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空乏力失亲心苦,春日来老相归天
整个奇渥温营地内尸体散乱,酷寒将尸体冻的僵硬,哈斯纳图疯了般的在营地中寻找着阿茹娜,可惜毫无所获。
乌恩格沁留着泪,在尸体中翻找,倒是无意间找到了奇渥温哈喇的尸首,不过他只剩下了烧焦的身体,头颅却不翼而飞。
找遍了整个营地都没有阿茹娜,乌恩格沁急起了性子,一刀劈在雪地里,懊恼的对天嘶吼,发泄着满心的失落。
哈斯纳图眼中失去了光泽,像极了一副行尸走肉,蹲在雪地中充满了无助。
脱木兀惕为了让自己清醒,用刀划破了胳膊,鲜血流淌,疼痛维持着大脑的清醒运转。
他对着马队吩咐道:“奇渥温家的营地先不要收拾了,我们十人一组,撒开网,向我家营地方向继续搜索,阿茹娜应该是逃往了那边。”
诸人应诺再次上马,期间天不作美,草原上起了雪模糊了视线,加大了搜索难度。
马队冒雪搜了一天,随行的猎狗突然扯着绳子狂吠,似乎是嗅到了血腥味,狗主人迅速放开绳子,猎狗踩雪窜入林子,附近的骑兵见状赶紧靠了过来。
跟着猎狗跑过去的骑兵挥手呼喊道:“脱木兀惕百夫长,快,在这里。”
脱木兀惕闻声打马冲了过去,很快望见了树林里的七八具尸首,其中就有阿茹娜,她被人脱掉衣物,绑在树上,活活冻死在树林里。
望着妹妹冻死眼前,脱木兀惕再难保持冷静,他不住的泪流,跳下马踉跄着跑了过去,撕扯着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阿茹娜身上,用强壮的臂膀将她死死抱住。
此时他多想怀中的阿茹娜能再叫他一声哥哥,可惜那个欢乐的女孩却再也回不来了。
脱木兀惕眼中充满了噬人的凶色,他怒喝着奇渥温漠哆的名字,可惜除了寒风呼啸,再无回答。
随着搜索骑兵接信纷至沓来,哈斯纳图失魂落魄的冲过去抱着女儿痛哭,乌恩格沁扔了刀,扑倒在阿茹娜身边哭的像个孩子,他再也没有姐姐了。
众人合力将阿茹娜安置在担架上,由父亲和弟弟陪着,擦干眼泪的脱木兀惕脸色铁青,明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指挥骑兵沿途搜索,但大雪将一切的痕迹掩盖,奇渥温漠哆和马匪们早已逃的无影无踪。
连续搜索两天后,酷寒和饥饿迫使众人不得不回到哈斯纳图家的营地补给。
德图娅望见阿茹娜的尸体后直接昏了过去,醒过来时高烧不退,家中再添病员。
翌日,斯玛带五百骑兵赶到了哈斯纳图家营地,并陪同脱木兀惕再次扩大了搜索范围,寻找奇渥温漠哆和马匪,终是一无所获。
斯玛知道哈斯纳图家的失女之痛,虽然帐下死了个百夫长,但终究不能将本部骑兵,就这样长时间散落在雪原上白白耗着。
斯玛望着心有不甘的脱木兀惕,颇为无奈的说道:“最近因为九原的整顿和关中的吸引,很多家都发生了奴隶逃跑的事情,草原上比以往乱了许多,乱子不止出在你家,你应该知道我的难处,本部的骑兵不能长时间滞留在这里。
我做主给你留下一帐兵,不过他们的日常吃食要由你家承担,若是你发现了那股马匪,可以再派人来告诉我,我定会助你复仇。”
脱木兀惕知道这已经是斯玛帮忙的结果了,他跪倒在地,大拜斯玛。
望着执着的脱木兀惕,斯玛轻叹一声,转身上马,带兵归部。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哈斯纳图父子三人一有空闲,就轮番纵马在雪原上寻找马匪,但有时候努力并不会有结果,失去亲人的痛苦和不能手刃仇敌的乏力始终折磨着父子三人。
随着冬季结束,春天的到来令冰雪消融,但却解封不了哈斯纳图一家心中的坚冰。
斯玛留下来的一帐兵在开春时被调走了,各部开春都要牧忙,耽搁不得,而哈斯纳图一家也实在负担不起更多的食物消耗。
随着春季的到来,融雪在草原上汇聚,多出了许多临时河流,迫不及待的春草已露嫩芽。
繁忙的单于庭却早早开始准备北迁营地和单于巡边,两件事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
望着忙碌的人间烟火气,闾丘黄伸手拍打着身上一冬的惰气,转身笑着走进大帐,将门帘搭了起来。
他笑着说道:“师傅,春日的风吹在身上还是很清爽的,给咱帐内通通风,您的病也会好的快些。
一会要是您觉得冷了,知会一声,我立马关上,也让帐外的烦扰跑进来给咱们热闹热闹,最近可太冷清了。”
明亮的阳光射在燕吾身上,显的他病入膏肓,虚弱和衰老在他脸上刻满了伤痕。
燕吾勉力的笑道:“到我这个年纪早就看开了,生死有命。我这身子骨早已非药石可医,倒是枉费了你和单于的一片心意,但总归老夫没有选错人。
五十年来梦如真,蝇营狗苟付半生,不怜十年畅快意,今朝撒手知足恩。”
闾丘黄上前为燕吾掖上被角,说道:“您老还是安心养病吧,冬日都挺过来了,这天暖了,我还想听您在河边讲故事呢。”
知道闾丘黄是在开慰他,活到这把年纪,燕吾早就看透了太多,他说道:“趁着我今日还清醒,去请大单于来吧,你俩都是我的学生,没必要厚此薄彼。”
闻言闾丘黄眼眶透出湿润,燕吾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燕吾颤巍巍的伸手拍了怕闾丘黄,说道:“人各有命,何必哭泣,我姬吾一生离乡,能得善终已是大幸,你为弟子,当为我畅快大笑才是。”
忍住泪水的闾丘黄点了点头。
燕吾叹道:“傻孩子,你就是将恩情看的太重了,去喊他来吧。”
闾丘黄去金帐求见冒顿,哭道:“大单于,燕相希望您能挪步一见。”
冒顿闻声,握笔的手不免颤了颤,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起身跟随闾丘黄疾步前往燕吾的大帐。
冒顿急匆匆进帐,三两步走上去,坐到燕吾床边,担忧的望着燕吾说道:“燕相应该多多静养,少劳心,日后方能好起来。”
燕吾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老臣的身子骨已如朽木,每次醒来都觉得生机流逝,怕是没几天活头了,但人老而烦,总有几句话想说给单于听,以了心愿。”
冒顿颔首,应承道:“燕相想说什么,冒顿都将洗耳恭听。”
燕吾开口说道:“大单于已开匈奴基业,如今当以稳固各部,梳理国家为上,方知得土易,得心难。
单于庭若能得诸部之心,基业传不得万世,也不会二世而终,只需两三代贤君烙印,方能使诸胡以匈奴自居。
如今汉已得中原之半,相承秦制秦土,楚亡不远。汉王虽无奈分封异王,但汉王必不放心,内患不除,汉军不会轻易北上寻衅。
老臣没后,望大单于勿以汉图,我匈奴游牧之家,要之耕土无能令其长苗,暴殄天物尔,或可通商南北,解己之需方为上策。
单于不信可视九原,较之秦、赵时已见破败,车寻之流杯水车薪,匈奴无力掌管众民,单于当思之甚之。
月氏、东胡、羌等游牧之民,才是匈奴之仇敌,哲哲、阿歹、月氏之流非摄于匈奴,乃摄之于单于,单于若崩,终为幼主之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冒顿肃面颔首,说道:“各族之心,我也有察。与其它部族相比,我匈奴在数量上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族人虽骁勇善战,但终究因人口所限,各族心思如平静水潭下的暗流,当需拨水潜底,方知其忠奸。”
见冒顿只字不提中原,燕吾便知自家单于还是动了南下之念,但自己垂垂老矣,又缠绵病榻,忠心已至,就勿要多言引人厌烦了。
冒顿见燕吾疲乏,问道:“燕相助我良多,病榻之躯尚思国事,冒顿心感愧疚,国事稍待,燕相可有心愿未了?”
燕吾躺在病榻上,眼睛望着帐顶陷入回忆,说道:“老臣幼时多灾,辗转多地,先单于不吝降恩于老奴,臣本以为身献匈奴后能忘记当年的一切,临老到头来才发现,心中依旧是那个在燕地麦田里,与乡间伙伴抢拾麦穗的孩子,请单于待老奴死后,将姬吾葬的离家近些可好。”
冒顿眼中顿生酸涩,说道:“如今燕地皆为汉土,日后恐兵事难绝,燕相薨后,葬于匈奴东南部的燕山可好,可东望幽蓟家乡之土。”
燕吾闭上双眼,语气微弱的说道:“老臣谢大单于恩典。”
见燕吾疲惫,冒顿也不愿意过多打扰,嘱咐了几句闾丘黄后,着人又送来了一批补品良药,随后便离开了暖帐。
冒顿走后,闾丘黄上前为燕吾掖被角时,却发现燕吾眼角通红,似有泪过。
闾丘黄赶紧问道:“燕相何故流泪?若是不想葬身燕山,小人去和大单于说。”
燕吾微微摇了摇头,吃力的说道:“若是当年我不为阉宦,也许就没有和亲东胡,献身匈奴,终生不归故土的下场了吧。”
闾丘黄难以回答此问,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是夜,在无尽的遗憾中,燕吾的身体失去了温度,结束了他辅佐匈奴两代单于的人生。
第九章 耕不复改性难,拉姻亲固乌桓
燕吾死后,冒顿亲自主持了他的葬礼,并令左贤王充当假子亲自跪拜,亲卫屠耆千夫长抬棺,单于庭内的阏氏、王子尽皆侍奉左右,可谓极尽哀荣。
棺椁由头曼城运到燕山,因为万骑雷动场面太大,导致长城沿线烽烟骤起,汉军斥候四出打探,在草原上与匈奴斥候展开了猫鼠游戏。
封棺时冒顿亲手将小盒子重新放在燕吾身边,他没有子嗣,就让自己这前世的最后一丝念想伴着他吧。
冒顿亲自在墓碑写上姬吾的名字,为他的人生画上句号。
众人散去,为剩一人一碑东望故土。
回到头曼城后,冒顿兴致一直不高,有时他甚至打心眼里嫌弃起了这个地方,几米土城里,呼楞尔乐和燕吾的相继离去,让他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断了线,也许会有完全忘记的那一天吧。
冒顿讨厌故人逝去的无力感,所以下令让底下人加快了东巡的准备速度。
过了几日,胡笙带着稽粥来到金帐,冒顿考察过儿子的功课后很是满意,难得的笑问道:“吾儿最近课业勤勉,想要些什么?”
稽粥眼神带光,急忙说道:“父亲东巡能带着母亲,惜月母亲和弟弟吗?”
冒顿抚摸着稽粥的脑袋,承诺道:“这次东巡咱们带着所有人。”
稽粥乐颠颠的跑出了金帐,他要将自己讨来的好消息告诉大家。
望着儿子离去,胡笙和冒顿相伴走到案边,望着案上凌乱的竹简与羊皮,胡笙小心的收拾着,问道:“大单于还在为燕相的故去而愁思?”
冒顿转身坐到塌上,叹道:“燕相在我做王子犯错时便助我良多,直至我登上大位,燕相不助,我说不定早成了青葛刀下的枯骨,可惜燕相没有后人,否则我定保其富贵不衰。”
胡笙开解道:“燕相知道单于的心意便好。”
冒顿示意胡笙来怀里坐,说道:“故人逝去总是让人回忆过去,这次东巡,我决定让你们母子和惜月母子一起伴随左右,身为草原之主,我家当踏马万里,共享这大好山河,总好过圈在这土城中,郁郁度日。”
胡笙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伴驾出巡我自然是乐意的,沿途打猎、纵马同样是我匈奴女儿家的本事,到时候大单于可不要小觑了才好。”
望着难见小女儿态的胡笙,冒顿笑道:“如此我就静待大阏氏展露实力了。”
……
冒顿的这次春巡并没有携带众多的王公贵族,除了随行的十数马车里拉着上不了马的女眷、幼子和老人外,其余诸人与行军无异。
此次冒顿带着屠耆亲军随行,沿途有阿古达木和赛罕率领的青白两部狼骑开路巡检,大军行进途中还能眺望见远处雄伟的长城,引来汉军烽火的跟踪监视。
马背上冒顿唤来乌乌纳钦吩咐道:“斥候是大军的眼睛,汉边军我们打交道的少,你带着斥候沿途去试探一二,先摸一摸汉军的脾性吧。”
乌乌纳钦扶胸得令,带领数百精锐斥候向长城沿线摸去。
春和日丽,冒顿相约家人们骑马踏青,胡笙和惜月都是马中好手,一红一白两马在她们胯下灵动,马技丝毫不逊于男人。
她们一路上跟随冒顿打马高歌,属实一家人渡过了段轻松时光。
稽粥和罗姑比也在侍卫的保护下,爬上马背,纵马弯弓了。
东巡第一站是当年的吉哈良大寨,此地现在被左日逐王部收入囊中,成为了奥敦格日乐的王部驻地。
奥敦格日乐带领本部贵族以及周遭狼骑将官,在部族边界等候单于大驾。
踏在嫩绿的草原上,冒顿为两个儿子讲述着当年的匈胡大战,为他们讲解着双方胜败的关键,随后又带他们在战酣处祭奠亡故的战士,在悲凉的牛角号声中,两位懵懂的王子替父亲在草地上叩首祭奠,引来诸军震动。
奥敦格日乐引冒顿一行归营,冒顿望着昔日的吉哈良大寨已成祥和一片,但有些事情不是掩盖表面能行的。
下马走进左日逐王银帐,冒顿回首问道:“日逐王来此游牧多年,东胡南部草场当年留下的骑田如今怎么样了?”
紧跟在后的奥敦格日乐在原地踟蹰不前,最后带着身后贵族尽皆跪地。
奥敦格日乐硬着头皮说道:“请大单于责罚,奥敦格日乐没本事管好骑田,如今东胡旧地的耕地尽皆成为草场,长城以北,耕土不复。”
比自己路上预期的结果还糟,本以为有着明事理的老王陶格斯在,左日逐王部或许会好些,如今看来贵族们对辖下耕地的排斥已经达成了共识。
唯爱草场不爱耕土,指望游牧改性子确实不是一两条政令能改变的,毕竟单于庭对各部的影响远不如中央对郡县的直接管理,各部首领对自家牧场的管理,单于庭一般很难直接伸手。
冒顿坐上主位,望着面前跪地的诸贵族们也难生气,毕竟离单于庭最近的九原尚且风行着耕改牧,各部天高皇帝远就更不用说了。
这也让冒顿看清楚了一个事实,搞农耕还得单于庭自家来,只有看到了好处,贵族们才会在自家草场上保留一份耕土。
冒顿无奈的抬抬手,奥敦格日乐带着贵族们站了起来。
冒顿说道:“都坐吧。本单于知道你们性子难改,汉匈对战你们是第一线,到时候双方斥候游骑肆虐,耕土也很难保住,还会拖着部族转移,如今没了就没了吧。
但到时候没了粮吃,不要来金帐讨要。陶格斯王叔父子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诸贵施礼退出帐外,冒顿望着陶格斯父子,笑问道:“王叔父子为我挛鞮氏驻守边地,可谓劳苦功高,本单于此次带来了些甲胄箭矢,日逐王部先选上些吧。”
陶格斯扶胸道:“臣父子谢大单于恩赏。”
冒顿继续问道:“左日逐王部迁徙至此,你部草场以北的乌桓各部和南面长城以南的燕赵地,近况如何?”
奥敦格日乐开口说道:“大单于,乌桓各部夹在我和恩赫的左渐将王部中间,若商队不打单于庭的旗子,有我两部从中阻隔,中原来的商队跳不过去,盐铁的买卖扼在咱们手里,乌桓各部想乱也乱不起来。
自从东胡战后大单于封了乌桓的各部首领,丘力哲哲如今只是乌桓名义上的共主,乌桓各部他能调动的人马不过半数了。”
冒顿颔首,看来左日逐王部对乌桓的钳制做的很不错。
冒顿说道:“乌桓各部是东胡旧地有数的大部族,是我们仆从军的主要征发地,今年左日逐王部,不要再限制中原的商队去乌桓草原了。”
奥敦格日乐面露疑惑,问道:“大单于是不准备再限制乌桓人了?”
一旁的陶格斯率先反应过来,他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的望着冒顿,问道:“大单于是准备对汉国动手了?”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是有这个打算,但燕相临终前劝我勿要轻起战端,左右各部首领的心意本单于还未过问,此事尚需要金帐大会讨论一二。
不过一旦对汉开战,乌桓、鲜卑离长城最近,是征兵的重点,此时再封锁两部,无疑是自捆手脚。
开放后你部要节制商队,不能单供丘力哲哲的本部,乌桓各部应该要雨露均沾,王叔可适当的衡量乌桓各部强弱,按跟我匈奴的亲疏远近拨付物资。
本单于不希望只看见乌桓各部中只有丘力部一家花开的艳,百花齐放才是最佳。”
陶格斯应诺,稍顿后,他颇有些担忧的问道:“哲哲本就是乌桓名义上的首领,我等直接插手乌桓事,怕是要引起哲哲的不满,恐怕会让其离心。”
陶格斯的担忧并非毫无依据,乌桓当年不是翰勒亦刺答走了步臭棋,事后又没处理干净首尾,才使得乌桓异心,否则乌桓是轻易投不到自家帐下的,一点香火情能不断自然是不断的好。
冒顿沉吟后说道:“本单于记得丘力哲哲和妻子伯尔妮感情甚笃,再赐其匈奴贵女抚慰怕是不妥,不过倒是听闻他们育有一子,算算时间也当是论婚嫁的年龄了。
不知王叔可否割爱膝下我挛鞮氏幼女,促成此桩婚事呢?”
陶格斯一听要嫁自己的幼女,老来得女心疼的不行,急道:“哲哲素有贤名,怕是不会因为一桩婚事就轻易绑得住的。”
冒顿笑道:“以王女配其子,已经是单于庭给他的善意与荣耀了,若是不明就里,单于庭再扶持一个乌桓之主,也并非不能。”
陶格斯瞬间会意,大单于此次可不是孤身前来,有了决定的他说道:“既然大单于已有令,小女定当为我挛鞮氏出嫁乌桓。”
冒顿颔首,乌桓事了,转而问道:“长城以南的汉军情况如何?”
奥敦格日乐说道:“汉军很是谨慎,步车骑皆不出长城,斥候也只是在长城就近转悠。
只有南边零散的马匪会时不时来牧场抢掠,咱们的部族骑兵一集结,他们就跑到汉境躲避,臣受单于庭令不入汉土,只能尽量在部族草场设伏围匪。”
冒顿笑道:“好个马匪?本单于当王子那会,在九原也剿过,马匪可都是肥羊,往后单于庭不在设令,许左日逐王部万骑以下可入汉土,由你自由调度,顺便看看汉军的反应,摸清楚他们的布防吧。”
奥敦格日乐颔首,穷鬼入市,有的捞了。
见诸事已定,冒顿笑道:“既然南北皆定策,本单于就不留你们了,先去办吧。”
陶格斯和奥敦格日乐应诺而退,出了帐。
第十章 父子帐话明得失,王驾东巡梳左部
陶格斯父子并肩行至自家帐中,刚坐下陶格斯就叹道:“大单于治人的手段越来越娴熟了。
赐婚丘力哲哲之子,既提高了丘力部在乌桓各部中的地位,引来各部首领的妒火,使哲哲不能凝结乌桓之心,无心和谈作乱。
匈奴与乌桓联姻等于借机拆分了乌桓与鲜卑多年来的联姻联系,将两部互援降到最低。
鲜卑首领乞伏阿歹本就夹在左渐将王部和左谷蠡王部之间,如今再失去乌桓丘力部的姻亲,在左部统治下的这片草场上真可谓孤掌难鸣。乞伏阿歹还能不能坐稳鲜卑共主的位置都要两说了”
奥敦格日乐也坐了下来,说道:“单于庭的屠耆军和两部狼骑在侧,丘力哲哲怕是不得不从,此乃大单于的一石二鸟之计。”
陶格斯眼中略有失望,摇着头说道:“不,这是大单于的一石三鸟之计。”
奥敦格日乐蹙眉一顿,没想明白的他直接问道:“孩儿愚笨,还请父亲解答,这第三鸟是?”
陶格斯苦笑道:“你妹妹跟你女儿年龄差不多大,为何大单于点名要你妹妹联姻乌桓,而不是指婚你女儿呢?
他这是不想让乌桓部成为你今后的助力,不然我们两部联合起来,阿尔斯楞的左谷蠡王部也压不住。
到时候我死了,你们兄妹之间能有自家子女亲?
为何许你南下,首先是探查汉土和保民,其次就是用劫掠马匪来安慰你啊。”
奥敦格日乐恍然大悟,苦涩道:“原来屠耆军和两部狼骑也在我的侧塌啊。”
见儿子有些萎靡不振,但人各有缘法,谁叫自己的诸子之中,只有奥敦格日乐有幸去了驼城,跟大单于结缘了呢?着力培养就是了。
陶格斯开解道:“奥敦格日乐,你也不必过分去想此事,咱们的确不如阿矢斯力父子投到大单于帐下的早,功劳多,你的恩宠同样不如阿尔斯楞统御左部来的多,但咱们没有做背主的前事,在大单于眼里的危险自然也少。
如今的左日逐王部,比我当年从你爷爷手中接过来时,不知道强了多少。
你能安稳的守住这份家业就已经是大幸了,你和大单于有着驼城之盟的情谊,只要听命而行,不妄作主张,自然不会担心有祸患来。”
虽然父亲的话难听,但奥敦格日乐知道自家的短处在揣摩人心上,而长处在临阵厮杀,今后尽力扬长避短就好,颔首应诺后,待又说了几句,父子俩便各自出帐,忙碌去了。
冒顿赐婚的消息左日逐王部并没有封锁,消息很快传到丘力哲哲耳中。
在乌桓的首领大帐中,丘力哲哲抚摸着妻子伯尔妮的脸庞,叹道:“伯尔妮,我丘力部和你们秃发部的联姻看来是保不住了。冒顿携大胜之势带兵东巡,咱们丘力部的日子怕是要变了。”
一项明事理的伯尔妮,颇为苦涩的说道:“匈奴人得遇圣主,势力如烈阳之盛,如今部族卧榻有强军在侧,我们作为小部其实没有选择,为今之计无非是竭力保全部族,奢求延续罢了。
我会去信父亲,让他劝说伯父为部族求娶匈奴贵女,减少单于庭和左部王庭对鲜卑部的猜忌。以后,以后我们两家,减少来往便是。”
丘力哲哲将伯尔妮拥在怀中,此时的丘力部虽有草场繁衍生息,但却被匈奴人关在精致的笼子里不得伸展四肢,稍有起身便会引来惩戒。
现在他终于理解当年父亲为什么愚忠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如今换了个主子也并非善事,冒顿对他终究不可能推心置腹。
好在部族还在,只要乌桓还能延续下去,一切便有希望。
冒顿吩咐完陶格斯父子,又在帐中召见了左日逐王部的其余重要将官,听完汇报后按规矩对他们进行奖罚,随后他带着妻子参加了晚上银帐前举行的篝火宴会。
第二天中午,冒顿接见了左日逐王部附近羁縻部落的各部酋长,随后冒顿一行继续北上巡视。
沿途冒顿在第二站丘力部,召见了乌桓各部的首领酋长,丘力哲哲全程陪同并主动提及婚事。
这让冒顿投桃报李,赏其子入屠耆亲军,并在乌桓各部挑选贵族子弟中的优秀者,补充在屠耆亲军中以示恩宠。
第三站是左渐将王部和鲜卑各部,恩赫带领乞伏阿歹并鲜卑诸部首领,在草场边境迎候王驾。
冒顿故技重施,赏赐鲜卑各部首领后,用匈奴本部贵女和鲜卑强部进行联姻,择其子弟优者入选屠耆亲军。
随后冒顿一行游玩北上,直奔此行的终站左谷蠡王部大营。
左谷蠡王部大营设立在东胡王庭旧地,冒顿准备在此地渡过即将到来的夏天。
大营百里外,阿尔斯楞带领左部贵族,昨夜便守候在了边境。
冒顿一下马就拉着阿尔斯楞的手,边走边说道:“九原车寻来信,说左部在你的带领下,已经将九原的牧场都置换了出来,你远在千里,尚能像你父亲一样为国分优,我很高兴。”
阿尔斯楞连称不敢,说道:“大单于心系草原,我等爪牙当不怜惜九原的百里之地,为单于庭解忧,乃为臣子的应有之义。”
寒暄过后,冒顿让阿尔斯楞并驾齐驱,给了他莫大的恩宠,但在迎接的左部贵族中,冒顿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阿尔斯楞似乎发现了冒顿的心思,主动解释道:“赵侯在封地卧病不出,前些日子已经在臣这里请了假。”
冒顿颔首,打马而走。
在左谷蠡王大营前,阿矢斯力带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冒顿与诸王诸贵寒暄时,哈斯兰抱着儿子前来请安,亲手将阿兰的孩子抱在怀中,小人俊俏的脸上继承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倒是个靓小子。
看着哈斯兰脸上尚有病色,冒顿关心的问道:“阿兰可是身体还没恢复?一会让你母亲送来各部贡品,你先挑好的选上些,总要将身子养好,我家长女当慕天下之华。”
幸福的哈斯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许是生完孩子急了些,又跑马受了凉,养养就无碍了。”
望着昔日的小丫头都以为人母,冒顿心中唏嘘,阿兰因为呼楞尔乐去世,产后纵马南归的事,事后他也听说了,此时想起来,不免又添伤感。
逗弄着孩子,冒顿随口问道:“赵炎可给小儿取了姓名。”
哈斯兰见冒顿怜惜儿子,甜笑着说道:“夫家是嬴姓赵氏,为他取名为雍,赵郎想让儿子跟祖先一样,为单于庭建立功勋。”
冒顿喃喃道:“赵雍,武灵王,胡服骑射搞的倒是不错,但下场未免不好。还是叫赵衰的好,同样是赵氏的先祖,他跟随晋文公流亡近二十年都不曾变节,深谙为臣之道,也是辅佐文公称霸的五贤士之一,与公,助晋国称霸,为私,助赵氏称雄,小儿当为之。”
哈斯兰自幼跟在阿琪格身边,对赵氏的过往也是耳濡目染,尤其是起了心思想嫁给赵炎后,赵氏的发展她心里门清,借此一看,自家男人跟父亲的间隔难消啊。
哈斯兰俏皮的娇哼道:“不管是赵雍也好,赵衰也罢,只要他是大单于的外孙,阿兰的儿子就行。”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将孩子交给身旁的胡笙,伸手刮了下哈斯兰的鼻子,说道:“本单于瞧着小子喜庆,吩咐下去,单于庭赐其享屠耆百夫长之尊,本单于再分十帐丁给他,望他日后好好成长,早成匈奴的海东青之才。”
哈斯兰开心的扶胸道:“臣女替幼子,谢大单于。”
周围的贵族们无不眼热,小小稚子得封百人侍候,享屠耆之尊,这是战场上斩将夺旗的封赏。
胡笙怀中的赵雍很安静,没了老爹震慑,稽粥和罗姑比风风火火的跑过来瞧侄儿。
稽粥拨弄着赵雍的小脸蛋,抢着说道:“小侄子,快叫舅舅。”
罗姑比也在一旁卖力帮腔。
冒顿听在耳里,乐在心中,不理小儿们的嬉戏,带着诸贵族进入营中大帐,欢迎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日落日出转眼已是初夏,冒顿当先,众人驱马登上草丘,鹰使振臂放飞猎鹰,猎鹰展翅而上。
随之头顶上传来鹰啼阵阵,将众人的视线带向远方。
马背上的阿尔斯楞笑道:“大单于,这些东北部族进贡来的海东青神骏异常,啼声响亮,是不可多得的良骏猎友。”
冒顿骑在一匹黄骠马上,笑道:“是不错。”
冒顿转身对着身后的贵族子弟们,用马鞭直指前方,笑道:“今日围猎,得猎物多者,本单于就赏他海东青。”
闻言引来随行年轻贵族的鼓噪,骏马躁动,弓矢饥渴。
营帐旁的高台上,坐着阿矢斯力和胡笙等女眷及幼子。
胡笙带着惜月以及左部贵妇齐声喝道:“我等祝大单于携诸王射猎,满载而归。”
阿矢斯力扶须笑道:“大单于,老臣早已拉不开弓喽,让犬子陪大单于好好玩玩吧。”
“好。”
说着冒顿扯动缰绳,稳住胯下兴奋的战马,高喝道:“开始!”
第十一章 狩猎厚赏抚左地,父子双簧探君心
只见数十猎犬被主人解开绳索,飞奔窜入树林中,配合早已准备就绪的轻骑兵,将猎物赶出躲藏的林子。
随着兔、狐、貂、鹿窜出林子,紧随而出的还有豹、虎、熊等猛兽。
冒顿手持硬弓,带着左部诸王并各部贵族打马而出,屠耆护卫如雁随行。
绿色的画卷里诸人打马高喝,弯弓引箭,猎物的倒毙引来喝彩后,贵族们继续打马而去,寻找着心仪的猎物,战果自有各家的仆人来收。
冒顿瞥见不远处的阿古达木,只见他兴奋的跳下战马,手持短匕,而他的对手是头被骑兵围过来的熊,周围无心竞争猎首的贵族们打马围过去看热闹,引来冒顿心中一阵恶寒,本想着组织一场围猎,宣誓自己不忘祖宗血勇,这么一瞧实在是多此一举。
阿古达木的勇武引来一阵喝彩,年轻人们纷纷效仿,冒顿估计不死伤两个,这个风气不会轻易停止。
有着猎犬和猎鹰的帮助,匈奴人的弓马历来不差,短短半日收获已然不菲,队伍后面的大车已经堆满了猎物。
冒顿带阿尔斯楞返回驻地,将表演的场面留给了年轻人,草原上难得聚起,也是年轻男女的邂逅之机。
洗漱完,冒顿身着正装,在金帐中召见了左部诸长。
冒顿转首望着副坐上的阿矢斯力,笑道:“当年王叔骑射亦是匈奴之冠,今日未见王叔骑猎,真乃憾事。”
阿矢斯力左手端着金杯美酒,右手摆摆,笑道:“不服老不行喽,打了半辈子仗,现在匈奴强盛,老头子应当享受享受了,弓马累活,儿孙们正当时。”
冒顿端起金杯遥敬阿矢斯力,笑道:“王叔倒是好兴致,本单于当成人之美。正好者蔑台从西域送来了百十名胡姬,单于庭里胡笙一向不喜欢胡姬的热烈,不如转送给王叔解闷,以达物尽其用。”
阿矢斯力闻声端杯回敬冒顿,高声笑道:“那感情好,这种好事老叔定当承情,老臣谢大单于赏。”
饮了酒,冒顿将金杯放到案上,笑道:“自古美女配英雄,英雄怎么能不得美酒,有酒有女方得佳话,本单于有西域葡萄酿和中原椒酿,每样给王叔送来百坛。”
阿矢斯力拊掌朗笑道:“好极,好极。”
稍怠,冒顿问道:“王叔稳定左部有功,国家东部稳固,怎么赏都不为过。
近年来左部统领东胡旧地,这些年来周遭可有异动?”
阿矢斯力敛起笑意,说道:“大单于西征时,有几个月氏商人携重金鼓动东胡旧部反叛,可惜不待我部集结骑兵,东胡各部就将人绑缚着送到了银帐前,着实无聊的紧。
如今大单于携灭国之危,威名远播林中各部,大鲜卑山以东各族皆俯首与我大匈奴帐下,经年无事。”
冒顿聆听了各部事,赏赐了左部在西征期间守部有功的贵族,拔擢各部优秀子弟进入屠耆亲军。
诸事皆妥,冒顿眼睛一转,望着阿矢斯力问道:“王叔,本单于预想南征汉国,如今左部可出多少骑兵。”
阿矢斯力肃面沉吟后,说道:“除去留守,我匈奴左部可出五万骑左右,召集鲜卑、乌桓、林中各部当在七八万之数。”
冒顿点了点头,见阿矢斯力似乎意犹未尽,遂问道:“王叔还有话说?”
阿矢斯力先是摇头,随后一叹,说道:“老臣突闻大单于预起南征,心中有些震惊罢了。
如今我匈奴东伏东胡,西逐月氏,草原得以一统,今日之匈奴虽已不是中原大秦随意拿捏之弱国,但匈奴南顾,必直面强汉,生国战,不知大单于可有良策应对?”
冒顿肃面正坐道:“尚未有策。”
阿矢斯力少见的继续说道:“大单于既无策,可有目标,若是心存灭国之心,老臣以为匈奴此时国力尚且不足。
若只为劫掠边地财富而自肥,一部骑兵即可,一万夫长足矣,何劳大单于亲问。
汉军久战,其军力较之北伐秦军相差伯仲,中原历来甲固剑利,代出名将,人口又数倍与我,轻启战端,胜负各半,岂不是赌中求胜。”
见老王阿矢斯力硬顶单于,帐中贵族杂声逐渐散去,整帐都静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阿矢斯力会面呈反战,但随之就有年龄较大的贵族们,起身走到帐中,跪地,一个,两个…
最终阿矢斯力上前跪倒在最前面,扶胸说道:“大单于若轻起南征,臣等请大单于三思。”
“臣等请大单于三思。”
面对再一次统一起来的中原,有着秦匈河套大战的惨败教训,老一辈匈奴人对南征的看法明显趋于谨慎。
冒顿冷望着帐下的左部贵族,脑海中思索着对策。
正在这时只听闾丘黄突然咳嗽两声,将冒顿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见冒顿反映过来,闾丘黄提醒道:“大单于,左谷蠡王想出来讲讲。”
冒顿说道:“准。”
只见阿尔斯楞站起来,走到阿矢斯力身边,对着冒顿扶胸说道:“大单于,臣觉得当年大秦北伐,今日我匈奴南征,皆因卧榻不容猛虎!此乃非战不可之事。
先王诸人只虑南征若败,但问过我匈奴二十余万百战铁骑吗!
南征若胜,我大匈奴就能击垮汉国的一统,中原再归零散,重回周亡百国乱战,岂不美哉?
届时中原就是我们匈奴人的仓库,单其一国之力难抵我匈奴铁骑,予取予求,岂不痛快?
今日我不攻汉,他日汉必效大秦北来,早战要战,晚战亦要战,不妨早战。”
阿矢斯力猛然抬头喝道:“放肆!轻言战端,败国丧部,你才吃了几天饱饭!”
阿尔斯楞丝毫不怵,哼道:“只有战死的匈奴人,决没有苟活的匈奴人!”
“左谷蠡王说的不错!只有战死的匈奴人,没有苟活的匈奴人!”
帐中的青壮派贵族纷纷起身,跪倒在阿尔斯楞身后,眨眼间帐中就分列两边。
帐下阿矢斯力父子因南征争执,让王座上的冒顿逐渐回过味来,阿矢斯力老奸巨猾,一生谨慎,这次居然敢在众人面前顶撞自己,他们父子唱双簧的可能性很大啊。
怕是阿矢斯力见自己一路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危机感,耍起了自保的手段,想借此告诉自己他们父子隔阂,毕竟昔日的匈奴三巨头,如今只有他仅存了。
不过阿矢斯力你太小看我冒顿了,如今的匈奴离远征世界还差的远,游牧国家的国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匈奴如今只完成了局部统一,但同样要面对大汉一统,外部的压力不增反减。
对汉战争可以重塑匈奴民族,剪出国内杂乱的枝丫,还能加快自己的改革更迭。
牧场上的思维和生活节奏犹如牛羊的四个胃不停反刍,没有强力更新换代慢的可怜,机会可不会在前方等着你。
阿矢斯力演的再像,也掩盖不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左部的地理位置。
右部攻汉决心不足,是因为右部草场连着西域,一样可以产出部族所需。
而左部周围除了南边的汉土,已经没了可以用兵的地方,只有南部辽东郡到代郡沿线有利可图,左部怎么会轻易放弃?
就算他阿矢斯力想放,底下的贵族们也不会同意。
老子问我的决心,儿子试探我的考量,这次南征,阿矢斯力怕是留不得后方了。
闾丘黄不失时机的说道:“大单于,南征之事事关重大,非一时能决,不如请诸位王爷们都起来入座吧。”
见摸底的打算已成,冒顿借机搁置了帐中的争执,准备秋祭后,召开金帐大会再做决议。
……
冒顿在东胡旧地抚慰各路蛮王,利用各种手段将他们死死绑在匈奴的战车上,为接下来的南征调人出兵打下基础。
南边楚汉对垒的前线,汉军大营里刘邦同样在做此事,汉廷已经封韩信为齐王,拉住了齐国,让其在山东牵制楚军。
对在西线不断收集旧部,地位逐渐举足轻重的英布,刘邦又何惜一王爵,淮南王应运而生,与之而来的还有汉廷对其丰厚的赏赐与供给,王命将英布牢牢绑在了大汉的战车上。
大汉似秦有东出横扫天下之势,但此时草原却不在是秦时的零零散散,河南地胡骑的增多,陇西边报的频次增加,有些边郡,连郡府城都有胡骑游弋。
这桩桩件件都摆在刘邦案头的显眼处,匈奴正在威胁着大汉的关中后方,已成不争的事实。
随后冒顿的东巡惹得燕赵长城沿线不得安宁,但这次他的对手却不在是简单的蛮族首领,不在是一两个计策就能轻易瞒过的对手,汉廷一直在着手收集着北方匈奴的情报。
这是一场师傅与徒弟间的对决,而匈奴已经面对过一统山河的大秦,但大汉却是第一次遇上统一草原的匈奴。
留守头曼城的朝鲁虽未在阴山以南布置和召集更多兵力,但依旧令汉廷不安,无他,关中的兵员和粮食供给,关乎着楚汉之争的根本。
第十二章 背生肘腋之患,誓成垓下之围
在汉匈两国来往的商人口中,以及北地、上郡两郡的边报上,刘邦留在关中的大管家,丞相萧何已经特别注意到了匈奴人越来越活跃的情报,匈奴事也被汉廷列为了第一当,跟西楚事同等待遇。
仆从疾步而来,送来了最新的陇西边报,萧何摊开竹简,从陇西边兵的日常巡逻探查中来看,本来在陇西郡西北的月氏人已近两年无影无踪,今年汉军斥候发现了取而代之的匈奴游骑。
综上总总,萧何不难判断出,在大汉的西北两方,匈奴人的势力已经连成一片,实力变的空前强大。
月氏、东胡的相继消失,娄烦、白羊两部的复叛,让大汉在万里长城以北,将要面对一个空前强大的游牧帝国。
萧何将手中的竹简缓缓放下,楚汉前线战事焦灼,双方相持不下,关中背后却又生肘腋之患。
萧何抬首望向窗外,叹道:“真是多事之秋。”
萧何将手中的情报转送前线,这让刘邦心中更加不安,此刻汉之国力尽皆东付,又如何能顾得上突然冒出来的匈奴强敌。
他只好回信萧何,要其小心防守关隘,严密防范匈奴游骑罢了,毕竟大汉的第一对手仍是项楚。
北部边境的压力,迫使刘邦需要设法极早的结束与楚军的较量,冒顿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掺和进楚汉相争中。
楚汉战场上两军厮杀不断,互扼脖颈的形势逼迫下,楚汉的领导层开始选择妥协退让,谈判约和,最后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双发罢兵休战。
刘邦坐在案边,拿着竹简和书看后,轻叹道:“这张和书只会为我们带来短暂的安宁,是两家力竭后的休战,却决不是终战。
罢了,罢了,先收兵回关中,待伐了背后作祟的胡儿,本王再与项籍一争天下。”
话音刚落,只听随侍的张良、陈平二人齐齐喝道:“大王不可!”
二人相视,张良会心一笑,抬手一让,陈平作揖回礼。
陈平开口说道:“大王,如今秦失其鹿,大半归汉,天下诸侯归心,此乃天助汉兴,大王何苦弃军而还,让那残楚有喘息之机。
项楚与我军连年征战,项氏无关中之兵粮源源供给,早已是兵疲粮尽,国力枯竭,这是上天给大王攻灭项楚的绝佳机会,大王万不可生退兵之念!不能养虎遗患啊!”
刘邦闻言一顿,放下手中的和书竹简,说道:“陈平此言寡人亦知,但萧何来信,匈奴已成大患,其兵锋直接威胁关中安全,怎能不顾?
年初长城沿线皆有匈奴游骑活动的边报,最近一次的上谷来报,胡骑声势浩大,有万骑之众,若不顾胡势,则北境不安,大汉有腹背受敌之危,寡人不得不虑。
子房,刚见你也欲言,可有见解?”
张良说道:“大王,事分缓急轻重,此刻我汉军回关,也只能稳固关中,要想彻底解决胡患,需经年生养国力,后效仿蒙恬北伐,得河南地,立九原,重拾长城防线,方解关中悬剑之忧,此事虽重,但亦缓。
尔今楚汉之争已到关窍,大势在我,大王当不做贰想,出兵剿灭残楚,定鼎天下为先。”
刘邦犹疑了一会,道:“若是我与项氏战酣,匈奴胡儿大军压境,关中若失,寡人社稷将覆。”
张良想了想又说道:“陇西边报,月氏消失不过两年。臣记得秦时月氏与匈奴、东胡三部鼎立草原,秦削匈奴日久,后匈奴亡东胡,至今不过二三年。
连年征战,匈奴国势日强,但国力却需时日恢复,固匈奴与月氏国力当在伯仲之间,匈奴逐月氏定难速决。
匈奴人少,近日上谷来报却有万骑巡游,可知其已胜月氏,大战刚止,匈奴人必将需时日休养人力,囤积牛羊粮秣。
匈奴不产粮,积粮所需日久,大军南来所费巨大,轻易难成。
就算胡主逆势而来,我有坚城、直道,退可守坚城而抵骑兵,进可用直道千里运兵,以多打少。
若那胡主万骑南来,长城山隘足矣抵之,关中闭守自当无碍。
如若大王不能趁此良机速胜项楚,他日大汉必将腹背受敌,届时项楚在淮如死灰复燃,关中、燕赵胡患不止,大王一统天下之志必将尽付东流。”
听着两位谋士的劝谏,刘邦陷入沉思,不经意间他望见了自己苍老的双手,时光的力量催促着这位王者重拾锐利的眼神。
斟酌半晌,刘邦站起身子,正声决绝道:“传令下去,背约负盟,大军停止西归,掉头南下,追击楚军,攻灭项氏!”
“诺!”
陈平顺势建议道:“大王何不召齐王(韩信)和魏相国(彭越)共围项楚。”
刘邦颔首,纳之。
汉廷开始向各军重新布置任务,随着汉王命下,汉军追击楚军于固陵,但齐魏两军违约不至,项羽率领楚军怒败汉军,复围刘邦。
借着深沟壁垒挡住复仇之怒的楚军,刘邦有些懊恼的问道:“诸侯不听王令,违约致寡人兵败,为之奈何?”
张良沉吟后说道:“大王当赦诸侯之罪,不可加罚,以宽其心。
楚军怒而围我,非退兵而还国疆,此乃天亡项氏。
大王当抓住机会,许以重利动员齐魏两国,封地诱其出兵,相约亡楚后共享天下,则齐王、魏相必然心动,两国之力复归帐下。”
封地?刘邦踟躇一阵,比起封地带来的后患,他更明白时机的稍纵即逝,此时容不得多想,灭楚为上。
果然刘邦听信张良的建议,利用封地拉动韩信、彭越,并刘贾率军联合英布,五路大军在战场上对楚军形成合围,拉开了垓下之战的序幕。
鸿沟议和的消息传到冒顿手上,思虑再三后,虽然知道可能阻碍不了楚汉相争的结果,但日后汉匈争霸只能做敌人,所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决不能放过,楚汉多战一天,中原之力便少一分。
冒顿没有召见任何大臣商议,而是独断而决。
只见金帐的信使鱼贯而出,传令骑兵奔向南方,单于之令搅动风云。
在头曼城的朝鲁收到命令,立刻调集狼骑南翻阴山,战马排开数十里,旌旗招展,大军迤逦而行赶至九原。
再以九原为基,合兵白羊、娄烦二王,匈奴骑兵四散而出,袭扰云中、上郡、北地三郡。
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接令,带领本部骑兵,并长城沿线驻守鸿都八失喇率领的狼骑,扰乱上谷、渔阳、雁门三郡。
远在河西的海梨猛哥同样接到命令,带领本部骑兵出现在陇西郡境内。
一时间西起陇西,东至辽东,长城沿线尽皆烽火狼烟,汉军急报信使在各地的直道上纵马飞驰,空前的压力如泰山般压向汉廷。
前线汉王大帐,刘邦在帐中来回踱步,张良、陈平在地图上依照情报,亲手标记着敌情,但对象却不是楚军,而是匈奴人。
此时对楚作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刘邦知道自家老对手的厉害,果断放权给齐王韩信,令其统领汉军主力,与楚军决战。
汉军主力尽出决战,此时匈奴骑兵突然扰乱后方,这让刘邦是又惊又惧,从早到晚边境信使连绵不绝,压的帐中万分压抑。
此时只听陈平喊道:“大王,成了。”
刘邦立刻三两步走过去,问道:“现在情形如何了?”
张良满脸疑惑的说道:“匈奴距我战场千里之遥,何故会扼此紧要时机派兵犯境,奇哉怪哉。”
刘邦蹙眉说道:“难道是军中出了细作?”
张良摇了摇头,说道:“战场局势变幻莫测,匈奴据此千里,绝非人力能为。
再加上传信和调动匈奴各部兵马的时间,除非匈奴人在咱们鸿沟议和时就知道我们要动手攻楚,才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唬我们退兵。”
陈平摇头道:“这绝不可能,追击之事乃你我建议,大王速决,怎么可能会走漏风声,近在咫尺的楚军都不知,千里胡地又怎会知晓。”
刘邦的注意却不在追究上,他问道:“子房说匈奴是唬人?怎么说?”
张良指着地图说道:“按萧丞相送来的匈奴情报来看,自东向西活跃在长城沿线的分别是匈奴的左日逐王部,单于庭一部,以及休屠王部,这些部族可并不是匈奴举国倾力而来。
这次匈奴人调动的骑兵约在五六万骑,而且还散布在长城沿线,漫无目的,整条战线也无进攻的着力点,虚张声势的意味更浓。”
刘邦迟疑道:“按子房的意思,匈奴人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判断?”
张良笑道:“胡主,不,应该是匈奴单于,可能猜到了我与楚决战,想借机令我等忌惮,致使我们不敢在战场上放开手脚,从而对残楚留有余地,毕竟楚汉相争越久,匈奴势必更盛。”
回过味来的刘邦笑道:“没想到这胡儿如此狡黠,寡人可不会如他的意。
此战寡人定要放手一搏,誓取项楚而定天下。
来人,传信齐王,战场事他可一意而决,寡人不再过问。”
“诺。”
张良笑赞道:“大王用人不疑,天下可定。”
刘邦面上笑意,手中却攥出了汗,自他起兵反秦以来,除了鸿门事,他再一次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了别人手中,这滋味可并不好受。
第十三章 惜楚烈亡汉运生,身裂赐公徒唏嘘
自从剻彻谏言韩信背汉,欲成楚汉齐三分天下之局,韩信感念汉王旧恩提携拒不纳谏,剻彻知道其难长久,失望至极,最后不辞而别。
虽然韩信失去了政事上的重要谋臣,但却难掩其在兵事上的卓绝天赋。
如今韩信一身戎装站在大汉中军的指挥车上,当年多多益善的豪言已经在他手中实现,三十万大军听命麾下,天下精兵尽握于手,天地为盘,江河为棋,决中原之命运,怎一个豪气干云,大丈夫也。
对手同样了得,纵横天下执诸侯牛耳的霸王,韩信眼神锐利,战意如烈火之盛,没有那个对手能如霸王般令他兴奋。
韩信的握剑之手攥紧剑柄,缓缓拔剑而出,铿锵剑鸣宛如龙吟,剑指阵前,喝道:“令旗出阵!开战!”
瞬时汉军战鼓擂动,令旗四舞,五军阵齐动,韩信亲率中军迎战楚军。
汉军前锋依托战车、盾牌列弧阵,以抵御楚军的骑兵冲撞,身后是数量众多的戈矛手,随时准备以长击短,甲士护着弓弩。
望着黑压压冲锋而来的楚军骑兵,汉军的各形弓弩发力,满天箭雨划过天际。
忍受损失后的楚军,在项羽的带领下杀入汉军阵中,他胯下乌骓灵活如龙,长戈一挥所过者盾甲皆碎,军阵中竟无人能挡。
虞子期亲持楚军帅旗大纛紧随其后,周遭铁骑如利剑之锋直刺汉军中阵,再次向世人证明,他们依旧是当年彭城之战时,天下无敌的霸王骑兵。
汉军士卒如草芥般被成排收割,冲上去抵挡项羽的汉军将官尚不能保命,士卒的性命在此时也只不过是个令人悲哀的数字罢了。
很快项羽便带楚军杀溃了汉军的中军前锋,指挥车上的韩信见势不利,领军缓缓而退。
见汉军有退败之势,项羽带兵追杀性起,得此决断一则因粮少需速战,二则韩信当年只不过是他帐下的执戟郎尔。
楚军一路掩杀,像他们经年做的一样,跟着前面飞扬的王旗,意图杀穿汉军的整个中军大阵。
却不知汉军的左右两翼抓住机会突然发力,按计划以绝对的兵力优势,迅速打垮了相对薄弱的楚军左右两军。
在撤退途中,韩信见红衣信使纵马而来,高声禀报道:“大王,我军左右两翼均击溃楚军,大军正在按计划进行合围。”
四周汉军将官闻言皆面露喜色,韩信命战车调头,高喝道:“弟兄们,让我们去擒住项羽这头猛虎!汉王令,得项羽者封侯!”
“得项羽者封侯!”
韩信抓住机会,指挥中军翻身再战,项羽的中军被汉军围住,个人的勇武,终究难溃大势。
楚军的精锐骑兵被围,汉军步卒不断缩小包围圈,丧失转圜空间的他们失去了优势,寻常步卒便可杀之。
是役汉军大败楚军,围楚军于垓下。
韩信兵围垓下的消息传到汉军后方王帐,刘邦喜极而泣。
张良恭贺后,谏言道:“大王,楚军拒地而守,边地胡患尚悬而未决,臣恐日长,围久生变,良有一策,可溃楚军军心。
楚汉双方征战多年,项氏军中士卒多出身吴楚两地,楚军被围垓下,消息定然闭塞不通,可使人奏楚音,诱士卒思乡恋亲,厌战惰征,以败其军心。
从而诓项羽知楚地已失,天下归汉,灭其抵抗之心,届时楚军一战可下。”
刘邦颔首,允之。
楚军被围,数日来兵少食尽,营中士卒夜间无帐,只好围靠在一起取暖,望着明月打发时光,突然汉军中传来隐约歌声,初听时,楚军执夜斥候还当成了是汉军使的什么鬼把戏,立刻喊来了值夜都尉,不料细听下竟是楚音。
汉军多为关中和北方州郡人,因地域环境之差嗓音偏于粗哑,汉军士卒唱合中,为缠绵的吴楚之音增添了些许粗犷,但这对于楚军中的熟知者而言,乡音却难失去其固有的情蕴,吴侬软语胜雄兵百万。
是夜四面皆传来楚音歌声,思乡之情在乡音中被勾起,从压抑中爆发,长年在外征战的楚军将士暗自流下泪水,思念起回忆中的家乡父母,屋中妻儿,不禁互相合起了楚歌。
楚军将领们瞧出了端倪,勒令喝止士卒禁唱楚歌,可惜防人难防心,终是惊动了帅帐。
项羽闻声出帐,惊呼道:“汉军莫不是已尽得楚地,为何四面皆是楚歌,楚人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可惜周围亲军无一人敢应,项羽凭借个人魅力带出来的江东乡军军心都已摇摇欲坠,更遑论普通的楚军士卒,楚军士气崩溃。
楚人的背叛让项羽身心遭受重创,他本是为家乡带来赞誉之人,如今却要带着乡人们陷死无生,再有何脸面回江东去。
眼见大势已去,夜晚项羽心生郁结,借酒浇愁,虞姬在一旁斟酒。
忆起过往,项羽悲歌慷慨,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见项羽心生难过,合歌劝慰心上人,但她心目中反秦复楚的英雄,岂能就这样买醉投子的沉沦。
为了让项羽不分心他顾,她心意已决,为了激励丈夫重新振作,这位弱女子起身抽剑,莲步轻舞,为爱郎献上最后一次剑舞,愿他破敌生还。
舞罢,虞姬道:“大王,当年狼口救妾,今日妾无以为报,只能一死不让大王牵挂。”
言罢,虞姬自刎,一代佳人爱如烈火,曲终,香消玉殒。
项羽抱着佳人失声痛哭,西楚霸王到头来,却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
许久,项羽推倒烛台,大火卷帘而上,疯狂吞噬帅帐。
望着跳动的火焰,项羽喃喃道:“虞儿,等我,大丈夫有大丈夫的死法。”
亲兵牵来乌骓,项羽抚摸着陪伴他多年的好兄弟,回首又望了一眼帅帐大火中的佳人,满脸决绝的带上头盔,翻身上马。
望着面前的八百哀兵铁骑,项羽喝道:“世人皆称寡人为霸王,霸者天下之盟主,刘季背信弃义,尔等可愿随寡人杀敌?”
八百壮士皆山呼道:“敢不效死!”
项羽颔首,持戈勒缰,高喝道:“大楚的勇士们,随寡人杀敌!杀!”
乘夜项羽带领亲军突围,直到天明,汉军才有所察觉,灌婴领命带五千骑追击。
待渡过淮河,楚军又迷失了方向,至东城时,项羽身边仅余二十八骑,周遭围上来的汉军却有千骑之众。
项羽眼见难以走脱,对着紧紧跟随他赴死的忠将们说道:“自寡人起兵至今,未尝一败,遂霸有天下。得困此地,乃是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今日当决死战,羽带诸君溃围、斩将、夺旗,好让诸君晓知,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项羽命骑兵四面出击,乌骓嘶吼若虎,长戈下连斩数位汉将,重瞳瞋目虎视,叱喝雷震,汉军人惊马惧。
项羽带兵再次杀穿包围,麾下只损两骑,诸君皆信。
项羽逃至乌江,高傲的他证明了乃天亡我,非战之罪,遂将爱马赠于亭长,之后手刃百余汉军,却在厮杀疯魔间望见了故人。
满身血污的他忆起自己八千江东子弟兵尽没,楚人失心,愧心于己的项羽用尽了虞姬之死,带给他的最后意气。
命运无法击断他的傲骨,那颗高傲的头颅也唯有自己能取,项羽用重瞳虎视四周踟蹰之兵,讥笑道:“鼠辈尔。”
遂拔剑自刎。
垓下之战以楚军覆灭,霸王身裂而告终,项楚像他们的王一般,带着不甘与热血消失在了大汉的版图中。
刘邦命人缝合项羽的尸身,用公礼将昔日的王埋葬在谷城,葬礼上他仰天痛哭,并亲口赦免了项氏宗族,赐姓封侯极显宽仁。
在夏侯婴的扶持下,哽咽的刘邦登上王车,也为楚汉之争拉下大幕,继大秦后,中国的土地上大汉正昂首阔步的向世人走来。
楚军战败,霸王乌江自刎的事很快传到了草原,引来匈奴贵族中一众迷弟的痛心疾首。
知道最终结果的冒顿添了些许怅然,汉军主力即将北返,还没做好准备南征的他直接下令匈奴骑兵尽数退还草原,此次的对汉试探告于段落。
站在金帐外南望,阳光撒在身上,望着影子冒顿不禁唏嘘道:“霸王身裂而泽五侯,我若亡,几家能幸?”
回忆起胡堡时欲要结交项羽时的窘态,共猎乌骓、赤骥时的欢喜,唏嘘也许是冒顿心中难舍的体现,烦闷的他去找了阿古达木。
望着猛灌酒的阿古达木,竟然连冒顿进帐也未发觉。
直到听见侍卫的咳嗽提醒,抱着酒瓮的阿古达木才红脸喝道:“不是说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吗!”
阿古达木回首一望,见是冒顿,才赶忙起身,扶胸道:“大单于。”
望着双眼尽红的阿古达木,冒顿伸手提起两坛酒,说道:“我是来喝酒的。”
阿古达木瞬间泪流满面,蹲倒在地无助的问道:“大单于,臣心塞,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尸首都没全。”
冒顿两眼迷离,说道:“也许这就是我们选的路吧。”
第十四章 思哀故人为子谋,君臣和解起兵戈
匈汉之间的争斗目前还影响不到草原,冒顿与赵炎在河西发生的不愉快,导致赵炎负气而走,作为大阏氏胡笙事后也有耳闻。
冒顿覆灭昭武城的原因她不想猜,也不想过问,但赵炎作为金帐最倚重的谋士,在单于心里的份量她却是看在眼里的。
历来帝王家内外联系难断,匈奴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大哥在金帐失势,那么匈奴相位留给女婿赵炎,总好过让旁人得了去。
在冒顿有意削弱呼延部势力的大环境下,稽粥的左贤王需要有人在金帐保驾护航。
胡笙和哈斯兰的交谈中,知道他们男人间要脸面,轻易放不下面子,所以胡笙提议哈斯兰,以姐姐的身份邀请稽粥和罗姑比两兄弟前往封地游玩,算是借亲情铺路。
在胡笙的首肯下,哈斯兰将两兄弟接到了封地,赵氏庄园里的新鲜感,充斥着孩子们的心。
没了大人管教,为姐的哈斯兰要照顾幼儿,照看两兄弟的工作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姐夫赵炎身上。
赵炎钓鱼,他们骚扰,赵炎睡觉,他们玩乐,诸此种种,平静的日子离赵炎越来越远。
以赵炎的睿智又如何猜不出妻子劝和的心思,这是故意引来两位小祖宗扰他的安静,虽然明知道这种平静只能是暂时,但赵炎乐在其中。
大单于借哈斯兰带来的赵雍、赵衰之言,无非是在提醒他为臣子的本分,者莫言被罢相,无非是再给自己腾位置。
但自己赵人出身,坐上匈奴相位就是坐在了针毡上,调和匈奴与底下各族的矛盾,赵炎自问不会比者莫言做的更好。
再看看大单于东巡的所作所为,厚赏乌桓、鲜卑为首的东胡旧部,召见东北各路蛮王,无疑是在为南征做准备。
赵炎从没想过自己回到赵国家乡时,会带着匈奴的千军万马,这无疑是在秦末争雄,楚汉争霸之后,再掀起一场汉匈之斗,赵地百姓还能承受住这场浩劫吗?
诸多问题交织在赵炎的脑海里,他其实早已失去了想要的平静。
哈斯兰呼唤赵炎出屋吃饭,夜色幽静,赵炎走出豪宅,席地坐在院子里的毯子上。
仆人们将黄羊烤的金黄,肥美的羊肉冒着油花,两个疯玩累了的小童早已入座,规矩的坐在案边咽着口水,坐等赵炎入座后分肉,准备大快朵颐。
伴着妻子坐下,仆人们很快将羊肉端了上来,赵炎见诸人开动,转头命人换了菜羹,案边的哈斯兰有长姐之风,一人照顾着三个孩子。
赵炎喝着寡淡的菜羹,抬头望着津津有味的稽粥和罗姑比,稽粥的小舌头还时不时伸出来,舔着唇上的油花,哈斯兰拿着手帕,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他们。
这场景让赵炎不由的想起幼时在邯郸的日子,可惜母亲受不了草原的酷寒,前段时间已经逝去。
她本就体弱多病,国破家亡后又辗转多地,自己从河西回来时,又听闻了自己跟单于闹了隔阂,担心着儿子的她,终是在郁郁中撒手而去。
赵炎低首望着臂上的白孝,心情沉闷了许多,手中的汤匙再次放在了案上。
见丈夫心情低落,哈斯兰示意一旁侍候的仆人接手孩子们,亲手端了碗菜汤走了过来。
哈斯兰走到赵炎身边,细声说道:“喝点汤吧,你近来消瘦了许多。可还是在为母亲的离世而苦闷?母亲爱你至深,怎会愿见你如此消沉。
若是因为父王的任命不公,我去求父王改变心意,父王最宠我了。”
赵炎伸手将哈斯兰搂住,说道:“母亲早亡,我已是不孝,若再不尊君王,岂不是又添不忠。
有我照看着些,好歹能让赵地多活下来些人,总好过我在屋中日日兴叹。”
见丈夫已有定策,哈斯兰放下心来,笑道:“我不能为赵郎解忧,倒是新学了竹笛,让我为郎君吹奏一曲赵音如何?”
说着哈斯兰兴冲冲的起身,让仆从拿来竹笛,随后有点笨拙的操弄起手中的竹笛,看着妻子为自己忙碌,赵炎幸福的摇了摇头。
逐渐熟悉的笛声响起,赵炎缓缓闭上双眼,思绪化作了飞鸟,飞过了草原,荡过了湖泊,越过了长城,回到了赵国嬉闹的街坊,闻到了浓浓的乡音。
一切和谐皆被突来的婴儿啼哭打断,夫妻俩寻声望去,只见吃饱了的两兄弟,正煞有其事的给婴儿喂烤羊肉,周遭的仆从碍于二人王子的身份不敢上前。
瞬时赵炎老父亲翻身,抄起鞋底就扔了过去,随后抓起另一只鞋,冲了过去,朝着两兄弟的屁股就是一顿揍。
本就哭闹不止,现在再加上两兄弟,赵炎的平静日子一去不返。
金帐内冒顿正对着军费账单发愁,毕竟大规模骚扰汉地总是有代价的,部族骑兵自备武器甲胄,但粮食消耗却是难免,一时调兵一时爽,事后各部的粮秣可都要从单于庭拨付。
汉匈边境上的是是非非,在汉军主力北还后,应该会进入总爆发,以前是主人没空管你,由着你闹,如今不同了,到时候双方斥候互斗才是细水长流的消耗。
正在冒顿思索遏制办法时,庆格尔泰兴冲冲的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单于,赵侯来了。”
冒顿拿着羊皮的手一顿,说道:“让他进来吧。”
赵炎趋步进帐,扶胸道:“臣赵炎拜见大单于。”
冒顿抬手示意赵炎坐,看着军报随口说道:“赵母的去世我也很悲痛,本想着你会借着守孝再等些时日,却不料今日便来了。”
赵炎说道:“臣谢大单于记挂母亲。母亲本就受不了草原的冬日酷寒,如今故去,也少受点病痛折磨。
至于守孝,赵氏家族零散乱世,炎又何惧流言,心中有孝足矣。”
冒顿抬头望着蓄起胡须的赵炎,问道:“你儿子的名字可定了。”
赵炎说道:“臣定嫡长子名为赵雍。”
冒顿抬首问道:“为何?”
赵炎解释道:“武灵王虽身落沙丘,但其心开明,举措多利国家,国强民生,远胜一族荣耀。”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本单于还是希望你能为赵衰,对上辅佐君王大治国家,对下昌盛家族绵延富贵,身得善终,也不枉你我九原相识一场。”
赵炎眼神微动,作揖道:“炎遵命。”
走到地图前,冒顿招来赵炎,问道:“如今楚汉胜负已分,你休憩多日,可有见解?”
赵炎望着地图上的汉匈局势,朗声道:“大单于,备战吧。在这片天地间,汉匈两国难免争雄,若是我们不为霸主,受苦的必然是子孙了。”
见赵炎转变心意,冒顿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是斟酌着说道:“你知道的,大汉继承了大秦的国势,跟东胡、月氏这类胡蛮截然不同,中原地广人众,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汉廷君臣也非翰勒亦刺答、塔宁诺阿之流可比,若哲塔午台之臣众多,何计破敌,我也少有头绪。”
倒是赵炎笑道:“大单于身在局中,忌惮自然颇多,偶有疑惑亦在情理之中。
中原数十年内先后经过大秦一统,秦末乱战,楚汉三场战乱,国力自损,百姓离散,已如漏水之舟,汉廷再不施政养民,舟覆国散也在情理之中。
固汉不能持其国力而耗我,速战就是必然,两国速战,唯看军强计胜。
大秦北伐,匈奴已观中原军势,秦、汉两军之间的差别则需将帅临战察之,知彼方能胜算。
狼骑百战之军,不似中原借车阵而胜,步车缓,骑兵急,大单于封锁汉地马匹,汉军骑兵定然不多,只要借机吃掉汉军的机动骑兵,狼骑再以灵动制其缓,胜汉可期。”
冒顿笑赞道:“我得炎君,胜兵百万。”
赵炎抱拳道:“单于谬赞。为今之要,乃是如何凝结匈奴诸部之心,此事单于当思知。”
冒顿说道:“这是自然。左部诸王对南征自无不肯,倒是右部诸王会麻烦些,像漠北的唐努等部,对南征的意向不可能会高,他们离中原太远了。
右部的诸位老王同样如此,当年的阴山之战,大秦留给他们的阴影太大了。”
赵炎沉吟后,说道:“大单于不妨许诺给他们更多的牧场和人口,以利诱之。”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匈汉边境周围的郡县,经过多年战乱,人口必然下降的厉害。
若是对各部许诺中原各地以做牧场,这帮贵族轻易不会点头,他们可精着呢。
估计他们不会要这些飞地,反而是会跟单于庭讨价还价,想置换部族附近的草场,而各部草场都是单于庭特意划分的,现在一改怕是会牵连出更多的问题,咱们划分草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赵炎说道:“如今只能徐徐图之,多管齐下了。”
冒顿继续说道:“汉王效仿陛下称皇帝,继天命,本单于也想在龙城宣慰祖宗,登基以争天命,鼓士气,如何?”
赵炎说道:“争名位正当时。”
“善。”
随后金帐发出单于令,赵炎担任匈奴国相,东巡大军掉头西撤至漠北新单于庭营地,在龙城冒顿要举行盛大的登基仪式,誓与汉廷争夺天命。
而接到秋祭召命的匈奴贵族们都明白,此次的金帐大会,是大单于肃清杂声,定命南征的总动员。
第十五章 汉帝纳谏都关中,长城烽火扼咽喉
结束垓下之战,北上招降鲁地后,刘邦速进定陶,夺了韩信的兵权,重新将帝国的军权握在了手中。
打下了天下,如何守住?这个问题摆在了刘邦面前,经历过大时代洗礼的他有着自己洞悉天下大势的一套方法。
周朝分封制的弊端,造就了诸侯春秋战国的天下争霸,大秦的中央郡县制固然好,但没了同姓诸侯的帮衬,却引来二世而亡的惨剧。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自己经过无数苦难,险些身死才建立起来的大汉,又怎么能再陷入战国般的纷争,朝堂上的天子又怎么能再做泥塑。
刘邦想起了他曾经携手项羽带兵反抗的那个男人,也许他才是对的,延续大秦的制度来治理国家,这种想法一出来就在刘邦心中抹不去了。
与诸多谋臣商议后,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刘邦同样忌惮汉承秦制后会激起地方的再次反叛,功臣亦需安抚,故而他决定退一步,采用郡国并行的制度。
刘邦的应诺与妥协,换来了诸侯共举,在以韩信为首的天下诸侯联合进献《尊帝疏》的舆论支持下,刘邦三次推让后,在定陶称帝,定国号为汉,继承了皇帝的天命,陪他经历苦难的妻儿也迎来了荣耀,吕雉被尊皇后,刘盈尊为皇太子。
自刘邦被封汉王始,今年便是大汉建立的第五个年头,与匈奴争霸东亚四百余年的大汉王朝,开始了她的旭日初升。
作为新朝,大秦的国都咸阳已经被项羽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原先当汉王时的栎阳城过于狭小,难承帝国首都的重任。
为了体现汉王朝的法理延续,刘邦想将首都定到周朝的古都洛阳,以居天下之中,统御疆域。
此意一出便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支持,因为他们中以关东人居多,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在刘邦心中,定都洛阳离老家沛县也近些,常回去看看也是一种美事。
不过国家定都的大事,并非一帆风顺,倚重的几位大臣在此事上意见相左,刘邦坐到了皇帝的位子上,身份的不同使得个人感情必须让位与国家延续,有反对,说明都洛阳并非完美。
思虑未定的刘邦在洛阳暂住时,有一日守宫门的虞将军前来拜见,禀告道:“陛下,臣有一老乡,要去陇西戍边,途径洛阳,臣觉得他有些才华,想请陛下酌情一见。”
手下人向自己推荐人才,刘邦已经见怪不怪,细听还是去陇西戍边,倒像是个实干做事的人。
稍有闲暇的刘邦点了点头,怎么说也是为老刘家打工的人,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穿着粗布短衣的娄敬走了上来,刘邦见他衣着朴素,心中又添了几分赞赏。
大汉新立不久,百废待兴,身边人已经陆续忍不住穿着华服招摇过市,奢靡之风渐起,连自己都不能免俗,此人面君尚且衣着朴素,可见不受浊流污浊,德行应该不差。
娄敬规矩的行了礼,刘邦赐座。
不久侍女便端上了餐食,娄敬拜谢了刘邦,便开始静静的吃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娄敬言语,倒是和以前推荐上来的猴急之人不同,刘邦被勾起了好奇心,自己近日因为定都的事让底下人吵的颇为烦躁,撇开此事,本质上刘邦还是喜欢和老兄弟们一起热闹的。
刘邦主动问道:“娄敬,你来见朕,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餐饭食吧。”
娄敬将嘴里的食物吃完,恭敬的擦了嘴,才开口说道:“一餐饭食,一寸土地,都是国家大事。”
又是酸腐文人的那一套,刘邦瞬间失去了交谈的心思,变的懒得搭理,原本绷着的身子也垮了,就差闭眼小憩了。
底下的娄敬却没有停下,而是问道:“臣听坊间传闻,陛下意建都洛阳,不知陛下可是要效仿大周八百年的兴盛?欲承此运。”
刘邦不以为意,敷衍道:“不错。”
娄敬摇着头,说道:“陛下取天下跟周朝不同。周的先祖从后稷开始,积累德政善事的时间有十几代。太王时因战乱移居岐山,国内人便都争相跟着他去岐山。
文王时,周为西方诸侯之长,他妥善调节国家争端,遂禀受天命,贤士归附。
武王伐商时,孟津会盟八百诸侯,天下支持,遂灭商。
成王即位,周公辅佐,都洛邑而建周城,以为天下中心,四方诸侯来贺。
此君以德治天下,王之,无德则亡。
都洛阳要以德治,而非地势之险。昌盛时不驻一兵,不用一卒四海归附。衰落时,国家分为小国,天下不敬,失天下,非其恩寡,势弱罢了。
陛下沛县起事,席卷蜀、汉,平定三秦,争天下与项氏,大战七十次,小战四十次,使天下百姓血流大地,父子枯骨曝露荒郊,横尸遍野,哭声震天,至此何比与周?
秦地山川形胜,关中四塞之地,遇急可征百万之兵。大秦六世之君经营之地,又以关中平原沃土为依托,加以地势之险,乃天府之地。
都关中,山东乱,亦可如秦扫六国而平之。此乃扼天下之咽喉。”
听着娄敬的讲述,刘邦收起了起先的不耐,最后更是正坐聆听。
待娄敬说完,刘邦亲自下座拜谢,着侍者将娄敬妥善安置,随后派人叫来了他最为倚重的张良。
张良听完娄敬的话后,说道:“陛下,臣看洛阳地势、地产皆不如关中,四战之地,非用武治国之都。关中左有崤函之险,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南面有巴蜀的富饶,北有草原可拓。
北、西、南三面的险要可以固守,又可向东控制诸侯。诸侯安定,则大河、渭水可以开通漕运,运输天下的粮食,用以供给京师所需。
诸侯有变,可顺流东下以运大军粮草,单水运便足以维持出征队伍的补给,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娄敬都关中的主张没错。”
听着张良再一说,刘邦的内心有所动摇,不过他还是说道:“朕知道咱们和项羽将中原打的疲敝,手下兄弟们也都想着衣锦还乡。
若都洛阳,北面有燕代替中央抵挡北方的胡骑,关中咱再分出去一个,这样匈奴南来先侵藩王地,这样既可以削弱藩王,又能稳固和保护中央。
若都关中,大汉已经没了河套为屏障,国都有被匈奴骑兵袭扰之危,没道理咱都当了皇帝,还要替这帮诸侯封国上前挨刀。”
张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原来陛下是想到这了,匈奴如今的确成长为了大汉的祸患,但陛下可想过大汉的以后,咱们推翻的暴秦都有三十六郡之大,大汉才复得了几分。
陛下灭秦破楚,儿孙亦需拓边建功,为我华夏再添新土,都关中向北可伐匈奴,向西可拓羌地,都洛阳,安逸公也。”
刘邦耍起了无赖,哼道:“朕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不能享受享受,安逸公就安逸公了。”
张良笑问道:“若良有策可解胡患呢?”
一听这话刘邦立马来了兴趣,说道:“哦?说说。”
张良说道:“陛下,相对于国府拿出持续且庞大的军事支出,秦国选择的修筑长城,依旧是咱们对北方草原防御的首选。
长城可以有效限制匈奴人的战马,沿线的烽火台能提前给我们通告胡情,方便我们借助长城、直道调兵,从而达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多击寡,以步克骑。
其次我大汉可以沿着长城沿线,命各郡县封锁匈奴的经济,管控那些来往草原的大商队,不使中原之铜铁、食盐轻易流入草原,此策可削匈奴国力。
最后便是伺机与匈奴展开决战,仿效蒙恬北伐,一劳永逸的解决匈奴大患。”
张良的防守反击,倚重的就是长城,但秦末时长城简直就是胡人的乐园,没见堵住口子的。
刘邦不信道:“战国时秦赵燕三国都修筑长城,朕也没见那国将胡人真防住了,这土墙那能有这么大作用?
子房,你可别忘了垓下之战时,咱们背后可是烽火连天,匈奴骑兵在我汉境内可谓畅通无阻。”
张良耐心的解释道:“陛下,秦赵燕三国修了百年的长城,说明此法可用,对付胡人,前人已经为我们打下了基础,咱们再修修补补,重拾起来当无大碍。
草原诸物匮乏,北方边境的郡县、封国联合起来,对草原封锁物资才是削弱匈奴战力的佳策。”
有了解决匈奴人的办法,都关中与都洛阳的选择结局已定,被说动的刘邦已经有了决定,定都关中,迁都,兴建未央宫。
娄敬因功被赐姓刘,授郎中官,号奉春君。
刘邦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桩桩件件都推动着大汉向前阔步。
不久临江王驩的叛乱让刘邦的目光再一次放到了大汉的版图上,异姓王。
自己所封的七大异姓王,势力遍布国内,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王信,七王得封有的因为功劳,有的却是因为妥协,再加上百位列侯,国弱而养诸贵,也许是时候该削平强藩了。
第十六章 车中论战粮无奈,剪除隐忧燕地反
得知中原楚汉定鼎,冒顿决定西巡,回到新单于庭,尽快整顿右部,着手准备这场决定东亚霸权的大战了。
处理好心情的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作为先锋开路,身后数百辆牛车跟随。
巡驾的中军里,左部送给冒顿的巨型銮驾车,正在百十头健牛的拉动下,缓缓在草原上前行。
传信兵在草香中纵马而来,将信件送给巨车上的屠耆亲卫转呈,庆格尔泰带信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车内赵炎、柯世列、须卜起讫纷纷在坐,胡笙在一旁陪坐,闾丘黄侍奉左右。
庆格尔泰上前施礼道:“大单于,漠北新单于庭来信。”
冒顿看后,笑道:“呼哲此次做的不错,庆格尔泰你来给大伙读读。不认得的字,可以向在坐的诸位请教,他们的学问可都大着呢。”
望着诸人的笑意,庆格尔泰暗怨一眼主坐上的男人,红着脸念道:“呼哲将军已经按命搭建好了新单于庭营地,单于庭部族相继迁入,金帐静候大单于亲临。”
大体意思不差,看来庆格尔泰近来还是有长进的,冒顿摆摆手算是放过了他。
随后冒顿笑道:“新单于庭搭建完毕,对我们来说是件喜事,闾丘黄记录,呼哲、兰芪、图图铭泰三人建营有功,各赐十帐丁,酒一车,另外各荫一子入屠耆。”
吩咐完闾丘黄,冒顿转而说道:“迁徙单于庭只不过是件小事,接下来我们要对汉国作战,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为首的赵炎先说道:“依臣看,大汉一统的稳固性,远远不如大秦一统来的霸道,秦扫六国,六国崩亡,土地皆化为咸阳中央所管辖的郡县,而汉帝为了天下稳固,郡国并行,汉中央和异性诸侯国之间必不能安稳。
汉帝一登基,便以义帝没有后代为由,将齐王韩信迁为楚王,可见其对异姓诸侯王的芥蒂之深。
封梁王、韩王之流皆为不得已而为之,汉帝若是想稳固帝位,安内为首,听说中原已经有人叛汉了。
臣意单于庭可关注汉境内的异姓诸侯王,或可对靠近边地的燕国进行拉拢,最好能相约诸侯,共同对汉。”
冒顿颔首,说道:“吩咐下去,多关注燕国的情报收集。”
不待令下,柯世列起身说道:“大单于想知道燕国,臣这里正好略知一二。
如今的燕王名唤臧荼,是原燕王韩广的部将,这两任燕王都不是战国七雄里燕国的宗室,也不是姬姓燕氏的后代。
后面西楚霸王项羽封天下时,封了臧荼为燕王,迁原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韩广不从,终被臧荼所灭。
汉大将军韩信破赵国后,慑于汉军兵威,臧荼便降了汉王,至今统治燕国也有四五年了,前段时间汉王登基称帝,劝进的异性王里就有这个臧荼。”
冒顿笑赞道:“看来左骨都侯私下里没少下功夫,怎么样,能不能联系到这个油滑的臧荼?”
柯世列沉吟后说道:“联系到臧荼不难,难在如何将他拉过来,您知道的,中原多视我等为蛮夷,没有强力,燕王恐怕很难低头谈。”
冒顿挥手笑道:“你只管放手去试,我会让奥敦格日乐和鸿都八失喇全力支持你,必要时你可以调动燕长城以北的部族充当助力。”
柯世列起身扶胸应诺,直接下车跃马,直奔东南而去。
冒顿回身坐回主坐,望着须卜起讫问道:“右骨都侯为何不说话,难道是车中摇晃,太气闷了吗?”
须卜起讫起身扶胸道:“老臣只是再想如何面对这个跟大秦一样的强国,大秦铁骑宛如梦魇般,时不时还会出现在老臣的梦里,当年单于庭大战,至今思来依旧历历在目,当时老臣的精锐骑奴数百,一个都没活下来。
如今时势相移,我大匈奴一统草原,早已今非昔比,但如何攻灭一个跟大秦一样的强国,需要我们好好思量。”
须卜起讫的顾虑,代表了一批匈奴老贵族的意志,而且还是很能影响到金帐决策的一批人。
此时当面说出来,无非是在提醒冒顿,南征不比西征,月氏肃来是匈奴的宿敌,而汉国并不是,没有仇恨,很难驱动所有人同心。
尤其是右部管辖下的诸多部族,他们的草场远离汉土,没必要为了些许财物就去得罪一个千里之外的大国,西域的小国明显更容易下手。
强迫右部南征和说服右部南征,今后的效果必定不同。
须卜起讫在提醒冒顿,匈奴人需要一个再次团结起来的理由。
冒顿顿了顿,说道:“右骨都侯所虑是个问题,既然提出来了,你就下去好好想想,告诉本单于答案吧。”
须卜起讫扶胸下车,打马离去。
打开车窗,望着窗外连绵的绿色,冒顿陷入了沉思。
胡笙见状,提议道:“大单于可是为右部的事愁思,不如让父亲去右部各部走走,先试探下各位王爷和贵族们的口风。”
冒顿温柔的望了眼胡笙,说道:“也好。”
胡笙扶胸,带着乌芸下车离去,车中唯剩下冒顿与赵炎。
赵炎颇为担忧的说道:“大单于的愁思应该不止是右部的诸贵吧,粮食才是咱们的软肋。”
冒顿颔首,说道:“是啊,九原今年的产粮至关重要,中原战乱和大汉一统,我们先前打仗所依仗的中原粮秣肯定没有指望了,河西产良马,部族多是游牧,很难有多出来的牛羊供给作战消耗。
几十万人的消耗,单靠牧民自备和战时劫掠肯定是不现实的,而且汉匈一旦开战,多是在边地,这些地方经过多年连续战乱,能剩下多少人和物,到时候怕是连抢都没地抢。
我已经让朗克尔斯关注西域的粮秣,但千里之途终究杯水车薪,路途上的消耗可能会比运送的粮秣更多,而且单于庭也没有更多的人力去运粮。”
赵炎见机说道:“臣愿前去九原,督办今秋粮秣入库。”
冒顿望了赵炎一眼,颔首道:“如此也好。”
......
蓟州城里,王宫中燕王臧荼正在案边独饮,不一会儿子臧衍走了进来,见臧荼苦闷,关心的问道:“父王为何愁眉不展,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臧荼拍了拍自己的软榻边,示意臧衍坐过来。
臧衍坐下后,臧荼问道:“吾儿坐在这王位上,可是觉察出了什么?”
臧衍赶忙起身下跪,说道:“请父王恕儿子愚钝,未有所察。”
臧荼将臧衍扶起来,叹道:“为父坐在这燕王座上,如坐针毡呐。”
臧衍恍悟,惊道:“可是因为陛下最近杀了项王。”
臧衍收了声,随后立马改口道:“鲁公的旧部?”
臧荼颔首,满嘴酒气的说道:“寡人自知不是他的嫡系,所以自从投汉后,对你曾经的叔叔伯伯也少联系,他们有些人可都是信我,才被劝过来的,如今被杀,为父有何脸面去见他们的妻女?”
臧衍先是一顿,随后才接话道:“父王,其实陛下剪除鲁公旧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有些仇怨难以化解。
但陛下称帝时,也是您和楚王、韩王、淮南王、梁王、长沙王、赵王共同敬奉陛下为皇帝,想来陛下念着旧恩,也不会为难我家。”
臧荼嗤笑道:“旧恩?寡人的功劳能比得过齐王?看看为他得天下的韩信,垓下之战刚罢,立刻就被缴了兵权,还将韩信迁到楚地,去做什么楚王,楚地那可是项羽的老家,楚为谁败?去了楚地能有韩信的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种早已替寡人踏好了前路,既然他处处防着我,就别怪臧荼不从了。”
说着臧荼抽出腰剑,奋力一挥,劈开一角矮案泄愤,眼神中重拾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凶狠。
臧衍连忙跪地劝慰,就在这时仆从亲军来报,有匈奴人自称是单于庭的使者欲求见燕王。
臧衍疑惑道:“此时匈奴人来我家何为?”
臧荼望着手中的宝剑,讥讽道:“胡儿能有何见,无非是求寡人施舍些盐铁度日罢了。”
臧衍想了想,说道:“如今陛下那里情况闪烁不明,我家实力不如别家,或许应该礼重匈奴,若是一旦有变,也好引为我家援手。”
意识到汉廷威胁的臧荼哼道:“我家还是联系其余诸王为先,与胡为伍,膻臭扑鼻,会脏了寡人的大殿,你带他们去宫外谈谈吧,不可轻信,也不必太过礼遇。
寡人尚不惧他刘季!不成,寡人联合天下诸侯,反了他刘季!”
臧衍作揖道:“儿臣遵旨。”
臧衍见到的匈奴使节并不是柯世列,只是柯世列派出的试探之人,毕竟双方并没有相应的信任,对臧荼的反心,柯世列还把握不住。
他先到了鸿都八失喇的狼骑大营了解情况,随后又去拜见了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约定五千骑兵部署在匈燕边境,柯世列准备以兵扼,恃强跟臧荼谈判。
第十七章 汉廷下令锁命脉,九原秋收起风云
三位谋臣相继行动,西归的銮车上,冒顿又收到了来自汉地的最新消息,但以如今的传信条件,中原消息到达草原的滞后性无法避免。
刘邦将国都定在了关中,未来的汉都长安,建造也必然已经提上了日程,汉廷的主要力量也定会收回关中,没有一个国家会乐意让卧榻旁睡着猛虎。
起身离开软塌,打开窗户,绿意与草香扑鼻,拄着窗沿的冒顿心中无限唏嘘,自己垓下之战时在汉廷背后大燃烽火,恃强逼迫,终究没有让汉廷选择避开锋芒。定都关中,汉匈两国为了自身的安全,碰撞已经不可避免。
庆格尔泰叩门走了进来,禀报道:“大单于,令狐苟和朗克尔斯两位万夫长来了,他们似乎有些急色。”
有点不好预感的冒顿转身回到案前,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两人进帐刚施过礼,令狐苟就急忙说道:“大单于,我们从中原运送盐铁的商队,都被长城沿线的汉军关卡给扣了。”
一听这,冒顿立刻起身走到地图前,说道:“具体说。”
令狐苟跟过来,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河西那边休屠王还没有传回来消息,河南地挨着的北地郡、上郡,九原挨着的云中郡,汉军关卡已经先后对进入草原的商队进行堵截。”
冒顿蹙着眉寻思了一会,问道:“云中郡以东的郡县和那些燕国的郡县呢?”
朗克尔斯赶忙补充道:“除了燕国,其余长城沿线的汉军关卡都开始陆续封锁咱们的草原商道,倒是燕王臧荼最近加大了和我们的交易,战马、皮革交易量很大。”
冒顿指尖点了点地图上的燕国,随后走回王座说道:“看来这个燕王还是有些想法的。不过连远在云中的边军都收到了汉廷命令,陇西就在是汉都旁边,封锁定是难免,海梨猛哥那边的消息不用等了。
如今汉匈之间就剩下燕国尚能维持,左骨都侯正在和燕王接触,你们立刻派人前去,加大各项物资的贸易置换,单于庭会下令周围的部族直接出兵,帮你们运输。”
听冒顿的意思,对中原的贸易怕是要断绝,眼见自己一生心血付之东流,令狐苟颇为肉疼的问道:“大单于,那长城沿线的其余郡县,难道,难道咱们都要放弃吗?”
知道令狐苟的不舍,冒顿心中同样舍不得,但汉廷以长压短,他同样无奈。
望着令狐苟焦急的面色和身下空荡荡的裤腿,冒顿开解道:“汉廷对我们的封锁开始了就轻易不会停,两虎争雄,汉匈之间的贸易短时间内必然恢复不了。
你们将精力投放在对西域的贸易上吧,单于庭会下令给右日逐王者蔑台,让他竭力帮助你们。
至于对汉境内,明面上的商队贸易全部停止,只留下一部分走私渠道即可。
如今的情形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一阵子了。”
冒顿决定按停汉匈贸易的暂停键,令狐苟的失落可想而知,他本意是想得到单于庭的支持,继续维持对中原贸易。
这也是令狐苟国商的弊病,也许会因为国家的支持而迅速膨胀,但也会因为敌国的打击,而片甲不存。
冒顿起身绕开矮案,走上前拍了拍令狐苟,鼓劲道:“当年你在胡堡时,尚且只有一支百人驼队,就敢往来秦匈两国挣出一片家业。
如今你管辖的商队最小都有千驼而行,有着大匈奴支持,西域的小国也会有另一番滋味,去中原人从未踏足过的异乡看看吧。
汉匈之间总有东风压倒西风的那一天,到时候你再回来重拾家业吧。”
见自家老板如此开解,令狐苟拄着拐跪了下来,涕零如雨说道:“老臣如今就算只剩下一条腿,也定然要为大单于再踏出一条新商路来。”
朗克尔斯帮腔道:“西域以前就是我家,有我出策,令狐兄定然能东山再起。”
随后冒顿又与两位被打残的财神爷吃了顿饭,待送走了二人,冒顿回到案前坐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汉廷果然跟自己交手过的对手不同。
一个经济封锁就打在了匈奴财政的七寸上,这可比十万铁骑冲过来的压力大啊,不过冒顿却干劲十足,似乎他内心里也在渴望着挑战。
思考的冒顿起身在车内踱步两圈,最后倚靠在窗前,望着行营灯火辉煌,冒顿出声问道:“按日子,赵炎这会走到那里了?”
身旁候着的闾丘黄回道:“赵相估计这会刚翻过阴山,再过几日应该能到达九原郡城。”
冒顿笑道:“本想放他一马,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你去传信给他,将九原的事全权交给车寻,让赵炎立刻动身北返漠北单于庭,就告诉他,天要塌了。”
闾丘黄应诺后肃面出车,一场席卷匈奴全国的动荡要开始了。
在九原,车寻和赵炎两人正望着连片的黄金粟米田,麦浪随风,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这已经是巡查的第三个县了,皆是丰收盛景,看来车寻为首的九原国府做的很出色。
午后的秋老虎依旧炎热,两人带着仆从们躲到阴凉处休憩。
车寻接过仆从端上来的粗碗水,递给身旁擦汗的赵炎,他知道赵炎此来有躲祸之嫌,所以借机打趣道:“赵兄登顶相位,不在金帐大会上搅动风雨,却跑到我这个耕夫的地界上偷闲休憩,怕是会让有意相位的人气闷呐。”
接过水的赵炎翻着白眼,先来了两口解渴,随后才哼道:“车兄何必做那饶人清净的乌鸦,本相可是奉大单于命,专程前来督促九原的秋粮入库,你要敢少仓里一粒粟米,本相都要依法严办,你们秦律缺斤少两是什么罪过,车兄心里可谓门清吧。”
讨了没趣的车寻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边喝边说道:“真不禁逗,这次你来,该上缴的我们一粒不少,但余下的你可得为我老秦人多留下些保命粮,这两年为了支持西征,百姓们掏空了家底,出粮、运粮、出役他们可苦坏了,也就今秋丰收有了盼头,能吃个饱饭了。”
抿了一口碗中的水,赵炎满脸不信的道:“你坐着九原的第一把交椅,大单于的南面官制,除了军权,九原就是你秦人的天下。
九原又紧挨着关中,我不信你没组织商队干点走私的买卖,此时又何必在我面前哭穷。”
车寻急的从田埂上跳了起来,说道:“这你可冤枉我了,刚得九原的时候,为了缓解军户的粮秣钱,确实做过一些。
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匈奴人整部落的迁徙到河套,原先的商道也被他们的首领贵族们占了个七七八八,我秦人在屋檐下又怎能不低头。
我当上这九原郡守,看似位高权重,但匈奴国内多少人盯着呢,轻易不敢犯一点错。
走私的买卖风险太大也就全停了,寻不怕罪我一人,就怕连坐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老秦人呐。”
赵炎眼中徒添暗淡,叹道:“你好歹还能在九原护住一片秦人,而我呢?如今这个世道,又有几人敢复称为赵人呢?”
想到这,赵炎停止了乱想,反而是叮嘱道:“车兄,此次秋粮事关重大,关乎匈奴南征事宜,万点差错不能出,否则大单于怕是会有雷霆之怒。”
车寻颔首,应道:“我明白,秋粮入库前,我会在各县巡视,总不让一粒粟米出事。”
赵炎叹道:“匈奴对汉这仗,足兵足食才有的打啊。”
车寻不禁问道:“听你这话,似乎是不看好匈奴能胜?”
赵炎哼道:“车兄何必套话,那刘邦亡的是你秦人的天下,连皇帝的名号都继承过来了,车兄抗汉,上报始皇帝栽培之恩,下还大单于收留之情,合乎情理国情,还不请战,炎当不吝转呈金帐。”
车寻连忙摆手,说道:“怕了你了,请战,河西战场上秦人死的已经够多了,对汉作战饶过吧。”
赵炎瞥了一眼讨饶的车寻,叹道:“此次怕是谁都躲不过。”
车寻脸上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单于庭这次会打这么大?”
赵炎说道:“我来之前,左骨都侯已经奉命出使燕国,汉匈之间的碰撞至此已经开始了。
这次金帐大会就是大单于的并心之役,你应该了解他的,什么时候会如此谨慎,唯倾国之战尔。”
不待车寻细想,只见阡陌上一骑奔来,高呼道:“郡守,九原急报!”
车寻接过信件一看,面色骤紧,说道:“天要塌了。我的副将王当来报,汉廷开始封锁草原了,九原城里已经乱翻了天。”
赵炎连忙接过信件一瞧,喃喃道:“汉廷倒是好快的速度。”
不待二人多话,紧接着一骑又至,未下马便急急禀道:“赵相,大单于令,命你火速返回单于庭。”
赵炎、车寻二人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车寻招呼仆从牵来战马,见车寻翻身就要上马,赵炎两步上前拉住车寻,嘱咐道:“车兄,汉廷封锁草原,九原的粮就是命,万万不能出事,你要警惕内外奸细。”
车寻满脸肃然的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仆从奔向九原郡城。
赵炎也不敢耽搁,跳上战马,直奔单于庭。
第十八章 汉廷初察燕患,燕王起兵攻代
臧荼在燕地的暗中准备,很快就被燕相国温疥将消息送到刘邦的案前。
刘邦将密信扔在案上,气呼呼的哼道:“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朕就不该认了他的燕王,果然廷尉才杀了几个项氏忠仆,他自己就跳出来了。”
面对自己登基以来,再次跳出来谋反的异姓王,刘邦心中杀意炙盛。
面对诸臣,刘邦直接问道:“臧荼预反,朕当如何伐之?”
陈平上前进言道:“陛下,大汉开国接连有诸侯王谋反,燕国地处大汉的东北边地,紧挨着草原,咱们动手一旦慢了,怕是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要是臧荼见势不妙,铁了心要放匈奴人进来,没了燕北的山地为屏障,把匈奴骑兵放进平原里,怕是要酿成大祸。
臣意我汉廷必须速战,以狮子搏兔,全力将燕王党羽捻为齑粉,以吓天下不臣之心。
陛下或可御驾亲征,以堂堂天子之师,扫平叛逆,立国威!”
刘邦眼神一转,说道:“如今将士被遣散归家未久,此时复召难免丧失军民之心,朝令夕改,朝廷的威信也必受损。
传令下去让太尉卢绾,将军周勃、樊哙、郦商、准备亲军,夏侯婴备车驾,车骑将军灌婴备郎中骑兵,北军尽出,朕要亲征臧荼,去准备吧。”
“诺。”
蓟城王宫中,臧荼等来了去谈判的臧衍。
臧荼随口问道:“吾儿站远些,为父受不了这股子腥膻味。那胡儿说了些什么?”
臧衍颇为无奈于父亲的脾性,只好离了两步,说道:“来人自称是匈奴左骨都侯帐下谋士,是个曾经逃到草原活命的燕人,言称想与我大燕结盟,共讨当今的皇帝陛下。”
臧荼嗤笑道:“看来大秦没了,这些胡人也按捺不住了,结盟?他们也配!一帮墙头草罢了。”
臧荼自顾自倒上酒,问道:“具体点的东西呢?”
臧衍说道:“匈奴想从我们手中购买粮食、盐铁,必要时可以出兵助我。若是父王不愿他们掺和出兵,他们想派个十人队来观战。”
臧荼心中鄙视更甚,哼道:“胡儿只不过是想在寡人这捞些好处罢了,依旧没什么长进。反正咱们备战尚需匈奴人的战马,来补充大燕铁骑,双方的买卖还是可以继续做。
想派人来观战?倒是有些意思,寡人听说匈奴王当年在九原可是乖觉的紧,在寡人面前匈奴人可不要耍心眼子,不然我大燕的铁骑同样能出关,到时候哼哼。
也允了他们吧。”
臧衍称诺。
臧荼继续说道:“不过比起无信的胡儿,寡人还是觉得中原的诸侯们更稳妥些,你去安排燕代边境的军队,咱们先取了这无头的代地。
有了燕代之地在手,我燕国数十万大军以防疲汉,以拖待变。届时寡人再派人去游说诸异姓王,不愁他们不反。”
臧衍见父亲决意要反,忙劝道:“父王三思啊!难道我家是定要反汉不成?”
臧荼怒目,骂道:“刘季的剑都架在寡人脖子上了,难道你要看着老父引颈受戮不成!孽子!”
臧衍连忙跪倒在地,磕头说道:“不敢,儿不敢有此意。”
臧荼脸有愤恨,说道:“他刘季一个亭长都能成就一番功业,寡人起兵就是将军,又统一燕国多年,难道还不如他!时机不待罢了。
如今他散兵归家,再聚便难,数月时间足够寡人拿下代地,抗起反汉复楚的大旗,保管叫刘季那老小子,尝一尝遍地狼烟的滋味。再不济称霸辽东就是了。”
臧衍伏地,不敢答话。
臧荼用手指着臧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小时候的聪明劲去那了!起来吧。既然匈奴人想掺和进来,你就去许诺些盐铁好处,让他们的骑兵在代地以北的长城集结,吸引代地驻军的视线,届时寡人假借备胡之名要一战而下代地。
有了代地的支持,刘季调兵来时咱们才更有把握。
去,把都尉栾布给寡人叫来”
“诺。”
燕国上谷郡以北的长城烽火台上,燕军的戍卒远远可以眺望见数十顶大帐篷顶,胡营前的高杆上,挂着的整只苍狼皮迎风飞舞。
胡骑虽未攻城,但墙下警戒的游骑却从未停止,这给关口上执勤的戍卒很大压力,握着长戈的手中攥满了汗,战火不止,想安心种一块田是多大的奢望。
见什长前来巡视,老兵凑过去低声问道:“什长,咱的皇帝不是都登基了,咋还过不了安稳的日子,这城下的胡骑久久徘徊不去,弟兄们可都日夜提着心呢。”
什长那能不知道底下人的情况,无奈道:“我还想知道呢。前些天蓟城接走了几个胡人,也不知道是干啥去了,长日子没信来了。
咱守了五六年关,这些胡人那次不是乌泱泱来,在墙底下磕破了脑袋,又灰溜溜的跑了,像这批胡人安分的,还是头一会。
不过马虎不得,咱兄弟的脑袋还要留着喝酒吃肉呢,告诉兄弟们都紧着些,别被胡人鼻子底下摸了底。”
老兵应了诺,待什长走了,才暗自嘀咕道:“这北面一个大单于,南面一个大皇帝,咱就是个受夹板气的命。”
燕军眼里盯着的正是柯世列的行营,主军大帐内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高坐主位,柯世列和鸿都八失喇分坐左右,其余诸将如乌乌纳钦等分列在后。
奥敦格日乐率先开口说道:“左骨都侯,大单于将与燕国的行动都交给你来负责,本王与诸将自然皆以你的意思为主,你先说说吧。”
柯世列对着奥敦格日乐扶胸一礼,说道:“大王,臣已经派了使者前去蓟城沟通,想来双方在贸易上的事不会差,燕国要增加实力,需要大量的战马,与我们互取所需。
但大王想直接进入燕境作战的事情怕是蓟城不会轻允,除非他们被汉军打的要亡国了,不然燕王不会点头让我们入关,南人对我们的提防严着呢。
至于……”
奥敦格日乐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柯世列说话,说道:“柯世列,本王和诸将都是厮杀出身,不想听你如何煮羊肉,也听不懂,你还是直接点,告诉大伙该干什么,怎么分肉吧。
不过你也要知道,现在这个时节,就近的诸部都出不了多少人,本王给你一个数,各部最多能匀出来一半人,加起来一万五六千骑左右。”
鸿都八失喇紧跟着说道:“狼骑可以出兵五千。”
柯世列苦笑着说道:“燕国起兵必征代地,既然大王和诸将如此说,不若请大王带本部骑兵牵制代郡守军,令其将兵力压在长城上,鸿都八失喇将军带狼骑牵制云中郡守军,使其不能向东支援。
一个空虚的代地,燕王很难忍得住,届时汉燕互战越久,对咱们越有利。”
奥敦格日乐颔首,随后带人起身离开,鸿都八失喇向着柯世列扶胸一礼,也打马前去准备。
不久后,蓟城的来信印证了柯世列的猜测,匈燕之间的贸易算是能让单于庭暂时缓了一口气。
同样也不难看出来燕王对匈奴的提防,只字不提匈奴骑兵进关助战的事,显然匈燕之间毫无信任可言。
但柯世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跟燕国打交道,匈奴还是不如东胡来的多,其中的联系互信非短时能建。
倒是派人充当匈燕联系的人,柯世列一早就有了人选,他准备派斥候长乌乌纳钦去,中原的战争需要有人亲自前去观看,知己知彼方为上策。
准备妥当的燕王臧荼终于掀起反汉大旗,燕军出兵快速攻占代地,一路战果颇丰。
臧荼当然知道此行的风险,所以他将燕军主力布置在燕国南境,筑起了深沟壁垒以待汉军。
收到燕军夺代的消息后,刘邦并没有感到意外,倒是云中与雁门两郡接连发现匈奴骑兵的活动,让他警惕了起来,若是匈燕联手,这场战争可不会如自己先前预料的那般轻松了。
刘邦将边信交给随侍的陈平,叹道:“这事怕是没有咱们想的简单了,要是匈奴人掺和进来,这仗就不好打了,久拖下去难利国家。”
陈平看后,说道:“臣倒是认为匈燕联合难成,匈奴强而燕国弱,臧荼不会轻易将匈奴人放进来,毕竟请进来容易,再想送出去怕就难了。
匈奴人牧兵一体,此时牧民应当跟农户一样正值牧忙,只要我军速战,等匈奴人将骑兵集结起来,战事都已经结束了。”
刘邦颇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啊。”
正在这时侍候的太监小跑,端来了蜡封的竹简,禀报道:“陛下,燕国密报。”
刘邦亲自用刀挑开蜡封,读完后蹙眉说道:“温疥说臧荼并没有见匈奴人的使者,只是派了儿子臧衍前去交谈。燕军偏师代地,主力却在燕国南部布置防御。”
陈平急道:“陛下,天赐良机啊!只需一战,臧荼亡矣。”
刘邦叹道:“总免不了大动干戈,传令下去,诸军齐备后,朕要带大汉的铁骑踏平燕地。”
“诺。”
各地汉军开始相继接到命令,集结后调往北方前线。
第十九章 丰收满仓大火起,风吹旧怨归家乱
赵炎着急忙慌的赶回单于庭,一进金帐却发现冒顿并没有想象中的着急与忙碌,反而是在帐内悠闲的烤着鹿肉。
用刀削了片烤金黄的烫舌鹿肉,冒顿示意赵炎坐,反手递给他一串鹿脯,说道:“让你回来并不是因为与中原的商事断绝,各部会出乱子。
汉廷对我们的封锁,正好可以充当我们团结诸部南下的理由。只不过需要这个风再吹一会。”
赵炎眼神徒添暗淡,冒顿知道他的担忧,说道:“单于庭会尽力保证盐粮价格不会超出牧民承受的极限,但也要保证给反对南征部族的施压。
所以想做此事,匈奴国内只有你可以胜任,且把握住这个尺度。
贵族们并不是人人都有眼界,能体会到单于庭南征的用意,而你要用常备物资敲打他们。”
赵炎扶胸领命。
冒顿在单于庭等风起,却不知有时候风向并不利己。
望着一车车黄金粟米运进仓库,车寻打心眼里高兴,时不时还上去亲自检验一二,防止小吏以次充好。
将一把粟米重新撒入车中,拍了拍手,车寻叹道:“粟米入仓,总算我们这一年时间没有白费,我老秦人也能再吃一顿饱饭了。”
主管此仓的李午笑着应承道:“可不是,九原仓是咱们郡最大的粮仓,今年收成好,二十万旦粟米堆满仓,好兆头啊郡守。”
面色红润的车寻转头吩咐道:“你的担子很重,切不可大意,要注意仓内的防火防盗,明日我会派郡府的五十护卫来助你护粮。”
李午抱拳道:“今夜小人睡在库里,决不让一粒粟米丢失!小人知道这些都是咱们九原秦人今年的血汗。”
车寻拍了拍李午的肩膀,阔步离开,接连巡查下,九原各县的粮仓都在稳步储粮。
回到郡守府,疲惫的车寻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着脸,随口问道:“去单于庭报喜的人派了吗?”
书记官回道:“一大早就派出去了。”
车寻颔首,道:“那就好。待过了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漆黑的夜里,十几个鬼祟的影子摸进了九原仓,他们极度熟悉仓里的布局,三两下便躲开巡逻队,并很快布置好了引火物,数百仓卫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准备就绪的黑衣人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着,转手扔进堆满谷物的粮仓内,火星借着引火物,霎时间就引起了熊熊大火。
最先发现烟火的几名仓卫不待发出声响,便被埋伏在粮仓周围的黑衣人用弩机干掉。
待火情不可控时,这些黑衣人才在一声呼哨中,三两下窜出九原粮仓,融入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不待下人前来通知,瞧见火光的李午立刻跑了过来,疯魔般的组织人手救火,奈何为时已晚,面对仓中大火,他们的救援如杯水车薪。
大火吞噬着颗颗粟粮,粟米的焦糊和噼啪声击溃了李午的心防,他瘫坐在满是泥浆的地上失了神,没了这些粮食,九原的秦人该怎么活?
最后在一片嘈杂中,他自顾自的走进了火海。
九原仓失火的消息报到郡守府,车寻穿着睡衣就跳上了战马,来到现场时他失魂落魄的下了马,熊熊大火已非人力能救,半个九原仓化为了灰烬。
书记官艰难的咽着口水,面色慌张的问道:“大人,这事咱们能压下来吗?”
车寻瞪了书记官一眼,转首吩咐道:“这么大的事能压的住?去找郡尉,让他带兵封城,抓捕一切可疑人员。”
“不用报了,本郡尉在此。”
只见身后须卜里台走了过来,其后还跟着大批匈奴骑兵。
车寻抱拳,须卜里台扶胸后说道:“车郡守,我已派人搜索全城,但按九原仓的烧损情况来看,必然不是意外,还请郡守早日破案,给单于庭和大单于一个交代,毕竟九原的存粮关乎南征,金帐必定重视。”
须卜里台说完便带兵走了。
车寻面露苦色,连夜指挥各部开始补救,吩咐道:“记录,传信九原下辖各县,命令各县全力保护粮仓安全,严查仓内的引火物与灭火物。
各村县三老检查各家地界,有可疑人员即刻上报,胆敢隐瞒者全家连坐。”
顿了顿,车寻说道:“告诉所有的秦人,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与匈奴人发生冲突。”
随着郡守府的命令下达,宵禁的九原城内,骑兵甲士不停的在街上巡逻抓捕可疑人员,各街坊主纷纷配合兵士搜查每户人家。
放火黑衣人为首的名唤郭介,他带人却早已窜出了城外,逃离九原郡城的他们准备去一处安全点休息。
一进门郭介就撕下面罩,大笑道:“痛快!痛快!咱们今夜一把火,烧光了匈奴人的粮食,老子倒是要看一看,匈奴人和他们养的狗,如何撕咬,没了粮食,饿不死他们。”
“郭兄果然有任侠气,此次带我等烧毁胡虏粮仓,可谓贪天之功。”
郭介得意的笑道:“这才算什么功绩,九原仓烧了,匈奴人跟那些投虏的秦人间必生龌龊,只要九原郡乱起来,那才是好戏呢。”
“郭兄果然是有大气度之人,跟定你了!咱们要怎么做!”
郭介见诸人有兴趣也不卖关子,说道:“咱们将九原仓被烧的消息放出去便好,只要在后面加上一个匈奴人要再强征粮秣的消息,不愁九原的秦人不跳脚。
现在这个时节,抢粮就是抢命,匈奴人让秦人吃不饱饭,在九原的秦人大多数都是秦军的家眷,砸断骨头带着筋,只要鼓噪起来,必定还能跟匈奴骑兵磕一下,到时候看看这帮胡狗如何血流成河,暴秦也要再遭报应。”
“妙计!妙计!”
短短几日,随着谣言的散播,在优秀的乡里制度下,刚交过粮食的老农们心生警惕,都是老秦军出身,很快就各自将村子围了起来,准备自保守粮。
妖风总是刮的很快,整个九原郡好似坐在了火药桶上,郡守府的命令,似乎并不比乡长里长的话更管用,最后连尚未缴纳粮食的村子也跟着观望。
一队收粮的匈奴骑兵被村户层层围住,双方都是军人出身,匈奴人又大多缺少耐心,很快就演变为武力冲突。
待县令和县尉赶过来时,这队匈奴骑兵已经全员被杀,县令是秦人而县尉却是匈奴人,双方也难达成一致,只好将事情上报郡府。
焦头烂额的车寻知道此事重大,连忙带人赶往事发县亲自处置。
熟不料郭介等人在另一个不远的县里鼓动民变,直接设计杀了县尉,高呼回家,带动乡民公然反叛匈奴并抢了县城自守,一时间九原哗然,原来匈奴人的统治并没有想象中的牢靠。
掌管九原郡防卫的须卜里台也察觉出了不对,车寻也是秦人,他不敢赌车寻对大匈奴的忠诚,秦人在九原占据着人口主体,一旦反叛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他立刻向阴山北的朝鲁处求援。
初闻九原有乱的朝鲁同样是不信,但秦匈之间的隔阂不是短时间能消融的。
朝鲁选择相信了自家人须卜里台,他一边上报单于庭,一边以大将军令,指挥白羊、娄烦二部,以及河南地的部族骑兵集结,准备合围九原平叛。
当车寻知道匈奴人要出兵平叛时,惊后惧来,他立即联系军中的秦人将领,想要稳住军心不乱,不至于贸然挑起战火,岂不知这更是火上浇油。
当朝鲁发现指挥不动这些秦人将领时,不管秦人叛不叛,九原秦人的结果不会好了。
漠北单于庭金帐,冒顿正拿着车寻的粮食捷报跟赵炎兴冲冲的谈着,不料军报接踵而来。
看过军报,冒顿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什么!九原仓大火!九原的秦人居然反了!”
赵炎立刻接过来一瞧,也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大单于,车寻怎么可能反叛,难道是去投灭亡大秦的汉国吗?”
此时的冒顿脸上露出阴翳,他咬牙切齿的说道:“难道朝鲁的话,是自个妄谈!十数位匈奴勇士的死,都是他们自找的吗?
九原有十数万秦人,一旦闹僵起来,汉军有重收河套之机,不得不防。
来人传令,集结就近的屠耆军和黑部狼骑。”
眼见冒顿调兵,赵炎知道他已经对车寻起了疑心,想要继续开口,却被冒顿挥手打断,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冒顿说道:“漠北金帐远离九原,消息传过来太过迟缓,一切以前线朝鲁的抉择为准。”
冒顿连发单于令,为朝鲁的平叛补上了最后一道手续。
翻过阴山的匈奴骑兵迅速行动,对反抗的村镇一律按叛逃处理。
当一个政权失去了他们的军队支持,一切美好都是镜花水月。
车寻在秦军大营内,被朝鲁带领的狼骑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对峙在营墙两侧,一方是家毁人亡,一方是奉旨平叛,皆有使命在身。
望着戒备森严的秦营,须卜里台转头问道:“大将军,咱们要攻营吗?”
马背上的朝鲁望着营地中的秦字大旗,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九原的局势已经被咱们大体稳住,所有的秦人官员也已经被捕入狱,如今就剩下这座秦营了。
当年大单于特意赐给车寻恩典,许其保留三万秦军步卒,单于庭绝不插手,谁料到今日却要兵戎相见。
先围着吧,让金帐来做决断。”
第二十章 燕军夺代胡骑去,先燕后代双骑争
车寻在营中布置了相应的防守,如此施为也标志着秦人失去了联系外界的可能,他先是命人埋锅造饭,暂时安定军心。
秦人为冒顿征战,但对匈奴人同样没有多大信任,车寻在帐中寻思着事情的经过,自己到底是被谁设计陷害,不过很难有人告诉他了。
倒是作为对手,朝鲁是了解车寻的,如果车寻真要反叛,不会蜷缩在秦营里等死。
朝鲁带兵看着车寻,私下里派出了射雕手,由须卜里台的手下引路,查找事件的起因,几天下来发现了事败南逃的郭介等人。
再猛的大侠也顶不住围猎行家射雕手们的追杀,郭介等人尽皆被俘,审讯时他们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反而是感觉脸有荣光。
九原乱成一锅粥,燕国的精锐辽东骑兵可未闲,在楚汉争霸时期养精蓄锐已久的燕军骤然发力,突入代地,蓝骑驰骋所过之处无人能敌。
代地为数不多的汉军注意力全都在长城以北的胡骑身上,腹背受敌下很快就败下阵来,短时间内代地便易手了。
臧荼在行军大帐中接到各部不断送来的捷报,乐的合不拢嘴,笑道:“项王虽败,但他刘季也好不到那里去,偌大的代地竟然无兵可守,倒是白白便宜了寡人。
今日寡人得并燕代,足矣称霸一方。只要接下来能守住燕南防线,到时候伺机而动,天下都可想得。”
戎装的臧衍在一旁提醒道:“父王,那北边的匈奴人怎么办?”
臧荼转念一想,说道:“此时让这帮胡人插手进来,未免太过便宜他们,按他们往常的土匪性子,还不得将代地抢个精光,这不成。
吾儿可令前锋骑兵速速接管代地北部的长城防御,不可放胡人一骑入关。
若是胡骑不从,空口允诺些许好处,待寡人战过汉军,再做考量。”
臧衍满脸担忧的问道:“父王已经起兵反汉,如今再拒匈奴,我燕国夹在匈汉之间,又同时开罪两方,是否太过行险?”
臧荼不悦的哼道:“帝王之业何惧行险,如今刘季罢兵还家,还要分心照看国内各路藩王,只要我大燕在北境展露实力,他定不敢举国来伐。
最后至多大家做过一场,胜,寡人称霸燕赵,虎视中原。败,寡人上表请和,割地予他,承认汉为霸主即可。
至于匈奴人,想报仇,先爬过长城再说,我大燕铁骑不惧胡骑!”
见臧衍还欲再言,臧荼直接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言!寡人自有计较。”
臧衍见父亲听不进去,大燕的强盛同样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愿父亲的判断无错。
应了诺,臧衍转身带兵向北边去了。
臧荼的想法终究是放错了时间,汉帝可不是霸王,燕军的举动直接触动了新皇的逆鳞,汉军牛刀杀鸡,将军精锐尽出,刘邦以御驾雷霆之势,直扑北境。
代郡长城以北的草原上,哨骑打马而来,禀报道:“大王,长城上换了燕军的旗帜,但燕军不许我军进关。”
被摆一道,马背上的奥敦格日乐气扔了马鞭,哼道:“没有我部将汉军按在长城上,燕国的那帮狼崽子能这么容易的得了代地?
如今连关都不让入,咱们白白出来一趟,耗费马力人力,燕王狗贼居然想吃独食。
传令下去,老子也不管什么汉军燕军的了,给本王准备,攻城!”
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传来呼喊,道:“大王且慢!”
奥敦格日乐扯马转首,怒目望去却见远处兰芪打马而来。
兰芪并未下马,而是勒马出令,喝道:“左日逐王,大单于有令,命你速率本部骑兵,向九原方向移动,备战。”
奥敦格日乐闻言诈惊,连忙问道:“兰芪,九原出了什么事?大单于要在我左部调兵。”
兰芪开口解释道:“九原仓大火,烧了二十余万担粮食,秦人畏罪反叛。
朝鲁大将军已经带狼骑翻过阴山平叛,鸿都八失喇将军也已经得令向西支援,九原秦人人数众多,单于庭为了平叛已经调动就近兵马增援。
日逐王万勿拖沓,还是速速启程向西,本将还要去左部传令警戒,告辞了。”
兰芪带人调转马头而走,奥敦格日乐也顾不得报复燕军,传令骑兵尽皆上马,往九原方向去了。
因为九原事,冒顿直接取消了秋祭,亲自带领屠耆亲军和黑部狼骑迅速南下阴山。
草原上的大风,吹的头盔上装饰的鹰羽乱颤,满脸阴翳的冒顿望着滚滚南下的铁骑。
九原叛乱致使自己兼容南北的理念受到沉重打击,短短一年南面官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贵族们不借机闹出点事情,他自己都不信,一旦造成国内大范围排外,内乱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冒顿决定快速调动单于庭大军,想要尽快将此事平息下去。
马背上冒顿遥望南方,暗道:“车寻,难道我们连最后一点友情也留不住了吗?”
匈奴被突发的九原叛乱缚住手脚,月余时间汉军大部却已经完成动员和调动,行军途中刘邦与诸将议定,决定先燕后代,主力汉军直扑燕国南部。
燕国新得代地,但燕军主力一直在燕国南部以逸待劳的等候汉军。
臧荼听着斥候来报,按汉军的部署,几乎是倾国而来,这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老刘这是要拼命。
诧异归诧异,臧荼也是经历过秦末风雨的人物,命令道:“将咱们的辽东骑兵派出去,趁着汉军新来,立足未稳,先杀一杀汉军的威风,好让刘季知道,我大燕男儿的厉害。
各营步卒谨守营寨城池,谨防汉军分兵袭来。”
“诺。”
知道首战的重要,臧荼亲自带人登上城楼观战,擂鼓声中燕军精锐的辽东骑兵身着蓝甲蓝旗,鱼贯冲出城门。
臧荼满意的望着自己多年来的杰作,辽东精骑正是他维护统治的基石,此次舍得首战就派出来,就是为了给刘邦一个下马威。
燕军闹出这么大动静,汉军的侦查斥候立刻将消息送往后方的行营帅帐。
听完汇报,刘邦笑道:“朕本以为臧荼会躲在他的燕南龟壳里拖延时间,以托待变,如今看来却是高看他了。
敢将心头肉辽东骑兵放出来,看来臧荼是想杀我们个立足未稳啊。”
帐下樊哙率先哼道:“什么辽东骑兵,能有项氏的骑兵厉害?我看未必,真有这么厉害他臧荼也不会窝在东北不敢挪窝了。
陛下,让我率步卒为大军剜了臧荼的这块心头肉,擒了辽东骑兵拿来下酒。”
一旁的军方二把手卢绾却笑着说道:“陛下连御马都配不齐毛色,就是为了保证咱们汉军郎中骑兵的战马供给,此战依我看,还得让灌婴带着骑兵先上,在臧荼最得意的地方击败他,让他肉疼,乱了心智,咱们才好从别处下手。”
刘邦笑道:“太尉此言不虚,让灌婴带骑兵为先锋,替大军先试一试燕军辽东骑兵的成色。
燕国地处边地,辽东骑兵中东北各部的胡人也有不少,咱们大汉的骑兵得尽快适应北方作战,后面打匈奴人才好施展。”
卢绾连忙起身拜道:“陛下圣明,深谋远虑。”
刘邦手指着卢绾,笑道:“你啊你,好了,不说了,阵前一望。”
刘邦率领众将阵前观战,赤龙旗迎风招展,汉军知道皇帝亲临瞬间士气大振。
灌婴在马背上指挥众骑,他先命千余骑对冲燕军,厮杀试探后,只听鸣金声起,汉骑纷纷调转马头,诈败而逃。
燕军骑兵本就养精蓄锐,见远来的汉军如此不经打,简直一触而溃,激励下战意更盛,不多想便拍马追击,意图借追击扩大战果。
这些辽东骑兵中的胡人骑士打着吆喝,利用自身娴熟的马术,肆意猎杀汉军。
引立功心怯的燕军将领争功来追,是灌婴的布局,燕军一追,军阵被自己人撕扯开,尤其是其阵中的胡人将领难管,一个个都是打顺风仗的高手,燕军军阵慢慢四分五裂。
灌婴乘机命鼓手变奏驱兵,指挥汉军骑兵弓弩齐射,纵马反冲,左右汉军骑兵如红色的利剑般,突然杀入燕军军中,将燕军截成几段,围而杀之。
被围的燕军起先慌了神,随着捉对厮杀,其中的胡人将领眼见难胜,率先退却,引发燕军其余士卒战心动摇,胡骑们悍勇的冲破汉军包围,逃往后方的燕军防线。
霎时战场上攻守转换,汉军骑兵用一场追击大胜,结束了这场骑兵对决。
臧荼心疼的望着自家的辽东骑兵,一战就折了近一半人数,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想给刘邦的下马威受众最终也换成了自己。
虽然臧荼明知道胡人在军中难服管教,但此时他眷恋胡人的悍勇,也就熄了惩戒的心思。
臧荼吩咐道:“汉军远来,既骑兵不能胜之,不若缓守,命令各部谨守营寨城池,以挡汉军兵锋。”
“诺。”
随从观战的乌乌纳钦暗暗摇了摇头,燕王的举措赏罚不明,连他都看见了底下各部将领对胡骑将领的不满,作为燕王臧荼却视而不见,也许他是认为自己的威望足矣压制住这些骄兵悍将吧。
辽东骑兵一战损失数千骑,按燕军的规模来说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这也让乌乌纳钦看到了中原战场上的庞大规模,这在匈奴,一个中等部落已经死绝了。
至于双方骑兵斗勇,乌乌纳钦眼中却是难掩高傲,狼骑才是他眼中的骑兵之王。
随后,乌乌纳钦将所见所得密报漠北金帐。
第二十一章 汉燕小试生警惕, 叛事速定乱秦营
灌婴得胜归来,刘邦带着诸将营外迎接。
待回到帅帐,刘邦拉着灌婴的手,兴奋的问道:“车骑将军感觉如何,我大汉铁骑较之辽东燕骑,如何?”
灌婴斟酌片刻,说道:“回禀陛下,辽东燕骑中的胡骑,骑术的确厉害,双腿夹着马腹便能在马背上双手为战,我军骑士多不如也。
胡人食肉为主,本就凶悍,再加上燕军的战甲武器弥补其短,确实悍勇难敌,若是正面交手,我军骑士凭借箭利,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卢绾瞥见刘邦闻言面色渐露不展,似是猜到了什么,赶忙说道:“车骑将军,这话可不是个刚打赢胜仗的将军该说的,依我看我军骑士当胜过辽东燕骑多矣,较之匈奴骑兵亦不逊色。”
灌婴望了眼卢绾,直言道:“太尉所言,臣不敢苟同,辽东燕骑中的胡人,大部份都是东胡和东北各部族南逃而来,他们在草原上打不过匈奴人,才会投到臧荼麾下讨生活。
我军战燕骑尚在五五之数,匈奴骑兵是燕骑的十倍之多,悍勇当胜之才对,臣未与之战过,遂不敢亲下定论。
不过,臣对匈奴人保留一份警惕。”
见卢绾还要继续出言,刘邦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我汉军中,熟知骑兵者非车骑将军莫属,你的眼光朕还是相信的,匈奴人不是燕骑能比,朕同样知道。
这样吧,车骑将军先去代朕抚慰士卒,闲时再与诸位将军论战,我大军例来步卒众多,总要想出以步制骑的法子来。匈奴人才是大汉的劲敌啊。”
“诺。”
灌婴出帐,刘邦见卢绾似乎还在跟灌婴斗气,笑道:“太尉不要与车骑将军计较,术业有专攻。”
意识到失态的卢绾立刻笑道:“臣省的。”
点到为止的刘邦回到案前,示意卢绾坐过来,刘邦亲自为其斟酒,问道:“你也是多年征战的人了,对付臧荼可有想法?”
卢绾双手接过酒樽,谢了恩,扶须说道:“陛下亲征,臧荼必亡。但如今看来臧荼经营燕南防线多年,早就防着我们呢,而今燕军坚壁自守,我军想速取怕是颇难,拖久了还会引来其余封国的观望和草原胡骑的窥边。
此战我汉军以全国征伐一隅,兵多将广,不若趁着我大军小胜一场,佯做攻势吸引燕军主力视线,再从别处下手,奇正相辅,以求速战。”
刘邦扶须道:“分兵速战?”
......
冒顿率领的精锐骑兵行动迅速,很快就到达了阴山北部草原,望着眼前连绵的阴山山脉,匍匐其上的长城前,大片茂密的榆树林挡住了匈奴大军的去路,作为先锋的阿古达木正在组织人手绕路,这无疑耽搁了行军速度。
见此情景,马背上的冒顿不禁叹道:“大秦虽亡,但秦人种下的榆树林确实泽被后世。”
并肩马上的赵炎接话道:“边地例来产出匮乏,种榆树是个好法子。榆树一身是宝,可为药用,可解饿殍,可阻骑兵,可制作车辆,神树也。”
冒顿打马而走,说道:“但愿这次车寻没有给本单于捅破天,否则就算长城上都种满榆树,也拯救不了反叛的秦人。”
赵炎面色微变,车寻紧要关刻出现了致命纰漏,的确是撞在了枪口上,大单于选择跟老贵族们妥协,就是为了合力南征,而最倚重的九原军粮却被一把莫名其妙的火烧了。
最可恨的是造谣匈奴会再次强征军粮的人,直接捅破了秦人和匈奴人之间脆弱的窗户纸,多年来的积怨可是轻易难消。
匈奴大军快速翻过阴山,一下山朝鲁便带数百骑迎住了冒顿。
山谷出口处,冒顿扯着缰绳,安抚着躁动的战马,不悦道:“你身为主帅,不在军中随时应对,却偏偏跑到此地来献殷情。”
见冒顿生怒,朝鲁连忙下马解释道:“大单于,九原全郡现在大体都稳住了,几个叛乱的县城也被我军重新攻下。
在各地官员的劝说下,秦人纷纷闭村自守。臣不敢妄自动兵,想请大单于裁决。”
冒顿瞪眼哼道:“闭村自守?车寻呢?”
朝鲁抬头望了眼冒顿,说道:“车寻将军下令各地官员稳定秦人后,进入了九原城外的秦军大营,安抚秦军诸将去了。
如今狼骑已经将秦军大营围住,以待大单于裁决。”
冒顿蹙眉问道:“大营里有多少秦军?”
朝鲁答道:“三万。有大型的射马弩。”
知道九原大局已定,军情倒是没那么着急了,冒顿问道:“事因查清楚了吗?”
朝鲁硬着头皮解释道:“回大单于,是十数个游侠儿,趁着守仓人不备,点了九原的粮仓,逃跑时又怕我军搜捕便散播国府抢征谣言,致使秦人百姓误以为金帐要强征他们的保命粮,故连村叛乱,以至祸及县城。
这些游侠儿领头的名唤郭介,现已被射雕手抓住,打断了双腿,人在九原监牢里。”
一听是个中原人名,冒顿心中警惕了起来,难道此事跟汉廷还有联系?
冒顿疑惑道:“郭介?那里人氏?”
朝鲁继续说道:“一起的游侠儿被单另出来多次审问,皆说他们是在魏地碰见的郭介,因为意气相投,相约做一番大事,故潜伏进九原仓烧粮,散布谣言是为了扰乱九原整郡,方便逃跑。”
冒顿从未如此无语过,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居然烧了他心心念念的二十万但粮草,还顺手搅乱了自己的改革尝试,让单于庭耗费无数米粮,调动了整整六万大军,真是憋屈至极!
缓了好一会,冒顿才面色如常的吩咐道:“赵炎你来接手九原的后续事,反叛的村子三老全部连坐,郭介等人扒皮充草,挂在城头,以警后人。
朝鲁你去传令,河南地的部族即刻散兵归家,让奥敦格日乐也退回驻地休养。走,咱们去秦军大营看看。”
朝鲁斟酌片刻,劝道:“大单于,秦军三万拥坚营,此时将河南地集结起来的部族骑兵和左日逐王的援军都停了,万一秦军骤起暴乱,臣恐非车寻一人之力能压服的。”
冒顿用攥着马鞭的手锤了锤朝鲁的胸甲,说道:“两部狼骑和屠耆在侧,秦军闹不起来。此次也是个教训,不是因为当年没有彻底拆分投降的秦军,本单于也不至于对九原的反叛如此看重,以后的降部不能再单独成军了。”
朝鲁见冒顿已有定计,便不再多说。
冒顿一行在赶往秦营的路上,秦营的中军大帐内,连日奔波的车寻正扶着额头发愁,下面的将领们已经吵得的一团糟。
“早知道是如此光景,还不如直接反了他娘的!”
“对!咱们刀剑齐备,何必看匈奴人的眼色过活。匈奴人敢派兵围着我们,终是把咱们当成了叛军。”
“真不知道是那个狗娘养的,先烧粮再造谣,这不是把我们九原的秦人往火坑里推嘛。”
帐中吵吵闹闹,副帅王当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出声道:“将军,弟兄们大都已经乱了心智,底下人还等着呢,你好赖拿个注意吧。”
王当话音刚落,帐内的诸将都望向了主位上的车寻。
车寻示意诸将坐,随后问道:“书记官,让你们与诸将推算,按我军现在的实力若是南归关中,有几成把握。”
“将军,如今围住我部的匈奴人是朝鲁的阴山狼骑,加上九原郡内原有的胡骑,兵力估摸有两三万骑,我军仓内各式箭矢充裕,硬突包围,胜算在八成。
不过按朝鲁此人历年来的用兵经验,他必然不会用骑兵硬顶我军,反而是会放我军出坚营,再沿途袭扰我等。
我军战车马匹不足,突出去没了营寨防护,必是野战,机动力不足下我军就是匈奴骑兵的砧板鱼肉,双方又极度熟悉,胜率当不足三成。就算勉强到了汉境,汉廷接不接纳我等尚未知。
估计单于庭方面此时应该也做了研判,会调集就近的河南地部族,用骑兵扼住我们南下的路。”
书记官的话给帐内诸将脑袋上浇了一头冷水,车寻痛苦的闭上双眼,叹道:“我军卒尚且如此,一旦我等得脱,九原还会剩下几个秦人。罢了,本就是笼中鸟,网中鱼,何必叽喳挣扎惹人厌烦呢?”
见车寻怠战欲降,王当忍不住说道:“将军的决断,当例来支持。只不过此时我军战力尚且不弱,何不冒险一试呢?
二三子散步归家谣言都能骗得数县百姓跟随,我归家哀兵定能以一当十。
当宁可回关中守几亩薄田为一农夫尔,也好过在胡营中苟了残生。况且将军,此次南归匈奴人没警惕,机会只有一次。”
“是啊将军,老秦人没有孬种!”
“对!战!”
望着又起的满营战声,车寻直接站起来说道:“诸君能有寻知冒顿其人?走出这秦营就是反!你们难道指望匈奴人发善心?饶过这些九原百姓?他们难道就不是秦人?”
王当同样起身说道:“将军,您同样看看这些九原百姓,难道他们在匈奴人手下活的好了吗?匈奴人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了仆从兵和缴粮者,与国家亡时相比,九原秦人经年流逝,可见匈奴人根本没本事管这九原,咱们守着这空营又有何用?还不如拿出老秦人的血勇,杀奔南去,谁敢阻我,我便杀之,直到战至最后一人,就算死也爽利些。”
“对!王将军说的不错,杀奔关中,死也要死在家乡。”
“不错!”
第二十二章 无奈降胡堡缘结,小家铮骨欲复仇
帐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波人,一波鼓噪南下回关中老家,而令一波则是沉默不语,这些人相对年轻,在九原已经成家立业,有的甚至娶的还是匈奴姑娘。
车寻转过身去,不想让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态,决断道:“本帅心意已决,开营出寨。尔等无需多言,执行命令吧。”
闻言帐中诸将尽皆起身,神态各异,咬牙切齿者有,暗自松一口气的也有。
王当顿时热泪盈眶,咬牙说道:“将军,难道我秦人就要在胡营了此残生了吗?在当看来,秦军就应该跟着大秦生死共存。当曾经错过一回,此次绝不再错!那怕只余我一人,也要提三尺剑,南归关中。”
“南归关中!回家!”
“我们支持王将军!回家!”
车寻高声断喝道:“卫兵!”
霎时披甲卫兵冲进大帐,顺势将聚集在王当周围的军将控制住,车寻继续命令道:“将王将军等人,先看押起来。”
王当怒目圆睁的吼道:“车寻!你一人愿降,何苦凉我等老秦热血!”
车寻冷喝道:“带下去!”
数十名将军都尉被压了下去,帐中空出来了一半,车寻继续说道:“派信使出去,告诉匈奴人,秦军稳固如初,对大单于决无二心,之前的误会,皆因车寻一人而起,寻会肉袒负荆,步至单于庭,当面向大单于请罪。”
“将军....”
车寻摆摆手,说道:“诸君勿复言,安心活下去吧。”
诸将出帐,背对诸人的车寻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多年努力付之东流,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车寻带秦军投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下的冒顿耳中,知道结果的他无感喜怒,反而是有些意兴阑珊,随即吩咐道:“既然大局已定,朝鲁你去接受车寻的投降,随后配合赵炎捋清九原,将如何拆分秦军给本单于一个答复。”
朝鲁应诺,踟蹰道:“大单于,那车寻当如何处理?”
冒顿想了想,说道:“先关着吧。”
朝鲁明白后打马走了,本该秋高气爽的日子,冒顿却丝毫没有清爽的感觉。
丰收的季节里收获这场极具戏剧性的叛乱,此乱建立在匈奴人和秦人双方的不信任上,但也足矣将单于庭南面官的尝试叫停了,自己不可能在汉匈征战的大前提下,留着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在身后。
冒顿跳下了马,踩在逐渐枯黄的草地上,庆格尔泰带着屠耆亲卫远远的跟着。
随着九原郡的人口持续减少,冒顿已经失去了搞南面官的最佳时机,本想借着秦人之手复刻后世的成功,但没想到头来竟是一团糟。
经过这么一闹,匈奴国内对秦人的警惕和忌惮必将大大增加,而今又是他需要金帐诸贵支持的时候,种种烦忧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走着走着,冒顿发觉周遭的景色似乎有些眼熟,转头问道:“此是何地?”
庆格尔泰望了望,伸手一指,说道:“大单于,顺着底下的路往西不远,就到胡堡了。”
冒顿心中喃喃道:“胡堡。”
胡堡在九原投降后就失去了其对匈奴国内的商业作用,有了明面上畅通的商道,胡堡半走私性质的商道,自然而然变成了单于庭打击的对象。
如今的胡堡早就没了当年的人气,在周围诸县的吸引下,胡堡内的住户们都迁徙而走,没有人自然没了一切。
去年西征时,驻守胡堡的百人队也被胡笙调往了前线,自此胡堡便只余下几个年迈的守门人了。
来到城主府,冒顿回首屏退了左右,独自走进院中,拿着钥匙打开阿琪格的房门,未见落尘,他便知是有人来定时打扫,但物归物,当年的少年郎却再难回来了。
关上门,落上锁,冒顿在小径中走到了忠义堂下,高高的匾额依旧高悬,低首望了望佩戴在腰身不离的黑龙玉佩,霎时间冒顿感觉有些嘲讽。
晃了晃脑袋的冒顿走入大堂,环顾后坐上主座,闭上双眼,脑海里当年的人物纷至沓来。
重温故地短短半天,冒顿便离开了,他下令胡堡闭门撤守,老卒全部迁往九原恩养。
接受大将军朝鲁征招的脱木兀惕打马回到了自家营地,一同回来的还有哈朵、松塔木等十骑。
他们两家已经和哈斯纳图一家合营,成了脱木兀惕的部曲,脱木兀惕又选了八户人家,如今的哈斯纳图家已经是个小部落了。
正指挥妇女们收割羊毛的琪琪格见丈夫回来,赶忙迎了上去,接过脱木兀惕伸手递过来的小皮口袋,琪琪格赶忙问道:“怎么这次走的急,回来的也快。”
脱木兀惕跳下马,卸着鞍道:“本来接军令,说是大河北边的九原郡各县反叛,速调我等前去平叛,骑兵还未渡过大河,就接到了金帐的新命令,命我等原路返回,许是叛乱已经被平定。
回来的路上,我绕道去了一趟千夫长家的营地,用沿途打的猎物换了些盐回来。”
见仗没打成,心中高兴的琪琪格打开手中的小皮口袋,里面的粗盐中还混杂着砂石稻草,分量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见妻子也瞧出了端倪,脱木兀惕主动解释道:“如今来往汉地的商队都被汉廷派兵卡住,轻易过不来,我在千夫长营地里打听了,诸部都在缺粮缺盐。
我们离汉地还算不远,有些离的远的,听说换盐都得去万夫长家,越往西去盐越贵。
待明年咱们迁到九原去,说不定会好些,那里的大商队也多些,就是价格说不准,可能要更贵些。”
琪琪格先是点点头,随后惊问道:“明年我们要迁徙到九原去?为什么啊?这里的水草还很丰美,没到要转场的时候。”
脱木兀惕提着鞍子,继续说道:“听斯玛千夫长说,明年单于庭要跟汉国打仗,河南地离关中太近,为了防止汉军骑兵来袭,河南地的部族全部要过河,迁徙到九原去,若是九原的牧场不够,还要迁徙过阴山。”
琪琪格瞬间傻了,此次他们将全家出动,这得是多大的仗啊。
女人总是伤感的,脱木兀惕伸手抱着琪琪格安慰着妻子。
晚上在帐中,脱木兀惕召集部下,说道:“汉廷封锁了草原上的商队,今后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不过我们背靠着部族都难过,飘忽无根的马匪们就更难过,也是时候为阿茹娜报仇了。”
闻听要为姐姐报仇,乌恩格沁跃跃欲试,脱木兀惕先用眼神安抚了弟弟,随后继续说道:“我听其余千夫长营地里的人说,漠哆已经成了这附近的大患,手下有近百骑,他们没有部族供给,必然要时常劫掠,维持生活。
今冬,部族就会陆续向北迁徙,我会让斯玛千夫长将我们留到最后,如此便是将肥羊送入狼口,到时候我们引马匪来袭,到时候利用营地防御,干掉漠哆。”
围坐在一旁的松塔木说道:“百夫长,咱们要想引马匪来,人多怕是不行,这帮马匪们都聪明着呢,向来欺软怕硬。”
哈朵接着说道:“要是按咱们营地内十户人家里有的男丁,最多二十把马刀,到时候能引的过来马匪,但是想要打赢却是不易。”
脱木兀惕解释道:“马匪虽然比我们人多,但他们大多身着毛毡,并无盔甲,平常箭头就能射穿,到时候女人们借着营地也能射死他们。
马匪例来顺风而战,战心不高,只要我们操作得当,顶住第一波骑兵冲击,反手就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整个营地的主心骨脱木兀惕都这么说了,其余人都是亲人战友,自然无异议,脱木兀惕则指挥营地内的所有人开始备战。
冒顿由胡堡回到了九原城,经过动乱和烧粮的事后,整座城内充满了萧瑟,沿途的行人皆是疾步快行,甚少有人攀谈,大街上唯有巡逻马队来回穿梭。
进了城主府,赵炎带人迎了上来,冒顿落坐后也不拖沓,直接问道:“各县都怎么样了?”
赵炎说道:“回大单于,各县的安民告示都发出去了,臣已经测算过粮秣,加上九原仓灾后抢出来了数万但粮食,九原今年的储粮损失了一半,其余各县粮仓皆满。
为了安定秦人百姓,告示中明确表示金帐今年绝不会二次征粮。”
冒顿颔首,说道:“若是加上明年九原的产粮,南征之粮能保证吗?”
车寻面露为难,道:“明年的秋粮谁都不敢保证,今年动乱,明年是否有天灾亦不知,臣只能说提前备好来年春耕,有车寻多年修建的沟渠为基,以求将今年的伤害降到最低。”
冒顿只好无奈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九原动乱被快速平定,也让冒顿有时间再开秋祭。
冒顿转头说道:“如今的九原,我交给谁都不放心,匈奴人和秦人谁出来主政,另一方都会心有怯怯,你赵人的出身会让他们觉得公允。
你先兼着九原的郡守吧,漠北这次金帐大会的事情,本单于会亲自主持。”
赵炎应了诺,冒顿又花了几天见了诸位秦将,彻底将秦军的编制打碎,重新编排到了九原新军中,随后冒顿带领屠耆亲军动身直接返回单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