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花开两果各酸涩,同床异梦思良策
吃饭的问题永远都是最大的问题,冒顿在帐内听着闾丘黄的汇报,虽然仗打胜了,但麻烦总比快乐多。
拿着统计竹简,闾丘黄说道:“大单于,咱们打赢了护涂何,短时间内却增加了大量的月氏俘虏,我军存粮本就不富裕,再加上多出来的数万张嘴,就算将北山关内缴获的粮食和牛羊全填上,咱们今冬还有近两万人的口粮没有着落,仆臣请大单于早做打算。”
赵炎出主意道:“咱们要不要让右骨都侯跟月氏人谈谈,让昭武城出粮食和牛羊赎买俘虏。”
知道低下人隐晦的提醒,怎样解决俘虏的问题,决定还得老大做啊。
斟酌过后,冒顿说道:“派人告诉柯世列,昭武城可以赎买俘虏中的贵族子弟,若是价格合适,就连护涂何和合猎虎也可以商量,一切以囤积过冬粮食为主。
另外让诸部从月氏俘虏中,挑选牧民出身的战士,最好以对月氏离心力强的小部牧民为主,先从辅兵做起,逐渐融入军中,填补各部人手的不足。
令匠工营抓紧制作箭矢、戈矛等武器,给他们派足人手,提前为明年的大战做好准备。
如此以来月氏俘虏能去四五,最后让俘虏们在北山关南侧修建防御吧。”
短短几句话决定了这些月氏俘虏的命运,虽未大开杀戒,但天时下,能活下来的终究是少数。
鹅毛大雪扑簌簌的下着,将整个北国染成了白色,本计划回漠北草原过冬的匈奴大军只好退而求其次,沿着弱水下游扎下营盘,准备分散过冬,休整军队。
为了更合理的消耗牛羊粮秣,冒顿下令诸部做好勒紧裤腰带的思想,准备过紧日子了。
北山易手的消息,很快由败兵传到了昭武城,同时而来的还有冒顿的信使。
老王塔宁诺阿一听北山关破,儿子军败被俘,直接气的吐血晕倒。
缓了半天功夫,塔宁诺阿才勉强在病榻上由王后扶了起来,他立刻命令道:“召托勒托回昭武城来,议匈奴事。令剌失阿立刻去城外兵营集结王庭骑兵,戒严昭武。”
“嗨。”
王庭侍卫领命而去,吉雅丹见老王闭目养神,但柯世列正在偏殿等候,战败在前,此时谁敢再得罪这煞神。
吉雅丹俯着身子,张嘴试探着问道:“大王,匈奴人提出的用粮食交换俘虏,我方当如何回复?”
塔宁诺阿似乎已经没了发怒的力气,他睁开双眼,顿了顿,快速的命令道:“你去联系柯世列,将被俘贵族子弟中,挑重要的先赎买回来,借此暂时稳住昭武朝堂上的人心。”
见老王未执拗赎买俘虏之事,吉雅丹见机继续问道:“大王,那太子和右大将那边?老臣想匈奴人会狮子大开口。”
塔宁诺阿再次痛苦的闭上双眼,颇为冷漠的咬牙说道:“太子的赎买你亲自去,我月氏国还丢不起这个人,让太子去做匈奴人的奴隶。
至于合猎虎,作为北山守将丢部失关,让其本部长老除了他的名,全家以战败失土的重罪论处,斩!一个不留。”
眼见老王弃车保帅,吉雅丹毫不迟疑的俯首应诺。
正说着塔宁诺阿突然睁开双眼,眼神清明的命令道:“令剌失阿带兵在昭武城以西,择地修建壁垒,组成昭武城西的第一道防御,以抵御匈奴人的骑兵袭扰。
令凌格奇统帅三万骑兵渡过羌谷水,在羌谷水北岸筑起营垒,防止冒顿派骑兵窜入我月氏东部,扰乱东部战局。
令托勒托分贵霜之兵,东至呼蚕水,防止匈奴骑兵出北山关西去。”
“嗨。”
最后塔宁诺阿郑重其事的说道:“传令各部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明年征招所有月氏男儿入伍。”
吉雅丹面色骤变,大呼道:“大王,不可,咱月氏还不到拼命的时候啊。”
塔宁诺阿眼露凶意,喝道:“屁话!近二十万部族男人或死或失,你居然以为这还不是亡国之战吗!
此战算是让本王想明白了,与其让冒顿一口口的分开吃掉,还不如下定决心跟匈奴人决一死战。”
吉雅丹连忙跪地,大拜讨饶,人精般的他明白,自己几轮对匈奴的判断失误,已经逐渐失去了往日在老王心中的地位,根本不敢再执逆言。
望着榻下磕头的吉雅丹,塔宁诺阿不耐的挥手让他下去,瞧着身影佝偻的吉雅丹,也许是该另觅他人了。
月氏的传令哨骑在雪原上狂奔,今年河西走廊的冬天,似乎愈发的冷了些。
......
季节的变换影响着全局,南山关前,久攻不得进的朝鲁决定退兵。
冒着小雪,匈奴大军退往乌亭逆水,朝鲁准备今冬带大军在乌亭逆水河谷扎营过冬。
马背上朝鲁眺望着乌鞘岭横亘在眼前,只要翻过去就能进入河西走廊,但天涯咫尺,月氏人的南山关立与其上,堵的匈羌联军没有任何脾气。
从南山关撤下来时,匈奴大军中高耸且庞大的临车露出了真容,虽然是秦军的低配版,但沿途行进的匈羌两族战士,却都毫不吝啬的将各异目光投在这个大家伙上。
李秦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坐在上面,挥鞭赶着十几头犍牛拉着车,但奈何山路难走,要不是为了招摇过市,朝鲁估计早就派人将这玩意一把火烧了,好歹还能当柴火。
匈奴大军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羌王看不见,在宿营地的行军帐内,休慕景、呼古粟二人烤着火,谈论了起来。
望着被雪水打湿的木柴难烧,不一会就淤积了满帐烟,呼古粟抱怨道:“这次我们羌部从河湟谷地下来,跟着匈奴人打仗,也没落下什么好。”
休慕景起身将门打开出烟,说道:“南山关你我都亲眼见过,轻易攻不上去。
依我看,要不是匈奴主力在弱水吸引着月氏人,咱们能围关半年,想走就走?
关上的耿阿泰也不是个瘸马儿,兰山谷地吃了亏,被匈奴人打疼了,缩进关里,愣是吓得半年不出关。
但依我看,咱们能耗在这,说明月氏和匈奴正僵着呢。”
呼古粟将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那月氏人派来的信使,咱不考虑一下。”
休慕景哼道:“月氏老王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被匈奴人压着打,才松口跟我们划地求和。
烧当老王为什么不敢跟着我们下来,还不是怕月氏人事后带兵再上一次高原。”
上次月氏与羌部之战惨烈异常,至今令呼古粟想来都头皮发麻,他犹疑道:“你先零羌是准备死站匈奴人?”
休慕景抬手饮了口青稞酒,说道:“我见匈奴军中有一高车,能与南山关齐平,今年是落雪收兵,用不上了。
但要是明年能多来几个,南山关耿阿泰不一定守的住。”
呼古粟说道:“那个车我听手下人提过,还去远远看了一眼,估计是匈奴人跟秦人学的东西。
按你的意思,那咱们将月氏派来的使者斩了?”
休慕景摇头,说道:“先不必那么着急,先过冬,看看明年的战况再做决断不迟。
着急不一定吃到羊头肉,但不着急必然能吃到羊肉。”
呼古粟大笑道:“好!我封养羌跟着你们干了。”
休慕景举起木碗,喝道:“好!干!”
另一头行军帐内,朝鲁正和海梨猛哥吃着烤肉。
用手里的小刀削下一块熟羊肉,朝鲁边吃边说道:“今年用临车暂时按住了羌人的疑心,但呼古粟将月氏使者养在了营中,看来羌人是想观察明年的战局,再思跳反了。”
海梨猛哥眼睛一瞪,将嘴里的肉三两口吞下,问道:“大将军是准备借机剿了两部羌人?要不我现在就去集结本部骑兵?”
朝鲁摇头,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羌人毕竟兵多,要是我们将羌人打散了,就我们这两三万人可吸引不了多少月氏人。
大单于已经带兵攻下来了北山关,我估摸明年跟月氏就会有大战,此时咱们这多一个羌兵,就能让月氏人多一份顾忌,使他们不敢调更多的男丁往昭武去。”
海梨猛哥蹙着眉说道:“那咱们明年就得猛攻南山关才成,但如此部族伤亡必盛,到时候怕是会更压不住羌人。”
朝鲁放下手里的刀和肉,擦了擦手,起身走到牛皮地图旁,海里猛哥赶忙跟了过去。
朝鲁指着乌鞘岭说道:“本来咱们沿着乌亭逆水翻过乌鞘岭便能进入河西走廊,但月氏人的南山关正好堵住了我们。
我曾派哨骑沿着乌鞘岭探路,发现东北方向绕着乌鞘岭走,途中经过大漠边缘,说不定能绕过南山关。
明年雪融时,我军出一奇兵要是能穿过沙漠寻到谷水,如此就可以绕到南山关的北面,再沿着谷水河谷由北向南,出其不意的突袭月氏都密部后方,从而攻破南山关,引我大军进入河西走廊,如此我军可以扫清东部月氏,与大单于会师昭武城下。”
海梨猛哥两眼发光,朝鲁此策与自己西征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赶紧应承道:“大将军,你现在是大单于任命的东路全权主帅,既然如此,赶紧下令吧,我休屠部愿为先锋。”
第八十五章 昭武月氏预搏命,雪日毡房来贵客
朝鲁担忧的说道:“此去人多我东路负担不起,人少一旦被月氏人围住,全军覆没无疑。”
海里猛哥自信的说道:“当年我就有这个想法,碍于金帐中无人支持,只好作罢。如今大军困于硬关前不得寸进,国家又处在争雄月氏的关键时刻,我等当不做二想,放手一搏。
我休屠部尚有五千骑可用,大将军再派五千赤部狼骑为用,合万骑之众,配备一万两千匹战马,六百峰骆驼,我沿途边走边寻,定能寻到谷水。”
朝鲁一听,犹疑的问道:“只带万骑,够吗?”
海里猛哥摆摆手,解释道:“再多一旦覆没,我匈奴也损失不起。人多带的东西便多了,本就是瘦马,何必装大骆驼。
我想大单于从弱水都快打到昭武了,月氏人比我匈奴人多是多,但也没有多多少,东部的月氏部族估计早就被抽调一空,我此行要是还收拾不了几个老弱,那我宁可渴死在沙漠里。”
见海梨猛哥决心以下,朝鲁郑重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随后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便开始着手准备。
......
托勒托在伊吾卢城周边寻找匈奴乌孙联军不得,见时日不早,再不回冥泽,雪就要落下来了,便将直支都恩拔放在了伊吾卢城,留下两万骑充作守军。
随后托勒托带兵原路返回,退回冥泽贵霜老营。
刚回家没多久,托勒托便接连来收到噩耗,自己离开北山关后,双靡覆灭,北山又吃了败仗,但好歹剌失阿守住了北山关,情形还没有达到最坏。
没过几天乎何牙和束鲁谷来到营地,一见两人托勒托就感觉要遭,大王居然贸然的换了老将剌失阿,可还没等他反应,北山关就传来易手的消息,这自己出征一圈伊吾卢,回来发现家都快没了。
没等老王的新命传达,托勒托留塔塔守护冥泽老营,自己集结五万贵霜骑兵连夜东行,在雪中急速行军,人马奔到了呼蚕水,赶忙冒着雪建立了防守大营。
要论丢了北山关谁受伤最严重,自然是贵霜无疑,托勒托觉得就算他跟冒顿换位,也会柿子挑软的捏,毕竟东部月氏好歹还有几座城可以依托防守,自家只有部族大营,可顶不住整个匈奴主力的围攻。
待呼蚕水大营一切就绪,刚安心没两天的托勒托,半路接到老王的命令,让他跟乎何牙前往昭武议匈奴事。
托勒托去信冥泽老营,等来了乎何牙,跟其结伴东行,将呼蚕水大营交给了大将康罗尔斯和束鲁谷守卫。
昭武城在大雪和戒严中少了几分人气,而王宫内议政殿更是冷的让人心颤。
被老王塔宁诺阿亲手抽半死的护涂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终是在凌格奇等人的劝说下,被王宫侍卫拖下去治疗。
待冒雪赶来的托勒托和乎何牙进殿,月氏五大部首领再次齐聚,连守卫南山关的耿阿泰,也被老王勒令赶来过来。
望着诸臣,塔宁诺阿冷声说道:“太子听信合猎虎和多亚尔的谗言,令北山关被匈奴人攻陷,现在多亚尔被冒顿烹了,合猎虎得到了他应该有的惩罚,太子也被本王亲自惩戒,旧事已毕。现在,诸位来说说怎么应对匈奴人明年的进攻吧。”
图里见老王堵了弄死护涂何的路,吃了败仗连太子位都没撸,心中哂笑老王好手段。
为了尽快将旧事翻篇,凌格奇率先说道:“诸位也看到了,匈奴亡我月氏之心不死,从冒顿烹了多亚尔来看,其必对我月氏身怀滔天恨意,若我月氏各部还抱着守部之心,恐怕有亡国之危。
诸位,当放弃守部之心,当存守国之心啊。对付匈奴当倾国战之。”
塔宁诺阿扫视众人,肃声道:“本王亦有所感,对付匈奴当倾国战之。”
座下的图里、耿阿泰两人不约而同的眼露惊诧,看来老王是想拼命了。
乎何牙则显得无所谓,双靡部只剩下数千部族,这场国战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托勒托沉默不语,显然在思索着什么。
见无人出声,凌格奇继续说道:“大王意,东三部休密、驸顿、都密除了留守在南山关的军队,所有适龄男丁分批西调,加上昭武周围的王庭部族,集结二十万重兵。
贵霜、双靡倾部而出十万重兵,合计三十大军,明年起兵夺回北山关,将匈奴人彻底赶出河西去。”
眼见出兵还有双靡的份,乎何牙不忿的说道:“我双靡部在弱水都亡了,那里还有兵,男人们早死完了。”
却见塔宁诺阿一拍案几,站起来怒喝道:“匈奴人一路南来,那一次跟白起一样打的是歼灭战,一场场突袭下来,你们双靡部里面难道都是瘸羊老骆驼,一个都没跑出来吗!”
见老王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乎何牙连忙改口,说道:“大王,也不是完全没有,收拢收拢,还是能凑出来万把人的。”
“哼!”
塔宁诺阿重新坐回王座,乎何牙当了鸡,图里和耿阿泰两只猴子也不敢再贸然出言。
镇住了各部首领,塔宁诺阿点名道:“托勒托,你为什么不说话?”
托勒托起身走到大殿里的地图前,肃声道:“大王要跟匈奴人决战,我贵霜绝无二言,但要集结所有月氏大军重新夺会北山关,则大可不必。
北山如何修建的,诸位心里都清楚,只要冒顿想守,我们月氏得填多少人的命进去。
与其去强攻硬关,我军不妨直接放开北山关,示弱于匈奴,匈奴人一路走来连胜多场,其心必骄。
臣意放匈奴人进入河西,将选择抛给冒顿,匈奴心骄,必定不会守关不战。
匈奴出关攻昭武,我贵霜攻其背,东西夹击匈奴主力,与其野战。
匈奴攻贵霜,昭武出兵向西,攻其后背,亦东西围之。
如此我军改攻坚而成野战,可以展开军队,发挥人数优势,也能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出来。”
王座上,塔宁诺阿凝重的问道:“如此,你有几成把握?”
托勒托摇了摇头,脸色颇为黯然的说道:“兵事多诡,尽力而为吧。”
塔宁诺阿斟酌许久,这才决心命令道:“呼蚕水以西,所有的月氏部族,本王全部交给你来节制。”
托勒托郑重的跪倒在地,大拜领命。
紧接着,塔宁诺阿又说道:“当年先王有意为月氏留下后路,如今伊吾卢城在握,趁着匈奴人还没有将东西通道断绝,你们东三部抽出部族精壮,留一部分在贵霜的冥泽大营吧。”
“啊!”
凌格奇、图里、耿阿泰三人吃惊过后,很快反应了过来,虽然愤恨老王不提前明说,导致此时自己手忙脚乱。
但一想,最终能西迁的,也是上层本部的小部分月氏人,老王照顾了他们的利益,其余小部牧民自然都是被放弃的对象了。
塔宁诺阿有些落寞的说道:“既然都明白了,就去准备吧。”
随着昭武王庭的命令,部族首领们纷纷将兵员送往昭武,而暗地里有一部分部族并没有在昭武停留,而是一路向西,奔向冥泽而去。
回归迁徙生活的月氏人虽然有着阵痛,但依旧怀揣着对生活的希望。
迁徙队伍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祁连山,在牛马的低鸣中,再次迈开步子推动牛车,缓缓的向着前方走去。
河西走廊上喧嚣不止,中原也是烽火连天,身处这种乱世之中,苟活都不容易。
河南地,哈斯纳图一家今年还算安定,除了大儿子走了快一年,小孙子也都一岁了。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乌恩格沁出帐扫完穹顶和羊圈顶的积雪,冒着寒气窜进了暖洋洋的毡房里。
乌恩格沁很喜欢小侄子,一进门就扑了过去,伸手逗弄起来。
抱着儿子的琪琪格笑看着小叔子,倒是她身旁的阿茹娜埋怨道:“乌恩你可小心着些,别弄哭了他。”
乌恩格沁扮着鬼脸,满不在乎的出声应承着。
突然毡帐外传来了几声急切的狗叫,哈斯纳图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将新弓放到案上,起身准备去拿刀。
乌恩格沁则抄起木叉,边往外走,边骂道:“不会又是饿极了的野狼,盯上我家的羊圈了吧。”
父子俩接连出帐,毡房里三个女人也揪起了心。
不放心的德图娅喊道:“阿茹娜你带着弓箭护着琪琪格和孩子,我出去帮他们。”
“哎。”
还未等德图娅出去,只听帐外传来了洪亮的笑声,掀开门帘进来的是个彪形大汉,身上挂满了冰霜,后面还跟进来个年轻人。
德图娅惊道:“奇渥温哈喇百夫长,格根,你们怎么来了,阿茹娜快去温壶酒。”
奇渥温哈喇身后哈斯纳图父子也钻了进来,哈斯纳图见肉不够了,转身让乌恩格沁去雪地里现杀只羊,得令的乌恩格沁又窜了出去。
阿茹娜手脚勤快的在篝火上拎上水壶,倒在木盆里温上了酒,很快端了上来。
琪琪格将儿子放到皮子上,过来帮德图娅准备吃食,有客来,一家人忙碌了起来。
待烤了烤衣服,哈斯纳图招呼奇渥温哈喇叔侄俩坐下。
第八十七章 守国阏氏平九原,豪强范城遭厄难
冬日无暖阳,头曼城内的光景也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今年男人们在前线打仗都回不来,部落的里里外外只好让女人们顶上了。
金帐内,胡笙正和燕吾讨论着冒顿派人送来的动员令。
望着手中的羊皮信,胡笙看了又看,蹙着眉说道:“燕相,部族人手不足,我们已经将云中郡彻底放弃,但若是按大单于的意思,单于庭部要补齐黄白两部狼骑的缺额,就算是把留守在单于庭的五千狼骑都补上,这还差一半人数没着落呢。”
坐在下首的燕吾说道:“单于庭的守卫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否则震慑不了宵小,也会让人心起伏。
大单于想征发九原的丁口参军运粮,但九原的范、荀、中行三家似乎有拒征之意,郡内的几个县已经有人在逃役了。
依老臣看,三家跟单于庭抢人已经在明面上了,解决三家之患,大单于的前线之忧,十去七八。”
放下手中的羊皮信,胡笙叹道:“燕相所言一语中的,但胡笙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三家联手,九原必将动荡。
还是汉军在燕赵大地上的作战太过顺利了些,让这些人生出了贰心。
这个叫韩信的将军不仅用兵如神而且胸有谋略,仅仅用三万汉军就在井陉打败了赵代两国二十万人,如今又劝降了燕国,自大秦辽西郡起,西至云中郡,长城以南已经尽是汉土。
扶余等东北部族见机又复骑墙,好在中原还有楚军牵着,不然此时的九原我们怕也无力守住,不怪三家会起异心。
但单于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愿意轻起兵戈,明年东北部族难征以是定局。
阿矢斯力王叔那边估计也强征不得,前段时间他来信说,有月氏商人鼓动乌桓、鲜卑二部叛乱,被两部部族长老擒获,人交到了左谷蠡王部。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胡笙准备将长城以北的沿线部族,全部迁徙到阴山以北集中防御,抽调丁口满足前线用度,燕相觉得如何?”
燕吾想了想,说道:“大单于留这些部族在长城以北星罗棋布,就是为了防止中原内地的商队将铜、铁等物,跳过单于庭直接运到各部族手里交易,如今部族人口尽皆西调,大阏氏所虑自然无碍,我会知会令狐苟和朗克尔斯,令二人酌情处理。
但老臣还是那句话,对九原三家来说,一味的忍让怕是也不行,得杀鸡儆猴。”
见燕吾坚持,胡笙顿了顿,问道:“燕相可是有主意了?”
燕吾拱手说道:“大单于让三家辅助单于庭治理九原,这几年的时间里,九原郡的百姓几乎都成了三家的佃户,就连秦军中的匠户他们都胆敢单于庭争抢,如此胆大妄为,单于庭决不能姑息。
三家有恃无恐,无非是觉得我大军西去,单于庭要稳住九原还得靠他们。
大阏氏要是不快刀斩乱麻,趁着今冬剿了他们,等到明年,其余人有样学样,怕是连向月氏前线供应的军粮都会出纰漏。”
胡笙眉宇间闪过一丝决绝,哼道:“明年大单于要跟月氏决战,九原的军粮不能出任何问题。
胡笙让拉坦乌拉叔叔带三千狼骑跟燕相一起去,若是镇不住,那就动兵。”
燕吾颔首道:“老臣明白了。”
起身的燕吾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胡笙赶紧起身为他披上貂皮大袄,叮嘱道:“燕相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您可是大单于倚重的柱石,可不能学呼大爷强逞能,入冬的时候喂马摔了一跤,至今还在帐里躺着没缓过来呢。”
燕吾摆摆手,笑道:“都是老毛病了,我们两个老东西可还等着大单于凯旋归来呢。”
拉坦乌拉带人在单于庭营地外集结,见燕吾的车架出来了,拉坦乌拉恭敬的上前说道:“燕相先行,我等随后入队。”
却见燕吾掀开车帘,说道:“将军不必入队,大军向九原潜行,沿途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拉坦乌拉颔首应诺。
九原郡西边的县城里,本来的县名已经被抹去了,现在大家更多的愿意称其为范城。
城东的锻造大院内,范无期正带着数十家仆视察生产武器的匠人。
望着匠人们用锤子卖力的捶打着各式各样的铜器和铁器,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范无期眼中这可都是半两钱落地的声音。
摆弄着铁剑粗坯,范无期漫不经心的问道:“卖到云中的那批东西可准备好了?”
监工小头领凑上来为难的说道:“族长,咱这已经不眠不休的干了,今早才抬出去两人,有着单于庭十万支箭的担子压着,云中的那批东西实在是造不出来,再说咱们的矿石也不够了。”
闻言范无期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将小头领扇了个懵,他骂道:“我范无期要赚的钱,匈奴人来了也拦不住,老子就是这范城的天,传令下去先锻造云中的货,三日之内办不妥,这个月的粟粮一粒没有,你们这些人就全等着饿死。
其余要是想寻死的,老范我也不拦着,就派他去给匈奴人当大头兵,这世道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哼!一帮杂碎!
要是九原城派人来问,就告诉令狐苟咱没矿了,让他等着,逼急了老子,我范氏就投汉王、赵王去。”
被打的小头领连忙点头,漏风的应承道:“是,是。”
九原城内,打发走范氏派来诉苦的小仆,令狐苟苦笑着说道:“燕相,你也看到了,不是小人不为大单于卖力,实在是范氏太过目中无人,如今连这军工都敢拖欠了。”
有些赶路疲惫的燕吾端着杯温酒喝着,说道:“令狐苟,我从头曼城的单于庭大老远来,可不是来听你诉苦的,让你办的事可妥了,其余两家的家主来了吗?”
没办好事,令狐苟心虚的说道:“一听是您来,荀况和中行越两位家主早都到了,这会正在偏厅候着呢。”
燕吾起身顺了顺袍子上的褶皱,说道:“既然范氏不肯来,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我这次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这九原的天还没变呢!依旧是大匈奴的地界。
大阏氏这次将防卫单于庭的狼骑匀出来三千骑跟我南来,范氏听说也有五千私兵,你派人带着狼骑去范城,让拉坦乌拉剿了吧。
本相先去会一会这两家家主。”
一听要动兵,令狐苟心中骤惊,连忙应诺,不敢怠慢。
望着燕吾离去,得了空的令狐苟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燕吾居然是带兵前来,之前居然不透一点风声。
令狐苟更没想到,大单于不在,大阏氏当家,居然也要起杀戮,自己治下出了纰漏,看来挂落是难免了。
赶忙找来手下,令狐苟安排人去给拉坦乌拉带路,另一面再派人将自家的产业收一收,可别殃及池鱼。
狼骑斥候一路跟着范氏的仆从回家,待其进了范城后,打马回来报信。
“将军,范城守卫松懈,除了城门口的几十个守卒,其余兵卒多在城外的军营中休息。”
拉坦乌拉对着左右两个都尉吩咐道:“范氏是地头蛇,咱们要以快打快,不能让他们鼓噪起来人。
左都尉带两千骑突袭范氏的私兵大营,右都尉你派人混杂着令狐苟的人前去控制城门,射鸣镝为号,本将带兵后至,突袭范府。”
“遵命。”
范氏仆人进了城,在府门外放了马,由管家带着一路小跑,先是往东转弯,走过一个穿堂,再向南进大厅,又从仪门进了大院落,三拐五拐范府真可谓四通八达。
管家将小仆引到主房门口候着,自个进屋禀报道:“族长,去九原城办事的人回来了。”
躺椅上,正闻香的范无期满不在乎的问道:“哦?令狐苟那小泼皮怎么说。”
管家向门外招了招手,小仆连忙进来跪倒,管家提醒道:“说事。”
“令狐苟让小人提醒家主,前线箭矢消耗巨大,急需后方造箭顶补,让我范氏加急锻造,勿要逾期。”
范无期起身将香炉碰的一声率在案上,哼道:“逾期?他令狐苟难道要拿大秦的律来斩匈奴的官不成。
老爷我好歹挂着范城县尉的官职,不去理他,咱家还是继续先锻造云中的货,那帮月氏商人用的可都是的金饼子。”
管家立刻躬身应承道:“哎,小人这就去吩咐,让底下人紧着点。”
挥手遣散管仆二人,范无期一想云中这笔买卖做成,必将大赚一笔,再往匈奴人的箭镞里掺点料,也能省下不少,简直一举两得。
想着想着心情不错的范无期拾掇拾掇,又躺回了躺椅上,将案上的玳瑁手炉重新拿起放在胸前,熏香袅袅,静心缓神,范无期满意的哼起了小曲。
狼骑右都尉化妆成商队快速抢占了范城城门,拉坦乌拉带狼骑冲入范城,一路抵抗微乎其微,骑兵直奔范府。
还未等屋中假寐的范无期睡着,院中就出现了剧烈的响动,不待心中怒起的范无期睁眼起身,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范无期睁开双眼的功夫一道白光便闪过,大好头颅和香手炉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拉坦乌拉按着刀柄走进大堂,嫌弃的望了望被侍卫枭首的范无期,本想着是场硬仗却不料如此的顺利,范氏的私兵根本不经打,狼骑突进营地,两轮冲锋就散了形。
拉坦乌拉叹道:“这地方七拐八拐的,没个人带,进都进不来,范氏建府的手段可比城外建营厉害。
派人将范无期的头送给燕吾,让令狐苟派人来处理范氏的产业,范氏意图反叛我大匈奴,全家一个不留,杀。”
“嗨。”
第八十八章 老相狠辣治顽疾,单于金帐议出兵
九原城原郡守府大堂内,燕吾高坐主位,不慌不忙的独酌独饮。
副坐上荀况和中行越两人陪坐,既不敢大声,也摸不准燕吾的脉,颇有些如坐针毡的味道。
因为楞谁身后站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匈奴汉子,谁都有所顾虑。
瞧穿着,还是单于庭的狼骑,两人好歹在匈奴人手里挂着一官半职,狼骑的名声还是听过一些。
过了一会,燕吾漫不经心的问道:“范无期为什么还不到?”
见燕吾终于开口,中行越立刻起身,弓腰赔笑道:“也许是无期兄突然有了些急事,没能按时来见燕相,还请燕相不必在意,范氏的那一份孝敬不会少的。”
明目张胆,燕吾又出声问道:“时至今日,范氏的箭,荀氏的刀,中行氏的甲为何齐齐都不到呢?”
中行越连忙笑着解释道:“燕相,我三家工坊匠人人手都不足备,已经再加紧赶工了,燕相且宽几天,过些日子定当备齐。
若是燕相能将那些秦军匠户赐给我等,时日上当会更快些。”
一旁的荀况却硬声道:“燕相怕是越权了吧,我荀氏受大单于的单于庭管辖,令狐苟上官直接代管,未能按时上交刀剑的原因,我荀氏自会与令狐上官澄清,不劳内官操心。”
燕吾闻言也不恼,眼露玩味的说道:“倒是本相的不是了,那军械逾期,按秦律该当如何责罚呢?”
荀况从案前猛然起身,硬声道:“既然燕相有意刁难,荀氏只好等大单于归来时,再做计较了,告辞!”
中行越也紧跟着凑了过去,共进退。
三家在九原盘根错节,其家主深知报团的重要性,历任主官都忌惮三家组织民变,所以遇事都是相商而来,但这次却没有荀况想象中的妥协,燕吾此次就是为了掀桌子而来,很快两人被堂中候着的狼骑制伏。
被缚的荀况,转头望着主座上的燕吾,喝道:“你这阉奴,有胆害我?没了我们三家,你匈奴人连个铁箭头都甭想造出来!误了你主子的大事,我看你这阉狗如何犬吠。”
中行越见燕吾胆敢动手,脸露慌乱的说道:“燕相息怒,燕相息怒,大家都是同殿为臣,不必如此动粗,不必如此动粗啊。”
动手再倒满酒杯,燕吾不紧不慢的说道:“问题你们不答,本相来告诉你们,三家交不出来东西,是因为大单于废了秦律。
没了逾期之危,又携锻造之能,意图要挟单于庭承认你们三家垄断九原全郡的锻造业。
你们这不仅是要将九原百姓全部变成自家的佃户,还想要将匠户也尽收于手,把持户民,携民自重,让九原的官府只留下一副躯壳。
这是欺负单于庭无人可识?”
见心思被点破,荀况听的满头大汗,骂道:“燕吾你也不是匈奴人,操心这些心有什么用,胡人能灭大秦,我等就能挖空他。”
燕吾拊掌笑道:“好一副大义凛然,又好一副大秦忠臣的模样,匈奴人尚武少文,没本事管理大城,但他们却未有你们这帮蛀虫害人之深。
短短几年,昔日九原新关中之景,竟变成了如今的百业萧条,九原的户籍人口更是直接少了一半,就算匈奴人嗜杀成性,也不可能杀光这么多人吧,你们三家倒是好手段,好一个实至名归。”
见撕破了脸,荀况肆意的大笑道:“燕吾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敢杀我?敢动我,明日就让九原翻天,没了九原生产武器和粮食,等你主子回来了,看看你能活到几时。呸!阉狗,快给老子放开。”
瞧出来不对的中行越一面给荀况使眼色,一面在两人中间来回劝和,但似乎也没落的个好。
不一会狼骑护卫从外面端着将一个锦盒走了进来,燕相伸手一抬,锦盒被放到了二人面前。
中行越在燕吾的示意下打开一看,直接吓晕了过去,锦盒里不是范无期的脑袋还会有啥。
荀况望了一眼,脸吓的煞白,匈奴人真的敢杀人。
燕吾神色肃然的宣判道:“荀氏意图叛国,家主荀况施五牛车裂之刑,主家男丁全部连坐,妻妾贬为披甲者为奴为婢,家产全部充公。
中行氏助纣为虐,但念其似有改过之意,其产业充公,田亩只留百亩度日。
三家中荀、范两家旁系罪囚不赦其罪,罚做披甲人为奴。”
眼见燕吾刀在手,知道事情大条的荀况连忙求饶,但前面有多猖狂,后面就有多凄惨,被狼骑护卫拖出了大堂,留下一路的腥骚黄水。
中行越虽然捡了条命,但也被吓得不轻,家族气数去其半。
燕吾走到中行越面前,躬身说道:“留你一命,自然有你的用处,三家的私兵、军械、甲胄,你带人去收,少一件,就拿你中行氏族人的命来填。
如果你想看看自家的那三千私兵能不能抵挡住狼骑,本相也乐见其成。”
中行越吓得连连磕头,说道:“燕相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妥,一件不少,全部归库。”
燕吾站起身子,笑道:“打打杀杀终非本相乐见,你是本地主家,当不愿见九原动荡。”
中行越跪倒在地,连忙说道:“小人会知会底下人,绝不让九原因范荀两家出现任何问题。”
燕吾满意的赞道:“聪明人,去吧。”
中行越连道不敢,慌乱的推出了大堂。
见事情总算是有了着落,燕吾有点失神的回到位子上,暗道:“冒顿啊,老夫非管鲍之才,能稳得住九原,但这繁华却难存了。”
许久,燕吾又命令道:“来人,让朗克尔斯和令狐苟抓紧将三家豪强的资产归公,命令各部加紧打造军用。”
“嗨。”
后方闹得欢,弱水大营里,冒顿正和赵炎等人围着篝火吃烤羊,为从昭武回来的柯世列接风,这也标志着匈奴跟月氏两国直接断交,为明年的搏命添上了一丝压抑。
满身风雪的帖木尔钻进大帐,拍打完身上的落雪,赵炎递给他一碗肥羊汤。
待嘬了两口暖了肠胃,帖木尔才说道:“大单于,我巡视了几个大营,大军过冬都安闲着呢,没什么事情发生。
倒是去车寻万夫长守卫的北山关时,北山的哨骑趁着河水结冰,往南多探了些路,发现月氏人正冒雪向西迁徙部族。”
闻言柯世列连忙问道:“月氏难道要跑?迁徙的队伍人多吗?”
帖木尔摇了摇头,说道:“大队伍千余人,小队伍百余人,没有定数。”
柯世列放下心来,说道:“如此看来也是些小部族,非是月氏王庭组织,倒是无大碍。”
赵炎顿了顿说道:“大单于,我们似乎不能放任月氏人在河西走廊如此惬意了,毕竟战争从未停息。”
赵炎想极限试压月氏人,放下手中的割肉刀,冒顿问道:“你是想派兵斩断东西月氏的联系?”
赵炎点头,解释道:“北山关离祁连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此时咱们想南北完全分割月氏还做不到,大雪天动用大军也难有作为。
但我们可以派小股部队出去,一方面突袭扰乱月氏人的西迁,阻断东西月氏的联系,另一方面辨识地形地貌,刺探月氏人的部署,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冒顿颔首,吩咐道:“让乌乌纳钦带领丁零、坚昆以及东北各林中人部族的战士,出北山关向南刺探敌情,扰乱月氏人的东西联系。”
一听冒顿亲自点名了乌乌纳钦,这好理解,他如今是匈奴军队里最灵性的斥候百夫长,但其余像丁零、坚昆等部族,大单于是别有深意吗?
冒顿见众人思索,便猜到他们想多了,遂出言解释道:“选这些部族并不是因为匈奴本部不好,只是这些部族常年在雪海里讨生活,比起我们,更适应此时作战罢了。”
明白过来的诸人为了缓解尴尬,赵炎出声问道:“大单于明年想怎么打?”
冒顿说道:“打仗无非攻守,左右两部如何看?”
都也该斟酌着说道:“打护涂何时咱们先守后攻,用高寨硬墙消耗了月氏骑兵的锐气,再反手里应外合围歼了月氏骑兵,如此部族少受损失,战果也丰,驼马已经走出了道路,跟着走总不会错,咱们借着北山关再来一次。”
冒顿颔首,说道:“故技重施,右谷蠡王呢?”
德努阿大嗓门说道:“咱们连续吃了月氏大把人,塔宁诺阿那老小子肯定心里不服气,估计拼命的心思都有了,咱们此时可不能莽,让月氏人在自家修建的石头城墙下碰个头破血流吧。”
冒顿点头,说道:“避其锋芒,左谷蠡王呢?”
阿尔斯楞想了想,说道:“既然我们有坚城可守,车寻万夫长又是守卫过大城的,也算是其中好手,小王觉得我们可以固守待变。”
最后冒顿看向自己的两大谋士,问道:“左右骨都侯呢?”
柯世列说道:“臣离开昭武时,月氏上下战心沸腾,连牧民百姓都吵着要报血仇,其势正盛。
臣认为利用北山关固守方为上策。”
赵炎斟酌着说道:“此时看,固守为佳。”
见帐中皆是以守待攻的思想,这与自己速决的想法南辕北辙。
第九十一章 月氏动员全国,匈奴抉择方向
望着帐外下不停的小雨,与雨中长龙般行进的队伍,得空的车寻心情有些低落,匈奴跟月氏今年的决战,内心里他不看好匈奴人的前景。
几场仗打下来,虽说匈奴连胜,但自身消耗不小,冒顿违逆游牧天时,选择春季作战,简直是赌徒心态。
反观月氏主场作战,此时尚余半国之力,月氏上下现在有亡国之患压着,定然会同仇敌忾。
匈奴要是战败猝亡,自己又能带几个出征的秦人回去呢。
侍卫长凑过来说道:“将军,可是要再等等?其余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等只需撤帐了。”
车寻摆手说道:“不用等了,按你们的计划来。”
车寻让开位置让侍卫们收拾,走出军帐,任由雨水淋在脸上,雨滴冰凉的触感令他获得了久违的平静,刚刚侍卫的话点醒了思索的他,既然都已经奉命出关而战,那就应该不做贰想,努力打赢这一仗吧。
车寻重拾锐利的眼神,跳上侍卫牵过来的战马,跃上马,带着侍卫队向前奔去。
匈奴在河西棋盘上的率先落子,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月氏时刻监视北山关的哨骑,目送着车寻和诺珉带兵出关,以极快的速度,将匈奴人出关的消息传递给昭武王城和贵霜的呼蚕水大营,两国的大战已经被匈奴人再次撩开了面纱。
昭武城内,塔宁诺阿召集诸臣,问道:“匈奴的前锋现已经出关,前往两水汇流处扎营,这个时节正是牧忙的时候,匈奴人是想干什么?”
凌格奇说道:“冒顿抢占两水汇流处扎寨,与北山关形成一南一北两把相互配合的锁,若是两水合流大营建好,匈奴人必定在弱水上架设浮桥,依臣看下一步冒顿就会派兵南下,彻底断绝我东西月氏的联系。
匈奴人是要将决战放在春夏了。”
图里面色不展,出言说道:“按你的说法,匈奴人是准备好自杀了不成,春夏是牧民正忙的时候,牛羊马匹都要发情产崽,匈奴人此时出关与我决战,马瘦无力,人无积粮,若是战事不顺明年就会把部族饿绝了,冒顿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凌格奇知道自己的判断对牧业可能有毁灭性的打击,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不怕匈奴人不懂,就怕冒顿明知道如此,还这样做,就是要跟我们拼命。”
塔宁诺阿伸手压住想说话的图里,问道:“按你的意思,此时我月氏就该发动员令,征招男丁入伍了。”
凌格奇严肃的脸上不见犹豫,说道:“臣同意如此,误了一年牧时,也饿不死所有的月氏人,打赢匈奴,河西走廊还是月氏人的土地。
但匈奴人若是打了进来,土地没了,月氏人就只能背井离乡,到时候死的人,一定不会比饿死的人少。”
巨大的动员代价,事关国家的存亡延续,压的塔宁诺阿不敢仓促做出决定,他望向自己最倚重的大将剌失阿,问道:“你的意思呢?”
剌失阿斟酌后说道:“臣同意凌格奇首领的意见,从北山关偷逃回来的俘虏带回来最新消息,匈奴人同样对草原进行了总动员,从大漠到弱水流域的路上,行进的骑兵与战马连绵不绝,我们将要面对的,也是匈奴人的重兵集团。”
塔宁诺阿在王座上静思两息,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命令道:“吉雅丹,传令各部动员月氏全部男丁云集昭武,准备与匈奴人决战。”
吉雅丹面露震惊,赶紧勾下头掩住面色,应诺了这个疯狂的决定。
贵霜的呼蚕水上游大营,托勒托等人正趴在地图上,分析着匈奴前锋出关的意图。
束鲁谷率先提议道:“首领,我们不能让匈奴人如此轻易的就在两水合流处建立起来大营,让匈奴人建成了,匈奴骑兵就能切断我月氏的东西联系,不如我大军趁着匈奴前锋立足未稳,突袭它的营地,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吃掉这出关的三万人。”
托勒托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的目光不能太过短浅,我军奔袭匈奴正在建的两水合流大营,一旦取胜怕是会喝住北山关里的匈奴主力,要是打消了冒顿的出关之心,东西夹击吃掉匈奴主力的策略也就难以实现。
我军就得去啃北山关这块硬骨头,攻坚我军并不擅长,如今要做的是示弱,让连胜的匈奴骄兵走出坚城,钓冒顿出来。
不过咱们也不能对匈奴人的建营无动于衷,那样就太假了,束鲁谷你带五千骑去袭扰匈奴前锋,拖慢他们的建造进度。”
“明白。”
束鲁谷转身走了,望着托勒托还在地图前思索,乎何牙靠过去,心有戚戚的说道:“托勒托,我双靡好容易凑了万余骑,你可不能给我败光了,送死的事情可别找我。”
托勒托和身旁的塔塔闻言大笑,乎何牙的这万把人来之不易,为此他可没少往戈壁滩上跑,能聚起来实属不易,双靡的延续全靠这些人和留在冥泽大营的几千部族,出不得半点差错。
托勒托笑着道:“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双靡消亡,不伸手,你放心,双靡金贵的万骑,目前看还用不上。”
说着托勒托话锋一转,说道:“倒是匈奴人此时反常的出兵,昭武那边估计是要下动员令了,如此时节,损人损己啊。”
正说着,帐中侍卫报信而来,昭武王城下达了动员令,征招全月氏的男丁入伍。
托勒托拿着羊皮诏书,心情不免的沉重了起来。
乎何牙愁苦的叹道:“看来昭武城是决定跟匈奴人拼命了。”
塔塔担忧的望向托勒托,出声问道:“舅父,咱们是不是也赶紧回去冥泽征招部族。”
托勒托想了想,说道:“大王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但我贵霜不比东部,东部好歹有耕地储粮能支撑一二,但我贵霜是月氏五部里牧民最多的部族,冥泽草场此时又云集了诸部之民,贸然征招一定会出乱子。
这样,塔塔你先回冥泽大营,陆续征招部族,不可过急,先征一半,让另一半丁口先做牧事,这样可以减少牧民的些许怨念,也能减少点牛羊损失,让明年的日子好过一点。
集结好的兵士也先不用东来,我会视情况传讯给你,若是匈奴主力西来,攻我呼蚕水大营,此营新建,远不如老营周全,到那时我也要率兵退回冥泽大营,借老营之便跟匈奴人周旋。
若是匈奴主力东去昭武,我再传信与你,合兵东救昭武。”
塔塔点了点头,转身出帐,往冥泽去了。
北山关,匈奴的金帐会上同样起了波澜,冒顿出关作战的决策得到了匈奴上层贵族的普遍支持,但在进攻的方向选择上却产生了分歧。
以右部为主流的声音是向东攻打昭武,寻找月氏主力进行决战,彻底打垮月氏。
右部能有这种想法,动机点是他们在连续的胜利中吃到了甜头,对月氏人的看法从重视转为蔑视,觉得可以速胜月氏,进而尽占河西走廊,好再一次瓜分草场。
而以左部为主流的声音则是攻打西部的贵霜,比起昭武的重兵,还是柿子挑软的捏比较好。
左部则知道打下来河西走廊,自己也不可能获得草场,自然是以减少部族损耗的考虑为主。
等待车寻修建两水合流大营的这段时间,双方的各位王爷没有少在金帐吹风。
待今日送走了阿尔斯楞,冒顿回帐又犯起了难,主攻两方的利弊在他脑海里混战,搞得他最近夜夜失眠。
喊来赵炎和柯世列商议。
赵炎分析道:“月氏在昭武城以西修建了长墙壁垒,短时间内我军很难攻破,打西边要比打东边容易,贵霜只有营寨,且兵力不如东部月氏多。”
柯世列说道:“臣也同意左骨都侯的意见,先打贵霜,只要我军在西部得手,就可以完全锁死月氏西迁的路,届时就算我们打不下来昭武,也能跟昭武谈和,将月氏东西分治,待有机会,在起兵灭了他。”
冒顿蹙眉思索,喃喃道:“打贵霜?”
选择不论对错还得自己来做,打发走了两人,脑海里推演着战局,冒顿在帐中久久难眠。
深夜冒顿走上北山关的关墙,脑海里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在胡堡巡视城墙时的纠结,那时的自己还在为单于庭心忧,如今无非是更大的取舍。
此次月氏东西两方的主将都不是弱人,西部以贵霜为主的月氏西部军团,托勒托是让者蔑台吃了败仗的人。
东部以昭武王庭为主的月氏东部军团,沿着羌谷水南北,又分为北岸军团的凌格奇和南岸军团的剌失阿,两人比之护涂何云泥之别。
千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冒顿最终决定先避开月氏的东部重兵,打西部的贵霜。
有了这个想法冒顿的思绪瞬间打开了,现在就是如何将自己的想法掩盖,令月氏人笃定自己会去东部的壁垒下头铁了。
既然如此,不妨主动钻进笼子。
第八十六章 弱水风来互结亲,雪夜客至惊是喜
冻透了的两人烤火暖了暖身子,又喝了口热酒,这才算缓了过来。
奇渥温哈喇放下手中的木碗,笑着说道:“我这次大老远来,可是专门来送东西的。”
正忙碌的德图娅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幸亏身旁的阿茹娜扶住了她,琪琪格更是担忧的望了过来。
奇渥温哈喇见帐里的女人们快吓没了魂,便知道她们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你们家脱木兀惕好着呢,没有事。”
阿茹娜俏皮的翻了个白眼,一边伸手帮母亲顺着背,一边埋怨道:“奇渥温大叔可真会吓人,我们这些女人家可禁不住这样吓。
东边的克赤家,昨日刚被千户长家送了五只羊,说是他家儿子战死在居延泽,羊是单于庭分发的补偿。”
奇渥温哈喇摸着胡子大笑道:“阿茹娜你可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大哥可不是克赤家的短命儿,如今他已经跟我一样大的官咧。”
阿茹娜满脸不信,哼道:“我大哥再厉害,能有您这捕猎几十年的老猎头厉害?难道他还抓了月氏王不成。”
奇渥温哈喇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是真抓住月氏王,可就不是一个百夫长能打发的了。”
知道脱木兀惕没事,一家人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
奇渥温哈喇使着眼色,继续说道:“我这次可不仅仅只是送来了五只羊。”
见叔叔给自己送机会,奇渥温格根立刻正声说道:“脱木兀惕对战汉军,救人一名,松塔木家给谢礼十羊。北海对战丁零,射毙多敌,升任十夫长,赐羊五只。居延泽对战月氏,斩首两级,寻获走失狼骑,升任百夫长,赐羊五十,牛马各十。”
说着奇渥温格根起身,向着哈斯纳图磕头,说道:“哈斯纳图大叔,脱木兀惕在大漠狼嘴里救了我,我家愿出三十只羊,酬谢你家。”
哈斯纳图得知儿子立功升官,心里乐的不行,连忙扶起奇渥温格根。
奇渥温哈喇大笑道:“此次除了给你们家送东西,我还是媒人。”
一听是媒人,毡房里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尤其是阿茹娜和乌恩格沁他们两肯定是这里面的主角。
奇渥温哈喇笑着说道:“我想让侄子奇渥温格根,娶你家的阿茹娜,格根比阿茹娜大几岁,我们家多出几头健牛为聘。
我膝下最小的女儿和你家小子乌恩格沁年龄相仿,只要你们家同意就嫁过来。”
哈斯纳图知道奇渥温格根是奇渥温家着重培养的男儿,为何不联姻其余百夫长家,而娶自家姑娘呢?
见哈斯纳图犹疑,奇渥温哈喇知道自己突然提议,搁谁家都会有些顾虑,主动开口解释道:“哈斯纳图,我很看好你家脱木兀惕,他找到了单于庭失联的狼骑,是已经走进大单于心里的人了,你说我奇渥温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家呢。
再说格根被你家小子救了,我家也得厚脸报恩不是,格根只是被狼咬了几块疤,身体可好着呢。”
见奇渥温哈喇如此坦白,自家又与奇渥温家有旧,哈斯纳图主动端起酒碗,同意了此次换婚。
听着自己的婚事被定了下来,姐弟两人的脸都不由红了起来。
变成亲家的两家人更热闹了,晚上美美吃了一顿羊肉,待到第二天奇渥温哈喇叔侄才趁着天晴,打马离开。
三天后,奇渥温家来接亲的队伍热闹赶来,百人的队伍热情洋溢,赶着牛马,带着礼物,瞬间将哈斯纳图家营地填满。
奇渥温格根头戴风帽,身着貂裘,骑着骏马,身背长弓,弓上系着喜庆的红色布条。
德图娅和琪琪格为阿茹娜梳上匈奴盛状,哈斯纳图则为女儿备好嫁妆,迎亲的队伍停留半日。
待时日到,德图娅流着泪将女儿送上远行的牛车,自此女儿已是别家人。
哈斯纳图带着乌恩格沁骑马带弓,一路将阿茹娜送到奇渥温家的营地,下午参加了宴会后,父子两人便告辞回家。
在高岗上,乌恩格沁望着在奇渥温家帐前,站着送行的姐姐久久不愿意进去,想起和姐姐生活的日常,不由的留下了眼泪。
哈斯纳图上前为儿子抹去泪水,叹道:“你姐姐找到了好归宿,咱们家现在就剩下你了乌恩。”
擦着泪的乌恩格沁别过头,红着脸说道:“父亲,我才刚刚成丁,离成婚还早呢。”
哈斯纳图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阴霾不散,奇渥温家如此着急婚事,难道是大单于在月氏前线不顺,又要征兵了吗?
阿茹娜的出嫁,让家里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但好在有着小孙子,哈斯纳图一家的日子随着离愁继续推进着。
没晴两天又是一场大雪,早起的琪琪格望了一眼儿子,刚推开毡房的门,就见雪地里站着一个满身寒霜的人,定睛一看不是自家男人还有谁。
琪琪格流着泪跳进了脱木兀惕怀里,脱木兀惕用冻木的手缓缓为妻子拭去泪水。
外面的响动惊起了乌恩格沁,望着弟弟脱木兀惕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
看见大哥归来,乌恩格沁高声的向毡房里喊道:“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哈斯纳图和德图娅闻声跑出来,脱木兀惕上前跪倒在父母面前,德图娅抱着儿子久久哽咽。
脱木兀惕的回来,冲淡了阿茹娜出嫁的离愁,望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德图娅心中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瞧着脱木兀惕带回来的黑甲长刀,满眼羡慕的乌恩格沁趁着脱木兀惕停嘴的功夫,关心的问道:“大哥,前些天奇渥温哈喇百夫长来,说大哥你当上百夫长了,这事是真的吗?”
脱木兀惕笑着点了点头,指着放在身旁的黑甲说道:“这黑甲就是单于庭分发给百夫长的礼物。我在前线侥幸找到了失联的狼骑,大单于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回家,大单于便给了恩典,让我可以跟着伤患一起回家探亲。
本来我会跟奇渥温格根大哥一起回来,后面金帐又让我顺路将信带去头曼城的单于庭,这才晚了两天。”
乌恩格沁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双眼里尽是对大哥见过世面的渴望。
瞧着逐渐成熟的儿子,哈斯纳图主动将阿茹娜出嫁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有赶上阿茹娜的婚礼,脱木兀惕心中所少有点失落,冲散了几分回家的喜悦,他从一盘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三块金饼子,递给了哈斯纳图,说道:“这是大单于给我的奖励,父亲找匠人打些首饰给阿茹娜吧,不能让她在奇渥温家难过,剩下的给家里填补吧。”
看着手里儿子的卖命钱,哈斯纳图一时间有些低落和不知所措。
倒是脱木兀惕看得开,劝慰了父母后,他才重新回到案上边吃边说道:“奇渥温家也算是阿茹娜的好归宿,毕竟咱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我在大漠里救了奇渥温格根,有这份恩情在,想来阿茹娜在那边过的应该会不错。
倒是乌恩的婚事,父亲也得抓紧了,今年大单于打疼了月氏人,明年在河西将会有一场大战,我送去单于庭的信,就是一份征兵令。
今年黄白两部狼骑在大漠里迷了路,损失了一万多人,兵员的缺口会很大,狼骑多出自单于庭下辖各部,到时候怕是父亲都要去帮忙运粮,更何况成丁的乌恩,他有可能会被分到战兵里面。
明年将会是难熬的一年,全匈奴的男人们都闲不了,跟我一起送信哨骑还有去左部草场的,大单于已经令左部再征乌桓、鲜卑等部之兵南下了。”
一听要打仗,乌恩格沁眉飞色舞的叫道:“我也要当狼骑了,我要跟大哥一样了。”
不等他没开心两秒就被德图娅一瞪,偃旗息了鼓,开战的消息让脱木兀惕归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作为老兵哈斯纳图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脸上的疤痕在剧烈的情绪下变得有些动容,他略微低沉的问道:“乌恩的婚事我明天去问问百夫长,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乌恩能跟着你去吗?”
脱木兀惕摇头,说道:“我会待到冬末,然后去九原押送一批粮食去北山前线。大单于实行了千户制,同部族之人很难在一起,我的百人队可能没有咱们部的任何一个人。”
有些失落的哈斯纳图又问道:“那你能为乌恩找到一副皮甲吗?旧甲也没问题的。”
望着父亲满满的担忧,脱木兀惕说道:“父亲给我的那副秦甲还能用,我已经习惯它了,单于庭新发的这副黑甲就给乌恩吧,总不能让他穿着皮衣就上战场了。”
听哥哥要将盔甲留给自己,乌恩格沁更开心了,他乐的像个孩子,但其实他就是个孩子。
之后的日子里,父子三人趁着牧闲,哈斯纳图将自己身为射雕手的技艺都传授给儿子,不停的训练下乌恩格沁终于有了几分狼骑的样子,而脱木兀惕则已经成为了家中的新射雕手,成功顶替了哈斯纳图在乌恩格沁心中偶像的位置。
一家人就这样安稳的过了半冬天。
第九十二章 压杂声定主攻,用降将破临营
翌日金帐,诸将齐聚,冒顿高坐主位,说道:“左骨都侯你来说安排。”
赵炎起身施礼,手持指挥棒走到巨大的悬挂地图前,说道:“诸位王爷、将军,根据金帐获得的消息来报,几天前月氏昭武王城已经下达了全国动员令,征招月氏所有的适龄男丁入伍,誓要与我匈奴展开一场惊天大战。
据察,月氏西部军团主帅为托勒托,其在去年我军夺下北山关时,便带领五万贵霜骑兵,在呼蚕水建造了大营,监视我军的一举一动,其若按昭武要求征兵,兵力将在十万骑上下。
月氏东部军团在月氏王塔宁诺阿的任命下,由羌谷水南北分建大营,分为北岸军团和南岸军团,主帅分别为凌格奇和剌失阿,两人都修建了高墙壁垒来抵挡我军,南北两军将在二十万上下。
大单于意先西后东,打垮贵霜后寻机进攻昭武。
车寻万夫长已经和左温禺鞮王督军,在羌谷水和呼蚕水的两水合流处建造了两水合流大营,并在弱水修建了沟通东西两岸的浮桥,以供大军通行。
我大军主力出关后,将沿着弱水朔流而上,在两水合流大营处通过浮桥,剑指向东。
大军将沿着羌谷水北岸朔流而上,目标直指凌格奇的月氏北岸军团,并吸引南岸剌失阿的月氏南岸军团,让其误认为我军要进攻他们修建的长墙壁垒,令其死守壁垒,将东部月氏的主力都按在他们自己修建的壁垒上。
我军东去,呼蚕水大营的托勒托必定会带兵东进,一旦将他调出了大营,其必定会突袭我两水合流大营,烧毁浮桥,断我后路,以求配合月氏东部兵团,东西夹击我军。
大单于意,狼骑主力将长途奔袭,配合两水合流大营的守军,攻灭托勒托。
在此期间,右部兵团可缓退,阻击凌格奇的月氏北岸军团出壁垒追击。
左部兵团沿着羌谷水北岸布防,防止剌失阿的月氏南岸军团出壁垒向北渡河,切断右部后路。”
话音刚落,前任左渐将王巴图达赖眉头紧锁的说道:“大单于,左骨都侯的计划不够周详,此时我们战马消瘦,狼骑虽勇,但恐怕也不能完成如此长距离的奔袭。
一旦两水合流大营等不到狼骑赶到,就丢了营地,我主力后路尽丧,恐有当年赵人被围长平之危。”
前任左温禺鞮王苏合接声说道:“大单于,巴图达赖老王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两水合流大营的秦军,没有守住联通弱水两岸的浮桥,就算狼骑真奔袭到了弱水,也只能望河兴叹。”
冒顿示意赵炎坐下,他亲自起身说道:“巴图达赖王叔的问题很好解答,本单于在去年秋就下令桑干在鞮汗山牧场,用牧草和粮食喂养了大批战马,耗费巨大,得战马五万余匹,配合我军现有的近四十万马匹,狼骑足矣完成长途奔袭的任务。
苏合王叔的问题也好解决,本单于就是让托勒托把两水合流大营的浮桥烧了,给他宽心,这样他才会放心的出营,夺我军后路。
待我大军出关,呼哲将在关前再起一座浮桥,用来供我军奔袭渡河之用。
另外苏合王叔,整个河西如今只有月氏和匈奴两家,两水合流大营里没有秦军,只有我匈奴健儿,这一点王叔应当谨记。”
见冒顿亲自出来背书,诸王自然不敢再起心思,如今什么内斗,都顶不过攻灭月氏这一件事情。
冒顿肃然的望着帐中诸王诸将,正声说道:“诸位,大匈奴西南疆域的五十年和平将在你我手中完成,各部谨听单于令而动,若有敢违令者,本单于定斩不饶。”
诸王诸将起身共喝道:“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在北山关整军备战,修建两水合流大营的车寻却碰见了麻烦事,束鲁谷带领的贵霜骑兵,不停的袭扰营地建设,借着地利优势,诺珉的骑兵被诱的团团转。
这不是左温禺鞮王部的骑兵不够优秀,而是束鲁谷凭借着对这一带的熟悉,分兵带着诺珉兜圈圈,自己则带人袭击建营的步卒。
为了防范贵霜骑兵的袭扰,车寻不得不抽调出更多的人来防备,这使得建造营地设施的人手少了,工期自然跟着受耽搁。
大帐内,本来有着长城建造经验的车寻,建营应该手到擒来,但他却盯着营地的建设图看了又看,随着工程的推进,等到修建浮桥时,肯定是贵霜骑兵袭击的高潮期,随着营地逐渐完善,车寻还要派兵去守,人手更加的不够了起来,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找到贵霜骑兵的宿营地端了它。
喊来近日有些急躁的诺珉,车寻还未开口,诺珉便先说道:“万夫长,我明日再组织兵力将西面拉网搜索一番,一定保证浮桥的搭建,这事重要,决不能让月氏人给搅了。”
车寻说道:“左温禺鞮王却是心急了,束鲁谷硬拼肯定不是左温禺鞮王部骑兵的对手,但他要跟你兜圈子,咱们初来乍到,地不熟,谁也寻不见他,所以我想找一个熟悉此地地形的人去治他。”
诺珉见车寻要换将,脸直接垮了下来,但心里知道车寻是大单于看重的人,自己没做好事,心理又有些理亏,只好坐在那一言不发。
车寻见此也知道诺珉在想着些什么,反正都要得罪人,不如直接点,他开口说道:“我想让合猎虎来做此事。”
诺珉惊道:“就是那个北山降将?不成,不成。”
车寻耐心的解释道:“合猎虎为月氏太子护涂何背了北山战败的锅,部族除名,家人尽皆被杀,小部出身的他对昭武是有着刻骨仇恨的。
加之其驻守北山多年,对这一带应当是沟壑皆清,由他出马应当能解此厄。”
诺珉心想道:“难道自己还不如个降将!”
征月氏来他本就少有机会表现,此时又如何能轻易的放弃此次机会。
心中有气的诺珉哼道:“本王是不信那个降将的,北山陷落仅仅过去一个冬天,若他还心怀故国,必定将我军进入贵霜的陷阱里,不成,不成。”
不见车寻听见降将二字脸黑,诺珉盯着车寻质问道:“万夫长不会是故意想放出合猎虎,想让浮桥逾期,坏了我大匈奴攻打月氏的大事吧。”
见诺珉居然怀疑起来自己的用心,车寻愤而起身,重声说道:“既然左温禺鞮王觉得车寻有意拖延,那就请左温禺鞮王去信北山关,让大单于罢了车寻的戍卫兵团主帅之职,否则车寻一日在此帅位,一日还是如此决定,左温禺鞮王请回吧。”
见车寻硬送客,诺珉愤而起身,死死的盯着车寻,气愤的说道:“既然车寻万夫长作为主帅执意如此,我诺珉执行就是!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合猎虎有任何疑心之举,本王定斩不饶,事后也会上报金帐,让大单于来惩治将军。
若是合猎虎真能解贵霜袭扰之厄,我诺珉亲自学廉颇,来大帐负荆磕头,向你赔罪。”
说完诺珉起身冲出大帐,从俘虏营中,将合猎虎提溜出来,又带着三千骑兵,出了大营西去。
被带出来的合猎虎也是一头懵,待诺珉将事情头尾威胁般的讲来,合猎虎心中迎来了莫名的暖意,本来家人身死,又背了北山的黑锅,心已经死了,不是要照顾当了俘虏的手底下兄弟,他可能在得知家人被昭武城处死的时候就自杀了。
匈奴人虽然接纳了他,也只是让他带着月氏俘虏做些杂事,但合猎虎自小热爱兵事,昔日拿刀握剑的手,现在整日与锤子木头相伴,简直心中郁郁。
今日听主帅车寻要用他,心中欣喜的合猎虎燃起了对昭武的复仇之望,打不过托勒托,束鲁谷他还是不惧的,跟诺珉要了些人手,又从俘虏中挑了几个昔日的兄弟,合猎虎带人窜进了西边的林子里。
直到三天后回来营地,合猎虎居然真找到了束鲁谷的临时宿营地,诺珉一听简直大喜过望,不过他还没被兴奋冲昏头脑,借口将合猎虎调开,询问了同行的匈奴哨骑,再次得到肯定的诺珉心中有了底,立刻点了四千骑兵,连夜出营,由合猎虎带着,奔袭束鲁谷的临时宿营地。
最近在匈奴营地每每得手的束鲁谷心气高了不少,知道匈奴人对这一带不熟悉,他准备等匈奴人修浮桥时,准备给匈奴人来个大惊喜,为此他还不惜派人前往呼蚕水大营,带回来不少火油。
就在束鲁谷准备将双靡部族大营内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还给匈奴人时,诺珉的火箭率先射到了他的营地内,也许是天意,月氏人对火油的保护欠缺经验,意外的被火箭引燃,霎时营中大火骤起。
诺珉也没想到有如此场景,立刻趁你病要你命,率领骑兵发起夜袭,在喊杀声的刺激下,束鲁谷心中居然勾起了在双靡部族大营中埋伏时的恐惧,他不仅没有组织人手反攻,反而是带兵连夜撤退。
这直接导致诺珉没啥损失的情况下,直接将束鲁谷的一半人留在了临时营地里,诺珉大胜返营。
束鲁谷失去了营内辎重,又不甘心的在双水汇流大营外徘徊两日,见匈奴人在合猎虎的指导下营地防御没空子钻,这次是真的奈何不了匈奴人了,他无奈的留下哨骑,带兵返回呼蚕水大营。
第九十三章 瘦马出关开决战,耐心诱饵互做赌
诺珉回营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侍卫将自己带血的盔甲卸下来,然后解衣赤背,命人找来荆条背上。
荆刺扎身,诺珉背上流下鲜红的血流,随身亲卫不忍见此,说道:“今天大王得胜归来,何必如此?就算是不去,料那秦将也不敢拿大王如何。”
诺珉瞪了一眼出声的亲卫,喝道:“此事错在我先不服将令,若是此刻在驼城,我早被大单于斩了,如今万夫长救我,尔你等却想害我,来人将他带下去,先抽十鞭子,再派到死士营里戴罪立功。”
诺珉在营中搞出肉袒负荆如此大的阵势,主帐里的车寻怎能不知,连忙出帐迎了上去,最后两人借此化解恩怨。
合猎虎也跟着诺珉前来谢恩,车寻勉力了几句,让他安心当差,之后一起吃了饭,算是解开了结。
待送走了他们,车寻才转身进帐,身旁亲卫收拾着两人的残局,拿着手里带血的荆条,忍不住说道:“将军何必原谅那匈奴蛮将,将军一颗公心,本就无错,他却非得搞一出戏来,让众人瞧。”
车寻闻言脸色肃然,呵斥道:“你个小小什长怎可背后议论高官。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难处,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如今你我皆在匈奴人的屋檐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诺珉非是怕我,而是惧我的官位。
冒顿接任匈奴单于以来,对违抗将命的人从不手软,尤其是如今处在对月氏作战的关键时刻,双水合流大营紧扼战局走势,诺珉只是明处的,暗处呢?别说他个左温禺鞮王,就是右贤王、左谷蠡王这样的匈奴顶层,冒顿也不会姑息。
诺珉是聪明人,他不想当冒顿手里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罢了。”
亲卫尤是不信,嘴硬道:“将军与大单于起于微末,相认识多年,军中当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车寻唏嘘道:“先单于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亲卫一楞,车寻转脸骂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让匠工营准备吧,明日便动手搭建弱水浮桥。”
“诺。”
没了束鲁谷带兵骚扰,浮桥的搭建很快便成功了,诺珉亲自带人守在浮桥旁充作警戒护卫。
车寻派人急报北山关,浮桥就位。
随着浮桥完工,整个河西走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一个地方,北山关。
得知浮桥已成,冒顿立刻召开动员大会,阿古达木带领青部狼骑为先锋,率先开出了北山关。
在关墙上,戎装的冒顿握剑而立,望着连绵的骑兵队伍向南挺进,慢慢目光远去,望向呼蚕水方向,他低声问道:“托勒托,半饱勇士瘦马出关,敢战否?”
月氏呼蚕水大营,哨骑飞奔进大帐,报道:“首领,匈奴大军正在陆续开出北山关,先头部队是一万尽骑青马的骑兵,他们率先出关,直奔弱水浮桥而去。”
托勒托挥手让哨骑再探再报。
领了罚的束鲁谷想戴罪立功,抢先说道:“托勒托首领,匈奴人尽骑青马,这是冒顿单于庭主力之一的青部狼骑。”
一旁的康罗尔斯则猜测道:“匈奴人直奔弱水浮桥,这是要向昭武城去的意思,首领,咱们要传信冥泽老营集结部族吗?”
托勒托眉头不展,说道:“冒顿如今手里有十几万骑兵,若是他诓我们出营野战,我军兵精但少,恐怕难有胜算,呼蚕水大营是我贵霜抵挡匈奴的第一线,不好轻易出去。
传令给冥泽老营的塔塔,令其征招部族于冥泽老营待命,且先看着吧。”
昭武城,塔宁诺阿一听匈奴出兵,同样陷入了等待,冒顿你究竟选了何方?
北山关前,连绵的骑兵队伍源源不断,而冒顿则带领屠耆亲卫来到了两水合流大营指挥全局。
阿古达木得令带领青部狼骑,由西向东跨过弱水,目标直至月氏王城昭武。
呼蚕水大营,哨骑飞奔而来,报道:“首领,匈奴前锋跨过浮桥,往昭武城去了,匈奴人的金色狼旗出现在两水合流大营。”
束鲁谷说道:“金色狼旗在那,冒顿就在那,看来匈奴人是准备直攻昭武,令我月氏心脏骤停。”
托勒托沉思,盯着地图上的双水合流大营,随后望向乎何牙问道:“老兄怎么看?”
乎何牙略显犹疑的说道:“如今虽然马瘦,但骑兵终究是骑兵,冒顿的前锋刚过浮桥,他们都是骑兵,调头回来用不了多久,一动不如一静。
匈奴大营和弱水就在那里,跑不了,大营是冒顿专门留下看住浮桥和我们的,不妨一等。”
托勒托颔首,转头望向东方,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束鲁谷传令下去,让各部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不可因匈奴人东去而懈怠。”
束鲁谷应诺而出。
昭武城,塔宁诺阿见匈奴大军兵锋直指昭武,命令道:“令剌失阿经过羌谷水两岸的浮桥分三万骑给北岸。
让凌格奇准备迎接匈奴人的挑战,守住北岸壁垒,八万月氏健儿足矣顶住冒顿的狼崽子们了。
告诉剌失阿,将南岸的兵卒全部动员起来警戒,防止匈奴人攻凌格奇不下,南渡羌谷水威胁昭武的安全。
待壁垒疲了匈奴人,本王要带领他们北渡羌谷水,与冒顿决战。”
随着塔宁诺阿的命令,羌谷水两侧的月氏军队,依托修建的壁垒组织防御,坐等匈奴人送上门来。
呼蚕水大营,贵霜的哨骑不断,战马来回跑断了腿。
“匈奴右贤王部渡过弱水浮桥。”
“匈奴右谷蠡王部渡过弱水浮桥。”
“匈奴单于庭部渡过弱水浮桥。”
......
播报员般的哨骑,将匈奴主力渡河的时事消息传回大营,直至匈奴主力全部渡河东去。
伏在地图上的托勒托,头也不抬的问道:“冒顿留了谁守两水合流大营?”
哨骑报道:“两水合流大营内帅旗不变,依旧是匈奴的万夫长车寻和左温禺鞮王诺珉。”
托勒托正色说道:“一个降将,一个年轻人,倒是不难对付。冒顿留这两个人守后路,真是骄兵,将我贵霜视为无物。
康罗尔斯你带五千骑,先去沿途布防,探查匈奴两水合流大营周边的敌情,尤其是弱水浮桥的守卫情况。”
见康罗尔斯转身出帐,乎何牙疑惑道:“托勒托,你是觉得还不放心?”
托勒托点了点头,解释道:“不管冒顿想怎么打,只要我军能烧毁浮桥,就能断了匈奴大军返回北山关的退路。
剌失阿和凌格奇是知兵的,届时弱水堵住西面,凌格奇堵住东面,北山帮我们堵住冒顿,南边还有羌谷水和剌失阿的王庭主力,山河皆兵,匈奴大军是自己钻进了笼子里。”
明白过来,乎何牙眉飞色舞的说道:“那就更不能烧了浮桥,咱们抢下浮桥,还能守着浮桥等冒顿那个狼崽子前来送死。”
托勒托却摇了摇头,满脸肃然的叹道:“还是烧了的好,安心些,我军要用,大不了花点时间再建,不能给匈奴人任何机会。”
随着匈奴主力全部跨过浮桥,两水合流大营内安静了许多,像极了每场风暴前的宁静。
冒顿在行军帐内同样不轻松,看着地图随口问道:“沿途的换马点都准备好了吗?北山关前的浮桥呢?”
闾丘黄快速报道:“桑干已经带人在沿途陆续设立了十数个换马点,后面陆续还在增加。
呼哲按大单于的方法,将浮桥提前分段修好,待用时一天就能搭建完毕。”
冒顿在地图上指着羌谷水北岸,又问道:“左右军团的预订防御地点都挑好了?”
闾丘黄继续说道:“右贤王和左谷蠡王已经看好了地,只要狼骑回兵,两部很快能退回来进行防御。”
诸事顺遂,冒顿抬头望向西南方,幽幽的羌谷水在侧,但他的目标却不在此,他喃喃道:“现在就得等托勒托了。”
匈奴主力渡过弱水浮桥东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呼蚕水大营内的托勒托依旧毫无动静。
再过一天,替换阿古达木为前锋的右贤王部,就得和月氏的北岸军团碰面了,右部的哨骑已经能在马背上,远眺见凌格奇修建的长墙壁垒了。
行军帐内狼骑的各部将官尽皆在坐,但此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大单于这几日显得越来越焦躁,远不如以前和蔼。
冒顿手握着黄金狼杖在地图前踱步,掌心却全是汗,肩上压着十几万匈奴人的身死,托勒托到底是迟缓,还是老谋深算,是看穿了自己声东击西的计策,还是再等自己先攻打月氏的北岸壁垒。
时间的流逝让冒顿越来越怀疑,是否狼骑斥候没有将月氏东西两向的联系完全切断,托勒托真的是在等自己先攻打北岸壁垒,如果是那样,保不齐得舍弃些人手了,毕竟开战容易,想控制战局走向就很难了。
顿了顿,冒顿黑脸喝道:“令哨骑保持跟双水合流大营的沟通顺畅,告诉乌乌纳钦,本单于要托勒托的时事情况。”
望着侍卫匆匆转身离去,赵炎出声问道:“大单于,要是托勒托不上当,我军是否要先攻击月氏的北岸壁垒。”
柯世列也出声道:“臣也附议左骨都侯的意思,左右两个军团已经有意放缓了脚步,再慢月氏人可能会瞧出端倪。”
冒顿起身踱步在帐内,黄金狼杖在北岸壁垒和双水合流大营两地划过,最后黄金狼杖在北岸壁垒上咚咚两声。
斟酌后他命令道:“再等一天,告诉都也该,先扎好营盘,再让右部准备好人手攻坚,明天待令向北岸壁垒发动攻击。告诉阿尔斯楞,时刻盯着羌谷水南岸的剌失阿。”
侍卫再次出帐传令,冒顿望着帐中的狼骑诸将,这些自己统治匈奴的基石,有他们在自己又有何惧呢?
冒顿开解诸人道:“你们也不必紧张,若是托勒托不出兵,无非就是换一种打法,都回去好好休息,将养精神,准备大战吧。”
阿古达木。赛罕等人欲言又止,纷纷得命出帐。
第九十四章 猛虎出营烧浮桥,千里跃进出奇兵
呼蚕水大营,托勒托带着众人也在大帐中等待,傍晚康罗尔斯带百余骑兵返回,一进帐托勒托就亲自迎了上去,急问道:“匈奴人的情况如何?”
康罗尔斯连忙回道:“首领,已经探明匈奴人在两水合流大营的兵力三万左右,弱水浮桥西岸留了五千骑兵驻守,我还派斥候趁夜顺着弱水一直探到北山关前,确定匈奴人在弱水只修了这一座浮桥。
北山关上的守将是冒顿的小舅子呼哲与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他们只有两万人,这点兵力守住北山关都勉强,想要来支援两水合流大营,除非他们不要北山关了。”
托勒托拊掌笑道:“天佑月氏,匈奴已骄。”
束鲁谷直接跪倒在托勒托面前,带着哭腔说道:“首领,让我打头阵吧,给束鲁谷万余铁骑,这次我夺不下来弱水浮桥,就自裁在阵前,以谢月氏。”
乎何牙也说道:“托勒托兄弟,冒顿的主力骑兵都走了三天了,想回头也得花些功夫,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托勒托反身盯着地图许久,最后抽出腰间短刃,插在地图上的两水合流大营,转身命令道:“束鲁谷,本首领给你两万骑,明日拂晓突袭弱水浮桥上的匈奴驻兵,夺得浮桥后,直接烧毁。
乎何牙首领带本部堵住两水合流大营出来救援浮桥的援军,给束鲁谷争取更多的时间。
康罗尔斯你带五千骑兵,向北截断两水合流大营与北山关的联系,若是北山出兵,缠住他。
我带剩余人包围两水合流大营。明日拂晓全军发起进攻,突袭匈奴人。”
“遵令。”
望着诸将回营准备,托勒托并没有想象中的迎来轻松,冒顿带领匈奴主力东去,将自己陷入险地,打了这么多年仗,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钻进了死路,但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真是被胜利迷失了眼睛?
没想通的托勒托望见进帐添灯的侍卫,令其喊来侍卫长纳氏干,随后亲自写了一封信,吩咐道:“纳氏干你跟着我多年了,早该跟康罗尔斯他们成将军了,但至今你还是个侍卫长,只为你是我的心腹,这次我要交给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带着我的这封信,连夜赶往冥泽老营,亲手交给塔塔,告诉其不需要带兵前来助我,若是真有事,他来也无碍大局,他的作用是留在冥泽。
若是我在前线战败,再打开此信吧。”
“首领...”
托勒托眼神一凛,纳氏干立刻偃旗息鼓,他太了解跟随多年的自家首领了,不敢忤逆决定的他连夜纵马奔向了冥泽老营。
春日的拂晓还带着一丝清冷,树木和青草都带着露水,而两万贵霜骑兵已经陆续进入指定位置,赶了半夜路的月氏骑兵虽然被露水将衣物打了个半湿,但全部跑热了战马,随时可以投入作战。
束鲁谷这次同样做足了功课,他在等提前派出去探查的哨骑。
不多时哨骑策马而来,报道:“将军,匈奴在弱水浮桥的驻军并没有发现我们,四周也静如星空,没有伏兵。”
闻言束鲁谷抽出战刀,喝道:“贵霜的勇士们,跟着本将军冲垮匈奴人的营帐,杀光他们所有人,为死去的月氏兄弟报仇!跟我冲!”
在束鲁谷的带领下,潮水般的月氏骑兵冲向驻守地,宛如猛虎下山般纵马冲击匈奴人的营地。
左温禺鞮王部的暗哨提前发现了月氏骑兵,一时间营地内号声大作,经过严格训练的左温禺鞮王部士卒纷纷出帐,快速进位,依托营地开始就地防御。
各部夫长们组织弓箭手迅速拉弓射出箭雨,将冲在最前面的月氏骑兵射的人仰马翻。
但冲起来的骑兵可不是这三两箭能射住势头的,顾此失彼下月氏骑兵冲入营中,束鲁谷组织弓箭手反击压制营内。
在月氏人的第一只箭射进营地时,位于弱水东岸的乌乌纳钦亲自将哨骑送上马,目送骑兵打马将贵霜出营的消息加急送往前线。
之后乌乌纳钦将对岸的战况实时上报给金帐,路上的哨骑连绵不绝。
束鲁谷前几战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他成了贵霜部的笑话,此次担当突袭大任,他简直使出了毕生所学,指挥骑兵与诺珉反复争夺营墙,甚至不惜亲自下场带头冲锋,士气如虹的月氏骑兵一个时辰内就冲进大营三次,按这个势头继续打下去,诺珉根本守不到中午。
眼见营墙防线岌岌可危,心一狠的诺珉决定趁着自家部族还有余力准备提前撤回双水合流大营。
他扔了一把火在营地里,带兵上马向不远处的双水合流大营方向突围,直接弃守了弱水浮桥的驻兵营地。
眼见诺珉带兵逃窜,攻下营地的束鲁谷大喜,将带血的腰刀在地上的尸体上擦了擦,收回刀鞘。
指着营中燃烧的帐篷,束鲁谷大声的笑道:“这帮匈奴崽子也不经打,来人向托勒托首领报捷,我军已经抢占了匈奴的弱水浮桥,现准备烧毁。
再派人给乎何牙首领报信,让他配合我部围剿匈奴败兵。
其余人马向各自的夫长聚集,派个百人队上桥浇油。”
随着束鲁谷的命令,哨骑打马飞奔而出,猛虎般的勇士接连归队,百余拎着羊皮水袋的贵霜士卒,沿着弱水浮桥拔开塞子,将火油咕咚咕咚的倒在木质浮桥上。
倒油的士卒刚下桥,束鲁谷迫不及待的亲手弯弓,用火箭点燃了浮桥,望着滚滚烈焰将浮桥吞噬,仅仅几息时间,不堪重负的桥面就被桥下的弱水水流冲垮。
望着顺水而去的残桥,束鲁谷心中畅快万分,这才是贵霜铁骑正常的节奏,那残桥就是自己送给下游北山关的礼物,他勒转马头,高喝道:“勇士们,让我们去取匈奴左温禺鞮王的脑袋吧。”
说着束鲁谷带领大军追杀诺珉而去,望着贵霜大军烧毁自家浮桥,乌乌纳钦跳上战马,沿着弱水东岸向北,往北山关方向而去,他的下一个任务,便是配合呼哲重建浮桥。
弱水浮桥营地燃起的大火,两水合流大营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但车寻却无暇他顾,托勒托带兵猛攻大营,牵制着营中兵力,不让他分兵去救。
好在诺珉自己机灵,提前撤出了营地,不过他被身后的束鲁谷和半路堵截的乎何牙带兵围在了两水合流大营外。
这一机灵给了车寻救他的机会,在营墙上车寻组织人手正面抵御托勒托,他喊来合猎虎吩咐道:“诺珉从弱水浮桥撤下来了,你带一千骑兵去迎他,本将会趁机让墙上的弓箭手齐射,压制月氏骑兵。”
合猎虎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骑兵冲出了营寨,双靡部仅存的部族骑兵本就对匈奴人有心理阴影,再加上车寻在寨墙上的箭雨压力,很快便力不从心。
在战场上厮杀的诺珉望见合猎虎的军旗,又见双靡骑兵势弱,带着骑兵左突右砍拼命的向其靠拢,两人抓住机会猛冲双靡骑兵,很快便攻破包围,合兵返回。
眼见诺珉就要逃进大营,不甘心的束鲁谷还想再追,纵马没跑几步便被寨墙上的箭雨射了回来。
束鲁谷忌惮的望着不远处插在地上的巨大箭羽,这根本不是人能射出来的东西。
勒住战马,战刀滴血的束鲁谷压下了心中畏惧,狠狠向着两水合流大营啐了口吐沫,没能抓住诺珉,他翻身将怒火撒在了没能进营的散兵游勇上。
诺珉回了营地,跳下马,咬着箭杆,让侍卫接连拔了背上的三支箭,不是甲够厚,这三支箭也得要命。
他回头一望,两场恶战下来,手下的五千骑只余下了两千余,心痛的要死。
车寻知道救回了诺珉,但却没工夫管他,因为贵霜各部已经合兵,对大营的攻势不会像上午般轻松了。
冒顿钓鱼的计策是奏效了,但最终还得双水合流大营这只鱼饵,顶住贵霜的兵锋。
乌乌纳钦在弱水浮桥派出的哨骑不惜马力,催马狂奔,一路跑毙了数匹健马,才在中午将消息送到前线大帐。
冒顿得见消息,兴奋的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他重赏了哨骑,喝道:“擂鼓聚将!”
大帐前,聚将鼓发出了连绵急促的鼓声,狼骑诸将纷纷火速赶往大帐,一到帐前,跳下马,扔了马鞭便飞步进帐。
大帐内冒顿高坐主位,帐下阿古达木、赛罕、松图格日乐、鸿都八失喇、也和多拉迅速赶来,其余千夫长等依官职大小尽皆立于左右,霎时中军大帐中充满了肃杀气。
聚将鼓声稍歇,冒顿环顾众将,说道:“贵霜主力已经被钓出呼蚕水大营,赶上他!吃掉他!将贵霜主力在河西战场上抹去!”
众将低头俯首喝道:“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命令道:“阿古达木带青部狼骑为先锋先行,赛罕带白部狼骑次之,松图格日乐带黄部狼骑再次,鸿都八失喇、也和多拉带领黑部狼骑最后,本单于和帖木尔会带领屠耆军紧随而来。各部战兵即刻上马出发,大营一个时辰后拔营。”
众将低头俯首喝道:“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冒顿满脸凝重的起身说道:“各位,托勒托比本单于预期的晚了整整一天,路上一定要将时间抢回来!”
众将颔首,纷纷出帐,一时间战马嘶鸣,诸部皆动。
第九十章 人心悲难阻天命来,先落子河西掀决战
第二天,胡笙在头曼城以臣礼的最高规格主持丧事,因为西征的缘故,各部前来奔丧的几乎都是主家的正妻和幼子。
左贤王稽粥懵懂的跟在母亲身后,由乌芸照顾着替父守灵,养在胡笙帐下的猎骄靡也参与其中。
第一个赶来奔丧的是哈斯兰,她满身泥垢的冲到了呼楞尔乐身旁嚎啕大哭,在阿琪格死后她几乎是被呼楞尔乐一手带大的,爷孙感情甚笃。
如果不是因为冒顿封给赵炎的草场在东胡王庭旧地,草场肥美不假但距离阴山太远,哈斯兰一得到消息便纵马南下,几天的不眠不休终于将她的身体摧垮,在丧帐中哭晕了过去。
胡笙连忙让人将她扶到自己的帐中去,望着躺在榻上的阿兰双眼通红,面色憔悴。
胡笙爱怜的抚摸了她的脸颊,说道:“可是苦了这个孩子,刚生过儿子,就惊闻最疼爱她的爷爷故去,又着急跑了几天的路,身体怎么能受的住。”
惜月点头,说道:“阿兰需要静养,胡笙姐姐也要注意身子,这几天你太操劳了。”
胡笙点点头,带着惜月走出了帐。
丧礼还在继续,惜月带着罗姑比侍奉在胡笙身旁,同时也见识了自家单于的力量。
朝鲁、阿古达木、赛罕等狼骑诸将的嫡子正妻在陪,诸臣家眷送来贺礼,呼楞尔乐可谓极尽哀荣。
相较于单于庭的隆重,左右两部的反应中规中矩,除了因驼城崛起的诸王使者齐至,右部呼延部、唐努部都送来了重礼,左部老王阿矢斯力派出了侍卫长巴根亲自走一遭...
挛鞮氏作为王族更是派出了一位先王子前来祭奠,这位名叫产的少年郎,他是冒顿同父异母的弟弟,漠北金帐之变时因为年幼,侥幸活了下来。
单于庭大办丧事,身着白衣的庆格尔泰却早已经连夜上马,奔向北山关前线报丧。
北山的金帐里,冒顿正在处理着日常事物,不一会闾丘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急道:“大单于,庆格尔泰来了。”
放下手中的活计,冒顿笑道:“这小子,我不是让他去找松图格日乐的黄部狼骑报道吗?他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还未等闾丘黄再做进一步的解释,庆格尔泰便哭着跑了进来,大呼道:“大单于,呼楞尔乐爷爷魂归长生天去了。”
冒顿猛地站起身,满脸懵的问道:“你说什么?”
庆格尔泰哭着解释道:“年前呼楞尔乐爷爷喂马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冬日里养在帐里不见好,大阏氏请来九原的医师也没能治好,三天前的夜里,呼楞尔乐爷爷烧了半夜,清晨便去了。”
闻言冒顿怒不可遏,他踹翻面前的矮案,喝道:“呼延胡笙!我将单于庭交给她,她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庆格尔泰被暴怒的冒顿吓傻了,慌张的哭着解释道:“不是大阏氏让呼楞尔乐爷爷去的,是爷爷觉得自己只能为单于做这么多了,这才,才去马厩的。”
冒顿痛苦的闭上双眼,喝道:“你们统统滚出去!”
待闾丘黄带着庆格尔泰离开,冒顿的双腿像被抽去了支撑骨骼,无力的瘫坐在软垫上,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与呼大爷在一起的回忆纷至沓来,呼大爷的满脸菊花笑,呼唤大王子的声音犹在耳边,昨天好像并不遥远。
整整十一年的陪伴,终究在此刻他又孤身徜徉在黑暗之中了。
在帐中将自己关了半天,知道不能轻易倒下的冒顿,终于暂时收拾好了心情。
他将帐外的闾丘黄唤了进来,吩咐道:“传令给单于庭将呼楞尔乐葬在阴山上,让他能永远看见单于庭。告诉胡笙我不怨她,让她好生处理丧事吧。”
闾丘黄颔首应诺。
原本巡视北山关的帖木尔得知呼楞尔乐去世的消息,连夜打马返回了大营。
冲进金帐,帖木尔双眼通红的问道:“大单于,呼楞尔乐大叔,他,他真的没了吗?”
冒顿再次难抑泪水,也许这世间又少了一份牵挂。
再硬的甲胄也难撑住此时悲伤难抑的帖木尔,他倒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许久,收起泪水的冒顿,知道自己两人此时身难回单于庭,他带着帖木尔和庆格尔泰在弱水河畔点火东望,跪倒在地一天一夜,为老人祈福,也为他的最后一程送行。
事后心情低落的冒顿,不得不重新捡起日常的繁忙,相较于匈奴境内其余地方人少后的萧瑟,弱水下游的各大营地间却充满了热闹。
陶格斯、苏合、哈斯额尔敦、巴图达赖、巴雅尔这些老王全部在冒顿的征召之列,借此来弥补兵力暴涨下,军事指挥人员的不足。
随着各个部族将兵员派到弱水,此次冒顿没有时间去整训他们了,为了满足指挥需要和考虑到众多匈奴人的实际接受情况,冒顿不得不重新用左右部来再次规划军队。
左部兵团,以阿尔斯楞为主帅,老王陶格斯副之,左谷蠡王部、左渐将王部、左日逐王部,三部匈奴为骨,再加上鲜卑、乌桓等东北部族骑兵,合计三万骑。
右部兵团,以都也该为主帅,德努阿副之,右贤王部、右谷蠡王部、右渐将王部,三部匈奴为主,再加上丁零、坚昆诸部骑兵,合计四万骑。
单于庭兵团,冒顿亲领,屠耆军、黑、白、黄、青四部狼骑,合计五万骑。
戍卫兵团,以车寻为主帅,呼哲辅之,车寻本部步卒为主加上左温禺鞮王部、右温禺鞮王部,两部匈奴充做骑兵,另外还有两万月氏俘虏军,合计五万。
月氏俘虏军的主帅是合猎虎,塔宁诺阿让他背了北山战败的锅,处死了他全家,悲愤无奈的合猎虎只好投降匈奴。
冒顿给了他机会,在诸多俘虏中,挑选出被昭武王庭抛弃的小部贵族和穷苦牧民组成了俘虏军。
待弱水下游诸部齐聚,冒顿将金帐迁到北山关内,预备就近出关。
北山关墙月氏人修的还不错,但南面的关内基本上也是扎帐篷供应居住,如今匈奴人接管,也只是将月氏人南面的营帐拆了,腾出来,用一个冬天的时间重新布置防御,居住地换成了北面。
拿着哨骑最新的探报,赵炎急匆匆的走进了金帐,说道:“大单于,哨骑探报,跟咱们冬天刺探到的情报无大差别。
在西边呼蚕水上游,月氏人建立了大营,集结了五六万部族骑兵,主帅是贵霜首领托勒托。
在东边羌谷水上游,月氏人建立了两大营地,北岸是休密部首领凌格奇的三四万部族骑兵。
月氏王塔宁诺阿重新启用了老将剌失阿,令其带领南岸的王庭骑兵,目前其兵力数目不详,剌失阿沿着羌谷水南岸到祁连山修建了南北走向的长墙壁垒。”
走到地图前端详一会,冒顿说道:“月氏人目前全部采取守势,如此看来昭武是想将决战放到牧忙之后,不能顺老王塔宁诺阿的意。
既然月氏人还没有集结起来重兵,我们就逼着他们集结部族,春季作战伤人伤己,但谁富谁吃的亏就多,谁人多谁就更混乱,如此就看我们谁能顶到最后了。
命令车寻将北山关的防卫交给呼哲和柯尔克穆图,让他和诺珉带着三万戍卫军团出关,沿着弱水逆流而上,向呼蚕水和羌谷水合流处,择机建立行军大营,搭建过河浮桥。”
赵炎颔首道:“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春雨淅沥沥的下着,扛着大包小包的军卒冒雨前行,泥土路上陷入泥坑中的牛车不少。
几个下身裹满泥浆的秦人汉子正吆喝着合力推车,车前有个匈奴大汉在拽着牛拼命向前,壮牛四蹄蹬地,嘴中发出低哞,牛与人一起与车角力。
打马路过的诺珉见此跳下马,跟侍卫一起上前搭了把手,才最终将车推出了泥坑。
诺珉翻开雨布一瞧,车上装的多是建造营地的各种工具,难怪沉重异常。
重新上马的诺珉赶到中军帐,只有顶上一块雨布的中军帐也是四处漏风,哨骑正将探知的消息源源不断的送来,车寻正伏在地图上做着标注。
诺珉撂了马,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进帐说道:“万夫长,我刚从后军回来,我军带着如此多的建营辎重,行动过于缓慢,一旦月氏骑兵突来,恐怕会损失惨重。”
抬起头的车寻解释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咱们赶上了春雨,好在如今正是牧忙时节,月氏人集结队伍尚需时间,轻易不会出现大股骑兵。
大单于的主力骑兵不动,月氏的东西主力同样不敢轻动,我已沿途多派斥候,我军当无被合围之危。
若月氏只是千余人马袭来,你手里的左温禺鞮王部骑兵正好有了对手。”
诺珉笑道:“这是自然,我部铁骑静待月氏人久矣,就等他们送上门来。”
车寻说道:“我军步卒为主,反应上肯定不如骑兵快,左温禺鞮王还是坐镇外围机动骑兵,向前继续开路,防备敌袭为上吧。”
诺珉说道:“也好。”
诺珉打马离开,车寻让侍卫收拾大帐,也准备向前迁营。
第八十九章 年尾锁定来年事,春日尽皆离别曲
整理了思绪,冒顿说道:“诸位都意再固守,保存部族,消耗月氏,放在平日里自然是良策。
但随着草原遵单于令集结,各部陆续将部族骑兵派来北山前线,届时我们将有十五万骑,乃至更多人马。
这些人马一天的人吃马嚼就是个天文数字,本单于也可以告诉诸位,咱们匈奴的家底,负担不起如此大规模的持续性消耗。
后方我们最倚重的九原存粮基本上今春就会告罄,左右两部草场上的牛羊数量,各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到时候就算咱们守的住北山关,大军无粮可食也会出乱子,此乃粮逼我战。
再说,我军接连在运动战中获胜,士卒心气正高,此时采取守势,有自缚手脚之嫌。
所以诸位,我们要从打小仗的心态,转变为打大仗的心态,月氏此次将发动全国人力。
西部贵霜全部出丁估摸在十五万左右,单其一部男丁都顶住半国之丁。
东部月氏王庭也在二十万丁左右,东西两部月氏将有三四十万男丁投入此战,而我们非胜不可。”
冒顿话音刚落,众人屏气凝神的听过后,纷纷陷入沉思。
德努阿面色严肃的问道:“大单于,既然月氏人要拼命,硬碰硬多划不来,就像两头发情的公牛角力,硬碰下来断角瘸腿,就算胜也是残废,只会白白便宜了别人。
既然咱们今年缺人缺粮,不妨先散了部族,待北山关拖垮了月氏人,咱们做好准备,备好粮草,再集结重兵,攻打月氏如何?”
见为右部出声的德努阿依旧谨慎心怯,冒顿摇头说道:“此时要是放弃,月氏本就以仇寇视我,一旦其主力西迁逃窜,我匈奴西南疆域再无安宁可言,右部难道要时时防贼不成。
前日胡笙来信,汉国已出兵燕赵,辽西到云中以南皆为汉土,我匈奴南境在中原有望再迎来第二个强秦,若不是南国尚有项楚牵制,吸引汉军大部分主力,我阴山南北将无宁日。
我匈奴若是不趁着中原大战焦灼之机攻灭月氏,届时汉与月氏两强,皆数倍人口与我,两国东西攻我王庭,到时候诸位又拿何去抵挡呢?
所以诸位当摒弃退让之心,如今河西战场上我匈奴已经占据主动,此战将以我匈奴尽占河西走廊为终,以打垮月氏主力为终,以将稳固我匈奴西南五十年和平为终。”
冒顿的话铿锵有力,诸人也知此时匈奴要死中求活,皆跪伏应诺死战月氏。
见众人凝心,冒顿才开解道:“诸位当回本部后严厉训练士卒,勿使其一人懈怠,明年战时当有用武之地。
月氏倍兵于我,但连败胆寒,无非靠人多鼓气,蚍蜉再多,也难撼我匈奴大树。”
“臣等谨遵大单于令。”
接到军令的乌乌纳钦带领抗寒骑士们,借着河水封冻能过马的优势,扰乱了月氏东三部向贵霜营地迁徙部族,拖慢了三部留后路的进程。
他们在雪原上神出鬼没的偷袭月氏迁营部族,抢夺财物,简直跟马匪没什么两样。
月氏的反应同样不慢,凌格奇率先联络托勒托,东西月氏同时派出斥候哨骑拉网绞杀乌乌纳钦,在雪原寒风中双方展开了斥候之间的凶猛搏杀。
有着保家卫部心态的月氏部落骑兵坚韧异常,常常卧雪尝冰,在雪窝子中忍饥耐寒,只为伏击一波来去如风的匈奴马匪,顽强的维护着这条仅存的东西通道。
乌乌纳钦多次被月氏骑兵围住,好歹凭借着血勇和急智杀开一条出路,算是捡回了命,双方互相埋伏、设陷阱都是家常便饭。
长时间的紧绷作战下,乌乌纳钦默认了对手下的不严管控,毕竟还指着这些部族骑兵关键时刻拼命,所以军纪什么的根本谈不上,抢劫与袭扰的任务循环往复,就算队伍里的人全死了也无伤大雅,毕竟他手下也没几个匈奴人。
匈奴人借着其余部族消耗月氏人,月氏人又必须护卫这条东西通道,双发都有着不可更改的既定目的,遭殃的只能是底下人了,鲜血染红了雪地,厮杀却好似没有边际,双方斥候的血腥战斗持续了整个冬天。
随着弱水河面轰隆一声,冻了一冬的冰面陆续坍塌,雪消后的土地上充满了泥泞与生机。
春天的到来对哈斯纳图一家来说却并没有喜色,前些天阿茹娜带着奇渥温格根回门,带来了两个消息。
小两口努力一个冬天终于有了结果,阿茹娜怀孕了,另一个则是养好伤的奇渥温格根接到白部狼骑征召,将跟脱木兀惕一起前往河西战场作战。
德图娅好容易见了大儿子几面,如今又要分离,琪琪格更是从冬末眼睛就一直没消过肿,望着帐里的脱木兀惕在毯子上逗弄着儿子一起玩耍,心更是像被刀扎般疼痛。
德图娅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又按军中规矩规整的准备好远行的行囊,泪水不住的留了下来。
出发的清晨,脱木兀惕像自己第一次出征时一样,跪别了父母,拥抱了兄弟,吻别了妻子,举高了儿子,随后毫不犹豫的跃上战马,离开了家族营地,与奇渥温格根结伴前往九原。
命运似乎不在这个牧忙季节垂帘一家人,隔了没几天,奇渥温哈喇派人带来口信,小儿子乌恩格沁被黄部狼骑征召,需要即刻前往阴山北的头曼城报道,而哈斯纳图则需要去九原充当脚夫运力。
在单于庭的诏命下,疾驰的哨骑在刚融雪的时节忙碌异常,无数像哈斯纳图一家一样的匈奴家庭,出动全部丁口,离别亲人,去参加一场不知胜负的战争。
脱木兀惕与奇渥温格根结伴北行,待渡过大河浮桥,脱木兀惕奔向九原城交接手下的百人队,以及在粮仓点齐押运的粮秣后,匆匆启程向西。
奇渥温格根则继续打马向北,翻过阴山,去头曼城西北五十里外的白部狼骑行营报道。
晚了仅仅几天的哈斯纳图和乌恩格沁一起收拾了行囊,本来哈斯纳图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但为了照顾跳脱的小儿子,和德图娅商量后的哈斯纳图还是决定顺路送乌恩格沁去九原。
父子俩在德图娅的泪光中打马向北,一路上出门的乌恩格沁纵马狂欢,他终于有机会离开家乡,去更大的草原上骑马驰骋了。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哈斯纳图担忧的眼神目送下,乌恩格沁跟着同样被征招的骑兵一起结伴北上。
乌恩格沁顺利的来到了黄部狼骑大营,被分配到了十夫长巴勒巴帐下。
见手下的老兵油子想去逗弄新人,巴勒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警告道:“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连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这小子带着黑甲,那是单于庭发给百夫长的,别找死。”
一伙人闻言果然老实了下来,但被哥哥之光照耀的乌恩格沁却对此一无所知,他跟往常一样,热情的跟众人打着招呼,将母亲为他准备的吃食分给众人,很快的融入了集体。
见这小子脑子还算清楚,巴勒巴暗自点了点头,说道:“乌恩,你是我们十人队里来的最晚的,明日一早大军就将拔营向西,你的行装不必拆了,跟大伙凑一晚吧。”
接令的乌恩格沁挺着胸,灿烂的笑道:“遵命十夫长。”
巴勒巴笑着握拳锤了锤他,笑骂道:“你小子...”
乌恩格沁热闹的融入了集体,离黄部狼骑行营不远的头曼城中却一片肃然,侍者们来回的在大帐中穿梭,为医师提供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有着政事压身的胡笙和公主阏氏惜月都推开众事,站在帐外焦急的等候。
之所以这么大阵仗,是因为帐中呼楞尔乐的病情在初春时加重了,如今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从九原城请来的医师似乎也无能为力。
许久医师走出大帐,对着胡笙说道:“大阏氏,老人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请恕老朽无力回天,早做准备吧。”
胡笙惊呼一声,但很快知道失态的她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先赏赐了医师,再送走了众人。
回到帐中,胡笙坐到软塌上愁眉不展,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惜月见胡笙犯难,柔声问道:“胡笙姐姐,我们是不是太过重视呼楞尔乐老人了?他毕竟只是单于的老奴罢了。”
胡笙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惜月嫁过来不久,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主动解释道:“惜月,你不知道呼楞尔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算换作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突然去了,也不会有呼楞尔乐去世能影响到他。
此时前线正准备大战,我是不愿意让他因此事分心。”
惜月眼露震惊,随后试探性的说道:“那咱们秘不发丧,先葬了人,待单于回来再做打算?我愿意与姐姐一起担责。”
了解冒顿的胡笙想了想,还是否决道:“此事益疏不益堵,若是我们替他做了主,怨恨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有了决定的胡笙喊来乌芸,吩咐道:“呼楞尔乐老人远离在即,你先传令单于庭准备后事,让庆格尔泰准备好去前线奔丧。”
“哎。”
胡笙转头看着惜月,说道:“惜月,虽然此时说这些不妥当,但匈奴与月氏两国的争斗,不会因我等女儿的心思停止。
你在单于庭安心养好儿子,就是对母国最大的帮助了,不论谁胜谁负,儿子才是你跟他维系的纽带。
千万不要做傻事,妄想去替他决定。”
惜月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妹鲁莽了,今后当谨记。”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眷恋而停留,呼楞尔乐老人终是没能等来冒顿的再次凯旋,见到他最后一面,在漆黑的夜空中,流星划过,这位一生侍候冒顿的老人在迷离中撒手人寰。
第九十五章 换乘抢时过弱河,布置出兵网撒开
转身冒顿继续吩咐道:“告诉都也该和阿尔斯楞,狼骑走后,左右两军团缓缓后退,尽量避战,留空营迷惑月氏人,待其出壁垒追击,可用每日宿营的增火法迷惑追兵,为我主力狼骑围歼贵霜主力赢得时间。”
“是。”
待一切安排就绪,图图铭泰为冒顿牵来赤骥,抚摸着赤骥的鬃毛,冒顿心中暗道:“老兄弟,让我们再疯一次吧。”
一队队骑兵开出营寨,他们在马背上纵马飞奔,吃喝皆在马上,只有在换马点会喘口气,趁着换马的间隙,骑士们抓紧休息,有的甚至还未喝完水,便重新跳上战马。
狼骑大军快速换乘战马,马歇人不休,一路狂飙突进,争分夺秒的奔向北山关浮桥。
右部军团行营,大帐内都也该等人知道托勒托带兵出了呼蚕水大营,众将都振奋不已。
狐贺鲁大笑道:“既然贵霜大军出了营,两水合流大营前就将是贵霜大军的覆灭地,小王还没见过能顶得住狼骑冲锋的军阵,此战我们已经赢了一半。”
巴雅尔喝道:“你小子懂什么?没打下燕雀,倒是先吹起来了,月氏人不是绵羊,是吃人的狼。”
狐贺鲁悻悻的收了声,得意忘形的他完全忘了此时老爹就在身侧,自己的兄弟们帐中可没一个,倒是老爹的旧友大把人。
见老子教训儿子,都也该笑道:“大单于围歼贵霜主力尚需时日,倒是我军迟滞月氏壁垒前多日未进,怕是凌格奇会起疑心。”
德努阿求稳的说道:“既然狼骑主力在赶往战场的路上,大单于也允许我军撤退,不如留一部分疑兵在此,我右部军团主力缓缓撤至事先选定的防御地点。”
哈斯额尔敦紧跟着说道:“右谷蠡王说的不错,我大军东出就是为了调动贵霜主力出营,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我军当转攻为守,迟滞月氏的北岸兵团,为狼骑围歼贵霜主力赢得时间。”
巴雅尔笑道:“我也没意见,就让狐贺鲁带几千人留着吧,咱老哥几个去后面挖坑掘壕,好好聊几句。”
都也该笑道:“如此也好,知会左部一声,咱们回撤。”
狐贺鲁无奈的接下了军令,右部军团开始回缩防守。
左部兵团行营里,阿尔斯楞接到冒顿的命令,也在帐中召开了军前会议。
陶格斯说道:“既然我军东行已经调出了托勒托,再防守如此长的羌谷水沿岸也略显兵力不足,可与右部商议,回退到预订防御地点,经营大营防御,挡住月氏南岸军团北渡,以防切断我军退路。”
不一会哨骑来报:“报大王,右贤王知会我军,右部留渐将王为疑兵,准备向西撤入防御地点。”
阿尔斯楞颔首,说道:“既然右部已经向西回撤,命令各部收拢兵力西撤,奥敦格日乐你带左日逐王部留下来,和狐贺鲁相互配合,替他看住南边,届时你们一起回撤吧。”
奥敦格日乐颔首,左部主力走后他派兵沿着羌谷水南岸不停的向东行进,待到了壁垒处在从远处折回来,造成大军一直东进的假象。
因为狼骑的向西奔袭,匈奴左右两大军团开始向西收缩兵力,拉开跟月氏东部兵团的距离。
狼骑向西奔袭的第二天,也是右部军团前锋到达月氏北岸壁垒的第三天,北岸壁垒上巡逻时凌格奇望着右部大营生出了犹疑,匈奴人难道是来春游的吗?为何迟迟不见攻打壁垒。
扶着壁垒墙,凌格奇吩咐道:“再多加派人手,出壁垒去打探匈奴人的虚实,特意观察为何匈奴人迟迟不进攻壁垒。”
得令的千夫长急匆匆的转身前去挑人。
同样生出疑问的还有南岸的剌失阿,南岸的观察哨骑报来,持续见匈奴骑兵日日向东行军,却为何迟迟不见攻打北岸壁垒,匈奴人这是要在北岸聚集多少人马,才会一哄而上。
右部大营,见管自己的老头子都走了,想过了几天清闲日子的狐贺鲁躺在软塌上好不自在。
“大王,今日月氏壁垒派出的哨骑明显增多了,咱们的斥候截杀已经很吃力了。”
狐贺鲁知道一味的守着大营,迟早要露了馅,右部主力兵团才撤了一日,没那么快到达防守地点,自己得想想办法唬人了。
既然月氏人想用壁垒长墙打防守,那我们不妨来一场骂战,毕竟自己身后如今可有十多万兵呢。
狼骑向西奔袭的第三天,一大早狐贺鲁就将手下的骑兵开了出去,列阵营前规划好退路后,率先派人前去壁垒前辱骂邀战。
眼见匈奴人出营,月氏的观察哨立刻上报,前线指挥立刻让士卒们准备迎战,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误以为匈奴人要攻壁垒的凌格奇连忙赶上壁垒,却发现匈奴人只是在营前叫骂不停。
有个受不了辱骂的都尉,愤恨的提议道:“凌格奇首领,匈奴人如此辱骂我等,不如让我带兵去教训教训他们。”
凌格奇摆手笑道:“你出去打,才是匈奴人希望见到的,匈奴人将大军摆在我们的壁垒面前,就是无从下嘴,才会生此一计,小道尔。
匈奴人三翻四次的用营寨来拖垮我们,此一时彼一时,今日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无力的感觉。
来人,派人跟他们对骂,谁能激匈奴人攻打壁垒,当为首功。”
匈奴与月氏两军隔着壁垒展开了骂战,双方都觉得自己计成,相持着。
北山关前,柯尔克穆图带领右温禺鞮王部骑兵在北山关以南跟康罗尔斯周旋多日。
得到乌乌纳钦传命的呼哲大清早亲自前往弱水河边搭建浮桥,随着一块块浮桥被拼接起来,再用铁钳箍住,坚固异常。
在北山关,桑干亲自主持最后一站的战马交换,最后一站他将为即将上战场的勇士们换上逆季节的强壮战马。
傍晚青部先到,紧接着白、黄、黑、三部狼骑接踵而来,深夜冒顿带着屠耆军最后赶到。
火把的照耀下,冒顿一边抢喝着水,一边问道:“各部狼骑都过来了吗?”
呼哲急忙说道:“全部到齐没有遗留,稍后我会派人去沿途,将剩余的病患接回来。”
冒顿颔首,坐在路边的草地上问道:“贵霜大军的情况如何?”
呼哲说道:“托勒托派了大将康罗尔斯带五千多骑堵住了北山关南下双水合流大营的路,各部狼骑为了不打草惊蛇都选择了休息观望。
根据上游车寻每日顺流放下的木头判断,双水合流大营还在我军手中。”
冒顿点了点头,情况还算跟预料的相差不多,如此赶路的狼骑好歹多了些时间休息。
知道冒顿到了,几部狼骑主将都聚了过来。
冒顿让侍卫将地图铺在地上,呼哲打着火把,冒顿用马鞭当指挥棒指着地图命令道:“阿古达木,你带领青部后半夜出发,向贵霜的呼蚕水大营突袭,一把火给我烧了它,断了贵霜大军回撤固守的心思,得手后沿着呼蚕水顺流而下,堵截贵霜败兵。
赛罕,你带白部狼骑拂晓绕到托勒托的身后去,准备截断他的退路。
明日中午,以黑部狼骑为锋镝,黄部狼骑为左右翼,发兵突袭托勒托攻营的侧翼,配合两水合流大营内的车寻,围歼托勒托。”
诸将领命纷纷跳上战马。
呼哲疑惑的问道:“大单于是想中午对托勒托发起突袭?为何不选择拂晓呢?”
冒顿笑着解释道:“托勒托老将军,不会不防我军夜间突袭,白日里会比夜间精神更为松懈。
他率军攻打两水合流大营,上午攻打,中午士卒必然疲敝,为了保持攻营的压力,他会轮换进攻。
这时在月氏营地中的半数人在营地中休息吃饭,我掐着饭点进攻,只要配合营中的车寻吃掉托勒托攻城的生力军,此战托勒托便再无翻身的希望。
届时营中的月氏士卒人人未得进食,又连续出战一上午,人饥马渴就是想跑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反到是我军突来,以精锐的黑部甲骑为锋镝,黄部轻骑兵为机动,只要黑部狼骑在月氏军阵中撕开一个口子,黄部狼骑涌入,月氏军阵就会被陆续凿穿摧毁,配合车寻营中的箭雨,我军能快速打垮贵霜的军阵,解决完这些生力军,托勒托他跑不了。”
呼哲听后,深以为然。
冒顿拍了拍小舅子,吩咐道:“传令给柯尔克穆图,不要再跟月氏人兜圈子了,给我打垮康罗尔斯,清出道路。本单于要拿托勒托的脑袋祭天。”
呼哲应诺,连忙跑去传令。
柯尔克穆图嚼着草根,无聊的靠在树根上,篝火边上骑兵们正在烤肉,跟康罗尔斯在双水合流大营与北山关之间兜兜转转好几天。
柯尔克穆图是没有想南下救援大营的意思,而康罗尔斯也只是堵路的任务,两军除了斥候乱杀外,主力部队尽然都保持着克制。
哨骑匆匆而来,禀报道:“大王,北山关来信,大单于命你为大军南下清开道路。”
闻言柯尔克穆图从地上跳起来,吐了草根,大笑道:“终于是来了,跟月氏人兜圈子,本王的骨头都变酥了。
左都尉,康罗尔斯那老小子今晚在那宿营呢?”
“大王,离此地二十里外的一处树林里。”
柯尔克穆图笑道:“那还等什么?来人,让骑兵们吃个半饱,集合马队,今夜咱们就端了康罗尔斯那老小子的老窝。”
第九十六章 候午时狼骑就位,起犹疑觉察不对
后半夜,柯尔克穆图先派射雕手清理月氏人设立的明暗哨,随后带领骑兵排阵冲向康罗尔斯的宿营地。
因为是临时宿营,所以月氏营地内并没有多少防御措施,柯尔克穆图的骑兵很快冲进了营地,马刀挥砍,猝不及防的贵霜士卒纷纷倒毙马下。
康罗尔斯起先也没料到为何对面的匈奴军队一改三天的颓废,今夜直接袭击营地,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他立刻组织部族骑兵退往树林固守。
随着时间推移,月氏人的反击也开始了,双方展开捉对厮杀。
月氏人有着树林做掩护,柯尔克穆图的夜袭进展陷入迟滞,占领宿营地后,柯尔克穆图命令骑兵骑转步顶着盾牌,一点点向树林推进,围剿康罗尔斯。
两军在树林展开了对射,康罗尔斯展现出了逐颗树抵抗的决心,小规模的对抗下匈奴人的进攻并没有优势。
有些焦急的柯尔克穆图瞅了一眼东方鱼肚白,失去了夜色,自己鼓噪起来的气势就得散一半,知道自己耗不起,他喊来左千夫长,让他带着五百骑兵绕到林子后面,假做围攻状,想诈退康罗尔斯,让其主动放弃树林阵地,进行骑兵追逐战。
正指挥手下顽强抵抗的康罗尔斯,突然被哨骑禀报道:“将军,我们身后发现了匈奴骑兵。”
康罗尔斯心中一惊,转身望去,树林后面出现匈奴骑兵影影绰绰的影子,马队直扑自己的身后而来,他误以为是匈奴人的援兵到了,害怕被匈奴骑兵合围,防守之心瞬间动摇。
柯尔克穆图听见马队的喊杀声,正面组织人手再一猛攻,心乱的康罗尔斯抵抗不住,直接带兵上马,向南撤退。
柯尔克穆图带着骑兵一路追杀了二十里地,直到远望见了月氏的接应马队,这才勒马收兵,反身去寻冒顿的主力。
康罗尔斯带领千余骑被束鲁谷带兵迎进了大营。
托勒托望着狼狈的康罗尔斯,面色不展的询问道:“怎么回事,是匈奴人的援兵到了?”
康罗尔斯悲愤的跪在地上,叩头解释道:“首领,不是匈奴人的援兵到了,是我大意,被匈奴人骗了。
匈奴人先是花三天功夫与我军斥候搏杀,麻痹我等,令我等以为匈奴人无意交战,谁知昨晚趁我等大意,突袭宿营地。
本来我军不逊匈奴人,奈何身后突然出现大股匈奴骑兵,我错以为匈奴人的援军到了,便不敢再守树林,撤退时才发现来的只有百余骑,但为时已晚,被匈奴人一路追杀,将马队杀散了。”
座上的乎何牙闻言惊疑,连忙问道:“可是看清楚了,不是匈奴人从别处调来的援军?”
康罗尔斯拍着胸脯答道:“这点双靡首领可以放心,我拿人头担保,今夜交战的是北山关里右温禺鞮王部的骑兵不假,柯尔克穆图的那面王旗,烧成灰我也认得。”
乎何牙安心了些,说道:“既然是北山关里的匈奴人,那就还不算坏,要是你这一败,让匈奴的北山守军轻敌,将北山关里的两万匈奴人都派了出来,说不定还得记你一功呢。”
托勒托蹙眉问道:“康罗尔斯,战败之事本首领先不追究,你守北山关多时,弱水上匈奴人是不是还留有浮桥?”
康罗尔斯斩钉截铁的说道:“首领,我敢以脑袋担保,弱水上绝对没有匈奴人的第二座浮桥。”
得到肯定,托勒托挥手让康罗尔斯下去养伤。
见托勒托还有犹疑,乎何牙说道:“托勒托兄弟可是还不放心?只是寻常的小败罢了,康罗尔斯估计是大意了,才让匈奴人钻了空子。”
托勒托无奈的解释道:“只是有些心慌罢了,毕竟我手底下都是贵霜的精锐青壮,出不得半点差错。
匈奴人的双水合流大营拖了我们太久了,若是明天还分不出胜负,我就得考虑从冥泽老营调兵了。”
乎何牙笑道:“你是太小心些,匈奴人在北山和双水合流大营才留了多少人,加上昨晚,匈奴人少说万余人没了,冒顿现在估计在北岸壁垒面前磕的满嘴是血呢。”
托勒托脸色稍缓,说道:“小心无大错,今日拂晓重新派五千骑再去布防北方。”
托勒托宁可放慢攻营,也要保持对北方的警戒。
见此乎何牙也知道不能太过爱惜羽毛了,主动说道:“明日贵霜两万,加上我双靡一万,合三万人攻打匈奴双水合流大营,尽快结束此战,早日将匈奴人赶回草原。”
清晨吃过饭的三万月氏大军陆续开出大营,列阵在双水合流大营前,准备新一轮攻势。
车寻在营墙上指挥士卒,有序的准备进行防御,诺珉的骑兵也改为步卒,一部分上墙做了弓箭手,一部分营内搬运滚木礌石。
诺珉望着墙下的月氏攻城部队,面色凝重的说道:“万夫长,今日的月氏部队似乎比前几日多了不少,平常托勒托都是两万人轮换进攻,今日差不多多了万把人,难道是托勒托把冥泽老营的人也拉了过来?”
车寻摇摇头,担忧的说道:“月氏人进攻硬寨的手段有限,再来更多的人也无济于事,怕就怕托勒托放弃攻寨,转而退却,会让大单于的突袭扑个空,如果是那样,我们就麻烦了。”
诺珉深以为然,说道:“自从我们被围在大营里,对南面的袭扰少了,月氏的东西两部应该已经恢复了联系,要是东部咬住大单于的主力,咱们这边可能要难过了。”
车寻拍了怕诺珉,说道:“做好守长久的心理准备,眼前先守住今天吧。”
五千月氏弓箭手率先开弓,两轮齐射压制后,伴随着天空上的箭雨,举着盾牌的月氏步卒列阵推进,扛着云梯攻打大营。
营寨上车寻组织弓箭手和抛石机齐射还击,双方展开了新一天的攻防。
托勒托重新给了康罗尔斯五千骑兵北上,力图守住大军的北部安全,康罗尔斯带着复仇的欲望重新跳上战马,带领生力军纵马出营。
狼骑行进途中,远处哨骑飞奔而来,下马报道:“大单于,月氏大军开始攻打双水合流大营,月氏营中有五千骑向我方奔来。”
马背上冒顿转头笑望着柯尔克穆图,说道:“估计是来找你报仇的。”
柯尔克穆图笑道:“这老犟驴,昨晚让他跑了,一大早就出营寻死,大单于,让我带兄弟们宰了这老犟驴祭旗吧。”
冒顿摆手笑道:“我军准备中午进攻,为时尚早,你先带着他去兜兜圈子吧。”
柯尔克穆图得令,招呼本部骑兵打马冲出了队伍。
冒顿望向身后的诸将,吩咐道:“也和多拉你带领黑部狼骑本部为主,帖木尔为左,松图格日乐为右,各领五千黄部狼骑为翼,待中军号为令,全力冲杀贵霜的攻城部队。”
三人领命,上马归营而去。
与此同时,在东线战场上,北岸壁垒前的狐贺鲁却焦躁了起来,虽然骂战挑衅可以唬人,但终究久久不攻壁垒,月氏人只要不是傻子,终会察觉。
他烦躁的在帐中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问道:“今日右贤王可有信来?”
左都尉摇头答道:“右部主力已经向后走了四天,就算动作再缓慢,今日应该也有信来。”
狐贺鲁想了想吩咐道:“让所有人提前准备好行装,做好随时西撤的准备。
今日多派哨骑,以防有变。”
左都尉扶胸应诺。
羌谷水南岸,大帐内剌失阿拿到今日哨骑送来的情报,颇为犹疑的说道:“匈奴人居然还在向东调兵?”
感觉到不对劲的剌失阿问道:“最先发现匈奴人沿着羌谷水向东调兵,距今过去几天了?”
“回将军,四天了。”
剌失阿犹疑更甚,说道:“匈奴人是有多少人,跑了四天,十万人都跑到了,但凌格奇的北岸壁垒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对劲。”
“将军,会不会是匈奴人准备集结重兵,全线压到北岸壁垒上,以求让我守军首尾难顾。”
剌失阿迟疑道:“不怕匈奴人打,现在就怕匈奴人不打,藏着。
派人告诉凌格奇,看看能不能出兵试探一下匈奴人,要是匈奴人跑了,那就麻烦了,托勒托肯定要遭灾。”
带着剌失阿猜测的信使刚出营,都也该的信使却先到了前线大营。
得信的左都尉禀报道:“大王,右贤王说右部兵团已经完成撤退,命大王即刻撤出。”
狐贺鲁浑身一轻,见没了固守的压力,刚想撤兵的他突然想到,自己除了骂几句人,这几天一点事都没做,反正现在要走了,不如学上次,气一气凌格奇。
喊来随军小吏,狐贺鲁命人写了封劝降信射进了北岸壁垒。
随后狐贺鲁知会奥敦格日乐,两军会师,向西撤兵。
北岸壁垒里,凌格奇从侍卫手中接过来狐贺鲁的信。
“休密小儿,我乃大匈奴右渐将王狐贺鲁,今我匈奴百万大军在侧,鼠胆狗辈安敢拦路....”
凌格奇笑着将书信传递给众人,说道:“狐贺鲁这小儿,想激我出壁垒决战,竟然使其小计,可笑。”
第九十八章 老将勇以死争时,东线遇脱离回营
托勒托只带两万余骑冲出了大营,其余人马皆四散而逃,他们一路沿着呼蚕水向西,意图撤到呼蚕水大营重整旗鼓,再做抵抗。
谁料还未向西南跑出几十里地,就被赛罕的白部狼骑堵住,双方爆发遭遇大战。
托勒托在双水合流大营前的果断,导致其撤兵速度远快于赛罕的预期,加之黑夜降临指挥不便,白部狼骑的新兵过半,各部配合出现脱节。
托勒托抓住机会,趁着夜色遮掩以骆驼兵为头,撞开白部狼骑的战马,带人杀穿了包围。
最后赛罕只截住了贵霜的五六千骑,贵霜大部主力趁乱跟随托勒托逃出了包围。
赛罕一面组织人手死死咬住托勒托,双方在草原上展开追击,一面上报冒顿求援。
白部狼骑没有截住托勒托,消息传到双水合流大营。
刚刚照看完各部打扫战场的车寻出声问道:“大单于,我们要不要先放弃打扫战场,组织兵力增援赛罕。”
托勒托逃了,就算自己围住再多的贵霜兵卒,对战局也无碍。
冒顿想了想,说道:“你和诺珉继续带兵打扫战场。也和多拉的黑部狼骑多是重骑,刚刚大战一场,人马皆乏。
帖木尔和松图格日乐的黄部狼骑虽是轻骑,但新兵过多,此时也已经疲敝,青部暂时联系不上,还是我带屠耆军亲自走一趟吧。车寻将你营中的车弩给本单于带上。”
冒顿派五千屠耆军为先锋追击托勒托,自己则沿途收拢各路兵马。
好在托勒托东攻双水合流大营几乎是倾巢而出,青部狼骑突袭月氏呼蚕水大营,没遇上像样的抵抗,阿古达木将大营付之一炬后,带领青部狼骑沿着呼蚕水顺流而下。
青部狼骑行至半途,正好撞见了突围而出的托勒托,此时身心俱惫的月氏大军终于气竭。
托勒托想趁着手下马队尚有余力,带兵猛冲两次青部军阵,却发现更本冲不垮生力军的青部狼骑。
屋漏偏逢连夜雨,后军哨骑飞报,大部队身后赛罕带着白部狼骑和增援而来的屠耆军正在合围,托勒托被逼无奈,只能往没有匈奴骑兵的河边跑。
双方零零散散的单兵野战不休,最终合青白两部狼骑之力,终是重新组成大网,围住了托勒托。
托勒托纵马跑到河边,望着前路的滚滚呼蚕水,无奈下马,指挥各部背靠呼蚕水,杀死部分骆驼和马匹,以此为基,围成半圆形的驼墙防御,借着弓弩准备拼死抵抗。
阿古达木和赛罕也知道托勒托要绝地死战,为了节省骑兵,他二人选择围而不攻,休养士卒待机进攻。
随着拂晓来临,黑黄两部狼骑赶到,托勒托被四部狼骑团团围住。
望着只围不攻的狼骑,趴在当墙的骆驼身上,乎何牙疑惑道:“这帮狼崽子怎么突然停了,前半夜还跟狗撵的一样。”
身旁的托勒托接话道:“也许是怕晚上打驼城视线不佳,士卒会死伤惨重。
追了这么久,我们不好受,他们定然也好受不了,估计还想饿我们些时间,好减少伤亡。”
两人逃了半天一夜,逃命紧张时还无察觉,现在一歇腹中是又饥又渴,渴了还能用身后的呼蚕河水解解渴,饿只能硬撑,吃的是别想了。
见匈奴人此时没有攻打驼墙的打算,托勒托转身靠在骆驼身旁休息,叹道:“但愿塔塔能听我的话,不要任性,来趟这里的浑水。”
乎何牙也靠了过来并肩坐下,说道:“咋咧,你还指望塔塔带冥泽老营的骑兵来救?我可数了数匈奴人的旗子,冒顿的五部狼骑来了四部,已经算是给了你老兄好大的面子。
再说塔塔在冥泽虽有十万之众,但其中各部混杂,我月氏五部例来心不齐,东部过去的还都是王公贵族子弟居多,塔塔不是太子,身份上压不住,就算贸然动兵来了,恐怕也难敌冒顿的骄师。
你看见匈奴中军的那千余骑了吗?人人身高马大,甲胄齐全,大王在昭武的亲卫都没他们齐整。
我猜那是冒顿的亲军,虽然没见他们投入过战场,但听侥幸逃命回来的人说,他们箭无虚发,估计手底下的本事也不差,塔塔来,怕是也要将冥泽老营都搭进去。”
托勒托听后并无惊惧,只是脸上多了些淡然,说道:“我留给塔塔的信,就是告诉他,若是我兵败,让他立刻带领所有的部族远遁西域,找到直支都恩拔,去伊吾卢城暂避。
若是大王得胜则返回冥泽,若是大王也败了,那他就继任王位,带月氏西去活命吧。”
乎何牙笑赞道:“咱几个部族首领里还是你最为睿智,提前做了布置,令我月氏能延续下去,我要是左腿没被射伤,一定给你磕一个。”
托勒托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睿智?若是我没被冒顿的声东击西骗过,也不会有此一败,至今我都没想明白,匈奴人为什么来的如此之快,你瞧他们的战马居然都是壮马,难道这真的是天神赐福?”
乎何牙摇摇头,说道:“你啊就是想太多,咱们如今都成待宰的羔羊了,还想这些做啥,做人别太明白喽。”
托勒托一怔,想想也对,叹道:“如今我们能为塔塔做的,就是在这驼墙上多杀几个匈奴人,多拖一时,让塔塔他们好逃命去吧。”
这时观察哨突然喊道:“两位首领,匈奴军中又多出了一面金色狼头旗。”
托勒托和乎何牙连忙起身爬在驼墙上望去,只见匈奴大军列阵,有一骑打马而来。
托勒托毫不迟疑,起身踩在骆驼身上,弯弓抬手就是一箭,箭矢将那匈奴骑兵射退。
乎何牙喊道:“你这是干啥呀?”
托勒托解释道:“此时来人,无非劝降,我不独活,众军才能报死志而战。”
乎何牙哼道:“都到这会了,咱也不在乎这条老命了,跟这帮草原上的狼崽子拼了!”
托勒托手下都是出自贵霜部族,见自家首领誓死决战,纷纷高喝鼓气,决心战死到最后一人。
匈奴大军阵前,望着托勒托如此做派,听着驼城中的鼓噪声,冒顿也知道了他的回答,这些月氏人是不准备活着走出驼墙了。
冒顿面无表情的命令道:“让车弩射开缺口,黑部狼骑下马列阵,举盾重甲在前,青部在后,黄白两部用弓箭压制驼墙,开战。”
诸军得令,巨大的车弩率先开攻,轮番射击驼墙,粗长的箭矢带着蛮力飞出,霎时驼墙血肉横飞,月氏军中刚被托勒托鼓舞起来的士气瞬间被打低。
多轮射击下,驼墙多段出现缺口。
不待托勒托带兵抬头,在漫天的箭雨压制下,以黑部狼骑为主要力量的步卒顶盾推进,进攻驼墙。
一接战双方便爆发凶残的白刃战,攻入驼墙的狼骑将士与贵霜士卒捉对厮杀,两军反复争夺驼墙的控制权。
在匈奴甲胄、人数、士气的绝对压制面前,贵霜的部族兵卒虽勇,但难阻大局。
托勒托和乎何牙眼见驼墙难守,居然带领剩下的贵霜骑兵冲出驼墙,反冲冒顿所在的中阵。
这些亡命的勇士奏响了贵霜骑兵的终章,中箭、重伤不退,以命换伤为荣。
最后他们连破黄白青三部狼骑的军阵,杀至屠耆军阵前终是力竭,被屠耆亲军所杀。
血色的夕阳下,托勒托为冥泽老营的撤离,争取了一天的宝贵时间。
冒顿见贵霜士卒的血勇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月氏人的无畏令他深受所感,下令全军厚葬贵霜、双靡两部首领的尸首。
随后冒顿将带领狼骑就近择地宿营,整顿休养军马。
此役月氏贵霜部主力被歼灭,仅有数百骑侥幸得免逃回冥泽老营,沿着呼蚕水贵霜部伏尸数十里,月氏麾下的五大部继双靡后,贵霜再被打残。
狼骑斩首两万级,获得数万战马,兵器辎重不计其数。
第二天冒顿以阿古达木为先锋,带领青部狼骑率先向贵霜的冥泽大营行进,以求拖住贵霜的部族,不使其西逃,为大军剿灭夺得时间。
东线羌谷水北岸,凌格奇率领轻骑跑死了数千战马,终是在狐贺鲁和奥敦格日乐西撤的途中追上了他们。
两军交战,望着在战场上拼命般的凌格奇,狐贺鲁那里还猜不出原因,定是自己信起了作用,暗自心喜。
待杀退了一波月氏人的进攻,狐贺鲁喊道:“奥敦格日乐咱们不要和这帮月氏人纠缠,快撤回右部大营。”
战性正酣的奥敦格日乐勒住战马,喊道:“什么时候你如此的小心了,我还想与你合兵,吃了月氏人的这伙追兵呢,他们可全是快要力竭的轻骑。”
狐贺鲁笑道:“你想打仗机会多的是,何必去撩拨这头发怒的老狮子,凌格奇这老小子的北岸军团有七八万人,一旦被这些轻骑缠住,我们很难脱身,撤回大营吧。”
奥敦格日乐颔首,说道:“也好,让他的脑袋在他脖子上先放一会,待我来日再取,咱们撤。”
第九十九章 终相会硬寨阻路,战事焦抉择向东
匈奴马队不恋战,杀退月氏骑兵后,立刻借助一块沙砾地带摆脱接触,快速西撤。
马背上凌格奇虽然恨的牙痒痒,但追击透支了战马大量的体力,他手下轻骑已在力竭的边缘,此时若是强求,恐怕有溃败之危,要是那样就更奈何不了西撤的匈奴人了。
颇为无奈的凌格奇下令诸军休息,并派大量的斥候向西探查,逐步发现了壁高垒深的匈奴大营,他在前军帐中汇总消息,一面飞报老王塔宁诺阿,一面等待北岸军团的后续援兵到来。
剌失阿率领的南岸轻骑第二个赶到战场,护涂何和脱脱坐船顺河而来,并迅速指挥船只,在羌谷水上搭建起了沟通南北两岸的浮桥。
凌格奇和剌失阿一碰头,临阵观察匈奴大营防御后便知道匈奴人在此布置周全,是专门在此等着他们呢。
两人组织万余轻骑兵尝试着攻打了一波匈奴大营,在匈奴人漫天的箭雨下骑兵死伤惨重,但也并非没有收获,他们摸清了匈奴大营中的构成,猜出匈奴左右两部主力皆在此,人数在七八万之间。
第二天,塔宁诺阿率领月氏大军陆续赶到战场。
军前会议上,诸将林立,塔宁诺阿只字未提追责之事,只是让剌失阿复述了战场局势。
凌格奇放下心怯,开口说道:“大王,此时匈奴除了冒顿的单于庭狼骑,其余左右两大部近一半军队主力就在我们面前,拖住他们就能为托勒托减轻压力。
要是我军能吃掉他们,就算冒顿打败贵霜,我们也能跟匈奴划河再战。”
将头盔摘下来,图里哼道:“真是笑话,不知道谁在北岸被匈奴人耍的团团转。”
话音刚落,却见塔宁诺阿突然站起身子,指着图里喝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相互攻击,你们有没有其他办法?”
见众人沉默,塔宁诺阿果断决定道:“那就按凌格奇的办法来,北岸军团为主,发兵攻打匈奴右部营寨。南岸军团渡河进攻,牵制匈奴左部营寨为辅。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在此攻灭匈奴人!”
帐下诸将纷纷起身扶胸应诺,月氏大军火速展开猛攻。
冒顿率兵突袭双水合流大营时,就有败兵辗转逃回了冥泽老营。
塔塔闻听匈奴主力出现在呼蚕水,就知道事情要遭,意料之外出现的匈奴骑兵,一定会让前线的月氏大军措手不及,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就是不知道是大败还是小败了。
败兵的只言片语令塔塔不好判断局势,求稳的他只好一面让部族暗中准备,一面向东部草原撒出大量的哨骑探听后续消息。
随着哨骑的飞奔往来,前线战败的脉络逐渐清晰,在确定月氏前线惨败后,塔塔立即下令召开部族紧急会议。
得知消息的众贵族在帐中尽皆求战,但主持会议的塔塔心里明白,舅父率领的贵霜精锐尚不是匈奴人的对手,如今冥泽老营的部族有近十万男丁,数量虽然听起来唬人,但真正能有几斤几两他心里门清,出营就得散一半。
在议事争论不休时,托勒托的侍卫长纳氏干拿出了首领遗信,有着遗信背书和妻子的支持,塔塔火速继任了新的贵霜部首领,率先将贵霜部全部握在手中,他提议的西迁避祸,获得了本部长老们的大力支持。
随后塔塔又在大帐中,召集其余四部留在冥泽的领头人,在主家贵霜都选择西迁避祸的前提下,没有几个人有胆子独自去面对匈奴人。
塔塔令纳氏干为先锋,迅速下令各部集结部族陆续出发,向伊吾卢城迁徙,而塔塔自己则带领两万骑兵殿后,收拢前线败兵。
氐置水旁,塔塔本想能迎来舅父托勒托,但直到斥候发现了离大营不远的青部狼骑,此刻塔塔终于知道,舅父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一位年轻的贵霜骑兵,刚刚得知父亲战死呼蚕水的消息,过浮桥时看见了塔塔,壮着胆子问道:“首领,匈奴人的前锋不多,我们真不杀一场报仇吗?”
望着马背上一双双求战的眼神,塔塔艰难的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匈奴人的前锋虽少,但大战刚过,其主力据此地不会多远,一旦战事不能速决,部族皆难保全,此时我们已经损失不起了,不能让先首领和将士们白白牺牲啊。”
面对塔塔无奈的决定,众兵将纷纷低头默声,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失落,步子慢了些。
生活却要继续,有着死去月氏人争取回来的时间,冥泽老营的部族全部撤出,为今后月氏的延续打下了基础。
队伍最后,塔塔在马背上望了眼远处的祁连山,打马掉头,融入钻进黄沙的队伍当中。
阿古达木带兵走进了月氏位于冥泽的空营,又派哨骑四处找寻。
直到脱木兀惕的百人队奉命越过籍端水,发现氐置水上被月氏人烧毁的浮桥。
消息传回冥泽大营,阿古达木才终于确定贵霜部族已经全部西迁了。
望着在高岗上西望的阿古达木,塔拉上前问道:“怎么见你兴致不高,难道是没截住月氏人气的?
咱也瞧了,贵霜部族在大单于突袭双水合流大营的时候就开始向西迁营了,算起来咱们晚来了三四天,我想大单于不会怪罪的。”
面色肃然的阿古达木收回目光,解释道:“我不是怕大单于怪罪,只是如今放贵霜部族西去,今后咱们还不知道再有没有机会剿灭他们了。”
塔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贵霜的西去,让匈奴此次的奔袭作战白璧微瑕。
阿古达木派出的哨骑很快赶到了冒顿军中,此时大军刚刚启程西进,咋一听贵霜西迁避战,部族迁营,他立刻下令部队停止西进。
喊来侍卫拿出地图,冒顿呢喃道:“贵霜部族居然氐置水以东皆撤了,这可不是一两日功夫能行的。”
柯尔克穆图凑过来问道:“大单于,贵霜部族跑了,咱们还要往西追击?”
冒顿摇头道:“没有了黄羊,自然没有了群狼。”
就在冒顿想招来赵炎和柯世列商议时,不一会东边哨骑飞奔而来,跳下马禀报道:“大单于,两天前月氏北岸轻骑咬住了西撤的右渐将王和左日逐王,双方进行了追逐大战,现在月氏北岸军团开始向我右部防守营地推进。”
冒顿一瞧,这一个跑的快没抓住,另一个来的更快,单一个北岸兵团左右两军团尚且无虞,但要是月氏南岸军团渡过羌谷水支援,都也该和阿尔斯楞怕是顶不住二十万月氏人。
按目前的局势看来,自己是不可能完全解决西部的威胁了,好在西部有着大漠戈壁作为天然的屏障,只要扼住冥泽大营,西部当无大患,而东部的羌谷水上似乎战机已显。
招来诸将,冒顿命令道:“车寻带领本部接管冥泽大营防守,看住西边的贵霜部族,防其复来。
传令给北山的呼哲,令其留五千人守着北山关,其余人马向右部兵团支援。
诺珉带五百骑兵重建弱水浮桥,以备我军过河。”
见没有自己的差事,柯尔克穆图赶紧问道:“大单于,重建弱水浮桥是想大军原路返回,可让我来当这先锋?”
瞧着立功心切的柯尔克穆图,看来双水合流大营那一仗对他的影响不小。
冒顿笑着解释道:“我军原路返回,增援东线战场,兵力也是十几万人打月氏二十万人,我军人数仍不占优,固回不回军左右两部都要苦战。
我让呼哲派北山的兵去支援,让诺珉重建弱水浮桥,就是告诉都也该和阿尔斯楞我会向东回兵,给他们希望令其固守。
只有他们守住了,月氏的南岸军团为了加快战事进展,就会不断向北岸增兵,届时羌谷水会帮我们将月氏大军分开。
一旦月氏造成北多南少的兵力分布,就是我们此战的战机,届时我军单独面对南岸兵团,就能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快速击溃它,再配合左右两部共击月氏的北岸军团,如此河西可定,月氏可亡。”
柯尔克穆图等随行的军将纷纷颔首,他们要展开再一次的奔袭,只不过此次目的地变了而已。
说着冒顿再次命令道:“赛罕,先带两千骑去呼蚕水寻找渡河地点,修建浮桥,其余大军后队改前队,全军向东。”
柯尔克穆图伸手高呼道:“弟兄们,咱们反身去嘎月氏人的腰子去喽。”
霎时诸军鼓噪,匈奴大军调转马头向东。
冒顿望着手下的诸军士气正盛,但作为主帅他却明白此次奔袭与上一次奔袭不同,大军沿途没有换马点,所以为了节省马力,此行不可能有第一次奔袭的速度了,而且军中增加了诺珉和柯尔克穆图的部族骑兵,骑兵素质参差不齐,同样会拖慢行程。
但一切的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止复仇的心,遥望东方,冒顿的眼中再一次露出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