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汉军神速灭叛燕,漠北帐中有勾连
燕南战场上,汉军主力猛攻范阳城,燕军拼死抵抗,数日消耗下来,燕王臧荼却感觉吃不消了起来,汉军这是要在此地跟自己搏命。
臧荼招来底下诸将商议,待他说出顾虑,便听军中有人说道:“大王,咱们固守,这底下人的士气一直都不高,善守者必攻,趁着我坚城吸引汉军主力,出奇兵趁其不备,击汉军侧腹,或可胜之。”
闻言,前些日子吃了败仗的辽东骑兵将领纷纷出声支持,皆言上次只是因为中了汉军诡计,此次定要斩刘邦头来报燕王。
见诸将求战之心不怯,臧荼也觉得自己休养生息多年,又在自家地盘上,没道理小败一场,就虚了劳师远来的汉军。
多日来的守势,同样迟滞了汉军强劲的兵锋,感觉优势在我的鼓动下,臧荼决定分兵击汉,并且再次派出精锐骑兵,以求败而可退。
燕军出营时,同营的乌乌纳钦只是察觉燕军在秘密调动,熟不料燕军分兵的消息很快便摆在了刘邦的案前。
将密信递给卢绾,刘邦笑道:“看来太尉的分兵之计,可行矣。”
卢绾笑道:“果然,臧荼安耐不住,请陛下速击之。”
汉军派出郦商率部迎击燕军,并派周勃引兵护住其侧翼。
郦商率军与燕军在龙脱遭遇,望着对面的燕军,郦商勒马大笑道:“今日合该我军得功。”
郦商指挥车阵迟滞燕军骑兵冲锋,随后借着弓箭掩护,率先杀入燕军阵中,勇武的郦商亲为先锋,引来诸军拼死而战。
战过两轮,燕军发现自家骑兵居然在汉军步卒中讨不了好,又惊惧交手过的汉军骑兵会突然杀出。
见势不妙的燕军将领知道自家原计划偷袭汉军侧背的意图已经破灭,焦灼下怕汉军援兵骤至,遂转身下令撤军,却不料被郦商杀急眼的燕军直接全军溃败。
郦商见此指挥大军追击燕军,后续周勃率军先来,两部合兵共追败兵,燕军败兵带着汉军一路跑到易县。
此时臧荼带燕军援兵好赖止住了颓势,结果双方再战一场,士气如虹的汉军再败燕军,臧荼带兵败走,易县一丢燕国的燕南防线被汉军打破。
汉军借机主力全线猛攻燕南防线,破之。
臧荼引以为傲的依托待变,如今托没了,燕军全线溃败,就连臧荼本人也被樊哙擒住。
此时在乱军中的乌乌纳钦也是一脸懵逼,燕国好歹十多万大军,居然这么快就败了,惊诧的他跟着臧衍一起跑,好赖没当上汉军的俘虏。
乌乌纳钦跟着臧衍北撤时,听闻了臧荼被抓的消息,臧衍知道汉廷不会轻易放过自家,遂带着家眷跟随乌乌纳钦一起返回匈奴。
臧衍想让匈奴插手汉燕大战,无奈此时的柯世列只能报以苦笑,单于庭调了左部的骑兵前去九原平叛,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临时征招时间上也来不及,只好安排臧衍先住下,静待单于庭回信。
刘邦在臧荼口中得到了匈奴人也想插一脚进来的意图,警惕起来的他立刻让樊哙带兵速取代地,并加快了汉军对燕国境内的掌控,抢先将燕代长城控制在了自家手中。
燕军中大量的战马算是小解了一波汉军缺马的窘迫,虽然都是阉马无法繁育马驹,但这些战马大都在壮年,还有些日子使唤呢。
望着眼前俘虏燕军的数万匹健马攒动,刘邦意识到了中原与草原之间战马数量的巨大差距,燕国毗邻草原就能组织起跟汉军规模不分伯仲的骑兵队伍,匈奴人的骑兵将是这个数量的多少倍?
遥望北方的刘邦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对草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汉廷同样如此。
中原的缺马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战乱,从燕军俘虏口中探知,辽东骑兵也是近一段时间内获得了大批的草原战马,从而致使其数量短时间内暴涨。
而结果便是臧荼短时间内培养不出来嫡系骑兵,只能将境内无根基的胡人拿来就用,这也是辽东骑兵对上汉军时,常常怀有二心的原因。
北面草原上的匈奴人故意卡着战马的源头,却又肆意支持着燕军反叛,这位素未谋面的匈奴单于看来并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自家事繁,对付胡患显然不是汉廷的首要任务,但不论是除去异姓王还是击胡除患,战马都是少不得的东西。
既然自家战马少,就只能专用了,刘邦拒了诸多前来讨要马匹的将军,将这些辽东军马全部下拨给灌婴的郎中骑兵,以增加其数量。
平燕战场上的辽东骑兵给刘邦的印象同样深刻,他下令灌婴在原辽东骑兵中着优挑选兵员,其加入军者同样不乏悍勇的胡人将士。
之后刘邦随军入代巡视秦长城而望草原,作为中原的主人,此次来到帝国北境,登高观望无际的草原,热烈的北风吹着刘邦的战甲锦袍作响,他心中的豪情万丈自然是不缺,望着土黄色的长城巨龙攀附在高山峻岭,穿梭在云端,两侧汉匈的万里边境山水各异,想守住这长墙着实不易。
回去的路上刘邦以功最盛者为理由,封了卢绾为新燕王,或许此时在他脑海里除了长城防线,还想再筑造一套边境的封国防线,以抵御北方的匈奴人。
燕国被汉军快速平定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行军途中,冒顿看着消息并不感到意外,汉廷不会轻易给他插手进中原的机会,再加上此次九原的意外叛乱,单于庭也没工夫去管燕国的事了。
冒顿嘱咐柯世列继续跟新燕王卢绾打交道,勉力维持在燕国进出关的草原贸易,若是不成便只能靠着走私来弥补草原物资需求的巨大缺口了。
车寻跟朝鲁两人将九原的军政重新调了回来,秦人官吏大量的被拨出,秦军也被分化,单于庭的高压下,九原日渐可瘦。
冒顿没有选择相对怀柔的政策,皆是因为他重新下令重启秋祭,只不过时间推到了冬初时节,而九原的种种,则是单于庭给金帐贵族们的交代。
车寻带着枷锁在沿途秦人百姓的送行中,踏上了北去单于庭的路,他将带枷前往单于庭请罪。
漠北须卜氏营地,须卜起讫正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一旁的丘林氏族长狐能坐不住了,上前望着须卜起讫竹简上的鬼画符瞧不出个明白,拿着支毛笔说道:“我的右骨都侯啊,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学秦人画这些鬼画符,咱们匈奴人的手是用来拿刀枪,缚苍狼的,如何能拿着根短杆顺毛。”
见丘林狐能作势要摔笔,须卜起讫连忙制止道:“老兄可别坏了这狼毛笔,我好容易托人从中原带回来的,如今汉匈商路断绝,单此一支够换十匹壮马的了。”
丘林狐能眼神微跳,惊道:“这笔是金子做的不成!”
须卜起讫摇了摇头,自得的解释道:“此笔非金子所做,但其用远胜黄金。”
不想继续掰扯的丘林狐能放下笔,不屑的说道:“我是个粗人,只认摆在面上的金子,那能跟你老兄一样,为了博得大单于的高看,学些羊角牛蹄子的东西。”
须卜起讫放下笔,笑道:“楚王好细腰,诸臣皆缩食以博君王心,起先我也是上行下效,不过后面倒是发现乐在其中。”
丘林狐能端着美酒,不屑道:“你之乐,可不是匈奴人该有的乐趣。”
须卜起讫围坐上去,又摆弄了会帐中的火堆,说道:“你家自丘力讹乐帮助青葛叛乱,子弟付命征战,好容易熬到今天,不好好过日子,掺和进右部的反战却是为何?”
丘林狐能无奈道:“我就是拿不准右部这帮人的心思,趁着大单于还没回来,才特意找老兄问问。
铁托在右部转了一圈,谁都知道他代表着大单于的心意,大伙都礼敬铁托,搞得我心神不宁,一旦单于南征,我部怕是夏天就得动身,到时候牛羊不死绝,也差不多了。”
须卜起讫说道:“南征是大事,非单于率性而决,乃是大势,此议我也是支持的。”
丘林狐能又说道:“那老兄可能为我的儿孙们在九原弄到些牧场,这样我部也好就近调兵。”
须卜起讫摇着头笑道:“这才是你此次想办之事,老兄可是打错了念向,大单于处置了九原的秦人,让车寻步行至漠北认罪,就是提前处罚,让我等在金帐莫要再言,你却还想在九原再得牧场,岂不是要秦人给你让地。”
丘林狐能咬牙道:“秦人都叛乱了,大单于为何还如此不公,将秦人全部贬斥为奴,给每家每户发上几个,我看那个秦人敢反!真是白瞎了好地。”
须卜起讫说道:“九原你是不要想了,大单于已经命令赵相准备明年的春种了,此次大单于对九原的粮秣势在必得,谁惦记此事就是坏南征大事。
至于不听话的,后果嘛你应该比我清楚。”
丘林狐能无奈叹道:“罢了,说不过你们,受着吧。”
说着丘林狐能话锋一转,将身子压过来,低声道:“老兄没想过再上一步,总好过在个赵人的屁股底下受气。
要知道,咱们几个老兄弟还是有几把子力气的。”
须卜起讫瞳孔一收,笑道:“好说,好说。”
见话已经到位,两人寒暄几句,须卜起讫便将丘林狐能送出了大帐。
第二十四章 皇家历来亲情短,竖子聚众意偷马
单于庭大营外的高岗上,惜月正带着儿子罗姑比焦急的眺望着西南方向。
不久天边的地平线处出现一个黑点,随着时间推移,黑点慢慢放大,长长的驼马队伍缓缓驶来。
驼铃声愈发清晰,随着打头骆驼上插的旗子望去,很容易能分辨出这是屠耆军护卫下的河西使团。
遗留在河西的月氏部落,以卑恭的姿态前来匈奴单于庭朝贺,为首的正是去年冒顿新封的卢侯王肃合台和折兰王图里。
望见马背上的肃合台,惜月终是没有忍住多年来对亲人的思念,她迫不及待的跑下高岗,挥手呼喊道:“三哥,肃合台哥哥。”
马背上的肃合台闻声望去,发现是惜月时也是激动不已,他不待马停稳便跳下了马背,这对多年未见的兄妹终在漠北草原相拥在一起,高兴的泪水在两人眼中夺眶而出。
望着昔日的小女孩以为人妇,肃合台关心的问道:“月牙儿,这些年你在匈奴还好吗?”
伸手抚去泪痕,惜月笑着回道:“都好。”
望着要强的妹妹,肃合台不禁愧疚道:“终是我们月氏男人们无能,让月牙儿无家可还。”
惜月在单于庭多年,自然深知其中的忌讳,她倒是不愿意在此事上纠结,见队伍中的屠耆军官打马过来施礼,应了礼后惜月便拉着肃合台转身去寻儿子罗姑比。
望着扭捏在奶妈身后的罗姑比怯怯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打量着素未蒙面的舅舅。
惜月拉着罗姑比,笑着为双方做着介绍,不过,似乎罗姑比对突然冒出来的肃合台舅舅并不感冒。
倒是肃合台命人带来送给他的礼物,一匹矫健的小月氏马时,两眼放光的罗姑比立刻乐颠颠的向前窜去,伸手抚摸着小马简直爱不释手,虽然另一只手依旧牵在母亲手里,但小人已经想着如何去哥哥面前显摆了。
惜月陪同肃合台一行回到单于庭,作为单于庭亲封的卢侯王和折兰王,冒顿不在,肃合台与图里便先带着贡品前去大阏氏帐,拜见胡笙,待交接了国事,两人才回到了惜月的大帐做客。
跟随惜月陪嫁来的月氏侍女为两人端上家乡的美酒佳肴,再次吃到地道的月氏美食,图里红着眼眶,不禁说道:“未曾想在惜月公主这里,老夫又体会到了些许当年在月氏国的感觉。”
一听这话,肃合台赶忙低声提醒道:“老族长慎言。”
图里满不在乎的端起金杯,饮了一大口,感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河西的族人有魄力的都往西跑了,没魄力的都去了羌部,我俩听起来是个王爷,实际部族加起来,还不如原先月氏的一个大部族,再过两年,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了。”
知道图里这话,被旁人听去,必然会给惜月惹来麻烦,但河西月氏真没几个人了,肃合台只好对着惜月报以无奈的笑意,多担待吧。
老图里如今满头白发,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雄心,也许是旅途劳累的缘故,没饮几杯,图里便倒在一旁不省人事,被侍卫抬着下去休息。
惜月担忧的看着这一切,为肃合台斟满金杯,柔声叹道:“三哥,看来你们这些年,在河西过很压抑。”
肃合台端着酒杯,笑道:“月牙儿,我们留在河西的月氏人本就是亡国之人,能活着就是大幸了,不低头,昭武城就是我们的下场。
算了,不说这些了,在我的卢侯王牧场,听往来西域的商队相传,咱们西迁的月氏人,已经在二哥的带领下在西域站住了脚,王庭花费代价贿赂沿途诸国,让部分族人成功西迁到了伊列水流域。”
再闻乡声,惜月眼中尽是担忧,只是为了让肃合台安心,才应承道:“那就好。”
熟知匈奴国内情况的惜月,在心里忌惮着月氏与匈奴之间再开战火,双方最好是躲的远远的,相安无事最佳。
肃合台环顾四周,见侍女们都退出帐,这才压着声音问道:“月牙儿,罗姑比逐年长大,你难道不为他早做打算吗?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月氏人的血脉,若是今后能登单于大位,将来必利我月氏。”
一听肃合台有意让她带罗姑比争储,惜月心中立马警惕了起来,本就是亡国遗族,三哥的心思似乎放错了地方。
惜月敛去了亲人相见时的笑意,直接肃面说道:“匈奴左贤王早立,其母族又是漠北有数的强部,地位如磐石般稳固。
三哥何故要自寻烦恼?单于因左贤王事已经重惩了呼延部,可见其心意之坚。
就连稽粥的舅舅都因此事被罢相,我家本就是雀落屋檐,何敢再觊觎大位?
月牙儿只想吾儿能健康长大,至于今后的富贵,他的父王、哥哥皆是草原之主,今后自然不差。”
见惜月当面拒绝,肃合台明白了她的心意,此事本不强求,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此话过后,亲意难续,兄妹两人终不如幼时亲近,待肃合台吃饱喝足,便散了。
惜月可以放下对匈奴的仇恨,但作为王子肃合台却身背复仇大任,他有试探惜月的心思,起因还是因为年前,他曾无意间接触过一支向西的驼队。
那商队的领头人是个粟特人,说是趁着汉廷最后一波封关,赶忙从陇西逃了出来,驼队两侧挂着的沉重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中原漆器。
这本是件不起眼的小事,沿途的部族雁过拔毛,随意征点税也就了事,卢侯王部每天接待东来西往的商队海了去了,那能事事明白,但肃合台手下的几个老卒长吃这条线,从驼队的布置中发现了些许端倪,为了讨赏两头吃便报了上去。
临时起意的肃合台绕过匈奴的驻部使,派人前去跟踪监视,发现这商队的领头人虽然是粟特人,但商队中真正管事的,却像是些训练有素的军人,肃合台派去跟踪的人也险些被弩机射杀。
不待肃合台细细寻思,商队走了没两日,掌管陇西汉境通道的休屠部骑兵便沿途寻来。
肃合台见匈奴人如此大张旗鼓,抱着总不能让匈奴人好过的心思,出手为那商队遮掩了一二。
事后肃合台跟匈奴驻部使私下攀谈下,套出来话,原来西去的商队中发现了持节的汉使,休屠王部劫杀了一部分,但未尽全功。
匈奴人有了对手,这是肃合台乐见的事情,同时也激起了他心底深处复仇之火的燃烧。
冒顿尚在九原返回单于庭的路上,随着本已取消的秋祭,又被拾了回来,单于庭营地内陆续有国内的各部酋长赶来。
胡笙主持大局的忙前忙后,倒是得空漏了儿子,随着贵族们到达,贵族子嗣随行的也不少,稽粥身边霎时多了许多玩伴。
半大的小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一帮人乌泱泱骑着马,在单于庭各个营地间偷羊赶牛,给各部添尽了麻烦。
稽粥的伙伴里,有海梨猛哥的儿子安格尔和他的伴搭李秦,有冒顿特意派给稽粥的伴搭柘木罕,还有狼骑诸将的子嗣,同行的伴搭加起来,得有数十骑,都是响当当的半大小子。
因为最近疯玩慌了学业,稽粥没少受母亲的说教,今日能偷跑出来,多亏在乌芸姑姑那里讨了软。
嘴里嚼着狗尾巴草,稽粥惬意的躺在草坪上望着蓝天晒着太阳,他的不远处,几个秦将的孩子正在罚站,其余的匈奴孩子也在另一边站着,双方的眼神来回搏杀。
柘木罕是里面最大的小子,被稽粥任命为监察官,见时辰差不多到了,他便挂着腰刀跑了过来,说道:“左贤王,两队人惩罚的时辰到了。”
闻言,稽粥一股脑从草地上跳起来,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说道:“都喊过来吧。”
望着懒洋洋凑过来的诸人,稽粥小手一背,学着先生讲课时的样子,哼道:“竟然大伙都入了本王的小屠耆营,那今后就都是手足兄弟,要是谁再敢背后乱嚼舌根,说些伤兄弟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生羊舌头本王给他备三大盆,让他好好给本王嚼!
这次是海梨猛哥舅舅的安格尔,以及他手下的伴搭李秦,和狐贺鲁叔叔的小儿子噶日乐,因九原的事情拌的嘴,噶日乐先挑的头,动手后还被李秦打飞了一颗牙,后面的混战大伙都有参与。
如今罚也罚过了,噶日乐、李秦,你二人可有话说?”
两人相对一眼,皆哼道:“没话说。”
见事摆平,稽粥心中有些小窃喜,果然秦人师傅讲的故事小王没白听,事了了,无聊便又来了。
“左贤王,咱们兄弟几十骑兵马在手,总不能大好午后,就这么杵在草地上晒太阳吧,偷羊自肥如何?”
“对对,找点事做,也让大匈奴知道知道我们小屠耆的名号。”
安格尔刚露了怯,便见机提议道:“左贤王,附近的羊圈都被咱偷过来了,早没了意思。
不如咱们去盗马吧,我跟父王来单于庭的路上,路过了好大一个马场,里面的战马膘肥体壮,数量得有千余匹。
路也不远,我睡了一会就被母亲喊醒,说是到单于庭了,估摸不太远。”
稽粥和小伙伴们一听立马来了精神,齐刷刷围了过来。
噶日乐说道:“安格尔打西南来,咱们此时正好在单于庭大营的西南方向,顺路!”
稽粥也是心动,说道:“天意如此!咱们一人一马,走起。”
第二十五章 肆意妄诸子为俘,狼主南顾风起时
安格尔带着稽粥等人一路纵马向西南疾驰,跑到日落时分才赶到了安格尔口中的马场。
一行人栓了马,隐蔽在马场就近处的树林里,不一会派去望风的李秦弓着身子和两小子跑了过来。
李秦用石子当地标,讲道:“左贤王,马场里有数千匹健马,现在都已经吃饱入栏,看守的士卒有一队人马,还有五条猎犬。”
一听不是牧马人而是守军,便知道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马场了,柘木罕好心的提醒道:“左贤王,大单于令里洗劫军马场可是大罪。”
稽粥抬头望着柘木罕呛声道:“咋啦,怕了?”
周围小子们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皆是居高临下的蔑视,柘木罕不自然的低下头,咕哝道:“没有。”
稽粥白了他一眼,骂道:“瞧你这胆子,白长这么高个了。”
众人商量了一会,稽粥吩咐道:“咱人比守军多的多,守军都是成年汉子,力气比我们大,但绝对没有咱们身轻如燕的滑溜。
安格尔你带人去吸引守军的注意,本王分一半马给你,引他们追,注意屁股上多垫两层皮子,防着狗咬。
本王带其余人反方向溜进去,将这马场里的马,一勺烩喽,到时候给你们记头功。”
几个小子有模有样的应道:“谨遵左贤王令。”
安格尔带着李秦几人拴好马,留下一人接应,剩余人匍匐进马场。
刚翻过木栅栏,还未来得及动手,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狗叫,不等暗骂晦气的李秦把话说全乎,五十米外的猎犬狂奔而来,一个慌了神的小子最先吓出了声,几人顾不得多想,连忙起身往接应点跑去。
狗声引来了守军骑兵的注意,哨骑打马而来,望见了被猎狗撵着的安格尔等人,立刻高呼道:“十夫长,这有小贼。”
逃跑的几人此时那里还有抵抗的心思,弓箭都拴在的马背上,慌乱中更是连随身的剑都拔不出来,随后也就没了想抵抗的下文。
倒是李秦慌乱下用剑当棍使,喝退了几次扑上来的猎犬。
“李秦,你身后又有狗来啦!快跑!”
“快跑!快跑!”
李秦对付猎犬的功夫,五六名骑兵迅速打马包围了安格尔等人,截断他们的去路,在草原上像赶鸭子般收拢了口袋阵,骑士们套马杆抽的飞起,捣乱的小子们抱头鼠窜,最终一个都没跑掉,全部被绳索绑成了串,当了俘虏。
骑兵单臂拎起来挣扎的安格尔,送到了十夫长面前,笑道:“头,这小子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
十夫长望见了安格尔腰上挎着的黄金腰带,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能来盗马的人可穿不起这身东西,但穿着富贵的人为何会来盗马?不待十夫长细想,就听见了身后骑兵的呼喊,马圈里的马群发生了骚动。
原来稽粥他们以为安格尔成功了,迅速冲了上去,先用绳索套着马场的木栅栏,利用战马的冲力拖垮了个口子,马群正在被几个小子用套马杆驱赶着出圈。
十夫长不禁笑道:“没想到这些笨小子居然还有同伙,有点意思。
留下一骑看着这些小子,其余人配合抓头,我要活的。”
守营骑兵迅速打马出动,拿出套马杆和套索,两两间互相配合,训练有素的开始抓头。
稽粥等人刚赶出十余匹战马,就见四周守军打马散步而来,众人知道露了馅,此时那里还管什么盗马。
“快逃!守军发现了!”
稽粥果断高喝风紧扯呼,伙伴们闻声四散而逃,滑溜的他们很快成为了守军骑兵套马杆下的战利品,唯有柘木罕一路骑马护着稽粥狂奔。
慌不择路的两人被一组守军追击,再快要追上时,柘木罕躲过飞来的套索,跳马先撞飞了一名守军。
又抢马靠过去,拼命去扯另一个骑兵的缰绳,最终双双摔下马磕破了脑袋。
柘木罕以一敌二,这才让稽粥有时间逃跑,避免了匈奴左贤王提前当上俘虏。
望着磕晕过去的柘木罕,起身的两骑兵都觉得这小子又命大又勇敢,便将柘木罕丢在马背上,待又追了些时间,两人才放弃了对稽粥的搜索。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稽粥慌不择路,大半夜的游荡在草原上,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吓傻了的他在马背上四顾草原,想起柘木罕冒死救他后跌落马下生死不知,泪水竟不争气的留了下来,抹着泪暗骂这傻子干嘛对自己这么好。
稽粥仿徨的时候,单于庭内胡笙可是快急出了眼泪,十几个贵族家的孩子集体失踪,逼的她直接调动了驻守单于庭的狼骑四散寻找,可惜依旧了无音讯,搜索的范围越扩越大。
显然稽粥的运气似乎格外的好,当他决定回去救自家兄弟们时,在路过一处树林被从天而降的大网捆住,连叫喊都没发出来,就被哨骑出手击晕,成了俘虏。
原来稽粥误打误撞的跑到了北归狼骑的面前,哨骑向前搜索前进下,发现了他,这才设局逮人。
哨骑的十夫长瞧出了稽粥身上挂着的玉佩不是凡物,迅速逐级上报,很快稽粥就被阿古达木送到了冒顿帐中。
冒顿也未想过会跟儿子如此见面,细问下这帮崽子居然敢将注意打在军马场上,关键是几十号人,居然只侥幸逃出来一个,简直丢光了他们老爹的脸。
好在稽粥作为老大,还惦记着被俘的兄弟们,冒顿便派阿古达木带着稽粥前去解救,之后又重赏了守马场的十人队,赐了酒肉。
冒顿并没有责罚稽粥,只是让他在帐内罚站思过。
庆格尔泰进帐说道:“大单于,狼骑来报,说左贤王并诸子失踪,单于庭已经找疯了。”
冒顿瞥了一眼稽粥,说道:“派人去告诉大阏氏,这帮小子前来迎接王驾,如今皆在行军营帐中,令单于庭不必再做寻找。”
庆格尔泰领命而走,望着扭捏在前的稽粥,冒顿说道:“作为储君,令自己身陷险地。作为子女,令母亲忧心。作为主帅,不明敌情,指挥无能,战败后又弃部而走,令部下寒心。
你常常自诩英武,却被两三哨骑就轻易擒拿,我的脸都是烧的。
希望此次你能谨记教训,运气并不会总是眷顾着你。”
挨训的稽粥耷拉着脑袋,纠结的玩弄着手指。
望着还小的儿子,冒顿心中也生出些许不忍,但稽粥已为左贤王,对待他却不能过分溺爱。
冒顿收回心神,继续说道:“明日一早,你带着自己的弟兄们,跟随大军步行回营。”
“啊!”
稽粥闻言满脸愁苦,近百里地呢,但他不敢违逆父亲,只好规矩的行礼应诺。
待冒顿回到单于庭,望着跟随大军走回来的几十个小子惨兮兮的,胡笙那里还猜不着是儿子闯了祸。
不过胡笙教育稽粥的事情比起即将召开金帐大会,自然是小巫见大巫。
一进金帐,还未来得及洗漱,冒顿就问道:“闾丘黄,诸王诸贵此时来了多少了?”
闾丘黄回道:“左部诸王诸贵除了留守汉匈边境的都到齐了,如今已经安排在单于庭各帐中休息,私下里的宴会也有几场。
至于右部诸王诸贵,三三两两的也陆续到了,不过还有几位距离远的贵族首领,他们还需要一两天时间赶路。”
冒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赵炎此次估计在九原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你要多做些事情了。”
闾丘黄扶胸道:“臣随时候命。”
冒顿倒上一杯美酒,随意问道:“铁托去右部各部探听的怎么样了?”
闾丘黄弓身说道:“老族长前日传话来,说右部对南征大体上并无抗拒,只是希望战胜后,能在自家草场附近再封草场。”
冒顿带着些许嘲弄,道:“大体上?有些意思。至于战胜后封草场,他们倒是想的简单,本单于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倒是先操心上了。
不过真若胜了,别说草场,中原最富的陶邑本单于都能舍的出来。”
闾丘黄灿笑道:“诸贵们是想的远了些。”
大手一挥,冒顿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诸王诸贵云集,告诉兰芪维护好单于庭营地的治安,本单于不想见到混乱。
闾丘黄你安排好他们的食宿,备着金帐大会所需,待右部诸王到齐,择机召开金帐大会。”
闾丘黄扶胸应诺。
自冒顿大祭起兵征伐河西走廊,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今日冒顿再次在祭坛前拾级而上,却又是一番滋味。
登高四望,他的眼神锐利如剑,周遭狼旗在大风中招展烈烈,孤身立与高处,只为求大战前心中的一丝平静。
过两日便是冒顿下令推迟的隆重秋祭,单于庭已经充满了忙碌,此次秋祭冒顿将主会场放在了龙城,并决定今后以此为规,匈奴祭祀皆定在龙城。
近两年来匈奴剿灭东胡驱逐月氏,收复河套故地,掠夺让单于庭正在肉眼可见的繁荣。
帝国广阔的境内各族商旅纵横,为单于庭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赋税,可这一切的主导者冒顿却毫无喜色,他抬头望向南方,在心中不止一次的问着自己,南顾的代价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兄友弟恭终是梦,欲埋伏子谋燕地
回到帐中,胡笙见丈夫有心事,便轻声吩咐乌云将侍女们都悄声使了出去。
胡笙提壶为冒顿倒上温酒,上前跪在冒顿的身后,伸手按摩着丈夫的双肩,笑问道:“如今匈奴愈发强盛,大单于为何愁思?”
享受着妻子的按摩,冒顿从祭坛神思中缓过神来,他扭头对着胡笙歉意的笑了笑,自焉支山祭奠阿琪格回来,冒顿心中总是对胡笙饱含歉意。
他笑着解释道:“也没什么大事,秋祭在即,除了对各部循例的封赏外,大匈奴的下一步发展成了关键,用兵方向无外乎南下与汉作战,又或是西进犁清西域各国。
左右各部王公贵族们陆续到来,这几日在单于庭已经因此事吵的不可开交,好几个王爷都表了态,左右两大部的意见差异很大。”
胡笙俏皮道:“让胡笙猜一猜,左部诸王应该支持南下的居多,而右部诸王则支持西进。
我私下里问过父亲,呼延部内对南征亦是冷淡,贵族们无非是想多占些离家近的好牧场,至于匈奴的将来,他们是看不见的。
不知车将军呢?”
见胡笙提起车寻,冒顿愣了一下,此时车寻估计正带枷北上呢,他便随意胡口诌道:“车寻?他呀,肯定支持南下,说不定还想让我支持赢氏子孙复国呢。”
说到这冒顿停了下来,狼骑和单于庭的臣子中出身南国的并不少,他们在单于庭位高权重,话语权并不少,他们的态度同样至关重要。
收下胡笙善意提醒,冒顿将她揽入怀中,盯着妻子微红娇嫩的脸庞,冒顿调笑道:“看来你在单于庭多日,政事上可是长进不少。”
胡笙傲娇道:“哼,东胡灭亡后,赵炎便开始私底下从单于庭下辖的东胡故地寄存粮草,连西征时那些粮食都从未动用。
月氏人西迁到西域,桑干便被派到了河西马场培育战马,谁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
伸手爱溺的挂了下胡笙的悄鼻,冒顿望着怀中傲娇的佳人,知道她和诸臣诸王的妻妾互通有无,替自己稳定着人心。
女王在侧身为男人的冒顿不由十指大动,聪明的女人。
第二天趁着闲暇,冒顿知道自己多年征战,对妻儿的陪伴甚少,便起意让家人们一起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宴会间,冒顿金杯饮酒,心血来潮下起意考验儿子们的功课,便令稽粥和罗姑比二人换了宽松的衣服,准备帐中摔跤。
起先二人只是试探玩闹,众人也乐的见孩子们戏耍,但玩着玩着两个孩子就玩出了楞劲。
年纪小的罗姑比气力不如哥哥大,好胜心切的罗姑比被稽粥摔倒后,受不了激的他爬起来,抱住稽粥的大腿张开嘴对着就是一口。
吃痛的稽粥连忙狠狠捶打罗姑比的后背,最后一脚将嘴角带血的罗姑比踹飞。
争斗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边大惊失色的胡笙和惜月连忙冲上前去照看自家的儿子。
被胡笙揪着耳朵数落的稽粥捂着被咬伤的大腿满脸委屈,罗姑比更是在惜月怀里大声嚎哭。
主座上冒顿早没了起先逗趣儿子的喜色,稽粥与罗姑比之间的争斗,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鸣镝箭的啸声突然回荡在他耳边。
前人作孽后人还,这句话如梦魇般侵入冒顿的脑海里,手中的金杯不觉间已被大力捏的变形。
最终冒顿猛地站起身来,愤怒的将金杯掷了出去,用极致的暴力强行结束了帐中的吵闹。
金杯摔落在不远的地上还打着转,引来噤声的胡笙和惜月两人眼中露出惊恐,也吓住了罗姑比的哭声。
两位母亲连忙带着两兄弟跪倒在冒顿面前,胡笙惶恐的解释道:“大单于息怒,是我与惜月妹妹教子不严,稽粥与罗姑比还小,只是孩童心性,并无争斗之意,请大单于责罚。”
惜月也在一旁出声帮腔,望着妻儿看向自己的眼中充满畏惧,冒顿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他故作镇定的站定,冷喝道:“作为母亲你们自然有管教不严之罪。稽粥不能友爱幼弟,罗姑比亦不能恭敬兄长,他日两子长大成人,统领匈奴,岂不是要在战场上兵戈相见。最终是兄杀弟?还是弟弑君!”
此话一出,吓的胡笙和惜月花容失色,稽粥也未想到自己盗马场被俘都未引起父亲震怒,为何跟罗姑比打架而已,竟会引来父亲的雷霆之怒,他吓得跟着哭了起来。
面前尽是妻儿的祈求声,冒顿负气般的背过身去,吩咐道:“稽粥身为兄长,不能友爱幼弟,帐前罚领五鞭,以示惩戒,让你的师傅好好跟你讲讲兄弟倪墙之祸。
罗姑比身为幼弟,不能恭敬兄长,回帐罚领两鞭,禁足思过,让你母亲好好给你讲讲君臣规矩。
下去吧。”
两母子告退后,偌大的金帐内只剩下冒顿孤身一人,本以为自己铁石心肠的他,终是感受到了钻心的痛。
......
翌日,冒顿在金帐召见处理匈燕边境事的左骨都侯柯世列,与其商谈了汉灭燕的详细经过,探讨下冒顿感叹汉军神速之余,在柯世列的建议下,决定在金帐召见臧荼流亡匈奴的儿子臧衍。
闾丘黄领命将臧衍引进了金帐。
燕国虽然亡了,但臧衍的贵族气度却不减,他阔步走到帐中,学着匈奴礼节扶胸施礼,道:“亡国之人臧衍,拜见匈奴单于。”
冒顿瞧了瞧臧衍,示意侍卫拿软塌来,用燕地话说道:“世子多礼了,本单于跟臧荼燕王神交已久,却不料汉家皇帝骤然发兵,致使燕国社稷倾颓。
匈奴初察时燕军已败易下,若我匈燕两家能早互通有无,匈奴决不会见燕国轻易覆灭。”
臧衍闻言先是一惊,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柯世列不为自己配翻译了,原来匈奴单于会说燕话,对燕国的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
臧衍意识到匈奴单于可能熟知南国中原,与他往日接触过的粗鲁胡人都不同,果然能成就一番功业者皆有其长。
臧衍恭敬道:“父王也是一时大意,才会让汉军有机可乘,不过汉军灭燕仅仅数月,若是单于能拨千余人马予衍,粮草少许,衍必定能联络父王旧部,复振燕国。
到时候匈燕必将如单于所言,两家互通有无,永结秦晋之盟。
衍身怀复仇之志,必与那刘季不死不休!”
百灵鸟的叫声虽然喜庆,但到了如今的地步,谁还不是衡量利弊的老狐狸呢。
冒顿笑道:“汉家皇帝的确苛待功臣,你臧家镇守燕地多年,先从项王命反秦,后从汉王命敌楚,大汉一统,本可享国日久,却不想遇苛责之人。
燕王勇烈,难忍社稷覆灭之患,起兵抗汉,奈何其余异姓王胆小如鼠,竟不知响应,将脑袋埋在土里,空露出个黑臀。
殊不知狼在羊圈外,不吃掉圈内的最后一只羊,又如何能罢手呢。”
臧衍眼中略带黯淡,中原诸王竟不如一位草原胡主看的远,汉帝大军举国而来,却纷纷作壁上观,如今汉军灭燕回师,他们还不都是刘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臧衍起身作揖道:“中原异姓王短视,终非衍一人能改之,天道轮回,终有能辩对错的一天。
今日,衍只望单于能动虎狼之兵,助衍复国,事成之后衍必学文公事楚,以待匈奴。”
空口邀兵,日后退避三舍又有何用?想学晋文公坑楚,但匈奴可非楚能欺。
冒顿想了想说道:“燕王经营燕地多年,帐下忠义之士自然不缺,或许有一时迷途,终有乳燕归巢之心。
世子可在匈燕边境驻营招兵,一应所需,金帐将竭力供给。
新燕王卢绾不过汉帝幼时玩伴,本事平平,世子一冬能得万余兵,本单于也好在金帐说服诸部,助燕复国。”
臧衍明白这是冒顿的考验了,若是自己一个冬天,连万余人都召集不起来,在匈奴人眼中,怕是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更何谈复国报仇呢?
下了决心的臧衍扶胸道:“外臣明白单于美意,先告辞了。”
望着臧衍走出大帐,冒顿望向柯世列道:“你在燕境多日,感觉如何?”
柯世列斟酌着说道:“燕国新亡,汉廷新封的燕王卢绾为了快速稳定燕地,对各世家大族皆选择妥协退让。
由此一来,蓟城国府不可能短时间内将整个燕国都清洗一遍,臧荼经营燕国多年,旧部忠臣总会有一些,有我大匈奴支持,臧衍此去,十有八九会达到单于的预期。”
冒顿听后笑道:“若是臧衍可用,本单于也不妨帮他一帮,毕竟汉廷需要燕国,金帐同样需要,臧衍世子的身份,终会有用上的一天。
柯世列,你去知会奥敦格日乐,令其在暗中照看着臧衍。
听乌乌纳钦回来说,汉军已然有精锐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战力不逊燕国的辽东骑兵。
辽东骑兵在东北各部打草谷时,左部骑兵也曾与其交过手,并不是绵羊般可欺,到时候别被汉军骑兵长驱突袭,轻易掉了臧衍的性命。”
柯世列扶胸应诺。
第二十七章 秋祭天地金帐开,凝心低首定南征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小雪,匈奴的秋祭大典在龙城如约召开,在众多使节的观礼下,冒顿率领诸贵祭祀天地、祖先、神灵,随后各部诸王诸将汇聚金帐。
诸贵依例拜见单于,衣着盛装的冒顿身居高位,胡笙、惜月两大阏氏分坐左右。
俯视着诸臣,冒顿正声道:“如今我大匈奴国土东临大海,西至蒲类,南抵河套,北到北海,国中披甲者不下二十万,诸族待甲者百万余,然国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人齐,下一步匈奴该走向何处?大伙议一议吧。”
“吾等谨遵大单于令。”
右贤王都也该率先起身,他行至帐中对着冒顿行扶胸礼,道:“大单于,去年月氏人被我们赶出了河西走廊,其王塔宁诺阿,其王储护涂何皆亡,月氏部族星散,残部逃亡西域。
今年便有西域人调笑月氏,言‘昔日高贵月氏女,尔今沦落勾栏中。’
我匈奴与月氏旧恨未消,此时再添离乡人贱之仇。
据驻扎在伊吾卢城,常理西域事的右日逐王者蔑台上报,以及玉石路上往来商队从旁佐证,塔宁诺阿的二儿子塔塔,已在月氏贵族的支持下继位新一任月氏王。
塔塔以我匈奴之强,欲吞西域为借口,联络西域北道强国焉耆、龟兹等国歃血互盟,意图抵挡我大匈奴的西进。
塔塔在焉耆国王的支持下,在其都员渠城召笼旧部,昔日月氏贵霜、休密、双靡、驸顿、都密五大部的逃户,能抵西域者闻讯纷纷前去投效。
据者蔑台探听来的消息,月氏人正在积极联络南道的楼兰国,意图借西域南北两道诸国力,拒我匈奴铁骑。
月氏扰乱西域的消息传到河西,我休屠、浑邪两王麾下新服的月氏诸部隐显不稳,更有圈中狼勾连其中。
臣意,我大匈奴当一劳永逸,再起西征,发兵逐月氏而剿之,进而平定西域,保河西永为我大匈奴的牧马之地,护右部诸部之民。”
都也该话音刚落,右谷蠡王德努阿便站起身说道:“大单于,老臣要状告卢侯王肃合台和折兰王图里,此二月氏小王,不知感念大单于灭国不杀之恩,居然私下里帮助河西的月氏人逃往西域,请大单于重惩。”
见右部两老王心难齐,对南征事冒顿胸怀胜念,他望向海梨猛哥,询问道:“休屠王,可有此事?”
海梨猛哥起身道:“回大单于,我部下辖各月氏小部,是时常有牧民西逃,臣私下里跟浑邪王沟通过,这些牧民并没有跑到他的牧场,但这些牧民的确在河西不见踪影。”
冒顿抬首望向帐边,问道:“卢侯、折兰二王可有话说?”
肃合台起身说道:“大单于,河西月氏已归属单于庭管辖年余,早已为大单于的子民。
休屠王丢了牧民,浑邪王同样丢了牧民,此乃两王有负单于托民之责,应该请两王自查为上,莫要轻易做决,怨人栽赃。
河西南部的祁连山屹立千年不倒,说不定是两位王爷过于压迫下辖牧民,让这些人不堪驱使,跑到山南的羌部高原去了也说不准。”
德努阿心中暗喜搅了都也该的谏言,翘着白胡子作势威胁道:“你个羊儿子居然还敢狡辩!怎么?还想试试我大匈奴的铁骑刀锋吗?”
肃合台绕开矮案,跪倒在地哭诉道:“我卢侯、折兰两部乃单于庭所封,卢侯、折兰两王乃大单于亲封,乃匈奴河西诸部之一,右谷蠡王凭何伐我!
难道就是因为几句谣言怀疑,便可随意征伐一部?敢问右谷蠡王将金帐放在何处!难道右谷蠡王部能遮住河西的太阳,让单于庭的阳光撒不到我卢侯、折兰两部的身上?
我肃合台是大单于的臣子,不是右谷蠡王部的奴隶!”
图里也趁机起身跪地,帮腔道:“老臣一片忠心,请大单于将慈爱的光芒照耀河西。”
侧位上惜月见兄长被刁难,红着眼起身上前,蹲跪在冒顿面前,说道:“大单于,请相信河西月氏部落对金帐的忠心,他们也是大匈奴的子民啊。”
见阏氏惜月和两小王联手,右部又无人出声支援,感觉脸上被烧灼的德努阿渐生羞怒,喝骂道:“跪地的羊羔只剩利嘴!...…”
不待德努阿说完,冒顿便挥手打断了他,噎的德怒阿憋回了自个的位子。
在冒顿眼中河西的几个月氏逃卒,挡不住匈奴统治河西的根基,他不想在金帐将此事继续纠缠下去。
冒顿直接命令道:“卢侯、折兰两部各削百户,以抵不敬长者之过,右谷蠡王不分是非,同等罚之。”
闻言德努阿起身悻悻的扶胸应诺,再次退回了位子,肃合台和图里同样低头。
了结此事,冒顿继续说道:“西域各国分布散乱,国小而民寡,地处绿洲,又有大漠阻隔,这令大军补给困难,沿途的各国物产也难养大军,人可以挨饿硬抗,但战马却不行。
诸王还有何见?”
左渐将王恩赫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帐中,说道:“大单于,臣是小辈,本不该说长辈的不是,但都也该王叔确实言过了。
月氏势强?不见得吧,右日逐王部的骑兵和乌孙人难道都是摆设?右贤王为何只说其一,不说其二呢?
大单于,据臣所知月氏王塔塔与焉耆、龟兹因为绿洲草场放牧的事常有争执,西域北道的绿洲养本国人口都费劲,现在突然多出来数万月氏人,人地矛盾必然骤升。
西域各国想在逃亡的月氏人身上刮一层油,月氏人也想吞了西域小国的牧场来养本族的人,他们轻易齐不了心,右贤王莫不是想将月氏人赶到葱岭以西去吧。”
听着恩赫代表左部的反驳,以都也该为首的右部诸王面色不善。
冒顿知道恩赫能走出来,肯定是得了老王阿矢斯力的授意,左右两部之争,他乐见其成。
为了趁势进一步压住右部,左谷蠡王阿尔斯楞起身出言道:“大单于,我匈奴中兴不过二三年,在金帐的带领下我们吞东胡、收楼烦,夺河套,驱月氏,环顾四周唯有东南立有强国为患。
南方的大秦固然倒下,但楚汉争霸后,大汉已尽得秦地,虽国初立,璧有微瑕,但其势已成,不需几年大汉必成我匈奴的肘腋大患,与之相比月氏丧地失王只能为疥癣之疾,汉匈一战不可避免!
既然要战,晚战不如早战,不能给大汉羽毛丰满,羔儿长大的机会,臣请大单于率领匈奴举国南征。”
冒顿并没有立即答应,没有人能比他清楚中原人口繁多,战争潜力巨大,一旦陷入长时间的对峙,匈奴没有汉廷稳定的后方和体制,唯争一心。
右部诸王显然没有尽服,冒顿示意阿尔斯楞回坐,问道:“右部未出声的诸王何意?”
作为唐努部的女婿,帖木尔率先起身施礼道:“唐努部的万余铁骑,愿为大单于南征汉国,解我匈奴肘腋之患。”
见冒顿的嫡系抢先发声,须卜起讫用眼神示意丘林狐能跟上,但老狐狸视而不见。
须卜起讫心中嗤笑其观望,起身扶胸说道:“须卜氏愿从金帐南征。”
乌林木看到了兄长柯世列的眼色,立马起身说道:“兰氏愿从金帐南征。”
案前最近的铁托,也在女儿胡笙略显急色的眼神中起身,说道:“呼延氏愿从金帐南征。”
铁托一言如泄洪的信号,随后越来越多的部族首领起身应援。
丘林狐能此时再跟着表态,已经远远没了初时的效果,懊恼也无济于事。
冒顿将目光投到了都也该与德努阿身上,他们代表右部属意西征,另一个则想借机搅乱金帐谋利,显然是不愿意南征的种子选手,甚至都也该的儿子,浑邪王德宝奴都站出来支持南征。
望着满帐低首,德努阿同样屈服在了众人声中,不过老王都也该却依旧坐在案边独酌独饮,仿佛这金帐中的喧闹,都惊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冒顿示意闾丘黄出声,维持金帐中的秩序,此时金帐中除了都也该,还有一处异常安静,那便是王当率领的故秦将领。
他们在帐中最是低调,不似匈奴贵族们散漫,更像是后世新出土的兵马俑,规规矩矩的坐在案前,一语不发。
车寻带枷北上封了众人的嘴,王当便是头,作为匈奴国内最精锐的步卒,南下攻城拔寨的主力,冒顿自然重视王当等人的态度,他问道:“王将军,对匈奴南下,有何看法?”
王当起身跪地,因为秦营的事,失去主帅的他,肩头担起了车寻当年的担子。
王当开口说道:“大单于,臣等本为秦将,而今愿为匈奴南征先锋,请大单于助我等复亡国之仇。”
紧接着秦军诸将纷纷跪地,共喝南征,
冒顿亲自起身下台,扶起王当等人,说道:“冒顿深受皇恩才能将匈奴延续至今,当年陛下遭难、奸臣作祟,大秦覆于眼前,冒顿势小无以为继,今日匈奴强盛,自当为尽陛下之业,灭汉复秦。”
闻言诸多秦人军将信与不信都尽皆哭嚎,国亡家散,不由悲从中来,由侍者将情绪激动的王当等人扶回座位。
第二十八章 南下金帐争三路,瑞雪落地复亲仇
由侍者将情绪激动的王当等人扶回座位。
柯世列、须卜起讫见机起身跪地大拜,喝道:“臣等请大单于集诸部之军,并力南征。”
随后狼骑诸将、左部下辖诸王诸将,紧接着右部下辖诸王诸将,单于庭管辖下的各族酋长纷纷大拜,最后金帐内无人不跪,共请南征。
冒顿在臣子的跪望中重新登上王位,环顾座前,金帐内诸王诸将齐齐跪地,尽皆俯首听令,他抬首眺望南方,自问道,陛下这就是大丈夫吗?
收回目光,冒顿肃然正声道:“匈奴,夏后之苗裔!本单于将带领你们,去夺回祖先昔日的土地和荣耀。
消除国家威胁。南征汉国!
我冒顿以长生天之赐,单于之尊,金帐之命亲召各部,凡我匈奴领地,东至大海,西跃蒲类,南近大河,北到北海之土,凡单于令所至,各部尽起部族之兵从征,于明年秋祭前汇于金帐,祭天!出征。”
“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随后单于庭营地近千屠耆骑士纵马出栏,带着单于令策马狂奔,沿着驿站奔赴匈奴国内各地。
匈奴帝国境内各族各部尽皆接到征召,明年秋天各部各族的战士会如涓涓细流般,由部族远近汇聚,至金帐终成大海。
南征之议被定为匈奴接下来的国策,金帐中巨大的牛皮地图被数十名屠耆亲卫抬了上来,悬挂在了金帐的东墙上。
王座上,冒顿开口说道:“左骨都侯,你对中原了解甚久,为诸王诸将说说吧,我大军南下,走何路为佳?”
柯世列应诺而出,款款走到地图前接过战剑,说道:“汉匈边境大体沿着秦长城为界限,我大军南下,按山川分布,有三条路可行。
第一条路,我匈奴已得河西走廊,大军可在河西东部的休屠王地集结,翻过陇山,向东进攻汉国的核心地区陇西、关中。
第二条路,我大军以河套为基,攻占旧赵地,由北向南直下晋阳,居高临下,虎视中原。
第三条路,我大军由左部大鲜卑山出发西南向,进攻汉国辽东诸郡,攻占燕地,顺平原而下。”
听着柯世列的讲解,南下的三条路在诸贵脑海中清晰可见,帐中探讨声骤起,大家都在衡量着自家的得失。
都也该先前被金帐强按低头,但他能走到而今的地位,些许挫折已经难撼其心,为部族争利才是实打实的功绩。
他再次起身,扶胸说道:“大单于之令,我右部诸王、诸部必定遵从,鼎力南征必进其力,诸部所产予取予求,只为我大匈奴永昌。
老臣认为左骨都侯建议的第一条路更符合我大匈奴的利益,大军以河西为伐汉之基,战马就近易得,沿途还可以震慑新服之土。
取陇西,顺渭水而下,直扑关中,用尖刀直接插入汉廷的心脏。
关中失,天下分,汉廷的威望扫地,中原必再陷战国,我匈奴方可徐徐图之。”
见都也该在帐中为右部争夺路线,妄想让单于庭的资源倾斜右部,左温禺鞮王诺珉在阿矢斯力的示意下站了出来。
诺珉端着金杯,不甘示弱的说道:“右贤王所言过实,河西只产良马,粮食却无以为继,连育马的粮食都要从河套地,甚至是东胡旧地千里运送,更遑论大军出动的天量靡费,到时候怕是大军未集,漫长的粮道都能拖垮我出征大军。
大军集结河西,单于庭、左部、东北各部皆要绕远路,以及渡过大漠,这那里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河西至陇西、关中多有山地阻隔,沟壑相连,大部骑军难以展开,不利我匈奴骑军大规模集结作战。
反倒是汉军的步卒要比我们更善于山地作战,汉军依山扎寨就能阻断山道,难道左贤王是想让我大匈奴的骁勇骑士,飞上汉军的城寨不成?”
“你!”
接连被小辈驳,都也该气急,但散装的右部却令他孤掌难鸣,新王们以单于意思为准,老王德怒阿更是渐行渐远。
一旁的左渐将王恩赫趁机谏言道:“大单于,都也该王叔私心过重了,我匈奴应该选择左骨都侯的第三条路,从汉国的渔阳、上谷方向破燕长城入关,寻机于河北对汉廷主力进行决战,河北平原正好是我匈奴骑军大展拳脚的地方。”
“左渐将王说的不错!”
“攻燕地!”
……
见左部诸王联手逼迫都也该,老铁托知道他是在为整个右部谋利,遂出声反驳道:“左渐将王,汉军在燕地长城沿线驻扎了大军,难道左渐将王也想要让我匈奴骑兵变成燕雀,飞过去不成。
跨不过燕长城,河北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再说卢绾不是臧荼,他是汉廷分封的第一个功勋王,虽为异姓,但却是汉帝的嫡系,汉帝不会轻易让我们除去燕国。”
恩赫知道老铁托的厉害,内心又不想过分得罪大阏氏的娘家,寻了个由头便主动退回到自家案边。
冒顿见左右两部争论难分高下,转首问道:“右骨都侯,你的见解呢?”
须卜起讫起身施礼,斟酌道:“回大单于,左右两部诸王的争论,须卜起讫才识不足,难分优劣。
不过老臣倒是明白一个道理,谁在我的毡帐周围牧马,我是会不高兴的。
汉廷的根基在关中,我大军若是走第一条路先打陇西,汉廷便会像护犊子的母牛般拼死抵抗,争斗下来,我匈奴骑兵在陇山的山洼洼里不会占到便宜。
咱们再按地图自西向东来看,第二条路咱们攻代地,进而兵入太原郡,西渡大河便又可威胁关中,汉廷依旧会起大兵而来,与我搏命。
唯有第三条攻略燕地为上,燕地乱难伤汉之国本,失燕地也不会将汉廷逼到搏命的墙角,汉廷发关中兵东来,后勤线千里绵长,敌难则我利。
我军攻燕,直面威胁的是燕国和其身后的赵国,以汉廷近年对异姓王的态度来看,削弱两国亦利汉廷。
如此汉廷的救援就会迟缓,借此空挡,我军只要先解决燕赵两国的地方兵,转而再战汉廷的中央兵,亦或有分汉军兵力之效。”
须卜起讫的话让金帐众人陷入了思索,冒顿也在心中计算着利弊。
随后左右诸王诸将又陷入了讨论,一时间金帐内争吵声骤起,利益面前谁都不愿意多让一步。
眼见左右两部争吵的愈演愈烈,思索下的冒顿不得不出声制止,他转手又将问题抛给了柯世列。
柯世列顿了顿,打圆场道:“诸位王爷,何必为天边的云彩争吵,眼前的牛羊必定更为肥美。
长城漫漫,我匈奴骑兵移动迅速,不若那里有机会便从那里入关。
汉廷关中正北的防御已经退到了秦昭襄王时修建的长城,关中四塞之地易守难攻,臣建议我匈奴直接放弃第一路,应当在二三路中选择。
将战场放在汉国的北方诸郡展开,这些郡县近草原,方便我军从容进退。
最好能引汉军主力北上与我野战,以避免攻城时带来的大量伤亡。”
听到此,冒顿借机盖棺定论道:“左骨都侯说的不错,入关之事暂且搁置,本单于自有决断。
各部先准备各自的出征事宜,金帐会择机发布命令。”
众人见冒顿说话,全部起身应诺。
随后金帐商谈了各部的出兵事宜,国事已定,诸贵族结束秋祭后,纷纷趁着冬初雪小,快马赶回各自的部族,调动兵马,准备出征事宜。
领了鞭子的稽粥趴在软榻上养着伤,除了有幸在屠耆军中任职留守的兄弟,其余好兄弟都要跟各部贵族回家,依依不舍是孩子们的天真回忆。
……
漠北落雪比河南地落雪来的更早一些,瑞雪落地,明年的牧草必然肥美。
昨夜下的小雪催促着牧民们加快脚步,他们牵着牛车,载着毡帐,赶着畜群向北行进,他们要在大河南岸等待河水结冰,进而渡河前往九原。
从斯玛营地出来的脱木兀惕打马回到自家营地,此次他去斯玛帐中,如愿求来了最后迁营的调令。
随着周围一户户牧民人家相继离开,哈斯纳图家成为了方圆五十里内仅存的牧民人家,像极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随着时间推移,营地内的氛围压抑了起来,各帐的孩子都被严令躲在帐中,女人们也抽空练习着弓箭,这将是一场全营参加的战争。
准备了许久的乌恩格沁看着腰间的挎刀,那是他早已磨好的复仇之刃。
营地内的一切都在脱木兀惕的计划中稳步推进,主帐内琪琪格满脸担忧的望着丈夫,却还是将修补好的甲胄亲手放到了爱人面前。
脱木兀惕宠爱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说道:“带着孩子去陪母亲吧,她几天没合眼了,去吧,没事的。”
琪琪格轻轻的点了点头,红着眼牵着孩子走出帐篷,脱木兀惕伸手抚摸着面前的老朋友,眼神逐渐冷冽。
脱木兀惕戎装走进父亲的帐篷,帐中营内成年的男人们尽皆在坐。
在一片瞩目礼中,脱木兀惕跪在父亲面前行礼,随后走向主位,盘膝等待。
第二十九章 战马为饵陷死地,出营分敌拼血战
踩着浅雪松塔木打马回营,一进帐,还没坐下便急着说道:“百夫长,周围的牧民毡帐都撤了,我和哈朵跑马兜了一圈,发现了几条跟在后面的尾巴。
不过他们很小心,若不是我跟老猎人学过些年,这天雪又小,没盖住蹄印,轻易还发现不了他们。”
脱木兀惕颔首,想了想吩咐道:“松塔木你赶着营地内所有的战马出去觅食,去贪冬日里的最后一口草。
引他们前来偷营,发现马匪后你们扔了马便跑,我想漠哆会抓住机会的。”
松塔木认真的点了点头,重新起身和哈朵一起赶着马群出了营地。
帐中诸人听脱木兀惕以战马为饵,引漠哆上钩,要知道没了战马的草原,两条腿出营就是死。
脱木兀惕似是不在意,挥手喊道:“乌恩格沁给大伙上酒。”
凝望着乌恩格沁提着陶土瓮,为帐中的每个男人满上酒。接着脱木兀惕站起身子,端着酒碗说道:“今天,是我哈斯纳图家的私事,你们能助我家,脱木兀惕心中万分感激,战场上我若主动退却一步,后者可斩我头。”
说着脱木兀惕神色严肃,双手端碗敬人,一饮而尽。
乌恩格沁有样学样,倒上满满一碗酒,高举喝道:“我也一样。”
随后饮尽。
哈斯纳图望着儿子们,脸上的刀疤颤抖,他强忍住泪水,右手却攥成了拳。
帐中人皆被两兄弟的决绝感染,他们都是战火中走过来的,战场上深受脱木兀惕的照顾,因此才能被选中,成为脱木兀惕的部族,此时或为恩,或为友,皆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景,脱木兀惕摔碗喝道:“战!”
霎时帐中尽战声。
……
离哈斯纳图家营地二十里外的一处背风坡上,近百骑马匪正在缓坡下喂马休整,几个马匪顺着马毛随意的聊了起来。
“最近咱们空跑了不少营地,如今部族北迁,你瞧这马瘦的,再不开伙,今年的冬日怕是难熬。”
“可不是,虽说没了部族骑兵来抓奴围剿,但没了部族牧民和商队,咱们抢谁?”
“今年战马都没贴上肥膘,咱嘴里也快淡出沫子来,连盐是什么味我都快忘了。”
几个马匪聊起性的时候,一个浑身冒寒带雪的哨骑打马归来,勒住马便往坡面唯一的帐篷快步走去。
自从去年偷袭了自家营地,漠哆又相继干掉了以前的马匪头子,如今坡上的骑兵,皆是听命与他的人。
因为汉廷封锁商道,今年各部的日子都不好过,连带马匪们跟着受灾,起先是抢不到东西,随后一抢便引来牧民拼命。
半个月前在洗劫一户牧民家时,居然折了五个人,要知道以前,牧民们忌惮报复,不会轻易拼命。
河南地的部族要北迁,这事漠哆早就知道,但他没想到金帐会将整个河南地搬空,这让他不得不为马匪们过冬的生计发愁了。
漠哆在四处漏风的帐篷中胡思乱想着,只见派出去抓羊的哨骑急步走了进来。
“大首领,发现肥羊了,是河南地刚兴起来的哈斯纳图家,不知他们为啥掉了队。
弟兄们长了半个时辰眼,营地里的人很是大意,为了让战马贪一口草,派人赶着马群离营放牧,好机会啊。”
不理几个头人听信后的喜色,漠哆面露思索,咀嚼道:“哈斯纳图家,还真是冤家路窄。去年那贱人要是早早从了,我也少受些风霜。”
心中警惕起来的漠哆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腹中的饥饿正逼着他加速劫掠,若是屯不下冬粮,他就会变成马匪们的猎物。
漠哆命令道:“派二十个兄弟去劫了哈斯纳图家外出放牧的战马,先捆住他们的手脚再说。
哈斯纳图当年是个射雕手,他的长子在河西战场上又立了战功,他们家想来是个硬茬子,吩咐底下人,想活命的都警醒着些。出发。”
随着漠哆的命令,马匪们提步上马,一窝蜂的吆喝打马,随后如一张大网撒开,扑向哈斯纳图家的驻守营地。
离营地七八里处,悠闲的战马用蹄子刨开雪层,用唇舌竭力去吃今年的最后一口绿草。
松塔木、哈朵两人骑在马背上,一南一西照看着马群,时不时用套马杆拨弄着离群的马儿,他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异常警惕。
松塔木用眼睛的余光盯着周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两三个黑点袭来。
警惕起来的松塔木转头吆喝道:“哈朵,猎物来了。”
哈朵用脚后跟磕了下胯下的马儿,靠过来指着身后,说道:“咱们被包围了。”
松塔木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看了看,笑道:“他们东边人多,防着咱们回营,兜个圈子吧。
咱们直接跑,这帮狼崽子定会起疑,放两箭再走?”
哈朵点了点头,两人立刻催马拉开间距,选准北边马匪人数少冲了过去。
期间二人契合马背的颠簸,挽弓搭箭异常老道,抬手就射死了两人。
战马对冲,瞅准时机松塔木抽出随身短矛借着战马的冲力,奋力掷了出去,短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眨眼又戳死了一个马匪。
再看哈朵,他已经抽出战刀,与面前的马匪展开搏杀,三两下就砍死了对手。
喘着粗气两人驱马凑到了一起,相视一笑,比较之心暴露无遗。
不待他们喘气的功夫,不远处十余骑马匪放弃了马群,纵马围了过来。
松塔木不屑的哼道:“打这些马匪比射兔子还容易,不是百夫长撤退的命令压着,咱俩跑两圈马,用重弓能全吃了他们。”
哈朵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说道:“这些马匪都是牧民和逃户出身,没有受过训练,只不过是些胆子大的老猎人罢了。
欺负欺负别人还行,今遇上我们,简直就是找死,咱俩能囫囵剥了他们,还不溅血。
算了,还是百夫长的命令重要,撤。”
松塔木颔首,道:“风向也变了,就让他们多活些时辰,我们走。”
两人吊着马匪打马归营,追逐间靠着突然躺在马背上盲射,又干掉了几个追逐的马匪。
被激怒的马匪紧追不舍,松塔木和哈朵身上同样插了几只羽箭,不过两人皮袄下皆藏有甲胄在身,马匪的箭头多为骨制,甚少良箭,箭矢只射穿了外层皮袄,却奈何不了内衬的甲胄。
可惜哈朵自个倒霉,大腿被流矢射中,咬牙强忍着撑了回营,闻讯赶来的脱木兀惕急忙招呼人,用弓箭射退尾随的马匪。
哈朵一进营便跳下马,倒在草垛上咬牙拔了箭,随后被赶来的松塔木快速用布条包扎。
见脱木兀惕急步过来,哈朵忍痛站直身子,笑道:“百夫长,没事,只是被蚊虫叮了一口罢了。不过,鱼儿上钩了。”
脱木兀惕明白哈朵不想打击营内士气的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
营地在脱木兀惕的指挥下,众人娴熟且迅速的将车架、木栅栏和帐篷围成圆阵,营内无分老幼,尽皆抄家伙待命。
马匪们纵马踏雪而来,四面八方聚集,将营地围的水泄不通。
“首领,咱们马是抢到了,死了九个兄弟。”
漠哆扯住缰绳,伸手安抚着吐白气的战马,狠声道:“没了的就不用再提了。
告诉弟兄们,今咱们要屠了哈斯纳图家的营地,男人全部杀光,女人财货随意处置。”
众马匪一听,尽皆欢呼了起来,漠哆高喝道:“弟兄们绕着营地纵马,待我令,冲营!”
望着马匪们纵马营外,趴在牛车上观察战局的松塔木冷面道:“百夫长,这帮狼崽子足有其八十九骑,数量比我们想的多。
他们正在组织绕圈,一会怕是会一拥而上。”
脱木兀惕鹰视战场,说道:“不能让马匪们组织起来,营墙一破,捉对厮杀下,我们人数劣势将暴露无遗。
乌恩,你和父亲带人准备弓箭支援,松塔木你跟我带人出去步战。”
说着脱木兀惕挥手制止了欲说话的父亲和弟弟,正声道:“这是军令。”
脱木兀惕带着松塔木等人,起身翻过牛车,持弓引箭,呈雁行阵快步向前。
马匪们见营地内居然有人敢窜出龟壳,立刻有想抢功的十三四骑脱离队伍,打马冲来。
急步的间隙,松塔木回首望了眼营帐顶的布条,提醒道:“百夫长,咱们顺风。”
脱木兀惕会意,底下步子不停,喝道:“先抛再平,射。”
听命的松塔木持弓疾射,身边的几个好手迅速跟射。
飞驰的箭矢顺风呼啸,将三四个冲锋在前的马匪射落马下,马匪们的气势瞬间一滞。
身边队友倒下,马匪们按以往的经验快速拨转马头,散开冲锋队形躲避箭矢。
眼见马匪们再次冲起了速度,脱木兀惕冷声道:“射空箭囊,投掷枪斧,准备近战。”
嗖嗖嗖,疾射的箭矢虽然没了准头,但却再次射散了马匪们组织起来的冲锋队形,两个霉运升天的马匪被流矢射落马下。
众人快速扔掉弓,抽出来随身枪斧脱手而出,刺砸下三两马匪继续毙命。
凭借着伤亡,马匪们成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刀剑的寒光清晰可见,马匪们嘶吼着的报仇之声冲击耳膜,马蹄迎面踩踏而来,气势震慑人心。
脱木兀惕挥手散队,与松塔木跳躲开马匪的刀锋,两两配合,利用战马回转的间隙,拼命搏杀。
厮杀、怒吼、刀剑的碰撞声不断,热血溅脸,人如草芥。
第三十章 箭落护营应机变,身伤心愈北渡河
第一波冲过来的马匪全部被宰,脱木兀惕等人只付出了些许刀伤的代价,唯有一个战士躲避不急,被马匪骑兵的长矛刺伤右大腿,行动受限。
数十名马匪见机打马冲来,脱木兀惕环顾四周,发现漠哆直接发起了全线冲锋,意图用人数优势快速结束这场袭营战。
拖延的心思被漠哆看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汗,脱木兀惕命令道:“松塔木,带兄弟们撤回营地,要快!”
松塔木与另一人架着受伤的战士,迅速往营地方向撤退。
撤退殿后的脱木兀惕心思活泛,行进途中他躬身从脚下的尸体中顺手拔出一支血箭,脚踢拾弓,转身抬手瞄准,箭矢旋转射进人群,射中一个马匪的眼睛,哀嚎声震天动地。
没跑两步,脱木兀惕故技重施,捡了短矛回身奋力一掷,侥幸刺中马匪的胸口,再落一人。
眼见马匪纵马越来越近,贪多的脱木兀惕转身狂奔,被激怒的马匪张弓搭箭,箭矢追着脱木兀惕一路落地。
眼见脱木兀惕甲中两箭,第一个追上来的披甲马匪眼露凶光,抬手挥刀便砍,却不料一支利箭瞬间射透了他的脖颈,哀嚎未出便已经落马毙命。
射雕者!
紧跟着的马匪们忌惮的勒住战马,谁都不愿意去吃箭送命。
脱木兀惕趁机逃过危险,翻过牛车逃入营,营内霎时箭雨倾泄,短暂射停了马匪的冲锋。
望了眼父亲不顾手臂旧伤强用硬弓,又咬牙点名劲射的样子,脱木兀惕眼露狼色,他大口喘气,趴在车上观察着战场,命令道:“射雕者射披甲者。其余人轮射。”
营地内男女立刻分做两排,轮换射箭,短时间内射出了连续性的箭雨,哈朵等人专门找披甲者射毙。
纷纷倒地的死尸和哀嚎,终于唤起了身后马匪们内心里的贪生怕死,无甲的马匪纷纷勒住战马驻足,心有余悸的望着营前倒毙的乱尸。
漠哆在不远处望着马匪们冲锋受阻,扭头啐了一口,眼露狠色,骂道:“一帮瘸骆驼!不要四面围攻了,简直是给人当靶子。
去,把人喊回来,咱们集力一面,有甲的顶在最前,其余人跟着本首领一起冲。”
望着马匪们放弃冲锋,队伍又聚集了起来,脱木兀惕便猜到漠哆是要再冲营地,他立即吩咐道:“诸弓集中,急射两轮,退入内营,近战。”
漠哆亲自带人冲锋,在破营的激励下马匪们前赴后继,剩下的二十多位披甲者充当先锋,冒着营内的箭雨纵马冲击。
女人们使用的轻弓奈何不了马匪中的披甲者,脱木兀惕让她们先踩着木板退回毡帐。
松塔木等人射完箭后,效果已然廖廖,脱木兀惕带人踩过木板,下令众人抽板防御。
乌恩格沁带人换了长矛,顶到了沟前。
经过箭雨洗涤的披甲马匪们本以为冲进营内就是一场无情的杀戮,谁知反转来会来的如此之快。
马匪纵马越过外围的牛车后,迎接他们的是木尖林立的深沟,躲闪不及的他们连人带马跌落沟底。
没死的抬头便被乌恩格沁怒吼着端矛乱刺,猩红的鲜血喷了一脸,令他略显狰狞。
随着前赴后继的马匪冲过牛车栅栏,尸体填满沟壑,迎接他们的是燃起复仇怒火的脱木兀惕,只见他手持战刀左劈右砍,宛如杀神。
脱木兀惕与松塔木、哈朵组成反攻的箭头,硬冲被两道防线迟滞的马匪。
待宰完了营内马匪里仅存的披甲者,其余马匪面对这群比自己还凶神恶煞的披甲悍匪,战心瞬间泯灭,虽人多数倍,但气势已散。
漠哆挥刀砍了两个逃兵也是无济于事,不待他回神,浑身浴血的脱木兀惕与乌恩格沁两兄弟,已经跳下牛车,一路砍杀,向他冲来。
见哈斯纳图家的两兄弟拼了命,漠哆那有应战的本事,调转马头打马就逃。
脱木兀惕被几个马匪围住,倒是乌恩格沁狠决,他拼着胸甲硬挨一刀,率先劈倒对手,抢了马紧追漠哆而去。
越来越多人跟出了营地,被打懵射怕的马匪四散逃命,哈斯纳图手持硬弓,站在牛车上奋力点射。
随着死尸增多,很快马匪们气势崩溃,有二十余骑来不及逃走,直接扔了刀剑选择了跪地投降。
见大势已定,脱木兀惕将营地收尾的事交给父亲,三两步跳上战马,寻着漠哆和乌恩格沁离开的方向打马追去。
雪原上飘起了雪花,漠哆和乌恩格沁在雪原上一前一后飞奔追逐。
乌恩格沁冷着脸,用弓连射两箭,却因为风向和受伤的缘故连续偏过,再摸箭时箭囊已空,他懊恼的扔了弓,挥鞭打马,猛追漠哆。
逃跑的漠哆逐渐察觉到了身后追兵只有一人,凭借着对自家箭术的信任,漠哆反身连射数箭。
箭矢先后擦破了乌恩格沁的脸颊和脖颈,血流不止,乌恩格沁不顾伤痛咬牙硬撑。
漠哆却察觉到了他的急切。
漠哆开始狡猾的故意绕路,引诱乌恩格沁进入雪窝,并趁机转身突施冷箭,将乌恩格沁射落马下。
见计得逞的漠哆冷笑着持弓驱马,去瞧瞧倒毙的猎物。
不料刚走到乌恩格沁身边,就见落马的乌恩格沁突然猛睁开双眼,从地上奋然跃起,张嘴咬到了漠哆的耳朵上。
任由漠哆竭力捶打,满嘴是血的乌恩格沁就是死活不松口,最终硬生生将漠哆的耳朵咬了下来。
乌恩格沁力竭的倒下了,漠哆嘶吼着冲上去,面目狰狞的连续踹打。
乌恩格沁咬着漠哆的耳朵躺倒在雪地上,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发泄够了的漠哆终于感到了疼痛,他抚着耳朵断断续续的哀嚎。
怒火烧尽了理智,他转身抽出马背上的剑,嘶吼着冲向乌恩格沁,他要将乌恩格沁砍成肉酱解恨。
可惜漠哆最先听到的却是箭啸,一支箭矢穿透了他挥剑的手腕,再一箭穿透了他的左膝盖,接下来是右膝,漠哆哀嚎着低头看去,双腿已废。
脱木兀惕拉着满弓阔步走来。
察觉到的漠哆抬头望去,祈求活命的话还徘徊在喉咙中,刚张开嘴,一支势大力沉的利箭便从他口中穿头而过。
带着惊恐的漠哆,被脱木兀惕一脚踹倒。
眼见漠哆气绝,脱木兀惕立即扔了手中的弓箭,奋力跑向倒地乌恩格沁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见哥哥到来,满脸血的乌恩格沁关心的问道:“漠哆死了吗?”
抱着弟弟的脱木兀惕终于热泪盈眶,说道:“死了。”
乌恩格沁被打肿的脸上挤出笑意,断断续续的说道:“姐姐她,终于能安息了。”
说完话,乌恩格沁便晕了过去。
缓过劲的脱木兀惕擦干眼泪,冒雪背着乌恩格沁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惜身受重伤的他,终是在执念逝去的那一刻晕倒在了半路,还是松塔木连夜牵着猎犬搜救,将两兄弟拖回了营地。
待脱木兀惕醒来,琪琪格正在榻边做着针线,见丈夫醒来,琪琪格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变冷脸哼道:“就你们兄弟逞能,你不为我想想,也为母亲想想,她要是再失去两个儿子,必定会跟着你们一起走了。”
说着说着琪琪格无声的哭了起来,脱木兀惕手臂抬不起来,只好扮着鬼脸,哼起了歌,终是将妻子逗笑了。
琪琪格娇哼的伸手打在脱木兀惕身上,落到实处却没了气力。
事后在脱木兀惕的脑海里,只记得那一天琪琪格哭了很久很久。
待刚能坐起来时,脱木兀惕叫来人才知道此战的结果,营地内人人带伤,却神奇的没有损失一人。
松塔木和哈朵在自己昏迷期间,很好的照顾了营内伤员,但随着雪越下越大,北迁的路却是越来越难走了,若是脱木兀惕再不醒来,众人就要赶着迁营了。
脱木兀惕同意部族北迁,而母亲来看他时,却告诉他,父亲的臂膀却是永远也抬不起来了,脱木兀惕黯然神伤。
哈朵统计了营地的俘虏,二十余位马匪被关在了马厩里,脱木兀惕将他们分给营中人充当马奴,酬谢他们的付出。
五天后,哈斯纳图一家收拾妥当,抜营北上,去追寻部族大部队。
脱木兀惕兄弟俩一前一后躺在牛车上,天边冬日的暖阳祛除了久久不散的阴沉乌云,像阿茹娜温柔的笑容般撒在他们身上。
孩子们唱着童谣,大人们有说有笑的赶着畜群,部落打马北上。
躺在牛车上的脱木兀惕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雪原,他在这里留下了妹妹,再次归来不知又是何时了。
牵牛的琪琪格转身来瞧丈夫,问道:“可是舍不得老营地?”
脱木兀惕笑道:“我在想第一次抱你进帐时的样子。”
琪琪格立即红了脸,伸手去打半路又收了回去,只是娇哼道:“等你好了,我定不饶你,哼。”
说着琪琪格牵着黄牛迈开步子,牛车在哞声中缓缓启动,脱木兀惕闭上双眼,用耳朵听着犬吠,羊咩,嘴角不由的翘起。
如此平静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是多美。
随着寒风吹动神州,在无尽的等待中大河结冻,数万河南地的牧民携家带口,在冰面上排成长龙,渡过大河。
裹挟在队伍中的就有哈斯纳图一家,望着眼前的盛景,众人前路漫漫。
第三十一章 稳固国家封同姓,引诱胡骑伏利箭
长乐宫如帝国的初阳般拔地而起,它跟这个新生的国家一样,尚未到真正竣工的时候。
栎阳城中,刘邦望着殿中的地图,大汉的土地上,最有实力的楚王韩信已被贬斥为淮阴侯,剩余的异姓国已难阻他对大汉大刀阔斧的改革。
作为亡秦战争的直接参与者,他有着亲身经历给予的经验。
没有同姓诸侯王帮衬中央,大秦终是便宜了外姓,而他建立的大汉却不能如此短命,异性王,吕氏外戚,功勋贵族,北方匈奴,帝国的诸多隐患,令刘姓血亲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屏藩中央,肉烂也要烂在我刘家的锅里。
大秦刻在这片土地上的惨痛回忆,与人们对未知的恐惧,让士人百姓对施行千年的分封制突遭废除,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们需要时间去适应。
心中斟酌着的刘邦转身回到塌前,脑海中呢喃起乡间的俗语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拿起帝案上韩王信奏请分封刘姓宗王的竹简,这位从平韩地时,就跟随自己的手下,总能在关键时刻带头效忠,充做朝堂上的急先锋,可见其忠心。
这让起意令韩国北迁太原郡的刘邦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但很快,这种愧疚就消散了,颍川郡太过重要,而帝王又是国家的主人,地方对于中央唯有服从。
刘邦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脑海里思索着能就藩的刘氏宗亲,兄弟里大哥已亡,二哥刘喜与幼弟刘交尚在,儿子里庶长子刘肥到了年龄,同宗的兄弟里,堂兄刘贾还不错……
于是春正月丙午,刘邦颁布诏书,同意了韩王信的奏请,分封同姓诸侯。
以故东阳郡、鄣郡、吴郡五十三县,立刘贾为荆王,荆国向西可钳制英布的淮南国。
以砀郡、薛郡、郯郡三十六县,立弟文信君交为楚王,楚国向西北遏制彭越的梁国,向西南钳制英布的淮南国。
壬子,以云中、雁门、代郡五十三县,立兄宜信侯喜为代王。
以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郡七十三县,立子肥为齐王,齐国向西北可钳制张敖的赵国,向西南虎视彭越的梁国。
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徙韩王信都晋阳,以备胡。
刘邦令刘姓封国钳制异性王的同时,也在帝国北部,布置了代、燕、韩、赵四国北御草原,形成了第一道封国防线对抗匈奴,极大的避免了仗直接打在中央下辖的郡县中。
经过汉廷的拆解,原本能守望相助的汉初七大异姓诸侯国,被四大刘姓诸侯国与汉中央分割包围。
此诏后,能在地界上勾连的只有北方的燕赵两国,以及南方的长沙淮南两国,至于韩国、梁国更是被刘姓封国与汉中央直属郡县层层包围。
对皇帝的封赏命令,自然是刘家喜乐,而其余异姓诸王哀愁了。
离关中最近的韩国国土被中央郡县所包围,韩王信根本没有选择,他的封地颍川郡向北靠近巩县、洛阳,向南逼近宛县、叶县,向东则是重镇淮阳,这些都是汉廷指掌天下的战略要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皇帝又如何能让韩国卡在喉咙里?
阳翟城头上,望着故乡的旧景,身高八尺五寸,长的颇为壮武的韩王信亦知如此,但又如何呢?
跟随汉帝多年,他的忠心固然是有的,不过迁国向北,远离繁华的中原,愣说心中毫无芥蒂,没人信。
好在他总以汉将军自居,又是汉帝亲封的第一位诸侯王,深受汉恩的韩王信决定遵从中央的调派。
韩王信身后的护卫们有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踩在这片土地上了。
瞧着时辰,大将王喜上前两步提醒道:“大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启程北上了。
汉军已经陆续接管了阳翟的城防,大王既然已经决定听命北上,不妨早走为妙,晚了怕是会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边,反而不美。”
停下追忆的步子,韩王信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夯土城墙,在他决定听从皇帝的诏命时,祖宗之土尽丧,七雄战国之一的韩国便算是彻底亡了。
韩王信转身对着家臣与诸将说道:“寡人受陛下厚恩,方能将祖宗家业延续至今,如今受诏迁国,北上御胡也是为国家出力,信心中欣然受命。
晋阳虽比不得阳翟繁华,但亦是北方大城、国家重镇,寡人当率诸君效当年赵氏御胡与外,诸君可愿随行否?”
身后众人心中纵使离家有千般不愿,但还是作揖弯腰,道了一句:“我等愿从君上备胡。”
见士气可用,韩王信颔首,道:“启程吧。”
“诺。”
韩王信带着封国的财产和军队,起身离开颖川郡北上,迁移到以太原郡为核心的新封韩国,都晋阳,以防备北方的匈奴。
……
金帐南下之策已定,靠近汉境的匈奴部落没了上层掣肘,抽空子侵入代地、云中。
身后有匈奴大部撑腰,小部族们更是尝到了劫掠村庄的甜头,纷纷扩大了游骑入侵的范围。
已经处理好迁国事宜的韩王信带兵北巡,在韩代两国的交界处,却不料遇上了一伙马背上的土匪。
韩军哨骑飞奔而来,勒马禀报道:“大王,前面有胡骑千余,正打马寻我等而来。”
“这胡儿好大的狗胆!竟敢犯我韩境!”
“大王,杀胡!”
短暂愤怒过后,韩王信蹙眉疑惑道:“怪哉,难道匈奴人今春就大举来袭了不成,为何胡骑已穿代国而来,跑马到了我韩国地界。”
将军赵利驱马靠了过来,提醒道:“大王,不论好赖,先备着吧。我军多为步卒,如今军情紧急又逢野战,还是让弟兄们先列阵,让胡儿领教一下我韩军的劲弩铁矢。”
韩王信颔首道:“也好。”
鼓声变奏,韩军迅速变阵,各营将官指挥军队依靠地形,战车为墙,命步卒持盾向前,形成半圆弧阵以抵御骑兵冲击。
其后戈矛手林立,韩王信重拾祖技,训练出来的击刹弩兵有条不紊的列阵于后,数排成列,弩兵们从容的装填着精铁箭矢。
大阵后,数百步卒快速从辎重车上卸下装备,迅速按部组装,重型车弩渐渐露出峥嵘。
令兵挥旗,都尉得令挥剑喝道:“信箭,射。”
数百支红羽箭划过长空,播散在韩军阵前,为弩阵标识靶位。
韩王信站在阵中的指挥车上,汉韩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他握着剑柄放眼望去,地平线上尘烟四起,不多时一片披毛带毡的骑兵汹涌驰骋而来,如黑云扑面,马啸蹄砸之声震耳欲聋。
韩王信眯眼喝道:“胡骑灵活,莫废箭矢,放近再射,击刹兵待本王令,其余弓弩过信箭射之。”
“诺。”
匈奴骑兵马速不减直冲韩军阵前,疾驰的战马将信箭踩成几段,呼吸的功夫数百骑兵持刀握矛列阵冲入射程。
韩王信借机喝道:“射。”
令旗挥舞,鼓声急促,韩军弓手抬头仰射,霎时箭雨撒入阵前,引来一阵人仰马翻。
但仍有数十骑成功的冲进阵前,战马一刻不停的砸入阵中,撞毙数人后,连人带马被韩军矛手戳成血窟窿。
一阵手忙脚乱,韩军终是站到了最后,七八胡骑见机拨马回逃。
眼见第一线成功抵挡住了匈奴骑兵,韩王信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因为他明白这只是匈奴人的试探。
四望这陌生的战场,他同样有点不知所措,士卒自然亦如之。
果然,不待半刻钟,胡马卷土重来,这次他们全线压上,不给韩军丝毫的喘息之机,匈奴骑兵驱赶着数百马骡为前锋,其后千骑尾随奔来。
故技重施下,韩军的箭是能射杀不少的马骡,但终归抵挡不住马骡冲阵,一头头发疯的马骡,自杀般的冲入韩军阵中,引来阵阵惊呼惨叫。
韩军的步卒盾手配合矛兵与战车,用血肉之躯硬顶畜力,勉力维持着第一道防线抵御冲击。
能带兵者决非仁人,但现在倒下的可都是跟随他刚刚北上的乡兵,战车上韩王信怒目圆睁的望着阵中惨剧,咬牙等待着机会。
匈奴千夫长指挥骑兵趁机接近韩军阵中,就在他以为得逞时,韩王信拔剑怒喝道:“击刹兵射!”
霎时弓弦声骤起,击刹弩兵成排速射,各排互换间,连绵的箭雨铺天盖地,精铁箭头穿金断甲,迎头面射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普遍装备的毡甲、皮甲在精铁硬弩前与纸皮无异,骑兵冲起来的劲头被生生射停,倒毙者哀嚎遍野。
韩王信拍辕喝道:“彩!”
王喜快步跑来,禀报道:“大王,车弩就绪。”
韩王信兴奋道:“好彩头!给本王放开了射!”
只见韩军中让出十余驾车弩,它们齐齐发出怒吼,每支重箭都能在阵前犁开一道血路。
在弓弩的连续打击下,匈奴骑兵军势迅速垮塌,出身白羊王帐下的千夫长心知吃不动这伙汉军,立刻带领百余亲兵调转马头,并令号手吹号撤退。
呜呜的军号声传遍战场,存活的匈奴骑兵迅速抽身逃窜。
见匈奴人要逃,韩王信立刻吩咐道:“快!传令赵利,让他带骑兵追击,莫放走了一匹胡马!”
“诺。”
赵利带百余骑追之,不料逃跑的匈奴人居然敢反身再战,一番争斗下,韩军骑兵难占优势。
为了保护自家兵力,追至边界赵利便选择抓了些散兵游勇,沿途收拢弃马后收兵归营。
第三十二章韩王表忠迁马邑 金帐南移看新粮
此役韩军因地布阵,先是伏箭诱敌轻心,随后又凭借箭利克敌,真乃一气呵成,战后打扫斩获近六百余首级,数十降卒,缴获大牲畜千余头,匈奴人劫掠的收获也换了主人。
视察军备缴获时,手里把玩着匈奴人的劣质武器,韩王信哂笑着摇了头,这些东西放在韩军中都是瞧不上眼的货色。
除了缴获的大牲畜喜人外,此战箭矢损耗巨大,靡费过万,韩王信自觉有些得不偿失,但念在是北迁的首战而胜,便不在做纠缠。
韩王信转首笑着吩咐道:“来人,将战死的马肉骡肉大锅炖熟,犒赏士卒,今夜饱食。
明日一早将胡人的头颅送往栎阳,向陛下报捷。”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跟着的王喜上前说道:“大王且慢。”
韩王信敛起笑意,瞪着王喜问道:“怎么?对寡人的决策有异?”
王喜连忙躬身作揖,解释道:“大王说笑,臣对大王忠心不二,怎会有异。
只是觉得此事上报栎阳国都无非小功,此乃尽我等守土之责,代王那边却非功为过啊。”
闻言韩王信逐渐缓过劲来,说道:“王君倒是点醒了寡人,今春陛下新封诸同姓王,代王乃陛下二哥,如今喜庆未过,胡骑便穿代而来。
此时寡人报捷,岂不是言代王有失职之罪,这明摆着是给陛下上眼药,要是陛下疑寡人对迁国不满,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有何解?”
王喜靠近几步,低声说道:“大王,陛下对异姓王的态度您也看到了,宫里的传言,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晋阳是当年赵国的兴起之地,对朝廷来说还是太过重要了些,咱在这,陛下依旧不会放心。
不若趁着此事喜庆,上书陛下,请陛下令我等继续北迁,雁门郡的马邑弹丸土垒,非大城良居,若以此为都,大王可示陛下以忠。
如今大汉北境初定,代王嫌弃代地贫瘠,又要直面匈奴,迟迟不肯就藩,大王若是能提兵平代,届时韩代互换,许能保社稷不坠。”
韩王信咀嚼着韩代封国互换这句话,心中隐隐升起不愿,代地去年经过臧荼一闹,加速了衰败,匈奴人似乎又掺和其中,如今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斟酌半晌,韩王信犹疑道:“就算咱们如愿迁到马邑,能敌得过匈奴人彪悍的骑兵?”
见策要成,王喜答道:“大王,匈奴骑兵彪悍不假,但其甲不利,武器低劣,牧民又战心不足,无非是乘着战马滑溜,野战或许难歼,若是守城,我军自当无碍。”
对自家的生亡大事,韩王信轻易难决,思虑许久,叹道:“既然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往北一步,也无妨,就去争那一线生机吧。”
捷报和求迁信一起送到了刘邦的御案上,瞧见如此懂事的手下,他总是不吝赞美。
在朝堂上,刘邦当着诸臣的面笑赞韩王信材武,乃是诸王楷模,遂如愿,下令韩国迁都马邑,韩王信被任命为托付边事的北境主官。
……
漠北草原春雨刚落,浸湿的毡帐显得湿冷,金帐中的牛粪炉未撤,努力散发着余热。
冒顿同样收到了白羊部族与韩军交战的战报,前线甚至连带韩军的精铁箭矢也一并送了过来。
端详过后,冒顿将精铁箭矢放到案上,笑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此话果然不假。
韩箭,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
韩剑,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
果然能从战国纷争中活下来的,自然都是有两手的。”
柯世列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犹疑道:“大单于,这个韩王信刚被汉帝从中原调到边关,算是被贬,心中应该怨怼才对,为何一落地,便出力斩我战骑。”
冒顿倒是不愿深究此事,先代后韩的次序明摆着呢。
他转言道:“韩地尚远,韩王信要控制太原郡尚需时日,倒是你出使代国的事情要抓紧了。
汉廷新封的代王尚未就藩,代地便是一盘散沙,蛇无头不行,金帐会让就近的奥敦格日乐配合你,此时你去游说当地的世家大族,把握当不小。
韩国的事,待我们拿下代地再说吧。
虽说韩军箭利,但韩国一郡之地能养的起多少?若是多了,汉廷比咱们头疼。”
知道了冒顿的态度,柯世列扶胸应命而出。
冒顿望着须卜起讫问道:“单于庭打造的马蹄铁还差多少?”
须卜起讫起身说道:“回大单于,狼骑增加一倍,今年秋前,恐怕无法装备完狼骑所需。”
显然这不是冒顿想要的答案,他蹙起了眉,硬声问道:“三晋多山,战马没有蹄铁,蹄裂而废,多少战马填进去才能满足战用?”
须卜起讫低首扶胸道:“老臣必定加紧督办,秋前配备好所有狼骑。”
冒顿颔首,继续说道:“还有一事,你抓紧去办,此次对韩军的失利,也看出了底下将领对部族骑兵使用的不周。
白羊王的这个千人队,虽然其中匈奴人不足三成,但活下来的却都是匈奴人,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嘛,如此明摆着的消耗谁会看不见,你让其余部族如何看待金帐。
不要总是用老办法,要懂得怀柔。”
须卜起讫赶忙应诺道:“老臣这就去知会前线将领,令他们收敛些。”
眼见事情点到,冒顿继续说道:“今年的九原春耕关乎南征大事,万不能出任何差子,传令下去,三日后,金帐南迁至头曼城。”
须卜起讫再次低首应诺,心中却惊了一下,大单于这是明着护九原了,道:“老臣这就下去通知。”
打发走须卜起讫时已是中午,冒顿坐在软榻上思绪良久,出声道:“庆格尔泰吩咐庖厨准备酒食,去请车寻来。”
帐外候着的庆格尔泰出声应诺。
一身毛皮包裹的车寻推开帐门,冒顿望着昔日的老友,不禁发现车寻居然比在九原时更加的红润和富态了,那里有被关着的郁郁之态。
见他未受苦,冒顿也就放下心来,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车君,一冬未见,倒是富态了许多。”
车寻也不行礼,坐在案边端起酒壶便倒上满满一杯,顿时酒香扑鼻。
细嗅酒香,车寻满脸陶醉,待咂了一口,才缓缓道:“寻受大阏氏照拂,饭食不缺,就是断了酒水,寡淡的紧。”
见不得人好的冒顿笑道:“如此也是为你好,旧伤未愈之人岂能饮酒,闾丘黄,换了车君案上的美酒,去换些别的来。”
见冒顿小心眼,车寻撇了撇嘴,这夫妻俩。
心中暗爽的冒顿叫车寻来,肯定不只是打趣,端起金杯他缓缓道:“南征攻城陷山非匈奴骑兵所长,我准备召集各部勇士,尤其是羌兵和东北林中各部,新组一营名唤锐健,取如剑之锐,如马之健意。
锐健营可为马上步卒,重步战而轻骑战,后勤所用皆用马驮,跟随大军快速机动,陷山破城不在话下,车君以为如何?”
冒顿的意思在明白不过,锐健营将会是车寻的新起点,而代价便是他再也无法统领秦军了。
望着默不作声的车寻,冒顿似是猜到了他的顾虑,主动解释道:“九原的秦军经过重新编组依旧是三万,你的副帅王当会接手,车君尽可放心。
今后我匈奴步卒,当以秦营军团打缓,以锐健营军团打快,两者直属金帐调派,配合狼骑主力作战。”
以冒顿如今的权势,能解释到这一步,车寻自然明白其中的难能可贵,尤其是九原叛乱后能护住自己和秦人,作为匈奴之主冒顿已然算是尽力。
思虑片刻,车寻低首扶胸道:“臣遵大单于令。”
冒顿颔首,说道:“锐健营的战马金帐能如数拨给,但甲胄箭矢等武器需要你们自筹一半,金帐已经负担不起更多了。”
车寻慎重的点头,说道:“臣尽全力练兵。”
接下来又讨论了些细节,车寻便起身离开了,冒顿复封车寻为侯,命其以万夫长之尊,统领锐健新营。
之后冒顿连发诏令,命班图泉出使羌部,说服先零羌王休慕景和封养羌王呼古粟二人从征,并以陇西土地为代价,换取羌人万余加入锐健新营。
随后冒顿率领屠耆亲军南下头曼城,令狼骑各部陆续南调。
在蒙蒙细雨中,冒顿亲自与赵炎身着蓑衣,巡查九原的春耕与河南地各部迁来牧民的春牧,九原国府在赵炎的指挥下稳步推进。
瞧着田野中,一粒粒饱满的种子在农夫手中埋入大地,泥土合拢,大地将会孕育出一年的生计。
冒顿伸臂摊开手掌,盛了些清凉的春雨,问道:“历来都说春雨贵如油,赵君,你说今年会是丰年吗?”
赵炎摇头说道:“臣不知。人之力终有所限,谁又能预知明日之事呢?”
冒顿点点头,说道:“金帐已经迁到阴山北,九原你可以放手去干,稳秋粮,才能胜战。”
赵炎应诺。
……
第三十三章 汉廷无意落生子,胡骑东出降云中
栎阳城中,刘邦将代地胡患的奏报看了又看,韩王信的奏报里给了自家兄弟的脸面,但面子保住了,里子同样需要去挣。
汉匈之间的官方信使来往不绝,汉廷出使匈奴的官方文书也在案上摆着。
不过想靠着三两句话,就让匈奴人服软,将祸乱辽东人心的臧衍交出来并不现实。
秦末至今,天下征战多年,苦战多年,若是再与匈奴掀起大战,大汉的百姓又能否承受住尚在未知。
想着想着刘邦神游天外,回忆起楚汉鏖战时,拉拢盟友抗楚的日子,突然想起什么的他转头张嘴问道:“年前典客献策,派去寻找月氏为盟的人,现今如何了。”
服侍的侍从答道:“回陛下,十路使节秘密西去,五路折在了河西匈奴的休屠部境内,三路绕道羌部高原被礼送到了陇西境内,一路在大漠中迷途,侥幸回来数人。
另一路使节领头的名唤张式,是第一个跟着胡商队走河西的,至今尚无音讯。”
河西被匈奴与诸羌堵截,看来寻找月氏共抗匈奴之策难成。
刘邦起身,望着窗外雨后薄雾笼罩着宫中的楼阁,叹道:“十路无生犹赴死,尽皆忠勇之士,也是为难这些人了,对西边我们终究知道的太少。
命国府善待他们的家人,今后可荫其一子为郎,厚赏之。”
“诺。”
顿了顿,刘邦道:“销档。”
“诺。”
随后他重新走到地图前,吩咐道:“命燕王寻找臧荼一党余孽除之,从速稳定燕地,备胡。
韩王既都马邑,当展其所长,与代王共定代国,驱除胡奴,还定长城。
汉使此番北去草原,当面呈单于,令其交出臧衍等反叛之将。”
……
在一片部落春忙的时节,脱木兀惕整理着战马的鞍子,他已经接到斯玛的命令前去云中边境报到,刚刚伤愈不久的乌恩格沁,昨日便跟随十夫长巴勒巴走了。
摸了摸调皮捣蛋儿子的脑瓜,在家人不安的瞩目中,脱木兀惕跳上战马,与松塔木和哈朵等人打马归营。
一回营脱木兀惕先去拜访了老长官斯玛,随后知道了很快便会开战的消息。
刚进帐,松塔木和哈朵紧跟着走了进来,松塔木禀报道:“百夫长,刚刚点过数,咱们百人队的人齐了。”
瞧着松塔木面色不展,脱木兀惕疑惑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松塔木撇嘴回道:“这百来人里,只有七成是咱们匈奴部族里出来的骑士,其余三成皆是杂胡,黄毛的、白皮的、什么样的都有。”
脱木兀惕眼神一冷,问道:“我部乃是单于庭狼骑,历来都是全员本族人,为何此次会有杂胡混进来?”
未等两人答话,顿了一下的脱木兀惕转眼问道:“此事是我一队如此,还是其余诸队都有?”
哈朵赶忙回道:“百夫长,我去周围营地转了转,各队都是如此,咱们狼骑还好些,听说其余各部分到的杂胡更多,有些队伍里的杂胡甚至占到了七成。”
诸部皆如此,脱木兀惕沉默了下来。
松塔木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我们狼骑乃是大匈奴的骄傲,如今混进来些杂胡,还不得拉咱们后腿,狼群里塞进来几只杂毛狗算什么事,到时候能跑的利索?
依我看,百夫长,咱将他们单独编成三个十人队,借机磨碎了他们如何?”
脱木兀惕看了松塔木一眼,哈朵也是默不作声,显然他们都是同一个心思,上面这样安排似乎也别有深意。
想了想,脱木兀惕说道:“单独排出来,他们就能有力量联合起来,我还得搭进去三个十夫长的位子。
松塔木你去传令,每个十夫长领杂胡三个,不得苛待,同视之。”
松塔木和哈朵两人面露不快,但还是扶胸应诺,准备转身去办。
却听脱木兀惕出声叫住了他们,问道:“这些杂胡的武器如何?”
松塔木哼道:“一个个吃的比谁多,那有什么像样的武器,除了战马和一身皮子,啥也没有。”
哈朵则跟着解释道:“骨制武器有一些,青铜武器占大多数,箭矢不多。”
脱木兀惕思索后说道:“备用的拿出来,然后用咱们的老武器,先去换了骨制的,箭矢也匀出去些,不能让这些人拖了咱们的后腿。”
松塔木和哈朵不情不愿的去了。
随后几天,脱木兀惕开始着重训练手下骑兵,进而随斯玛进行合训,青部狼骑正如春后大地般复苏着战斗力。
跟着斯玛观望着骑兵合练,斯玛用马鞭指着脱木兀惕的百人队笑道:“你的兵练的不错。不像他们,总留着尾巴。”
脱木兀惕笑道:“都是匈奴人,总会将尾巴练掉的。”
斯玛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脱木兀惕,笑道:“大单于用粮食养着他们和战马,可不是用来浪费的。
代郡那边左日逐王已经动手,今早金帐也已经签发军令,这次是鸿都八失喇将军带领我们进攻云中郡各县,你下去后要早做准备,到时候不要出了差子。”
脱木兀惕一惊,连忙问道:“千夫长,咱们青部历来都是阿古达木万夫长统领作战,这次怎么会临阵换了将。”
斯玛摇了摇头,解释道:“金帐的意思不要乱想,执行就是。依本将看来,鸿都八失喇将军多年在云中、代郡一代活动,此战为先锋实属正常。
另外左骨都侯才是此役的主力,我们要按令而行,切莫如往常般散漫,否则大单于也不会派狼骑先行了。”
脱木兀惕低首扶胸道:“卑下明白,我狼骑军令第一。”
斯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继续观看训练,制定战术。
如斯玛等人的狼骑,金帐足足准备了五千之数,分别从五部狼骑中抽调精锐,为的就是积累跟汉军作战的经验。
鸿都八失喇率领的狼骑是金帐重拾云中郡的先锋部队,冒顿先落子,就是想看看汉廷的反应,在代郡北,奥敦格日乐的左日逐王部集结了万骑,已经开始投入进攻。
春末,鸿都八失喇带五千狼骑出动,直扑云中城,石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沿途春种的农夫见到胡骑,扭头就跑,各地的村子闻信闭村结社妄图自保,更多人悲观的选择了逃往山林避难。
游弋的狼骑哨骑并没有选择去追逐手无寸铁的逃户农夫,此次狼骑有严苛的军令管束,长官们也只是下令单纯的驱开道路与警戒罢了。
柯世列派来的娄烦人鲁俊望着这一切,不禁叹道:“将军麾下的狼骑军纪严明,颇有王者之范。”
鸿都八失喇对身旁的特使无善亦无恶,什么王者之范,只不过是担心松软的田亩会崴了马蹄,为了几个泥腿子损失战马,得不偿失。
鸿都八失喇不绕弯子,直说道:“左骨都侯派你去云中游说,比起城里的豪强地主,这些跟牧民一样穷困的农户,对大军来说又有什么油水可言呢?”
鲁俊若有所思,伸手指着云中城方向说道:“将军眼高,只要咱们的骑兵在云中城外跑两圈,想必城中的食肉者们皆会吓的两股战战。
当年大阏氏因势所困,不得已下令各部退出云中,自那以后,当地一直是本地大族自治,汉廷的影响还未完全触及,贵人们也没人愿意来云中为官,只要操作得当,云中郡必可易主。”
鸿都八失喇摆摆手,颇有些不耐的说道:“真玩不会你们的弯弯绕,劝降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本将只管用兵施压,到时候功过自理。”
见鸿都八失喇明言,鲁俊知道要凭本事吃饭,遂扶胸道:“将军高义。”
作为娄烦人,鲁俊也算是半个赵人,中原纷争不断,草原的突然崛起,让出身不高的他有了另一种选择。
高位与富贵驱动着鲁俊展露才华,替匈奴拿下云中,匈奴多悍勇之辈,朝堂文事上甚少排挤,机会在前鲁俊乐在其中。
午后哨骑飞来,勒马报道:“将军,云中守军收拢逃户,现已紧闭城门。”
鸿都八失喇乐道:“反应倒是挺快,命前面的马队加速,青白两部狼骑一东一南,切断云中城跟汉廷的联系,赤黄两部狼骑耀武城外。”
哨骑领命,打马传令,各部催促战马加速。
鸿都八失喇转头对着马背上的鲁俊说道:“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用百灵鸟的嘴,去撬开云中城的大门了。”
信心满满的鲁俊抱拳道:“将军稍待,静候佳音吧。”
望着鲁俊打马前去,鸿都八失喇撇撇嘴,对着身旁的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前面的弟兄都警醒着些,嘴皮子可没有刀子好使。”
赤色战马与黄色战马卷起旋风,瞬间席卷云中城外围,马蹄狼嚎声震耳。
城墙上乡兵乡绅们惊惧的望着城下,重拾了当年匈奴围城时的恐惧。
不多时,只见城下的骑兵洪流中一骑拍马而来,挽弓搭箭将一张绢布送入城内。
看着匈奴人的劝降信,以及信中的承诺,本就抵抗心不旺的乡绅们更是陷入了慌乱与纠结。
“咱们闭城自守,等待雁门大军来救,如何?”
“听说韩王在雁门郡那边胜了一仗,说不定能行。”
“庸见,你我家族皆在云中耕作多年,不开门就是族灭,汉军在那我见不着,但匈奴人就在墙下,降了。”
几个不怕死的年轻乡绅伸出脖颈望着城下,见城外又一骑踱步而来。
来者自然是鲁俊,待他作揖而拜后,城墙上哆哆嗦嗦的伸下绳索,放下来能容一人的篾筐,鲁俊坐筐上城。
不待多久,云中不战而降。
鸿都八失喇一面向金帐报捷,另一面组织兵力接管云中城,并派兵辐射全郡。
进城时,鸿都八失喇望着城门口点头哈腰的乡绅们,很难将他们跟当年的强大帝国联系起来。
第三十四章 塞外胡骑得颜色,韩军骑兵悲尽殁
乌飞兔走,在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万余骑兵的支撑下,柯世列对代郡、云中的郡县进行了规划,对当地的豪强地主们进行劝和游说,以怀柔的手法,剿抚并用,匈奴势力迅速在两郡推进,意图明确就是站稳脚跟。
云中郡各县毗邻九原第一个遭殃,代郡本就战乱刚歇,继其后成了第二个,汉廷刚封的代国国土三去其二,唯余雁门一郡。
趁着汉军平燕的主力陆续退回关中的这个空窗期,前线的匈奴各部经过试探,有着云中和代郡低代价的鼓励,陆续将起先制定渗透和小股部队侵入的原计划抛弃,转而对要地雁门郡进行全面争夺。
为了加快推进速度,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在金帐的命令下进行配合。
奥敦格日乐带万骑由代郡向西进攻雁门,而鸿都八失喇带五千狼骑由云中侵袭雁门诸县,像两把尖刀插入汉帝国的北境。
面对城头变幻大王旗,豪强地主们在匈奴人承诺保证自家家业不受侵犯的前提下,为金帐缴纳了少许粮秣后,尽皆选择骑墙观望。
有些边地家族则选择投靠匈奴,以博取进身之阶,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
各地的胡乱急报如雪片飞入栎阳,经过连续的战争,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中原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只余十之二三,面对满目疮痍的国家,刘邦很难再做出大动干戈的决定。
汉廷只好下令给燕王卢绾与韩王信,令这两位顶在最前线的藩王备武御胡,并遣使匈奴进行互探。
汉廷的松口,令想在马邑做一藩事情的韩王信大为振奋,他在太原郡和雁门郡所辖范围内积极招兵备武。
扩军的同时,韩王信命令将军赵利带着韩军骑兵北上,准备与匈奴人交战,互探虚实,积累作战经验。
匈奴骑兵在代郡跑马,调动燕军西进布防,卢绾命重兵去守太行八陉的军都、飞狐、蒲阴三陉,谨防匈奴人东出太行,突入燕地作乱。
雁门郡的一处县城外,山坡上鸿都八失喇无聊的用石子打着远处挂在两树间的羊皮作乐。
待打光了手中的石子,也没能击穿羊皮,鸿都八失喇意兴阑珊的问道:“进城劝降的鲁俊回来了?”
“尚未,左骨都侯的特使才进去半个时辰。”
想想文人的墨迹劲,岂不是才互相问过好,鸿都八失喇百无聊赖的活动着臂膀,无奈道:“这才半个时辰,感觉都过了半天。对了,那个躲在马邑城的韩王怎么样了?”
“将军,南探的哨骑尚未归来。”
鸿都八失喇只好继续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石子,全身随着腰腹发力由手臂而出,将手中的石子飞掷,心燥下更是连羊皮边都未摸到。
眼见未中,鸿都八失喇埋怨道:“这一路下来,全被鲁俊一张嘴说完了,令咱一身劲没处使。”
话音刚落哨骑奔来,跳下马扶胸禀报道:“将军,三十里外发现韩军骑兵活动。”
鸿都八失喇闻言大笑,立马扔了石子,跑过来拉住哨骑,急问道:“来了多少人?”
哨骑被鸿都八失喇过激的反应弄了个懵,磕巴道:“千五佰骑左右,胯下战马颇杂,韩军哨骑还没有发现我们。”
鸿都八失喇一拍大腿,喝道:“彩!”
身后跟着的斯玛主动提醒道:“万夫长,咱们不围着城,城里左骨都侯的特使怕是谈不下来,到时候大单于怪罪下来…”
闻言鸿都八失喇收起喜色,嘟囔道:“这倒是个麻烦。”
眼神一转,鸿都八失喇说道:“本将军只带千骑随行,余下的骑兵由你率领,继续抵近迫城。”
斯玛连晃脑袋,再次提醒道:“将军,金帐军令,此次以左骨都侯为主啊。”
鸿都八失喇失了稳重,他脸露急色,背手踱步两圈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韩军多步卒劲弩,骑兵稀少,我军吃掉这伙骑兵,千骑游弋就能将马邑城里的韩王堵住。
亡韩骑就是打断韩军的腿,韩军大部跑不掉,就只能困守孤城,到时候我军兵围马邑,说不定咱还能擒住个大汉的王爷。”
斯玛知道鸿都八失喇说的不错,机会难得,试探道:“将军,要不您主持大局,我带本部骑兵去吃掉这伙韩军。”
鸿都八失喇瞪眼哼道:“你也是从我帐下出去的,怎能不讲情面,莫要多事,此次本将亲去。”
斯玛见鸿都八失喇执意,狼骑还未跟韩军交过手,倒是得互相称量。
见老长官行险,斯玛提议道:“将军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下官自当接令。不过,请将军带我部兵去,熟知些。”
明白斯玛心意的鸿都八失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
说笑归说笑,鸿都八失喇转身下令道:“青部千骑随本将前去,赤部转为步卒,战马随行,本将要速袭韩军。”
青部狼骑得令,卷马南下。
赵利带兵向北慢行,之所以如此谨慎还是因为随着北上,他从流民口中知道了雁门郡内已经活动着两股胡骑了,皆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就在赵利骑在马背上胡思乱想时,只见远处黑云卷尘而来。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骤增,赵利扯动着缰绳,控制住胯下不安的战马,此时他已经没时间去斥责外出警戒的哨骑了,这会八成已经没了。
为今之急是要将战马跑起来,赵利赶忙令道:“备战。”
匈奴骑兵突来,韩军将士由行转战间面露慌色,赵利只好亲自打头鼓劲,他抽出战剑前指,喝道:“以中军大纛为锋镝,跟着本将冲锋杀胡!”
见将军带头,逐渐稳住心态的韩军列阵而行,战马催动,将士们在冲刺中击碎恐惧,呼喊着举起战刀,准备拼杀。
匈韩两军像两支相向而行的利箭,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
可惜在韩军以为要撞阵厮杀时,匈奴骑兵却如流水般分为左右,流过韩军两侧的短短交错间青部狼骑策马引弓,将箭雨送入韩军阵中。
一个照面韩军便人仰马翻,吃了暗亏的赵利咬牙勒马回头,再次组织骑阵时,他发觉这帮骑着大青马的匈奴骑兵滑溜的紧。
“将军,这帮匈奴人不跟我们近战。”
赵利皱眉喝道:“备弓引箭,用咱们的精铁箭射杀胡虏。”
转眼韩军列阵再战,这次却见胡马避而不战,青部狼骑间互相配合边退边射,轮次射箭,大量的箭雨翻身撒来,后面跟着的韩军阵再遭洗礼。
两轮下来,赵利四望,跟着自家北上的骑兵小三成人没了,瞬时大惊。
韩军的骑兵本不能尽折在此,赵利连忙喝道:“撤!撤回马邑城中。”
赵利带着韩军撤退,刚露出迹象便被鸿都八失喇捕捉,他下令青部狼骑像牛皮糖般贴了上去,咬住了韩军队尾,走马挽弓,一路留下诸多韩军尸首。
待察觉一时间摆脱不了匈奴骑兵,赵利便想复制匈奴人的翻身射,却发现因为自家骑兵的技艺、心态皆不足,而身后的匈奴人却早有准备,收获廖廖。
匈奴骑兵娴熟的驱马避开箭矢,长在马背上的双腿成功解放出双手,引弓而射。
往往一箭中的,便会有三四名韩军骑兵搅在一起,高速行进中,落马就是死亡,马蹄就是战刀。
待连续几波无功耗箭,赵利不敢再轻易尝试。
青部狼骑通过几波假意驱近引箭后,主将鸿都八失喇敏锐的嗅到了这点。
鸿都八失喇借机反攻,青部狼骑凭借出色的马力,将一波波箭雨送入逃跑的韩骑人群中,像割羊毛般一层层将靠后的韩骑吃掉。
在这期间赵利也组织过两三次,突然调头的搏命近战,想凭借着装备的优质铁剑硬杀出一条生路。
但青部狼骑在遇挫后,迅速收缩脱战,就是凭借战马良好的体力和娴熟的马上技艺,带走一条条韩军将士的生命。
这种持续的折磨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赵利本人都被折磨的难忍,更遑论底层的骑兵。
一直在生死间徘徊,令韩军骑兵精神上受到持续性的拉扯和打击,惊恐时刻随身,直至崩溃。
后排的韩军骑兵为了躲避箭矢,不由的打马加速,一刻不歇的消耗着战马仅存的体力。
至此韩军已经毫无翻盘的希望,鸿都八失喇在颠簸的马背上冷声命令道:“黄羊已疲,以百人队为主,吹号分羊,收网。”
随行的传令兵拿起牛角号呜呜吹响,青部狼骑纷纷收弓抽刀。
率先发起冲击的是顶在最前的四个百人队,他们骤然发力打起马速,将短矛战斧投掷进逃跑的韩骑阵中,随后放马而撤,蓄力再战。
脱木兀惕等六个百人队衔接而来,抽刀冲向韩军群中分割砍杀。
不停冲击下韩军迅速崩溃,胯下战马亦是力竭,全军宛如砧板上的鱼肉般无力反抗。
此时主帅赵利周围除了十几个亲兵随从,早已经拢不住队伍,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打马而逃,大难临头各自飞,但飞的出狼骑大网吗。
青部狼骑趁机迅速配合,娴熟复刻之前的狼群战术,将韩军骑兵分围而歼之。
第三十五章 运低错失擒将功,思虑退守两可间
脱木兀惕带着二十余骑紧追赵利的帅旗,松塔木和哈朵利用重弓不断消耗着赵利为数不多的亲兵。
身边亲兵一个个连人带马的倒毙,慌乱下赵利不觉时已然满头大汗,心中绝望的他认为自己将命落今日,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拼命打马,希望能侥幸得逃。
松塔木离赵利最近,他抓住机会挽弓搭箭,一箭射中马腿,战马应声而倒,连带马背上的赵利跌落马下。
赵利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疼痛难顾,一抬首见前路掀起滚滚尘土,定睛一瞧,看帅旗是大将王喜带兵前来接应。
他忍痛一股脑站起来,边狂奔,边挥臂急呼道:“王君救我!王君救我!”
松塔木瞥见韩军援兵,见抓不到活的,抬手弯弓就要射毙赵利,却先发现远处飞箭袭来,赶忙俯马躲避,但同样失去了擒将的机会。
看到韩军支援,脱木兀惕并肩松塔木后赶忙勒住战马,此时他已经能远远眺望到马邑的城墙了。
望着擒将的功劳要飞,松塔木赶忙驱马靠过来,急道:“百夫长,再追!不能让韩军的大官跑了。”
脱木兀惕咬了咬牙,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摇头道:“韩军骑兵骤亡,尚余步卒数众,此地离马邑城不远,还怕没有韩军的大批援军吗?撤。”
说罢脱木兀惕果断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后撤。
松塔木提弓望马,不甘道:“怨只怨春夏马瘦,重弓胶湿,不然咱必擒将斩旗,夸功金帐。”
哈朵驱马过来,拍了拍怨念的战友,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煮熟的鸭子飞了,诸人纵有不甘,但见韩军大旗猎猎,也不敢以卵击石,再见韩军弓弩手就位,诸人便纷纷调转马头挥鞭跟上,只余一地箭矢散落。
王喜驾车看到赵利,望见胡骑驱马离去,知道已安的他将缰绳扔给御手,跳下车将瘫在地上的赵利扶起,出声调笑道:“赵君何故如此狼狈?竟独身归来?不是某箭,赵君怕是得命丧胡手。”
刚经过生死劫的赵利白了王喜一眼,哼道:“你既有项王力,下次换你去战那胡虏。
废话少叙,快带我去见大王。”
见此,王喜亦知轻重,呼亲兵将受伤的赵利扶上车,随即吩咐道:“战车为后,警戒还城。”
“诺。”
话分两头说,大获全胜的鸿都八失喇收拢散兵,清点缴获时发现韩军锐箭利刃,心中颇有几分庆幸,若是与韩军硬战,狼骑不会胜的如此容易。
令人将韩军的表现报予金帐,鸿都八失喇转身回帐,听刚归来的脱木兀惕汇报,却见哨骑踩着夕阳奔来,朗声禀报道:“将军,特使鲁俊劝开了县城大门。”
双喜临门的鸿都八失喇大笑道:“彩!告诉斯玛,留百余人布防,其余狼骑明早启程南来,本将要兵围马邑,擒了汉家皇帝亲封的韩王!”
......
马邑城中解除了警戒,城门楼内瞧着鼻青脸肿凄惨样的赵利跪地在前,身披重甲的韩王信怒火难消。
什么平定代国,此时看来皆是笑谈,自家弩兵虽然强悍,但在野外,能接的住几波匈奴骑兵的集群冲击?
骑兵皆殁,韩军出城就要面对匈奴骑兵的不断袭扰,人可跑不过马!失去进退选择的韩军只能困守马邑城。
片刻过后,待缓过劲来,韩王信再次确认道:“你说的匈奴骑兵真与上次不同?”
赵利跪前几步,赶忙说道:“天差地别,此次的胡骑射术,骑术,面面强与我等,着盾披甲,弓矢如蜂,一色青马踏雷霆而来,排山推过难有完甲。”
蹙起眉头的韩王信那里不清楚自家骑兵的水平,但赵利出身赵国王族,没吃过猪肉,赵军的精骑见还是见过的,此时不由得他不信了。
虽然知道了匈奴骑兵的最新动态,但无奈国都已经沦为前线了。
韩王信继续问道:“匈奴有精骑不奇怪,胡骑较之当年的赵骑,陛下的郎中骑如何?”
赵利思后缓缓摇头道:“皆强之。匈奴青马之骑,为利平生所见骑军者无出其右,秦之军纪,胡之彪悍,也许他们就是匈奴人口中的狼骑。”
狼骑!韩王信心中一惊,狼骑可是匈奴单于庭的直属精锐,他犹疑的问道:“按你的意思,匈奴单于冒顿此时就在雁门?”
牵扯到单于、皇帝这类的至高天,赵利不敢妄下判断,摇头不言。
一旁的王喜却出声说道:“大王,马邑土城怕是难敌匈奴人漫山而来,不若退回晋阳。”
正在思量匈奴人意图的韩王信思虑被打断,他瞪了眼王喜,接着冷哼道:“晋阳?”
王喜知道自个没讨好,赶忙跪地,解释道:“匈奴单于亲来,我一郡之力如何能挡,马邑城小墙低,我军弩箭难补,粮草亦难接济。
不如退到晋阳保存有生之力,待栎阳国都发关中兵来援,届时我蓄力之拳,必击胡虏于代地。”
“你敢动摇寡人的军心!”
话罢韩王信却没了下文,他板着脸坐回软榻,退回晋阳保存实力自然最佳,名声上的损失他可以不在乎,毕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着比脸面重要,或许自己人人喊打,才能在陛下心中失去威胁,进而更好的活下去。
但在政治上,私自退回晋阳,不仅折了自家面子,连带着朝廷与陛下的面子都丢的干干净净,国脸不好挣,谁丢谁难活。
将云中、代郡、雁门都丢给匈奴人,刚封的代国就亡了,这种后果谁能承担的起?
马邑凭水而建,塞防的小县城罢了,城内狭小难屯大军,非战时还能靠着车马队做些来来往往的大生意,中原草原两头吃,小宗买卖在乱世可吃不开,没有后勤如何守?
赵利此败,让韩王信更加明白马邑以北已经在实际上丧失了,秦赵长城固然雄伟,此时也成了摆设。
看韩王信久久不言,怕是轻易难下决定,见时候不早,一旁的王黄建议道:“大王何不先用些膳,再做思量。”
一时难决的韩王信只好点了点头,一行人回到署衙。
亲兵伺候卸了甲,饭菜也端了上来,韩王信勉强吃了几口,不由的又想起了事情,他顺手将手中的碗筷推开,抬首望去,堂内诸将都吃的正香,除了个别的,其余人尽皆上手,入乡随俗倒是多了几分豪爽,其中以王黄老乡曼丘臣撕咬羊腿的最开心。
韩王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食不下咽,不由的气从心来,喝问道:“曼丘臣,难道我韩军战败,令你如此快意?何故独你食最多?说!讲不出理由来,本王就拿你祭旗!”
此话一出,堂内诸将瞬间停了下来,有些胆小的将官甚至将面前的吃食推远了些,深怕受到波及。
曼丘臣擦了手,这才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说道:“例来都是主安臣安,这在臣为商时就知道了,大王安好,末将便食欲大振,为何我王会因此发怒?”
安!听到此话气的韩王信起身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喝道:“左右!将此佞臣给本王拖出去砍了!”
乡党王黄赶忙跪倒在地,出声求情道:“大王息怒,何故因小事而杀大将,赵利新败,此时再杀将,军心难稳啊,不妨听他如何说。”
知道自家底子薄,韩王信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冷哼道:“好!今日寡人就看你如何狡辩。”
曼丘臣说道:“下臣生于故魏,却久居赵国,来往边地从商多年,不敢说熟知匈奴,但路有所闻,亦是能叙说一二。
匈奴人例来都是春夏放牧,秋冬马肥时南下劫掠,此时胡马逆季而来,万余骑兵几天就能吃垮一个大部,冒顿乃匈奴圣主,岂会逆季而动。
只要夏雨落下来,土地泥泞,马蹄子泡久了水,战马受损亦是常事。”
韩王信将信将疑的问道:“按你的意思,赵利遇见的骑兵虽是狼骑,但匈奴单于此时不会引大军而来?”
曼丘臣颔首,道:“正是如此。”
韩王信喃喃道:“若只是万余胡骑,本王亦是不惧。”
挥手让曼丘臣回位,至于此话的效果与功过,自然需要时间来证明。
思虑再三,韩王信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踟蹰着说道:“本王乃是除了燕王外,朝廷在北方最倚重的柱石,燕王御国之东,本王御国之西,此乃陛下信任所至。
私下里陛下待寡人甚厚,本王怎会轻易遇阻而怠,又何惜以身忠君,此时自当为国守门,南下晋阳之事勿需复言。
如今骑军先机已丧,马邑城中步卒为众,此时南归晋阳,有被胡骑衔尾追击之危,侥幸而逃,士卒也必损失大半,事后尚有国府追责敕令敬候。
若守马邑,有墙可依,劲弩可御,民户齐心,卫国之名,且待援来,你我忠君爱国,富贵绵绵也。
诸君以为如何?”
堂下诸将作揖齐喝道:“大王圣见,臣等愿从。”
见韩王信决定要守马邑,王黄趁机进言道:“大王既然要守,这引援便事关生死,赵将军被胡骑所败,可见遇上的是匈奴精骑不假,但其主冒顿不一定亲至。
不若请大王向国府求援时言在两可之间,狼主若至,胡骑若众,则栎阳朝堂必不能等闲视之,援军必速。”
韩王信颔首道:“如此也好。”
第三十六章 胡骑袭代围马邑,金帐布兵侯佳机
韩王信刚将求援信送出去不久,鸿都八失喇率的狼骑便如约而至,面对韩军连夜加固的马邑土城,狼骑四散跑马城外,迅速将马邑城与外界隔绝开来。
按近来的习惯,鸿都八失喇先派鲁俊前去劝降,谁料鲁俊刚在城下露头,话还未出口,便遭墙上韩军弓弩一轮齐射。
要不是鸿都八失喇事先猜到劝降的成功率不高,特意派了几人持盾随行,鲁俊此时怕是已成刺猬,命丧当场。
城垛旁韩王信持剑冷哼,望着被吓傻的鲁俊躲在盾牌后,跌跌撞撞的跑回匈奴阵中,那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鸿都八失喇再派斯玛带骑兵抵近马邑城墙下,意图试探韩军布防。
引来墙上韩军弓弩齐射,短时间内数十骑未来得及躲避箭雨,被韩军的精铁箭矢射成了马蜂窝。
脱木兀惕的队伍中有数名骑兵被射倒,本想救人的脱木兀惕刚一转首的功夫,韩军的第二波箭雨骤至,补射下落地的骑兵无一生还。
立在土丘上观战的鸿都八失喇,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白白浪费兵力在马邑墙下,显然不是好主意。
鸿都八失喇命号手吹撤退号,他决定重新审视局势,改攻为围。
胡骑卷尘而撤,引来墙上韩军士卒的阵阵欢呼,韩汉两面大旗在马邑城头屹立不倒。
接下来的日子里,鸿都八失喇每日都会派兵袭城,不断的给城内制造紧张,但双方也就停留在弓箭互射罢了。
往往是狼骑打马而来,弯弓仰射一阵,墙上的韩军士卒躲在墙后避箭,趁着空挡俯射一轮,仅此而已。
鸿都八失喇没有舍命硬攻的决心,而没了骑兵的韩王信也没有出城野战的心思,双方耗在马邑多日,终是等来了夏雨。
雨水令河水暴涨,土地泥泞,为了躲雨鸿都八失喇已经放弃了每日继续进攻马邑,反正攻陷马邑也不是金帐定的硬性任务。
鸿都八失喇开始与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和柯世列联系,着手肃清占领区的盗匪,致力于恢复秩序。
韩王信着甲巡视城头,望着大雨滂沱,城下的坑洼里皆灌满黄汤,他叹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却是这天时助我。”
随行的王黄立马奉承道:“此乃天佑大王。”
韩王信自嘲一笑,说道:“天佑太远,你还是传令下去,让士卒好生躲雨,遮蔽好箭矢,谨防受潮吧。”
见拍了马蹄,王黄灿灿应诺,退了下去。
……
阴山北的头曼城中,随着诸部兵马陆续赶来,金帐内忙碌异常,管理者的大量缺失,使得冒顿不得不再次拉上自家老婆来管理后勤,人员不够还能硬凑,但有些事却硬凑不得。
别看鸿都八失喇一路在云中、雁门进攻的异常顺利,奥敦格日乐和柯世列在代郡转攻雁门时,遇上了接连的麻烦。
因为是春季发兵,短了部落的牧收,奥敦格日乐居然硬着头皮将柯世列本已谈下来的县城纵兵给抢了,东西没抢多少,却惹下了一身骚。
代郡的各大豪族纷纷抗拒匈奴统治,往往是派兵压住一头,另一头就得空反了起来,致使奥敦格日乐虽然兵多过鸿都八失喇,但依旧徘徊在雁门郡边界和在代郡内转圈圈。
冒顿直接将奥敦格日乐降为副帅,火速令老王陶格斯接替此路指挥,又新添了五千赤部狼骑为援,配合柯世列重新整顿代郡,金帐亲自下令祭奠亡县,这才算将此事勉强压了下去。
这事一出依旧将本就若即若离的豪门大族推向了汉廷,乌乌纳钦截获向燕韩两王的求援信有数十封之多。
连一个王部都是如此作为,这给冒顿又提了个醒,其余征招来的部族骑兵,军纪只能比这个更差。
到时候剿抚并用的策略虽然好,但推行不下去也是枉然,抢一把固然爽,但将本地豪强都逼到汉廷那边去,就显得得不偿失了。
看来以后规划行军路线时,这点便该考虑进去了。
虎皮塌上,冒顿正在思索着,闾丘黄走进来禀报道:“大单于,第一批赶往马邑的部族选定了。”
冒顿抬手,示意他继续。
闾丘黄朗声说道:“金帐将就近调派左渐将王部、白羊王部、娄烦王部、右温禺鞮王部,四部共计五万骑,于秋初赶往马邑前线。”
冒顿想了想,说道:“恩赫和柯尔克穆图练的兵还有些样子,白羊王和娄烦王两部中掺杂的杂胡过多,军纪必然散漫。
代郡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候,不要再去刺激他们,左渐将王部可以由代转雁,右温禺鞮王部绕道太远,可由云中入雁门,告诉白羊王和娄烦王,让他们绕道,直接进入雁门郡。
告诉四王,行军时不得袭扰金帐下辖的郡县,违令者斩。”
说着冒顿起身,走到地图前,问道:“左部如今都到那了?”
闾丘黄上前一指,道:“左谷蠡王阿尔斯楞今早信到,所部前锋六千骑已经越过大鲜卑山,即将汇合左温禺鞮王一部四千骑,鲜卑兵五千骑,乌桓兵三千骑,计一万八千骑,预计夏中时能汇合在燕地边界活动的臧衍部。”
冒顿颔首,吩咐道:“告诉阿尔斯楞,这已经是金帐给他的最大力量了,汇合臧衍后他有近三万兵力,许其在东北各部中就近招募勇士成军。
本单于要他在辽东、辽西、右北平、渔阳、上谷的燕国五郡与臧衍闹出动静来,牢牢将卢绾下辖的燕军按在燕地,使其不得西援。”
闾丘黄在竹板上速记着命令,冒顿继续问道:“右部的情况呢?”
闾丘黄继续上前一指,说道:“最远的唐努部已经在帖木尔将军的带领下到达漠北,汇合右部主力后,待秋凉时各部皆能按时抵达。”
冒顿颔首,说道:“如今天热,渡漠不易,按时能到即可。”
闾丘黄顿了顿,出声问道:“大单于,前些日子您曾说,呼延部的调动先留意着?”
望着地图上漠北的单于庭大营,冒顿呢喃道:“呼延部?”
斟酌了一会,冒顿吩咐道:“你让桑格先走一趟漠北,令者莫言前往九原总督粮秣,呼哲留守呼延部,再将者古耐、特鲁调来金帐听用。
若是上述皆成,呼延部的本部骑兵将不参与此次南征,拉坦乌拉在战前保护左贤王北上单于庭,铁托为稽粥祖父,迁至单于庭管教左贤王乃应有之义。
桑格事后也留在单于庭吧,教左贤王些寻路的本事也是好的。”
见冒顿如此安排,闾丘黄低首应诺。
紧接着冒顿问道:“河西各部呢?”
闾丘黄继续说道:“右日逐王者蔑台已经率部退还冥泽大营,将乌孙事尽数托付给两位相大禄。
浑邪王德宝奴已经率一部五千骑停驻鞮汗山,陆续将河西战马分批送往阴山,最后一批河西战马将由王爷亲自押运,预计在秋初可达。
休屠王海梨猛哥率两千骑行往兰山,按金帐所令准备汇合羌部,佯攻陇西,牵制陇西汉军。”
冒顿望着地图上的三处着力点,分别用蜷着的指节敲了敲,笑道:“如今各部兵马调动尚需时间,陇西与燕地一动手,汉廷便闲不下来,想从容调动布置怕是不易,千里路行兵运粮,几条直道都顶不住。
大汉皇帝频发徭役兵役,难以与国休养,民怨难平,头疼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同样马虎不得,金帐也是第一次组织如此大规模的作战行动,人多必定事杂,金帐的命令如何能施行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闾丘黄笑道:“大单于,单于庭各部皆能令行禁止,按金帐如今在大匈奴的权威,没人敢违抗军令。”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也奉承起来了,单于庭和狼骑我自是不担心的,各王帐会差一点,其余部族则会更差,毕竟你不能指望天天跟牛马羊群打交道的牧民,一下子就能适应严苛的军令,进而令行禁止。
但在长城以南的百姓眼中,他们都是匈奴人,是难以分辨的胡人,如果我们做不到军纪严明,就算打到洛阳去,也是无用。
得其地而不能用之,得其民而不能御之,则其力不能助我,那么得地亦是无用。
要是这样,还不如在草原放放马岂不美哉,还少了一番折腾。
你去看看云中、代郡的民力,金帐能调动几分,更遑论令其助战了,两郡的盗匪要是少些,都是长生天眷顾了。”
闾丘黄幼时长在咸阳,自然对当年大秦时各地盗匪猖獗有所耳闻,其中不乏成长为秦末诸侯的人。
闾丘黄肃颜作揖,道:“大单于圣见。”
冒顿摆摆手,说道:“本单于知道又能如何,汉廷如今将封国挡在前面,借我之手除之,我们能将这些汉廷亲封的诸侯王利用起来,才是击败汉廷的关键。
行了,去传令吧。”
闾丘黄应诺出帐离去,而冒顿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望着日渐豪华的帐顶,数十万人的担子压在身上可是不易。
匈奴在冒顿的带领下走马挽弓的南下,主动碰撞出南北农牧族群角逐东亚霸权的火花。
匈奴强势的插手,主动加入了对汉廷内皇帝与异姓诸王的角逐,使大汉国内的形势变得更加敏感和一触即发,给新兴的大汉王朝带来了巨大危机。
本被汉廷压的喘不过气的异姓诸侯王,似乎凭空多出了一个选择,不过这个选择与汉廷间是否有搏一搏的实力,诸王都在观望。
匈奴这个当年在赵国大将李牧与秦国大将蒙恬手下败亡的对手,至今又有几分斤两呢?
这些反对皇帝刘邦一天下的人,似乎又找到了能左右逢源的机会。
第三十七章 欲起兵汉帝问粮事,破盾阵火箭卫马邑
韩王信的求援信摆在刘邦案前,面对胡骑得寸进尺的寇边,作为帝国的主人刘邦很难不气,但更多的是对匈奴人打断他处理异性王进程的不满,外力的骤然来袭,让新生的汉廷再经风雨。
再摊开一份竹简,是燕王卢绾的揍报,同样不是喜事,仅仅一个冬天的功夫,臧荼的儿子臧衍便在匈奴人的地盘上壮大到了万余人,若是臧衍借着家族势力在燕地卷土重来,去年的灭燕之战怕是就白打了。
刘邦心中对亲封出去的燕韩二王有些不满滋生,两人皆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忠心是有的,但这个能力嘛,如今看来尚待商榷。
想到这,刘邦扶着额头,颇为头疼,忠才不能两全。
正在此时,侍者推开殿门,趋步进来道:“陛下,萧丞相请来了。”
刘邦挥挥手,侍者转身去迎萧何。
萧何进殿行礼,见帝位上刘邦烦闷,出声询问道:“陛下何故愁思?”
刘邦将案上的竹简推了推,说道:“韩王信求援而来,言马邑被匈奴所围,请求朝廷发兵去救。
如今夏时,这小子却言匈奴人众,单于冒顿或在其中,诓朝廷无人识得胡习,该打。
如今看来,也怪朕先前识人不明,汉王时不察这小子是个孬货,几匹胡马便吓破了胆。
朕准备遣使斥责他。”
萧何闻言,顿了顿劝道:“陛下,韩王毕竟身处前线,此时斥责怕是不妥。
若陛下要责,不若等一阵胡马退去,召韩王来京,当面再做计较。”
刘邦那能听不出来萧何的意思,摆摆手示意萧何坐下,说道:“朕知道其中利害。
萧丞相,朕已经连续接到草原密报,言匈奴人正在国内各地集结兵力,如今代国胡来,燕国边境臧衍身后也站着匈奴人,匈奴单于的目的必是我大汉无疑了。
朕想问一句,若是大汉北伐,朝廷能足兵足粮否?”
汉廷的大管家萧何蹙起了眉,刘邦也不催他,只是在一旁喝酒等待。
片晌,萧何说道:“陛下,大汉征战多年,关中已近疲惫,若长久战之怕是难以维持。
若陛下执意要战,东挪西凑下二十万士卒,一年可保,若是再长,恐怕会伤及国本,轻易难复。”
端着玉樽的刘邦慢慢颔首,说道:“匈奴统草原,游牧人难养,其数应该不过百万,其力虽强也不过当年七雄之秦,我大汉以天下征一隅,一年足矣。”
咋听此言,萧何赶忙追问道:“陛下,是想效李牧、蒙恬北伐,一战而定匈奴?”
刘邦将酒樽放到案上,摇头苦笑道:“妄图一战,恐难定胡。
今日之胡势,远胜过往,大汉久历战火,当驱胡守城为上,重拾长城御胡为上。
否则胡骑南来,国中异姓能服朕一天下?两者勾连必为覆国祸患,当务之急乃扫异姓而定国家,届时休养数年,大汉的铁骑也能出长城而掠单于。”
萧何起身而揖,道:“臣愿献出家业,为陛下筹措北伐之资。”
刘邦笑着示意侍者将萧何扶起来,乐道:“你我沛县老乡,又相识多年,大汉的基业里有你一份。
此时国家疲惫,朝廷不能恩养功臣,已是朝廷的不对,如今你能不怨,是有心体谅朕之不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闻言萧何掩面而泣,刘邦亲自抚慰几句,终是将自家的大管家劝了回去,随后遣内侍亲赐衣食厚赏。
随后刘邦召见各级武官将军,下令南北两军精锐和郎中骑兵备战,签发召令发往关中各郡县储备作战物资,已备后用。
……
马邑城内的气氛愈发凝重了起来,近日连续高温已经将城外的空地晒干裂。
趁着早晨清凉,数十匈奴哨骑跑马城外,将马邑城外的地况摸了个遍。
望着胡马离去,今日值班守城的王黄,神态恹恹的坐在了城垛上吹风,不敢卸甲的他摘了头盔,一旁亲兵赶忙递过来装凉水的羊皮袋。
王黄猛灌两口,算是解了渴,见城外无事,王黄转头吩咐道:“除了站岗的,让弟兄们寻阴凉处避暑,这鬼天气胡人不会攻城,他们比我们还怕热。”
“诺。”
城外的阴凉处,鸿都八失喇扎下的营盘中,此时陶格斯带着奥敦格日乐与柯世列抵达了大营,随行带来的八千骑步军另起一营驻扎。
中军大帐内,陶格斯稳坐主位,面色不佳的奥敦格日乐和柯世列分坐左右,两人显然还在置气,鸿都八失喇则紧着柯世列坐下。
知道二人因为代郡抢县城的事闹了别扭,奥敦格日乐又因此受了罚,丢了帅位。
表明立场后的鸿都八失喇主动打圆场,道:“两位王爷,左骨都侯,韩王信被困马邑,我军鏖战多日不得下,现已军疲马乏,接下来是需要援军出力了。”
见鸿都八失喇主动退出攻城的争夺,陶格斯不由的高看了他一眼,是个知进退的小子。
奥敦格日乐受罚,自己重新执掌部族,需要一场作战来重塑左日逐王部在金帐的形象,儿子也需要建功补过,被困多日的马邑正是好机会。
陶格斯扶须笑道:“将军所属狼骑已连战数月,劳苦功高,擒虎之士安能杀鸡,马邑土城就让我左日逐王部来攻吧。
这次我部有在代郡新征的两千步卒可为攻坚主力,又准备了千面蒙皮大盾专克韩军利箭。
左骨都侯以为如何?”
柯世列不满奥敦格日乐自作主张,但对陶格斯他不得不慎重,直言道:“大王攻城,臣无异议。
不过此战我军一定要打掉马邑城内韩军的幻想和士气,否则汉军援来,战局必焦灼。
大单于前日来信,言韩王信若降,将大利匈奴。”
见柯世列拿金帐来压他,陶格斯笑道:“金帐之命本王自然遵从,诸将为匈奴也必然尽力。
奥敦格日乐,你来指挥前锋攻城。”
鸿都八失喇代表的狼骑诸将主动示好,奥敦格日乐似乎并不领情,抚了胸便转身出帐,前去备战,这些弯弯绕的话,他向来不喜。
陶格斯起身笑道:“诸将随本王城外观战吧。”
待躲过下午的热浪,角号声突起,马邑城头上歇着的王黄立马翻起身,抬头望去远处匈奴骑兵排阵冲来,心惊的他立刻大喝道:“摇钟!备战!快去禀报大王,匈奴人来了。”
城墙上韩军士卒迅速弓身落位,滚木礌石,箭囊硬弩,纷纷就绪。
冲起来的马队在喝令中分散,待快冲到墙边时,匈奴骑兵挽弓搭箭,箭矢从每一匹驰骋着的马背上飞出,蝗群似的箭镞飞向城头。
墙上的韩军守卒被箭雨压制,根本无法探出头来弓弩还击。
射完箭的匈奴马队不停,在墙前如水流般左右散开,身后第二第三轮骑兵踵至。
王黄左手顶着盾,箭矢撞击盾牌的咚咚声不断,他喝令城内集结起来的弓箭手赶忙列队还击,韩军的箭矢飞过墙头,墙下却早已马去人空。
随后匈奴骑兵凭借马速,时而三面围攻,时而着重一点,潮水般的轮番进攻,迅速消耗着韩军的防城物资。
不多时韩王信重甲赶来,错开盾牌,只见墙前匈奴人以大盾组成的步卒方阵稳步推来,几十驾架云梯老远就能望见。
韩王信骂道:“匈奴人折腾这么久,就是在为这一把尖刀打掩护。”
王黄跟风道:“这帮胡儿精的很。”
王喜俯身过来,说道:“大王,除了正面,其余两面匈奴人也在攻打,但没有步卒盾阵,只是骑兵袭扰。”
韩王信点点头,命令道:“将击刹弩兵调到正面御敌,步卒用滚木礌石砸开盾阵,弩兵伺机射杀胡蛮。”
“诺。”
马邑墙上韩军迅速布防,击刹弩兵列队装矢,静待时机。
墙下随着盾阵推进,退却的马队在奥敦格日乐的指挥下迅速集结,结成步弓箭阵,为盾阵的推进,提供源源不断的箭矢压制。
待盾阵推至墙底,只听一声呼哨,匈奴步弓手齐射箭雨,漫天如蝗的箭矢,压的墙上韩军抬不起头,盾阵中的匈奴步卒趁机将云梯搭上城墙,勇士顶盾蚁附而上。
韩王信冷面挥手,只见滚木礌石雨泄而下,刚砸出窟窿,击刹弩兵便抓住机会劲射,盾阵中的匈奴士卒瞬间倒毙数十人,。
还未等韩王信松口气,盾阵在千夫长的指挥下,后排的盾手便顶了上来,在先登厚赏的鼓励下,蚁附的士卒同样不惧迎面的箭矢。
望着大量的箭矢将盾阵射成刺猬,射不穿再多亦无用,上墙的车弩因为角度和装填缓慢起不了致胜的作用。
蚁附上来的匈奴兵越来越多,马邑城墙上一片喊杀声,躲避不及的击刹弩兵,被冲上来的匈奴悍卒一砍五,好容易在韩军甲士的拼杀下被扔下了墙。
望着这一切的韩王信急躁的数次转身,喝问道:“火油呢!上火油,往城下的盾阵上浇!”
只见王喜带一伍士卒抱着陶罐脚不沾地的赶来,朝着盾阵狠狠地砸了下去,黄灿灿的火油四溅。
韩王信大喜,不待城下是何反应,挥手连呼道:“击刹兵!击刹兵!上火箭!火箭!”
一排击刹弩兵点燃火箭,迅速朝盾阵齐射。
霎时大火四起,盾阵瞬散,火焰吞噬下匈奴士卒四散奔逃。
奥敦格日乐见状,知道步卒皆出自代郡的世家大族,死多少都不在乎,还想督军再战。
却听后方号声大作,老王陶格斯下令,吹响了撤退的角号。
闻声,奥敦格日乐愤恨的将马鞭摔在地上,不甘的望了一眼马邑,吼道:“撤!”
闻讯墙底的盾阵做鸟兽散,匈奴步弓手两轮齐射,完成掩护后上马依次撤退。
断了源头,墙上的匈奴士卒很快被韩军赶了下去。
残阳下,扶墙望着胡骑远去,韩王信兴奋的大吼,连带着墙上的韩军士卒也跟着欢呼,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