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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茗忧伤     冒顿txt下载     冒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奔驰道铁骑提速,遇阻碍汉军出奇

    张候的奏报加急传到了邯郸,王宫大殿内张傲拿着匈奴大军北去的消息由焦转静,他暗中命人唤来重臣贯高与赵午。

    张傲满脸凝重的说道:“贯相、赵大人,四叔东垣急报,匈奴大军北去,这是匈奴人诱我赵军野战之计,还是匈奴人真要南北夹击燕国?”

    贯高面色微变,斟酌几息后,说道:“大王,老臣以为匈奴人攻燕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匈奴大军骑多步少,轻易难克坚城,与其在我东垣坚城下虚耗,还不如发挥马快的优势,突袭燕国更有机会。

    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可先令张候带骑兵北探胡人虚实,确定匈奴人是诱导我军,还是真攻燕国,必要时我军或能从身后帮燕王一把。”

    身旁的赵午闻言,赶忙拉了拉贯高的袖子,急说道:“不妥,不妥。

    匈奴大军北去,我军当先攻土门,重新掌控井陉,打通东进之路,进威胁晋阳,退游骑能断匈奴人退路,再依靠坚城为基和匈奴大军耗持待援。

    大王,我赵军有护国之责,但万万没有主动行兵北上之权。

    陛下经过这次韩信叛汉,必然对国内各异姓王疑心大起,雷霆灭韩就是为了震慑天下诸侯。

    韩信投胡朝廷大军机密尽失,说成伤筋动骨都不为过,朝廷主力必然也要为了韩信重新调配。

    这种时候咱们多请示准没错!尤其是这种必然要跟燕军联合作战的事情,再亲的人也莫犯了忌讳。”

    张傲苦着脸,斟酌片刻说道:“蓟城能顶的住突来的匈奴人?寡人怕万一顶不住,我赵国要历唇齿之寒。”

    贯高也觉察出了前言的风险,改口道:“大王,只有您在赵王的位子上,一切才有意义,若是因为救燕而受陛下猜忌,救燕何益?

    真要救燕,必定要请示陛下首肯为上。

    实际中我邯郸赵军可先北上至东垣城合兵屯驻,再另起一部兵马取土门关,封锁井陉,断了匈奴人的退路,如此施为事后也没人能指摘什么。

    待陛下令至,我赵军是战是守,再遵令而行。”

    赵午扶须疑问道:“如此会不会有人诬告大王擅自调兵,揣摩圣意?”

    贯高大袖一挥,正声道:“若是真有小人进谗,就说是我贯高瞒着大王调的兵,事若功成,荣归于大王,受过老臣独来。”

    见此情景,赵午也硬声道:“那也算我一个。”

    望着面前的两位肱骨老臣,张傲红着眼眶躬身一揖,叹道:“傲愧对两位大人厚恩。”

    两老臣赶忙作揖还礼,口称不敢。

    张傲转首望了望地图上的燕国,乱世初结,想保住父王传下来的这番社稷真难。

    此刻却容不得犹豫,张傲命令道:“五百里加急报送上党前线,述说赵国局势和最新胡情,请示陛下我赵军是否需出境追敌。

    邯郸大军即刻北上东垣备战,随时做好北援燕国的准备。

    让四叔分一部骑兵去攻土门,必要将井陉重新扼住。”

    “诺。”

    当天浩浩荡荡的赵军便从邯郸北门开拔,目标直奔东垣城,接令的赵侯派骑兵万余,去攻土门关。

    赵军的谨慎给了冒顿相对宽松的时间,马背上面前成队的骑兵催马向前,冒顿握缰绳的手,不觉间生出了汗液,望着将士们坚定的目光,自己肩负着的可是匈奴人的天。

    庆格尔泰打马靠过来,禀报道:“大单于,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跟上来了。

    温禺鞮王说他们三部在东垣城北五十里处设伏,但赵军大将没有上钩。”

    冒顿皱眉,道:“大军刚刚撤围东垣才一天,赵将只要不傻就不可能轻易相信,诺珉他们太心急了。

    赵军不是草原上愚蠢的黄羊,而是狡猾的狐狸,三部此次只是白白浪费了战马的脚力罢了。

    赵国不是草原部落,上头有汉廷中央压着,在本国境内调动赵军尚可,若是要出国作战,张傲必然要请示皇帝,汉赵信使一来一回就给了我们数天时间,这是我们跟赵军拉开距离的机会。”

    说着冒顿转头问道:“阿古达木和赛罕可传来了时报,前锋军走到哪了?”

    庆格尔泰回禀道:“后半夜前锋军便能抵达燕赵交界。”

    冒顿沉吟几息,说道:“命令前锋军在燕赵边境择地休整一个时辰,一旦踏入燕地,全军不得停歇,给本单于马不停蹄的直扑蓟城,先登蓟城者得封万夫长。”

    庆格尔泰扶胸应诺,脚后跟轻轻一磕,胯下的战马便跑了起来,奔去传令。

    青白两部皆为轻骑,冒顿倒是不担心他们的穿插速度,但屠耆和黑部狼骑这种重装骑兵的行动可就没有那么迅速了。

    自断退路,匈奴大军唯一能凭借的就是速度,沉吟片刻冒顿决定临时调整部署,将行动相对缓慢的屠耆、黑部狼骑、锐健营全部滞后,将黄部狼骑、左右诸王帐骑调前。

    下定决心的冒顿喊来闾丘黄,命令道:“让者古耐、特鲁、也和多拉、车寻组织各自兵马让开道路,优先让松图格日乐、左部诸王、右部诸王先走。

    全军进入燕境后不得停歇,就是把马全部给跑死,本单于也要在蓟城脚下看到他们。”

    闾丘黄满面严肃的应诺,赶忙派人前去各部传令。

    在赵国边境,匈奴大军迅速换位,黑部、屠耆的将士们拉着驮盔甲辎重的战马让开道路,各部轻骑快速通过,两部将士们虽面有不甘,但属实跟轻骑比不了速度,矛盾各有所长。

    都是百战精锐,但在替换时难免还是出现了多多少少的混乱,冒顿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庆幸都在可控范围内。

    见各部长官再次捋顺了队伍,冒顿便将目光移到了驰道上,望着面前平坦笔直的大道他突生感慨,五十步的道宽,每隔三丈栽一棵树,这本是秦帝国统御天下的血管,奈何如今上面跑着的却是匈奴人的马队,世事多变难以捉摸。

    单于在感叹,而前方的青白两部狼骑就没那么悠闲了,一入燕国境内全军加速奔进。

    千里良田上纵横的阡陌是前军斥候的第一道坎,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马跑进地里,作为大军的眼睛,战马崴脚先瞎一半。

    行进途中,哈朵打马赶上来禀报道:“百夫长,有五六骑杂胡掉队了,队内有一成战马快要力竭。”

    脱木兀惕想也不想的命令道:“队伍绝不能停,掉队的人跟后续部队赶来,力竭的战马全部遗弃路旁。”

    哈朵勒马掉头前去传令,脱木兀惕则驱马靠近同行的另一匹马,待两马平行时娴熟的在马背上换乘,而原本力竭的战马则轻轻一推被遗弃在路旁,其余军士有样学样,前锋军中各部遗弃的战马沿着驰道遍布。

    ……

    西部战场上,汉军主力在匈韩联军的阏与防线前互相攻防,汉军硬啃坚城,被牢牢迟滞在防线前不得寸进。

    城外汉军帅帐内,刘邦接到了张傲的奏报,东出的匈奴大军很快放弃了围困东垣,邯郸的判断跟前日灌婴的判断重合,匈奴大军北上是要南北夹击燕军。

    对张傲恭敬的请示态度,刘邦心中稍敛猜疑,放下竹简,他叹道:“匈奴人这是决定先燕后赵了。”

    帐下樊哙说道:“陛下,这是好事啊,匈奴人不攻赵,大军直奔燕境,赵王借此时机,可合邯郸兵北上,向西重夺土门,扼井陉,如此匈奴人便断了后路。

    届时赵军北上,燕军南下,不战而围,不几日匈奴大军就得灰飞烟灭。”

    周勃蹙眉,接着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卢绾带着燕军主力在渔阳,蓟城必定空虚,空城能抵挡住匈奴大军的第一波攻势?进而为燕赵两军合围创造时间?”

    灌婴寒面说道:“匈奴人多骑,攻蓟城怕是难,怕就怕胡骑迅速,打蓟城一个措手不及,那便要糟。”

    刘邦坐起身子,笑着摇头道:“朕与卿等皆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紧随时势?赵王有忠君之心,此时却可担平胡之责。

    传令,赵王御四郡之兵,许出境配合燕王去敌,东郡郡守资助粮秣,齐王聚集在济北郡的兵粮也一并援赵,赵王集六郡兵粮当足以平胡。”

    “诺。”

    灌婴提醒道:“陛下,赵军骑兵在土门关前折损近半,若要合围匈奴人,这骑兵可少不得。”

    刘邦沉吟道:“颍阴侯可酌情在郎中骑中挑选辽东骑两万,支援赵王。”

    “诺。”

    待诸将走后,刘邦转头吩咐侍者道:“去唤阳夏侯来。”

    不多时陈豨进帐,刘邦盯着平阳北上晋阳的西道,开门见山的说道:“如今我大军阻于阏与,燕赵胡骑难觅,形势紧急,朕准备让你冒险一试,此去西道将军准备用兵几何?”

    陈豨闻言满脸振奋,躬身作揖道:“臣领两万兵去探西道,陛下可在平阳屯驻一军接应,若臣攻取邬城,平阳大军趁势北取晋阳,或者向东截断匈韩联军的粮道。

    就算臣取不得,平阳援军也能迅速向东,快速支援阏与战场。”

    刘邦笑道:“将军思虑周到,朕准了。”

    陈豨大拜,应诺而出。

第五十三章 金帐重许燕王诺,老相除患宴宾客

    在邯郸广阳道上,快速行进的屠耆军宛如一条蓄势迸发的黑龙,警戒的斥候抓获了一名自称是燕王特使的人,前锋值守官者古耐不敢怠慢,赶忙将人带回了中军。

    能从行军途中准确的找到自己,看来臧衍在广阳郡隐藏的实力不容小觑,心中颇有些吃味的冒顿勒住马,命屠耆亲卫将人带到面前问话。

    听着信使的述说,冒顿不禁惊奇,若是信使所言不虚,臧衍已经联络到了广阳郡半数的豪族准备倒戈,就连蓟城里的大族也参与其中,在卢绾和温疥的眼皮子底下搞动作,这些豪强地主们真是能量巨大,不过他喜欢。

    随行的须卜起讫见机打马靠了过来,附耳提醒道:“大单于,臧衍此时派人过来,其中可不全是好意,要想使劲,我们屯住在土门关东口时他就该有所表现,现在我军入燕才上赶着来,怕是不乏有撺掇我军跟燕军死战的意思。

    这臧衍一方面想体现其在匈燕联盟中的价值,另一方面就是明着告诉咱们,他身后站着半数燕国境内的豪强地主,没有他的帮忙,咱们镇不住这些本地人。不妨,压他一压。”

    冒顿笑道:“本单于例来言出必行,先前对臧衍的承诺里本就有复立燕国,此时他只不过是想让金帐公开承认罢了,无妨。”

    望着信使,冒顿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少主,我匈奴人一诺千金,臧衍能助匈奴消除燕患,蓟城换旗之时,便是他复国称王的时候。”

    信使作揖道:“小人替少主谢大单于守诺,这是少主的一点心意,想必能助金帐铁骑一臂之力。”

    冒顿和须卜起讫对视一眼,这臧衍不老实。

    信使从怀中掏出臧衍的亲笔信,庆格尔泰转呈冒顿,信中详细记录着蓟城的布防和兵力情况。

    臧衍甚至知道匈奴大军长途奔袭,在蓟城周围暗中发挥余热,调配了些粮秣,虽不足以供大军食用,但短时间内聚集一两万人的吃食,这可不是小数目。

    冒顿暗叹好快的速度,看来不止是自家在拼命,臧衍同样是拼了老底子。

    想到此冒顿不由的一笑,看来臧衍是被韩王信给逼怕了,深怕自己不带他玩了。

    见信使似还有话说,冒顿笑道:“你家少主倒是给本单于惊喜不断,还有何事?一并道来。”

    “大单于英明,我家少主希望大军攻破蓟城后,请将温氏一族交由少主处置,以复先王之仇。”

    冒顿不置可否,眼神却是冷了下来,臧衍有些太抬举自个了,些许粮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大军在手,自己亲自去取也未尝不可。

    至于本地豪强,能在臧家和汉廷间摇摆骑墙,还不都是一帮畏死之人,强权屠刀下又有谁敢忤逆金帐的决定。

    冒顿冷声道:“告诉臧衍,他还没有跟金帐提要求的实力。”

    说着冒顿扬了扬手中的信,说道:“这些只不过是你家少主能称王的些许诚意罢了,本单于要的盟友,不仅仅是只能在大军背后捡拾些好处的鼹鼠,而是能并肩而行的群狼。

    蓟城下,本单于要看到燕王和他的军队,否则金帐会选出一位令世人敬仰的新燕王。”

    信使一怔,随后抱拳道:“大单于的话,小人一定只字不差的带回去。”

    失去了说话兴趣的冒顿手掌一摆,庆格尔泰便给信使牵来匹马,将他放走了。

    信使刚离,庆格尔泰颇有点兴奋的说道:“大单于,有了本地人支持,咱们这次突袭蓟城十拿九稳。”

    比起先前的兴起,冒顿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哼道:“十拿九稳?看来近期你的课业并没有落下,那本单于就再告诉你一个道理,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

    庆格尔泰呢喃道:“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

    冒顿翻身重新跳上战马,笑道:“傻小子,别愣着了,想不通,马背上慢慢想吧。本单于还是先教你怎么把一只羊拿到手吧。

    去,快马让人将臧衍的情报送给前锋军,让他们联络内应,一举拿下蓟城。”

    冒顿和臧衍各有算计,但令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蓟城中的温疥虽然不会打仗,但搞政治可是老本行。

    有着张傲前些日子的提醒,底下监视豪门大户的人很快发现了端倪,城中几个大族之间暗中互相联系,其中必有猫腻。

    温疥将密信狠狠甩在案上,咬牙说道:“居然足足有七家大族在暗中联系,占了城中大族的近三成,在蓟城能有这么大能量的,除了当年的臧家还会有谁?

    真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了陛下去年的开恩和大王今年的宽容。”

    “温相,城中有异,咱们该怎么办?这几家的私兵加起来已有千余,若是一乱……”

    此时对匈奴攻燕的判断,温疥心中又信了几分,他思虑再三,冷声道:“你派人暗中出城,去渔阳前线上报大王,请大王分兵来蓟城平乱。

    大王的援兵要是赶得及,咱就继续收集证据留着他们,待大王处置。

    若是他们要先生叛乱,就别怪本相手辣了。”

    说着温疥低声给手下耳语几句,仆从便赶忙出城前去传令,蓟城的布防正在暗中悄无声息的进行,瞧这外松内紧的情形,老相国是准备网几条大鱼。

    当天下午温疥以平胡的名义广邀城中的豪门大族傍晚前来府中饮宴。

    诸人皆以为温疥这是嫌上次捐献的不够,又找他们化缘来了,没多想便带着十数随从赶到相府。

    望着相府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宾客不绝,走进府内更是莺莺燕燕一派祥和,有些急性子的客人都已经吃喝上了,心中本有的一点戒心也烟消云散。

    待诸家到场,温疥从府后正装缓步而出,招呼宾客们继续饮宴,而侧府院落却悄然无声。

    蓟城相府内宴会正酣,阿古达木和赛罕率领的青白两部狼骑却已经摸到了蓟城边上。

    此时的狼骑有两成人被遗留在沿途,战马跑死了小三成,就连主帅阿古达木和赛罕都有些吃不住这马背上的颠簸了。

    但两人不敢马虎,脚一落地立刻将斥候撒了出去,其余将士则趁机隐蔽休息。

    阿古达木望着眼前高大的城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中原能为都者没有不是坚城大邑的,别说他们这万余疲兵,就是十余万大军猛攻,蓟城都能守的一守,要不是有内应,他和赛罕手里的这万余人根本对此城毫无想法。

    赛罕赶了过来,低声说道:“刚刚联系到了臧衍在城外的眼线,已经传信进去,说是今晚后半夜他们会在南门举火为号,到时候城内会有家族私兵跟我们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到时候咱们一鼓作气拿下蓟城。”

    阿古达木不信道:“真有这么容易便好了,臧衍要是有他嘴中的一半厉害,臧燕也就不会亡国了。”

    赛罕讨了个没趣,转头问道:“乌乌纳钦,你们斥候队探听来的情况如何?”

    乌乌纳钦摇了摇头,说道:“汉廷虽然封锁燕国的时间最短,但令狐苟经商留下的眼线大多身处底层,刚刚联系了几个,跟臧衍情报里的并无二致。战前侦查的人还未归。”

    一旁的塔拉说道:“不管怎么说,备着强攻的东西,若是内应不成,咱们也好亲自上马。”

    阿古达木满面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信他们,传令下去,全军默声,有胆敢喧哗者斩!

    各部长官抓紧让士卒休息,今夜必要拿下蓟城。”

    城中相府内,管家附耳禀报两句,温疥便笑着端杯起身,全场的目光瞬间会聚,本在场中的舞女们识趣的退了下去,各家族长们互相交换眼色,正戏来了。

    温疥笑道:“大王带兵平胡,期间多仰仗各家各户捐钱捐粮,老倌儿在这替大王谢过诸位了。”

    说着温疥朝着四周躬身作揖,此时场内各家主那里敢坐,纷纷起身还礼。

    “温相这是那里的话,大王为保燕疆殚精竭虑,我等捐钱纳粮自是应有之义。”

    “不错,保家卫国,我等当拜谢大王和温相才对。”

    温疥缓缓起身,脸上的笑意却也敛了起来,话锋一转喝道:“诸家都是良善之辈,但其中不乏混杂有害群之马,私下联络反贼臧衍,欲联胡人,害我家园,你们说这该当何罪!”

    诸位家主先是一怔,身处燕国近草原,谁家没跟匈奴人打过交道,只不过碍于朝廷律令,各家在草原上的买卖近来都转为了暗中走私,难不成谁家事发被温疥抓住了把柄?

    诸家主三三两两的互相交换着眼色,不乏幸灾乐祸之辈,但谁都不吭声。

    数息过后,诸家中领头的张氏家主笑道:“温相难道误听了小人进谗?我蓟城人家尽皆良善,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温疥哂笑一声,口念七家之名,狠狠的将罪证密信从袖中甩出,怒喝道:“你们七家勾结胡狗,坏我家园,该当何罪!”

    七家主瞬间慌了神,其中有两个转身便跑,温疥失望的摇了摇头,喝道:“甲士何在!给本相拿下这些反贼!”

    躲在偏院待命的燕军都尉立刻冲入场内,带领士卒抬手抽刀率先劈了逃跑的两位家主。

    鲜血的腥味漫溢,其余五家迅速被压,不等诸人开口求情,温疥眼露狠厉,大手一挥,五家家主的脑袋便滚落在地。

    望着圆滚滚的脑袋掉地,引来场中女眷们的尖叫逃离,胆小者甚至直接晕厥了过去。

    张氏家主愣在一旁,数息调整后才壮着胆子说道:“温相,七家之事其余各家绝对不知,我等的向汉之心天地可鉴!

    我们燕人跟匈奴人势不两立!我张家愿意再出粮千但,助大王平胡示忠。”

    “我利家也出。”

    “我贺家也出。”

    ……

第五十四章 把尺度得粮控兵,袭南门力竭吞败

    一时间场中的捐献之声此起彼伏,掌控全局的温疥眼露玩味,留须掩盖了他微微翘起来的嘴角,例来同气连枝的本地豪强,此时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打击跟朝廷抢夺资源的豪强地主,虽是朝廷不成文的做法,但燕国主力大军在外,此时绝不是赶尽杀绝的时候。

    瞧着诚恳的众人,温疥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相亦知诸家良善,诸位也都是朝廷认可的金贵之躯,但怎奈燕国如今兵荒马乱,万一磕着碰着反而不美。

    正好我相府时刻有军士巡逻保护,本相愿意替大王保护尔等乡绅百姓,免受兵祸。”

    闻听温疥居然要将城中诸家主全部软禁,连张氏老家主都忍不住欲开口辩驳,暗骂温疥贪婪成性,给钱粮都喂不饱,还要扣人勒索,简直岂有此理!

    只见早有准备的温疥狠声道:“七家叛国罪不容恕,都尉将官何在?带兵将其家族通通诛灭,私兵胆敢反抗者一个不留!”

    “诺。”

    望着甲士领命按剑离去,温疥的赶尽杀绝令全场鸦雀无声,他居然来真的,还要将七家连根拔起。

    不待诸家反应,温疥抽出宝剑,冷面望着剑锋,再次不慌不忙的说道:“诸家在蓟累世传承,府中皆豢养私兵,现今大王北伐,城中人手稀缺,各家当为国家出力了。”

    面对赤裸裸的逼迫,再瞧瞧四周包围众人的甲士,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可做不得假,有几个愣头青的年轻人气不过,忍怒欲反,却被张老家主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老家主对着温疥躬身作揖,恭敬的说道:“各家只有护丁百余,绝不敢私藏甲兵,尔今蓟城上下尽为汉民,定当皆从温相调配差遣绝无怨言。

    老朽等本就年老体衰,坐不得车马劳顿,只好在相府内厚颜逗留几日了,叨扰了。”

    温疥深望了眼张老家主,将宝剑入鞘,提剑作揖说道:“老家主,识时务者例来运气都不会差,待大王回来,本相必定会为老家主美言几句,陛下知我燕国百姓忠心,也会恩泽子孙。

    今日的冒犯,来日温疥会备齐礼物,一一上门致歉。”

    张老家主苦笑道:“温相抬举了,所行一切都是为蓟城着想。”

    ......

    城外,紧盯城内动静的青部斥候发现了不对,如此静谧的夜里,城中居然有火光和喊杀声隐隐传来,不敢怠慢的他们立刻将消息上报。

    阿古达木等人得报,立刻前来城前观察。

    乌乌纳钦手臂一指,说道:“将军快看,起火喊杀的方向,按城防图看,正是答应为内应的几家。”

    赛罕满面寒霜的沉吟道:“看来是事败了,燕军发现了他们的动作,真是帮愚蠢的兔子。”

    阿古达木眼露狠色,转头说道:“赛罕,敢不敢拼一把?左谷蠡王将燕军主力牵制在渔阳,蓟城内必然空虚,这么大的蓟城,留守的燕军必然顾头不顾腚,趁着燕军剿灭城中七家的功夫,我军强攻南门或可一战功成。”

    赛罕自然知道蓟城对自家单于的重要性,握拳喝道:“战!”

    随着两位主将的意见合一,青白两部狼骑迅速集结,阿古达木亲自率五千青部狼骑弃马,士卒们口含短棍,携带攻城器具,默声摸向南门,而赛罕则组织白部六千弓箭手压阵。

    蓟城墙上,城内的诛族行动也牵挂着巡逻燕军士卒的心,毕竟城中发生如此巨变,不比枯燥的守城更吸引人?

    再说又有谁能跨过大军,打到蓟城国都来呢,不能够啊。

    夯土墙两侧的照明火盆在黑夜中噼啪的烧着,执勤的燕军士卒抱着长戈偷偷打着盹,有几个胆子大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城内剧变。

    燕军的疏忽防守让青白两部的准备异常顺利,望着黑压压的青部蹑手蹑脚的向城墙推进,赛罕瞅准时机抽出战刀,命令道:“一轮箭射,二轮火箭,射!”

    崩!

    牛角硬弓如释重负,六千支利箭在黑夜中飞升上天,箭矢跟空气间摩擦旋转,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听到声音,燕军士卒下意识的循声抬首去望,只见漫天黑点袭来,恐惧袭来的他刚准备扯开嗓子报警,只听无数啸声从耳旁经过,身体瞬间被箭矢射成蜂窝。

    逃过一劫的燕军士卒赶忙寻找遮蔽,待箭雨过后,躲在墙边侧首下望,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列阵而来,还不等他呼喊,摸了上来的射雕者用匕首将他抹了喉,随着数百射雕者攀上墙,蓟城城头瞬间大乱。

    赛罕见状,赶忙喝道:“火箭射!”

    火箭升空,拖着尾巴照亮了天际,燕军的城门都尉趁机探出城垛一望,底下黑压压的匈奴人正列阵而来,他赶忙竭尽全力的喝道:“匈奴人!敲钟!敲钟!快报警!”

    经过短时间慌乱后,燕军迅速组织人手抵抗。

    阿古达木可不会白白浪费时机,射雕者已经扰乱了城墙上的燕军,青部士卒举着简易的云梯,甩着飞索快速攀上城墙。

    青部的勇士们蚁附而上,很快便支援到射雕者,跟燕军士卒抢夺城墙,喊杀声瞬间引爆黑夜,青部以命换命,为更多的人跃上城墙创造时机。

    夹杂着急促的全城报警钟声,慌张的报信兵快马冲进相府,找到温疥赶忙报道:“相国,匈奴人正在突袭南门。”

    “什么!”

    温疥有些慌乱的起身,不可思议的说道:“匈奴人居然真的来了。”

    转身温疥便骂道:“好狗奴!”

    快速思索的温疥紧跟着命令道:“来人,去其余三门预警,命其都尉带兵谨守城门。

    城内军队停止诛杀七家乱民,先将人关押起来候审,其余大军有多少是多少,迅速支援南门。

    让各家主派人去引私兵,谁敢推脱先斩手指,若是反抗直接诛杀。”

    “诺。”

    温疥又道:“传令下去,除王宫外,其余各官府衙役全部出动,按坊平复百姓,有序组织人手搬运军需。”

    “诺。”

    接连发令后,温疥呼道:“来人,取甲胄来,老夫今夜要搏命杀胡!”

    蓟城内的各路支援,迅速向南面集结。

    此时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经过死战,已经冲入南门瓮城,先遇上了支援而来的燕军,双方立刻战作一团。

    两军相互争夺瓮城城门,死尸堆满了城门洞,但双方杀红了眼,谁都不可能放弃此地,往往大军推拉开尸首,刚冲进去便又战作一团,赤红的鲜血浸透脚踝,却无一人胆怯退后。

    期间燕军用刀车冲开城门洞,还未来得及合拢城门,反手就被白部弓箭手从侧面速射,不待人倒,双方的甲士又冲上去战作一团。

    南门洞还未战出结果,温疥带着各家私兵架车赶到,守军一瞧温字大旗士气大振,温疥老当益壮,亲自为燕军擂鼓助战。

    这些各家聚集起来的披甲私兵可不是普通民众,得到支援的燕军将官趁机组织反攻,令各家甲士充当生力军率先杀上城墙,将墙上的白部弓箭手杀退。

    燕军重新掌握居高临下的主动权,随后燕军弓弩上墙,箭矢肆意下射,阿古达木轻骑而来并未携带大盾,瞬间陷入四面皆敌的窘境,士卒损伤惨重。

    燕军依靠着瓮城的优势,重新掌控局势,将青部狼骑逐步赶出城外。

    在晨曦的光照下,连城中百姓也被温疥动员了起来,搬运石头,拆房取木,城头上滚木礌石蜂拥而下。

    眼见南门退路就要被大石封死,阿古达木心知青白两部狼骑持续鏖战一夜力竭将至,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了。

    望着蜂拥而来的燕军和武装百姓,为了节省宝贵的兵力,阿古达木含恨下令撤退。

    呜呜的牛角号声响起,青白两部放弃了攻城,他们在蓟城南门附近丢下近三千具尸体,瓮城中血流成河,尸塞遍野,却不甘的后撤。

    此战最终以燕军顽强的守护住蓟城而告终,重夺南门的燕军封死大门,众军和百姓在城头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出城的阿古达木回望蓟城紧闭的大门,只见其上汉燕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他心底里明白,失去了这次机会,匈奴再想攻城难矣。

    城外的临时帐篷内,诸将沉默,阿古达木咬着牙任由医者将身上的箭矢一个个拔下来。

    赛罕不死心的说道:“要不让士卒休整一个时辰,咱们再尝试攻一次?不成就等到午后,右部的轻骑就会赶到,届时我们人众,再攻。”

    塔拉沉默的说道:“弟兄们连日奔波,又苦战了一夜,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我狼骑长途奔袭都损耗颇大,右部赶到又能有几分力气打仗。”

    阿古达木颇有些失落的说道:“赛罕,我们已经失败了。曹刿的故事还记得吗?大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青白两部狼骑奔袭为一,败城为二,已经无力再战了。

    快马禀报大单于,将蓟城情形报知金帐,突袭蓟城的计划已经失败,请金帐早日谋划新策。

    而今我们青白两部,趁着尚有余力,还是先用游骑将蓟城对外的联系切断,由攻改困吧。”

    赛罕心中又岂能不知,只能哀叹一声,说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第五十五章 赵国救燕叔侄辩,抽丝剥茧欲三开

    蓟城受挫,匈奴人的运气似乎见了底,在冒顿主力骑兵北去的屁股后面,从邯郸出发的张傲已经带兵抵达东垣,守将张候带人在城外迎接。

    一席戎装的张傲刚跳下战马便急忙问道:“四叔,如今北面的情形如何了?”

    张候规矩的作揖行礼,开口回道:“大王,末将已经派骑兵去攻土门,发现关内并无匈奴人留守,不过关内的防御措施被匈奴人故意拆除,营房也被付之一炬。

    骑都尉命几个斥候队沿着井陉向西搜索,发现井陉道内乱石、大树阻路,显然匈奴人特意破坏过,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迟滞我们向晋阳方向策应。

    恒山秋粮还未来得及收割,东垣就被围住,北上的匈奴人不仅抢收了驰道旁的田地,而且游骑焚烧了周围的良田,我军近几日抢收秋粮,不过碎米百但。”

    张傲眼神一冷,匈奴人烧粮恒山便废了一半,大军行动必被迟缓,从其余三郡调粮皆需要时间,朝廷承诺的两郡支援也定没有那么快,四叔是在告诉他,若是出兵救燕,老张家得先搭家底。

    粮食的事情一时半会扯不清楚,张傲转而说道:“四叔,看来匈奴人是自断退路,并不是不知兵事,他们怕是想学当年的项籍救赵,破釜沉舟,拼命一搏了。”

    张候默不作声,主动侧身让开道路,伸手一请,算是默认。

    张傲并没有迈步,四叔为将例来求稳为上,是家族内为数不多的将帅之才,看神态四叔似乎对救燕并不上心。

    张傲主动求教道:“四叔,你跟匈奴人在土门关东口交过手,胡人骑兵的实力如何?你应该是我赵军中最知者,不如给寡人和诸将说说,让他们引以为戒。”

    损了本部人马,又被匈奴人围了老半天,心中有气的张候也不怕丢人,硬声回道:“大王,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张候是吃了败仗,但鏖战下来,我赵人也不孬!

    不过有一说一,胡骑的确凶悍,野战我军恐难为敌手。

    老臣认为大王还是慎重些,以北部坚城为依托,待朝廷大军援来再战,为上策。”

    听张候此话明显是失了锐气,张傲心中一沉,倒不是怨四叔志短,而是心中对此次北上作战蒙上了阴影。

    张傲沉吟道:“四叔,陛下已经命寡人为东部主帅,并将东郡粮秣和齐国济北郡的兵粮一并送来,两万郎中骑兵也已经从滏口陉穿过,现今已抵达武安,正星夜驰援而来,至此一两日足矣。

    届时我赵国合六郡兵粮,若是只跟匈奴人在易水长城以南互耗,在朝廷眼里怕是不中。

    再说寡人已经决意吃掉这伙无根的匈奴骑兵军团,贯高、赵午两人也已奉命,分别去淯河、河间两郡尽起士卒,援军不日即达。

    燕王若是再召国内,燕赵两国便会在蓟城战场上,聚集起来近三十万之众,我们有力量合围匈奴人。”

    此时张候脑海里闪过倾国而战四个大字,两次包围东垣的匈奴骑兵他在墙上仔细观察过,尽是骑兵精锐,排兵布阵颇有秦风,有坚城可依的赵军自然不虚,但瞧张傲为了朝堂要起意野战,岂不是一战赌国运。

    张候赶忙跪地道:“大王,此次匈奴精骑众多,野战机动性极强,围东垣者不过其三四万之众,这必定不是匈奴人的全部主力。

    臣询问过土门败兵失关详情,匈奴人还有一支精锐步卒伴随,但却未出现在东垣战场,这说明匈奴人根本没打算攻打东垣,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燕国。

    胡主未显,其亲卫禁军不知所踪,我军外出的斥候连续被射雕者射杀,对北方的情报如盲似瞎,此时北上绝非良策。

    臣意缓战为上,尽量避免于其野战,不若弃燕存赵,在边境设防,将匈奴人堵在燕地即可,到时候朝廷援来,战和再定。”

    张傲脸色肃然,提声道:“四叔,弃燕存赵此话休要再提,卢绾乃陛下幼时玩伴,朝堂诸公因功封王的第一人,寡人岂能坐视燕国被灭而不伸援手?今后朝堂上张家如何立得住?”

    见张候跪地不起,张傲也知道四叔是为了张家着想,他上前扶起张候,说道:“四叔的担忧寡人心中谨记,但陛下此次得信赵国,我张家又岂敢止步不前。

    可先令大军行至燕赵交界的易水河南岸屯驻,视燕国境内的胡情,再做计较。”

    张候对张傲的观望取中之策难以苟同,要救燕就竭力冒险速救,不救就稳固防线,如此拖拖拉拉岂是用兵之道,侄儿远不如大哥孤身进汉营时决绝。

    张候抱拳道:“既然大王心意已决,不若趁着大军尚未集结,加紧赶造战车、箭矢以备战胡。”

    张傲颔首,说道:“东垣是四叔的封地,邯郸国府必然大力支持。”

    “诺。”

    ......

    渔阳前线,卢绾跟阿尔斯楞率领两军对峙,有着从蓟城源源不断运来的粮秣支持,燕军死守渔阳城。

    阿尔斯楞就没那么好运了,燕山山脉连绵的大山阻断着交通,令后续物资在沟谷中艰难转运,有些地方连畜群也倍受羊肠小道的摧残。

    骑兵更是在山地难以施展,若不是有着金帐的任务压身,阿尔斯楞早就退还草原了,就连东胡向导也多次说,啃燕军在渔阳的硬骨头一向不划算。

    渔阳城中,接到温疥的求援,卢绾拿着信向旁边的军司马甩了甩,笑道:“蓟城中诡计已露,温相谨慎,求稳矣,本王分万余人回军,此患可除。”

    不待卢绾话落,紧接着蓟城急信又到。

    看过信的卢绾猛的站起身子,怒喝道:“什么!匈奴人居然出现在蓟城脚下,张傲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放任匈奴人在赵国境内来去自如!”

    国都被围,一旁的军司马大惊,赶忙问道:“大王,咱们大军要回援吗?”

    卢绾沉吟两息,担忧道:“渔阳外围现在有胡骑肆虐,我大军此时回师蓟城,恐有被胡骑衔尾追击之忧。”

    军司马急道:“大王,而今蓟城本生内患,如今外患踵至,温相兵少怕是难顾周全。”

    卢绾面露苦涩,他又如何不知,燕国看似地盘很大,有六郡之地,但除了蓟城所在的广阳郡,其余五郡皆是人口稀少的边郡,这些郡县不问国内要输血就不错了,补血根本不敢想。

    一旦蓟城有失,匈奴人顺势切断广阳对渔阳的粮秣供给,他在渔阳的燕军主力不需几日,统统饿死。

    按胡骑第一次出现在井陉的日子算,他们至今能奔袭到蓟城,千里之距骑兵数量应该不多,本王快速回军,配合温疥里应外合,当能解蓟城之危,再不济也能合兵固守蓟城。

    缓死和冒险,卢绾很快做出了决定,喝道:“军司马传令!寡人决定撤出渔阳,解蓟城围,借大城坚邑固守,等待赵国和朝廷的援兵。

    你即刻带领步卒集结准备,寡人带骑兵出城邀战,迷惑城外的匈奴人,一旦胡骑被寡人牵制,你立刻带兵南下,寡人摆脱胡骑后自会赶上你。”

    “诺。”

    ......

    刚刚渡过易水的冒顿很快接到了噩耗,他没想通当年齐国五十天就差点攻灭的燕国,怎么在自己手里如此顽强,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愣是没能拿下蓟城。

    斩首的失败令冒顿心中有些懊恼,自己比当年齐国的势力大多了,怎么运气就这么差,偏偏赶上臧衍安排的内应先露了马脚。

    匈奴大军轻松突破南易水长城的喜悦,与刚刚重游中山国旧地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传令大军继续行进,冒顿跳下马,重新在马背上铺开地图揣摩了起来。

    突袭蓟城失败,令东线的匈奴大军处境瞬间变的糟糕了起来,本想迅速打垮燕军的计划宣告破产。

    自己此次带领的都是精锐铁骑,难道拿头去撞开百年古都?闹呢?

    前有蓟城和燕军主力,身后赵国若是再得到汉廷的支持,张傲没理由还龟缩在城内,赵军兵快自己两头受堵,兵慢则必然是重兵集团来袭,合围是必然的,显然自己将大军带到了死胡同。

    若要破局,自己十三万的兵力就得围一个,看一个,打一个,到时候每一个战场上人数都不占优,难道要分兵?

    冒顿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弃了,比人多匈奴定然不如燕赵,那么如今便唯有一条路可走了,匈奴大军要快速集中优势兵力干掉一个,围住一个,再看住一个,而且要同时。

    战马跑死人也遭不住啊,冒顿瞬间有点脑壳痛,但心中的不忍转瞬即逝,冷静下来的他大脑飞速运转。

    赵人救燕必然不会快,兵少没效果,要兵多张傲就要集结四郡兵,恒山沿途的田地被他下令焚毁,大军粮草亦需要调动,这都是时间。

    怕就怕张傲愣头青,稳妥起见还是需要分一部兵将其看住。

    蓟城难下,更没有攻城的外部条件,必定要花费一部兵力围住。

    细细盘算算下来,能打的唯有渔阳,卢绾统帅的燕军主力。

第五十六章 部署变动赶夜路,奇袭邬城破僵局

    一圈思索下来,蓟城被围,最着急的莫过于在渔阳防备阿尔斯楞的卢绾,燕军主力的后勤粮秣皆依靠广阳各县供给,一旦得知蓟城事,卢绾十有八九会舍了渔阳,前来救援蓟城,以促成解围或者固守待援。

    否则若是卢绾选择继续困守渔阳,冒顿在金帐做梦都能笑醒,届时只要为阿尔斯楞添一部兵,再断了燕军的粮道,燕军在渔阳就是笼中之鸟。

    心中已有想法的冒顿头也不抬的问道:“各部现在都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禀报道:“早上传来时报,青白两部继续用游骑围困蓟城,右诸王部今早已抵达蓟城,黄部狼骑午后可抵达蓟城,左部诸王部现在正在向蓟城方向移动,预计明日一早便能赶到。

    屠耆军和黑部狼骑刚渡过易水,正在向北行进,锐健营还在渡河。”

    心中一盘算,屠耆军和黑部狼骑落后了左部军团差不多两天的脚程,冒顿斟酌片刻,命令道:“锐健营渡过易水后就地扎营休整,令车寻在易水河北岸布防,监视赵国的情况并派斥候打探武阳、蒲阴陉、上谷关的情报,看看燕军在三地的布防情况。”

    听到冒顿令锐健营留守赵燕边境,随行的须卜起讫赶忙问道:“大单于,没有步卒,我军如何能攻蓟城?”

    这就是须卜起讫需不如赵炎的地方了,跟不上他的想法,锐健营布防易水是为了看住即将到来的赵军,打探三地的情报则是为了日后开拓陉道,为大军留一条退路,作为统帅冒顿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随行的诸将中,唯有车寻是冒顿能托付后背的步战大将,他的担子很重,锐健营的万余人,过不久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十多万赵军。

    冒顿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命令道:“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加快北进的速度,黑部狼骑将甲胄驮马放至原地,由屠耆军随后携带,黑部狼骑轻装快速北上蓟城。

    后天中午本单于要在蓟城外围,集青白黑黄四部狼骑以及左右两王帐军耀武于城下。”

    带着冒顿的命令,闾丘黄快速派出传令轻骑,一个个飞驰的身影,将冒顿的意志贯彻到匈奴军中的每一处。

    上马前,冒顿突然想起来问道:“臧衍现在在那里?”

    闾丘黄稍坐思索后说道:“回单于,按我们三天前得到的消息,无终城被两万乱民攻占。”

    “难民?怕是趁火打劫吧。”

    冒顿晒笑一声,跳上战马,匈奴冒着巨大的风险,决不允许有人舔着脸吃白食。

    将胯下的战马勒住,冒顿吩咐道:“想办法派人告诉臧衍,要是本单于到蓟城时还见不到他人,届时别说四五万农民军,那怕整个燕国都送他,臧荼再次复活,也护不住他。”

    闾丘黄赶忙应诺,大单于对臧衍趁机私打地盘非常不满,臧衍这是明知道匈奴人回不了头,再为日后做着打算。

    调整完部署的冒顿不敢怠慢,马鞭一挥率领百骑离队,今夜是赶路的一夜。

    ......

    东线匈奴人陷入危局,在西线战局同样不容乐观。

    阏与防线前,汉军主力轮番进攻匈韩联军,虽然匈韩联军在阏与防线严阵以待,但耐不住汉军是攻城拔寨中的好手,战至关键时就连韩王信和德宝奴的卫队都顶到了墙上。

    连日不断的消耗下,朝鲁对各部胡骑的压制也有所不稳,毕竟谁都不是傻子,明着被匈奴人消耗。

    韩军的状态同样如此,本就是快速成长而成的虚胖,外力抽打几下,韩王的招牌便远不如从前好用了。

    这导致在匈韩联军中,出现了大量的逃卒,大军的士气飞速流逝。

    趁着天蒙蒙亮,朝鲁陪着韩王信和德宝奴视察防线,借着王旗激励前线诸军。

    墙上望着远处汉军又在重整旗鼓,士卒列阵准备攻城,德宝奴苦着脸叹道:“汉军真乃百战悍卒,简直不知疲倦,攻城的手段皆是本王在河西和漠北闻所未闻的。”

    韩王信脸露愁苦,叹道:“浑邪王的铁骑也让汉军吃了不少苦头,各有所长吧。”

    朝鲁远没有两王感慨多,他眼中充满了凝重,道:“汉军昨日声东击西,攻破了西城,今日估计还要在西城下功夫,韩王,你手下的王黄可补好了城墙?”

    韩王信略有不耐的说道:“昨夜补了一晚上,城中房屋都快拆完了才勉强补上,再耗下去,这阏与城中怕是只余四墙了。”

    朝鲁知道韩王信早想撤回晋阳,毕竟晋阳比阏与城更利于防守,但同时他又怕将太原郡打烂了,今后日子难过。

    朝鲁同样不想轻易将阏与防线拱手让人,退回晋阳,毕竟以西线匈奴的力量,在汉军的进攻下,根本保不住阏与身后的井陉。

    一旦让出井陉,太行八陉汉得其五,还有三条在燕国手中,东西两条战场上的匈奴人便彻底失去了相互联系的可能。

    事后若是汉军遇阻晋阳,转而东出井陉,到时候大单于的主力将会被汉军重重围困在燕山以南。

    朝鲁没有接韩王信的话,目前匈韩联军在东道的局面尚在容忍之中,倒是韩王信不想让匈奴人插手太原郡过多,北上晋阳的西道易守难攻,一直是韩军独自防守。

    怕有变数的朝鲁提醒道:“韩王,东道有我等顶住汉军已是吃力,若是汉军硬走西道,韩军可有准备?”

    韩王信眼中露出一丝不耐,心中提防之心骤起,朝鲁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匈奴人想插手自己的封国,在这方面冒顿说话都不好使,更不用说朝鲁了。

    韩王信不悦的哼道:“邬城守将是寡人亲自挑选的亲信部将,就算汉军长出翅膀,飞过了湖泊沼泽,韩军也定能在邬城扼死汉军的进路。”

    话罢,韩王信不等德宝奴和朝鲁反应,道了一句告辞便带着曼丘臣等人快步离开。

    与韩王信不欢而散,朝鲁冷面隐忍。

    德宝奴说道:“大将军可是觉得韩王此人傲的紧?将军所言虽利军事,但在政事上确实越界了。

    大单于在马邑时,早对他有言在先,太原全郡皆为韩土,我匈奴并无无守土之责。”

    朝鲁回道:“大王的话朝鲁谨记,但若是因疏忽而退守晋阳,在阏与死去的将士们将难以瞑目,而东部兵团则会因为我们的退败完全失去联系。

    大王也应该感受到了,汉军的将领可不都是一根筋,反而是如脱兔般灵活,若是阏与久攻不克,他们一定会另谋出路。”

    朝鲁所言德宝奴自然知道,问道:“要不借着抓捕逃卒,咱们在身后设一部骑兵防备?”

    朝鲁无奈道:“也只好如此,我分赤部三千骑去吧。”

    德宝奴大手一挥,说道:“那浑邪王部也出两千骑助你。”

    朝鲁扶胸道谢,只见德宝奴附耳低声问道:“朝鲁,你给本王交个底,大单于究竟有没有允诺我们后撤,底线是那?露个底,好让本王心中有数,本王不能将刚立不久的浑邪王部都埋在这。

    大单于,可曾交代了后路?”

    德宝奴一直未曾掣肘过他,朝鲁心中自然也承着情,想了想说道:“晋阳可撤,其余本将不便多言,还望浑邪王见谅。

    至于后路,朝鲁只有猜测,当时在攻马邑时,本将从代郡调集了赤部狼骑助战,如今代郡依旧驻扎了赤部三千骑待命,这些兵连我也无权调动,他们有可能只听大阏氏命。”

    德宝奴先喜后惊,看来大单于早有打算,遇困便能打通蒲阴陉退回草原。

    见朝鲁依旧满面肃然,德宝奴问道:“大单于无甚强令,你我见机而行,将军还有何忧?”

    朝鲁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汉军近日只使蛮力,不如他们老祖宗花样多罢了。”

    军人的感觉有时的确很准,陈豨带领两万汉军准备齐全后北进西道,在沿途老猎人的指引下,一路跋山涉水,硬生生从山林沼泽中走出了一条不可复制的路。

    望着山下毫无防备的邬城,汉军诸将大喜过望,陈豨喝道:“合该今天本侯带诸军得功!天助我也!”

    说着陈豨身先士卒,带领两万汉军突袭邬城,韩王信口中的亲信部将连半天都没顶住,就将城池丢给了汉军,自己的脑袋也被陈豨当做战利品,随着报捷信使一起送往了阏与前线大营。

    皇帝大帐内,刘邦得到邬城捷报大喜,迅速下令平阳的汉军即刻动身北上。

    樊哙喜道:“陛下,既然陈豨走通了西道,不如令其汇合平阳兵后先取晋阳,彻底断了匈韩联军的退路,届时韩王信和匈奴人必将束手待擒。”

    周勃反对道:“稳妥起见,还是令其汇合平阳兵后,先断阏与匈韩联军的粮道,进而与我正面主力配合,南北对进,一举击垮匈韩主力。”

    汉军获得局势的主动,此时刘邦做出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选择,那便是两个都要。

    刘邦笑道:“晋阳叛军必然以为朕的汉军还在阏与深陷泥沼,定然不妨,让陈豨分兵一部去取晋阳,则晋阳可下。

    剩余大军向东奔袭阏与守军侧背,朕要一战打垮叛军收复晋阳。”

    “诺。”

    帐中将领皆看出了陛下欲借机搏大,但大军囤积阏与城下多日难下,前些天陛下命陈豨走西道时还遭到了诸将的反对。

    如今陈豨意外得手,诸将此时再出言劝阻,便显得有些见不得别人好,顺带给陛下上眼药了。

    尔今匈韩联军已成疲师,两个都要并不是没有机会,大伙寄希望于汇合平阳兵的陈豨,携六万之众,再造奇迹了。

第五十七章 初生牛犊不畏虎,父女夜谈换天计

    南去的牛车载着一车车粮秣运往前线,牧人们赶着羊群紧随,脚下的野草终归是低了头,一条新路被硬生生踏了出来。

    草原上这样的队伍有很多,他们如人身体里的毛细血管,源源不断的为前线运输着血汗养分。

    汉匈东西两线战场上正酝酿着令人窒息的大暴雨,而在匈奴的大后方,漠北草原秋草渐黄,这预示着一年深秋的到来。

    铁托和桑格联袂赶到单于庭,跳下马的两人将马匹交给亲兵,铁托笑着问守卫的屠耆十夫长,道:“左贤王可在帐中?”

    十夫长恭敬的道:“老首领,左贤王今日早上习了功课,午时便出了营地,说是去南边的山丘上散心去了。”

    铁托转头笑望桑格,说道:“看来我俩自讨没趣,扑了个空。”

    桑格无奈道:“左贤王近日多有心事,老首领作为祖父自当尽其力,桑格官低位微,还是先去催促一下运往漠南的牛羊吧。”

    说着桑格一溜烟的上马跑了,铁托望着如此娴熟的桑格一脸无奈,左贤王能有何事?无非是想去前线罢了。

    伸手唤来亲卫,铁托问道:“左贤王跟谁一起去了?”

    “柘木罕。”

    铁托点了点头,带人往营外走去。

    ......

    枯黄的草丘上,稽粥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柘木罕警惕的在一旁持刀站岗。

    稽粥瞥了一眼这傻子,嘴中嘟囔道:“柘木罕,单于庭五十里外都有屠耆亲卫把守巡逻,敢进五步内无令者可斩,咱离大营不足三里地,你站那么起劲干啥?”

    柘木罕执拗道:“左贤王,我阿爸说了,放羊的有放羊的事,当官有当官的事,但都要全力做好。

    我刚得了大单于赏赐的屠耆十夫长,又担着您的亲卫队长,决不能有片刻懈怠。”

    翻白眼的稽粥嘟囔一句无趣,转头拔了一根狗尾草放进嘴里,不一会思绪已经从狼居胥山飞过了大漠,越过了长城,直抵是非之地而去。

    眯眼望着秋日天边挂着的暖阳,稽粥忍不住说道:“也不知道父王如今打到那里了?是不是已经把汉家皇帝擒住了,要是这样,我长大以后还能干啥呀?”

    柘木罕罕见的接话道:“大单于是我们匈奴人的英雄,咱们一定会跟上次西征一样,获得大胜,会向赶跑月氏人一般,将南人赶的远远的。”

    稽粥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自豪道:“柘木罕,你终于和本王有一个看法了,没想到你个木头居然还知道的不少。

    行了,你不嫌累就继续站着吧,我要眯会,早上那竹书可真费人。”

    不待稽粥闭上眼睛,便听柘木罕说道:“大王,你怕是睡不成了,呼延老首领来了。”

    稽粥闻言,一股脑从草地上弹了起来,不敬老祖父,在母亲那里必然要吃鞭子的。

    稽粥迎着铁托恭敬行礼,铁托受礼后又再拜稽粥,先祖孙,后君臣,随着匈奴政事走上正轨,中原的规矩在贵族之中悄然播种。

    祖孙两人并肩散步,柘木罕则主动和铁托的随身护卫一起拉开了距离,尾随保护。

    靴下踩着枯草,铁托转头问道:“稽粥,为何近日闷闷不乐?”

    稽粥小脸一皱,说道:“祖父,看了书,听了故事,总感觉我身为储君却浑浑噩噩,连柘木罕这样的家伙都在想着为国家效力,而我只能在单于庭对着竹简发苦。”

    铁托笑道:“位不同而责不同罢了,大单于率军南征,储君安稳则国安稳。”

    稽粥蹙眉执拗道:“祖父,稽粥也想为大匈奴出力,你就让我去漠南前线吧。

    就算我年龄小上不了战场,也能为将士们磨刀造矢,背粮驱车。”

    铁托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嘴中却应承道:“可以。”

    “什么?”

    稽粥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却不料事情如此顺利。

    他大叫一声,转身张开双臂大喊道:“柘木罕,我们能去漠南,去南征前线了。”

    说着稽粥和闻声跑来的柘木罕相拥在一起,仿佛打了大胜仗的将军。

    铁托从两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过他有着自己的考量,他不反对冒顿让稽粥读写秦人的书,但匈奴人却不能遗忘了祖先的血性。

    儿时骑羊,青年骑马,健时猎狼,桩桩件件都不是待在毡帐里能成的,合格的战士,优秀的统帅,他们的课堂永远在铁血中。

    允许总有范围,铁托紧跟着说道:“不过此次南下,左贤王却不能由着性子,最南端止步大阏氏处如何?”

    稽粥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母亲在雁门郡北的草原大营里,指挥转运西线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离朝鲁叔叔的阏与大营还很远,他还想瞧瞧汉军呢。

    但没得选,稽粥只好点头同意,第二天在铁托和桑格的陪同下,众人启程前往漠南。

    瞧着一出营便生龙活虎的稽粥,铁托在马背上笑叹道:“我这把老骨头,终是老了。”

    .......

    雁门关外,呼延胡笙的大帐在此处扎营,总领九原的粮秣供给阏与前线。

    大帐内胡笙正伏案处理着政事,乌芸轻迈莲步,进帐禀报道:“阏氏,老主人来信,他带着左贤王南下,此时离大营不足二十里了。”

    胡笙震惊的站起了身子,急忙问道:“父亲可带了兵马?”

    乌芸一愣,磕绊道:“来报信的人只让准备了百人吃食,应该只有数百屠耆亲卫护卫左贤王左右。”

    胡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乌芸问道:“阏氏,可是怕老主人带呼延部兵来?”

    胡笙自嘲的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幽幽道:“走了这条路,我还有什么亲情可言。父亲此时兵强马壮,手中持有稽粥,名权皆有,大哥又在我帐下听用,一旦父亲想做些什么,我又那能阻止的过来。”

    乌芸极不自然的强笑道:“阏氏,大单于对呼延部还是有信任的,不然也不会让老主人去单于庭教导左贤王,还将代郡的三千狼骑交给您。”

    胡笙微微一叹,道:“他例来多疑,此次父亲擅自做主将稽粥带来前线,怕是事后又少不了折腾。

    你不知道,在金帐主力东出井陉后不久,金帐曾给河西的休屠王发了一份密报,大单于已经让海梨猛哥退兵回部,说是汉军攻势明朗,攻打陇西已失其用,要他回部镇守河西,将吸引陇西汉军的事托给了羌部。

    海梨猛哥回兵,向西能威慑西域,想一想是不是也可以向北?

    你知道的,阿琪格的这位哥哥,在匈奴只听大单于的命令。”

    乌芸有些后怕的问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偷偷骑马潜出营去,传信让老主人带着稽粥回去?”

    胡笙沉吟一会,说道:“来都来了,再回去岂不是节外生枝。去拿我的正装来,本阏氏要用正礼接待左贤王和呼延部首领。”

    乌芸咬了咬唇,转身唤侍女们进来忙碌。

    ......

    一身尘土的铁托走进帐后,望着主座上正装而坐的胡笙,喜见女儿的笑意逐渐收敛了起来,他按臣礼扶胸拜见了大阏氏。

    见状有些委屈的稽粥则在乌芸的眼神提示下,乖乖按礼拜见了阏氏母后。

    胡笙问道:“左贤王与呼延部首领不在漠北单于庭安心学习,何故无令而至前线?”

    铁托解释道:“回阏氏,老臣认为我匈奴人马背上得天下,储君又如何只在丝笼中成长。

    前方匈汉相争,父辈们在撒血流汗,稽粥身为匈奴人当为国家尽力,身为储君则需要学习战争。”

    胡笙蹙眉,道:“幼马那能知路遥。既然大单于命老首领教导储君,本阏氏不便多问。

    稽粥即刻前去后勤营地,为前线的将士准备粮秣,尽力而为吧。”

    “谢大阏氏。”

    是夜,在胡笙帐中,老铁托又被数落了一顿,听着女儿的抱怨,铁托笑受着。

    瞧着父亲满头华发,胡笙收起了小性子,安排乌芸去拿热奶来,随口问道:“父亲担着这么大风险来,不仅仅是为了稽粥的事吧。”

    待乌芸将热奶呈上,又带着帐中侍女都出去后,帐内唯剩父女两人时,铁托才缓缓开口道:“有风险自然有收益。”

    见父亲如此谨慎,胡笙问道:“父亲想做什么?”

    铁托低声道:“我这次秘密带了五千骑。”

    胡笙脸色大变,竭力压着声音急道:“父亲你疯了!呼延部的骑兵不都在呼哲手中,你那来的人手?”

    瞧女儿的反应,铁托心中一喑,说道:“我呼延部难道不能效仿他当年暗养私兵吗?”

    胡笙摇头道:“不可能,单于庭每年都暗中检查各部兵马,呼延部根本藏不住人。”

    铁托哼道:“如果不止我呼延部一家呢?”

    胡笙不可思议的站起身子,呢喃道:“你们居然合力瞒着他。”

    铁托抿着热奶,缓缓说道:“金帐自从换了新单于以后,单于庭的成长太快了,快到我们这些老骨头都看不到希望。

    狼骑一次性就能动员出来十余万骑兵,再加上挛鞮氏各王,有骑兵近二十万,匈奴是无比的强盛,但当年的四姓贵族,如今却只剩下一家了。

    尔今挛鞮氏诸王和金帐主力皆在汉国,若是你和者莫言合力断掉朝鲁的粮草,西线匈韩联军凶多吉少。

    届时我们与汉廷讲和,以长城为界分割匈汉国土,而条件就是让汉廷帮我们除去金帐主力。

    到那时呼哲再不甘,也只能支持他的外甥稽粥,呼延部兵下居延泽就能堵住河西诸王。

    届时稽粥继位,你来摄政,呼延氏将代替挛鞮氏永享草原。”

第五十八章 嗅危机阏氏劝父离,威蓟城主力欲向北

    无言的胡笙沉默几息,漆黑的双眸却死死盯着她骤感陌生的父亲,肃声道:“届时河西的海梨猛哥、九原的赵炎、左部的阿尔斯楞皆会反叛,右部怕是也各生心思,鲜卑、乌桓更不会重新诚服。”

    铁托悠悠道:“单于死而国裂,但我们拥立他的儿子为新单于,有大义在诸部不敢轻易反叛。

    待两年功夫,我呼延部吞挛鞮氏诸部而自肥,届时失去的都可以重新拿回。”

    胡笙没想到父亲竟直接要割地为王,草原一统只是他牺牲的弃子,她略带失落的问道:“那稽粥要付出什么?”

    铁托抿了一口热奶,狠心道:“稽粥要娶者莫言的女儿为大阏氏。”

    胡笙苦笑,像被抽走精气神的皮囊般,若不是手臂强扶着面前的矮案,她说不定已经受不了连续的冲击而倒下了。

    她近乎咬破的嘴唇轻起,郑重咬字道:“父亲,那样的呼延部只会走向灭亡。”

    铁托抬首望着面前痛苦挣扎的女儿,父亲的心如刀绞般疼痛,但他还是张嘴说道:“胡笙,如今的抉择权在你手里,是呼延部竭力一搏取代挛鞮氏称霸草原,还是看着呼延部在一统中名存实亡。

    你要知道,以他的狠,决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胡笙沉吟许久,反问道:“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试探我们对稽粥的态度。”

    铁托蹙眉思索,回忆良久,似乎这一切太过顺利了些,桑格、呼哲等人都没有尽到他们应尽的责任,铁托心中渐生怀疑。

    思索的胡笙面色骤然发白,她突然惊起,带着三分怯意急道:“没错了,父亲。他的确没有留下挛鞮氏的任何一个王爷,但在代郡,统帅三千赤部狼骑的确是先单于的儿子王子产。”

    铁托闻言满脸不屑,哼道:“就算狼骑再能打,我五千骑突袭,近两倍人马于他,统帅还是个奶娃子,能败喽?”

    胡笙紧跟着急道:“大军东出前夕,哈斯兰应单于令,在左部为罗姑比找了位阏氏,当时我还庆幸稽粥能在此事上压过其弟,如今看来他在走的时候,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铁托紧锁眉头,犹疑道:“会不会是我们太过多疑?他只是无心为之。”

    胡笙笃定道:“父亲,不怪我们多疑,而是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们。

    单于近年来越发的让女儿揣摩不透,以前的他在脸上尚有喜怒,如今却如深潭般毫无涟漪,让人看着心生畏惧。

    为了呼延部的延续,放弃吧父亲。”

    见女儿如此笃定,没有她的支持一切都是妄谈,铁托脑海里也在桑格身上咂摸出了不对味,最终铁托无奈苦笑,叹道:“如此,那便作罢。”

    倒是胡笙越想越惊,赶忙催促道:“父亲,你赶紧去遣散秘密跟来的骑兵,女儿怕夜长梦多。”

    铁托颔首起身,连夜将潜伏的骑兵尽数带往漠北。

    在铁托藏匿骑兵的山谷附近,一个绝佳的瞭望山头上,消失已久的余霖正陪着王子产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二人身后三千赤部狼骑尽皆批甲以待,冒顿私下里将专属屠耆和黑部狼骑的甲胄,调拨了三千具给赤部。

    这是绝无仅有的破例,要知道调拨甲胄的调令在金帐可比调兵还难,十副以上皆需冒顿亲自背书。

    望着铁托带着骑兵向北撤退,王子产握刀哼骂道:“我挛鞮氏待呼延部甚厚,右部诸王都没有他们风光,却不想其心竟存反意!”

    从事多年暗地情报工作的余霖并没有出声评价,只是出声提醒道:“此事已毕,事后卑将会尽数禀报给大单于定夺。

    产王子,你还是赶紧带领赤部回师,准备配合大军打通蒲阴陉吧。”

    王子产握拳狠声道:“真恨不得生食这老奴的血肉解恨!撤!”

    说着王子产令赤骑雷动向东,马背上年轻的王子产已初露锋芒,心底里他对自家大哥心悦诚服,现今完成了对呼延部的警戒,他还要去完成另一个任务,配合大军东西对攻,打通蒲阴陉。

    ......

    冒顿赶到蓟城下时,阿古达木等人已经为他扎好了营帐。

    没有寒暄,冒顿一下马便将头盔扔给庆格尔泰,转身阔步进帐,四部狼骑长官并左右诸王尽在帐中等候,其中包括紧赶慢赶而来的臧衍,但冒顿对他没有好脸色。

    冒顿落座吩咐道:“阿古达木,派人去迎一迎屠耆军,他们背着数倍于己的辎重,战马已经跑死了近半。”

    阿古达木扶胸应诺,转身便急匆匆的走出了大帐。

    冒顿又询问了狼骑和王帐骑休整的情况,随着人员越赶越多,战马的损耗更是惊人。

    一场大行军下来,人尚能勉励而撑,但战马却不行,精粮饲喂,数马换乘,竟还有数万战马折损沿途,冒顿自统兵以来,还没有在战前吃过如此大的亏。

    心中再添压力的冒顿问道:“青白两部的损失情况呢?”

    赛罕起身回道:“战损加上沿途走失,如今营中青部五千余人,白部六千余人,战马尚足。”

    冒顿颔首,青白二部是伤筋动骨了。

    沉吟两息,冒顿吩咐道:“待屠耆军抵达,诸军列阵蓟城前示威,你去办这件事。”

    说着冒顿遣散了诸将,只留下了阿矢斯力、都也该和德努阿三王,以及臧衍。

    冒顿将绷着的身子换成了舒服样,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世子如何解释蓟城的事?”

    臧衍扶胸道:“回单于,蓟城起义泄露的事,外臣也未想到,我臧家同样失去了对城中的影响。”

    德努阿满脸怒意,哼道:“你一句未想到,便陷我大军于险地,进退不得,本王倒是觉得你像是那汉帝刘邦埋在我军中的奸细,你二人联起手来坑我匈奴人。”

    都也该更是直接,他抽出短刃插在地上,喝道:“臧衍!你需要给金帐一个交代。”

    阿矢斯力同样阴着脸,其意与二王相差不多。

    但臧衍敢来金帐,自然是有把握的,他起身说道:“蓟城的谋划,成则入洪水泄地,大势席卷全燕,如此自然最好。

    不过此时也未到不成的时候,外臣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或许能助大单于扭转局势。”

    德努阿不屑道:“好大的口气。”

    臧衍直面冒顿,说道:“大单于,根据渔阳城内大族传来的确切消息,昨日在渔阳的燕军步骑分开,瞒过了贵部的左谷蠡王,此时卢绾带兵正往蓟城而来。”

    帐中诸人眼神齐齐一缩,暗道好果断的燕王。

    唯有冒顿似乎并不在意,臧衍的消息验证了他的判断。

    臧衍继续说道:“若是大单于在蓟城东北择地设伏,大军张开口袋阵以待,不愁燕军主力不乖乖钻进笼子。”

    冒顿冷声道:“倒是个机会,不过世子,你的兵马呢?”

    臧衍抱拳道:“还请单于见谅,我部人马非匈奴精锐能比,此时尚在路上,外臣若不是凭借单于所赐马利,也万难赶到蓟城。”

    冒顿心中嗤之以鼻,臧衍想空手套白狼,让匈燕相争他捡便宜,想的倒美。

    冒顿不慌不慌的说道:“既然世子的军队难来,蓟城路远就不必来了,大军转而向南,去支援易水北岸的锐健营吧。”

    闻言臧衍心中骤然冷了下来,他试探过头了,匈奴人居然要抛弃他,独占蓟城周边的利益,

    冒顿鹰视臧衍,浑不在意的问道:“世子不愿?”

    臧衍心中一警,连忙扶胸应诺。

    之后又说了几句关于就地向大户征粮的话,冒顿便打发走了臧衍。

    望着臧衍离去的背影,冒顿不禁吐槽道,什么实力就妄想跟金帐平起平坐。

    都也该说道:“大单于莫不是真信了臧衍的鬼话?”

    冒顿说道:“对燕军消息的收集,本地人总比我们占优,何况此时远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有来有回,王叔几时见我受过气。”

    阿矢斯力明显更关注战局,问道:“大单于准备如何破局?”

    冒顿肃声道:“卢绾的燕军主力必须被吃掉,但臧衍提的围城打援可行并不高,一旦被城内的温疥和城外的卢绾对攻合兵,城外有一半燕军进城,我们都得付出成倍的代价攻城。

    况且卢绾也是老将军了,岂会不提防我们张网已待。”

    德怒阿疑惑道:“那大单于的意思是?”

    冒顿道:“今日示威蓟城,大军在围,城中的温疥必然会点燃烽火向北预警,卢绾得信必然有所忌惮,救援也会小心谨慎。

    本单于意我军连夜北上,在远离蓟城的地方设围吃掉燕军主力。”

    阿矢斯力皱眉说道:“我军如今有四部狼骑,加上左右军至多十万,燕军主力在七八万之间,若是分兵,恐怕会难尽全功。”

    冒顿正声道:“我意,除了白部狼骑选出六千人围城,其余各部尽皆北上。”

    德怒阿震惊道:“这怎么行!若是城中温疥出城来救,该如何是好?”

    冒顿不悦道:“此事你们莫要再管,本单于会让温疥乖乖待在城里。

    至于各部,没时间再给你们休整了,届时那部迟滞懈怠,本单于可不会轻饶。

    你们都清楚我军现在局面,一次性干掉燕军主力后,我们还要面对赵军。”

    三王见冒顿已有决意,扶胸应诺而出。

第五十九章 北进吓城空留火,金蝉脱壳援蓟城

    三王走后,冒顿吩咐庆格尔泰唤赛罕来,待嘱咐了几句,赛罕便急匆匆的出帐离开。

    蓟城的南门城墙上,闻听城外胡动,温疥带着燕军诸将和城中大族的家主们上墙观势。

    温疥本不想带这些累赘家主,但无奈这帮地头蛇威力太大,连府上侍者都禁不住诸人许诺,私下里暗中传信出府。

    侍者因神色有恙,被府外巡逻的士卒误当贼人拿住,上报后温疥才知道此事,他暴怒后下令杖毙数人,但从截获的口头传信来看,好在信中还无太多忤逆之言。

    为了防止府中内外再生勾连,温疥只好将诸人打包上墙,握人质而扼私兵。

    午后,只见匈奴中军驱出千峰骆驼,驼背左右各挂两面牛皮大鼓,半身裸露的力士居坐中央,他们头戴毡帽,留着络腮胡子,皆是膀大腰圆之辈,粗大有力的双手紧握着一米长的兽骨锤,煞气逼人。

    待将骆驼驱到指定位置,令官旗停,骆兵皆停,骆驼在阵前形成一条笔直的线,紧接着持旗兵纵马立于标位。

    令官大旗上抬,高喝道:“起。”

    得令的驼兵挥动双臂,兽骨锤上下带风,砸在鼓面上发出震耳之声。

    随着鼓声节奏,屠耆军万马出蹄率先排列成阵,者古耐、特鲁两个新任万夫长驱马为前。

    屠耆军阵左右,青白黑黄四部狼骑分别在阿古达木、赛罕、也和多拉、松图格日乐的带领下列阵于前。

    蓟城西门,以阿矢斯力的左谷蠡王部军阵为主,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两部为翼成阵,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并肩立于阿矢斯力身侧。

    蓟城东门,都也该的右贤王部军阵为主,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为翼成阵、柯尔克穆图和狐贺鲁并肩立于都也该身侧。

    蓟城北门,德努阿的右谷蠡王部军阵为主,左渐将王部、斥候军、部分狼骑为翼成阵,恩赫、乌乌纳钦、鸿都八失喇并肩立于德努阿身侧。

    墙下匈奴大军陆续列阵,城墙上燕军传信兵至,禀报道:“温相,蓟城四门皆有胡骑列阵。”

    未待温疥下命,只听城外三通鼓罢,匈奴大军成阵,千将跃马,旌旗蔽日。

    冒顿身骑黑马,头戴鹰貂盔,身着胡甲立于阵前,其盔顶鹰羽指天,盔侧两束白貂尾随风而动,甲仿秦制,添加猛兽毛皮以添威严。

    金色狼头旗上狼头哮天,大纛帅旗上黑龙舞爪,诸军见君鼓噪雷动。

    冒顿虽然调走了臧衍的部队,但却特意将臧衍安排到了阵前显眼的位置,十多面臧燕大旗在匈奴阵中愈发显眼。

    抚摸着胡须的温疥不觉间揪下来了几根须子,良久才出声叹道:“未曾想当年暴秦爪牙,今日军盛至此。”

    有人观军势,但也有人另作他想,蓟城大族互相联姻,能稳享富贵者怎可能跟上一任燕王没有任何勾连,臧衍的出现给了这些人另一个选择。

    城上各有心思,同样费心的还有冒顿,他驱马向前,以鞭指城,道:“冒顿乃秦皇亲封守北之君,帝崩而国裂,中原楚汉相争疲惫,匈奴念恩不愿插手,而起兵戈南向。

    然汉帝无道,亡楚而不足以填欲沟,非仁君何德能奢一天下?

    尔今,汉廷无义兴兵灭燕,臧燕匈奴之友邻也,金帐岂能坐视?

    亡其国而贸立汉将为王,断吾友邦社稷,此非上国仁君所为。

    尔等居高位者不辩是非,今本单于铁骑至此,诸位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

    温疥咬牙大怒,握拳捶墙,喝道:“无耻之尤!狗屁不通!给本相放箭!”

    墙上燕军士卒皆望向温疥,明显墙下的匈奴单于在射程外。

    温疥明知故犯就是为了恃强,否则如何震慑住底下这帮人,他抬脚踹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放箭!射死单于,本相给你们长安报功!”

    霎时蓟城墙上箭如雨下。

    望着射不到跟前便一头扎地的箭雨,冒顿撇撇嘴,感叹温疥兵事不佳,自己好容易撩拨一番城中人心,却被温疥强力打断。

    本想费一番唇舌让诸军多存几分体力,见事不可为,冒顿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如今看来还是要先做过一场再说。

    冒顿驱马进阵,令道:“传令各部,以三千人为一军,轮番佯攻蓟城,弓弩可射,不许登城,以求施压温疥。”

    旗官舞动三令旗前指,阿古达木跃马出阵,率先引兵三千骑齐冲蓟城。

    温疥见阵,忙令号炮发声,墙上燕军万弩齐发,弓箭手俯瞰乱射。

    阿古达木见势喝令分兵,麾下骑兵骤散避箭。

    阿古达木复来几次,温疥也察觉出了不对,如此齐射箭矢消耗巨大却效果寥寥,赶忙唤燕军武官上前指挥。

    见温疥得闲,便有人问道:“温相,可要燃起城中烽火,向大王求救?”

    温疥道:“以往日大王用兵,接到蓟城遇袭的消息,必然弃渔阳而归,否则广阳不存,大军无粮可食。

    到时候城外血战一场,咱们借着坚城弓弩内外夹击,或有几成胜算。

    传令下去,燃起烽火报信。

    各级官员即刻起号召全体百姓卫城,城中无分老幼尽皆征召备战,城内粮仓军士接管,粮食统一由相府发放。

    诸君,疥必将陪着诸位一起战至朝廷大军平定胡乱。”

    “诺。”

    有着前些天打退青白两部狼骑的威望,温疥此时在蓟城百姓眼中简直就是保护神,自然俯首听命。

    对城中的世家大族来说,你温疥要跟城共存亡,是为汉帝尽忠,但诸家换个主子,却可以继续陪着蓟城到永远,毕竟匈奴人是客,难留燕地,臧燕复来,诸位可都惦记着国小而得高位呢。

    匈奴各部的进攻一直持续到了日落,待胡骑纷纷归营,冒顿又命人将燕军遗弃在外的拒马等物重新利用,做出一副围困蓟城之势。

    温疥俯观胡动,问道:“午后匈奴人大举来攻,如今却一副围势却是为何?”

    城门都尉壮着胆子说道:“温相,怕是我军下午射怕了匈奴人,匈奴人见攻城不下,想改围困,困死我们。”

    温疥嗤笑道:“胡骑优在野战,攻城乏力不假。蓟城粮足兵优,何惧一时围困?且容他些时日,待援军来,定不教胡马从容北去。

    但话虽如此,尔等也不得大意懈怠,本相今夜就宿在门楼督军。”

    “诺。”

    冒顿将大军拉出来遛弯,可不纯是为了威慑,几次对蓟城的佯攻大都是耗费马力,诸部轮换更是为了省力轮休。

    待夜至,冒顿派出数千射雕者封锁蓟城,拔出燕军的城外眼线。

    半个时辰后,乌乌纳钦勒马来报,道:“大单于,蓟城外围燕军斥候已尽数射杀。”

    冒顿颔首,命令道:“诸部按北东西南四向依次出营,敢喧哗者夫长斩之,马鸣则斩其主人。”

    庆格尔泰扶胸应诺,令兵四出,匈奴大军人马咬棍,悄声开拔向北。

    蓟城通往渔阳的驰道边,冒顿在马背上望着黑夜中行进的部队,又勒马回望一眼身后灯火辉煌的蓟城,眼中的担忧转为决绝。

    他白天在蓟城外耀武扬威,不就是为了迷惑温疥,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匈奴主力在此,单于亦在此,为的就是给赛罕用六千兵,营造出来七八万人的阵势做铺垫。

    冒顿让赛罕传令白部狼骑,每名士兵今夜一人点篝火十堆,用联营围城的火焰虚张声势,迷惑城中温疥的判断,此计当能为大军暗中北上争得两三天的时间。

    待温疥晚上巡查时,望着四墙周围浩瀚的火海心中大警,赶忙命人去粗数城外的篝火,估算下来匈奴人至少来了有八九万之众,匈奴主力尽在城下,蓟城中人又如何能安寝。

    ......

    且说渔阳城外,卢绾舍了数百燕骑,用计甩了阿尔斯楞,汇合步卒后,燕军主力星夜南下,目标直至蓟城。

    在路过沿途县城时,略微休整期间,燕军获得了第一份来自蓟城的时报。

    “大王,县令禀报,蓟城的狼烟已经烧了三天,昨日起烟量比前些日更旺了。”

    卢绾闻言心中焦急稍缓,看来蓟城还没有丢,温疥守住了,至于烟量增多,必然是匈奴人陆续援来攻城日猛。

    卢绾说道:“传令下去,各部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明日傍晚必定要赶到蓟城外。”

    “诺。”

    军司马提醒道:“大王,我军连夜赶路,会不会钻进匈奴人的圈套里?

    围城打援,匈奴人围马邑时就钓了晋阳的鱼。”

    蓟城情况紧急,前路又有可能有埋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卢绾斟酌几息,决定道:“匈奴人若想围点打援,必然会将口袋放在离蓟城不远的地方,这样方便其兵力调配,不然定难兼顾两头,大部队调动也瞒不过城内的温疥。

    我军如今距离蓟城尚远,时间不等人,且先行路,解蓟城困为先,待距蓟城百里之内再做提防不迟。”

    “诺。”

    ......

    望着攻入渔阳城内的寥寥燕军,阿尔斯楞那能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气愤下差点下令扬了渔阳城。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卢绾敢舍渔阳,必然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换位而想只能是国都蓟城出了事,想到此处一切便通了,定然是大单于突袭蓟城得手。

    瞬间阿尔斯楞对渔阳城里卢绾留下来的老弱失去了兴趣,转而准备冒险,他先令臧衍的几万人马入驻渔阳,又派出大量斥候探路,防止燕军埋伏。

    随后阿尔斯楞亲自率领左谷蠡王帐下万余精骑携带三日口粮,穿过渔阳,追击卢绾。

第六十章 铁骑张网燕入围,掐头去尾耗时日

    时间分秒不停,匈燕两军相向而行的马蹄异常急促,作为狩猎者,冒顿知道自己输不起,所以对战前侦查,前军斥候近乎做到了苛刻。

    乌乌纳钦亲自率领射雕者充当前言观察,他麾下云集了最优秀的骑士和猎人,每人用七匹战马保障,跟大军间拉开了半天的距离,就是为了能擦亮眼睛,提前为大军捕获第一手情报,

    有心算无心,待在驰道上发现燕军斥候后,乌乌纳钦迅速将消息送往中军。

    庆格尔泰甩鞭急至,道:“大单于,前军斥候发现了燕军,算时辰距离我军六十里左右,燕军并无防备,其前军约为两万骑。”

    冒顿赶忙勒马,跳下马背,心中暗暗振奋,这次定要给卢绾一个惊喜不可。

    翻开羊皮地图,大平原自然标配大口袋,此段河水自东北向西南而流,为大军提供了一条天然的围线。

    冒顿快速做出部署道:“左谷蠡王部并左温禺鞮王部、左渐将王部,三部为大军前军。

    所部由阿矢斯力为帅,先向西北快速移动迂回,避开燕军的前中两军,再掉头东北向,按令突袭燕后军辎重,适机合拢尾口。

    右贤王部并右谷蠡王部、右渐将王部三部为大军后军,都也该为主帅,德努阿、狐贺鲁辅之,所部东联河水,面东北列阵,堵截燕前军。”

    身侧时候的闾丘黄速记,连发令骑。

    冒顿紧接着命令道:“青黄黑三部狼骑并屠耆军、左日逐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全军向西北迂回,给燕军让开大路,隐蔽列阵以待。”

    随着冒顿的号令,令骑四出,匈奴大军快速行动,张网已待。

    ......

    卢绾带燕军沿着大道行进,虽然能望见不远处的河水,但时至午后暑气未消,诸军疲懒。

    马背上卢绾用手背试了试汗,将马鞭插在腰间,顺起身侧的羊皮袋,拔开塞子,冷水几口下喉才觉得稍解暑意。

    满足了的他低头挂袋时,不经意间发现路上蹄印密布,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警心骤起,赶忙左右环望,路上的蹄印密布。

    渔阳到蓟城的路远没有驰道好用,卢绾依稀记起温疥曾上书要重修此路,但因为胡患突发,被按了下去。

    燕军可没有如此多的战马,想到此处卢绾瞬间脊背骤凉。

    匈奴人比预期的快太多,大兵团移动怎能如此之快,难道他们不吃不喝不成?

    卢绾推算此时匈奴大部队应该奔驰在通往蓟城的路上才对,原本以为是一场比拼速度的救援,谁知大军竟然一头扎进了匈奴人布的口袋里。

    满头冷汗的卢绾急问道:“前军斥候可有消息回传?”

    “回大王,未归。”

    卢绾心道一句坏了,赶忙挥臂喝道:“全军停止前进,骑兵向西集结,中军步卒布圆阵御敌,要快!”

    燕军突然接到变令,士卒赶忙变阵,其中难免引来一阵慌乱。

    在远处的高岗上,面对入网的燕军主力,衣甲尽湿的冒顿嘴角微翘,燕军发现的太晚了。

    冒顿冷声喝道:“吹号,进攻。”

    霎时匈奴中军鼓号齐动,呜呜呜的牛角号声漫绵悠长,鼓噪起了全军进攻的号角。

    阿矢斯力率领前军对毫无防备的燕后军进行突袭斩杀。

    都也该布阵如一面活动的门板般向前推进,与燕前军骑战作一团。

    中军令旗挥舞,作为中军的青、黄两部狼骑,在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的带领下率先驱动战马,发起冲锋直奔燕中军而去。

    黑部狼骑则在也和多拉的带领下披甲执锐,蓄势待发。

    霎时匈奴三军齐动,平原上尘土漫天,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胡骑,猜测被证实可并不是好事,卢绾回望一眼闻声慌乱的士卒,惊吓下比往常更慢了三分。

    情急下卢绾一把拉过军司马,喝道:“把王旗大纛给老子竖起来!不要去管后军的步卒,派人联络前军骑兵,能退回来多少是多少。

    本王现在率中军骑兵迎战,你组织中军背水成阵,要快,不然都得死!”

    军司马赶忙点头,翻身吆喝去组织军阵。

    卢绾跳上马,喝道:“弟兄们,随本王杀胡!”

    见燕王亲自跃马,王旗在中军升起,燕军士卒像找到了主心骨般,战斗之心速归。

    卢绾带领燕军骑兵打起马速,与青黄两部狼骑迎面而战。

    两部人马激出血勇,眼见就要迎头撞上,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却带领青黄两部骑兵快速从中间分开,让冲锋的燕骑一拳打空。

    在两军相错时,青黄两部在运动中熟练的投掷出如雨般的短矛,靠后的骑兵则弯弓搭箭,抛射箭雨。

    矛箭两场雨下,燕军骑兵不停的摔下战马,中箭身亡的骑士落马一度造成了追击场面混乱,仅仅一个照面燕骑死伤无数,但其求战之心却未低数毫。

    瞧着燕军竖旗,中军步卒列阵有稳定的趋向,前军亦有回退之势,但其后军却依旧是群龙无首进退难一的状态。

    冒顿敏锐的察觉出卢绾是不准备跑了,反而是准备断路一博,这使得预留给燕军逃亡的口子成了无用之举,显然卢绾并不领他的情。

    蓄意的一场击溃追击战,慢慢向着歼灭战滑去。

    冒顿果断变阵,道:“令奥敦格日乐率左日逐王部骑兵,冲击燕前中军的两军结合部,阻击其前军后退,配合都也该吃掉燕军的这部骑兵力量。

    令柯尔克穆图率领右温禺鞮王部骑兵,冲击燕中后军的两军结合部,配合阿矢斯力吃掉燕后军。

    告诉左谷蠡王不必再留给燕军溃逃的口子了,让他尽快吃掉这部群龙无首的燕军,赶来复围。”

    令骑上马,飞奔前后两军传令。

    冒顿转头问道:“也和多拉准备的怎么样了?”

    闾丘黄回道:“黑部全军披甲以待。”

    冒顿神色稍缓,说道:“命令也和多拉出击,给本单于打垮燕骑,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配合黑部,围歼卢绾。

    要是能在野战俘王,燕军的大阵不攻而散。”

    闻令,匈奴中军鼓停旗变

    不待场中卢绾勒马缓神,只见鸣镝箭起,刺耳的箭鸣激的人心神一怯。

    卢绾抬头西望,只见迎面冲来滚滚黑流,黑部狼骑重装排阵而来。

    数百燕骑来不及勒马,迎面狠狠撞在墙上,黑部狼骑凭借甲利矛长,对燕军轻骑进行屠杀。

    面对如此毫无还手余地的场面,卢绾面部抽动,赶忙下令回军,以求借轻骑兵的速度,拉开跟匈奴重骑的距离。

    但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怎能如他所愿,二人统兵复来,两部狼骑互相配合,压缩燕骑的活动范围,隐隐有包围燕骑的趋势。

    前有硬墙,左右皆为围兵,瞧着匈奴人的包围圈渐成,卢绾立刻勒马回头,决定率军突围,他要趁着青、黄两部狼骑还未合拢东面的口子时突围而出。

    卢绾带领燕骑向己方中军方向竭力突围,谁曾想这口子是青黄两部专门为燕军所留,燕骑纵马夺路狂奔,三部狼骑则相互配合,利用远程弓弩在通往缺口的路上,对燕骑进行分段截杀。

    疾驰的马背上卢绾侧望,深感今日就要命丧胡刀下,却见前方黑压压的箭雨在两部缺口处撒下,数百意图合口的胡骑瞬间被射毙。

    卢绾大喜,赶忙借机打马,率领剩余燕骑死命拼杀,终是透阵而出。

    原来燕军中军大阵已成,弓弩齐发,接应卢绾回阵。

    眼见卢绾百骑逃回阵中,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合兵一处,想趁势冲阵,被缓了神的卢绾指挥燕军,用弓弩箭雨连续射退。

    两人又组织了几波试探性的进攻皆被燕军射退,燕军在弓弩射程内,为匈奴骑兵画下了一条拒止线。

    冒顿冷眼旁观,燕军中军大阵已成,没必要浪费轻骑兵的性命了。

    他命令道:“让阿古达木和松图格日乐不要再派轻骑袭扰燕阵,令青黄黑三部狼骑由攻改围,彻底切断燕军的前后联系。”

    随着匈奴各部闻鼓听号,三部狼骑合围燕中军圆阵,而前后两兵团对燕前后两军进行了最后的绞杀。

    卢绾得幸回阵,后军可就没那么好运了,阿矢斯力指挥各部分段冲击,配合冒顿派来的柯尔克穆图,迅速击垮后军尚未成型的军阵,歼灭了包围圈中的燕军,俘获大批辎重。

    都也该同样率军配合奥敦格日乐夹击,诸部全力出击,燕前军骑兵只有数千骑侥幸逃回中军阵中。

    胡骑围困中军,卢绾和中军将士听着前后军将士传来的惨叫于心何忍,底下将官数次请战,皆被卢绾挡了回去,因为他明白一旦阵散,骑兵折损大半的前提下,燕军在平原上绝对讨不了匈奴人的好,但圆阵能暂时保住性命,可恐惧是会传染的。

    待前后军的惨叫结束,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向着圆阵涌来。

    冒顿驱马赶到阵前,刚打了胜仗的狐贺鲁兴奋的喊道:“大单于,下令吧,一鼓作气拿下燕军,擒了燕王,狐贺鲁愿为大军前锋。”

    奥敦格日乐也抢声道:“我也愿为前锋。”

    之后诸王诸将尽皆表态要战。

    望着尚未出声的阿矢斯力和都也该,冒顿知道两位老帅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了,长途奔袭在前,鏖战一场在后,诸军已疲。

    能胜一场也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再激起卢绾亡命,就算燕军冲不破包围,匈奴军中的伤亡也必将直线上升。

    冒顿压下了诸王的请战,说道:“阵歇片刻,须卜起讫你去告诉卢绾,劝降。”

    在诸王不甘的眼神中,须卜起讫独骑走向燕军阵前。

第六十一章 胡骑围燕喝蓟城,汉军弃晋斩后路

    趴在卢绾身侧的亲兵都尉扭头问道:“大王,匈奴人势头正盛,为何不攻了?”

    卢绾满脸凝重,道:“匈奴人怕咱们鱼死网破,他们也落不下好,想劝降了。

    但他们忘了,我卢绾深受陛下厚恩,才有幸得封燕王,如何能降!

    弓弩何在?射退!”

    话音刚落,卢绾想到底下士卒连日奔波,又半路遇袭,早已疲惫,伸手按下弓弩,说道:“先派人跟匈奴人拖着,也好让将士们歇息片刻。

    各军都尉趁着这会时间加固外围,预防战马冲撞。”

    “诺。”

    军司马附到卢绾耳边,低声说道:“大王,当着诸军面跟匈奴人谈怕是不妥,您难道忘了韩王信通敌的事?”

    卢绾眼露缓意,说道:“此般忘恩负义的小儿,如何能跟本王相提并论,陛下不会疑寡人的,放心些。”

    说着燕军阵中奔出一骑,跟须卜起讫马背谈判。

    瞧着军前两使相商,久久不见事毕,日头不觉中已经落到了山下。

    刚刚猜错冒顿心思,安耐不住的德努阿指着燕阵说道:“大单于,卢绾这是在拖延时间,你瞧燕军正在暗中调整布防,准备硬顶我军的骑兵冲锋。”

    见诸将跃跃欲试,尚有进攻之心,冒顿索性将话挑明,道:“不妨事。传令各部,谨防燕军突围即可,大军不会再做进攻。”

    随着传令官传令,匈奴各部将刚刚缴获的燕军战车推到前线,再利用战损的马尸,以及刚砍的树枝堆积成阻碍,准备将燕军彻底围困。

    眼见暂时稳住了匈奴人的进攻,各营也准备好了血战,卢绾望着阵前的拖延,心中正想着能拖得一时,将士们也就能多歇片刻,且等蓟城发现外围匈奴主力不在,引军来援,自可再战。

    “大王快看,匈奴人将战车和马尸搬到阵前,这是要在我军面前新起一墙。”

    卢绾顿时警心大作,巡查完三边后更是面色大变,后军的辎重尽落胡手,占尽优势的匈奴人居然不攻反围,说明匈奴人根本不怕耗。

    “大王,我们要不要组织人手突围?若是让匈奴人将包围圈围起来,我军恐有断食之忧。”

    卢绾犹豫再三,终是有些欺骗自己的说道:“我军骑少步多,冲出去也是被胡骑分割吃掉,且积蓄力量,待蓟城援来,竭力一搏吧。”

    阵前的谈判无果而终,冒顿对此早已心有准备,吩咐道:“各部竭力加固围墙,燕军若是趁夜突围,弓弩射退即可。”

    随着令下,除了警戒部队外,匈奴各部开始野外宿营,休整。

    出神的冒顿在篝火旁烤着肉干,一旁围坐着的庆格尔泰出主意道:“大单于,咱们安稳休息,燕军也歇着呢,总不能让他们突围时更有劲吧。”

    冒顿一听也是,自己专顾着蓟城和赵军的动向,小处难免照顾不周,庆格尔泰的扰敌策提醒了他。

    冒顿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带人去办,鼓噪也罢,突施冷箭也好,只要能让燕军睡不安稳的,你都可以尝试。”

    庆格尔泰得令,起身兴冲冲的走了。

    同样围坐在一旁的鸿都八失喇笑道:“大单于,就算庆格尔泰再耗三天,燕军也不会轻易而溃。

    卢绾的中军大多出自汉军,大都受过楚汉相争的苦,被围也轻易难溃。”

    燕军的底细冒顿自然清楚,将干硬的肉干放入嘴里,他边吃边道:“若是今日燕军溃败而逃,我军追击则可速胜。

    而今围困,虽能减士卒之殇,但必多耗时日,这恰恰是我军最缺之物。

    三天,这是本单于的心理底线,若是燕军三天不降,我军便准备强攻。”

    鸿都八失喇点了点头,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人。

    鸿都八失喇主动说道:“大单于,臣想率弓弩手择缓滩泅渡过河,在燕阵后方袭扰其取水,一方面配合大军的疲敌之策,一方面也防止卢绾舍大军而百骑渡河东逃。”

    冒顿颔首,同意了鸿都八失喇的提议。

    见围坐的两人都出了策,须卜起讫变得尴尬了起来,自打跟随金帐南征以来他并未立下大功,今日劝降也是无功而返,身为右骨都侯便显得有些懈怠了。

    眼见庆格尔泰这般小辈都能出谋划策,须卜起讫心中不禁焦急难忍,斟酌两息,说道:“大单于,燕军已是笼中之鸟,臣在担心蓟城方面。

    我军以篝火迷惑温疥三两日尚可,但如今我军临时围困燕军,需多时日,老臣怕那温疥发觉。

    不若将今日所获的燕军旗帜送往蓟城,谎称燕军已破,让那温疥洗颈以待,恃强吓住蓟城燕军出城。”

    瞧着底下人接二连三的出谋划策,冒顿在心中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表情,终于能听见几句像样的话了。

    允诺了须卜起讫所请,令其从屠耆亲军中选了个十人队,带着两车燕旗送往了蓟城。

    ......

    匈奴大军连日围困,蓟城却多日不见攻城,只是每晚篝火联营,这一两日不攻城尚且好说,但慢慢的温疥缓过味来了。

    望着今夜城下再次燃起的连天篝火,温疥带着燕军将领在墙上巡查时,说道:“你们说匈奴人这是不是在故意虚张声势,何故多日未见其大军攻城?

    这不禁让本相想起了当年的马陵之战,孙膑令齐军以减灶法引诱魏军追击,三天之内减灶近半,庞涓自以为齐军胆小怯懦,引轻骑追之,最后被齐兵设伏马陵道,最后庞涓身死,魏国的霸业也随之烟消云散。

    尔今匈奴大军围城,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以添火法迷惑我军,其主力暗中北截大王,我等岂不是误国?”

    周围的燕军将领面面相觑,他们的才能守城足矣,但要猜匈奴人的动向却是难。

    温疥也知自己是所问非人,索性笑道:“尔等畅所欲言,错了亦无罪。”

    “温相,马陵之战,齐魏双方都是中原大国,孙膑和庞涓也是当世名将,卑将觉得匈奴人不可能有名将之姿。”

    “我等也觉得匈奴人没有此技。”

    见诸将众口一词,温疥蹙眉问道:“那胡人为何连日不攻城?”

    “会不会是匈奴人从赵国奔袭蓟城,长途奔袭下人困马乏,需要时日休整。”

    “对,如此大兵团突袭,是需好好歇息。”

    温疥颔首,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不过多年的谨慎还是让他决意一试,道:“明日趁着拂晓人困,尔等用吊框散下斥候,打探城外胡营中虚实,明证此言。”

    “诺。”

    拂晓蓟城四面放下十数个吊框,燕军斥候抵近侦查胡营,望着城外烧成白灰的篝火堆漫山遍野,其中却只有寥寥数骑看顾,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赛罕做的再好,也不可能用六千人将大城周围全部照看到,斥候将篝火法的消息传入蓟城,温疥大惊,匈奴大军不在城下,能去的还有何方!

    他赶忙下令城中人马集结,准备出城救援卢绾,还未打开城门,就见匈奴人快马将两辆牛车送到城下。

    派人拿上来一瞧,尽是燕军带血的旗帜,其意不言而喻,匈奴人突袭燕军主力已经得手。

    接连两惊的温疥崩溃哭嚎道:“皆是我等昏聩,居然被胡儿蒙蔽,致使大王遭此厄难。”

    “温相节哀,我等蓟城百姓还要依靠温相率领备胡。”

    “我等附言。”

    却有杂声道:“如今之计,我看不如舍了蓟城,趁着匈奴人北去,我等速速投奔赵王而去。”

    温疥一听有人要提议弃城,骂道:“混账!蓟城若失,胡骑将在中原肆虐,尔等安敢有此忤逆之言。”

    说话之人立刻认怂,这时张氏老家主走了出来,说道:“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温相,大王遇袭我等同感悲痛,但如今胡患未绝,温相还得节哀,早日领我等渡过时艰。”

    此时缓过神来的温疥重拾理智,眼神狠厉的问道:“大王不幸,我等当立世子,谨守城池,以待朝廷和赵国援来,诸位可有异议?”

    温疥兵权在手,其余人又何敢妄言。

    温疥的决绝在蓟城大族眼中与洪水猛兽无异,起先妄言的那人,就是张氏老家主推出来的探路人,知道了温疥的反应,诸家才能在这场人祸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

    东线战场上,蓟城人心思动,匈奴大军围而不攻,赵军又在易水南岸蓄势待发,而在西线,汉军对阏与防线发动了连日的强攻,将匈韩联军牢牢吸引在战场前。

    而成功渡过西道沼泽的陈豨,此时却已经等到了平阳的援军,大军在手陈豨果断选择绕后,袭击匈韩联军在阏与防线后的粮道,以求配合汉军主力围歼匈韩主力。

    至于为何不按命攻晋阳,还是因为陈豨立功心切,在平阳援军未至时,抽出本部五千骑奔袭晋阳,想趁机打晋阳韩军个措手不及,以求扩大优势。

    谁料守晋阳的将军好歹是韩军中为数不多的悍将,王喜借晋阳门多的劣势,在遇袭时故意晚关城门,将陈豨所部骑兵骗进瓮城,随后骑兵便成了击刹弩兵的靶子。

    已经在晋阳城下打草惊蛇,再攻坚城便不是陈豨手中这五万余人能奈何的了,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晋阳的失利促成了陈豨孤注一掷,他违抗了刘邦的分兵令,率领全部兵马向东进行大迂回,直扑匈韩阏与防线的侧后。

第六十二章 断后路步骑分兵,生间隙斩尾求生

    汉军奇袭绕后,打的沿途匈韩联军毫无反手之力。

    陈豨眼见大军突袭斩获颇多,猜到匈韩高层定尚未反应,心中热切的他决心来波大的。

    不过汉军首先面对的困难不在敌人,而在军中,汉军以往使用的步骑协同,在奔袭途中显得异常拖沓。

    进展迅速的汉军骑兵,时常需要反过身来等候步卒大部队,围绕着步卒打,在大兵团行进中必然难以有效的扩大优势。

    汉军的骑兵往往只做侦查突袭之用,仗多的还得依靠步卒来打,且军官士卒们也习惯步战,常年累积下来的习惯轻易难改。

    若是将军中的万余骑兵集中起来,单独行动的确可以扩大战果,但要是遇上大股胡骑,恐有覆灭之危。

    尤其军中骑兵皆出自郎中骑,是陛下的心头肉,而统军大将又是灌婴的侄儿,一旦速亡,他怕是很难跟朝廷交代。

    已经大功在身,陈豨心中衡量着是否要冒险,犹疑间却听灌钧靠马过来说道:“将军可是在为大军迟缓而愁?按我军现在的速度,未至匈韩前线,匈奴人必然已经察觉。”

    灌钧猜出了他的心思,但陈豨却丝毫未感觉到顺意,说道:“都尉所言,本将亦有所察,但胡骑速度迅捷,我军要追上速战截击,怕是不易。”

    灌钧一顿,勒马自信道:“以骑对骑如何?”

    陈豨蹙眉道:“以骑对骑?灌都尉有雄心是好的,但扬短避长,必有罔顾性命之忧。”

    灌钧正声道:“将军多虑,若我等踟蹰,未扎好胡人北逃的住口子,令匈韩主力北窜,只恐有负陛下重托,国家平乱亦枉费时日。

    且我郎中骑早在去年平燕途中便已经跟胡骑有所交手,双方差距是有,但绝非毫无招架之力。”

    陈豨心动又跟其余郎中骑将商议,最终同意了灌钧所请,汉军骑步分开,狂飙向前。

    灌钧率军沿途连续烧毁了数个粮仓和马场,凭借一己之力将匈韩整个后勤运输线搅乱。

    太原郡的百姓本就对韩国归属感为零,丝毫没有保家卫国的意愿,为汉军提供当地向导的比比皆是,这进一步催化了汉军骑兵的速度。

    灌钧刚抢占完一处马场,杂胡四散,就见汉骑斥候勒马来报,道:“将军,附近百姓来报,前面向东二十里有一个匈奴营地,里面不是杂胡和韩军,是匈奴军中精锐。

    我部斥候前去打探,如今正在监视,与百姓所言相差不大,有近五百帐。”

    马背上灌钧思索道:“五百帐?按我们摸透的胡习,匈奴精骑大多规矩,一帐十骑,五六千骑我军当能吃的下。

    传令官,传令全军除了武器外,扔掉所有缴获,轻装急行,随本将突袭匈奴营地。”

    “诺。”

    匈奴营地内,须卜里台的注意力一直在阏与前线焦灼的大战上,他已经多次跟朝鲁请命,要带着本营人马增援阏与,却次次被朝鲁否决。

    听着信骑带来的前线战报和朝鲁下的坚守命令,须卜里台只能生着闷气,对着手下人骂道:“你们都是我大匈奴的精锐,如今却在后方悠闲度日,心中可有愧疚,传令下去各部做好备战,有敢懈怠者斩!”

    汉军的马蹄似乎是听到了须卜里台帐中的怨念,灌钧带着汉骑分三波突袭匈奴营地。

    不过汉军的突袭却没有收到预期效果,第一波千骑冲入营地后,立刻引来了赤部和浑邪王部精骑的就地反击。

    慌乱中出帐的须卜里台立刻竖旗指挥,两部匈奴精锐跟冲进营地的汉骑浴血拼杀。

    随着汉军第二波骑兵杀到,局面上匈奴人愈显颓势,毕竟马背上才是匈奴人的家,步战可不是。

    眼见守不住营地,须卜里台唤来传令官,吩咐道:“速报大将军,我部营地受到汉军突袭,汉军可能已经走通了坞城西道。

    我部将放弃营地,游骑扰敌,让大将军早作准备。”

    待向前方报了警,须卜里台亲自带人组织千骑反冲汉军,待营地中骑军集结,他身边便只有百骑随身了。

    随后须卜里台果断放弃营地,率领剩余的营内骑兵且战且退,转而跟汉骑在运动战中互相攻防。

    得到噩耗的朝鲁和德宝奴顾不得指挥战事,赶忙碰头韩王信,此时王喜在晋阳的预警信同样送到了前线,两相验证下,大军身后有一部汉军已经是板上钉钉。

    大帐内,知道情况紧急的朝鲁抢先问道:“韩王,西道邬城已经失守?”

    韩王信面上虽然挂不住,但还是有些恼怒的点了点头,毕竟当日他口口声声的说邬城不会丢。

    这次若不是朝鲁留了一部兵在身后,现在他的脑袋早已成了汉军的军功。

    朝鲁顾不得和韩王信继续互相猜测,直截了当的说道:“汉军已有万余骑奔袭至我军侧背,防守阏与的意义已经失去,本将意大军北撤至晋阳固守。”

    眼见朝鲁要断尾求生,曼丘臣立马起身说道:“将军如何能说此话,大军一旦弃城而守,匈奴尽皆骑兵,跑起来自然无碍,而我韩军大部皆为步卒,如何能走的脱?”

    王黄紧跟道:“就是,既然都是友军,定当互通有无,不如匈奴将军马匀出来些,助我韩军北撤。”

    心中恼怒韩军废物点心,居然还有脸要马,朝鲁根本不想再跟他们扯皮,硬声道:“韩王,本将已经知会了大王,若是韩军执意要守阏与,请恕我大匈奴恕难奉陪。

    本将会率骑兵冲开北部汉军的拦截,至于韩军能逃出来多少,就看上天护佑了。”

    话罢,朝鲁直接起身出帐,丝毫不给韩军诸将面子。

    德宝奴站起身,说道:“韩王还是早做打算吧。”

    待二人出帐,王黄立刻扯着嗓子骂道:“胡儿果然无信,稍微遇阻,便成了只知道逃跑的黄羊,鼠辈尔。”

    一旁的曼丘臣见韩王信面色不展,倾身提醒道:“大王,没有匈奴人的马队,我们很难再做突围。”

    韩王信怎么能不知道自家实力,硬顶汉军主力?闹呢,只不过是他心里一下子难舍这数万太原兵罢了。

    斟酌片刻,韩王信说道:“曼丘臣,你暗中传令下去,拔选精锐亲兵,跟随匈奴骑兵北撤。”

    “诺。”

    刚过了几天将军瘾,王黄自然舍不得,赶忙说道:“大王,阏与的大军难道不要了吗?这可都是太原郡征发而来的百姓,若是尽舍,晋阳如何能守。”

    韩王信面露决绝,狠声道:“如今管不了这么多了,朝鲁也不会尽起全军,那些杂胡必然也是被舍弃的对象,就让这些弃子为我们阻挡汉军主力,为北撤争取时间吧。”

    王黄收了声,曼丘臣却道:“大王,看朝鲁的样子必然已对我军有恶,估计不会通知我军共撤,咱们是不是派人看着他们点?”

    韩王信转眼一想,说道:“阏与城中有匈奴人的秦营,是匈奴人为数不多的步卒,朝鲁必然不会舍了他们,毕竟今后晋阳也需人手,匈奴人不会轻易放我军独自守城。

    你们派人暗中看住王当,我们跟着秦营一起撤。”

    不识趣的王黄接言道:“大王,匈奴人多战马,秦营步卒如骑兵般尽配战马,我军马少怕是跟不住。”

    不待韩王信开口,曼丘臣拉了拉老乡,附耳道:“我军精锐才多少?战马足矣。”

    半个时辰后,朝鲁便带着匈奴各部并鲜卑、乌桓等部的骑兵开拔北撤,将杂胡兵尽数遗弃。

    临时接到命令集结的月氏王子肃合台瞧出了匈奴人的匆忙,决心暗中添一把火。

    他转头低声吩咐亲兵,道:“待大军走后半个时辰,你去营地中散播,就说匈奴人跑了,告诉这些杂胡别傻着守城了。”

    肃合台的这句话,令阏与防线半个时辰不到便出现败兵溃逃,因为话可能有假,但营地中的匈奴人都没了,这绝对做不得假。

    匈奴营地的动乱快速传播,影响韩军驻扎的阏与城,瞬间匈韩双方固守数月的阏与防线,如冰雪消融般快速瓦解。

    匈韩十数万大军陆续北逃,阻挡汉军主力数月的阏与防线土崩瓦解,樊哙、周勃等人抓住机会,引军攻入阏与抓俘,灌婴则带着骑兵追击逃军。

    朝鲁本打算靠着匈韩弃兵迟滞时间,因为他推断就算是十万只羊,也够汉军抓些时日,谁知才半天功夫,阏与防线就全线失手。

    北撤路途中,须卜里台带伤赶来汇合,满面羞愧的说道:“大将军,我军营地被汉骑突袭,鏖战下来如今仅剩两千余骑,汉骑追击中被我军消耗,现已回退。

    斥候来报,汉军骑兵已经汇合其步卒主力,在我大军前方布阵已待。”

    须卜里台带的可是赤部狼骑和浑邪王部的王帐骑,尽皆精锐,汉军一波突袭绞杀便损失大半,如此战损让朝鲁心惊,骑兵突袭是匈奴骑兵的强项,如今却在自身遭殃,汉军骑兵的学习能力太快了。

    但时间不允许朝鲁去想这么多,如今大军已经处在汉军的南北夹击中,若是冲不破眼前的阻拦,待后续汉军主力抵达,妥妥的要吃饺子。

    朝鲁望了眼德宝奴,德宝奴会意,明说道:“此战当以将军帅令为主。”

    朝鲁颔首,发令道:“前方汉军远来,定然人数不众,我军当一鼓作气透阵而出,方得生机。

    本将带着赤部狼骑为锋镝,鲜卑为左,乌桓为右,浑邪王殿下带剩余骑兵紧随。”

    见朝鲁亲领前锋拼命,德宝奴、乞伏阿歹、丘力哲哲等人自无二话,尽皆扶胸应诺。

第六十三章节 绝路求生浴血战,鲸吞太原意晋阳

    高岗上陈豨带着汉军步卒面南列阵,三道防线井然有序,灌钧带着骑兵侧翼守护。

    之所以仓促成阵,是因为他们同样没料到匈韩联军如此果断,直接弃了大部,尽选精锐北逃。

    指挥车上,陈豨望着匈奴人有序列阵,其阵不散,便知道匈奴人尚有余力。

    他用马鞭指着前方,面色凝重的说道:“灌都尉,看来这是一场恶战了。”

    灌钧同样深有所感,昨天率军突袭胡营,匈奴兵溃而不散,撤出营地后,没了营地掣肘更是跟自己在野战打的有来有回,若不是借着突袭的优势和人众,如此悍勇的匈奴骑兵绝难在野战中取胜。

    不过作为汉军统帅,陈豨敢下决定列阵拦截,自然是有些把握。

    此时陈豨心中不禁有些庆幸,大军在夺取西道后没有分兵晋阳,否则兵少将寡的他绝对不敢起意拦截北逃的匈韩联军。

    望着仓促成阵的将士,陈豨眼中总有一丝担忧徘徊不去,自家军阵有地利,但不多。

    灌钧深望一眼远处的匈奴大阵,眼露决绝之色,回阵前他望着战友们说道:“诸君,为了大汉,死战吧。”

    陈豨也被灌钧的赴死之心感染,他从战车跳上战马,手握长剑在阵前跑马个来回,鼓劲喝道:“将士们,平胡灭叛尽在此战!大汉必昌!汉军必胜!战!”

    霎时汉军将士鼓噪壮威,喊战声响彻天地,弓弩引矢,长戈幽寒。

    望着眼前赤红的汉军长龙,军阵中汉旗昭昭,士卒喊杀声震慑人心,自领前锋的朝鲁心怀陷阵之志,大单于拔擢他于草莽之间,又将西线尽托于手,他朝鲁如何能令这份信任蒙尘。

    矫健的盗骊马上,朝鲁缓缓抽出长刀,五千赤部狼骑随着他们的将军抽刀握盾,战马在紧张的气氛中,略显焦躁的刨着蹄子,诸军都知道冲不过去的下场,固战意炙天。

    “起!”

    清晰的鼓点催促着训练有素的骑兵,他们驱赶胯下战马,迈开强健有力的四蹄。

    随着战马的小跑,骑士们微微调整着冲击军阵中的方位。

    眼见战马起势,跑至恰当的冲锋距离时,朝鲁战刀前指,喝道:“冲!”

    各部骑兵催马摇鞭,战马四蹄绝影,大军骤然加速!加速!再加速。

    匈奴大军像一只离弦的利箭,它的锋镝赤红如血,骑士们胯下的枣红马怒吼咆哮,长刀泛起幽寒,匈奴铁骑尽皆亡命,发动了对汉军的全线冲击。

    陈豨知道自己仓促奔袭,没有携带大量的战车来抵御战马冲撞,所以他将军阵重心放在了弓弩阵,打算用源源不断的箭矢来消耗匈奴骑兵。

    他以前跟胡人打过不少交道,深知草原上的法则,胡骑彪悍不假,但其战斗意志往往不高,保存部族是部落酋长们的优选。

    汉军只要威慑住匈奴人的一波冲击,后续的匈奴人就会瞬间作鸟兽散,此战陈豨赌的就是汉匈双方谁先崩溃。

    只听汉军阵中弓弦声骤起,数万利箭抛洒而出,落在阵前如雨点飞落。

    冲锋路上匈奴骑兵顶盾加速,作势硬冲箭阵,数百骑士身落马下,沦为蹄下肉糜,诸骑却视而不见,只为争分夺秒冲入汉阵。

    全线受压下,汉军箭雨连绵不断,匈奴骑兵则如飞蛾扑火直面箭阵。

    汉军补箭手抱着一捆捆箭矢分发,却还是供应不住弓弩手的消耗。

    随着时间推移,陈豨从刚开始引匈奴入套时的自信,渐渐的察觉出了不对,数轮箭下匈奴骑兵居然未溃。

    箭雨没有扼住匈奴人的喉咙,电光火石下,骑红马的匈奴骑兵凭借速度迎头冲进了汉军的第一阵,骑兵带风一过,只留满地尸首。

    踏破汉军方阵,朝鲁勒马大喝道:“弟兄们!跟我帅旗,死不回转!杀!”

    将军用命,士卒岂能惜命,赤部狼骑怒吼鼓噪,跟着朝鲁的大旗再冲汉军的第二个万人大阵。

    发现匈奴帅旗前置,陈豨果断冷声道:“传令,左右阵弓箭手调转方向,目标匈奴帅旗,齐射!”

    数万弓弩手按令调整方向。

    崩!

    弓弦声震天,万只箭矢雨落而下,汉阵中的十余驾射马弩齐齐开射,将冲锋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射毙在地上,潺潺的鲜血顺着箭杆流下,骑兵与战马的哀嚎令闻者不寒而栗。

    汉军箭雨倾泻,硬生生将朝鲁的冲锋射退。

    退下来的朝鲁抹了把脸上血汗,被箭矢刮破的脸上传来阵阵痛意,他眼中忌惮是有,但绝无怯意。

    朝鲁狼一般的眼神观察着战场,底下的夫长们则赶忙聚兵,准备组织第二波冲锋,好在德宝奴的三千骑很快支援了上来。

    换了新马的须卜里台靠过来,勒马说道:“大将军,汉军的箭阵太猛,咱们战马伤亡很大。”

    朝鲁用刀指着汉军中阵,说道:“汉军能射退我军,是集结了三军箭阵。

    你带一千赤部狼骑去帮乞伏阿歹,趁我铁骑冲锋吸引箭阵时,你与鲜卑骑借机猛冲汉阵后,骤然转向,从汉军中阵的侧翼切入,只要我骑兵进阵,汉军弓弩手皆为羔羊。”

    须卜里台点头连忙打马而去,朝鲁抄起圆盾,喝道:“匈奴母亲骁勇的儿子们,生死在此一搏!朝鲁愿与你们一起倒在这冲锋路上。冲!”

    瞧着匈奴骑兵再冲汉阵,后续赶来的韩军无不侧目,这与送死何异?

    马背上的王黄叹道:“匈奴人这是拼老命了,往日他们都是能用箭解决的,从不硬上。”

    曼丘臣用脚后跟一踢马腹,靠过来哼道:“要我看,他们全死绝了才好,没了汉匈,这天下才能太平,我大韩才能积蓄力量再起。”

    韩王信默不作声,但丝毫没有想上去帮忙的欲望。

    朝鲁再冲,陈豨故技重施,调动左右箭阵应对,但两轮箭罢,却惊见右阵骤然溃。

    须卜里台身中数箭,却依旧高举战刀,与乞伏阿歹两人带着赤部狼骑和鲜卑骑纵马杀来,宛如尖刀入腹,汉军弓弩手迎来一阵屠杀。

    左突右杀下,须卜里台带军猛冲陈豨的帅旗,一时间汉中军震动。

    陈豨派亲兵支援抵挡须卜里台,望着匈奴人的帅旗,此时要想翻盘,唯有斩旗了。

    暗自咬牙的陈豨也是豁出去了,喝道:“所有箭矢不剩!给本将全部射向匈奴帅旗!”

    嘣!嘣!嘣!

    一支刁钻的射马弩箭射穿了朝鲁所乘的战马,朝鲁连人带马滚落在地,大腿也被巨型弩箭的边锋割开一条深口。

    他转头一瞧,爱马眼睛怒睁,口吐鲜血,脖颈上长箭贯身,四肢抽搐几下便没了生机。

    抬头一望,漫天箭雨接踵而来,正待朝鲁闭目等死时,数十亲兵勒马跳下,用身体和盾牌挡在了他的面前,一轮箭罢,唯余寥寥几人。

    朝鲁猩红的双眼带泪,但理智告诉他,帅旗不能倒,他咬牙喝道:“帅旗不倒!吹号!冲锋!”

    须卜里台的搅局为匈奴大军打开了缺口,汉军箭阵一散,威力便大打折扣。

    匈奴骑兵马踏人砍,汉军士卒损失惨重,双方一见面便陷入了最血腥的白刃战,比拼着最后一口勇气。

    场外,王黄指着汉阵急道:“大王快看!德宝奴亲自带卫队上了,匈奴各部发起总攻了,匈奴人冲过去了!”

    汉阵寸寸崩裂,舍了箭阵的陈豨几次率兵去堵口子,皆被匈奴骑兵蛮横的冲开。

    眼见匈奴诸部就要成功北撤,王黄和曼丘臣双双望向韩王信,想看他如何决断。

    韩王信撇嘴道:“通知各部,跟着匈奴人,从他们的口子里快速通过。”

    “诺。”

    面对匈韩联军亡命,陈豨也清楚他们不愿意多留,索性为了保存兵力和对匈奴人造成更大的杀伤,他转而指挥手中现存的力量向灌钧部靠拢。

    局面上汉军果断放弃对朝鲁和鲜卑骑的堵截,合兵两路竭力掩杀乌桓骑兵,力图围歼丘力哲哲,彻底断匈奴一指。

    突围成功后,朝鲁兜头发现陈豨的意图,他令德宝奴带着匈奴各部继续北撤,而他则带伤率领数千骑调头,去解围丘力哲哲。

    朝鲁借着韩军通过的契机,将汉军往韩军方向挤压,迫使韩军参战。

    陈豨恐匈奴大队人马复来,只好将乌桓骑兵忍痛放走,双方鸣金收兵。

    这场阻击战,短时间内汉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同时也对匈奴精锐进行了大量的杀伤。

    汉军终是未能堵住匈奴大军北撤的道路,汉廷合围匈韩主力的计划未尽全功。

    待灌婴带着郎中骑兵不分昼夜的赶到战场时,匈奴大军已经以命换生。

    朝鲁虽然带大军突围成功,但失去的显然更多,回到晋阳后,匈韩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韩军作壁上观,匈奴驱敌坑友,信任已经不存在于双方将领中了。

    在柯世列的调解下,双方未动刀子,不过这只是因为汉军主力即将到来,外力让两军暂时忍住了不满与怒火。

    一番争吵后,匈奴只留了王当的秦营在晋阳城中协助韩军防守,其余匈奴骑兵则退往晋阳以北的孟县休整,意图利用骑兵的机动来牵制汉军,使其不能全力攻打晋阳。

第六十四章 扼先机胜兵攻晋阳,笼中雀斩燕围蓟城

    攻克匈韩的阏与防线,刘邦在城中大宴诸将,他盛赞了陈豨和灌钧在西路堵截匈韩的功绩,至于未分兵之事则被暗中抹过。

    刘邦深知过犹不及,心中并不打算深究,当然能如此轻易揭过,自然更多的是在汉军南北夹击下,除了朝鲁带走的部分匈奴精锐外,其余近十万杂胡和韩军全部成了汉军的饺子馅。

    这同时也预示着今后的西线战场上,汉军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俘虏的杂胡被充作奴隶脚夫,为汉廷替换了大量从内地征发的徭役。

    最关键的莫过于那批太原郡的俘虏,刘邦在朝臣的建议下,大赦这些俘虏兵,许其无罪归家,国府不会追究众人的附叛之责。

    此令致使韩国在晋阳以南的统治直接崩盘,百姓们皆感念皇帝的宽仁,此策让韩王信固守的晋阳,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孤城。

    汉军的收获远不只此,随着汉匈骑兵交战,汉军很快发现了匈奴骑兵跨时代的马镫。

    如果马镫对匈奴骑兵来说是锦上添花,可对汉军骑兵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它加快了农夫到骑兵转变的速度,马镫简单而实用,凭借强有力的冶炼能力汉军快速复刻。

    此战还俘获了大量的战马,为汉骑扩军创造了基础条件,

    战后的商讨中,因为此时张傲在易水南岸集结大军,燕地的胡患并未有外溢的迹象,所以刘邦跟诸臣商议后,还是决定按旧策攻灭叛韩为先。

    汉军主力经过短暂休整后,大军启程奔赴晋阳,以求从速收复失地,彻底攻灭叛韩以警天下。

    汉匈的西部战场上,数天之内风云变幻,双方之间的大局势,正朝着不利匈奴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但这场战败的风波目前还影响不到东线战局,毕竟东西两线间阻隔着太行山脉,匈奴已经失去了对所有东西陉道的掌控,消息传递闭塞。

    蓟城以北,冒顿将卢绾的燕军主力围在河边已经两天。

    围困是将军们具体操心的事,在树荫下冒顿席地而坐,跟臧衍面对面如商人般讨价还价。

    有求于人的冒顿想通过臧衍从中搭桥,以包围圈中的燕军俘虏为价,为匈奴大军换得急需的粮草。

    毕竟自打匈奴大军东出井陉来,除了在驰道路边强收了些许粮食外,大军一直在靠着自身和驮马携带的干肉、干奶酪维持。

    到了现在,这些随身储备已经所剩无几,冒顿昨夜已经下令,必要时将士们可以吮吸驮马马血来维持生机。

    臧衍借着时机和地利自然想多占好处,绷着脸的冒顿也考虑着战俘贸易中的得失,最终他的理智占了上风,粮非吃不可,亏不吃不行。

    切肉打发走了臧衍,冒顿却闲不得,车寻发来的时报接踵而来。

    另一个头疼的事来了,赵王张傲在易水南岸陆续集结了十几万赵军,不日便要强渡易水北上。

    这排山倒海袭来的压力,催促着冒顿尽快结束包围圈中的战斗。

    好在并不都是坏事,臧衍新招募的数万人马,已经赶到了易水北岸的燕南长城布防,这让车寻可以抽出一部兵力进攻蒲阴陉。

    燕军因为国都被围,加上臧衍手下的本地人劝降,车寻很快的就配合王子产,东西夹击攻取了蒲阴陉,重新将匈奴的东西战场再次联系了起来。

    不过冒顿知道,易水防线的存续,制约着蒲阴陉的价值。

    想到此处,冒顿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散发酸臭的衣甲贴在身上令他倍感不适,抖落抖落盔甲,迈开步子冒顿向着前线走去。

    包围圈内燕军数万人挤在一起,在庆格尔泰的袭扰下没人睡过安稳觉。

    燕军士卒去河边用帽兜取水,接连被鸿都八失喇指挥的弓箭手埋伏射毙。

    在匈奴人精湛的射术面前,往往一口水就要用士卒的一条命去换,燕军成了笼中雀。

    主帅卢绾自然知道耗下去不行,被围的当天夜里他便率军突围,次日亦是,但连续被外围的匈奴大军用弓弩射退。

    被困此地的第二天傍晚,卢绾刚巡查完营地,军中士卒哀怨,除了自家从汉军带过来的亲军外,在臧衍的连日劝降下,本地的燕人已经有所动摇。

    军心已散,卢绾明白今夜若是再冲不出去,燕军便也完了。

    满脸无奈的卢绾强忍着腹中饥饿,咽了两口唾沫,心有决意的他暗中唤来了军司马,吩咐道:“我军被困两日不见援来,蓟城的援军估计是不会来了。

    我等要自救了。你入夜后去暗中宰杀战马,分发马肉为大军充饥,后半夜,本王带军再突匈奴人的包围,如若不成,便是天意绝我了。”

    军司马点了点头转身去办,没有生火的条件,饿极了的燕军士卒生食马肉,饮马血,为后半夜的搏命积蓄力量。

    后半夜月光昏暗,这为燕军提供了天然的掩护,卢绾按前几次试探出来的经验,判断出了匈奴围兵的强弱。

    他派兵带着燕王大旗向南佯攻,假做强突回归蓟城之势,自己则暗中带大部队骤然发力,向北猛突。

    发现燕军大规模突围后,值夜的德努阿和诸将都被卢绾的声东击西所骗,派机动狼骑火速支援南边,致使守北的阿矢斯力以少围多,连营地都被亡命的燕军冲散。

    冒顿起身进帐时,南部围困燕军的都也该派人来报,所部已经成功击退了燕军突围。

    到了此时冒顿那还能味不出燕军主力在北,这要是逃了卢绾,匈奴大军就可以提前回草原牧羊了,冒顿赶忙命者古耐和特鲁带狼骑飞马去救阿矢斯力。

    北部包围圈内,阿矢斯力率领诺珉、恩赫所部死战卢绾,奈何燕军亡命之心甚重,上下竭力一搏,几乎次次都是以命换命,打的三部骑兵节节败退。

    不过冲营的卢绾运气差了几分,追索他多日的阿尔斯楞恰好从迷途中带兵赶到,迎头兜住了燕军反扑的冲势。

    随后者古耐和特鲁带着黄部狼骑赶到,诸部合力围攻燕军,死战下卢绾的剑刃都被砍缺,眼见突围无望,卢绾只好率军且战且退。

    待东方拂晓,冒顿带中军赶到时,燕军再次回退到原点防御,燕军气势一泻千里。

    冒顿知道燕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抓准时机组织大军强攻燕军,疲惫的燕军终如断弦般崩裂,士卒大面积崩溃,各部争相投降。

    卢绾见大势已去,趁乱与百余亲兵纵马跳入河中逃命。

    河对岸的鸿都八失喇散兵围剿,寻至午时都没有找到卢绾本人。

    匈奴各部皆得到冒顿的死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鸿都八失喇错失擒帅功,但上天总有眷顾的靓仔,沿河搜索的脱木兀惕按令率领百人队在河水下游搜捕,如今他队内只余三十二骑,属于严重缺编,却意外的用渔网兜住了卢绾这条大鱼。

    抓住了燕王的代价不小,松塔木的右臂被燕王亲卫敲断,好在他总算如愿,了结了曾经念念不忘的擒将功。

    哈朵望着满是渔网勒裂的血手,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得知成功擒王的消息,冒顿笑着摇头道:“没想到会是这小子。”

    随后冒顿因功将脱木兀惕拔擢为千夫长,哈朵和松塔木分领百夫长。

    至于卢绾,冒顿只是让屠耆亲军先做收押,期间臧衍想用十万担粮食来换卢绾,却被冒顿断然拒绝。

    在燕地,臧衍的所作所为并不如想象中的听话,金帐必须要用卢绾来遏制他的势力,决不能让其豪无后顾无忧。

    投降的燕军中,金帐将其中的工匠及有一技之长者单独抽走,又分了三万人给臧衍进行人粮贸易,以缓解匈奴大军的粮草短缺。

    至于臧衍跟燕地大族们如何掰扯分人,就不是冒顿关心的了,毕竟能从诸王手中分出来利益,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花了半天时间消化燕军及善后,为了防止蓟城的赛罕以小托大出现纰漏,冒顿终止了各部休整的请求,迅速带兵南下复围蓟城。

    十日后蒲阴陉打通,余霖快马送来了匈韩阏与大败的战报和呼延部藏匿骑兵的消息。

    单于的想法无人能知,只有闾丘黄知道冒顿阴翳着脸,在帐中呆了整整一天。

    臧衍连续多日出入金帐,跟冒顿谈论着蓟城事,能容臧衍在面前讨价还价,一是因为如今西线大败,匈韩联军在晋阳被汉军压着打,局面上大势已不在匈奴,此时金帐需要笼络住每一个盟友。

    另一方面则是臧衍自己争气,居然再次在蓟城内找到了帮手,匈奴大军击败燕军主力,让城中的骑墙观望派有所动摇,能不战而取蓟城,冒顿自然乐意至极。

    在侍卫官闾丘黄的亲自送行下,臧衍走出了大帐。

    回到帐中,闾丘黄斟酌着说道:“大单于,臧衍的要价太高,怕是在金帐会议中对贵族们说不过去。”

    冒顿也头疼道:“臧衍已经把蓟城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到嘴的肥肉又如何能轻易吐出来?

    围歼卢绾时,为了大军的粮草补给,本单于已经从诸王的战利品中提前抽取了一部分为酬,如今臧衍想独占蓟城中的财富,诸王能答应?”

第六十五章 金帐起意扶赵王,掌控火候防联合

    闾丘黄斟酌道:“按目前的局势,臧衍倒是轻易动不得了。我们的盟友里,只有臧家有能力短时间内梳理燕国内情,即时为我大军提供帮助。

    不若金帐以我军所占的雁代土地补偿诸王如何?”

    冒顿蹙眉,说道:“贵族们的眼界从来只停留在牧场上,你用耕地去封,根本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农耕物产颇肥不假,但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你觉得诸王有谁愿意管理城池?

    为匈奴创造一块对汉的南部缓冲地,这只是金帐一厢情愿的战略罢了,论真还是实打实的财货更具有说服力。”

    闾丘黄诧异的一怔,心中暗叹他还是当年在咸阳宫中养成的思维,当时的秦军将领争功,恨不得国府尽赏膏腴之地,但匈奴贵族们则截然相反,牧场才是他们的钟爱。

    想不到好招的冒顿索性摆了摆手,道:“先不想这么多了,让臧衍试着来吧,要是他谋划不周,跟上次一样泄了密,破城之后我军便尽收大户,如此就足矣让金帐有财富酬军了。

    若是臧衍真有本事进了城,要是给不出一份合适的登王谢礼,张傲的赵军就让他自己打,我们做壁上观,总有法子治他。”

    见冒顿决意已定,闾丘黄选择闭口不言,转身将准备好的餐食端了上来。

    瞧着油腻的烤肉,没有食欲的冒顿拿了块饼撕扯,转首问道:“对赵军的情报,收集的如何了?”

    闾丘黄回道:“张傲在易水南岸似乎很沉得住气,车寻将军留下了一部斥候监视,赵军大肆制造战车,编练士卒,赵国这次也许将四郡内所有的适龄男丁都拉了出来。

    我军方面,乌乌纳钦的斥候营已经快马南下,不日便将抵达易水长城侦查敌情。”

    冒顿叹道:“赵军这一稳,怕是明日会来势汹汹,要想个法子,不能让张傲安心备战。”

    闾丘黄顿首道:“仆臣愚钝,不能为大单于解忧。”

    冒顿混不在意的挥挥手,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的才能不在此间罢了。

    对了,乞伏阿歹的兄弟伯尔班尼在你帐下表现如何?”

    闾丘黄心中一想,说道:“甚是勤恳。”

    “勤恳?”

    冒顿咀嚼这两个字,说道:“以他的才能,不应该默默无闻,缘何入我金帐多年,却一言不发呢?奇怪。”

    闾丘黄问道:“大单于,可要唤伯尔班尼来帐听用?”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此时没工夫管他,先让他在你手下做着吧,你去唤赵利前来。”

    闾丘黄应诺,转身去唤赵利。

    在此闲暇,冒顿再次想起伯尔班尼,距自家强力兵扫东胡过去了数年,各族依旧是面和心难从,要解此厄怕是得数代人之功,如今的情形匈奴常胜则无事,一旦遇挫麻烦便会接踵而来。

    片刻赵利进帐,打断了冒顿的思索。

    突来的召见令赵利显得略微拘谨,从韩王信帐下离开以来,一步步跟着匈奴人北上,从土门关到蓟城,匈奴大军长途奔袭,折磨随军的赵利欲仙欲死,要知道他可是韩军内有数的骑将,自诩马背上的功夫不差,却不料匈奴人的大兵团突进如此迅猛。

    冒顿亲自为赵利倒上一杯酒水,说道:“赵将军,此地不是草原,不然本单于当为将军用马奶酒接风,也让将军体验一下我匈奴人的好客,且随意些。

    不知将军随军多日,感觉如何?”

    赵利恭敬的用双手接过酒杯,说道:“大单于的铁骑横扫天下足矣。”

    冒顿自然不会当真,笑道:“将军谬赞,天下?我们匈奴人脑子里可没有一天下的想法,马儿有马儿的路,羊儿有羊儿的草,我们匈奴人不会强行干涉。”

    赵利满脸拘谨,心中猜不透冒顿所想,只能陪以尬笑。

    冒顿继续说道:“在本单于看来,匈奴跟中原曾为一家,如兄弟阋墙,匈奴人北上草原放牧,而中原耕作不息,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以前的秦赵燕三国,到后来的大秦,如今的大汉,例来边关都是双方杂居互补。

    你应该也有耳闻,本单于用人不拘,匈奴的相国就是赵人,名唤赵炎,与你一样是赵国王室出身,也许你们二人还未出五服也说不定。”

    此话勾起了赵利的悲戚,作为六国亡人他不溶于秦,跟着韩王信叛乱又令他难已入汉,如今见匈奴单于亲言招揽,赵利心中的野心立刻被拔擢了起来。

    赵利跪地大拜,道:“卑将在军中常闻赵大人的威名,赵大人得遇明主,方能一展才华,何其有幸。

    利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苦于财寡路窄无人引荐,单于若不弃,利愿拜于金帐麾下,但凭驱使。”

    见赵利在面前大拜,冒顿略有不适,未曾想,曾几何时自己居然要用赵炎这小子的名号来忽悠人了。

    令赵利起身,冒顿继续说道:“赵人在草原上是独一档的,金帐旗下的娄烦、白羊二王,所部以前常年在赵国手下为兵当将,替赵人征战中原,有些部族更是尊赵雍为王,有史可鉴你我两家早已渊源颇深。”

    提起赵国的曾经,赵利心中不由的悲从心来,大赵当年也有望一统天下,奈何大王轻信佞臣,亲埋良将,致使赵国为秦人所灭,再联想自己前半生颠沛流离,赵利怅然泪下。

    不管是虚情也罢,假意也好,两人倒是在帐中假做促膝长谈了。

    最后冒顿说道:“将军乃王室之家,又与我家丞相投缘,本单于决定今后以王礼而待将军,金帐也会助将军复国,匈赵当结秦晋之好。”

    赵利面露惶恐,暗想自己为主家所弃,孑然一身又有何惧呢?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赵利若是得幸复国,必将以臣礼侍单于,以示忠心。”

    冒顿再次伸手扶起赵利,笑道:“将军,匈奴与将军之赵只为盟,绝不以君臣论。”

    此言抹去了赵利心中最后一丝不快,冒顿许诺赵利可就地招兵,攻灭张傲后封地裂土。

    安排好赵利,冒顿用心挖汉廷墙角的计划又进了一步,若是能扶赵利为王,不比臧燕这种秦末项羽封王的底子短,赵利延续的赵国祖上合法性来自周,老分封了。

    而如今的赵国得封于汉廷,若是新旧两个赵国并立于世,赵地的百姓当何去何从?

    “听说了吗?燕国那边新继位了个大王,还是当年武灵王的血脉。”

    “啊!那咱们到底认谁是咱们大王啊。”

    ......

    想想这个画面,冒顿心中暗笑,这必将削弱赵国的凝聚力。

    至于如何实施这个计划,此时冒顿还掌握不住火候,若是匈奴支持赵利,是否会引发其余汉封异姓王的不满,毕竟这帮狠人没有一个是六国王室的后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在这帮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彭越打鱼,英布刑徒,混最好的亭长直接接了始皇帝的班。

    若是因此被汉廷抓住机会,掀起新一轮的尊王攘夷来团结国内,如此对匈奴来说,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味道了。

    刚刚经历过围歼燕军的冒顿深有感触,对这些历史上留过姓名的人,心中应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秦末楚汉修罗场里混出来的人物,绝非易于之辈。

    ……

    话说阿尔斯楞汇合匈奴主力后,从数量上弥补了袭蓟城时,青白两部战败对大军的损失。

    燕军方面臧衍在接受降卒后,部队快速膨胀,只不过有过韩王信的教训后,燕军能战否在冒顿心中还是一个问号。

    军粮方面,臧衍的作用确实不可小觑,臧衍的手下从无终城等地为大军运来了源源不断的粮草。

    要知道无终落在臧衍手中不过月余,只能干瞪眼的冒顿只能在心中感叹,燕地的世家大族果然是向燕不向胡啊。

    好在一切都在慢慢向好的方面发展,卢绾率领的燕军主力被灭,匈奴骑兵配合臧衍的使者,燕国各地几乎传檄而定。

    趁着燕国改朝换代的混乱,冒顿派奥敦格日乐和诺珉出兵向西,令二人率领左日逐王和左温禺鞮王两部,各五千骑去取飞狐、军都二陉。

    燕军几无抵抗,便将通往草原的最重要碍口拱手相让,至此因为阏与大败后,引发汉廷切断匈奴东西两线战场的窘境一去不返。

    臧衍对蓟城的渗透同样顺利,匈奴大军的围困下,蓟城中的大族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家族的未来,臧燕这个被汉廷刚刚扫进故纸堆里的国号,居然死灰复燃了。

    不过冒顿制止了臧衍想立刻收复蓟城的计划,臧衍想借势复国,但冒顿的考量却不止一隅。

    若是蓟城易主,在易水南岸的张傲北上便没了意义,燕军被灭,燕国都城蓟易手,赵军的北上之心岂不是全被浇灭了。

    一旦张傲放弃北上,赵军回退至赵国四郡内严防死守,匈奴大军就得像敲钉子般一个个去啃赵国的坚城,枉费时间和人力,久战必然不是冒顿的选择。

第六十六章 祸起后院独断行,筹划计起欲画饼

    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冒顿脑海里的思绪却在飞快跳转,柯石列被安置在晋阳调理匈韩关系,跟朝鲁撑着西线,必然走不开。

    身边诸臣,闾丘黄忙于大军政令已经分身乏术,须卜起讫是个部族内务的好手,但不善军谋,伯尔班尼忠心未开,还远未到自己倾心的地步,一时间冒顿发现自家帐中居然缺少与自己谋划的人了。

    面对愈发复杂的局面,引来一位旁观者听听他的意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冒顿有点思念起赵炎来了。

    好在他怀念的赵炎,算算时日再过一两日就应该到了,从车寻打通蒲阴陉时起,余霖便得令快马前往九原,召赵炎前来蓟城军中听用。

    就在冒顿在帐中胡思乱想时,闾丘黄掀开帐帘,扶胸禀报道:“大单于,赵相到了。”

    冒顿诧异的起身,随后脸上有些小惊喜的迈步去迎,刚走两步满身旅尘的赵炎便阔步走了进来。

    赵炎扶胸拜道:“臣赵炎拜见单于。”

    冒顿笑着将赵炎拉着坐下,笑道:“本想着你还要过两日才来,却不想今日便到了。”

    赵炎苦笑道:“大单于可知炎这一路还饿着肚子呢。”

    冒顿笑道:“本单于怎敢差饿兵,闾丘黄快去备些吃食来。”

    闾丘黄应诺,赶忙转身去传令。

    不一会五张胡饼,两壶葡萄酿和半盘烤羊肉端了上来。

    见侍者退去,赵炎压着声音说道:“炎离开九原时,漠北有信来。”

    冒顿闻言脸色瞬间凝重,随后淡然吩咐道:“闾丘黄传令下去,稍后未经本单于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帐打扰。”

    闾丘黄应诺退出大帐,屠耆亲卫立刻肃清了大帐周围。

    冒顿为赵炎倒上一杯葡萄酿,说道:“边吃边说吧,就算天塌下来,饭还是要吃的。”

    赵炎点了点头,不客气的撕开饼,边嚼边道:“我从九原离开的前夜,收到漠北诸部传信,有个不知道那来的白皮羯部,趁着唐努部主力骑兵南下的空挡,袭击了唐努部旗下乌谭、赤勒、捍蛭、黑狼等部的草场。

    帖木尔的岳父蒙根拉图闻信前去支援,半路被伏,力战而亡。

    好在帖木尔的妻儿见机逃了出来。

    就近挨着的金山部阿拉坦已经带兵去救,同样吃了败仗,现今两军正在唐努部草场僵持。

    我来前已经发令漠北,知会呼哲带呼延部骑兵前去支援。”

    冒顿伸手为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酿,脸上并没有太多的震惊。

    他抿了口酒,说道:“大汉国内有异姓王为祸,我匈奴地广人稀,金帐治下百蛮皆有,山中老虎出门,没了震慑,有一两个找死的部落再正常不过。”

    赵炎一顿,继续说道:“呼延铁托将稽粥带到了前线,你可知道?”

    冒顿的眼神瞬间冷如寒霜,他将酒杯咚的一声扔在案上,问道:“怎么回事?”

    赵炎回道:“是令狐苟发现的,他恰好准备让金帐的商队前往漠北,固想去拜访铁托多加照顾,却不料赶到雁门大营时,发现铁托在阏氏帐呆了不到半天,便起身返回漠北草原了,这其中的龃龉你可知道?”

    冒顿略微失神,叹道:“刘邦想让大汉为一姓,我亦想让匈奴为一姓,当年延续下来的四姓贵族,早就应该跟这些异姓王般,如枯树枝扔进火堆里,烧的渣都不剩。”

    赵炎一路也猜冒顿是知情者,因为胡堡出身的余霖消失已久,连他这个匈奴丞相都不知道其在做什么,说明单于另有一部势力。

    赵炎半起身子,低喝道:“你这是在玩火!一旦铁托在此时反叛,拿什么去挡。”

    见赵炎猜到,冒顿不以为意的垮坐了下来,说道:“那又如何?余霖和挛鞮产的三千带甲赤部狼骑,足战八千部族骑兵不在话下。

    知道我为什么让阿兰为罗姑比在左部找了位阏氏,那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帖木尔率领的骑兵就驻扎在左部草场,其余三姓若叛,一个都跑不了!

    只不过唐努部被袭,事出意外,我没有想到罢了,稍后传令呼哲,将羯部斩尽杀绝,为蒙根拉图报仇即可。”

    说着冒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数千人的生死已经勾不起他的情感波动了。

    得到确认的赵炎神色暗了下来,单于有自己的想法。

    冒顿用手背将嘴擦了擦,说道:“行了,草原的事先放一放,是征是讨金帐自有主张。

    你还是说说眼前的局势吧,我军要不要破蓟擒赵。”

    赵炎沉默的吃着饭食,待冒顿三言两语将燕地时势说给他。

    缓了缓,赵炎说道:“炎觉得我军当速取蓟城,复燕国。”

    冒顿闻言蹙眉,道:“你应该知道,我怕打草惊蛇,吓住了张傲。”

    赵炎摇头道:“不会,张傲不敢撤军,因为撤不撤他说了不算,决定权在汉廷。

    汉军刚在西线取得阏与大胜,将匈韩联军压在晋阳打,如此大好局面,汉廷上层对战争的前景定然看好,张傲必然也看得见。

    他之所以迟滞在易水南岸不前,一是为了聚四郡之兵,积攒实力。

    二则是见大单于速灭卢绾,他怕在平原与我军野战争雄,摸不清咱们的实力,这让他轻易难下决断。

    但对我匈奴而言,金帐必须对汉廷的阏与大胜做出回应,如若不然韩王信和臧衍那里怕是会离心离德,此时决不能示弱,否则会引来内外猎犬的争食。

    蓟城破,则汉廷分封的第一个军功王就成了笑话,复立臧燕明着就是挑战汉廷一统。

    臧燕不倒就是一面旗帜,我们要让汉廷内部的异姓王们都看着,金帐要保的燕国,汉廷也拦不住。

    今后这些人就会选择性的跟汉廷合作,这是在削弱异姓王对汉廷的支持。”

    冒顿沉思不言。

    赵炎紧跟着说道:“大单于是否担忧汉廷主力因此放弃晋阳,直扑燕地?

    进而使得汉赵两军主力合流,令我军前线压力倍增。”

    冒顿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汉赵两军主力若是合流,军力倍数于我,我没有把握。”

    赵炎提着饼走到帐中悬挂的羊皮地图前,手指着大汉北境说道:“其实大单于太过高看此时燕赵在大汉的地位了,在炎看来,汉廷不会放弃晋阳,而东出燕地。

    原因有三,其一汉军重兵集团三十余万,后勤皆仰赖关中各郡供给,大军在西线作战,供给相对轻松。

    其二,秦末巨鹿,汉赵背水,汉初伐燕,几场大仗耗尽了河北积蓄多年的人力物力。

    尔今中原膏腴之地被楚汉相争打烂,燕赵二地目前难以供给汉赵合流后,数十万大军的粮秣消耗。

    汉廷也只是靠着关中、蜀地的产粮续命,才能维持强军压制天下。

    其三,经过韩王信在马邑的背叛,刘邦怕是不会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梁王彭越和淮南王英布。

    由此三点,臧燕复国远在东北,离汉廷的根基关中腹地极远,并不是不能暂弃之地。”

    赵炎的话,让冒顿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

    经过这么一说,将冒顿的心中所想勾了出来,道:“复燕只不过是金帐对汉军阏与大胜的回应,但我觉得的这还不够,咱们不如来个震惊天下之举。

    金帐不仅要让臧衍复燕,再令赵利复赵,两家与韩王信连起来,韩赵燕三国同时复立,必然掀起风暴,让天下人瞠目结舌。”

    赵炎惊道:“大单于是想让金帐分封三国?彻底割裂汉一统。”

    冒顿两眼放光,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兴奋,道:“不,不是金帐分封,而是三国僭越互王。

    让他们像当年的五国相王般,无视汉廷的权威,借此一举埋没汉廷在天下人眼中的威严。

    若是金帐分封,赵利如今有求于我,或许会同意,但韩王信和臧衍必然难从。

    他们骨子里还是藏着对我等胡人的高傲,一时的委曲求全并不能说明什么,与其强按牛喝水,还不如选择一个相对宽松的互王。

    此举若成,说不定还能为我们拉来南方其余异姓王结盟。

    三国互王后,我匈奴再跟三国歃血为盟,如此我等也能跟当年中山国般插手中原,顺则出兵获益,逆则观望天下。如何?”

    咋听空画大饼,瞬息后赵炎细思极恐,若是冒顿此言达成,匈奴不仅收获一条与大汉自东向西的缓冲带,而且靠着三国的物产,草原也不惧汉廷再次经济封锁。

    有了方案便是推行的条件,赵炎思索几息,说道:“若按单于所说,事成自然最好,但韩信、臧衍、赵利三人是否有意合盟就未可知了。”

    兴头上的冒顿摆摆手,说道:“这些我都不担心,盟友因利而聚,他三人都想立国占土,称王做祖,谁都不愿意头上顶着一层,这就是我宁可为盟,而不分封的原因。

    韩赵燕三国能占汉土而立,身后非得我匈奴支持不可,我们四家有共同的敌人,合盟应该不难。

    至于三国间的龃龉,金帐多看即可,只要保证他们不投汉就随他们闹。”

    赵炎思索道:“按单于所言,对三国疆土的规划便要花一番心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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