点,都是新印,雪没有盖住,看样子匈奴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向桑干方向调兵了。”
“调兵?”
灌婴蹙眉,扭头喊道:“传令官,今日平城方向可有信来?”
“将军,今日未来,是否要派人去阳原问问?”
灌婴怒道:“立刻去!”
意识到危险的灌婴立即喝道:“全军停止,各部做好作战准备。”
“诺。”
汉军各部紧张了起来,骑兵们纷纷开始临战检查装备,随时准备作战。
见灌婴如此谨慎,灌钧觉得有些大惊小怪,说道:“将军,些许蹄印怕是不能充当例证,此时停军,怕是有畏战之嫌。”
灌婴瞪了侄子一眼,骂道:“陛下将全部骑兵交付给本将,本将岂能大意,你个竖子岂能如此轻敌?”
挨了骂,灌钧心中不服气,遂出主意道:“将军,我军离桑干城很近,不若派千骑急行,匈奴人的主力若是在代县,桑干必然不会空。”
灌婴看了一眼灌钧,若这是匈奴人的圈套,这些人怕是难回了。
灌钧目光灼灼,抱拳催促道:“将军,事不宜迟,就让我带本部去吧。”
最终灌婴点了头,嘱咐道:“小心些,你们每人多带一匹马。”
“诺。”
......
时刻关注着汉军的匈奴哨骑,将汉军停止东进的消息立刻回报。
乌乌纳钦不敢怠慢,赶紧上报给左贤王都也该。
都也该神色凝重,蹙眉道:“你是说汉军停了,什么原因探听清楚了吗?”
乌乌纳钦摇了摇头,羞愧的说道:“未知。”
都也该凝声道:“咱们的包围圈里,汉军现在有多少人马?”
“按时间推断,只有三分之二的汉军进了埋伏圈。”
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决不能让张傲逃窜的事再发生了,代县的兵北调,此时都也该帐下兵多将广,有迅速合围汉骑的力量。
都也该眼露狠色,命令道:“传令诸部进兵!”
居然提前进兵,这一来一回汉军能跑一半,乌乌纳钦吓得瞬间不敢接言。
都也该瞪眼质问道:“怎么?本王的命令使唤不动你们了?滚去传令,出了事,本王自会跟金帐交代。”
见都也该如此决绝,乌乌纳钦扶胸应诺。
随着信骑飞奔,匈奴诸将接到命令的神态各有不同,但尽皆按令起兵。
……
灌钧走了一半路就勒住了马,问道:“我们离桑干还有多远?”
“回都尉,不到十里地。”
灌钧蹙眉道:“走到这还碰不上匈奴人的哨骑,太反常了。
调头,我们回去!”
灌钧一声令下,麾下的千骑立刻调转马头。
见汉军扭头要撤,桑干城内的匈奴骑兵急不可耐的冲了出来。
这一露头,灌钧立刻明白中圈套了,指挥全军打马狂奔。
此时灌婴派去阳原的人也回来了,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信骑在半路上碰上了阳原留守派来的骑兵。
留守的军官见一早上都没有收到平城的传信,察觉不对的他派人来询问灌婴,这一来一回倒是省了时间。
灌婴的心情沉重了起来,樊哙不会如此马虎,连信使都不派的。
正胡思乱想间,亲卫喊道:
“将军,灌钧都尉回来了。”
灌婴抬头一瞧,灌钧勒住兴奋的胯下战马,紧忙道:“将军,东边的桑干是圈套,我们刚回头,匈奴骑兵就都冲出来了。”
不待灌婴回答,只见哨骑接踵而来。
“将军,我军北部出现匈奴的大队骑兵。”
“将军,我军南部出现匈奴的大队骑兵。”
“将军,我军东部尾随灌钧都尉回来的匈奴骑兵,已经跟前军交上手了。”
“中计了。”
匈奴人这是布了口袋,灌婴沉声道:“左右都尉各带五千骑撑住大军的南北两面,左右将军从速指挥大军西撤。
灌钧,你带本部来断后,擂鼓,全军调头,回阳原!”
“诺。”
汉军的拒止骑兵很快列阵而出,相继在三面跟冲上来的匈奴骑兵接战。
但汉军很快发现了不对,匈奴骑兵的数量远远超出了战前预想。
阿古达木率领青部狼骑如疾驰的旋风般飞驰跃进,由东北方向对汉军的北拒止骑阵发起冲击。
青部狼骑凭借着战马极佳的冲击力优势,快速冲进汉军阵中,阿古达木手持长戈左刺右挑。
青部狼骑以阿古达木为锋镝,宛如一支离玄的箭般射入汉军阵中。
汉匈双方在并马骑行的对抗中,匈奴骑兵以娴熟的马技和悍勇的身体素质,配合着喂食粟米的强健战马,对汉军骑兵进行教科书般的切割打击。
青部狼骑身侧的赤部、白部狼骑亦是马力全开,宛如三匹恶狼般,不停的冲击汉军拒止骑阵,双方且战且走,汉军骑兵妥妥落入了下风。
局面上,守不住的北部拒止汉骑,只好被迫向中军靠拢。
灌婴见此只好再次向北部派兵支援,只有顶住匈奴骑兵的冲击,大队汉骑才能力争活路。
第八十八章 舍马躲避斩腰刀,游骑相遇闻退号
汉匈十几万匹战马在晋北大地上飞驰,但对汉军来说,却没有好消息。
大军南面突然出现匈奴右温禺鞮王和右渐将王的旗号,两部骑兵开战就是毫不留手的全线压上。
狐贺鲁和柯尔克穆图打起仗来亦是好手,他们亲率王帐骑兵打头,带领部族骑兵不停冲击汉军南部的拒止骑阵。
汉军东面的屁股后头,更是匈奴三大主力之一的右贤王部。
马背上,灌婴见大军南北两向在匈奴骑兵的凶悍冲击下,汉军在移动防守上岌岌可危,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汉军至少千骑坠亡,而这只是开始。
他拼命的喊道:“打马!打马!全力向阳原方向撤!”
但好运此时却离汉军越来远远,在汉军平行移动的北方,黄部狼骑正在松图格日乐带领下狂飙突进。
疾驰的马背上,亲卫队长抬臂一指,喊道:“万夫长快看,是汉军的帅旗,咱们已经追到汉军中军了。”
松图格日乐扭头一望,远处汉骑簇拥着西进的,可不就是灌字旗。
“灌婴。”
抽出马刀,松图格日乐挥臂向前,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跟着我斩将夺旗!”
“斩将夺旗!”
“杀!”
在松图格日乐的带领下,黄部狼骑调转马头,如一把利刃般由北向南切向汉军,誓要将汉军拦腰一刀两半。
“将军,北边,北边有匈奴骑兵。”
灌婴扭头一看,北方黄马如云,这部匈奴骑兵绕过了自己布置的北部防线。
马背上灌婴扭头回看,发现汉军的南部防线尚未被破,而殿后的灌钧却利用弓矢,压制住了身后的匈奴骑兵,已经有脱战的趋势。
再一看匈奴人的东南北三面骑兵存在着速度上的差异,属于北快,东南慢,看来匈奴人的战马也不都是好马。
发现机会的灌婴再做布置,他急声命令道:“中军骑兵去抵挡打黄色狼头旗的匈奴骑兵片刻,闻号而撤。
令灌钧加快速度,从速摆脱东部胡骑。
北面的拒止骑兵给我调头冲南面,合力给我把匈奴人的南部骑兵压下去。
其余大军往西南方向撤。”
随军号手立刻按令吹号,汉军诸部闻号而动,再做调整。
中军骑兵和松图格日乐迎头撞上,人多却精悍的汉骑中军强顶着黄部狼骑冲锋。
灌钧则相对轻松,他一轮箭射退都也该,撒鸭子就跑。
而汉军的北部承担拒止任务的骑兵,本就拼不过青白赤三部狼骑,却在号声中强行调转马头,不顾身后三部狼骑的袭杀,直扑南面。
南北两拒止汉军合兵后,猛冲右温禺鞮王部和右渐将王部,狐贺鲁与柯尔克穆图被汉军的突然反攻打了个措手不及。
南面狐贺鲁和柯尔克穆图气势一滞,灌婴借机带领大股骑兵向西南撤退,避开了北部斩腰的松图格日乐。
而作为汉军奋力一击的拒止汉骑,则被黄部狼骑迂回抄底,松图格日乐配合青白赤三部狼骑宛如一张大手将汉军牢牢攥住,右部见机跟上,匈奴骑兵迅速将汉军的拒止骑兵团团围住,结局亦是注定。
狼骑配合右三部合围了汉骑,见局面已定,赛罕打马找到冲杀的阿古达木,急道:“汉军多一半骑兵窜了出去,这里交给我和须卜里台,你赶紧召集部众,继续追。”
阿古达木点了点头,一把扯缰,喝道:“青部狼骑跟我来。”
青部狼骑随着阿古达木重新聚合,打马而追。
赛罕担忧的望了一眼后,扭头喝道:“全力围歼汉军骑兵,要快!”
……
随阿古达木追击的脱木兀惕充当侧翼游骑。
发现汉骑背影的松塔木立马喊道:“千夫长,快看!是从右贤王部骑兵手里跑出来的汉骑,他们骑术不差,已经射落了我们不少人马了。”
脱木兀惕扭头一瞧,确是如松塔木所言,这千余汉骑弓马娴熟,一路且驰且射,丝毫不逊自家精兵。
脱木兀惕激起战心,哼道:“健牛争角,只有一头可活,我狼骑何惧!咱们也去领教一下汉军精锐的斤两。”
松塔木显然更直白,马鞭一挥,喝道:“弟兄们,打精锐!”
“打精锐!”
脱木兀惕麾下的千骑立刻鼓噪吆喝,快速分配好战术的骑兵们快速抽打战马,凭借胯下战马的优秀脚力,一点点追近汉骑。
灌钧摆脱了右贤王部的骑兵后,率领麾下骑兵紧跟着汉中军的屁股后面断后。
契合着战马奔跑的颠簸,灌钧扭腰四顾,鹰隼般的双眸扫视寻找着射程内的猎物,瞬间锁定一个吆喝指挥的匈奴军官。
灌钧抓住机会,迅速调整马速,腰腿发力夹住战马,咬矢上弩一气呵成,对准斜后方的追击目标抬手就是一箭。
胡骑胯下的青马应声而倒,马背上的人直接飞了出去,落地后不待起身,后续的马蹄下便难存完骨,引来匈奴阵中一阵混乱。
脱木兀惕兜转马头,躲开前方的混乱,单手控缰,硬弓在手,随着战马的跑动,双腿控马,解放出来的双手引弓抽箭,砰!箭矢飞入汉军阵中,汉骑应声而倒。
松塔木、哈朵等人亦有样学样,不停的箭矢追击下,汉军骑兵纷纷落马。
灌钧翻身弩射,引弓用矢,汉匈两军来来回回的较量下,皆有死伤,但骑射方面汉骑终究是逊了一手。
冷眼望着汉军如此顽强,脱木兀惕知道耗下去并不划算,他对着松塔木和哈朵比划了个手势,各百夫长互相传递下,尽皆明白千夫长决定冲锋了。
脱木兀惕决定利用自家战马的优势,靠近战的优势吃定汉军。
灌钧时不时回望身后骑青马的匈奴骑兵,发现他们本来三三两两的队伍开始聚集。
察觉到匈奴人准备冲击,灌钧深知近战自家并不占优势,一旦跟匈奴骑兵搅在一起,绝对没有活路。
省不得马力了,灌钧喝道:“齐射一轮!放开马力,脱战!”
汉军骑兵齐齐射出箭矢,箭雨撒下。
脱木兀惕带领麾下骑兵快速拉开躲箭,随后转手便打马加速,胯下战马全力奔跑,汉匈两军间的距离,正在肉眼可见的缩短。
在两人追逐期间,阿古达木带领青部又一次杀入汉军阵中,死死咬住汉军西撤的脚步。
灌婴自然知道此时交战风险巨大,一旦匈奴人的后续骑兵追上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不救只会散了汉军人心,汉军本就在撤退途中,这口气绝不能垮。
现实的情形迫使灌婴指挥骑兵兜头来救,双方展开一场大战。
灌钧见身前的汉军突然兜头迎战,被匈奴骑兵追了一路,他肚子里早是火大,马速一缓,便听周遭骑兵们喊道:“都尉,我的箭矢射完了。”
“我也没了。”
“我也是。”
灌婴赶紧低头一扫自己的随身箭壶,其中箭矢只剩两支,此时他终于明白匈奴人为何不次发箭雨,而是选择更多的点射。
汉军步卒大阵作战时尚且还有后勤补充,而骑兵一旦跑起来,身上的箭矢可是用一支少一支。
而且汉军骑兵处在追击途中,时刻的重压让他们的弓弩准头下降,只能依靠大范围的箭雨拒止靠近的匈奴骑兵,一来二去随身箭矢自然是眨眼功夫便没了。
既然如此就冲垮匈奴人!灌钧扯动缰绳率领麾下数百骑兜转马头,喝道:“弟兄们!抽剑握戈!随我冲阵!”
将士们抽出长剑,肘下夹端着戈矛,满面决绝。
灌钧长剑前指,喝道:“汉骑!进攻!”
“杀......”
将士们怀着对敌人的仇恨,挥舞着战剑戈矛,驾驭着胯下奔驰的骏马,竟是向着身后的匈奴骑兵迎头冲来。
见汉军兜头冲锋,脱木兀惕丝毫不敢大意,他迅速将手指放进嘴里发出几声呼哨,紧接着呼哨声不断,青部狼骑闻讯聚拢而来。
脱木兀惕喊道:“不要跟汉军硬拼,给我兜圈子,利用箭矢消耗汉军。”
青部狼骑在各自百夫长的指挥下,先是假做跟汉军相对而冲,却在距离百步时突然如溪流般左右分开,避开了汉军冲锋,灌钧所率的汉骑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在匈汉两军交错时,早已准备好的青部狼骑在短时间内,近处骑兵投掷飞矛、战斧,远处骑兵弯弓射箭,对着汉骑火力全开。
一个照面过后,双方兜马转向,胯下战马喘着粗气,而灌钧左右瞥了一眼,麾下将士死伤惨重,百骑骤亡。
匈奴人居然不跟自己硬拼,而是凭借着骑兵的马术和战马优势吊着自己,明摆着是要耗死他。
脱木兀惕勒住了马,松塔木靠过来笑道:“千夫长,汉军已成困兽,再兜两圈,咱们就能磨死他们。”
脱木兀惕点点头,但作为主将和老猎手,他明白被逼到墙角的猎物,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就在脱木兀惕想着继续围猎灌钧时,只听北方传来撤退的号角声。
脱木兀惕扭头望了眼北方,哈朵打马靠过来说道:“千夫长,是阿古达木万夫长吹响了撤退号,咱们该撤了。”
脱木兀惕扫了眼百米外准备再冲的汉骑,冷声道:“箭雨射退,撤。”
松塔木带着满脸的不开心,扶胸应诺去执行撤退的命令。
灌钧引兵再冲时被脱木兀惕的箭矢所阻,刚一勒马就见匈奴骑兵打马而走,主动脱战。
犹疑的灌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灌婴的亲卫队长赶来喊道:“都尉,将军引军回救,咱们耽搁不得,赶紧聚拢人马,撤。”
灌钧不作多想,赶忙应诺。
原来阿古达木率领青部狼骑追击灌婴时,虽然咬住了汉骑主力,但灌婴果断的指挥主力骑兵翻身回救,战场上数量众多的汉骑有复围青部狼骑的趋势。
青部狼骑满编才万人,几场仗打下来,人数早已不满,如何顶的住近三万汉军的反扑。
阿古达木纵有千般不甘,亦只能下令脱战,避免陷入重围,这才是脱木兀惕听到撤退号的由来。
见匈奴骑兵主动脱战,灌婴赶紧组织大军继续往阳原方向行进,此时时间就是命啊。
第八十九章 速进兵老王放权,遇驼城汉军一搏
脱木兀惕赶过来时,阿古达木正在一处矮岗上发脾气,金帐调拨近十万之众,在局部战场上青部却被汉军以数量逼退,真是无比的憋屈。
满脸汗未干的阿古达木扭头问道:“后面的狼骑和右部骑兵赶到了没有?”
斯玛握着刀把,蹙眉回道:“万夫长,咱们身后十几里地,没见个人影。”
阿古达木的脸更垮了,哼道:“再派人去催,他们再不来,汉军都跑完了。”
斯玛扶胸应诺,转身再去挑人。
阿古达木又催促道:“让弟兄们抓紧时间换马,随军携带的战马要是不够,就能换多少是多少,其余人等赛罕他们上来再换。”
“诺。”
没过几息阿古达木便重新上马,他不敢多歇,刚吩咐完就带着三千青部狼骑继续出动。
其余狼骑只能等后续部队上来,为他们带来更多的替换马匹了。
......
在围歼战场上,都也该的速度同样不慢,他指挥诸部吃掉包围圈中的汉骑后,迅速指挥各部从速追击。
初步得到此战斩获,他心中不免添杂些许急躁,包围圈中围住的汉骑,至多是东来桑干汉骑的三成,灌婴的果断操作令匈奴大军的斩获远低于预期,这要是再跟丢了汉骑主力,不难想金帐必定数罪并罚。
马背上的都也该满面寒霜,他扭头问道:“右温禺鞮王部和右渐将王部的部族骑兵都跟上来了吗?”
乌乌纳钦摇头道:“回大王,还没有。
两部配备的战马本就不如狼骑的精粮马,先前北调仓促,开战时战马尚未缓过来,速度上自然受限。”
都也该想骂人,真的。
开战前狐贺鲁和柯尔克穆图这两小子拍胸脯的大言保证,临了却突然掉队,此时他不免后悔没有将狼骑分一两部到南部去,否则战局上也不会出现北快南慢的尴尬局面,致使让汉骑抓住机会向西南逃窜而束手无策。
其实若不是都也该因战局变化而突然开战,待到下午,右温禺鞮王部和右渐将王部的战马经过短暂休整,两部的骑兵会表现更好,可惜战局混乱多变,谁又说的准呢。
斟酌了片刻,知道不能再等的都也该果断道:“乌乌纳钦,你去传本王将令,黄白赤青四部狼骑即刻放弃缴获,从速追击汉骑,本王给他们临机专断之权,遇战不用再加请示。”
见都也该直接放权,乌乌纳钦心中振奋,狼骑终于能放开手脚开干了,他赶忙应诺。
望着乌乌纳钦兴冲冲的背影,都也该心中也是无奈,本指着狼骑能为右部做嫁衣,现在看来只希望右部少些过就好,功劳是指望不上了。
心中来气的都也该转头狠声道:“给本王传令,本王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让狐贺鲁和柯尔克穆图即刻带兵跟上来。
否则他们就自己去金帐请罪吧,看看当年的驼城之盟够不够保住他们的脑袋。”
见老王动怒,信骑不敢多留,拨马就走。
都也该挥臂喝道:“传令下去,就算把战马给本王跑死,也要在阳原堵住汉骑主力。”
“诺。”
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得到都也该的军令后,不敢怠慢,连俘虏和斩获都不要了,换了马便即刻启程。
但这一轮折腾下来,时间总是不等人的,而有些时间则是需要人命去填的。
阳原城北,黑部狼骑在也和多拉的指挥下顺利赶到了预定战场。
哨骑四探,经过勘察后,黑部诸将都属意在阳原西北侧布阵,放半条路给汉军冲,进而减少汉军亡命斗志。
可也和多拉已经明白,自己是大军堵路的最后一道阻碍,根本没有后退放弃的可能。
最终也和多拉决定面东背西,当道下驼城,正面堵住汉军西撤的退路。
黑部狼骑的将士们牵着一匹匹骆驼在路上放倒,短刀放血,血腥扑鼻,骆驼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也和多拉望着半月驼城一步步成型,耳畔骆驼的惨叫根本引不起他的恻隐之心,冷峻的眼神毫无波动。
若不是大军回转平城,雁门又紧连着草原,此时他也不会有摆出驼城的资本。
黑部狼骑里的两千骆驼重骑亦是他直面汉骑的底气,西出井陉时,考虑到大军的后勤和速度,黑部的骆驼被养在雁门,诸骑乘马随军,到了今日,这些驼骑终于能重现于世了。
也和多拉检查着驼骑的战前准备,这些战士都跟他一样,出自匈奴的黑狼部,部族草场临近大漠,在荒漠中的部族生活,令他们打小就熟悉骆驼,是不折不扣的骆驼骑士。
组建黑部狼骑时,金帐就讨论过是选战马还是负重更佳的骆驼,为此冒顿曾在金帐专门组织过一次骆驼骑和战马的对抗。
高度上,居高临下的骆驼显然比战马临战更占优势,不过比起战马的灵活,活动范围,以及培养的难度,骆驼有着天然的局限性,最后金帐只能选择少量的装备。
战前巡视完的也和多拉重新跳上马,走到阵前他带诸将眺望阳原城,询问道:“东边的哨骑如数派出去了吗?”
“万夫长放心,五个百人队在东边结成了网,汉骑就算变成飞鸟,也逃不过我军上千双眼睛的搜索。”
“万夫长,汉军现在就是落入陷阱里的黄羊,无助又乏力,必难顶我匈奴铁蹄的征伐。”
见手下略显轻狂,也和多拉立刻冷声训斥道:“你们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带角的黄羊照样能在野狼身上捅个窟窿出来,羊群奔跑的蹄子下面,虎狼亦能被踏成肉糜。
仔细探查着吧。”
几个千夫长面面相觑,最后扶胸应诺。
也和多拉扭身望了望身后的将士,脑海里想起他发往金帐的绝命信使,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最触动铁心,遂吩咐道:“让弟兄们先做休息,待令吧。”
“诺。”
......
灌婴率领汉军大部摆脱了匈奴人的包围伏击,还未等清闲片刻,就听身后哨骑再报,道:“将军,骑青马的匈奴骑兵又追上来了。”
好一个牛皮膏药,粘的真牢,灌婴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三四千骑。”
细听下灌婴暗道匈奴人好快的速度,刚刚交过手居然又追了上来。
青部狼骑虽然在骑兵数量上大为减少,部队也只是坠在汉军身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但这份韧性,可不是大军摆脱匈奴骑兵的好兆头。
青部狼骑且驰且射的场面尚在眼前,他们在灌婴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矫健的匈奴马上下山阪,如履平地,自家马亦不如。
此时再看匈奴人饥渴不困的追击,双方骑兵的差距,果然并不是单靠一个马镫就能轻易抹平。
知道匈奴三四千骑,尚不足矣有胆冲击自家军阵,当务之急还是先赶到阳原为急。
打定主意,灌婴吩咐道:“告诉后军诸将,只要匈奴人不冲阵,就不去管他。
一旦靠近,弓弩射退,不要让这千余胡骑拖累大军的速度。”
“诺。”
可惜主帅灌婴的冷静只是个例,在阿古达木的尾随下,刚刚才摆脱匈奴包围的汉军将士,心再一次被提溜了起来。
相对于正面冲杀鼓起的一腔热血,这种紧压时刻被狼群盯上的感觉,无疑更折磨人心。
匈奴骑兵游弋在侧,灌婴并未令手下骑兵加速,他可不是马多如海的匈奴人,没有储备战马来供骑兵替换。
路途还长,汉军必须节省每一分人和马的体力。
汉军身后跟着的阿古达木也是打猎的老手,比起纵马冲阵引来汉军反扑,此时坠在身后,等汉军急中犯错才是良策,但坠了许久,汉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现在是比拼耐心的时候了。
阿古达木驱马小跑,边休息的时间,边在心中盘算,若是按这个速度和汉军僵持下去,只待黑部狼骑在阳原一堵,不多时身后的三部狼骑就应该能赶上来,到时候这一次合围,定要让汉军饮恨于此。
想明白的阿古达木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抓紧休息,短时间内我军不会轻进。”
“诺。”
待汉军前锋赶到阳原城不远时,还未等骑兵们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守将的到来就带来了不妙的消息,阳原城周围发现了游弋的胡骑。
灌婴瞬间脊背发凉,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匈奴骑兵的伏击,并且成功突围,却不料匈奴人在自家身后早早埋下了钉子。
此时灌婴万分庆幸大军尚未走到桑干便回头了,否则他麾下的汉骑,将难以在合围中顺利突围,这一开始就是匈奴人的巨大圈套。
惊醒的灌婴可没时间感慨,他迅速派骑兵前去侦查。
不多时,汉军哨骑打马而归,禀报道:“将军,匈奴人在阳原城西二十里处用骆驼围城,这部匈奴骑兵尽骑黑马,跟哨骑交手的匈奴游骑多披甲。”
灌婴蹙眉道:“披甲?”
按他对匈奴人的了解,匈奴军队里皆是牧民成军,多为轻骑甚少披甲,而这部匈奴却能披的上甲,无疑是其金帐主力,打起来必然难缠。
时间紧急又没有必胜把握,眼神一转灌婴问道:“你们侦查时,有没有发现能绕道的小路?”
哨骑摇了摇头,路只有一条,而且匈奴人下寨讲究,驼城配合附近的地形易守难攻。
灌婴的心沉了下来,看来这一仗非打不可了,想清楚的他立刻着手布置了起来,毕竟为将者总是不缺一份果断。
最终灌婴决定背靠阳原城列阵,依靠城墙上的重弩防备身后的青部狼骑,而汉骑主力则准备一鼓作气,冲破黑部狼骑所立的驼城,彻底冲出包围!
第九十章 千里外金帐留后手,驼骑猛汉军吃暗亏
白登山金帐内,冒顿闭着眼在座上沉思,赵炎望了他一眼,转头又和柯石列、伯尔班尼等人围着地图,预判着桑干伏击战场可能变化的局势。
虽然这种推测趋利自己的居多,但谁都无法保证灌婴部接下来的动向,只能希望主帅都也该不负所望吧。
“大单于,鹰使送来了阳原最新的消息。”
闾丘黄跑了进来,手上正拿着一个短小的牛皮信筒。
冒顿猛的睁开双眼,起身三两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闾丘黄手中的信筒夺在手中,绢布信被粗暴的甩出来,帐中人的目光也都聚了过来。
两息过后,冒顿再次闭上了双眼,手里的绢布条也随着手臂滑落。
见冒顿这番反应,胆肥的赵炎赶忙上前捡起来一看,上面唯有阳原皆赤四个大字。
在鹰眼中的赤红,定然不是赤部狼骑那万把人,数量上肯定达不到,唯有赤旗红甲的汉军骑兵而且还得是主力,才能当得起皆赤二字。
赵炎也是满脸的不敢相信,疑惑道:“不应该啊,汉军为何这么快就回退到了阳原,难道他们提前察觉了不成,还是说战场上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柯世列紧跟着接过来一瞧,同样不愿意轻信,踟蹰道:“鹰使虽快,但毕竟不是信骑亲至,难免有所错漏,不若,不若等派往阳原的信使回来,再做打算。”
一旁的伯尔班尼摇头说道:“去阳原的信使才走了没一个时辰,就算把马跑死,回来也得下午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诸臣面色上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焦急,作为匈奴的大脑,他们清楚若是现在灌婴部就退到了阳原,那都也该的伏击大军岂不就等了个空。
一旦汉军骑兵快速回转平城战场,匈奴在战场上的军队数量和质量,都会陷入巨大的劣势中。
待冒顿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失望,就算现在剐了都也该,也难将局面复原了,人总要向前看。
冷着脸的冒顿踱步回座,快速思量后,他扭头命令道:“桑干的局势难测,我们得做两手准备,方能有备无患。
先去传令给阿矢斯力,让他收着打,不要跟周勃的汉军主力进行大规模缠斗,要随时保证我骑兵主力可以快速撤出平城的西南战场。
令特鲁取消对平城的伏击,让他带人在平城外耀武扬威,吓住城内的樊哙。”
赵炎蹙眉,斟酌着道:“左谷蠡王收着打,难免示弱汉军,汉廷恐怕会投入更多的力量来试探我们。
示强平城恐怕亦非久计。”
冒顿继续说道:“只要暂时稳住汉军主力即可,否则竹竿打狼,两头怕。
既然桑干埋没不了汉骑,索性放出来,连平城也放出来,让汉军主力与他们在白登山以南会师,咱们再借机冲垮他们。”
一听,冒顿这是又要火中取栗。
赵炎问道:“按大单于的意思是让阿矢斯力引兵缓慢后退,待时机合适放出平城的樊哙,让他们和西撤的灌婴会师。
再趁汉军会师松懈混乱时,用骑兵直接冲垮来不及结阵的汉军,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顿目光灼灼的扫视帐中,问道:“难道你们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诸臣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柯世列问道:“那这充当定鼎一击的骑兵从哪里来?”
赵炎道:“灌婴的屁股后面有十万铁骑。”
柯世列皱眉道:“时间上或许能赶得上,但太过冒险了吧。”
伯尔班尼也说道:“战士们能日夜不合眼,但战马呢?白登山大营根本没有众多的战马储备,一时间上哪去找数以万计的战马来替换疲马。
疲马可冲不起来,更遑论一击而胜。”
知道争论下去难以成事,冒顿直接起身定鼎道:“世上没有帐中打赢的仗,走出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汉军疲兵骄师,有时候击败他们的是一口吞天的气势。”
大手一挥,冒顿乾纲独断,直接命令道:“传令给后方的胡笙,调拨就近所有为大军搬运后勤的驮马、骡子、驴,只要是四条腿能动的,通通送到白登来。”
如此疯狂的命令,侍候身旁的闾丘黄吓的都不敢接令,他偷偷望了望赵炎等人,又望了望冒顿,最终还是应了诺。
见闾丘黄前去传令,冒顿转身望着诸臣道:“现在是该你们帮本单于将疯狂变成现实了。”
赵炎率先扶胸道:“臣遵令。”
柯世列紧随而后,道:“臣附议。”
......
金帐的风,一时间还吹不到阳原西边的山岗上,准备妥当的也和多拉伫马而立,只见远处哨骑打马而来。
“万夫长,汉军主力已抵达阳原。”
挥挥手哨骑拨马而去,也和多拉扭头吩咐道:“传令全军,披甲。”
在略显压抑的气氛中,黑部狼骑的骑士们从驮马上取下战甲,互相配合下穿甲验刀,空旷的土地上唯有北风和甲叶碰撞的声音。
在亲卫的帮助下,也和多拉穿上了自己的战甲,低头看着甲胄上的刀枪斧痕,上面有东胡人留下的刀痕,有丁零人射下的窟窿,更有月氏人砸下的斧沟锤印,而今日也必将留下汉军的枪痕剑迹。
单于庭的匠人手艺可以抹平沟壑,补齐洞眼,但却无法磨灭黑部狼骑在一场场战斗中耀眼的光芒。
不一会哨骑再至,勒马禀报道:“万夫长,汉军骑兵发现了我们,正在背靠阳原城列阵。”
一旁的左大都尉出声问道:“万夫长,汉阵未成,弓矢箭阵必然不强,我军是否趁现在冲一波,打乱他们。”
也和多拉却摇了摇头,解释道:“阳原城上有汉军的重弩,我军的甲胄顶不住,只要这些汉军轻骑不跑,凭借甲利,我们便不急。”
其实身怀陷阵之志的也和多拉明白,此时黑部狼骑的任务不再是杀伤汉骑,而是拖时间,让汉骑身后的四部狼骑和右部赶上来围歼汉军。
否则汉军突破阳原,会如鸟上青天般彻底逃出金帐的包围,汉骑便能参与到平城战场上,彻底搅乱金帐的平城之战。
汉军阵中,灌婴眺望堵路的半月驼城,暴雨前的寂静压的战马不停踢打着泥地,他动手紧了紧缰绳,安抚了马儿。
身后的匈奴追兵像是一支锁喉的套索,而他要做的则是趁这个套在汉军脖子上的套索未收紧时,带领更多的汉骑突围会师。
时不我待,灌婴命令道:“擂鼓,前军两千骑出,散兵而进,先探探匈奴人的虚实。”
“诺。”
汉军鼓声骤起,咚、咚、咚、缓慢的鼓点调拨着大军,令旗前指,前锋骑兵催动战马,列阵而出。
咚,鼓停一瞬。
霎时鼓点绵密,将士们寻声打起马速,随着鼓劲的喊杀冲向驼城。
驼墙上也和多拉冷眼望着迎面而来的汉骑,挥手道:“驼骑出战,把汉军的气势打下去。”
旗兵跳上驼墙高处挥旗前指,驼墙上的狼骑立刻牵着预留口子处的拦路骆驼起身让路,千骑骆驼从十余个缺口同时而出,片刻便在驼墙前列成一排。
“万夫长,咱们要不要用箭雨先压汉军一波?”
也和多拉摇头道:“不,本将要借此立威,打掉汉军抵抗的心气。
你且看汉军散骑而来,定然是有所防备,又何必浪费箭矢。
去,告诉时胡儿,本将不要活口。”
“诺。”
扭头望了望旗语,身披重甲的时胡儿在驼峰间挺枪持缰,喝道:“弟兄们,今天咱们就让汉军开开眼,跟我冲!”
“杀!……”
在时胡儿的率领下,驼骑加速冲了起来。
两股骑兵迎面而冲,尚未接战,汉军将士就发现自家战马比往常躁动了许多。
待望清楚了匈奴人骑的并不是战马,乍一看有些战士眼露惊慌,骆驼有些人可是生平第一次见,这东西可比战马更高大。
指挥的都尉官很快发现了部队的异常,但冲锋路上那容他分心,只能挥剑强喝道:“冲!不要停,冲!”
就是这片刻,汉军的冲锋节奏出现了停滞和混乱。
迎面冲锋的时胡儿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故意留了几只公骆驼,使人专门鞭打,令骆驼发出嘶哑的咕噜噜声,就是为了袭扰汉军的战马。
电光火石间两军针尖麦芒相撞,一接战,黑部强壮的骆驼就凭借自身巨大的力量,硬顶开了汉军的战马,居高临下的驼骑兵趁机用长矛或刺或捅,矛尖瞬时染血。
一阵冲杀下,汉军将士纷纷落马,有些将士的眼神,还停留在对骆驼的震惊里,就可惜的血洒疆场,但他们眼中却难见胆怯。
两军拼杀时有着甲胄的保护,驼骑的伤亡被压到了最小。
脱战后,杀红眼的时胡儿喘着粗气,扯动着缰绳兜转骆驼,望着满地的汉军死尸,时胡儿知道照这样打下去,汉军坚持不了多久。
时胡儿战心炙热,举枪大喝道:“继续冲!”
“杀!”
惊魂未定的汉骑勒住马,亦没有退缩之心。
“杀......”
观察着战场上汉骑的劣势,灌婴自然也清楚继续的后果,他决不能放任匈奴人的骆驼骑将汉骑全部屠戮。
既然试探驼城内布置的想法落了空,那就用实力来说话吧。
他直接下令道:“前军骑全部压上,冲驼城。”
“诺。”
前军骑兵打马而出,汉军将士报仇的热血沸腾,在绝对的数量面前,就算你骆驼骑是铁疙瘩铸的,也得给你拆了。
面对汉军的大举冲锋,也和多拉冷静的命令道:“吹号,召回时胡儿,驼墙准备迎敌。”
“诺。”
闻听号声,时胡儿意犹未尽的带骆驼骑退进驼城。
第九十一章 驼墙内外皆算计,围猎未尽难全功
汉军冲到驼城的弓箭射程内,立刻引来狼骑的弓矢伺候,无分男女老幼,步射是每个匈奴人的拿手好戏,更遑论金帐精选的狼骑,数以百计的汉骑饮恨在冲锋路上的箭矢下。
活下来的汉骑面对低矮的驼墙,骑兵们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纵马一跃,但放牧起家的匈奴人显然更熟悉马匹,作为主帅的也和多拉又怎么能不知道战马能跳多高?
驼墙的高度刚刚高过战马起跳的高度,盲目跃进只能换来连人带马在驼墙上的人仰马翻,就算侥幸跳进去几个,也会立刻引来城内狼骑的戈矛围杀。
眼见如此,更多的汉骑赶忙勒马止损,但就是在驼墙前踟蹰不前的片刻,在黑部狼骑的精准点射下,汉骑变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灌婴见此,赶忙鸣金撤兵。
前军骑兵闻声而撤,兜马回转时暴露的后背,再次成了黑部的饕鬄盛宴。
两轮骑战下来,汉军不仅浪费了时间,还吃了暗亏,说不懊恼那是假的,而坠在汉军身后的阿古达木同样不省心,他带领青部狼骑绕过阳原城,在汉军东南向上跃跃欲试,逼着灌婴分兵牵制。
望着面前的驼城,汉军诸将一时间难有进展。
灌钧大胆提议道:“将军,骑兵作战我们暂时不敌匈奴人,不如挑我们拿手的来,盾阵推进,只要破了驼墙,我军铁骑未必不能胜之。
而且我观匈奴人箭术虽准,但箭矢却稀疏,显然驼城内的匈奴人虽精,但人数并不多,只要能将人送进驼城接战,我军利用数量优势,压也能压垮这些披甲胡骑。”
诸骑将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不言,咱骑兵要用步卒的那一套来,怕是不妥吧。
倒是灌婴眼前一亮,在他眼里带军活着才是第一位的。
他立刻命令道:“传令,去将阳原城内所有的木板和门都搬出来,再把刚从步卒调来的骑兵挑出来,配上随军将士的盾牌,列盾阵。”
“诺。”
诸军使力,很快三个临时拼凑的盾阵在汉阵前方组成,对汉卒来说骑马可能还要练些日子,但大汉步卒的传统这些人心里门清。
灌婴命令道:“盾阵为先,左右各三千骑为盾阵弓矢掩护,开战!”
见汉军卷土重来,也和多拉望着汉军临时拼凑出来的盾阵蹙起了眉头,低矮的驼墙可经不住扒拉。
他冷声命令道:“时胡儿,你去冲垮汉军的盾阵,不得使其接触到驼墙。”
应命的时胡儿率领骆驼骑再出驼城,显然他不会有第一次的惊艳了。
瞧着骆驼骑再次冲来,盾阵里的汉军将士立刻出戈顶枪,瞬间盾阵就变成了三个巨大的刺猬,他们互相配合令骆驼骑不敢轻进。
骆驼亦是血肉之躯,撞在盾阵的戈矛尖上亦会是满身窟窿,趋利避害是动物的天性,就算时胡儿不停鞭打也无济于事。
就在时胡儿拿盾阵不下时,汉军掩护的齐射箭雨接踵而来。
这次汉军显然学聪明了,既然你人披甲,但骆驼没有,汉军弓弩专瞄着狼骑座下的骆驼身上招呼。
一声声骆驼的哀鸣响彻原野,跌落驼背的狼骑身着重甲,在泥地里起身都困难,很快成了汉军盾阵步卒的刀下鬼。
也和多拉见情势不妙,赶紧吹号让时胡儿撤回来。
闻讯的骆驼骑带着落马的骑兵快速后撤,驼城的箭雨亦是被汉军齐射压制。
盾阵又丑又难看,但架不住它实用,汉军稳步向驼墙抵近。
此时要是有些火油,破盾阵如探囊取物,但原本计划打伏击的黑部狼骑又怎么会带这些。
引以为傲的箭矢面对盾阵杀伤有限,也和多拉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推进。
待靠到驼墙前,汉军盾阵如雨散,士卒们爬上驼墙,冲进驼城跟黑部展开步战,后续的汉卒则利用一切家伙式,或拉或拽破坏驼墙,为后续骑兵打开进兵通道。
眼见前军得手,灌婴趁机出兵进攻驼城,汉骑如潮水般冲击黑部狼骑的驼城防线。
黑部狼骑和汉骑在驼城内展开捉对厮杀,这场下马骑兵间的较量,一时难分胜负,但在不断涌进来的汉骑面前,黑部狼骑虽然身披重甲,但亦苦战连连。
在战场外游弋的阿古达木见驼城被汉军猛攻,立刻引青部狼骑不顾死伤,玩命的突袭汉军后方,与灌婴留守的骑兵展开骑兵对冲,一时间阳原城外两处战场尽皆陷入了血腥的鏖战。
西下的日头宣誓着时间流逝,驼城内也和多拉亦是亲自上阵,汉匈两军在泥地里亡命拼杀,鲜血流入污泥,拼杀伴随倒下,杀红眼的两军士卒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驼墙两侧是两军争夺的焦点,往往汉军冲破一截,狼骑便立刻组织人手将汉军顶出去,不停的互相消耗下,黑部狼骑再次陷入颓势。
也许再多给灌婴半个时辰,驼城内的黑部狼骑就将全部被歼,但奈何天不遂人愿。
只见后军的传信兵奔来,急声禀报道:“将军,阳原城突然起烟明鼓示警,匈奴人的援兵来了。”
灌婴不甘心的望了眼身后,果断喝道:“全军随我大纛,誓死冲垮驼城!”
“诺。”
擂鼓震天,汉军全线投入对驼城的进攻。
在汉军身后的阳原,青部狼骑身后涌来了白部和赤部,赛罕和须卜里台领骑兵助阿古达木杀向汉军侧后,狼骑精锐如一张遮天大网般兜住汉军。
北部,松图格日乐率领黄旗狼骑由阳原北绕道迂回,配合南方的三部狼骑目标明确,定要再次复围汉军。
局面上汉军陷入了绝对的劣势中,各部汉军忙于应付眼前的匈奴骑兵,已经很难再次形成成建制的反攻,而狼骑快速分割汉骑,更加催化了汉骑抵抗的解体。
汉匈双方七八万人搅在一起,混乱、厮杀、马鸣是这片天地的主旋律。
灌婴亲自率领大军冲锋,鼓舞着汉骑做最后的抵抗。
无数汉军将士前赴后继硬冲驼城,往往三四个将士扑倒一个狼骑,只为后续的弟兄们能再向前一步。
汉军亡命的攻势令也和多拉汗颜,望着夕阳下汉军竭力冲开的驼墙西南口,他已经准备亲自带卫队去堵口子,只要拖住一时,青白赤黄四部狼骑就能吃掉汉骑主力,他又何惧舍此一命!
也和多拉准备最后一搏时,一队骑兵从大军身后奔马而来,图图铭泰高举单于金令,喝道:“大单于令,黑部狼骑即刻让开口子,让汉军突围。”
闻令也和多拉不敢置信,黑部为了堵口子半数将士阵亡,此时大单于居然要放汉军走!那他和将士们血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也和多拉眼中含泪,高声质问道:“为什么!”
图图铭泰知道也和多拉一时难以接受,但周围的士卒可经不起令出多门,他直接喝问道:“也和多拉万夫长,你要不遵大单于令吗?”
沉重的盔甲终于压垮了这个男人的身躯,也和多拉摘下帽兜,失落的跌倒在地,含泪道:“我黑部狼骑接令。”
看着也和多拉失神,图图铭泰下马劝道:“你知道就算黑部拼光了,也挡不住汉骑主力亡命,就当是为黑部留下些崽子,不要让他们的血白流。”
图图铭泰接管了黑部狼骑的指挥,黑部狼骑收缩防守放开一条路,汉军自然不会恋战,灌婴带领汉军骑兵迅速突围。
西南向的口子一开,四部狼骑包围的自然难尽全功,事后算下来汉军仅有万骑成功突围。
半个时辰后,收尾战刚刚结束,夜色下的阿古达木便打马飞奔而来。
人未到就听见他怒喝道:“也和多拉你个懦夫!你怎么敢让汉骑跑掉!我青部为了你们,跑死了上千匹马,将士们亦死伤无数,而你们呢!”
侍卫们赶紧将怒火中烧的阿古达木拦住,图图铭泰直接下令让侍卫将他拖走,送到远处让北风给他冷静冷静。
随后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尽皆面色不善的打马而来,但有着阿古达木的前车之鉴,他们情绪冷静的多。
图图铭泰先跟诸将透了底,狼骑诸将便理解了也和多拉。
不多时便等来了右部诸王,都也该的统帅之位虽然没有被金帐直接撸掉,但都也该自己心里清楚,金帐之所以还留着自己,无非是不想犯兵家大忌阵前换将,这次平城的汉匈决战,将是他人生路上最后的掌权了。
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清楚自家在桑干的表现,图图铭泰当众口头传述了冒顿的斥责,两人心悦诚服,暗暗庆幸事情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
传达了金帐的意思,图图铭泰动身准备回金帐复命。
望着前来送行的诸王诸将,他跳上马背,说道:“金帐和大单于的话,铭泰已经带到。
但铭泰心有所言不吐不快,平城之战关乎汉匈十年内的战和,还望诸位王爷、将军勿要再令汉廷见了笑话。”
闻言狼骑诸将和右部诸王脸上都不好看,桑干围歼汉骑未尽全功,本是必胜之局,却因为右部和狼骑的不信任打成这样,在场的诸位皆有责任。
图图铭泰这是在当面点他们,此时不要再有部落之见,当放弃单于庭和右部的隔阂,为大匈奴而战。
图图铭泰走后,都也该快速接管了全军,诸军片刻不休,换马后连夜快速向白登山方向赶去,定鼎一击需要时间。
第九十二章 得幸突围正军心,大战初露冰山角
灌婴率部突围后跑出数十里地,距离的拉开让汉军将士从惊魂未定中暂时走了出来,生存的压力骤然逝去,身体的酸痛、疲乏便一刻不停的接踵而来。
眼见身后的匈奴骑兵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已处在身体极限的骑士们终于坚持不住,有的直接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剩下的人也陆续勒住了马,大口喘着粗气。
队伍的停滞已非人力能阻,有数的战马口角皆泛起白沫,不多时就接连听到重物砸地的声音。
寻声望去,十数匹战马陆续倒地,有的马前一秒还站着,后一秒便直挺挺倒下,眼珠睁的滚圆,粗重的呼吸声和抽搐的四肢是它们在这世上最后的挣扎。
很多战士看不得爱马受苦,含泪用刀结束了它们的痛苦,队伍里泛起了哀伤,气氛沉重了起来。
知道将士们身心疲惫且腹中饥渴,需要及时的休息和补充,但作为主帅灌婴却不敢大意。
毕竟先前的突围太悬了,只要匈奴人的驼城再坚持片刻,身后的匈奴追兵便能合围大军,届时士气一溃,他们怕是全都得交待在阳原,此时想来灌婴依旧后怕不已。
下马的灌钧环望坐在地上休息的弟兄们,前日东进时信心满满马蹄急,尔今四去其三,不由的悲从心来。
望着灌钧坐在地上有些颓废,灌婴安排完值岗哨骑,走过去准备和他并坐,问道:“怎么?这就泄气了?”
灌钧抬头一看,见是叔叔坐了过来,不甘的嘟囔道:“泄气到没有,就是心中郁郁,想起咱们这仗时刻被匈奴人牵着鼻子走,打的真是窝囊!
可惜了那些随军征战多年的袍泽兄弟,尽数折在了这冰天雪地里。”
灌婴笑道:“冰天雪地亦是咱大汉的领土,若不幸坠马战亡,大雪铺身也罢,野狼咬食也罢,卫国而战,何处不能埋忠骨。
况且咱们汉军的骑兵才练了多久,骑兵的大兵团作战,此战尚属首次,我们比起匈奴人的经历还太浅,步战的思想桎梏着我们的将帅,战士们尚未把自己当成骑士,诸此种种,被匈奴人压着打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别灰心,陛下已经有意识的开始向骑兵倾斜粮秣财力,未来可期,而此战幸存下来的将士,尽是战争筛子里筛选下来的种子。
有了这种子,只要我们如农夫般精心照料,不惧日头的挥汗如雨,终有一日他们会发芽,会成长,最后定能成为大树参天。
到时候我汉军的铁骑亦能远征塞外,驰骋草原,将战火带到匈奴人的家门口,届时他们的单于庭、龙城都将飘起汉家的旗帜。”
见叔叔信心十足,灌钧不是不信,而是担心那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的时间,叹道:“想那时候,我也许就是个骑不动马的耄耋老人了。”
灌婴伸手拍了拍灌钧的帽兜,正声说道:“汉匈之间的争斗,而今看来不会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事业了,十年不行就五十年,五十年不行就百年,终有一天汉骑将肆无忌惮的驰骋在这大漠、草原上。”
就在灌钧畅想在千军万马驰骋草原复仇时,派去统计战备的都尉跑了过来,禀报道:“将军,咱们现在的战马严重脱力,百余匹战马力竭而亡,一人一骑已难满足。
后军哨骑来报,咱们身后的匈奴人今夜不准备休息,已经有其探路哨骑东来。”
灌婴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起身命令道:“将能动的战马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就地宰杀,不能留给匈奴人。
挑精兵力马出来,时刻警戒。
再选出十匹好马,配上五个骑士,向平城西南方向搜索陛下的中军,给他们预警,东边狼来了。
没有战马的弟兄,先步行,各部交替乘马,不得放弃任何一人,全军即刻启程。”
“诺。”
随着一声声令下,汉军将士咬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西撤去。
……
白登山金帐灯火通明,冒顿俯在地图上做着计算,头也不抬的问道:“图图铭泰回来了没有。”
庆格尔泰回道:“大单于,图图铭泰千夫长就算日夜兼程,回来最快也得今夜子时了。”
冒顿暗骂是自己心急了,顿了顿沉声道:“他回来立刻赶来金帐,没有他的即时信息,单从鹰使和信骑的只言片语中,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都也该他们剩余实力的强弱,能不能完成定鼎一击尚是未知,靠猜测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诺”
庆格尔泰也知道轻重,又派出了数波屠耆亲卫向东搜寻。
好在图图铭泰知道自己职责重大,连夜回赶,在屠耆亲卫的带领下,终于在后半夜赶到了金帐,按他口述的诸部消息,冒顿率领赵炎等人火速开始着手布置。
……
平城城头上汉旗招展,先前因为特鲁带兵的骤然纵马示强,樊哙一时半会摸不清匈奴人是战是围的意图,稳妥起见他取消了原本下午出城夹击匈奴人的计划。
但他也并非单纯的屯兵不动,而是向城外撒出了大量探子,去试探匈奴人围平城的篱笆栅栏,扎的那处松,那处紧,试图找出围城圈里的薄弱点,以求一击而中。
平城东门楼上,都尉官向巡视的樊哙禀报道:“将军,按数波探子回来报告的消息来看,匈奴人围城的薄弱点在平城东南向,只是匈奴人如此布置,不知道是何故?”
樊哙伸手指着平城东北的白登山,说道:“匈奴人敢如此布置,无非是有着强烈的自信,按本将推断,冒顿的前线指挥处说不定就在这不远的白登山上,在此他可以总览全局,俯视战场。
而且他料定我们必然会选择向西或者西南突围,去主动汇合陛下的大军,故此在东南向上他的防御兵力最少。”
“那我们定然不能如匈奴人的意。”
樊哙扭头道:“你去吩咐底下的兄弟,用火光在平城东南示弱。
我中军正在跟匈奴人鏖战,战场上的风吹草动,必然能快速察觉。”
“诺。”
果然如樊哙所言,跟阿矢斯力鏖战一整天的周勃,专门命人时刻关注着平城的动态,平城火光一变,立刻有人飞报阵前。
夜幕下汉匈两军点火对峙下,战场上烈度并不太高,刘邦此时也在前线观察。
周勃道:“陛下,平城示弱东南,看来舞阳侯是发现匈奴人包围的弱处。”
刘邦将信将疑,问道:“匈奴主力能突然出现在平城,就证明他们早已是蓄谋已久,此时为何会轻易露出破绽?”
周勃面露沉思,想了想说道:“今日跟匈奴大军鏖战,臣发现匈奴大军隐隐有退缩之意,甚少纠缠。
哨骑给匈奴大军对号入座时,也并未发现其单于庭的狼骑主力。
臣断定灌婴那边怕是有麻烦了,匈奴的狼骑主力八成在他们那。”
刘邦缓缓点头,担忧道:“郎中骑虽然不错,但灌婴军中新兵太多,定难久战,遇上狼骑恐怕胜少败多。
咱们不能再跟匈奴人对峙,大军当不再迟缓,以势压敌。
你速跟樊哙举火约定,明日拂晓我大军和平城守军共击东南。”
“诺。”
诸将转身离去,刘邦见周勃缀在最后满面凝重,笑道:“我大军如今已下百里连营,垒高沟深,早立于不败之地,绛侯又有何忧?”
周勃转身肃声道:“陛下,臣在想未胜而先虑败,方成上策。”
刘邦赞叹道:“你还是稳重,有你操持,朕可安心。”
周勃连道不敢,起身前去调配兵马,准备明日的攻势。
翌日拂晓,汉军对阿矢斯力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吸引了匈奴主力的所有注意力,而陈豨则另有受命,他带领数万精锐步卒绕道,趁着汉匈两军交战,直扑平城东南角,意图和平城内的樊哙取得联系,里应外合。
阿矢斯力也被汉军突然的攻势打懵,迅速指挥各部迎战汉军,并将战场情形火速上报金帐。
“大单于,左谷蠡王发来消息,汉军拂晓猛攻我军,现两军再次陷入鏖战,但左谷蠡王安排了随时撤营的人马,大军可以快速抽身。”
盯着黑眼圈的冒顿冷脸望着地图,说道:“告诉阿矢斯力,不能退,给本单于顶住汉军的正面压力。”
“诺。”
一旁的赵炎肯定道:“是不能退,否则怕是会漏了陷。
前日我军还跟汉军打的不分伯仲,今日贸然轻撤,汉军必然会有所察觉,假戏真做才能更迷惑人,而且右贤王的大军尚未赶到,就算赶到换马、调整亦需要时间,不然必生混乱。
按右贤王大军的行进速度来看,我们最快也得到辰时,才能重新组织起来大军冲锋。”
“辰时。”
冒顿微微颔首,赵炎所言跟他心中所想差距不大,他扭头命令道:“去告诉左谷蠡王,令他务必跟汉军拖到巳时,届时望金帐令而撤,时不到,敢轻言撤退者,整部诛灭。”
“诺。”
赵炎见冒顿诛部令都发出了,可见他对此战的决心之重,金帐绝不会允许右部抗令的事再次发生。
第九十三章 备琐事意缚赤龙,登山顶万马奔腾
见布置的差不多了,冒顿叫上赵炎一起出帐。
帐外东方朝阳初升,灰蒙蒙的天空上云多如海,让整个天色偏向昏暗,看来今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舒展着筋骨,又吸了几口冷气,熬夜的疲乏感也被压了下去。
此时的白登山东麓异常热闹,在金帐的强令下,各式各样的牲畜被迁徙了过来。
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牲畜们并不安分,肆意的叫声难以杜绝,为此柯世列特意让人将牲畜赶的远了些。
金帐屠耆尽皆出动,将白登山东麓一南一北分成两部,北部换马,南部则严防死守,防备汉军可能派来的斥候哨骑。
两人在山巅眺望东北,冒顿对准备工作尚且算是满意,毕竟一夜之内能有这个成果,都是诸部努力的结果。
要知道匈奴青壮可都在前线作战,达成这一项硕果的都是部落里的老人、女人还有孩子。
就连冒顿的儿子稽粥也跟其他孩子般,骑在马背上,手中拿着长长的捎鞭,赶着驮马群赶路。
别看他们一个个冻着红鼻头,心中却乐颠颠的,时不时往南瞟上一眼,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对远方的战场充满了好奇。
见后勤准备的如火如荼,冒顿转向眺望西南,平城在拂晓的薄雾里静若处子,甚至连一二炊烟都没有,这并不寻常,数万人恪守军令,其军必能胜战。
要知道金帐帮韩国撤退时,事先进行了有计划的坚壁清野,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而汉军行军也不会不携带吃食,樊哙能忍得住,所图不小。
一个强有力的平城可不是好事,他拥有着改变战局的潜力,心中颇有压力的冒顿不禁叹道:“这樊哙倒是能忍得住。”
虎皮帽子下,赵炎哈着气说道:“平城汉军被我军围困了两日有余,士卒随身的干粮就算节省,也必然所剩无几,今日必定是其最强一击,虽是强弩之末,但咱们亦需小心他射穿鲁缟。”
冒顿转念一想,斟酌道:“既然平城汉军尚有余力,汉卒的体力浪费在赶路上怕是还消耗不完,不妨让城外的特鲁和鸿都八失喇再败上一场,甚至还可以让樊哙知道金帐所在。”
赵炎眉头一挑,笑道:“大单于是准备撤了金帐?”
冒顿点点头,道:“不错,金帐设在此处本就是为勾连全局做准备,如今既要消耗平城里的樊哙,又要引周勃等人入围,总要有够肥的饵料才行。
若是汉军知道金帐所在,将军必生斩王封爵之心,而汉廷亦能绝地翻盘。”
闻言赵炎明白了过来,冒顿此刻其实只需要一个听众,心中其实早已下定决心。
他对此策亦附议,只是好奇道:“大单于想将金帐移到何处?”
冒顿臂指东面,道:“白登山东北,狼骑和右部大军的换马点,本单于要亲自压阵,鼓舞大军士气。”
赵炎又问道:“那左谷蠡王处该如何?”
冒顿眼露决绝道:“白登金帐火起,就是我左右两大兵团同时发起总攻的信号。”
赵炎知道冒顿如此选择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不愿意让右部诸王临阵再出幺蛾子,他要用单于的身份去统御全军,完成这定鼎一击,胜,功劳首在金帐统御,败右部诸王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两人说话间,哨骑飞至,落马禀报道:“禀大单于,西进先锋黄部狼骑已在松图格日乐万夫长的带领下赶到了预设换马点,据万夫长上禀,其后青白赤黑四部狼骑并右三部,将按时抵达战场。”
冒顿挥挥手令哨骑退下,山上的寒风扑面,负手而立的他眺望着西南,缓缓道:“万事俱备,可缚赤龙。”
......
平城南门悄声打开,汉军士卒倾巢而出。
樊哙只留了五千士卒守城,他亲率主力出城往东南而去。
此行若是顺利,他将汇合陈豨部斩断匈奴围困平城的防线,再配合周勃在西南向的大军,由东向西对匈奴主力进行夹击。
休整两天的汉军士卒早从前日被突袭的慌乱中缓了过来,如今他们磨刀霍霍,引弓上矢,誓要报前日突袭之仇。
陈豨部的速度亦不慢,数万汉军按时运动了预定地点。
陈豨一瞧时辰,低喝道:“让后军起烟,前军临战,待令而攻。”
“诺。”
一伍汉军士卒得令后,迅速扔出十几捆干柴枯草打底,两三士卒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倒出狼粪。
一个老卒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用手挡着风,将火折子豆大点的光靠近枯草。
只见枯草随风而燃,老卒赶忙又添两把枯草,不多时,漆黑的狼烟窜上云霄。
“将军快看,东南起烟了。”
樊哙抬头一瞧,抽出腰剑手提大盾,兴奋道:“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本将杀胡!杀!”
“杀!.....”
瞬间汉军如龙蛇起,赤红的衣甲如烈火燎原,士卒组成冲锋阵,杀入匈奴围营中。
陈豨等了片刻不见对面回烟,只听西北喊杀声震天,暗骂樊哙心急,转头喝令道:“全军向西北列阵而进,开战!”
“杀!”
瞬间匈奴围营便处在汉军的两面夹击下,鸿都八失喇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却心生诧异,因为汉军的攻势比他预想猛太多。
打眼就能望见西北、东南两支汉军快速推进,布防的杂胡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一面倒的屠杀令杂胡兵迅速崩溃,这比预期的时间快了不少。
鸿都八失喇蹙着眉,他知道不能让汉军察觉得到的太容易,立刻命令道:“让本部五千人赶着杂胡再抵挡一阵。”
“诺。”
生力军的加入,让樊哙和陈豨齐头对进的攻势稍缓,不过有时候个人武力亦决定着战场走势。
樊哙宛如红甲战神般挥剑肆砍,长剑下没有一合之敌,硬生生带兵杀入匈奴本部之中,带领汉军齐撞匈奴防线。
小半个时辰后,眼瞅着防线摇摇欲坠,倒下的可都是自家帐下部族,眼见损失加大,有些心急的鸿都八失喇扭头问道:“西面什么情况?撤了没?”
“尚未。”
鸿都八失喇咬牙冷声道:“拼死顶住!不得后退一步。”
杂胡消耗了汉军的第一波冲锋,但双方战力差距明显,鸿都八失喇只能用本部人马来硬顶了。
双方厮杀不久,只听亲兵喊道:“万夫长快瞧,西面左谷蠡王部的人马开始撤了。”
鸿都八失喇面露松色,赶忙喝道:“弓箭手齐射一轮压制汉军,吹号,诸部脱战,往东北撤,快。”
匈奴人的撤退角号和箭矢同时而来,樊哙赶忙用大盾顶住箭矢,待错开大盾却见战场上的匈奴人纷纷跳上战马,打马而逃,彻底放弃了对平城围线的防守。
樊哙大喜,挥剑喝道:“弟兄们,冲!”
很快樊哙带兵和陈豨顺利会师,随后两军合兵一处,意图向西包剿阿矢斯力。
但奈何自家步卒的速度有限,阿矢斯力又时刻准备着撤退,马蹄子终是快了一步,汉军的东西夹击下,只兜住了些许杂鱼小虾。
待樊哙和周勃的大军相遇,诸军皆感觉索然无味,匈奴人逃的太快了。
刘邦纵马赶了过来,跳下马就抓住樊哙的手嘘寒问暖,到底是沛县一起走出来的袍泽兄弟,感情自不必说,诸军见此情景无不动容。
激动的樊哙雄心再起,说道:“陛下,臣发现冒顿将金帐设在白登山,臣请陛下移步平城稍待片刻,哙愿率兵取其首级,来献陛下。”
刘邦一听面色突变,要是能逮住冒顿,北境必安,急道:“此话当真?”
樊哙拍着胸脯道:“平城被围时,臣曾派探子前去侦查,匈奴人用的旗语还是秦人的老一套,稍一对比,即可知其真假。”
周勃赶紧和樊哙一问一答,果然如樊哙所言,匈奴人的指挥金帐在白登山。
机不可失,刘邦果断下令道:“周勃控兵,樊哙、陈豨二人引三万兵,速取白登。
朕在平城等着诸位的喜报。”
“诺。”
三万汉军齐头并进,火速赶往白登金帐,而汉军主力则陆续行进,准备依托平城再建防线,就在这时,灌婴派来的信使终于找到了大军所在。
一听东边狼来,周勃大惊,暗呼中计,但无奈刘邦和樊哙已经带兵离开。
他立刻派人知会二人,又派精锐汉军往阿矢斯力撤退的方向迅速布防,此部匈奴有断汉军后路之机。
尽管周勃等将迅速调整汉军部署,但数十万大军的移动惯性巨大,并不能急停骤走,有时候混乱比敌袭更令人生畏。
待樊哙登顶白登南麓,带兵冲进金帐,却见帐内空空,此处早已人去帐空。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只见金帐后方燃起滚滚黑烟,大火在助燃物和风的帮助下,迅速卷起狼烟,这是进攻的信号。
霎时本该重归寂静的战场,骤然鼓声雷动,樊哙赶忙寻声望去,只见在白登山东部的大地尽头,替换战马后的五部狼骑为前,并右部十万铁骑,如狂风骤雨般袭向山下的汉军。
数十万马蹄下山摇地动,骑兵排阵如海啸扑面涌来,匈奴大军冲锋时的炽烈热浪,将天空中飘散的雪花瞬间蒸干。
闻烟而起的还有平城西北的阿矢斯力,他见白登山顶狼烟起,立刻引兵兜头而下,一路复围平城,另一路直奔汉军后路抄后。
瞬间平城战场上汉匈局面两级反转,汉军陷入匈奴铁骑的东北、西北两面夹击下。
瞧着山下匈奴人万马奔腾,樊哙、陈豨二人不敢多留,带领汉军赶忙下山。
第九十四章 猛铁骑奠定胜局,战与和各抒己见
阿古达木、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率领四部狼骑横刀立戈,目标直指周勃的中军。
其后柯尔克穆图、狐贺鲁两王率领本部亦需将功补过,他们下手的对象是从白登山上退下来的汉军。
很多汉军将士尚沉浸在刚打了胜仗的兴奋中,待望到匈奴骑兵时来不及反应,除了急匆匆组织了一轮拒止箭雨,便在狼骑急速的铁蹄面前彻底失去了转圜,而时间就是生命,狼骑这把烧热了的战刀,快速切开了如黄油般的汉阵。
四部狼骑突入汉阵中遇神杀神,遇佛弑佛,霎时便连续摧毁了三阵汉军,却仍战力不减,大有一口气席卷战场之势。
这突然而又凶猛的攻势,令汉军军心浮动,诸部虽无强令,但却自发开始组织就近抵抗,迟滞匈奴骑兵肆意冲杀。
汉匈两军在平城东南爆发大战,宛如两头红了眼的蛮牛般蹬腿角力。
作为汉军主帅,周勃见匈奴人大有一鼓作气击溃汉军的趋势,立刻将布阵尚可的汉阵顶了上去,意图为周围汉卒争夺撤退的时间。
五万汉卒列出五层排阵,前排巨盾战车为墙,中排戈矛手架持七米长枪,后排刀盾兵,其次为弩手、弓箭手如堵门巨石般,横推在狼骑的冲锋路上。
“弓弩预备。”
“放!”
霎时汉军催动战弓,漫天箭矢如雨泄下,后续冲锋的匈奴骑兵身陨路途。
汉军两轮密集齐射很快看到了效果,箭雨阻挡了预备跟上的冲锋骑兵,快速缓解了前排盾阵的压力,矛手趁机高喝杀胡,抬矛挺进,将阵前的匈奴狼骑挑落马下。
冲锋受阻,按金帐的计划,狼骑本就是为了一鼓作气打懵汉军,而周勃组织的抵抗却令这股洪流遇见了顽石。
决不能给汉军反应调配的时间,冒顿迅速做出布置,他令阿古达木、赛罕、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四人带领狼骑不得停滞,绕开周勃的军阵,快速追击切割其余汉军。
得令的狼骑快速分开左右,沿着汉阵两侧纵马驱兵,抽弓搭箭,沿途跳射汉阵。
漫天互射的弓矢下,汉匈两军尽皆死伤无数。
有时汉军盾阵仅仅因为士卒体力差异,只露出个鸡蛋大小的缝隙,却被疾驰在马背上的射雕手捕捉。
射雕手双腿夹紧奔跑战马的马腹,避过汉军的流矢,瞅准机会翻身到马肚下,快速拉弓射箭,三棱箭急驰而去,透过缝隙射入汉卒眼中使其瞬间暴毙。
匈奴人吃准,但汉军对付移动迅速的匈奴骑兵也不甘示弱,在尉官的指挥下,士卒一起拉开盾墙,紧绷的射马弩速射而出,两米长的射马箭怒吼,将还未来的急庆贺的射雕手连人带马钉在原地。
山下汉军的激烈抵抗,令突袭白登山金帐失手的樊哙和陈豨得以喘息,在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的纵兵冲击下,两人损失惨重边撤边战,撤向距离最近的平城。
马背上冒顿眼瞅着汉军顶住了狼骑的第一波冲锋,他直接令披甲的黑部和屠耆军接踵而去。
也和多拉和特鲁无缝衔接狼骑冲开的口子,顶风冒矢,用急速的重甲骑兵撞向汉军军阵,片刻就杀穿了两层汉军。
见重甲建功,振奋的冒顿敲开汉阵,奠定胜局的最后一击出发了。
牛皮大鼓震天雷崩,狼头呲牙旗狂舞向前,右贤王都也该麾下的右部大军拍马而出,他们跟在屠耆军的身后,杀向汉阵。
第三波冲锋的队伍里,有身为王族的挛鞮产,有恩宠加身的庆格尔泰,他们无一例外,尽数顶上战场。
面对匈奴骑兵反复的冲杀亡命,周勃麾下的汉阵在三波冲杀下摇摇欲坠。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在周勃的汉阵两翼,快速擦过的青白两部狼骑绕过汉阵,快速将其与平城汉军进行分割。
在汉阵南部,黄赤两部狼骑同样在迂回绕路,准备切断汉军回退联营之路。
时刻观察战局的周勃岂能不知这两股骑兵在身后汇合的后果。
此时被合围必然是被匈奴骑兵绞杀殆尽的下场,他不敢继续硬顶,颇有些落寞的选择边战边退,一场大溃退掀起了序幕。
匈奴各部骑兵抓住机会,尾随狼顾,用他们最熟悉的狩猎方式,蚕食汉军。
就在周勃本人都被逼的万分凶险时,须卜里台和松图格日乐统帅骑兵军团的侧翼,突然有万余打着赤旗的汉军骑兵冲出。
洗瞧下正是逃出生天的灌婴,他带着仅存的汉骑拍马杀到,此时要助周勃率军脱身。
须卜里台和松图格日乐被突来的灌婴冲乱,霎时陷入了皮薄馅大的尴尬。
已经发起总攻的冒顿看在眼里亦无可奈何,他现在手中没有预备兵力去支援了,此时只能寄希望于正面掩杀的重甲骑兵,能快速杀穿汉阵了。
凭借着灌婴的出其不意和士卒的求生欲,骑步配合汉军勉强西撤,不过却难掩匈奴铁骑横扫全场的定局。
这场大战一直持续到深夜,周勃损失数万兵回退联营固守,靠着营垒成功顶住了匈奴骑兵的后续冲击。
而平城的刘邦等人成功派兵接回了樊哙和陈豨,进而带兵拱卫平城,因为此时他们已经被狼骑和阿矢斯力带兵团团围住。
呼啸的北风如挽歌般卷过战场,两国战士的鲜血肆意横流,此刻热血失去了温度,变成了妖艳而冰冷的血冰,大地皆赤。
平城外新扎的匈奴大营内灯火通明,处处都是急步的身影。
满身寒甲的阿古达木掀开金帐厚实的门帘,带着喜色大喊道:“大单于,意外之喜啊,听抓住的俘虏说,平城里有汉帝。”
冒顿肃着脸,他并没有阿古达木的乐观,冰天雪地里大军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攻城器械。
周勃退往联营后快速收拢败兵,显然尚有余力,局面再一次僵了下来。
汉军的顽强是冒顿战前也未想到的,这要是换了草原上的任何一家,这般打击下早就崩盘投子了。
赵炎亦是面色肃然,说道:“汉军虽被我军分割成平城和联营两部,但因为汉帝的缘故,周勃部必然会不计代价,向平城方向猛攻,以求迎回汉帝,咱们得早做布置。”
一旁奥敦格日乐道:“要不我们今夜组织人手摸进平城,只要擒住汉帝,战争就结束了。”
“就是。”
看来金帐里的乐观派并不少。
这场战后的短暂碰头会,冒顿除了重新布置了战场,其余事皆是无疾而终。
显然冒顿并没有被连续的胜利冲昏头脑,河西和漠北的兵祸目前看来对匈奴国内的影响尚未显露。
跟汉廷耗在南境半年,耗费的人力物力亦是天文数字,单于庭此时实属是打不起了。
或许他不该强求,见好就收,静待下次机会的出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刻胡笙也随军而来,见冒顿沉思,起身为他按摩舒缓,轻声道:“可是还在为战事担忧,我军兵胜扼局,单于又有何忧?”
闭上双眼,享受着按摩的冒顿随口道:“局面上我军占优不假,但说实话,我军亦无力再战,在最后冲锋的路上,右贤王部的驴叫比人喊的声音还大。”
胡笙抿嘴一笑,问道:“单于想和?”
冒顿一顿,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还要看明日的战事,如果能迫使汉廷先提出来和谈,在局面上金帐会占更大的优势。”
胡笙支持道:“既然单于已有想法,那就去做吧,何故再考虑妇人之见。”
“妇人之见?”
冒顿笑道:“有些时候多听也是好的,你去唤赵炎、柯世列他们来,趁着未下决心,让他们也来说说想法。”
不一会,几人便先后赶到了帐中,胡笙招呼几人围坐在篝火旁,乌芸为众人添上热酒。
待胡笙与乌芸退出金帐,冒顿问道:“如今的局面,是战是和,熟利金帐。”
诸臣思索,柯世列先说道:“大单于,我军此时占据着平城战场上绝对的主动,此时跟汉廷和谈,颇令人有些可惜。
臣认为金帐既然已经耗时费力,甚至在河西、漠北还失了利,要是不从汉廷身上找补回来,战后怕是免不了要歇上些年休养。
还是先打一打,平城本就无粮,此时又钻进去了数万汉军,咱们虽没有攻城器械,但就是围着,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冒顿微微颔首,柯世列的话代表着大多数匈奴贵族的看法,出工必然要获利。
赵炎想了一会,说道:“臣倒是跟左骨都侯的意见相左,臣认为此时和谈,与匈奴利大。
这次南征金帐不为夺地,只为在汉匈间留下一片缓冲,燕赵韩三国就是金帐此行最大的成果,如今我们就是要保证此成果的落实。
要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汉廷虽暂时受困,但不管我们认同与否,他都是个仅次于我们的强大邻居。
而汉廷的态度决定着我们成果的延续,下了羊羔儿,想吃羊肉,还需要丰沛的奶水去喂养,才能让羊羔长大,草原没有养羊的多余奶水,只能依靠中原。
所以汉匈间的关系需要尽早恢复常态,草原和中原互通有无,才是匈奴之常利。
此时和汉也未尝不可。”
冒顿颔首,赵炎是想让金帐做一个旁观者,坐看中原潮起潮落。
第九十五章 收其势欲稳硕果,共议和互相忌惮
柯世列哼道:“若按赵相之言,就不知道到底养大了谁家的羔羊!
臧衍、赵利、韩王信等人会一直忠于金帐,忠于我大匈奴?
若是如此,此时王黄、曼丘臣与金帐约定的韩兵又在何处?
要知道韩王信并没有在晋阳大战中被俘,我们匈奴人在保卫他的国都国土,那他人呢!
依我看就是翅膀硬了,心思也就杂了,金帐只有一直饿着他们,时不时再丢几根骨头过去,这样他们见到主人,才会识趣的摇起尾巴。
而且围杀汉帝还有一利,那便是彻底搅乱中原,大汉的太子刘盈暗弱,汉廷的中央军又被我们围住,单凭他母家吕氏的支持,他压不住国内。
汉帝若亡,汉境内的异姓王和刘姓王们必生争斗,届时他们任何一家都不是我大匈奴的对手,到时候他们只会变成替我们照看仓库的小吏,由着我们取舍。”
赵炎蹙眉道:“左骨都侯应该知道长平之战,若是金帐弑汉帝,汉匈因此结成秦赵般的世仇,我匈奴经得住汉廷常年累月的消耗吗?
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去彻底惹怒一个大国!”
柯世列激动的起身要驳,却被冒顿伸手压了下来,柯世列的想法虽好,但是金帐现今达不到的梦想,此时拿国运梭哈一把,实属没必要,况且汉军尚有余力。
冒顿转头问道:“伯尔班尼,你怎么不说话,金帐是战是和有看法吗?”
伯尔班尼恭敬的扶胸道:“大单于,臣听闻霸王当年在鸿门宴请汉王,一时心软才铸成了来日的垓下之围。”
冒顿眉毛一挑,他本意是让伯尔班尼来当和事佬,却不料伯尔班尼支持消患,这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冒顿似有回忆的感叹道:“当年项王仅仅二十六岁,胜巨鹿而统诸侯之兵,四十万大军屯驻鸿门而分鹿中原,如日中之阳般照耀天下。
那时汉帝年逾半百,项王又何必去捅马蜂窝,引来诸侯异心。
而此时汉帝五十有六,夕阳西下,又能有几年活头?
况且金帐已无余力,不如坐等天命尽时,再问中原吧。”
见冒顿求稳,三人皆俯首听命。
冒顿扭头下令道:“闾丘黄传令全军,明日狼骑围城,耀威平城,迫使汉军和谈。”
“诺。”
翌日拂晓,匈奴列阵平城外围,东面为阿古达木所率青部狼骑,西面为赛罕所率白部狼骑,南面为须卜里台所率赤部狼骑,北面为也和多拉所率黑部狼骑,军容齐整,肃杀冲天。
平城城头上,汉军诸将观阵。
刘邦眺望匈奴军阵,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他亦深为震撼,匈奴人虽然甲胄未齐,但其战马之良,将士之悍却令汉廷拍马难及。
刘邦指着城下道:“匈奴骑兵之厉害朕今日终于眼见,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仅窥此一处,便知匈奴马政之威,大汉此时未能比也。”
身侧陈平道:“陛下,尺寸各有所长,两军间的胜负,此时下结,为时尚早。”
樊哙道:“陛下,再好的马也跑不上城墙,先前我军一时不察,才让匈奴人埋伏得手。
守城,弓弩为先,我大军不惧匈奴。”
陈豨亦附和道:“舞阳侯说的不错,这寒冬腊月的,匈奴人难以造出攻城器械。”
望着将军们败不馁,刘邦笑道:“有尔等在,朕无忧矣。”
之后两天,平城内的汉军和周勃联营之间互相配合,对匈奴进行大规模冲击,但都被匈奴各部挡了下来。
两家都打出了真火,损失与日俱增,可谁都不愿主动后退一步。
第三天或许是老天见怜,天降大雪,扑簌簌飘落的雪花为愤怒的两军降了降温,就在双方计划着雪后再战时,却发现这雪未见停的迹象,气温也是骤然降了下来。
匈奴人毛皮裹身尚且难顶严寒大雪,汉军则更为受伤,士卒冻掉手指者十之二三,饥寒交迫下汉军士气大跌。
这场雪彻底浇灭了双方的火气,烧火的金帐内,冒顿扒拉着火堆,等待着刘邦的使者,但却迟迟未能如愿,有时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汉军主力步卒在侧,令刘邦不会重走老路。
敲着手指冒顿陷入了沉思,随后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比起自家诸王都在身边,刘邦要是跟汉廷失去数天联系,怕是整个大汉都得闹翻了天。
跟冒顿想的不差,前线平城被围的消息送到长安后,皇宫后殿内吕雉沉吟许久,吩咐道:“传信给两位兄长,即刻起南北两军进城布防,宵禁长安,一旦北方战局有变,本后要看着盈儿顺利登顶大位。”
“诺。”
没办法,有娘家支持的皇后就是如此硬气。
当然作为枕边人,刘邦比谁都清楚自家的状况,眼见一次次突围都被匈奴人挡了回来,或许不得不让感情为现实让路了,将军们自然不会也不能轻易言和,所以他唤来了陈平。
刘邦问道:“朕今日坐困孤城,先生当能为朕解惑。”
陈平心中暗惊,陛下这是准备和了。
他想了想,斟酌着说道:“臣愚钝,恐难尽解圣意。
倒是臣未出仕时,常游走于乡间,由见匹夫、黔首只顾一腔血勇,求一时之快,最后落得妻儿啼血,杀人偿命,此人位低,至多成一家之祸。
陛下身为天下臣民的君父,若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则恐成一国之祸,大汉如若似大秦山崩,此祸又岂止一家。
尔今臣观匈奴虽强,但终究强不过暴秦霸楚,陛下当年隐忍汉中,韬光养晦,至今秦亡楚灭,天下归汉,何不再效仿之?
今日大汉内有异姓王蚕食国本,外有胡人为患,此战胜不能亡匈奴社稷,败则有汉失天下之危局。
臣恳请陛下三思而行,议和罢兵。”
被猜到心事,刘邦面露怒色,哼道:“当年为汉王时虚与委蛇尚且罢了,今日朕享皇帝之尊,又岂能言和,朕必灭胡,不惧山崩。”
陈平躬身道:“陛下若崩,始皇帝一统天下的梦想又该由谁来继承呢?
大汉衰亡,陛下灭暴秦、扫霸楚、清寰宇之业一朝沦丧,诸年努力成空,中原大地战国复来,黔首多苦,华夏沉沦。
陛下难道不惧后世的刀刀笔伐吗?”
刘邦痛苦的闭上双眼,在对的时间做出对的抉择,有时候考虑的不仅仅是今日之名,还有身后之名。
曾几何时,他亦能义无反顾的斩白蛇率兵起义,但此时却容不得他肆意。
“你为全权,出使匈奴。”
“诺。”
刘邦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也宣告着此生,他再也没有机会北伐雪耻了。
......
等待无疑是最折磨人心的,有些烦闷的冒顿只好找点事来打发时间。
为了让儿子提前感受战场的氛围,他特许稽粥来到平城前线,近距离观察大军的作战和部署。
父子俩趁着天晴骑着马巡视营垒防线,胡笙亦跟在身后。
望着高耸的平城城墙,稽粥问道:“父王,咱们真能打下来这平城吗?”
冒顿很干脆的说道:“不能。”
这,这跟稽粥脑海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顿了顿,好奇的问道:“既然明知道没有收获,为什么我们还得守在这?不如专心布置下一个陷阱岂不是更好。”
见儿子虎头虎脑的,还带着些憨傻气,冒顿打趣道:“父王这是在给你讨媳妇啊。”
稽粥小眼睛一亮,问道:“抢亲?”
“没错。”
瞧着父子俩难得的打趣,跟在一旁的胡笙不免笑着摇了摇头,她不反对丈夫的选择,有一个强大的外家,也更能体现左贤王血脉的高贵不是吗。
欢乐总是短暂的,庆格尔泰跑来禀报道:“参见大单于、左贤王、大阏氏,平城来使。”
冒顿笑道:“看来终是金帐笑到了最后,使者是何人?”
“陈平。”
冒顿敛起笑意,一思量说道:“本单于就不见他了,胡笙你代我去和他谈谈。”
“我?”
胡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冒顿点头肯定,道:“陈平此人有观人之能,我去见恐被其知晓心意,你可先代我前去探探汉廷的口风。
汉廷当承认韩赵燕三国,不得倾兵进剿。
汉匈两国通商互贸。
和亲。
三者得其二,匈奴当撤围北归,其余细节让赵炎和柯世列去跟他谈。”
胡笙微微点头。
汉匈互使并不影响两军在战场上的冲杀,周勃带着汉卒稳步扎营,步步为营的向平城方向推进。
除了不断地填人命进去,金帐拿周勃的稳步推进还真没有办法,不过待周勃推进到平城下,城内士卒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七日内汉军内外联络中断,城内城外两大军团无法互相相救,只能放弃幻想。
最终时间和饥饿迫使汉廷承诺通商草原以及和亲,但三国之事并没有得到汉廷的承认。
冒顿知道这是汉廷留下的口子,但他亦不能继续试压强逼,遂下令诸部撤兵北还,以待后机。
第八日拂晓,平城发现城外匈奴游骑无踪,立刻派哨骑出城查看,发现城外的匈奴大营竟然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反复确认安全的平城汉军立刻出城会师周勃。
待北寻的哨骑归来,众人才知道匈奴大军已经回师草原。
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恐怖的运送能力,金帐再一次示威汉廷,今日匈奴铁骑能撤兵还城,明日亦能复来。
眺望许久一片雪白的北地江山,内心怀揣着无尽的遗憾,刘邦下令大军班师还朝。
期间他释放娄敬,决意回到长安后豢养战马,以备后人。
他留下了此次北伐建功颇多的陈豨为赵相国,以跟赵利争夺赵国名权。
至此汉廷收拢兵力,着力经营晋阳以防备匈奴,而平城则留给不被汉廷中央承认的韩国。
第九十六章 长安风起猛士出,扫头收尾蓄勇力
如雪龙般匍匐在群山之巅的长城,再一次映入匈奴大军的眼帘,山脚下驰道两侧的骑兵队伍滚滚向北。
路中间车马鼎沸,其上先是战亡者的尸首,按金帐的新规,送还尸首能获得阵亡人的财产,所以战场上很难再见到遗弃的尸首。
其次是粮秣、战甲、武器,最后拉着的则是不计其数的生活用品。
打了半年仗,侥幸活了下来就已是万幸,罢兵还家的喜悦充斥在每个人心中。
打马立在山岗上,冒顿回望一眼南方,不禁叹道:“自此再也没有什么秦人、赵人了,一统天下始于陛下,成于汉帝,今后这长城之南唯剩大汉,汉军,汉人了。”
随侍左右的诸王诸将闻言,在马背上面面相觑,他们不认为刚刚吃了败仗的汉廷,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冒顿也不过多解释,右手一甩鞭,打马北去。
......
长安城内因为连日的降雪,显得有些压抑,回到都城的刘邦处理完北伐的首尾,想着想着便起身去了牢房。
幽冷的牢房内,一个清瘦的背影正坐在干草上,黄豆大小的烛光摇曳,他勾着头小心翼翼的刻录着竹简。
门旁打瞌睡的老仆丘伯被一阵甲叶的碰撞声惊醒,抬头睁眼一瞧,确是皇帝仪仗,他赶忙不顾地上潮湿,慌张的跪地大拜道:“小人恭迎陛下。”
韩信闻声抬头一望,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准备起身迎驾。
不过这半年来的监牢生活,幽冷潮湿的环境勾起了他在战场上留下来的腿疾,刚起身便摇摇欲坠,丘伯赶忙跪爬过去将他扶住。
当年叱咤风云,带兵席卷天下的齐王韩信,尔今落的如此模样,怎能不吝人唏嘘。
韩信躬身作揖道:“臣拜见陛下。”
望着面前依旧恭敬的大将军,刘邦率先将目光移开,时至今日,韩信眼中还是如当年在汉中相遇时那般纯粹。
大汉基业愈大,回忆里的物是人非便又深了一层,刘邦道:“你我多年故交,既然有疾,坐下说话吧。”
韩信在丘伯的搀扶下,缓缓坐下。
刘邦走到案前,弯腰拿起竹简捧在手中,略一瞧便知是兵书,问道:“淮阴侯在著书?”
韩信笑着点了点头,兵事是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回道:“陛下慧眼,臣的腿疾犯了,今生怕是再难骑马,似当年驰骋沙场,围王猎侯却是不行了,只能在屋中著书为乐,只为不使所学断绝。”
刘邦沉声道:“书,朕收下。不过今日朕此来是为送别故人,今夜过后世间怕是再无淮阴侯,唯有意图谋逆的韩信,可惧?”
丘伯听此吓的在地上打颤。
韩信坐直身子,笑道:“信从陛下成帝之风扶摇直上,这才不至于将一生所学埋没,有幸名传天下心中亦知足。
功名利禄皆在陛下赏赐,今日浮云若去,不过醉梦一场,何惧之有?
只可惜当年扫北,吞魏、灭赵、收燕后迫于时局,信未能有机会跃马草原,一睹北国风光,更未能添战胡之功,惜哉。”
刘邦颔首,手中放下了竹简,起步走出监牢,命令道:“淮阴侯谋逆,赐死。”
“诺。”
不多时,监牢里抬出了韩信的尸体,一伍士卒将其拉到城外草草下葬......
在去往晋阳的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行进,韩信掀开车帘,望着沿途的雪景却怎么看也看不够。
瞧了瞧炉火,丘伯唠叨道:“侯爷,你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车外寒冷,当心风寒啊。”
不舍的将窗帘放下,伸手去炉火旁汲取暖意,韩信望着佝偻的丘伯笑道:“还侯爷呢,昨日起便不是了。”
丘伯将一杯温酒递了过去,笑道:“打将军从汉中时,老仆就跟着了,主人天生贵命,老仆沾光,吃了几年饱饭。”
韩信笑而不语,接过温酒抿了一口,顿时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吩咐道:“送些于车夫去,这一路你我主仆都得靠他照应,你也喝上些,解乏取暖。”
“诺。主人喝剩下的匀些给我俩就成。”
接过韩信递过来的空杯,丘伯说道:“主人,老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韩信不在意的笑道:“如今车上就你我和车夫三人,有什么不当说的,说罢。”
丘伯踟蹰片息,装着胆子问道:“主人由王爵坠到白身,难道心中丝毫不怨?”
韩信脸上敛起了笑意,眼中似有追忆划过,伸手再一次打开车窗,冷风扑面,令车厢内的气温霎时又低了两度。
他缓缓道:“当年我为项王帐下的持戟郎时,天下无人用我,而今韩信名满天下,点兵何止百万,怎料天下亦无人用我。
恩友叛我...
天下间唯有陛下有用我之胸襟,此次牢狱之灾醒我颇多,刘吕间军权之斗,非陛下护我,此时信或许已经死于妇人之手。
侥幸能活,多思无益,洒脱些,就让我这病躯为大汉尽最后一份力吧。”
丘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言,只好跪前两步,伸手关了车窗,道:“陛下还赐了几瓶药酒和鹿肉,您身子需要补补,老仆这就给主人热上。”
“善。”
脸上重新挂起笑意的韩信靠在车板上小憩,一旁的丘伯操弄着红泥炭炉,又煨上了酒。
......
从平城回来的来年开春,由朝鲁率领的漠北援军顺着居延泽沿着弱水突入河西,配合河西的海梨猛哥和者蔑台,匈奴对西域联军进了打击,双方在瘦马下游战数场。
见匈奴援兵至,讨不到便宜的西域联军高层出现了分歧,老虎不在山猴子尚且能称王称霸一时,如今匈奴这头斑斓猛虎回山了,猴子们自然惴惴不安了起来。
不过总有些小国想着搏一搏,贪欲已经吞噬了他们的理智,塔塔和诸国的领兵将军们进行了几轮商谈,亦没有达成一致。
没有了共同的目标,西域联军自然离瓦解不远了。
最终慑于秋天匈奴主力会大规模西调的危险,塔塔跟自家贵族们商量后,决定带领月氏人率先背盟,放弃已经光复的河西故土,引兵退回伊吾卢城休养观望。
这可急坏了帐下无兵的张式,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域联军走向瓦解,但他左右不了月氏人的决策,亦难理解为何月氏人归家的勇气,会如雪崩般突的就消失无踪。
月氏放弃了回家,自然牵制匈奴的汉使价值便直线下降,很快张式被排挤成了边缘人,这会他连见上一面月氏王塔塔都是难上加难。
不死心的张式绝不愿就如此灰头土脸的回国,尤其是听说匈奴回师河西后,对汉匈之战的前景他亦悲观了起来。
匈奴有力回击联军,是不是说朝廷在前线打的异常辛苦,想到此处张式明白他更不能轻易回去了,能留联军一个卒,就能牵制匈奴一骑,朝廷那里亦少一分压力。
打定主意的张式决意跟随月氏人西撤,在途中他一遍遍的尝试着去说服塔塔回头。
终于张式的种种所为触动了西域祭祀们的利益,他们好不容易蛊惑月氏西迁,怎容张式在前聒噪毁坏。
祭祀们暗中寻找机会,他们买通仆从在张式的烤肉中下毒,中毒的张式全身瘫痪在车板上亦不忘使命,但未能如愿,最终落得个身落异乡。
跟随张式找到部族的康歹尔念着旧情,在伊吾卢城通往西域的要道旁找了块地,将张式的尸首简易安葬。
他在期盼着有一天,友人张式的灵魂能随着往来东西的驼队,驼铃声会带着他魂归故土。
没了张式的阻挠,祭祀们很快说动塔塔,继续月氏西迁的决策。
月氏上下非常害怕匈奴腾出手来报复,遂趁着匈奴铁骑未至,选择收拢西域部族,举家带口向伊列水流域大迁徙。
有着河西夺来的财富和战马,将有更多的月氏人能安全抵达那流蜜的远方。
其余不知道见好就收的西域联军,被朝鲁带兵围歼在冥泽,不仅将去年入寇时吃了的尽数吐了回来,而且还要付出代价。
者蔑台发令给西域各国,令其国可以用金银粮或者食赎买俘虏,以缓解河西的粮秣紧张。
很快在者蔑台的运作下,年幼的猎骄靡重归伊吾卢城,乌孙各部纷纷朝拜新王,猎骄靡带领乌孙整国入藩金帐。
河西的战事很快陷入了尾声,但西域联军对河西马政的毁坏却不是一两年可以复原的。
金帐在对汉战场上损失了巨量的战马,国内最佳的产马地又遭受重创,雪上加霜不外如是,这对金帐接下来的选择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冒顿也决定要缓一缓,借着对汉战争的胜利,战场又剪除了杂羽,金帐决定趁机再一次梳理各部。
在五月的大会上,老王都也该以秦亡二世为由,提议金帐确立单于继承的规矩,并且限制其余三姓贵族的权柄。
金帐贵族讨论十余天,以冒顿如日中天的威望和左右两部王爷们的整齐支持,金帐大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最终确定下来章程,冒顿与诸部首领立盟,言非挛鞮氏不得为王,非单于之子无权继任单于。
前一条彻底结束了四姓贵族对王族挛鞮氏的威胁,而后一条则明确了父死子继,冒顿在竭力避免兄终弟及而引发的后患。
帐内都也该完成了作为右贤王的最后任务,主动向冒顿请辞。
冒顿首肯后,在其余诸王的共举下,年岁尚浅的罗姑比继任新王,借着儿子之手金帐插手右部诸事变的名正言顺。
整理内务自然要保持边境的相对稳定,在单于庭的拨动下,匈奴进入了平缓的休养生息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