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困守孤城妄求援,狼视晋阳猛迫城
陶格斯及时折损,使得匈奴步卒并未伤筋动骨,数百人差点换了马邑城破,在统帅眼中已然够本。
但对儿子的蛮干,陶格斯颇为头疼,如此明显的消耗其余部族,匈奴又该如何统御草原各部。
之后,摸清了马邑城内的韩军布防,匈奴骑兵每日游击,消耗着城中的防御储备。
望着城内物资日益减少,韩王信该头疼了。
将今日的胡骑骚扰驱离,韩王信重新排兵布阵,巡视四墙时望着士卒将匈奴人射进来的箭矢收集起来,准备修理复用。
匈奴人每日虚虚实实,要是再像上次来几次盾阵冲城,马邑捉襟见肘的防御也许会瞬时山崩。
心中顾虑重重的韩王信想起昨日赵利来报,如今连击刹弩兵的精铁箭矢,马邑城内都已经无法正常供应。
他只好下令其将精铁箭矢留存,优先使用普通箭矢,威力自然大不如前。
心存侥幸的韩王信希望匈奴人别发现这点,要不然攻城势必更烈。
扶墙南望,凭心而论,韩王信觉得马邑如今就像一窝挂在树枝上的鸟窝,匈奴人马蹄带起的阵风都能引来覆巢之祸。
自己上书栎阳,请求朝廷派来的救兵何时能至?
墙上瞭望,韩王信望着匈奴大营中的银边狼旗,心中一阵失落,若是换成金色的狼头旗,那该多好,自己便可理直气壮的向栎阳求援了。
随后韩王信嗤笑一声,若是匈奴单于亲来,自己又如何能守的住这弹丸马邑。
正想出神的韩王信被身后的嘈杂声引起注意,转头望去原来是王黄在打骂士卒。
只见他拿着戈竿,狠狠地抽在士卒的屁股上,骂道:“蠢货!箭矢要磨的两头光!”
“两头光?”
韩王信呢喃道,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思道:“既然武的不行,不如用文,能拖一时是一时。”
兴起的韩王信在衙邸唤来诸将商议,刚一提与匈奴人谈判,诸将纷纷赞同。
近些日子胡骑频来,诸将基本上都是睡在墙头,士卒也一直处在神经紧绷中,此时谈判,不求结果,若能休战两天,缓上些日子再战,也是好的。
侥幸心里作祟的韩王信问道:“曼丘臣,你熟悉胡人,本王便以你为使,去往胡营后谈判诸事由你自家定夺,拖得三天天,功得一爵。”
如此厚赏放在以前曼丘臣必然欣然受命,但如今身入胡营,性命都恐难保,他正犹豫间,只见王喜站了出来,说道:“大王,不如趁此机会,再往栎阳送一封求援信。”
韩王信眼神转动,想想上次的求援信石沉大海,如今已过月余,按匈奴人这个攻法,马邑怕是守不了多久,活命的激励下便点头同意了。
王黄见不得王喜得势,求援之事早先可是他的主意,赶忙说道:“大王,上次咱们言在两可间,尔今援军未至,这次如何斟酌用词可要好好思虑。”
韩王信眉头一蹙,问道:“你想如何?”
王黄说道:“不若大王直言匈奴单于亲至,我军血战难脱,士卒损伤过半,请求栎阳国都速派援军,否则恐有连陷代韩两国之危。”
韩王信瞪起眼,质问道:“你想让寡人欺瞒国府?”
王黄摆摆手,解释道:“大王何必较真,城下的银色狼头旗谁人不见,隔着老远,认成金色的又何妨?
到时候朝廷追问起来,大王只管往臣等身上推,咱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来马邑也只是初来乍到,不识胡情乃常情,认错个旗子,陛下还能砍了我们不成。
无非是责骂两句,受着便罢,总好过援军不至,将我韩军的家底都折在这马邑小城。”
听着这种无赖伎俩,韩王信坐在软塌上不说话了,熟悉的人都知道自家大王心里动摇了。
王黄趁机跪地请求,曼丘臣借机也狠下心来,直言要独身入胡营,为城中诸人求得活命。
王喜和赵利两人相视一眼,暗骂这对贼乡党,赶忙跪地,皆言为了韩军存续,不妨夸大些胡情,以搏得栎阳救兵。
韩王信在心中反复思索,身落险地,他能选择的本就不多,匈奴人是借着马邑想探清楚汉廷的虚实,而自己并不想当汉匈双方随意舍弃的棋子。
想想陛下处理异姓王的手段,若是马邑城破,韩军死伤殆尽,自己又身落胡手,汉廷再发兵而来,一切似乎对自己来说都没有了意义,毕竟汉王已经是皇帝了。
想到此处,韩王信望着堂内跪地的诸将,下定决心道:“寡人与诸君倾力守城,如今身陷囹圄,恐有覆灭之祸。
刀笔吏记录,上奏陛下曰,臣等夙夜守城,远观城外胡骑彪悍,视之营中隐隐有金色狼头旗招展,经询问城中商贾得知,金色狼头旗乃匈奴单于亲旗,臣信大胆猜测,攻马邑之匈奴部族,乃匈奴单于及其麾下精锐狼骑。
匈奴攻城月余,城中粮草箭矢即将告罄,臣信面南叩首,请陛下发天兵援来,破单于,战胡虏,重拾韩代之地,以煊赫我大汉军威。”
王黄兴道:“彩!”
韩王信脸上灼烧,顺手抄起案上的竹简便掷了过去,怒喝道:“你等要有勇力破胡,何至于此!给寡人滚!”
被砸的王黄悻悻而退,虚报了战况,再守不住马邑,也是命中该绝。
韩王信与诸将回忆起匈奴连日攻城的细节,想研究出些规律,以便调配兵力固守。
想来想去却越是心生惰意,匈奴人的攻城手段虽然单一,步卒也是临时拉来凑数的居多,但那来来往往的马队,在攻城中彼此照应,互为补充,首尾相护,严密的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简直无懈可击。
不一会,根据韩王信的意思,刀笔吏刻录好了一份奏报,韩王信过目后说道:“再加上些对匈奴人的细述,也让朝堂上的诸公知道,你我在马邑并不是吃干饭的。”
刀笔吏应了诺,很快又将吹了竹屑的奏报呈了上来,韩王信过目后,亲自取来木匣,将奏报装入其内,亲兵当面用蜡密封,最后韩王信盖上王印才算功成。
望着寄存着希望的求援信,韩王信吩咐道:“明日傍晚,曼丘臣从正面出去吸引匈奴人的注意,王黄你派人带密信走另一面,将密报直送栎阳。”
争得一功,两人眼露喜色,赶忙应诺。
……
城外的匈奴大帐内,陶格斯正召集诸将讨论马邑城中的韩军来使。
奥敦格日乐不悦的说道:“父王,马邑土城一股可下,当日只不过多死些步卒罢了,反正都不是我匈奴人,但开了羊圈门,韩军的肥羊一只都跑不了。
今日城内那个韩王只不过是仗着金帐有令,要调出晋阳的汉军罢了,听与不听又有何异?”
瞧着儿子还未走出降职的心态,陶格斯万分头疼,帐下的狼骑诸将与新服的代郡步卒将领可都在帐下坐着呢。
陶格斯呵斥奥敦格日乐住嘴,结果奥敦格日乐直接起身气呼呼的走出了大帐,直接带着亲兵部曲出营打猎去了。
陶格斯苦笑道:“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
话音刚落,只见亲兵疾步进帐,在陶格斯耳边耳语几句便退了出去。
见诸将好奇,陶格斯说道:“韩王倒是个倔马儿,一面跟咱们谈,另一面又放出了向南的信使,羊粪蛋子外面光,里面包的却都是屎。”
此话引来帐内一阵笑意,柯世列笑道:“这个韩王信打起仗来不怎么样,但若是当个诱饵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引出狼了。”
鸿都八失喇笑道:“若是韩王能引出晋阳的汉军,咱们野战吃掉他们,到时候晋阳大城在手,进退皆在我手,也省去了攻城之苦。”
陶格斯说道:“太原郡北边已经被咱们的哨骑摸透,晋阳的守军是汉廷直属的汉军,只接受大汉皇帝的调遣,韩王怕是调不动这些军队。”
柯世列站起身说道:“那咱们不若继续逼韩王一把,逼他向汉廷求救,到时候我们好围点打援。”
鸿都八失喇说道:“如果要打援,我们就得将兵力收缩起来,像沙漠中的眼镜蛇般蜷起身子,让汉军以为我们势弱,到时候伺机咬断汉军的喉咙。”
陶格斯颔首,说道:“让南下太原郡的骑兵都回来休整,将韩王信的使者暂且扣住,今夜咱们再给马邑添一把火。”
诸将领命。
是夜,匈奴军队夜袭马邑,打了韩军一个措手不及,睡梦中穿甲带袍的韩王信带人冲上城墙,用亲卫接战。
两军爆发了马邑被围来最血腥的一仗,陶格斯亲临前线,督军上城,老王甚至将左日逐王部的一千骑士变为步卒,与代郡卒一起组盾阵架云梯,双方在马邑城墙上反复争夺,喊杀声响彻了一夜。
清晨,双方各丢下千余尸体,在旭日中脱离了接触。
望着初生阳光下城墙上的哀鸿遍野,缓过劲来的韩王信一把揪住王黄的衣领,瞠目喝问道:“曼丘臣是不是背叛了寡人?为何他一去胡营,匈奴人就玩命的攻城?”
王黄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为了活命,赶忙解释道:“大王,这必不可能,曼丘臣何德何能,能指挥的动匈奴人,昨夜暗藏的箭阵射敌数百,并未暴露啊大王!”
韩王信将信将疑,放开了王黄,冷声道:“既然曼丘臣完不成寡人的任务,你作为乡党,就下去帮他,来人,将王黄用箩筐顺下城去。”
王黄一听要进胡营,腿都吓软了,赶忙哭喊着祈求饶命。
韩王信故技重施,借着王黄下城的功夫,又从城的另一面放下去了几个信使,趁着匈奴人大战休憩,逃出包围求援。
第三十九章 屋檐事乱举步艰,西域风起斥候出
汉匈双方的目光聚焦在雁门郡马邑城时,在西域,从员渠城回来的月氏王塔塔却兴致不高,与焉耆王的交谈中,不难看出他骑墙的心态。
焉耆本以为匈奴人会继续举兵西进,这才同意报团取暖,但在伊吾卢城的右日逐王者蔑台却偏不如他们的意,匈奴游骑开始收缩活动范围并通商示好。
者蔑台知道金帐已经决意南征,所以收拢了本部骑兵退回冥泽,并知会乌孙各部减少对西域的侵入,以求维持现有的和平。
令狐苟和朗克尔斯的庞大商队,充当了匈奴与西域各国之间的融冰剂,匈奴的影响力正由东向西逐渐影响整个西域。
者蔑台抽身一退,西域各国在抵抗匈奴这件事上立马失去了兴趣,他们宁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商道过日子,也不愿轻起兵戈,毕竟做生意赚钱跟谁做不是做,雁过拔毛足矣。
面对逐利的各国,躲在屋檐下的塔塔自然是感触颇深。
时逢春夏,正是牧忙农忙的时节,焉耆在西域算是大国,但比较之月氏曾经生活的河西终是狭小。
本地的焉耆人本就借着地利,剥削离乡的月氏人,如今更是趁机抢占水源,胁迫月氏付出更大的代价进行牧农生产,为此塔塔亲自去找焉耆国王谈判,奈何其要价太高。
不过大月氏的危机,却影响不了流亡的月氏人仰慕新王之名,昔日月氏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大部能逃出来的,都赶往员渠城前来汇合。
随着月氏人数的增多,地寡人多带来的生存问题,加上焉耆国王怕月氏人反客为主,打压已经初显威力。
塔塔召开了几次五部大会,主张西进避祸匈奴的有之,东归河西重夺祖宗之地的亦有之,双方陷入焦灼的争论拉锯。
望着父亲留下来的西域地图,塔塔终于理解父亲当年的举步维艰。
如今塔塔最倚重的臣子,皆是舅父托勒托留给他的贵霜旧部,其中最出色者为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
后面又陆续在西迁时,塔塔发现了不少新崛起的月氏贵族,塔塔借机扶持,平衡贵霜贵族对国事的把持。
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两人前者支持东归,后者赞成西迁,撕裂的想法不断撕扯着大月氏朝堂。
但话说回来,凭借如今大月氏的实力,就算联合西域各国之力,也是自保有余,想东征河西匈奴怕是难。
……
栎阳十路西去的汉使,如今只剩下张式一人,有个一起逃难的月氏人康歹尔,充当随行翻译。
两人跋涉在沙漠中已经数天,为了绕开沿途的匈奴部落,他们选择的路并不多,尽是普通牧民都不愿意走的山道小径,沼泽荒漠。
这路汉使伪装成商队,本已快走到了冥泽,却因为举止有据被巡边的匈奴哨骑看住。
若不是路上张式发善心救了康歹尔,被康歹尔带着学了几句匈奴话,冒充匈奴别部的迷路牧民,这才逃过一劫。
其余人便没那么幸运了,领头瞒骗之人被扒了皮,挂在商道上警示着后来者,隐藏在商队中的汉军将士尽皆战死。
浑邪王部的骑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无意间竟然一锅端了汉使。
否则异域,大漠,劫杀,迷途,对人生地不熟的汉使团队来说,带来的也只能是死亡。
而张式却将这些都挨了个遍,回身看他也没想到自己独身能走这么远。
要是再来一回,想想已经戒备起来的河西匈奴,彪悍骑兵屠杀整个队伍的场面,还在他脑海中久久难散,匈奴人大祸啊。
每每到绝望时,张式都会摸一摸胸前耗牛尾装饰的符节,它代表着大汉,寄托着拼死护卫他西行将士们的忠魂。
好在到乌孙部落的控制区后,张式二人身无好皮傍身,只能为了一天半块饼充饥,当上了驮队的苦力脚夫,混在商队中一路西行,赶往员渠城。
尚未进城,康歹尔便扔了拉骆驼的缰绳,拉着张式激动的喊道:“兄弟快看!那是我们月氏的旗帜。”
顾不得欣赏异域风情的张式自然知晓,康歹尔就是为了一路追寻月氏王而来,他随着兴奋的康歹尔望去,一队戎装骑兵正在驱马走来。
张式瞅准时机狠踹面前的骆驼一脚,吃痛的骆驼发了疯,带动驼队众多骆驼暴动,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这其中自然有那队月氏骑兵。
张式趁机拉着康歹尔挣脱身上的绳子束缚,两人在商队老板恼怒的谩骂中奔向月氏骑兵。
张式边跑边将胸中的符节取出,高举喝道:“我乃大汉皇帝陛下特使,欲见你家月氏大王。”
月氏骑兵驱马围了上来,商队老板见兵来,也不愿意为了两个奴隶得罪权贵,骂骂咧咧的带着商队进城了事。
也许天意如此,两人遇上的正是外出打猎的直支都恩拔,匈奴与中原相争,能为月氏带来什么呢?
员渠城外的月氏大营,塔塔吩咐道:“焉耆已经有背我之意,部族西迁决不能停,纳氏干你继续沿途打点,再送千帐部族去伊列水流域。”
纳氏干点头应诺,部族的积蓄都用在这沿途的打点上了,对西域占道国的盘剥,大月氏也是有苦难言。
本欲继续吩咐的塔塔,听到了帐外的吵闹。
塔塔停了下来,紧接着只见直支都恩拔兴奋的掀开帐帘,大呼着冲进了大帐,忙道:“大王!大王!大喜啊!匈奴人要和大秦打仗了,一旦他们打起来,咱们就能回家了。”
塔塔闻言先一惊,也不知道直支都恩拔从那得到的消息,犹疑道:“大秦?”
直支都恩拔憨道:“听那个自称汉使的家伙说,汉王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这名号应该只有大秦才有吧。”
塔塔对中原的记忆,还停留在月氏东三部趁着秦乱南下陇西的时候,这怎么就又大秦了。
见塔塔和纳氏干一脸懵,直支都恩拔一拍脑门,连忙笑道:“这一高兴弄错了,我是听汉国皇帝派使和一个西逃月氏人说的,如今中原已经是大汉了。”
塔塔思索着说道:“大汉?我们对大汉了解的太少了,大汉能有大秦强大吗?
若是只跟战国七雄差不多,这些中原人怕是制不住如今势大的匈奴人。”
纳氏干则不信道:“皇帝?除了那人,谁还敢用这个名号。”
思索间塔塔说道:“既然这其中有我月氏人,先叫上来问问吧。”
康歹尔被带上来询问,但他限于自身地位太低,并没有让塔塔三人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瞧着王座上思索的塔塔,纳氏干蹙眉问道:“大王要见那个叫张式的汉使?”
塔塔想了想,摇头道:“如今还没到要见他的时候,机会要用实力去实现,我们现在已经单独奈何不了匈奴人了。
先把汉使好生招待,看看能不能套出些话来。”
直支都恩拔满脸急色,叫道:“大王,咱们不趁着匈奴人主力东调,大军去对付汉国,牛不在圈里时出手,今后还能有如此好的机会吗?”
此时的塔塔却异常清醒,他站起身正色道:“直支都将军,你是在胁迫本王吗?
本王不可能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汉使,就将月氏仅存的部族骑兵全部压上去。
没有这些月氏男人保护毡房、牛羊,这些西域狼就会替匈奴人将我们分尸在西迁的路上。”
直支都恩拔赶忙跪地扶胸,红着眼眶说道:“臣没有胁迫大王的意思,臣是太想家了,请大王责罚。”
塔塔心叹一声,将直支都恩拔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将军,月氏人如今离散,此时更需每个月氏人团结在王帐周围。”
见塔塔安抚直支都恩拔,但又有那个月氏人不想回家呢?
纳氏干出声问道:“大王,万一这个消息是真的呢?”
塔塔踱步想了想,说道:“派斥候哨骑化妆成商队东去,借助当地的月氏人探听虚实。
若是匈奴人真跟汉国进行大战,以匈奴人如今的数量,必定会抽调河西各部的部族军队,若是冒顿将河西搬空,我们也没必要客气。”
……
对月氏的款待,饿了多天的张式自然来者不拒,几天下来,张式也咂摸出了味道,月氏人怕是被匈奴人打怕了。
月氏王不愿意见他,怕是有其余的想法,张式心中哂笑,什么世仇死仇的,真有伍子胥的心,楚王也能鞭挞之。
抚摸着手中的牦牛尾,张式用月氏帐中的金器为用,在员渠城雇佣流浪者,散布汉使东来的消息。
待炒热了消息,果然本地的焉耆国王坐不住了,焉耆国王有动作,逼的塔塔要亲见张式,不然张式这张汉使牌,便帮不了大月氏了。
塔塔终于在焉耆国王的信使来过后,接见了张式,凭借着一张巧嘴,塔塔虽然心动,但他更清楚自身的实力。
塔塔对张式坦诚相待,说出了月氏轻易不敢东归的原因。
张式从塔塔嘴中听着宛如战国时的西域各国,似乎需要一场合纵连横,来对付这个横亘在中原与西域之间的庞大匈奴。
打开了新世界的张式决定打起汉旗,联合西域各国,趁着汉匈大战,好好给匈奴人上上一课。
第四十章 先探呼延托子事,承压晋阳出赤骑
随着草原四面八方的匈奴骑兵云集漠北,战马的嘶鸣在营地不绝于耳,连带着夏末的热浪也凭空多出了几分燥热。
呼延部内,大帐中却难有燥热,甚至有些生凉,金帐的特使桑格已经来过,可惜带来的却不是百灵鸟般动人的鸣叫。
望着主位上沉思的铁托,妻子乃马真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出声抱怨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单于让老大去九原督办粮秣,本就是苦差事,南征河西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又来,明摆着欺负人嘛。
还将老二调回来守部,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兄弟内斗嘛。”
铁托蹙眉,喝道:“你住嘴!”
乃马真本想还嘴,望了望帐中的者古耐等人,将头偏到一边,咬唇忍了下来。
铁托望着自家两兄弟,出声问道:“你们两个长年在部,此次金帐相召,可有想法。”
者古耐和特鲁那里按耐的住,早些年他们四兄弟,冒顿登位后要有一人前去金帐为质,老大铁托身为族长必然去不成,只能在后面的兄弟三人中选,最终是幺弟拉坦乌拉为了部族延续,带着分到的数千部族,迁去了单于庭部。
如今拉坦乌拉在狼骑中担任万夫长,部族数量比不了大哥铁托,但小半个呼延部还是有的。
反观者古耐和特鲁,两人的部族在这些年中增长不多,随着年龄见大,单看侄女胡笙成为大阏氏后,两人也就熄了对呼延部首领之位的野望,而今该是为儿孙谋划的时候了。
者古耐率先说道:“大哥,部族多年未战,我早就全身懒散,如今趁着还能拿的动刀,也该给孩子们留下点家业了。
若是你同意,我愿意随金帐南征。”
一旁的特鲁紧跟着说道:“大哥,俺也一样。”
铁托颔首,说道:“如此你们各带本部,我再从本部中分两千部众出来,酬谢你们多年来为部族效力的苦劳。
到时候你们随都也该统帅的右部主力渡漠,前往阴山金帐听用吧。”
者古耐和特鲁闻言难掩笑意,连忙扶胸跪地,共道:“谢首领。”
铁托上前扶起两人,待又叮嘱几句,便起身将二人送走。
送走二人的铁托转身进帐,乃马真正气呼呼的盯着他,抿嘴说道:“你可真大方,真当我呼延部家大业大,出手居然如此豪阔。”
铁托充耳不闻,他有些颓然的坐下,几息后才叹道:“不然又能如何?打一架?
碍人前路,亲兄弟亦能成仇,还不如送些部族,权做分家,为日后结个善缘。
多年兄弟,鸿雁各飞吧。”
乃马真见丈夫哀愁,收起了小脾气,但心中想起自家的老大老二,眼泪便止不住,哭道:“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不想管了,但老大和老二你不能不管。”
有些颓然的铁托伸手倒酒,说道:“能如何?遵令就是了。”
一听这话,乃马真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哼道:“你可真是个好臣子!好父亲!亲儿子都不管,难道要见日后他们兄弟相残吗?”
铁托哼道:“妇人之见!他让老大去九原,难道不是重新启用了老大?
老二回来守部,难道还能越过我了不成?”
回过味来的乃马真蹙着眉,咬字道:“我们真是让女儿嫁了个好人家,来来回回折腾我家。”
铁托倒是不以为意,说道:“能折腾你,说明他要用你。”
乃马真走几步凑了过去,坐到铁托身边,问道:“老头子,你是说咱们要翻身?”
铁托缓缓摇头,说道:“右部皆动,唯我呼延不动,狼群里的独狼,不是将死,就是狼王。”
乃马真伸手一拍丈夫,哼道:“你可别吓唬我。”
铁托接着说道:“我还没到要死的地步,呼延既为臣,狼王就是大用。”
果然在者古耐和特鲁率部南下,者莫言独骑前往九原,呼哲重归呼延部。
在屠耆亲卫的护卫下,桑格再次亲至呼延部宣诏,道:“大单于令,呼延本部骑兵不动,呼延氏主铁托,乃左贤王祖父,即日起迁往单于庭营地,教导稽粥成才。
漠北诸事一言可决。”
呼延铁托右手扶胸,跪地,热泪盈眶的说道:“老臣必不负单于重托,为我匈奴守好北疆,护左贤王殿下周全。”
桑格上前扶起铁托,笑道:“老首领,恭喜。”
此诏一出,铁托就是匈奴金帐承认的北境之王,手握左贤王储君,兵名皆有。
铁托理好情绪,道:“让使者见笑,使者远道而来,定要在我呼延部好生歇息,也好早日复命金帐。”
桑格摆摆手,笑道:“小臣领单于命,有幸教导左贤王识途之术,暂不归帐。”
铁托眼神一顿,笑道:“倒是同喜。不知左贤王殿下可要我呼延部出人迎接。”
桑格解释道:“老首领带人去单于庭营地候驾就好,左贤王殿下由屠耆亲军护卫北上,狼骑万夫长拉坦乌拉将军统帅。”
听到这铁托苦笑着摇了摇头,欲扬先抑,他当年确实没选错人,若是自己前面走错一步,右部的主力或许就会调转马头。
随着天凉,右部主力云集漠北大营,接到金帐调令后,骑在马背上的都也该转首望了一眼呼延部方向,遂挥手向南,带兵南下。
头曼城内,冒顿和朝鲁从狼骑大营中走了出来,待登上个草丘,冒顿望着远处的牧民放牧,说道:“须卜起讫将最后一批蹄铁运来后,你们就要抓紧动身了。
陶格斯和鸿都八失喇围着马邑,几次攻城的结果并不理想,其中也有金帐想调晋阳汉军的想法。
对韩王信,金帐还是想争取过来的,汉廷中央越想干的,就是我们不能令他如意的。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这一个,后面去争取其余异姓王就容易多了。
中原的异姓王能弥补我们与汉廷间的国力差距,起到的作用比你突袭东胡王廷更甚。”
朝鲁历来用兵谨慎,他并没有立即表忠心应承,反而是说道:“大单于,鸿都八失喇送来的马邑战况,臣亦有看,不论是狼骑,还是各王帐骑,对攻城用处都不大,代郡征召的步卒,战心不足,此乃马邑久久难破的原因。
如今我大匈奴集结起来的大军有近三十万之众,近一半是牧民猎户,臣恐其难以久战苦战。
汉廷再动员起来,汉匈在韩代两封国之地将集结起来六七十万军队,此战乃汉匈双方的长平之战啊。”
冒顿挑眉,咂摸后问道:“按你的意思,我们吃不动汉军的主力重步兵团?”
朝鲁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单于,臣认为与汉军野战或可一搏,若是汉军死守城池,像一个个钉子般钉在封地,凭借坚城硬弓,让我们逐个去啃,就算我们如今有秦、锐健二营,也难。
持续消耗下,九原的粮秣又能支持多久呢?”
人少粮缺,看来唯有马快了。
冒顿将马鞭扔在草地上,打横充当大河,以碎石充当晋阳,笑道:“这事在金帐,我跟赵炎等人谈过,按汉廷预计发关中兵来的时间,汉匈两军将在晋阳附近遭遇,固谁得晋阳,谁会得到局面上的优势。
我们在北方搞出这么大动静,汉廷不可能没有察觉,马邑就是金帐给汉廷留下的香饵。
汉廷顶不住损失两封国的压力,晋阳的汉军就会出城来救,咱们再野战借机吃掉他。
若是汉廷顶得住不救,那便会失去跟异姓王们本就不多的信任,我们便顺势逼降韩王信,再封锁消息,假借韩王之名,去骗晋阳。
若诸策皆不行,或许唯有在汉军主力北来前抢攻晋阳了。”
见冒顿交了底,朝鲁也知道此行责任重大,扶胸低首道:“臣必在汉军主力抵达前,攻克晋阳。”
见朝鲁应诺,冒顿笑道:“你也不必太过强求,汉匈之间的争夺,非一朝一夕能决,万事尽力即可,大不了退回草原,下次再来嘛。”
宽慰了朝鲁几句,冒顿便离开了军营,随着诸军抵达,金帐的事就没停过。
远在千里之外的栎阳,韩王信的求援信再次摆在了刘邦案上,胡骑猛攻马邑,随着秋日临近,由不得刘邦不信了。
马邑得失对战局并无太大的影响,但城里偏偏围着的是韩王信,若是朝廷直接放弃,让匈奴人将他擒了,汉廷中央与异姓诸王间敏感的神经必然再被挑拨,信任只在实力之间。
刘邦转头问向侍者,道:“太尉府送来的奏报中,晋阳如今有多少人马?”
“回陛下,骑兵两万,步卒三万。”
“这样啊…”
刘邦脑海中梁、淮南等国闪过,斟酌许久,他才遗憾的暗叹道:“还不到时候啊。”
说着刘邦眼神一凛,说道:“拟诏,调晋阳两万骑北上救援马邑,遇敌不可浪战,从速退回晋阳。”
“诺。”
随着调兵令加急发往晋阳,这座汉帝国的北方重镇大开北门,郡守亲自登上关楼北望送行,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赤色的骑兵四马并肩,如洪流般打马向北。
汉廷在太原郡最后的机动力量投入了对马邑城的救援行动中,为首的将军房歹满脸凝重,出了城门的北方诸郡,匈奴人这个从未交手的敌人,难免让人多虑。
第四十一章 收权立威撤马邑,敲打援至各有心
朝鲁从头曼城带狼骑大军南下,在行军途中接到晋阳汉骑北出的消息,意识到战机的他立即将狼骑大部队交给副帅须卜里台统领,仅带着数十亲卫直奔马邑前线。
星野飞驰下,朝鲁勒马马邑外围的前锋大营下,一下马,朝亲卫扔了鞭子,朝鲁阔步走到帅帐旁,敲响了聚将鼓。
待在帅帐主位上歇息片刻,诸将陆续急步走进大帐,望向朝鲁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惊讶。
见人齐,朝鲁起身向着陶格斯和奥敦格日乐扶胸一礼,说道:“大单于令,本将接替左日逐王,指挥马邑前线所有军队。”
诸将扶胸,喝曰:“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朝鲁颔首,说道:“军权已交,现在本将使令,狼骑、左日逐王部兵卒即刻放弃对马邑的围困,全军退往善无县休整。”
撤军!奥敦格日乐一听炸了,他起身指着朝鲁质问道:“为何下令撤军,难道晋阳出来几只南马,将军就吓破了胆?
本王绝不同意此时撤兵!马邑城下死去的左部将士也不会同意!”
“日逐王说的不错。”
“不能撤!”
帐中几个左日逐王部的将领跟风聒噪。
朝鲁环望帐中,面无表情的问道:“还有反对的吗?”
见无人再言,朝鲁眼神一冷,喝道:“鸿都八失喇,大匈奴的军令是如何执行的!”
鸿都八失喇起身扶胸,正声道:“绝对服从!违令者斩!”
朝鲁哼道:“日逐王乃王族,暂且押在营中,留待大单于令至再做计较。
其余人即刻军法从事。”
鸿都八失喇伸手一挥,狼骑亲卫鱼贯而入,左右武士擒住了奥敦格日乐,其余将领皆被拉出去行刑。
帐外惨叫声传来,奥敦格日乐怒目圆睁,喝道:“朝鲁!你个奴隶出身的狗奴,居然敢动本王的人!”
鸿都八失喇不想再让朝鲁得罪左日逐王部,挥手让亲兵将奥敦格日乐架了出去。
陶格斯冷眼望着这一切。
朝鲁似是无事发生般,正声道:“一个时辰,本将要看到马邑外围没有战马来过的痕迹,全军北撤。”
有了前车之鉴,不论是狼骑还是王帐将军,纷纷应诺。
见朝鲁要放将归军,鸿都八失喇主动出声问道:“大将军,营中还有两个韩军前来乞和的将领,咱们是杀是放?”
朝鲁眼睛一转,吩咐道:“明日一早放回去,让他们给韩王带话,大匈奴同意议和,撤兵为证。”
待马邑城墙上的哨兵,发现城下叫喊的王黄和曼丘臣时,韩王信才后知后觉的派人出城,去寻找的哨骑这时已经寻不见匈奴大营。
韩王信坐在门楼里满面寒霜,堂中王黄和曼丘臣两人跪地不言。
不久王喜急步走来,禀报道:“大王,城外的匈奴人都撤了,连个蹄印都没留下。”
此话一出,堂内诸将皆难掩喜色,王黄见机用肘暗顶了一下曼丘臣,高声恭贺道:“大王,如臣所言,匈奴人北撤了,这都是我跟曼丘臣的功劳啊。”
会意的曼丘臣立即附和道:“大王,胡骑远去,咱们能回家了。”
韩王信并未说话,王喜便呛声质疑道:“天下那有这么好的事,匈奴人啥要求都没提,居然答应撤围,这怕不是走了狗屎运,胡人得令自个走了吧。”
王黄一听,立马起身跟王喜打成一团。
堂前吵闹令想事的韩王信惊起,他厌恶的望了两人一眼,命人将二人拉开。
思索下,韩王信也弄不清匈奴人的意图,但马邑解围终是喜事。
虽然知道王黄与曼丘臣这对乡党有问题,但韩王信却不愿意深究,权当趁着喜庆,应诺了二人的赏赐。
害怕胡骑复来的他,派哨骑出城,向北搜寻。
……
马邑突得新生,栎阳皇宫步入人生末尾的刘邦却处在狐疑中,他刚刚得到一份来自马邑的密报,言说韩王信私自派手下曼丘臣和王黄为使,向匈奴媾和。
韩王信既是边疆封王,又为封疆大吏,如今却跳过中央跟匈奴谈判,这是为政者最忌讳的不忠。
想起当年韩王信降项羽的事,记起来的刘邦在前科佐证下,觉得此言难虚。
将侍候的人都遣出去,空荡荡的殿宇内,刘邦闭目思索着帝国北境的局势。
韩王信会再次背叛自己吗?
马邑的媾和,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韩王信露出的不臣马脚?
怀疑一旦产生,便在刘邦心中扎根,久久难去。
刘邦心中自问,朝廷如今能失去韩王信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封王知道的太多,他太了解这个新生的国家了。
睁开双眼,刘邦决定对韩王信从轻发落,但亦需对其过界的行为予以警告,他要遣使当面斥责韩王信,小惩大诫。
……
晋阳的援军一路无阻,他们先在娄烦县境内徘徊,侦骑四索下并没有发现匈奴骑兵。
在野外徘徊数日,骑兵将军房歹决定派人知会韩王,将赶了一路的骑兵带进马邑休整。
汉军骑兵很快抵达马邑,欢庆援军入城的途中,望着汉军赤骑滚滚,韩王信却不禁后怕了起来,这两万汉军若是都入了城,马邑究竟谁说了算?
他立马给王喜和赵利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在援军入城千余时,王喜借机以疏忽为由,将汉军骑兵分为两部,被韩王信当着房歹的面狠狠抽了几鞭子做为惩戒。
房歹初至,见韩王当面处罚家臣也不好多说什么,草草抱拳拜了韩王,便借口先去整顿城外兵马,带着亲兵转身离开了。
房歹不顾尊卑的离开,韩王信脸上敛起了笑意。
不一会,赵利按剑急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大王,这个房歹怕是不好相与,进城的骑兵并未卸鞍,城外的辎重也不让我等插手。”
韩王信瞳孔一收,汉韩果真有别!
年前路过晋阳时,他曾跟房歹有过一面之缘,宴会上亦知房歹是灌婴的人,同样是陛下的沛县功勋,背有大树乘凉,自然瞧不上异姓野王。
王喜见韩王信愁眉不展,猜到主上心有芥蒂,主动开解道:“大王,汉军中骑兵最为金贵,骑将自然比旁人傲气三分,咱人在屋檐下,且低头隐忍些吧。”
韩王信固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不然也就不会遵召迁国,但比起被汉廷郡县包围的阳翟城,如今的马邑或许多出了另一种选择。
被困马邑数月坚守无援,韩王信的心态已经有所转变,他眯眼哼道:“陛下,且不要逼人太甚。”
赵利、王喜二人先是一愣,随后赶忙躬身抱拳,喝道:“臣等紧随大王抉择。”
韩王信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让诸将管好各自部下,勿要与房歹带来的汉军起冲突。
城中做好应急准备,一旦有变,寡人要能控制住局面,这马邑!可是我韩国的国都!”
“诺。”
因为王喜在城中安排的屋舍不多,最后只有房歹十数位高级将官和千余亲骑,能住的进马邑城,其余骑兵尽皆被勒令在城外扎营休整。
房歹一踏进土屋,亲信赵都尉便围了过来。
赵都尉低声说道:“将军,韩王故意将我军切开,又不让我等大部进城,怕是已存二心。”
将头盔递给亲兵,房歹活动着脖颈,不以为意的坐到软榻上,慢悠悠的倒上杯酒水,这才缓缓说道:“韩军本就不是强军,再经胡骑包围数月,锐气已消,如今还能剩几分斤两?
在我铁骑面前,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城外未像经过大战,韩王却几次三番的上报国府求援,是何居心?
且将我等所见,如实上报国府即可。”
一个瞒报可掀不翻韩王这艘大船,赵都尉三两步走到房歹面前,单膝跪地后前倾着身子问道:“将军,咱们新官上任不久,此次动兵北来却无功,弟兄们要都白跑一趟,怕是会生怨言。
按小人愚见,咱们要不要私下里查一查韩王?”
端着酒杯的房歹面露狠意的问道:“怨言?”
随后一想,房歹敛起了狠意,手下骑军都是朝廷为了防备胡患,由关中各地抽调,大军中自己的亲兵部曲只有千余骑,想让部下一心一意的跟着自己,唯有军功得爵。
打匈奴人是功,平叛亦是功,想到这房歹脸色舒展,他挥手招赵都尉附耳过来,嘱咐道:“你暗地里去查,陛下对这些异姓诸侯王多有不满,我等自当为君分忧,咱们的列侯之位,说不定就落在这个韩王的脑袋上。”
赵都尉喜得令,应诺而去。
朝鲁在善无县城休整编练骑兵,目光却一直在马邑盯着。
鸿都八失喇走进屋内,禀报道:“大将军,代郡的五千赤部狼骑,已经赶到了城内。”
朝鲁颔首,示意鸿都八失喇靠过来,指着地图说道:“赤部抵达,我军有一万五千骑可用,这已经是我们就近能调用的最大兵力了。
哨骑来报,晋阳的两万汉骑大部并没有进城,我准备突袭马邑城外的汉军大营。”
鸿都八失喇蹙眉说道:“大将军,马邑城向北边派出了大量的哨骑,想要瞒过数量众多的韩军斥候,怕是不易。
城外的汉军大营和马邑互成犄角,一旦咱们在城外被绊住脚,城内的韩军必定出城夹击我军。”
朝鲁笑道:“你先去选一个精锐的千人队,配合射雕手扫清马邑以北的韩军斥候。
命每骑携带一捆干草,今夜我们连夜南下,突袭火攻汉军大营。”
鸿都八失喇扶胸应诺。
第四十二章 汉廷诏命斥韩王,铁骑突袭援兵殇
没过几日,汉廷的召令接踵而来,韩王信与房歹带着诸将官邸听诏。
问罪的内官高举诏书,念道:“……专死不勇,专生不任。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责於君王。……”
听着这悦耳的斥责,房歹暗地里朝韩王信看去,却见他侧脸上又惊又惧。
而今看来自己猜测的半点不错,韩王信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圣眷,他将会是下一个被自己亲手剿灭的燕王臧荼。
眼见王黄、曼丘臣去胡营的事发,韩王信自知有口难辩,只觉得浑身被大汗渗透,脊背却愈发冰冷。
数月的生死努力尽化泡影,他纵是有千般理由万般苦衷,也难摆脱畏敌与心怀二志的嫌疑。
韩王信心中百味杂成,自己为汉廷守边,一路下来迁国损军,如今换来的却是栎阳皇帝的猜忌和斥责,想着想着怨从心生,气血上涌,竟直接晕厥了过去。
王喜等人赶忙上去搀扶,将韩王信抬回府邸,在一片杂乱中,草草结束了宣诏。
半个时辰后,缓缓睁开双眼的韩王信咬牙坐起了身子,怒火未消的他开口便令亲卫将府衙戒严。
环视堂下诸将,韩王信眼露凶意的问道:“诸君常年伴信左右,家眷、性命相托,不知诸君可愿归家否?”
地下站着的王黄懵然道:“归家?回那里的家?”
身旁的曼丘臣赶忙用肘一顶,大呼道:“我等唯大王命是从。”
众将皆跪地喝道:“我等唯大王命是从。”
韩王信颔首,缓缓问道:“陛下使房歹迫寡人,诸君可有良策解忧?”
王喜压下心中惊然,反问道:“大王欲带我等归家,城内的房歹等人是囚是杀?”
赵利唰的起身,狠声道:“我等欲归家,朝廷如何能允,杀!杀之以凝军心。”
王喜又问道:“城外的汉军骑兵该如何?我等若是封门,只能保城内无虞,但城外怕是鞭长不及。”
王黄此时也回过味来,他狠厉的抱拳道:“大王,单我韩国一家怕是难敌汉廷,不若联胡抗汉,南下重夺祖宗基业。”
王喜闻言惊呼:“联合匈奴人!兄弟们的尸首还未凉透!此时投胡,军心尽丧。”
……
之后七嘴八舌,诸将各有主见,就在韩王信久拖难决时,一个亲兵急步进来。
不待韩王信发怒,亲兵直接禀报道:“大王,大事不好,房歹的人套了咱们底下士卒的话,已经拿到了先前王将军和曼将军去胡营约和的证据。”
“什么!”
韩王信惊的站起身子,满脸惶恐的确认道:“此话当真?”
“当真,人已经被汉军带走。”
得到肯定答复的韩王信嘴中咒骂,竟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而不自知。
见此情景,不想当弃子的曼丘臣突然跪着向前冲,双臂抱住韩王信的脚,哭道:“大王,如今犹豫不得,刘季手里的诸侯王皆没有好下场,咱们联合匈奴人,反了吧。”
同样在生死线徘徊的王黄,紧跟着说道:“大王,反了!”
随后稀稀拉拉诸将跪倒一片,王喜和赵利相视一眼,顺着大流跪地附和。
事已至此,韩王信也不愿意再次坐以待毙,性命还是握在自家手中安全。
只见他眼露狠色,一脚踹开曼丘臣,上前两步拿起王剑,吓得曼丘臣以为猜错了韩王信的心思,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却见韩王信抽出王剑,痴痴望着剑锋,咬字说道:“陛下您非仁君,我等也难为忠臣。”
话罢韩王信转身端剑发令,喝道:“王黄为使,立即出使匈奴大营,约和抗汉,引胡骑劫杀城外汉军。
暗中集结军队,半个时辰后,曼丘臣、赵利带兵封锁城门,非我王命,只鸟莫过。
王喜,你带击刹弩兵和三千步卒,随寡人攻灭城中房歹,一个不留,杀!”
“诺。”
房歹拿着韩王信的罪证,笑着摇了摇头,通敌卖国这罪名就算是同姓王也顶不住。
赵都尉在一旁赔笑道:“将军总能猜中陛下的心思,这封侯拜将岂不是指日可待。”
房歹笑着将绢布贴身收起,吩咐道:“你去传令,城内外松内紧,城外的弟兄先集结起来,今夜子时内外夹击,趁机攻下马邑的一座城门,大队骑兵入城后扣押韩军,高官全部按谋反处斩。
待将韩信的头颅送到栎阳,你我封侯可待。”
赵都尉难掩喜色,抱拳应诺而出。
话说王黄带着亲兵一路打马北上,寻找匈奴游骑求救。
正好迎头撞上脱木兀惕的百人队,被哈朵躲在暗处一箭射落马下,松塔木带人两面包抄,用大网将王黄缚住,打晕提溜了过来。
待撂下王黄,松塔木说道:“百夫长,这人有些眼熟,好像是马邑城内的将军,在大营关着的时候,我和哈朵去看过。”
脱木兀惕点点头,说道:“报给斯玛千夫长,人也带去。”
正驱军而行的朝鲁一得到马邑的最新消息,立刻下令全军轻装急行,直奔马邑。
望着马背上犹疑的鸿都八失喇,朝鲁笑道:“可是觉得我莽撞了,你是怕这是计,马邑的汉军正张网以待我军?”
鸿都八失喇缓缓点头,朝鲁笑道:“无妨,野战我军不怕汉军,我等就算不胜,只要扼汉军于马邑,待大单于带兵后续赶来,我军依旧能吃掉这伙汉军的机动骑兵。”
话罢,面对行进中肃面的骑兵,朝鲁挥臂喝道:“今夜我们要在马邑吃全羊。”
朝鲁必胜的决心,迅速在军中传播,大战前底层的重压骤减。
且说马邑城内,赵都尉出城时,被赵利的伏兵用锤斩杀,将头颅送到了韩王信手中。
看见赵都尉的头颅,韩王信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房歹不老实啊。
韩军按计划切断了城内城外的联系,步卒和击刹弩兵迅速包围了城中房歹的营地。
营前韩王信戎装而立,挥手将赵都尉的头颅扔到了房歹面前,狠声喝道:“房歹,你不是要拿寡人的头颅去换侯爷吗?现在寡人就站在这里,等你来取。”
望了眼赵都尉的头颅,房歹瞳孔一收,瞧眼见韩军的架势内外必定已经失联,他暗中令亲兵去营中点火,妄图示警城外的骑军,一面故作镇定的笑道:“不知大王从那里听了些闲言碎语,房某乃奉陛下之命,特意北上来援大王,大王多疑了。”
韩王信还未张嘴,紧盯着营内的王喜便急道:“大王,营中起烟了,这小子是在拖延时间。”
被摆了一道的韩王信怒火更甚,吼道:“寡人只除首恶房歹,骑军士卒伏地者不杀,反抗着一个不留。
得房歹头颅者,封侯!”
击刹弩兵速射压制,韩军步卒持盾握剑猛攻营地。
房歹低估了韩王信的决绝,也高估了自家骑兵下马后的战力,狭小的巷子里,骑兵冲不起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弩手的靶子。
眼见抵挡不住韩军亡命的攻势,房歹舍弃大军组织亲兵突围,被赶来支援的赵利和曼丘臣使兵团团围住。
跪地求饶的房歹并没有得到韩王信的宽恕,最终被弩箭射成蜂窝,韩王信还不解气,亲自上前使剑泄怒。
只是可惜了数千汉军骑兵卷入了这场私欲之斗,成为了亡魂。
解决了城内的房歹,韩王信抹去脸上的血迹带兵上墙,马邑城墙上弓弩齐备,韩王信望着城外集结起来的万余汉骑久久难言。
王喜禀报道:“大王,城外的汉军派来信使,询问城中出了何事?他们要见房歹。”
韩王信闭眼冷声道:“将房歹的脑袋扔下去,告诉他们房歹意图不轨,已经被寡人诛杀,事后寡人会上报国府请罪。
三息不撤,乱箭射之。”
“诺。”
数息过后,只见城外汉骑组织阵行,曼丘臣指着下面的汉军骑兵,说道:“大王,这帮汉军不知好歹,竟妄想攻城。”
倒是一旁的王喜说了句公道话,道:“大王,这帮汉军怕是栎阳会怪失帅之罪啊。”
韩王信颓然道:“可惜这些将士,竟被私欲所累。”
不待众人感慨,只听赵利喊道:“大王快看远处。”
众人顺着赵利的手指方向望去,远方满天飞尘,匈奴人来了。
马邑城底的汉军骑兵立刻调转马头,解阵准备迎敌。
朝鲁操持骑兵多年,怎么会给汉军成阵的机会,千骑袭扰,赤青两部狼骑绕开逐渐成型的汉军正面,从汉军尚未成型的侧翼发起冲锋。
狼骑为大军锋镝撕开口子,左日逐王部骑兵接踵而来,两波冲击下,城外汉军溃不成军。
失去了最高统帅,汉军混乱的指挥很难再组织起来有效的反击。
朝鲁留下南面让大部汉骑逃窜,利用健马的优势,缀上汉骑,也不轻易接战,只用弓矢消耗,这部汉军除了投降的百余人,其余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晋阳。
匈奴骑兵干净利落的杀退汉军,强悍的令人窒息,要知道刚刚在城内,汉军下马的骑兵,都让韩军废了很大一阵功夫。
其中不乏将领吞咽着口水,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韩王信也不愿意看到如此血景,转身扶着门楼柱低泣,昨日他们还是保家卫国的勇士,今后不是了。
鲁俊再到马邑城外劝降时,再也没有强力的箭矢回敬了。
韩王信派曼丘臣下城,提出条件要见冒顿。
朝鲁将消息转送金帐,吩咐道:“马邑一时半会降不了了,全军向南猎杀汉军逃骑,勿要使一人南去。
韩王投降,此时天下知,可不是什么好事。”
鸿都八失喇勒马问道:“大将军是准备用韩王信撬开晋阳的大门?”
朝鲁颔首,说道:“晋阳当过赵国的国都,其势易守难攻,能不战自然最佳。”
第四十三章 胡势大马邑易帜,韩反目晋阳失陷
南下途中的冒顿知道局势多变,固直接令右部大军不做休整,直奔雁门。
在行军帐中,冒顿接见了都也该、德怒阿等右部诸王,对接下来的布置和打算与他们通气,了解他们的意见。
收到朝鲁的上报后,冒顿嘴角自然的上扬,劝降韩王信,或许就是推倒汉廷在北方统治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三日后马邑城外,诸部狼骑、各王帐骑齐至,马蹄声震耳欲聋,二十万匈奴大军兵围马邑。
城墙上,戎装披甲的韩王信眺望着远处迎风招展的金色狼头旗,此时他已经没了第一次见胡骑时的恐惧。
匈奴军盛似大海涌浪扑面,马邑则如海里的一掬细沙,恐惧的尽头便是坦然。
韩王信命令道:“开城。”
王喜赶忙道:“大王……”
韩王信苦笑着望着王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王君,这座城已经保护不了我们了。”
王喜满脸落寞。
马邑的城门被士卒缓缓打开,韩王信一手握剑一手执旗,孤身阔步而出。
战靴踩在城外土地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往日的回忆上,但那孤长的背影却越走越远。
待走出百步,韩王信对着狼旗方向高呼道:“寡人乃襄王之孙,韩国之主,大单于劳师远来,何吝拨冗一见呢?”
望着阵前的韩王信,倒是有几分与想象中的不同,冒顿笑着摇了摇头,挥手屏退左右屠耆,中军阵听令裂开,让出通道。
冒顿驱马走到阵前,他并没有纵马向前,反而是在离韩王信百步远时,跳下了马,步行到了韩王信跟前,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打量着面前的韩王信,冒顿率先开口问道:“韩王欲见本单于,不知有何话要说?”
韩王信摇头,涩然道:“单于见笑了,贵族的臭毛病罢了。
信心中有惑,想问单于此行何来?”
冒顿认真想了想,道:“匈奴不希望南方的邻居,再出现一个强大的秦。”
韩王信一怔,点了点头,又问道:“韩信若降,价做几何?”
冒顿举起腰间战刀,说道:“匈韩两国一者为刀,一者为鞘,相接亲善,共抵强汉。
善无以南,韩军能打到那里,那里就是新韩土。”
韩王信暗惊,不死心的问道:“大单于对南国膏腴之土居然毫无所想?”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道:“匈奴祖先因国乱而北迁草原,而今多年已过,乡里血亲早已断绝,尔今只为外乡人罢了。
况且金帐得膏腴土而不能耕,得众民而不能御,要之何用?”
打消心中怀疑的韩王信叹道:“看来我这个汉廷亲封的韩王,今后要受封于金帐了。”
冒顿摆摆手,笑道:“韩信做不了汉廷的韩王,金帐更不会分封韩王,你韩信还是继承韩襄王的衣钵吧。”
韩王信闻言目瞪口呆,按冒顿之言,复立韩国对匈奴的意义呢。
冒顿睁着眼睛瞎话道:“当年七雄并立,中原的经典故事传至草原,本单于很欣赏那个波澜壮阔的年代,英雄辈出,经典孕育,岂不比一天下后,六国文人雅士尽皆凋零的好?”
冒顿吐露出来的意思,不正是异姓王们梦寐以求的独立。
得偿所愿的韩王信学着匈奴礼,扶胸低首道:“韩信请大单于入马邑。”
冒顿却转身回阵,上马后用马鞭指着马邑城说道:“比起马邑,本单于觉得晋阳更适合为韩国的都城。”
话罢,冒顿打马归阵,匈奴大军撤围马邑,择地另起大营屯住。
冒顿决定在马邑休整各部大军,整顿军备以待后事。
他令柯世列入马邑,跟韩王信沟通,相约攻取晋阳。
韩王信知道自己背汉,匈奴人必然要纳投名状,为了今后在联盟阵营中的地位,趁着汉廷不知此叛,他欲要将辎重亲眷留在马邑为质,跟匈奴借马万匹,集结仅存的两万韩军,准备亲自去赚晋阳。
闾丘黄将韩王信的话递到金帐,冒顿不禁笑道:“这韩信真是狮子大开口,既然要扮韩军马邑突围而逃,数千人马即可,何须韩军尽出。
告诉韩信,金帐借给他战马五千,让他选五千骑即可,其余韩军随同大军前锋作战。”
话罢,冒顿问道:“王当和车寻的两步卒营现在到那了?”
闾丘黄回道:“两位将军一早一晚发来消息,秦、锐健两营步卒已过善无县,明日可抵达马邑。”
步卒骑马,终究不如骑兵来的快,冒顿也只能等了,毕竟若是韩王信计败,匈奴便需要这六万步卒,硬砸开晋阳的大门。
冒顿吩咐道:“告诉朝鲁,整顿各部军队,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今夜我要召集诸王和万夫长们议军事。”
闾丘黄应诺速记。
冒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合作建立的基础,是双方都出力,告诉阿古达木,分青部狼骑一万配合韩军。
命鸿都八失喇带前锋三万骑并万余韩军步卒,进攻阳曲、孟县,打开我军南进晋阳的大门。
对了,我记得韩王信手下有个叫赵利的将军,让韩王信割爱,送到金帐听用吧,加送五百匹马为价。”
闾丘黄应诺而出。
马邑城内,韩王信收到冒顿的回信,便知道匈奴人依旧防着他,但没有这些防备,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冒顿真能按约而行。
倒是匈奴人要赵利,让韩王信有些诧异,他左右打量着面前的赵利,猜测难道是因为赵利身上的赵国王族血脉?
赵利自从兵败后,部曲尽散,在韩军中已经排不上号,不是韩王信念着旧情,他连进堂议事的机会都没有,作为弃子已经难碍大局。
五百匹战马已经是笔不菲的买卖了,韩王信说道:“赵利,匈奴单于邀你入金帐,寡人一时财短,骑兵难组,你之所学无用武之地,寡人不阻人前途,也就不留你了。”
赵利闻言大惊,误以为韩王信起疑试探,赶忙跪地请罪。
韩王信摆摆手,说道:“这不是试探,真事。”
见赵利依旧跪地不起,韩王信只好让柯世列进来证明,这才让磕破头的赵利相信。
但相信之后却是怅然,自己投奔韩王信多年,无非是看着大家曾为三晋,祖上多少有点香火情,如今看来前缘难续,若是有路,谁又愿意身落胡营呢。
在王喜等将面前,赵利对着韩王信连连叩首,恩怨尽消。
赵利独身走了。
韩王信见诸将因近来连续事出而情绪低落,鼓劲道:“赵利奔赴前程去了,咱们也该为我韩国闯出一番事业来。
王喜,寡人拜你为我大韩复国后的第一任申徒,王黄为上卿,曼丘臣为上大夫……”
韩王信以官爵厚赐,将韩军上层再一次团结在自己身边,他留下王喜统帅剩余的军队,带着精心挑选出来的五千骑南下。
以韩王印信和自己亲自出面,韩王信先后骗人开了阳曲、孟县两县的大门,两位守将皆被王黄所杀。
韩军身后缀着的阿古达木不得不感叹韩军推进的速度,这与马邑城中的韩军简直似非一军。
晋阳城头汉旗迎风招展,瞭望台上却见地平线上掀起滚滚尘烟,执勤的士卒不敢怠慢,赶忙敲响警钟。
不一会只见身着残甲,满面尘土的王黄匹马前来,勒马对着城上喊道:“吾乃韩王麾下大将王黄,快去禀报郡守,韩王领兵从马邑成功突围,韩军骑兵正在与匈奴人追逐交战,快快开门出兵!迎我家大王进城。”
城门都尉那里敢做这个主,赶忙派人飞报郡守。
待郡守赶到墙上,只见韩匈两军在远处战做一团,韩军隐隐不敌,在韩王信的带领下撤退,退往晋阳城来。
“郡守怎么办?咱总不能见韩王在城下被俘,不然如何跟陛下交代。”
郡守踟蹰几息,终是说道:“传令下去,墙上弓弩准备,骑兵去迎韩王,待韩王进城,用箭矢射退胡骑。”
“诺。”
晋阳厚重的城门缓缓而开,韩王信见机带兵冲入,韩军进入瓮城,早已挑选好的亲兵暗自控制门闸。
瓮城门开,郡守急步而来,呼道:“大王卫国辛苦……”
话未说完,韩王信便迎上去将其一剑封喉,击刹弩兵迎着对面的汉军高层数轮极射,刹那间城门口尸横遍野。
另一头王黄按计划带人抢夺大门的控制权,曼丘臣则带人冲上城墙,韩汉两军本是同根而生,现在却战作一团。
眼见城上起烟为信,阿古达木派人传信前锋大军后,带领青部狼骑卷尘飞至,加入战团。
鸿都八失喇见晋阳得手,令韩军步卒接管城池,三万骑兵轻装增援晋阳。
汉军失去高层军将,在底层都尉的指挥下逐街与匈韩联军争夺,两军鏖战半日,汉军退守半城。
终于在鸿都八失喇的骑兵增援下,汉军力有不逮,在城中血流成渠,仅存数十人退出晋阳。
这些人也将这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播了出去,韩王信谋反,引匈奴大军攻陷晋阳。
在得到阿古达木的报捷信时,冒顿兴奋的死死握住拳头,比起在局面上获得晋阳的优势,韩王信对汉廷的反叛,才是撬动汉廷统治的翘板。
冒顿笑赞道:“得韩王一人,远胜十万铁骑。”
须卜起讫趁机进言道:“大单于何不帮韩王一把,令韩国疆域速扩,与汉廷争夺各郡之力。”
冒顿被点,瞬间意识到了韩王信的时效性,立马为韩军提供五千匹快马,让韩军行骗于太原全郡。
几乎是在同时间,在辽东准备许久的阿尔斯楞带兵进攻渔阳,引得燕王卢绾带兵北上驰援。
海梨猛哥联合羌人,对陇西发兵,进行袭扰。
烽火蔓延整个北境,报信的汉军信使飞驰在各地的驰道上,他们不约而同的会聚向一个地方,大汉帝国此时的国都栎阳。
第四十四章 三路来汉廷出兵,狂飙进兵指铜鞮
栎阳,连绵的烽火注定了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大殿内,汉廷的王公勋贵们林立,帝王将相静静等待,将军们戎装覆甲满目肃然,身侧放着战剑。
一切皆因北方的边军快报将至。
死寂般的大殿内,只有烛火摇曳着影子,蜡水顺着铜盏流到了地上。
值班内侍瞥眼瞧着,心中焦急却不敢轻挪一步,今夜陛下刚从戚夫人的寝宫匆匆赶来,心情自是不佳。
稍过两刻,宫门前的地板路上战马飞奔,传令官头插红羽,背负哨旗,手举着蜡封密匣高喝而来,道:“陇西急报!陇西急报!”
传令官勒马跳下,快跑几步跪在宫殿的长阶下,双手将蜡封密匣高举过头。
早已等候的内侍赶忙接过蜡封密匣,一路提着裙摆小跑,进殿趋步跪倒在刘邦案前。
内侍当面拆解蜡封,刘邦本来稍有的困意眨眼即逝,伸手接过转呈的蜡封密匣,竹简铺开,困意全无。
国之兴亡在戎在祀,打了半辈子仗的他不禁皱起眉头,细读两遍后,示意内侍将竹简递给丞相萧何。
刘邦道:“丞相,给众卿念念吧。”
“诺。”
萧何念道:“臣陇西郡守面东而拜,七月初二寅时,匈奴休屠王部胡骑顺大河而下,进攻狄道不克,胡骑转而杀人掠货,恶行罄竹难书,臣愧对陛下,将与狄道城一体存亡......”
众臣闻之色变,陇西距栎阳快马昼至,将军们通过短暂回神后鼓噪了起来。
樊哙起身大骂道:“陛下!这帮胡儿不知死活!让哙领军去会一会这帮狼崽子。
也按他们匈奴人的习俗,把那什么休屠王的脑袋砍来,镶上金子,给陛下当夜壶。”
将军们听后哄笑,夏侯婴笑骂道:“镶上金子?胡儿的脑袋只配扔进茅坑里,不然那臭味不得熏死人。”
听着殿下老兄弟们的打笑,刘邦笑着摇了摇头,喝道:“还不退下,一帮**,真当这是沛县大街上,还由着性子任尔等肆意走鸡玩狗不成,胡闹!
陈平你来说。”
陈平正准备起身,便听殿外传令官又至,道:“渔阳急报!渔阳急报!”
刘邦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如果说陇西犯边只是匈奴人一次寻常的边境袭掠,那么紧接着的渔阳来报,代表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袭掠,匈奴人要有大动作了。
坐正身姿的刘邦示意萧何直接念,萧何念道:“臣卢绾面西而拜,七月初二丑时,匈奴左谷蠡王部突然出兵,切断郡城沿途补给,渔阳全境胡骑肆虐,恐有陷落之危,臣起蓟城之兵北援,将誓死捍卫国土....”
萧何话音未落,殿外传令官再至,高喝道:“马邑急报!马邑急报!”
此时刘邦已经面如沉水,萧何念道:“七月韩王信于马邑遭匈奴主力围城,马邑危急.....”
“哼!”
数天之内帝国北方全面受敌,刘邦愤怒的将案上竹简尽皆扫落,喝道:“七月!七月!为何数天之内,千里相隔却处处有胡骑,我大汉的北方防线难道是摆设不成!”
大殿中静可落针。
“陛下,上郡太守来报。”
刘邦冷声喝问道:“怎么?匈奴人飞过了大河不成。”
“三日上午,上郡太守接到县报,有太原郡败兵数人西来,言称太原全郡陷落,还说还说…”
刘邦起身追问道:“还说什么!”
“败兵声称韩王反叛,引匈奴大军骗攻晋阳,上郡太守派兵渡河去查,察之有据。”
韩信,他居然反了!
刘邦缓缓坐回榻上,一时间心中有些难以接受,一种可怕的孤独感袭来。
几息过后,刘邦起身三两步走到兰锜旁,拿起王剑,喝问道:“诸将何在?”
诸将握剑而起,喝曰:“臣等听令。”
持剑走回御案的功夫,刘邦却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转头问道:“诸臣何策御敌?”
陈平起身,趋步行礼道:“陛下,汉匈之战从我大汉一统宇内便不可避免。
秦末以来,陛下除暴秦、灭霸楚,建立大汉,而匈奴亦有单于冒顿灭东胡、逐月氏一统草原。
匈奴早已不是秦时的阴山散部,而是不逊于我大汉疆土的劲敌,如今神州之上龙狼相争,胜负乃决国运!陛下当慎之。”
却听樊哙喝道:“哼,胡儿冒顿安能与陛下比肩,冒顿之勇能胜项籍?
霸王尚且授首!何况一胡儿乎?匈奴不过是趁着陛下逐鹿中原时,拼捡了些野人的领地罢了,戎狄终究不可与我华夏争雄。”
是啊,胡儿安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陈平觉察出了朝堂上的气氛变化,选择明哲保身的他主动闭上了嘴。
刘邦倒是笑道:“陈平谋国之言,胡儿的确不能小觑。
但明犯大汉者,岂可独安?诏令各地汉军集结,太尉府商议出兵事宜。”
“喏。”
刘敬起身说道:“陛下,陇西边患与燕地边患中胡骑掠财,可见其不得强令。
晋阳速陷,韩王投胡,匈奴主力必在此无疑。
朝廷应当防备匈奴西渡大河而谋关中,河北、山东各郡县、封国当存作战之心。”
陈平、刘敬皆战,朝堂上显有和声,都是血火里滚出来的骄兵悍将,谁怕谁?
对手下班底的反应,刘邦很满意,他转首望向萧何问道:“丞相能足食否。”
萧何俯首,作揖道:“回陛下,可足。”
刘邦笑道:“善。”
随后刘邦眼神一冷,抽剑北指喝道:“郎中骑先发,南北军次之,州郡征关中之兵随行,东出函谷,朕要御驾亲征!”
“诺。”
散朝后,最后出殿的陈平慵懒的享受着侍者穿鞋服侍,却闻身后传来问声道:“曲逆侯,为何不劝劝陛下,暂忍一时之辱,缓出兵,与民休息呢。”
陈平望了一眼身后的萧何,笑道:“丞相是天下人的丞相,但陛下也是父亲啊。”
说完陈平踱步而去,站定的萧何揣摩着陈平的话,咂摸道:“陛下也是父亲。”
是了,不是陛下偏信要与匈奴决战,而是陛下自知年岁已高,要为储君铺平道路,太子羸弱不似强君啊。
……
郎中骑大营,身形俊朗的骑都尉灌钧,正在操持部队往日的训练。
午后,灌钧带着亲兵牵马,向着营外的溪流走去,为战马洗澡是每日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
“都尉,听说了吗?辽东跟咱们回来的那些降兵,已经散在了军中,听说马术都强着呢。
我却不信,败兵尔,能有几两金,一听就是吹牛。
都尉乃我军骑射之冠,改日子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为咱们郎中骑长长脸。”
灌钧用刷子认真擦洗着爱马,说道:“比起辽东骑,我更愿意跟匈奴骑兵交交手,听说在马邑韩王打的很辛苦,韩军的骑兵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不是,我姐夫在驿馆当差,听来往的旁人说,从太原郡逃出来的流民不断,上郡东边隔着大河还好些,河东、上党两郡的加急信使不断,在北边匈奴人闹的很凶。”
灌钧不觉得停下了手中的毛刷,韩王信屡次求援,作为灌婴的侄子,他多少都有些听闻,保家卫国的热血在心中澎湃。
不待几人闲聊几句,一骑打马而来,急道:“灌都尉,将军敲响了聚将鼓,我郎中骑全军集结。”
灌钧应诺,赶忙收拾东西,纵马直奔大营。
从关中各郡县征发的汉军逐级集结,赤色的洪流源源不断,百战悍卒,备甲而发。
太尉府将人数统计上来时,除去各郡留守,足足有三十二万之众。
汉军集结东出,在马邑的冒顿却也不轻松,韩王信打着时间差,诱降的速度太快,太原郡本就是他的封国,可谓手到擒来。
这比金帐前期的预计好出太多,匈奴大军的前进速度过快,导致后勤无法跟上。
再加上冒顿下令沿途抢收麦田,作为军粮储备,匈奴主力在晋阳附近已经徘徊了半个月。
得到晋阳,韩王信约见本地的世家大族,得到支持的韩军很快膨胀了起来。
比起匈奴治下的郡县,冒顿不难发现,金帐的号召力竟然不如落魄的韩王信。
到底是在三晋大地上混迹多年的王族。
有了兵,韩王信的野心自然收不住,匈韩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王黄、都也该率领,直扑河东郡,另一路由曼丘臣与阿矢斯力率领,直扑上党郡,力图将汉廷的势力逼过大河。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匈韩联军趁着汉廷主力未至,疯狂推进。
太行山巍峨耸立,赵王张傲惊闻晋阳胡乱,迅速出兵井陉,堵住匈奴骑兵东进河北的通道。
随着汉廷对晋阳方向的情报收集,匈韩联军号称四十万大军,韩汉边境也推进到了上党郡的铜鞮。
匈韩联军的势头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是慢了下来,上党诸县尽皆闭城自守,想要轻取已是不易。
阿矢斯力老奸巨猾,他统帅下的万余左谷蠡王部骑兵,至多就是为曼丘臣壮壮声势罢了,对于韩军的攻城略地,匈奴军队更像一个过客,连劫掠都挑挑拣拣,抢地盘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攻占上党前,阿矢斯力跟冒顿在金帐谈过,都也该和自己至多就是扰乱视线,他们要做的就是要让汉廷知道,匈奴的主力骑兵就在晋阳,目的就是攻陷整个并州。
故而相较于王黄与曼丘臣的卖力,匈奴骑兵随时都准备北撤,参与金帐谋划的战争。
第四十五章 君臣论兵欲东出,头戴冕冠承其重
晋阳城外连绵的匈奴大营规矩布置,虽然冒顿强压己势,但依旧让晋阳城内的人无时无刻不感受着天倾的压力。
金帐内冒顿继续命庆格尔泰带领屠耆亲卫将金帐周围清空,巨大的地图旁,冒顿跟朝鲁两人谈论着局势走向,这样的讨论已经持续了数日。
在他心里相较于示弱后去复刻白登山的围困,从而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此时局面大好的情况下,冒顿更倾向于进行一场搅动北方的战争,从而达到削汉固疆这种预期外的效果。
望着地图,冒顿抱臂思索,问道:“朝鲁,你觉得汉军主力会如约来晋阳跟咱们进行决战吗?”
朝鲁斟酌片刻,说道:“大单于,太原郡本就是汉廷给韩王的封地,韩王在当地的号召力是我们跟汉廷都没有想到的。
按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咱们原本打算在晋阳跟汉军决战的计划怕是难成。
其一是汉廷会因局势重新考量战局。
其二局面上我军如今已得先手,没必要浪费时间,坐等汉军主力北来。”
冒顿颔首,说道:“本单于花费月余时间,将大军停留在晋阳附近,无非是三个目的。
第一是给韩王信撑腰,让他能迅速跟本地豪族达成合作,韩军每多一分力,汉军便会少一分。
第二便是告诉汉廷,我匈奴主力尽在晋阳,引诱汉军主力北上,借着晋阳坚城来消耗汉军,为我们下一步计划做基础。
第三便是准备将大军分为东西两部。”
朝鲁惊讶道:“大单于要分兵?”
冒顿点头,说道:“不错,汉廷需要时间集结重兵,而我们则需要趁机拆分汉军,不能让其从容的使出全力。”
说着冒顿用手中的金色狼杖敲了敲地图,说道:“金帐的目的是这里。”
朝鲁俯身看去,轻呼道:“燕国。”
冒顿肯定道:“不错,燕国,燕王卢绾如今正被阿尔斯楞压在燕国北境,国内必定空虚,若是我大军出太行而北入燕国,配合左部南北夹击,可以迅速打垮燕军。
我们手里有燕王世子臧衍,复燕抗汉,此汉廷断一指,而我们多助力耶。”
朝鲁肃面,俯在地图上指道:“我大军在晋阳驻扎,出太行最快的路径便是走井陉。
咱们在晋阳闹出这么大动静,没道理东面的赵国不派兵增援井陉,井陉天险难过。
假设我军顺利东出,一旦我军北上途中被绊住,燕军回援,赵军北上,我军深陷河北腹地,恐有灭顶之危。”
冒顿起身握着狼杖,说道:“危险自然是有的。
令狐苟的商队当年也只是在中原北部经商,金帐有路途基础的只有燕赵,没有王黄和曼丘臣带路,都也该和阿矢斯力也不可能快速推到河东和上党,所以此行贵在一个快字。
大秦修筑的驰道正好为我所用,跳出井陉,东桓直通广阳间便是一片坦途,大队骑兵行进的速度将大大提高,再加上沿途战马换乘,后勤物资皆用马驮,眨眼的功夫我们就能冲到蓟城下。
再说中原各国骑兵不多,步卒需要长时间,依靠地形才能对我匈奴铁骑进行合围。
为了达成目的,东路本单于要选我匈奴最精锐的骑兵,最多的战马,像一只刺胸长矛般刺穿燕赵两国。
而且比起汉帝的嫡系汉军,燕赵两国的封国军队,可不会为别家卖死力。”
见冒顿侃侃而谈,明显决意已定,朝鲁不再犹豫,跪地扶胸请战道:“臣愿率东路军攻灭燕赵。”
却见冒顿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此次你为西路主帅,配合韩军顶住汉军主力的进攻即可。”
朝鲁面露急色,忙道:“大单于......”
朝鲁还未说完便被冒顿挥手打断,冒顿望着朝鲁认真的问道:“我匈奴军中何军最锐?”
朝鲁愣了一下,答道:“屠耆最优、次狼骑各部、再次各王帐骑、最后部族骑兵,以及各族骑兵。”
冒顿颔首,说道:“此次东路,本单于将带走屠耆、全部的狼骑和王帐骑,单凭你一个狼骑的大将军能压住?到时候各王各有打算,你又如何能完成攻燕的计划。”
朝鲁低下了头,脑海中不由的回记起了前段时间,在马邑与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在中军帐内起的龌龊事,在匈奴并不是所有的贵族王爷都有大单于的用人之量。
扶起略带失落的朝鲁,冒顿宽慰道:“朝鲁,你是匈奴的大将军,不该为此事低头,你我君臣的鸿鹄之志,又岂可因燕雀杂声而止。
况且你的西路也并不轻松,我要你带着杂胡们守住汉军的猛攻,为东路出击争得时间。
你要面对的是各有心思的诸部杂胡和羽翼渐丰的韩王信,他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机缘巧合,要是汉廷击碎了他的野心,韩信没理由不会反噬我匈奴。
还记得当年在金帐外的赛马吗?本单于就是要用西路的下等马去应战汉军的上等马,在东路用咱们的上等马去战燕赵两国的中等马,盘活整个汉匈间的整个北方棋局。”
朝鲁扶胸道:“臣遵令。”
拍了拍朝鲁,冒顿重新回到地图前,问道:“守住晋阳你有什么想法?”
朝鲁思索后说道:“右贤王和左谷蠡王的奏报,臣有所闻,汉军关中主力东渡大河,北上晋阳有一东一西两条路可选。
东路经河东郡,由平阳沿着汾水北上,但北部有昭余祈湖泊所限,沿途沼泽遍布,没有大军通行的条件,只要扼守住途中的邬城,此路可废。
西路由平阳东越太岳山,经阏与北上,此路会是汉军主力的优选,若能扼守住阏与,进退有据,可与汉军主力僵持。”
听着朝鲁的分析,也许没有人能比冒顿知道兵仙选择的正确了,匈韩联军只要在东路跟汉军僵持,东出井陉口的作战冒顿便又添了几分信心。
见冒顿不语,朝鲁出声问道:“大单于可是还有顾虑?”
冒顿摇了摇头,笑道:“我在想汉廷多人杰,要是能忍住不攻晋阳,以疑兵步卒与我相持于上党,主力由河北穿赵燕而入代郡,自东向西,转而南下,形成大迂回,轻则我东路军与其半路相遇,重则有败亡之忧。”
朝鲁惊道:“汉军骑兵虽少,七八万骑应当能凑的出来,这种情况怕是会有。”
想着想着冒顿笑道:“自己吓自己罢了,且看汉廷出招,我等接招就是。
只要能将汉帝刘邦吸引过来,汉军大半也会跟随。”
说着冒顿向帐外喝道:“闾丘黄,唤柯世列来,让他措辞国书一份,以本单于的名义邀汉帝会猎于晋阳。”
冒顿的阳谋就是逼着刘邦带主力北上,来碰晋阳这块硬石头,于公,汉军速灭韩可以震慑天下异姓王,于私,刘邦称帝不久,头戴冕冠必要承其重,如何维护帝王的名誉亦是中原文明地独有掣肘,这点上冒顿心中还有些小庆幸。
之后冒顿连下诏命,令乌乌纳钦率领斥候东探井陉,又令车寻连夜启程,带领锐健营三万步卒为先锋,直取土门关,为大军通过井陉东进打开大门。
......
大汉的关中州郡内,滚滚赤流汇聚,此时刘邦也顾不得长乐宫新成,便与大军东出函谷抵达了洛阳,殿内他正在端详着标记胡乱的并州地图。
陈平入帐,禀报道:“陛下,将军们选出了两条进兵路线,还请陛下定夺。”
刘邦笑道:“说吧,让朕看看将军们猜透了朕的几分心思。”
陈平上前,指着地图说道:“第一策,令一路汉军步卒大军渡河北上,于上党、太原二郡内,与匈奴、叛韩联军僵持。
第二路由骑兵为主,穿赵燕两封国,入代郡,进而南下晋阳,南北对攻叛军。
第二策,我汉军主力北渡大河,经上党直扑晋阳,与敌军决战在太原郡。
令燕王固守本国,令赵王统兵西进井陉策应。”
刘邦并未立即答复,倒是心中斟酌了起来,第一策其实已经打动了他,顺路还能集赵燕之兵力,既抽调了地方的力量,又稳固了汉廷对二王的压制。
第二策就是淮阴侯当年经略燕赵时的路径,作为如今的阶下囚,刘邦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刘邦踱步回案,将一份羊皮信递给了陈平。
陈平看后,蹙眉道:“匈奴单于居然昭告天下,邀请陛下会猎于晋阳。”
刘邦伸手端起玉樽,说道:“朕本意与众卿一样,取第一策,震慑燕赵,抽借其力,***胡乱。
如今此信一来,朕若是不应,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朕这位天下共主,国内宵小又如何能不生祸端。”
话已至此,陈平那能不懂刘邦的选择,皇帝的选择本就不多,他恭敬躬身作揖,道:“陛下顾虑周全,臣有小怠,有事欺瞒,求罚。
臣统计各封国出兵时,大河以南的淮南、长沙、粱等三国,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兵迟甲旧,朝廷此时若不示强,对叛韩予以速战剿灭,这些异姓王怕是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勾连外敌而谋国家,必须雷霆处决,以警天下。”
刘邦笑道:“还是曲逆侯与朕心意相通,第二策虽显笨拙,但亦显我汉廷锐进之志。
卿家拟招,令灌婴带郎中骑北进上党,樊哙、周勃带军扫清河东郡内叛军,朕当亲率大汉的虎狼之师应邀会猎。
再命卢绾坚守燕地,张傲集结赵地之兵,西进井陉,与朝廷主力策应。”
“诺。”
第四十六章 赵王出兵封井陉,匈奴兵至土门关
赵国邯郸王宫中,黑夜被戍卫禁军手中的火把点亮,寝殿外赵相贯高与大臣赵午正焦急的等待着赵王张傲。
不一会,侍者打开寝殿大门,一身戎装的张傲阔步走了出来,身后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和女人轻哼的哄睡声。
张傲边走边问道:“去井陉增援的骑兵到了吗?”
贯高追着张傲回道:“大王,前军将军来信,骑兵已经到恒山了。”
张傲暗道一声好,稍稍放下心来,说道:“如此便好,四叔这次倒是迅速。”
一路无话,众人急步走到大殿,殿内巨大的地图前,赵军军将们正在低声讨论。
见张傲进殿,诸将转身抱拳施礼。
张傲走到坐前,命诸将身起,问道:“现如今井陉的情况怎样了?”
“回大王,土门关来报,并未发现匈奴人的骑兵,倒是因为战乱突来,太原郡内的百姓多有入关逃难者,淤积多日,急待解决。”
张傲沉吟片刻,吩咐道:“流民乃大汉之民,寡人为陛下亲封赵王,亦当惜之。
命土门关守将严查入关百姓,国内诸郡,分流民而栖之。”
见将军面有难色,张傲问道:“是有难处?”
“大王,土门关内储粮本就不多,再接济流民,怕是力有不逮。”
但这次张傲似乎决心很大,直接吩咐道:“让恒山郡就近调拨。”
“诺。”
下达硬吃流民令后,张傲抬手拿起案上的汉廷诏令,观后询问道:“老丞相、赵大夫,陛下命我赵国兵卒西进,配合汉军主力攻打晋阳的匈奴人和叛王韩信,对此您有何看法?”
贯高和赵午都曾是张耳的门客,活到这把年纪,自然都是人精。
贯高说道:“大王,依老臣看,此时咱们赵国易静不易动,井陉难走,易守不易攻。
可在邯郸、恒山两郡按朝廷令囤积军队粮草,将地形的难题抛出去,胡人马多,井陉狭长,其阵难结,其力难使,匈奴人想东出,咱们就借着地利堵死他。
至于西进,不妨一缓,陛下已调我赵国两万兵前去河内,忠心已尽,力已出。
咱们西进的时机,当观汉军打的如何,汉军主力能推到晋阳,我军策应才得其用。”
赵傲闻言,疑惑道:“贯相似乎对朝廷从速平乱有疑?难道是觉得韩军与匈奴人能顶得住朝廷主力?”
贯高满面严肃的解释道:“老臣不懂军阵争斗,但匈奴商队未被朝廷禁绝时,经年在我赵国境内采购盐铁,胃口一次比一次大,适逢中原楚汉相争,先王为了足兵得马,也就未断此路。
待朝廷平燕事后,老臣曾跟燕相国温疥沟通过,燕国靠近草原,情形比我们更甚,有着这条通往草原的财路,燕国本地的豪强大族对匈奴人奉若上宾。
窥一斑而知全豹,匈奴人今非昔比了,咱们万般轻视不得。”
张傲点点头,心中咀嚼着贯高的话,转而问道:“赵大夫也是此意?”
赵午扶须道:“贯丞相此言不虚,如今晋阳胡乱,咱们赵国可先按朝廷令集结军队,守好国土,官府督促今年秋粮入库后,再伺机而动,方为上策。”
张傲斟酌后,决定道:“如此也好,命井陉沿途各将谨守城池,以待势变。
两位大人,傲又要厚颜让你们操劳了。”
贯高与赵午起身作揖,笑道:“大王继先王之志,臣等愿附骥尾。”
望着两位老臣离去的背影,散了武将,张傲在王位上沉思。
许久,进殿添灯油的侍者才壮着胆子问道:“大王,夜已深,可要回寝殿?”
张傲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说道:“不必再去打扰公主,寡人今夜宿在内殿,天明巡营。”
“诺。”
......
东方启明,山林间还有着些许薄雾,乌乌纳钦此时亲自带领斥候摸到了土门关附近。
登山而望,长长的流民队伍拖家带口,刚刚开关便在关前排成长龙。
关前主路百米处摆放着封路的木制拒马,其后赵军士卒以伍为单位,拿着长戈弓弩来回巡视。
维持着现场秩序的赵军士卒挨个检查流民,其中成年男子是严查的对象。
士卒们仔细搜索着每件入关的物件,时不时还会出声盘问几句,虽然都是自带地方口音和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但太远与恒山两郡相连,听音还是能猜出来个大概,这已经是如今这个时代最大限度的防备了。
瞧着缓慢的进关队伍,斥候队长忍不住低声问道:“千夫长,这帮赵军在人腿间摸来瞧去,能摸出个羊蛋子来不成?”
乌乌纳钦紧锁着眉头,解释道:“这帮赵人可不蠢,我们匈奴人打小长在马背上,常年用双腿夹马,日积月累下,大腿必然不如常年务农的人腿直。
赵军是借此点来快速判定进关人员,中原人比起咱,能日常骑马的毕竟只是少数,百姓农夫自然更少了。”
斥候队长惊道:“啊!如此岂不是咱们都混不进去了?”
乌乌纳钦心中同样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如今混不进关去,咱们只好先将关外的情况摸清楚,上报给前锋营的车寻将军,再做打算了。”
......
穿行在井陉的车寻此时正望着两侧高耸入云的峭壁,他身侧锐健营的各族士卒在谷内快速穿行,随着路途海拔的降低,士卒们反倒是越走越精神了起来。
作为锐健营的统帅,车寻深知这些胡人士卒在纪律方面尚且不如秦军,但他们却拥有着强兵之基。
锐健营兵卒从羌人各部和大鲜卑山以东的林中人各部征召,金帐再选拔适龄精壮从征,集结于阴山山脉中打乱成组,进行训练。
这些部落多居山间,林中,经常上山下坡,渔猎为生,穿溪过涧皆为日常,造就了这些士卒耐寒暑,忍饥渴,轻足善走的特点。
车寻训练时便发现在各自部落首领的统率下,锐健营士卒行动快速敏捷,作战勇猛强悍,尤善登山踞险,击刺掩袭。
经过数月融合训练,在旗语的指挥下,语言不通的弊病也在尽力弥补,但现阶段,车寻的传令兵里,也只能用金帐找来的语言专才顶替。
正思索间,只见传令兵快步跑来,禀报道:“将军,前方斥候千夫长乌乌纳钦发来最新的探查情况,赵军在土门关守卫森严,我军斥候中多骑马者,模样、腿型皆漏,无人能满骗入关,关内的情形难探。”
说着传令兵又将详细情况一一道出,车寻知道了困难所在,蹙眉说道:“单从商队获悉的情报基础上,不足以助我等攻破土门关,再说令狐苟的商队被禁也有年余,谁知道赵军在关内布置了些什么。”
车寻呼来亲兵随从,嘱咐调集十余名出身农户的士卒,前去支援乌乌纳钦,以求探得些有用的情报。
见车寻一停,随后军而来的副将厄图纳主动走了过来,他是高原羌人部的少首领,自打匈奴占领河西走廊后,便被冒顿的亲军屠耆征调,其人颇有勇力,性格果敢,深得冒顿的赏识。
跟车寻打了半年交道,厄图纳很佩服自家主官,赶忙问道:“将军,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车寻解释道:“这井陉之道至回星城段,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只要赵军在此处一堵,我军向前战不得战,退又难行,可谓首尾难顾。
但赵军却不取此策,反而是将主力屯驻在土门关一线,明显是打着固守的心思,我猜其必得邯郸强令,绝不会与我军出关浪战,引诱也是徒劳,此战怕是难避强攻。”
厄图纳不信邪的说到道:“这羊肠道我军都能健步如飞,土门关虽是赵军重地,但也亦非铜铁所铸。”
车寻笑道:“是本将着相了。不过咱们破关的机会却只有一次,吩咐下去让前锋营放慢脚步,斥候营清除赵军斥候,待傍晚赶至绵曼水西岸驻营。”
厄图纳扶胸应命。
大军按规行进,车寻则带亲兵加速与前线的乌乌纳钦汇合,他要掌握第一手情报才能从容布置。
一见面乌乌纳钦便问道:“车将军,大单于的主力可曾启程?”
车寻点头道:“青部狼骑就跟在锐健营的身后,随时准备穿过井陉。”
乌乌纳钦带着愁容说道:“大军过井陉数天即可,土门关却还在赵军手中,咱们怕是有麻烦了。”
车寻也深知时间紧迫,问道:“援兵斥候可曾混进关中?”
乌乌纳钦担忧的说道:“他们进关不久,关内便落日关了门,如今却是生死未知。”
车寻望了望天色,担忧是有几分,不过作为主将,他主动安慰道:“今日天色已晚,进城的斥候也未必都被赵军捕获,待明日一早看土门关是否开门便知分晓。”
见乌乌纳钦心有自责,车寻拉着他询问起关外的情报,为接下来的战斗做下准备。
不多时,厄图纳率领的锐健营主力陆续赶到绵曼水西岸扎营,望着远处灯火摇曳的土门关,营内却是难见火把。
第四十七章 调头东进琐事多,锐健初战攻土门,
前锋大军遇阻土门关,冒顿的中军却在加紧调配,他已经将阿矢斯力和都也该调离前线,给韩军换上了仅次于匈奴骑兵的鲜卑骑和乌桓骑作为补充。
相较于狼骑整建制的快速调动,各王帐骑之间却少了些许默契,这使得匈奴井陉西口大营忙碌异常。
金帐中能顶事的柯世列、须卜起讫、伯尔班尼等人,有一个算一个皆忙的脚不沾地。
比起众多厮杀汉用刀的武事,在匈奴搞文事要困难的多。
而今诸多杂胡齐聚大营,部族间操持的语言各不相通,文字交流更是无从谈起,有些沟通则需要翻译几次才能勉强晓知大意,速度与效率在此时也只是妄谈,各部长官头大是肯定的了,这同样也坚定了冒顿分兵的念头。
臧衍受召,带着亲兵数百赶到了匈奴井陉大营,比起在渔阳、辽东带兵与阿尔斯楞一起跟卢绾虚耗,他这次是不得不来。
自从晋阳陷落,韩王信投降匈奴,虽然不愿意在心中承认,但臧衍敏锐察觉到了自身在匈奴联盟中的危机,比起已经在战局里凸显巨大作用的韩王信,自己在渔阳、辽东的成绩,简直不止一提。
所以此次金帐相召,臧衍不顾帐下老臣们的反对,决定亲自来金帐走一遭,处理新局势下的匈燕关系。
在如今汉匈两强争霸的大背景下,匈奴大军在晋阳踟蹰不前,必然是金帐高层在犹疑,此时若是能说服冒顿加大对辽东的兵力投入,燕国趁机复起指日可待。
一进帐,冒顿便热情的拉着臧衍问道:“世子此次可是走北边道而来?沿途路况如何?”
臧衍闻言先是一喜,心中猜测难道匈奴大军已有转进辽东之意?
随后他斟酌着如实答道:“衍此行正是从北边道而来,此路行车略显颠簸,但骑兵通行无碍。”
冒顿笑道:“善。”
既然臧衍在半废弃的北边道上都能有如此路况,那连接赵燕两国间的邯郸广阳道,有沿途郡县日常修补打理,路况必然更优。
心中有数的冒顿拉着臧衍又询问起了燕国国内的派系,准备从中挑选可拉拢的对象,一一与令狐苟给的名单进行核对考量,这番操作下来倒是让臧衍心中发痒。
双方郎情妾意下,匈燕两国间的谈判博弈展开了……
与此同时,在阿古达木的带领下,两万整装待发的青部狼骑驱马走进了井陉山道。
一眼望不到头的驮马队,驮负着数不清的肉干、粟米、干草等给养,大军在锐健营士卒的沿途引导下,开始穿行太行天险。
行至半途,作为大军前锋中的一员,脱木兀惕对陉道两侧刀削般的峭壁,有种天然的厌恶感。
比起一望无际的草原,这种狭隘地形带给人的心理压抑,令每个通行的匈奴人多少都会有些不适。
不多时,脱木兀惕发现队伍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前面还传来人喝马鸣的杂音,似有混乱生,但碍于道路崎岖,峭壁遮挡,脱木兀惕只能被面前的牛马卡在原地干着急。
片刻,前方的骑兵弃了马,擦着岩壁跑来禀报道:“百夫长,咱队前面有匹马在石缝里崴了蹄子,发狂堵了路,松塔木十夫长询问能否弃马。”
战马就是匈奴人的半条命,脱木兀惕自然不愿轻易放弃,但回首一望陉道内塞满的人马,此时却由不得他心生怜惜,堵了路按时赶不到地方,狼骑的军令可容不得情。
脱木兀惕果断命令道:“我们没时间耽搁,击毙狂马,将蹄铁收回,寻机将马投入深谷,从速移去,重开道路让大军通行。”
哨骑反身去传令,脱木兀惕心中却再添烦躁,要不是这次行动携带了大量的战马,他也不会如此果决,好在松塔木处理狂马的速度不慢,队伍又重新在陉道再次行进了起来。
发生在脱木兀惕百人队身上的事,在整个青部狼骑里并不是孤例,金帐正承受着第一波东出的战马损耗,而前方山路漫漫。
……
第二天,土门关内一辆牛车缓缓驶出,老赵卒神色不安的驾着车,车上装着数十个剃光了的头颅,这是关内赵军送给锐健营的回礼,其中还夹杂着一封书简信,老赵卒将头颅倒在关外数里地的山地上,便立刻调转马头回关
乌乌纳钦留下时刻关注关内情况的斥候半点不敢怠慢,迅速将信送往了前锋大营。
大帐内,拿着手中大白话的嘲讽信,车寻看完后将信递给乌乌纳钦和厄图纳传阅。
车寻皱眉叹道:“看来赵军的守将比我们想象中的难对付。”
厄图纳最受不得激,直接请令道:“将军,让厄图纳带勇士们冲上土门关,取了这个狂言守将张濞的脑袋!”
车寻未答话,一旁的乌乌纳钦蹙眉说道:“这个土门关守将怕是就在等我们攻关,他像是在故意激怒我们。”
话应刚落,斥候又至,禀报道:“将军,土门关关门大开,数十赵骑正驱马……”
正在气头上的厄图纳直接喝问道:“驱马干什么!”
“踩踏头颅,就是咱们进城人的脑袋。”
厄图纳瞬时跳起来,怒喝道:“狼崽子!怎么敢!”
而车寻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张濞一守关将,敢如此激怒敌军,单凭一地势之险怕是有些自大,历来骄狂者必自大。
或者还有一种解释,便是赵军的增援快到了,张濞有恃无恐。
喊亲兵拿来地图,车寻顺着土门关向东,眼神盯在了赵国恒山郡的郡治东垣,赵军在此必屯大军,向西增援数日可达,若是张濞一发现敌情立刻求援的话,此时赵国的援军必然已在路上,如此留给锐健营夺关的时间并不多。
思索后的车寻拿定主意,吩咐道:“既然张濞要激怒我们,本将便如他所愿,厄图纳你带军过河,本将随后策应。
乌乌纳钦你带五千步卒骑马,沿着绵曼水北上,先隐蔽起来,派斥候摸上抱犊山,居高临下仔细探查关内赵军的布防。”
两人应诺而出,锐健营拔营东渡。
沿岸警戒的赵军斥候自然将匈奴大军渡河看在眼里,迅速将敌情上报。
“将军,胡人果然受不了激,纵兵渡河而来。”
关墙上握剑眺望的张濞暗暗自得,笑道:“咱们已经将胡骑东来的消息递了出去,五六天内便会有东垣驻扎的赵骑援来,七八天步卒就至,咱漂亮的顶住些许日子,啥功劳都有了。
稍后待匈奴人攻城,不要吝惜箭矢,给本将箭雨伺候,若是匈奴人退却,就给本将军问候冒顿的八辈祖宗。
胡人大多是愣头青,先疲着他们,待有机会本将军带你们出城杀胡。”
“诺。”
围在周遭的将关们讨论着关内防御,张濞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当年淮阴侯破井陉时,就是从北山入手出的奇兵,孙都尉,关北抱犊山的布置可准备妥当?”
孙都尉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山中的兄弟们巡逻不断,要害处皆是陷阱遍布,咱就静待胡儿照猫画虎,来送咱家这血盆虎口。”
张濞笑道:“如此便好,此战就看谁是真虎,谁是病猫。以防万一,本将再拨两千士卒于你,充当北山预备,谨防胡人出奇。”
赵都尉哼道:“将军也太谨慎了些,胡儿能有淮阴侯用兵如神?”
张濞就喜欢部下的这股子桀骜劲,也不怪罪,反而是特意解释道:“土门若失,胡骑必祸我赵国,我等身受王命,又如何能掉以轻心。用十数奴隶的头颅,就诈出了关内有间,显然匈奴人也不是安分的主。
你多戒备,本将才好稳住关城,大索关内,将这些贼寇一网打尽。”
赵都尉一听,立马抱拳应命,敢不效死。
赵军严阵以待,车寻驱大军列阵关下,他以厄图纳为先锋,三千步卒组成盾阵,架起云梯准备攻关。
车寻挥剑向前,左右两阵四千弓箭手弯弓而射,箭雨撒向关内,压制墙上的赵军。
厄图纳趁机指挥盾阵推进,在战鼓雷霆巨震的激励下,锐健营的士卒鼓噪向前,巨盾推进。
在城垛探出脑袋侦查的张濞,对匈奴人的攻关手段嗤之以鼻,在野战他还惧一惧马队,攻城借匈奴人几个胆子,也攻不破这天险雄关。
张濞喝道:“弟兄们!咱给底下的胡人好好上一课!各部就位,反击!”
霎时赵军箭如雨下,士卒趁着匈奴弓箭手引箭的空隙,将滚木礌石一股脑的扔了下去......
赵军的反击是凌厉且有效的,厄图纳的盾阵冲到关前,刚搬开挡路的拒马就迎来了赵军箭雨的还击,遮蔽不及的士卒乱中倒毙数十人。
盾阵抵进关墙下,赵军的滚木礌石倾泻而下,锐健营的士卒虽有大盾傍身也难护周全,稍不留神就是脑浆迸裂。
厄图纳只好选赵军火力弱的地段架设云梯,士卒蚁附而上。
眼见匈奴人受挫,关墙上张濞大声鼓劲道:“弟兄们,这帮胡人只不过是借着人多罢了,待打退进攻,咱杀羊宰牛,本将亲自上报大王为你们请功!杀!”
赵军士卒士气振奋,手底下的干劲十足,甲士更是积极寻战,与侥幸冲上墙的锐健营士卒展开白刃血战。
第四十八章 锐健纵敌取北山,土门陷落败援军
土门关墙上,赵军士卒向关底的锐健营盾阵投掷火油,意图用火攻瓦解盾阵,却不料城上射出的火箭刚刚引燃,便被厄图纳指挥应急队用随身携带的沙土快速扑灭。
张濞见状暗骂两句,既然打不到头,就断尾断援,谁还没两手准备。
只见他挥臂向前,关内备好的投石机便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吱呀声。
砰砰砰!
石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百斤重石砸向锐健营的军阵。
落地的重石下难有完骨,有一颗石弹甚至砸到了距车寻十多米远的亲兵营里,霎时间哀嚎遍野。
车寻紧锁眉头却对此充耳不闻,他将部队移出赵军抛石机的射程后,便令锐健营阵内的投石车推前还击。
不过简易拼装成的投石机效果不佳,射程只能压制在土门关墙附近,对射锐健营不占优势。
车寻命人散开后,依旧持令不计伤亡的硬顶,轮番派人攻城。
土门关前打的火热,隐蔽起来的乌乌纳钦则趁机带着数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摸上了土门关北的抱犊山,他们避开了赵军布置的陷阱和巡逻,居高临下将关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情报传回阵前,达到目的的车寻在关外丢下数百具尸体后,决意鸣金收兵。
占到便宜的张濞自以为计成,他觉得对面的匈奴将军既然莽撞,那为何不让匈奴人在关墙下撞的头碰血流呢?
为了继续激怒匈奴人,张濞下令将墙上锐健营士卒的尸体抛下墙,借此狠狠的羞辱匈奴人,意图激匈奴人继续耗在关前。
在锐健营士卒面前,往日的袍泽们像落叶般丢下,怒火在军中传染。
张濞甚至能望见关底胡人撤退时不甘的面色,但在军令前,一切的不甘都在交叉撤离中隐恨退去。
.......
攻关失利大帐内的气氛异常压抑,车寻出言抚慰了诸将,命诸将安抚士卒,随后便与乌乌纳钦详细探讨起关内赵军的布置情况。
明白赵军布置只是其一,最关键的是乌乌纳钦发现赵军援军并未抵达,赵军的守关主力在匈奴大军攻城时,会被牢牢的定在关墙上。
援军未至便是以多打少,车寻依旧决定误导张濞,第二天锐健营继续列阵关前,轮番进攻土门关,丝毫不给赵军喘息之机。
傍晚鸣金时,就连厄图纳都冷静了下来,继续原样进攻,也只是徒添性命罢了。
但车寻却是坚持前策,继续轮番进攻,甚至命令大军挑灯夜战。
第二、三天皆是如此,要知道此时晚出发的青部狼骑,其先头部队已经穿过了井陉道最难走的回星城段,向着锐健大营赶来。
久攻不下,令锐健营上下渐渐有了一种焦躁的氛围,车寻自然深知此点,但却对此不闻不问,似乎是铁定要当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憨憨。
关内,张濞连续击退锐健营的进攻,心中振奋,日夜值守在关墙上,自信的他隐隐有些古之名将的风范。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战下关内士卒疲惫不堪,见关下匈奴人死嗑,张濞便抽调北山的预备队填补,起先还是有节制的数百人,后面攻关紧张时半数抽走。
数日鏖战下来,厄图纳拖着酸痛的身体来到大帐,说道:“将军,青部狼骑已经在我大军身后扎营,咱锐健营的脸面早都丢没了。
再耗下去,算时间赵军的援军也要到了,到时候怕是更难啃动土门关这块硬骨头。
咱的士卒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连日苦战。”
车寻亲手为厄图纳倒上一杯酒水,摇头道:“将军,执行军令吧。”
厄图纳憋着的话还在嘴边,只见乌乌纳钦快步走进大帐,扬手大笑道:“车将军,张濞连日调动兵力,今日调动了半数人去增援正面关墙。”
“善!”
车寻起身取剑,笑道:“张濞以地势欺我军日久,必觉我等用兵莽撞,已入瓮中却不自知,今夜就是我军破关之时。”
说着车寻正声命令道:“厄图纳,你今夜继续带兵强攻关口,不要给张濞思索喘息之机。
乌乌纳钦,你带五千士卒登上抱犊山,清理陷阱,做好攻关准备,待我将令,共击土门。”
两将得令,扶胸振奋而出。
养精蓄锐已久的五千锐健营悍卒,登山穿岭如履平地,因为提前有侦查准备,赵军布置的陷阱几无用武之地,巡逻的赵卒也被埋伏扑杀,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抱犊山便暗中易手。
染红天际的火把照耀下,匈奴阵前的狼旗在山风中狰狞作响,车寻指挥各部发起猛攻。
土门关前匈赵两军像斗红眼的公牛般,在关墙上下角力,喊杀声震天,却谁也不敢轻易服输。
为了鼓舞士气,厄图纳亲自顶盾衔刀,带领部族亲兵蚁附先登,跳上城头跟赵军展开肉搏。
张濞望着关下黑压压的匈奴大军,心中暗笑一句莽夫,转首便令北山预备队抽出半数前来增援关墙,因为他算过时日,只要坚持过今夜,东垣的援军明日必达。
两军战至酣处,车寻见厄图纳带人顶了上去,立刻抓住战机,在关前引燃三堆大火,战鼓雷动锐健营士卒全线压上。
山上的乌乌纳钦望到信号,拔刀前指,高喝道:“大匈奴的勇士们,攻破土门,先登重赏!杀!”
说着乌乌纳钦率先顺绳而下,带领伏兵利用钩锁云梯,攀上关墙,杀入关内。
气壮人胆,锐健营士卒争先恐后的攀上关墙,一个、两个......
在五千悍卒不要命的冲击下,守备的赵都尉虽然很快发现敌袭,但无奈兵少将寡,锐健营悍卒又是突来,兑子下赵军根本难以固守,片刻便败。
正面战场上指挥的张濞正纳闷匈奴人今夜为何发疯,寻思间只见赵都尉残甲跑来,伏地哭诉道:“将军,匈奴人从北面摸进来了,北墙已落,咱们全完了!”
“什么!”
张濞瞪着双眼久久难信,名将之梦骤醒,待他反应过来,愤怒的伸手去抓赵都尉的衣领时,却发现他已身中数箭,话罢后便没了生息。
将心动摇,士卒自然丧胆,乌乌纳钦带领千卒宛如一把利刃插入赵军侧后,先挑了赵军的投石机阵,转头便杀向关墙,引来一片混乱。
关墙上的赵军本就被压着打,此时厄图纳趁乱带领士卒涌上关墙。
越来越多的锐健营士卒借着云梯钩锁跳上城墙,捉对拼杀下赵卒根本不占优势。
抬首四顾,关内墙上已然是一片修罗场,绝望的张濞深知失关罪责,既无生路,又何吝一死?激起孤勇的他带着亲兵队下场搏杀,最终亡于乱军中。
随着城头汉、赵两面大旗飘落,狼旗在土门关上迎风飞扬,今夜的答案已见分晓。
快步走进关内的车寻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因为他知道赵军的援军近在咫尺,若是操作得当,这伙赵军的援军尖兵,也能吃掉,不过这就需要锐健营身后的青部狼骑配合了。
车寻一方面下令各部清理关内缴获,另一方面迅速派人联络阿古达木,准备在土门关以东张网已待赵军。
青部大帐内,阿古达木望着带信前来的乌乌纳钦,说道:“本想着车寻的锐健营拿不下土门关,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他。
不过土门的败兵会将赵军战败的消息散出去,赵军援兵有没有胆子来,就是未知了。”
乌乌纳钦自信的说道:“将军,土门关陷落赵国四郡便无险可守,赵军将领不会一点险都不敢冒的。
我的斥候队已经撒了出去,就算赵军不来,也只是浪费些脚力罢了。”
阿古达木颔首,说道:“都是为大单于效力,青部狼骑会如约出现在战场上的。”
乌乌纳钦扶胸施礼,道:“下官这就去回复车寻将军,为青部让开道路。”
待乌乌纳钦离开,塔拉才张口问道:“阿古达木,咱们青部接到金帐的命令是接应后续狼骑,督战锐健营作战。
锐健营打成怎样与我何干?功劳也不会算到你我头上。
话说回来,咱们又不归车寻的前锋大营管,你为何贸然答应违令帮他?”
阿古达木摇了摇头,解释道:“车寻的锐健营连日攻关下,士卒疲惫,跟赵军的生力军交战难分胜负。
再说战场多变,战机难觅,锐健营与我等虽无上下统领之义,但终是金帐治下友军,舅兄何必强分彼此。”
塔拉能不知道这些?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什么叫强分彼此!我知你忠心,但匈奴人不都如大单于英明。
朝鲁跟左日逐王的事就在昨天,同族勋贵尚且难容于诸王,今日你跟车寻亲近,他一个外乡人掌权已然恶了诸王,如今你又帮他立功,到时候遭难,谁来救你?”
阿古达木硬声道:“我阿古达木今生只忠于大单于,非忠于挛鞮氏!”
塔拉还欲劝说,只见阿古达木起身走出了帐。
望着帐外青部狼骑集结,塔拉只能哀叹一声。
......
赵军的败兵与援军先头部队相向而行,很快就将土门关易手的消息传了回来。
亲自来救土门关的张候大惊,连呼道:“张濞何故如此不堪?误我大赵!”
失去了太行山的天然屏障,赵国拿什么去战如狼似虎的匈奴骑兵。
张候立刻决定趁着匈奴人立足未稳,带领随自己亲来的三万骑,尝试着重夺土门,却不料刚赶到关前,就被车寻跟阿古达木所围,双方大战自日出战至日落。
待赵军后续步卒赶来,为了避免赵军携大势亡命反扑,车寻主动让出口子,让赵骑突围而出,阿古达木则趁机掩杀。
此役赵军丢下半数骑兵,张候带领残余骑兵汇合步兵后返回东垣固守。
车寻则率兵退守土门关,阿古达木带青部休整后,缓步向东垣城推进。
赵军连续失利,尤其是土门关的陷落,像是打开了水龙头般,流出的是源源不断的匈奴主力,狼骑和各王帐骑纷纷启程向东。
第四十九章 前事顺主力东出,匈韩间各有心思
匈奴井陉西口大营,经过多日的谈判,燕王世子臧衍终于如愿以偿的走出了金帐。
带着冒顿的承诺,臧衍准备启程返回燕地,联络当地的世家大族共商复国,不料刚出帐便迎头撞上了车寻和阿古达木的报捷信使。
庆格尔泰趁机朗声道:“土门关大捷!土门关大捷!”
臧衍脚步一停,面色如常下却暗暗心惊,匈奴人的速度未免太过迅速,井陉已通,匈奴主力北围燕地似乎并不是冒顿的一时妄言。
这直接打乱了臧衍原路返回燕地的计划,他瞬间决定冒险,改变路线穿井陉,进而北上燕地,从速借匈奴人的大势抓紧组建燕军,否则无用就代表着成为弃子。
手中拿着捷报,冒顿脸上难掩笑意,步卒开花比骑兵连胜更令他振奋,这代表着今后匈奴大军对待中原的坚城硬关,不再会是一筹莫展,敌人的忌惮喜添一样。
冒顿振奋道:“车寻为我们砸开了最难啃的骨头,井陉打通,河北还有谁能阻我匈奴铁骑!”
见大单于兴起,帐内的诸臣都自觉忽略了阿古达木的违令,但在几位王爷变换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警惕,大单于亲手扶起来的勋贵们愈发强劲,他们配合外族军将正在蚕食诸王手中原有的军权。
都也该并未喝彩,反而是起身对着冒顿扶胸,恭敬的说道:“大单于,金帐下辖的狼骑和锐健营攻城拔寨,我右部诸将岂能甘为人后。
再好的战马也需要跑起来才知良劣,我等愿请单于令,担任大军先锋,领铁骑直捣蓟城,破城捉王献送金帐。”
右部尚在的军将闻言鼓噪壮声,阿矢斯力不慌不忙的起身说道:“大单于,比起右部,我左部离燕国近,熟知燕军底细,当为先锋。”
不待帐中左右争锋,冒顿眼神一变,伸手压下诸王,转而问向闾丘黄道:“我大军通过井陉的具体情况如何?”
闾丘黄扶胸禀报道:“回大单于,青部狼骑、锐健营已经全军抵达土门关东口外,白部狼骑在土门关西休整,正在陉道内的是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
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已经驱马进山,右贤王、右谷蠡王、左谷蠡王三部正在大营内准备,黄黑两部狼骑和屠耆军也已准备就绪,随时待王命开拔。
我大军全部抵达土门关东口,最快也得半月之时。”
半月,冒顿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三位王叔也听到了,此次过陉人马众多岂能忙中出错,急不得。
再说大军东出有的是仗让左右两部打,但要等我军过陉后了,且让肥羊先在火上烤一阵,到时候分羊时谁要是刀不利,就别怪本单于降罪重惩了。
而今各部顺利出陉,才是头等大事,其余皆待金帐令即可。”
阿矢斯力、都也该、德努阿三老王知道冒顿不愿意轻易承诺先锋之职,相继扶胸应诺,出帐统军去了。
打发了三只老狐狸,冒顿有些疲乏的坐回王塌上,连日协调各部,可谓身心俱疲。
瞧着身侧似有话讲的闾丘黄,冒顿出声问道:“可是有话要说?”
闾丘黄斟酌的说道:“大单于,臣只是觉得您对燕王世子太过纵容,寸功未立便要裂土分疆。
马邑城外的事可不是孤例,诸王们对勋贵尚存排挤之心,更何况突然冒出来的异姓王。”
闾丘黄所言正是冒顿决意分兵的原因,让诸王将精锐带离本部,才能让朝鲁指挥的动各部,而能压住诸王的也只有自己了。
冒顿闭眼假寐,若有所思的说道:“燕世子、韩王皆是我匈奴插手中原的跳板,如今这两王应该成为我们头顶不太合适,却异常锋利的犄角。
我们要学会暂时忍耐头顶的不适,而让犄角刺向汉廷。
日后,我们何时能像当年的中山国一样,融进中原各国的圈子,二王才能像长熟的鹿角般随心掉落,届时我匈奴方能得其民颐养国家,而不是单纯打下庞大而又无用的土地。
如今金帐上下的贵族们只想去抢汉廷手中的一只羊,然后回毡帐自喜度日,却不知汉廷是只舔舐伤口的猛虎,猎人跟猎物之间的转变,有时只在转瞬间。
金帐要的是牧耕民而育粮,进而去养活更多的羊群,一时之快,还是细水长流,孰为轻,孰为重?这值得我们认真思索。
若至今时,依旧看不出汉廷非一战能亡者,金帐内食肉者鄙便成现实了。
燕吾当年的南北分治之言我倒是听进去了,但若不趁汉廷势弱,在汉匈之间留下一条缓冲,同时间赛马,匈奴国大而民寡,能跑的赢汉廷吗?”
闾丘黄沉吟几息,扶胸道:“大单于深谋远虑,臣等惭愧。”
越做事便发现事难做,冒顿叹道:“有些事非一代人之功,数代努力才方得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足矣。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持令去督促各部从速过陉吧。”
闾丘黄扶胸应诺。
数天后,屠耆亲军启程入陉,冒顿身着戎装,朝鲁送行。
君臣俩在一块山石上眺望着诸大军进山,冒顿转首说道:“此次我将德宝奴和须卜里台留给你,前者心明能帮你统帅各部,后者则是你在狼骑中最默契的手下,由此二人助你当事半功倍。
我久思下,当留精兵予你应急,否则难御诸胡,赤部狼骑留你为基。
大军走后你要团结各部匈奴,压制各杂胡部,配合韩王抵挡汉军。”
听着嘱托,朝鲁郑重的扶胸应诺,冒顿伸手拍了怕朝鲁的肩膀,将随身金刀解下来交给朝鲁为助。
随后冒顿抬步跨马,义无反顾的走进太行山脉连绵的山峦中,此行已定,鱼入大海,鸟飞青天,各凭本事了。
土门关失守,援军败退的消息,张候在回到东垣城后立马飞报邯郸。
之后东垣城便被阿古达木的青部狼骑包围,匈赵骑兵在城外争锋,最终匈奴游骑获胜,切断了东垣对外界的联系。
邯郸王宫里,接报的赵傲大惊过后,立刻组织城中人手加固城防,准备再来一场邯郸保卫战。
王位上,张傲眉头紧蹙的问道:“而今匈奴人东出井陉,寡人自有守土之责,但如何守住基业,皆需诸臣诸将齐心相助,不知贯相可有见解?”
贯高依旧不慌不忙的躬身作揖,说道:“大王,如今土门已失,天险难持,我赵军步多骑少,野战恐难敌胡骑,而今唯有依靠坚城御敌。
加固邯郸城墙乃头等大事,可着城中诸贵家出人出力,共御匈奴。
只要我们能顶住匈奴人的进攻,陛下才会有时间调配汉军来援。”
为今之计也只能固守待援了,张傲也不拖沓,咬牙道:“既然要卫都城,自当由寡人始,即刻起除了公主宫中用度,其余宫内人物,皆由朝堂统一调配。”
“诺。”
赵午起身作揖,说道:“大王,可从速派兵助农户收割田地,聚迁百姓入城,备粮足兵,如此王有必死之心,国得涅槃之生。”
张傲从谏,立刻下令除恒山郡外的河间、邯郸、淯河三郡出兵出粮,准备死守拼命。
另一方面张傲派两路人示警,一路直奔刘邦的前线大营,而另一路绕道河间直奔蓟城,示警燕王卢绾御胡。
比起在东部战场上的被动,在西部战场上,河东郡汉军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王黄和乞伏阿歹率领的匈韩联军,在攻打平阳城时迎面撞上了支援而来的樊哙和周勃,两军列阵而战。
王黄率领韩中军步卒直接被汉军步阵打穿,两翼游荡的老狐狸乞伏阿歹给匈奴人卖命时尚要思量,又那里会为了韩军拼命。
见势不对的乞伏阿歹带领鲜卑骑兵快速撤出战场,但好歹念着友军,借机提溜了王黄一把,这才没让汉军初战便虏获大将。
经此一战,匈韩在河东郡虚长起来的势力迅速崩盘,王黄和乞伏阿歹率领匈韩残军退往上党,准备前往阏与,跟朝鲁统帅的大部队汇合。
汉军方面樊哙和周勃虽然光复了河东,但碍于平阳沿着汾水北上,有昭余祈湖泊所限,沿途沼泽遍布,根本没有大军通行的条件,二人只好转而率军追逐匈韩败兵,带领大军入上党而汇王师。
阏与城内,此时的韩军主力和匈奴的西部军团全部布防在阏与铜鞮一线,征召的民夫正在卖力的修建营垒,军营与工地相同,但却规矩其中。
中军大帐内,匈韩两军首脑举行了碰头会,匈韩两国的将领分列左右。
韩王信暗中撇了眼主座上的金刀,不由的抽了抽嘴,今时不同往日,韩军在太原郡征招士卒,在当地大族的支持下兵力已达十余万,有兵自然有信心,看看王黄、曼丘臣等将身后站着的诸多新韩将,就知道如今韩军可不是马邑城内时的落魄样了。
金刀旁坐着的朝鲁满面肃然,率先开口道:“大单于向东灭赵除燕,西部诸事皆由本将和浑邪王殿下而决,韩王殿下觉得汉军北来,咱们是战是守?”
话音刚落,韩军诸将便鼓噪请战,他们中有的是揣摩上意,有的是想建功立位,队伍内情形众多。
倒是匈奴方面显得很是谨慎,浑邪王德宝奴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冒顿留下来配合朝鲁,无非是地位够高不争权罢了。
如今的匈奴国内,除了左部的阿矢斯力父子,也只有他们家是一门两王了,位高更需稳健,有着奥敦格日乐被训的前车之鉴,此次他已经打定主意,多看少做了,让大单于钦定的朝鲁去主持西线大局。
而像丘力哲哲、乞伏阿歹这些各族将领自然也不会当出头鸟,毕竟真要和汉军打起来,死的也是自家族人。
第五十章 匈韩筹算引汉军,维护一统北灭韩
匈奴各部首领间的冷意与新韩将的热情交融眼前,主坐上的韩王信短时间内将帐中诸将之态尽收眼底,咂摸下依旧举棋不定,反问道:“不知大将军的意思是战是守?”
朝鲁正声道:“自然是战。”
韩王信心中略惊,匈奴主力东去,此时朝鲁要正面跟汉军主力开战,哪来的自信?
难道自己跟冒顿讲的汉军优劣,匈奴人一句没听进去,真是胡蛮难教?
韩王信不禁假做恍然,出声问道:“哦?寡人为何觉得联军依靠阏与城防线,与汉军相持更为妥当呢?”
韩王信想守的目的有很多,其一便是不想将战火烧到如今自己的大本营太原郡,毕竟韩国精华尽在此。
至于北上党则新附不久,打烂了也不心疼,借着地利跟汉军耗在阏与即可,待汉军寒冬粮尽自退最佳。
其二韩军虽然今非昔比,但各中斤两韩王信门清,虚胖和健壮是两码事。
他的嫡系兵马现在都在大将王喜手中守着晋阳,来阏与参战的大军除了亲卫万余人,更多的是各地豪强裹挟上来的民夫仓促成军。
这些人对韩王的忠心,可能还不如心中记挂家中的秋收收成多,毕竟粮食收上来是自己的,头顶上的大王嘛,这些年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况且本地的豪强能被韩王信笼络住,无非是许诺了高官厚禄,若是再败一仗,没有了对韩国朝廷的信心下,韩王的承诺又能价做几何?谁又能保证绝对的忠诚。
匈奴人坐拥强军,却是韩王信最后才忌惮的因素,冒顿率兵东出必带精锐,留下来的杂胡们壮壮声势罢了,王黄回来可没少倒苦水,难道还指望自己拿命去填?
见韩王信倾向于以守待拖,朝鲁心中亦知韩军近况体大而虚,在此时的局势下,匈韩的诉求截然不同。
既为盟友,不到万不得已朝鲁不想以势压人,再次出声解释道:“韩王,本将看法无非两点,其一咱们在平阳已经败了一阵,若是再怯敌畏战,帐下的士卒当如何自处?
我想韩王新收太原,不会愿意见士卒因惧四散。
其二汉军主力新来,汉帝亲至,其军必锐,其心必傲,我军战之,胜可灭其锐气,便于日后固守。
就算不幸败了,也能估摸出汉军的底细,从容退回阏与防线,进而针对性的调配人手。”
朝鲁心中还有一点未明说,那便是匈奴精锐东出赵国,一旦汉军主力紧跟着东援,先前金帐的筹算便会落空。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汉军陷在西部战场上无法抽身,这样才能为东出的匈奴主力赢得攻赵灭燕的时间。
见朝鲁坚持,韩王信的目光在浑邪王德宝奴身上停留了片息,却见他闭眼养神,丝毫没有想表态的意思。
看来匈奴营中的主事之人,居然不是地位最尊贵的德宝奴而是朝鲁了,韩王信不得不重新考虑朝鲁的提议了。
假意琢磨一会,韩王信问道:“那不知将军准备投入多少兵力,一试汉军兵锋?”
朝鲁斟酌道:“此战只为探知汉军虚实,五万步骑即可,只与汉军前锋交战,绝不恋战,若遇围困,可速退回阏与防线。
交战同样可以迟滞汉军的推进,让韩王能在阏与附近多起营垒,便于今后固守。”
朝鲁的后半句话就是在鼓励犹疑的韩王信,善守者必攻。
望着帐中的求战诸将,韩王信现在也倾向于要跟汉军一战了,个人复仇谈不上,关键是立国未稳,散不得人心。
最终下定决心的韩王信转头吩咐道:“曼丘臣,你带两万步卒,配合朝鲁将军南下,一探汉军虚实。”
王黄在平阳的境遇凄惨,险些被俘,最终独身而还,老乡间自然没少饮酒抱怨,曼丘臣早已心生惧意,但碍于局势还是强咬着牙起身应诺。
促成韩王信的决策,朝鲁并无其余要求,相约匈韩间保证沟通渠道畅通后,便散了会。
待韩军众人退去,须卜里台沉吟道:“大将军,这个韩王可远不如马邑时恭敬了,猎犬若是早忘了谁才是主人,就需要皮鞭提醒他了,咱们得时不时紧紧皮,防着点。”
朝鲁并不想在内耗上再做纠缠,盟友尔切勿寄托太多。
朝鲁正声命令道:“丘力哲哲首领、乞伏阿歹首领,你们各自点五千本部骑兵随行。
须卜里台点赤部狼骑三千随行,其余名额以诸部杂胡填之。
明日一早,随本将南下铜鞮。”
三人起身扶胸应诺。
安排完军事,朝鲁起身说道:“浑邪王殿下,朝鲁将赤部狼骑和各部兵留在阏与,加上殿下的本部骑兵,我匈奴跟韩军在五五之数,王当统帅的秦营有半数人在阏与城中布防,届时后方就劳殿下节制了。”
德宝奴摆摆手,笑道:“本王遵将军令就是。大将军出兵,我浑邪王部岂能坐享,我部分两千骑归将军节制,小王也会按令守好阏与。”
朝鲁扶胸做谢,第二天一早匈韩联军拔营向南。
汉军的前线大帐中,刘邦正对着张傲的急报沉思,楞谁被摆了一道心中都不会好受,虽然有着河东捷报慰藉,但匈奴人的谋划似乎小胜一筹。
刘邦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上,突然笑道:“倒是朕小觑了胡儿。匈奴人东出井陉,诸将有何策?”
灌婴出列抱拳道:“陛下,匈奴人出井陉,必然是图谋燕国,渔阳郡境内本就有一部胡骑,匈奴大军东出其目的便南北夹击攻灭燕国,进而打通河北,威胁中原。
至于先赵后燕,还是先燕后赵,匈奴人估计会量时而定。”
燕赵二王能不顶的住匈奴人,刘邦一时还拿捏不准,疑问道:“若是不救,张傲和卢绾能顶得住匈奴人?”
夏侯婴出列说道:“陛下,赵国尚有邯郸、东垣坚城可守,燕国亦有蓟城,胡人多骑少步,定难克坚城。”
刘邦斟酌道:“按你的意思是不救燕赵?”
夏侯婴正色道:“不错,我大军先锋如今已入上党,绛侯、舞阳侯也已率军东来汇合王师,关中各地后勤皆以灭韩而备,此时去救燕赵岂不是被匈奴人牵着鼻子走。
况且河北平原极利匈奴骑兵军团作战,我军多步少骑,胡人多骑少步,何故以我之短而攻胡人之长。
最后就算双方无奈兑子,我失燕赵,而得韩代,居高临下东出太行,届时胡人亦不能守。”
若按此言,燕赵必将沦为战场,而且亦有利于朝廷削弱异姓王。
自从韩信投敌后,刘邦对异性王的戒心居高不下,虽然卢绾是曾经的儿时玩伴,而张傲更是唯一的女婿,但他们毕竟都不姓刘。
汉军打下来韩、代可以直接收回朝廷直辖,而救燕、赵,事成后依旧是封国,两者一比,自然各有衡量。
刘邦转首问道:“曲逆侯有何见解?”
陈平躬身作揖,说道:“陛下,韩信引胡裂国之害,远胜胡骑百倍,臣意灭韩为首,燕赵二王必能不负朝廷之望固守待援,淮南、梁、长沙、齐楚各国,当竭尽全力援王师而御匈奴。”
灭韩而削地方,刘邦心中已然动摇。
犹疑间只见侍者疾步而来,禀报道:“陛下,大军前锋骑都尉灌钧来报,在铜鞮发现了匈韩联军。”
刘邦拊掌笑道:“朕刚想速取晋阳,就得佳报,颍阴侯有个好侄子!
传令下去,各军部署不变,全军继续北进。”
“诺。”
刘邦继续命令道:“传令赵燕二王,令其固守国土,朕引军灭韩后,必携凯旋之师东进荡平胡患。”
“诺。”
事毕后诸将出帐,却见陈豨缀在最后,刘邦出声问道:“阳夏侯可有话说?”
陈豨转身抱拳道:“陛下,臣有一策,尚未思全。”
将众将遣散,刘邦笑道:“来人,看座。陈侯在朕面前当无所顾忌,但说无妨。”
陈豨谢坐,说道:“陛下,前脚赵王禀报匈奴大军东出,后脚匈韩联军便骤然南下,这其中似乎有些想将我军留在上党的意味。
若是按臣所想,在铜鞮和阏与一线,匈奴人和叛将韩信必然会竖坚城硬垒以待。
王师虽精,但面对坚城,也只能缓慢相持。
固臣想请陛下发一部奇兵重走西道,由平阳沿着汾水河谷北上,奇袭晋阳,从而断了东道阏与城中匈韩联军的退路。”
刘邦蹙眉道:“西道有昭余祈所限,沿途沼泽遍布,匈韩必定在邬城驻兵,你能翻得过去?”
陈豨跪地俯首,铿锵道:“臣为大汉九死不惜,愿请一试。”
望着跪倒在面前的陈豨,有时候被人背叛的多了,胆子便小了起来,比起韩王信来,陈豨的背后更令人难以放心,因为另一个韩信有横扫天下的本事。
刘邦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让陈豨先下去准备,言称要好好斟酌一番。
待陈豨走后,刘邦问道:“淮阴侯近来如何?”
“仆从来信,称侯爷在府中静心著书。”
刘邦闭眼斟酌几息,吩咐道:“传令,淮阴侯不遵王命,私自著书,由廷尉派兵看押入狱,待朕回来酌情定罪。”
“诺。”
第五十一章 月氏得信欲东征,匈奴大败铜鞮山
匈奴庞大的帝国版图周边并不只有一个敌人,在紧挨着右部草场的西域,一股反匈暗流正在汇聚。
张式这枚汉廷无心插柳而成的活子,正努力促成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进攻匈奴。
员渠城外,月氏大营中,半个月前在部族会议上月氏王塔塔果断下令,暂停了部族西迁的脚步,月氏各部开始加紧打造武器,收拢部族准备作战。
今日王帐内五部首领齐聚,塔塔高坐主位,直支都恩拔和纳氏干分列左右,在最尊贵的王位旁,坐着的汉使张式正襟危坐,手中紧紧攥着节杖。
帐中人虽多,但却静可闻针,大伙都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焦虑,只为等一个消息。
不多时,侍卫长亲自快步进帐,禀报道:“大王,跟随匈奴商队东来的人回来了。”
塔塔赶忙起身,喊道:“快快!请进来。”
商人进帐跪地,禀报道:“不负我王重托,臣随匈奴商队东至冥泽,现成功返回交令。
乌孙伊吾卢城中已没有匈奴骑兵屯住,据查,初秋时节匈奴右日逐王便下令各部,陆续收缩兵力东返。
河西的冥泽大营内右日逐王所部骑兵不足五千,再往东便是从各商队中打探而来的消息。
匈奴浑邪王部近半数人马被单于庭抽调。
跨过浑邪王部草场,前往休屠王部草场和漠北草原的走私马驼队空前繁荣,侧面说明匈奴人主力不在,各部缺人,对辖地内的管控有所放松。”
直支都恩拔兴奋的跳起来,喊道:“大王,汉使说的没错!匈奴人的主力都被冒顿抽调,去打汉国了!”
张式闻言也是心中一轻,匈奴人总算露出了破绽,他抓住机会起身一揖,笑道:“大月氏王,我汉家陛下已经对匈奴开战,现如今伊吾卢城和河西故土就在眼前,大王不趁势而起更待何时?
我大汉月氏两家合力,必能将匈奴人溺死在水潭里!”
塔塔兴奋的高举双臂,虔诚的喊道:“祁连山神护佑,垂幸我大月氏重归故土。”
帐中月氏贵族尽皆起身附和,唯有几个西来引路的大祭司面露不善,月氏西迁、改信两件大事决不能停!
望着月氏人在帐中祈祷,张式在西域呆久了,自然知道大月氏如今的实力不足以单独东进。
他主动出主意道:“月氏王,既然已经坐实了汉匈大战的消息,何不效仿中原当年六国伐秦之策,合西域诸国之力东进河西,破匈奴,复王都,届时就算匈奴人临时拼凑出来些军队,也定不是联军的对手。
焉耆王那边,外臣愿意前去说和。”
直支都恩拔紧跟着说道:“大王,下决心吧,出兵东征!”
此时兴奋过后的塔塔逐渐冷静了下来,匈奴主力不在河西的消息的确振奋人心,但机会摆在面前,却需要实力去实现。
西域诸国不会轻易动用本国的兵力,白帮月氏人收复失地,进而复国,就算许诺分了乌孙地也远远不够喂饱他们,但帐中人杂,塔塔又怎能跟直支都恩拔明说。
塔塔哈哈一笑,说道:“汉使的合力之策正应本王心意,届时少不了汉使与我月氏使节共同游说诸国,联焉耆、楼兰聚兵聚粮......”
塔塔正说着,却见纳氏干在底下疯狂使眼色,塔塔眼中余光一撇,不远处几个大祭司毫不掩饰的阴沉着脸。
塔塔立马会意,在东征未成的情况下,月氏人还不能断了自己的退路。
话音一改,塔塔转而说道:“汉使暂且先做休息,月氏人感念阁下带来的百灵鸟声,不过东征关乎月氏兴衰,本王也需要时间筹备粮草,整备部族,且待一段时日吧。”
张式明白举国之战前没有君王敢不谨慎,提点到了即可,若是硬逼反而不美,毕竟汉匈之战不会短时间内结束,再说王帐中几个衣着怪异的大胡子,对自己眼神杀已经很久了。
张式回敬一眼,握着剑柄暗狠道:“不挡路敬你们是客,敢挡路片刻让你们入土。”
张式走后,塔塔亲自下场抚慰了几位大祭祀,并立下承诺,那怕月氏重夺河西,也将改信仰,立国教。
月氏安抚祭祀,联合诸国,储备粮草步步皆需时日,但在上党郡的铜鞮山下,汉匈西部战场上,局势却是一触即发。
汉匈斥候在进行一场血腥的互相猎杀后,待摸清对方情形后,决定在铜鞮山附近列阵而战。
朝鲁以曼丘臣的两万韩军步卒为中军,一万余各部杂胡军组成左翼,以丘力哲哲的五千乌桓骑兵和乞伏阿歹的五千鲜卑骑兵为右翼,自己则亲率三千赤部狼骑押后。
而汉军在汇合了从河东郡赶来的周勃、樊哙军后,兵力达到极盛。
刘邦为了取得开门红,面对此战同样是精锐尽出,他命勇武的樊哙为前锋大将指挥全军,周勃、夏侯婴分掌左右两军,自己则亲自在中军压阵。
汉军前锋三军为了防止骑兵冲撞,布置弧形阵应敌。
望着面前由汉军组成的赤色海洋,连朝鲁这样久经战阵的骁将都不由气息一滞,他现在终于明白大单于为何要执意分汉军之兵了。
但为将者却难胆怯,身侧大纛上的狼头仰天长啸,胯下战马兴奋的嘶鸣、刨蹄,刀剑出鞘怎能退缩。
朝鲁不愿让汉军大部队从容展开,决定率先动手,冷声命令道:“左翼出战!”
令旗前指,只见须卜里台拍马而出,带领左翼骑兵快速打起马速,数万马蹄卷起漫天尘烟,裹挟着噬人之势直扑汉右军而去。
汉前锋军阵中,战车上观察局势的樊哙大感意外,人数处于劣势的匈奴人,在双方还未短兵相接时便突然发动了进攻,勇气可嘉。
但意外感转瞬即逝,面对右军阵前袭来的匈奴骑兵,樊哙立马做出应对,命令道:“让夏侯婴顶住第一波骑兵冲击后,缓慢后撤,届时中军会分一部人马从胡人的侧肋插入。
告诉夏侯婴,本将要他配合骑兵快速打垮匈奴人的左翼骑兵。”
“诺。”
须卜里台带领左翼骑兵万马奔腾,一进弓弩射程便迎头撞上汉军的漫天箭雨,但诸胡骑兵却如一头发狂的疯牛般不管不顾,落马者皆为蹄下肉糜。
蛮力冲过箭雨,左翼骑兵趁着汉军阵中弓弩空挡,直扑夏侯婴的右军大阵。
汉军战车为墙,成排的长矛手蓄势以待,准备迎接冲撞,不料迎来的却不是左翼骑兵亡命的驱马冲击。
须卜里台指挥第一梯队三千骑阵前突然调头,漏出来第二梯队五千弓骑兵快速接近汉阵,马背上的他们早已引弓搭箭,接阵的瞬间便将箭雨送入汉军阵中。
箭矢迎面,引来汉军阵中一片慌乱,诸多毫无准备的长矛手被射毙。
夏侯婴赶忙组织盾手结阵应对,却见匈奴弓骑紧跟着前军掉头,尾随其后的第三梯队骑兵打马加速,手持长矛冲击大阵。
一时间汉军阵前车毁人亡,马死人嚎,双方短兵相接,拼死搏杀。
紧接着左翼骑兵的第一二梯队,在须卜里台的带领下转瞬即来,连续的骑兵冲击下,逼的夏侯婴所部连连后退。
两军战酣,中军樊哙的大军迅速分出一部向右军支援,万人大阵像一扇巨大的门板合来,配合夏侯婴部挤压匈奴左翼骑兵的活动空间。
须卜里台瞬间两面受敌,却成功吸引了几倍于己的汉军人马。
战意满满的须卜里台率领所部左突右冲,借着马快跟汉军两阵周旋。
此刻也许就是击败汉军的契机,朝鲁决意喝道:“中军出击!丘力哲哲带本部骑兵压制汉左军。”
令旗向前,大鼓隆隆震天,曼丘臣指挥步卒中军向前推进。
丘力哲哲一声呼哨,带领乌桓骑兵对周勃部发动佯攻。
眼见匈韩联军全线压上,樊哙也被点燃战意,他亲自带前锋中军迎面顶上。
汉韩双方先是数轮对射,韩军借着弩优多射一轮。
随着两军中军间距离拉近,汉韩双方的士卒嘶吼着战在一起,矛捅刀砍,血流人亡。
一接战韩军的弱势便显现了出来,比起刚刚放下锄头的民夫军,出身南北两军的汉军精锐,皆是楚汉争雄后活下来的骄兵悍将,短兵相接下韩军根本不是对手。
望着中军接战后摇摇欲坠,朝鲁斟酌着是否要将最后的机动骑兵,鲜卑骑派上去支援。
犹疑间却见在左翼骑兵身后,突然杀出一支由东向西直插而来的骁勇骑兵,为首的战旗上灌字旗飘扬,正是朝鲁在战场上久寻不见的汉军骑兵。
朝鲁冷声道:“郎中骑兵。”
身旁的乞伏阿歹跃跃欲试,出声道:“大将军,听说郎中骑兵是汉帝的心头肉,不如让我部骑兵去杀一杀这汉骑的威风!”
神色严肃的朝鲁缓缓摇头,手臂向前一指,说道:“曼丘臣的中军步卒大阵已经开始动摇,此战胜负已分。
趁着汉中军援兵和郎中骑兵没有完成对我左翼骑兵的合围,你带本部骑兵去将须卜里台接应出来吧。”
乞伏阿歹扶胸应诺,翻身跳上战马,带领鲜卑骑兵直扑汉中军援兵和郎中骑兵即将形成的两军结合部。
身在重围的须卜里台起先还感觉汉军军阵不堪一冲,此时四望下,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往身后一望却是脊背冷汗大冒。
他赶忙下令放弃了对夏侯婴部大阵的进攻,赶忙带领左翼骑兵调转马头,迅速向北撤退。
但夏侯婴忍了一路,如何能轻易放走须卜里台,阵中的汉军全力出动,死死咬着须卜里台的退兵不放。
第五十二章 西败东进断后路,南警北撤空设伏
灌婴率领郎中骑兵快速合拢对匈奴左翼骑兵的包围圈,拼杀间却见鲜卑骑兵打马北来,赶忙分出千骑前去抵挡。
乞伏阿歹率领鲜卑骑先是假做猛冲郎中骑的侧后翼,待望见灌婴分兵来挡时,乞伏阿歹只留下千骑纠缠,大部队立刻借助马力掉头转而去冲汉中军的步卒方阵。
柿子专挑软的捏,鲜卑骑与左翼骑兵一前一后猛冲汉中军分出来的步卒大军,亡命的须卜里台和乞伏阿歹互相配合,两面受敌下的汉军步卒大阵被杀穿,鲜卑左翼两军汇合后立刻北撤。
眼见胡马得到接应,包围圈瞬间被撕开口子,灌婴赶忙喝道:“快让骑都尉带人去堵口子,要快!”
灌钧得令,扯缰拍马带着本部诸骑甩开左翼残兵,打马一路厮杀,硬生生将须卜里台北撤的骑兵拦腰斩断。
奈何主将须卜里台已被乞伏阿歹救走,汉军的包围圈内,只围住了六七千杂胡骑兵。
朝鲁见乞伏阿歹得手,果断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中军曼丘臣闻号如释重负,赶忙舍了前部跟汉军搅在一起的韩军士卒,组织其余人马后撤。
击溃韩军的樊哙刚起意带兵追击,偏头一望自家左军阵前,顿时心生忌惮,游荡在阵前的乌桓骑兵得到了两千赤部狼骑的支援,要是借机向着自己肋部突插一刀,局面恐有翻转之危,无奈樊哙只好放走了损失过半的韩军步卒。
丘力哲哲见状也不愿意跟周勃部再做纠缠,乌桓骑兵迅速撤离战场。
望着胡骑远去在满天的灰尘中,汉军诸将只好将转为吃掉包围中的左翼骑兵,放弃追击。
匈韩联军一路北逃,沿途兵散也是无可奈何,但精锐未溃,最终撤回阏与防线的联军数量只有出征时的一半。
其中损失最惨重的莫过于韩中军和左翼的杂胡兵了,倒是匈奴核心骑兵并未伤筋动骨。
朝鲁回到大营后,对汉军悍卒之强深有感触,决定摒弃野战打法,要跟汉军在阏与防线的深沟壁垒间打呆仗,用杂胡的命跟汉军兑子。
韩王信自然也从曼丘臣口中感受到了老皇帝的愤怒,匈奴人不知道汉军的内部详情,但他心中门清,南北两军和郎中骑都是汉军绝对的精锐,韩军打不过实属正常。
通过这次战败的影响,朝鲁跟韩王信的看法终于趋近,匈韩联军接下来的战术就是依靠阏与防线,结硬寨打呆仗,依靠深沟壁垒与汉军相持,有着九原秋粮与太原等郡的收粮,匈韩联军的粮草年内无忧。
汉军将铜鞮战场上的胡骑吃掉后,清点数量必是大胜之姿,但细品下却收获一般,刘邦帐下像刘敬等懂行的匈奴通,一看就知道这些俘虏当中多不是匈奴本部人马,其中老弱混杂,黄皮白皮皆有,匈奴人这是在借着汉军的手,清除国内不稳定的杂胡部落。
但此次大胜虽未至臻完美,却是恰逢时机的一场大胜,汉廷给了匈奴东出一计强有力的回应,也增添了汉廷高层对灭韩驱胡的信心。
刘邦趁机传令庆功降爵犒赏士卒,一时间汉军军心大振,大军气势如虹,直奔阏与而去。
铜鞮战败,很快消息便由信使传到了冒顿耳中,此时他正在带屠耆军穿过土门关。
围困东垣的青部狼骑被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接替,经过休整的青部狼骑和养精蓄锐已久的白部狼骑汇合,青白两部狼骑组成了大军前锋,准备沿着邯郸广阳道进兵蓟城。
之所以前锋大军还未开拔,一方面是金帐在休整调配各部,另一方面则是金帐内左右诸王对先赵后燕,还是先燕后赵产生了分歧。
金帐内,满头华发的老王阿矢斯力率先说道:“大单于,铜鞮战败说明汉军并非孱弱可欺的黄羊,此时我军当先克东垣,再攻邯郸,灭赵为先,步步为营即可,燕国就在那里又跑不掉。”
右贤王都也该紧跟着说道:“此话老臣倒是觉得欠妥,如今汉军主力被金帐骗到上党,其主力随时有可能重新东来,我军当趁着这个空档,从速突袭燕国国都蓟城,跟阿尔斯楞合围燕王卢绾,吃掉燕军主力,断掉汉廷的指头。
再说东垣、邯郸皆为赵国坚城,非大股步卒耗时费力难克,我军除随行的锐健营外,皆是骑兵精锐,何苦自捆手脚在坚城下。”
见都也该有意迎合单于,阿矢斯力眼露厉色,提声反问道:“那右贤王如何保证能攻的下来蓟城,若是我匈奴大军向前不能攻克蓟城,身后又被赵国切断退路,我铁骑在强悍,也不能不吃不喝!”
左右两王的两条路就是求稳和冒险之间的抉择,冒顿自然清楚自己的部队,土门关前锐健营已经展露了实力,不过仅仅靠着两万余人去打邯郸这样的大都坚城,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并未想过此时灭赵,匈奴铁骑的第一刀只能砍在卢绾身上,为此冒顿不惜将大军的后路切断,学霸王破釜沉舟。
不待都也该还嘴,冒顿起身做出了决定,道:“传令朝鲁,派兵守好井陉西口。车寻,派人进入井陉,沿途砍树推石阻塞陉道。阿古达木、赛罕带领前锋军即可启程,在赵利的指导下直奔蓟城。
柯尔克穆图、狐贺鲁率领右温禺鞮王、右渐将王两部率先开拔,右贤王、右谷蠡王、左谷蠡王三部,黄黑两部狼骑、屠耆军、锐健营依次开拔,一日后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撤围东垣,随大军北上。”
满帐诸将尽皆应诺,唯有阿矢斯力眼露担忧,大单于威望太高,乃至于他要带着匈奴人最精华的部队前去冒险,而所有人却都甘之如饴。
冒顿亲自走到阿矢斯力面前,诚恳的说道:“王叔,大争之世,宛如河中百舸争流,我匈奴若不激流勇进,只能泯灭在诸国中。”
阿矢斯力起身低首扶胸,叹道:“老臣只是不愿意见大秦北伐之事再起罢了,老马不如幼驹,老臣遵令就是。”
......
蓟城中,燕王卢绾初秋便带兵前去渔阳御胡,如今城中主事之人是燕相国温疥,此时他拿着赵王张傲的报警信蹙起了眉头,比起胡人打进赵国的恒山,他更在乎燕赵间跳过中央直接沟通,会不会引起朝廷的忌惮,他不想给燕王和自己找麻烦。
“温相,按赵王所言,匈奴人攻破了土门关,兵锋直指赵国的恒山郡,赵王预警蓟城难道是怕胡骑北来?”
温疥摇头,说道:“赵王莫不是小题大做了,匈奴人难道专为我燕国而来?你我跟边境诸胡打交道的还少了?在他们眼里燕赵有何不同,都是抢掠的好地方罢了。
本相虽不知兵事,但也知道将士们要吃饱饭,才有心思作战,你看看大王在渔阳鏖战多日,蓟城的米粮可曾断过。
按本相看匈奴人要来,起码要先攻破东垣,占了赵国的恒山,才能有后勤可依,攻我燕国。
先不说匈奴人有没有这个眼力见,就实力来看,朝廷的大军已经北伐韩代,难道匈奴人还有实力分兵前来?多半畏朝廷兵锋,劫掠些天便退了。”
“那相国的意思,咱们否了此议。”
温疥蹙眉沉吟,道:“将赵王的信直送渔阳前线,让大王斟酌。
我燕国主力尽在大王身侧,蓟城此时空虚,听底下县令禀报又发现了叛王臧衍的踪迹,咱们不得不防。
你先派人将城内当年跟臧荼有联系的几个大族看住,让燕赵边境的巡逻队警醒着些,一有情况,立马飞报蓟城。”
“诺。”
......
随着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三部撤围东垣,过了半日城内的张候发现了端倪,待命士卒将封死的城门打开,斥候出城带来匈奴人北去的消息,张候猛然一惊,匈奴人北去燕国了!
“四将军,匈奴人奔着燕国去了,咱们要带兵追吗?”
沉吟片刻张候吩咐说道:“先将匈奴人北上的消息加急送往邯郸,请示大王要不要出兵。”
“诺。”
望着信使离去的背影,张候又吩咐道:“墙上的士卒今夜不得放松,谨防匈奴人去而复来。
城内的骑兵先集结准备起来,待邯郸令来,是追还是收复土门再做计较。”
“诺。”
东垣城往北的驰道上,两侧金黄的麦穗随风结成麦浪,但却没有农夫前来收割,就连天上的飞鸟也是忍住麦香诱惑,盘旋几圈便飞走了。
夕阳下,趴在田埂上的诺珉百无聊赖,嘴中咬着麦杆解闷。
望着太阳下山他终是忍不住起身走出了麦田,不一会恩赫和奥敦格日乐也凑了过来。
南望着东垣方向,诺珉叹道:“这东垣的守将也未免太谨慎了些,我军撤离了一天,赵军除了两三个斥候,居然没人来追。”
奥敦格日乐不耐烦的哼道:“估计他早被咱们的马队吓破了胆。”
诺珉望着两人问道:“怎么样?还等不等?”
恩赫说道:“搂草打兔子,咱们花了时间,却连兔子的影子都没见到,继续等时间上来不及了,我三部在此停留了一天,晚上赶赶路还能追上单于的大部队,要是冒险再多等一天,怕是有违令之忧。”
奥敦格日乐不耐烦的喊道:“这一到南边打仗,怎这么费劲哩,不等了,省的在地里喂虫子。”
诺珉带着些不甘的吐了麦杆,说道:“罢了,罢了,算这伙赵军命好,撤。”
说着诺珉一个呼哨,只听后续麦田里呼哨声不断,连片的麦田里,三部骑兵扶起战马,去掉伪装,在驰道上重新列队,很快便又驱马走了起来。
诺珉在马背上命令道:“今晚要加快行军,各部自食肉干。”
话音刚落就望见几只在田地里因崴脚而遗弃的战马,暗骂一声晦气,诺珉率军打马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