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诈冒顿匈奴吃败仗,无久粮东胡斩部王
随着东胡大军攻寨的频率下降,冒顿等人估摸着东胡人的粮食怕是快尽了。
外出的斥候哨骑也发现东胡人大部抢夺小部牛羊的事情屡见不鲜,侧面印证了东胡粮尽的猜测。
如今只要等到草原第一场雪下,东胡人要么撤,要么饿死在吉哈良寨下,那时候才是冒顿反攻的时机。
阿古达木带着今天抓到的东胡斥候,走进了冒顿的大帐。
“你说什么?翰勒亦刺答死了?”
惊讶过后,冒顿挥手让阿古达木将人带了下去。
大帐内踱着步,冒顿思索着说道:“翰勒亦刺答在朝鲁突袭东胡王庭的时候受了箭伤,如今旧伤复发,死了也在情理之中。”
冒顿心里不觉得东胡的医疗条件能比匈奴强出多少,仅凭巫师跳大神,就能将箭伤治好,扯呢。
好歹自己拨给突袭狼骑的箭是三棱箭,冒顿无比相信秦军的设计水准。
但转念一想单于庭的锻造水平,冒顿心里又添了些许犹疑,万一朝鲁射中翰勒亦刺答的事是以讹传讹呢?
回到案前,冒顿坐在马扎上,指节敲打着案桌,这个决定不好下。
带着疑惑,赵炎蹙眉说道:“翰勒亦刺答死的时间有些巧合,按我们的估计,和哨骑斥候反复的探报,东胡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巨大,离断粮不远,如今东胡王突然身死,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燕吾扶着短须,试探性的说道;“会不会是翰勒亦刺答见吉哈良大寨久攻不下,心中抑郁,加重了伤情,不治而亡也在情理之中。
大单于,我军被困吉哈良大寨多日,也需要一场胜利来坚定部族的抵抗信心。”
赵炎颔首道:“燕相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或可一试。”
冒顿也知道部族苦熬多日,士气不高,经燕吾一提,确实如此,遂下令道:“让斥候多抓些东胡俘虏来比对消息,如果属实,我们就夜袭东胡大营。”
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想法,冒顿晚上派柯尔克穆图和诺珉带着本部夜袭东胡大营,自己则带狼骑为援,赢了就扩大战果,败了接应。
望着星火灿烂的东胡大营,柯尔克穆图和诺珉带兵双头齐进,顺利清理完东胡营地外的暗哨。
只听斥候传来几声鸟叫,寓意东胡大营外围的木栅栏已被推到拉开,前进通道畅通无阻。
柯尔克穆图立刻挥刀向前,匈奴大军明火执仗,喊杀着冲进东胡大营。
匈奴士卒冲进毡房,却发现里面尽是披甲以待的东胡甲士,不待他露出惧色,几支长矛便已透身而过,矛尖滴血,带着不甘,失去生机的匈奴士卒被拔赫一脚踹倒。
拔赫带着些许癫狂的吼道:“东胡的勇士们跟我冲!活捉冒顿!杀!”
瞬时东胡大营鼓号齐鸣,四处的火把如繁星般涌来,诺珉和柯尔克穆图面露惧色,自知中计他们大喝着撤退,带领大军且战且退。
结果两人一冲出东胡大营,迎头撞上了埋伏已待的哲塔午台,被围住的两人组织兵力竭力拼杀。
眼见柯尔克穆图和诺珉被围,自知上当的冒顿知道不能再折了二人。
情急之下为了鼓舞士气,冒顿打开寨门,令阿古达木寨前列阵,亲自带狼骑救援。
被围的匈奴大军眼见单于狼旗士气大振,背靠吉哈良大寨寨墙,翻身与东胡大军再战。
两军尸体填满沟壑,鲜血如雨淋的土地变的湿滑,但谁都不愿意放弃机会,依旧红着眼不依不饶的捉对厮杀。
双方鏖战一夜,拂晓冒顿见东胡大军源源不断的涌来,这样兑子的游戏可不是他的初衷。
冒顿直接投子认栽,下令寨墙上的赛罕放箭压制东胡大军,迎回被围的两人,带着众军勉强退回吉哈良大寨。
见冒顿又缩回大寨龟壳,拖伤观战的翰勒亦刺答心中气急,在众军眼中吐血倒地。
攻打吉哈良大寨的东胡大军见此人心惶惶,哲塔午台见此知道事不可为,不甘的下令退兵。
回到吉哈良大寨,被人扶着的冒顿累瘫在草地上,任由侍卫拔下盔甲上的箭矢,整整一十九只。
吃了哲塔午台暗亏的冒顿心口疼,下定决心不等到下雪,死活不会再主动出击了。
之后哲塔午台连续的几个计策都没有奏效,虽然他军事谋划卓越,但是他填不饱东胡骑兵的肚子。
进入十月,东胡部族里开始有了撤兵的呼声,翰勒亦刺答连斩两个部落首领,才勉强压住了撤兵的声音。
就这样放过冒顿,他不甘心,虽然小胜两手,但与大局无碍,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眼见久战无粮,刚从病榻上起来的翰勒亦刺答,不得不考虑哲塔午台先前的建议了。
他吩咐想戴罪立功的拔赫,暗中在大帐布置了百名刀斧手。
趁着讨论军事之由,翰勒亦刺答在大营再次召见丘力必野。
乌桓营地内,望着部族大锅内清澈的稀粥,丘力必野满心怨念,翰勒亦刺答因怒出兵,最后承担这份苦难的却是乌桓人。
撤兵遥遥无期,照这么下去,乌桓部连这个秋天都熬不过去,更何况后面的严冬,部族的延续不能断在自己手里。
走近部族大帐,让巡查部族的丘力哲哲将底下部族的情况报了上来。
丘力哲哲苦着脸,摇头说道:“阿爸,底下部族的牛羊都被王庭征用,粮食也被征用,有些部族连只种都没有留下来,王庭的人简直比挖草根的鼹鼠还可恶!
儿看乌桓如今除了点黄草皮,什么都没了。
各部头人、首领已经将不满放在了脸上,有的部族门都不让哲哲进,在这样下去乌桓联盟怕是也得散了。”
望着大倒苦水的儿子,丘力必野又何尝不知如此,但如今的乌桓还没有长出能飞出东胡鸟巢的翅膀,盲目的出去,迎接它的不是悬崖,就是苍鹰的利爪。
丘力必野有心联络诸部首领,联名请翰勒亦刺答退兵。
他谨慎的问道:“哲哲,鲜卑部的情况怎么样?”
“听伯尔妮说,岳丈也在为王庭的重征烦恼。”
“这样…”
就在父子俩为部族的将来忧心时,王庭的诏命来了。
王命紧急,丘力必野不做二想,穿上皮甲就出帐上马。
出营地时丘力必野顿感心神不宁,他调头让丘力哲哲留守营地。
丘力必野一进王帐便发现了不对,帐内只有翰勒亦刺答孤身一人躺在病榻上,帐中无人那里有开会的样子。
察觉不对的丘力必野慢慢向后退去,出帐时甚至带着小跑,可惜一切都晚了,外面已经传来了侍卫被杀的惨叫声。
丘力必野掀开帐帘,抬眼望去,随行的侍卫尽皆被埋伏的刀斧手所杀。
突然丘力必野腹部一痛,转头回望,拔赫正缓缓将带红的青铜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
丘力必野缓缓倒下,左右刀斧手纷纷上来补刀,难以瞑目的乌桓部首领,最后连尸首都难认面目。
拔赫砍下丘力必野的头颅高举,大喝道:“乌桓部首领丘力必野意图刺杀大王,如今已经被王庭侍卫处决,大王有令,王庭大军剿灭乌桓部叛乱,跟我杀!”
时至半夜,丘力哲哲也没有等来老父归来,却等到了拔赫带领的王庭军队。
一夜厮杀乌桓部营地被王庭大军攻破,丘力哲哲带着仅存的几十人逃入乌桓山躲避。
虽然逃了丘力哲哲,但乌桓部没有跑掉,剩余的牛羊、粮食总算是解了翰勒亦刺答缺粮的燃眉之急。
跑进乌桓山的丘力哲哲仰天大哭,乌桓部效忠东胡王庭多年,为其征战沙场,死去的乌桓人不知几何,如今却换来个父亲身死,部族被灭,如此大仇怎能不报!
调整心情后,红着眼的丘力哲哲不顾伤势,带人连赶山路,率先找到乌桓山里隐藏的部族。
但仅凭数千部族是报不了仇的,丘力哲哲将目光放到了乌桓临近的鲜卑部,两部族内多通婚,联系必然不少。
说干就干,丘力哲哲将部族安顿好,带着两个侍卫,反身化妆成普通牧民,准备前往岳丈家一探究竟。
鲜卑秃发部大帐内,伯尔妮正在母亲的怀里哭诉,乌桓部突遭噩耗,只有伯尔妮凭借着娘家势力被放了回来。
翰勒亦刺答安抚鲜卑各部的心思不言而喻,为此哲塔午台没有少警示他。
既然已经灭了乌桓部,就不该留着心存二心的鲜卑部,但杀了丘力必野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瞻前顾后的翰勒亦刺答不敢再动鲜卑。
哲塔午台怒其不争,只好亲自前去督战前军,攻打吉哈良大寨,大袖一甩不管后面的破事了。
夜里丘力哲哲裹着泥浆,在沼泽边穿过东胡大营的防御,窜进了鲜卑部大营,立马被外松内紧的鲜卑士卒抓获。
丘力哲哲急忙大呼丈人的名字,才没有被当做奸细砍掉,捡了一条命。
鲜卑兵将丘力哲哲带到了鲜卑部大帐。
乞伏阿歹近几天本就心烦,如今得知手下人抓了老朋友丘力必野的儿子,立刻警醒了起来。
毕竟王庭对外宣称的是丘力必野刺王杀驾,自己邻居什么情况他能不知?王庭这是拿大家当草原上的傻狍子对待。
为了让丘力哲哲放下戒心,乞伏阿歹将兄弟伯尔班尼一家请了过来。
伯尔妮望见丈夫,顾不得丈夫满身泥泞,夫妻俩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待丘力哲哲缓过劲,乞伏阿歹才开口说道:“哲哲,你虽然不是我的女婿,但也是鲜卑部的女婿,作为族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丘力哲哲面色狰狞的狠声道:“哲哲不报父仇,难为人子!请首领看在两部多年的姻亲关系上,出兵帮我复仇!”
乞伏阿歹默不作声,身旁的伯尔班尼急了,这傻孩子,族长不拿你去王庭领功都不错了,还报仇。
伯尔班尼急忙出声道:“哲哲,鲜卑和乌桓差不多的实力,那来的力量去对抗王庭,你冷静一点。”
丘力哲哲悲愤的喝道:“我父亲的血还热着,头颅还在王庭前的旗杆上挂着,岳丈!让我如何冷静。
若是鲜卑部不肯帮我,哲哲便去投匈奴人,冒顿有粮,撑到冬天,翰勒亦刺答不死也残。”
看着情绪波动巨大的丘力哲哲,乞伏阿歹留了伯尔班尼,让伯尔妮带丘力哲哲下去休息,至于对付王庭之事只字不提。
伯尔班尼见乞伏阿歹如此安排,便知道伯尔妮不会成为寡妇了。
伯尔班尼为乞伏阿歹的杯中倒上热酒,出声问道:“大哥,真想将哲哲交给大王?”
乞伏阿歹面色肃然的摇了摇头,说道:“班尼,你不用试探我,投了匈奴我鲜卑各部也未见得好,只不过如今在东胡联盟里,咱们有点陷入泥潭了。
我们现在就像是陷入沼泽的麋鹿,挣扎的越快,陷进沼泽的也就越快,头上多大的角也拯救不了我们。
依我看,要是冬季前大王还不退兵,吃尽了乌桓的粮秣,大军依旧支持不下来,我们鲜卑怕是要成为第二个乌桓。”
伯尔班尼眼神一转,试探性的问道:“大哥的意思是咱们投冒顿?”
乞伏阿歹又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我还没想好。”
紧接着乞伏阿歹又问道:“班尼,你说大王和冒顿,谁会胜?”
伯尔班尼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开口说道:“大哥,我们奈何不了冒顿的吉哈良大寨,而饭桌上,我都快见不得羊膻味了。”
乞伏阿歹会意,微微颔首,随后叹气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伯尔班尼走后,乞伏阿歹在帐中静思,乌桓部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容不得他心无戚戚
随后几天,东胡大营里似乎起了一阵风,有人将哲塔午台劝谏翰勒亦刺答的话传了出来。
这使得乞伏阿歹对王庭的传令都有些犹豫了起来,随着和东胡王庭之间不信任的增加,为了部族延续,这架东胡王庭的战车似乎已经不在适合鲜卑。
几天之后,乞伏阿歹在大帐秘密召集鲜卑各部首领,跪望远方的大鲜卑山方向歃血为盟,决定伙同丘力哲哲向冒顿投诚。
第四十章 耗锐气东胡断粮,引诸力雪夜破局
吉哈良大寨,大帐内冒顿拿着鹰使送来胡笙怀孕的消息,躺坐在位子上,仔细看着羊皮上字迹娟秀的家书,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胡笙的身影。
此事想来也是胡笙故意为之,想宽慰自己不必担心漠北部族,专心作战东胡。
自己作为单于才能有此珍贵的家书,但其余的部族战士呢?自己能带几人回去?
放下羊皮家书,冒顿想起出兵至今,匈奴大军已经奔袭千里,远离家乡,期间连续的战斗折磨着全军,时至今日两月有余。
匈奴人习惯草原上的自由,自己将他们困在吉哈良寨中,总归是压抑了天性,士卒上下必感不适。
久拖必厌战,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一线的士卒,生死之弦不能总是紧绷着。
想着想着冒顿觉得似乎可以在营中推行马球,用来娱乐的同时还能锻炼士卒,战马是现成的,在寨中划出一块空地即可。
说干就干,喊来跟着燕吾学习的闾丘黄,冒顿让他着手去办此事。
果然马球的推行很快风靡了吉哈良大寨,闾丘黄又将投壶、投石等戏加入,极大缓解了军中的压抑。
如今不作战时,匈奴士卒都会投身其中,苦中作乐。
倒是围寨的东胡士卒心态受挫,眼见对手寨中欢乐,士气大跌,对能攻破吉哈良大寨越来越没有信心。
哲塔午台为了提振士气,甚至转挑寨中举办马球比赛的时候进攻。
奈何此行却起了反作用,反倒是连累到了自家士卒,现在觉得无法战胜匈奴人的想法,已经蔓延到了东胡大军的中下层。
再随着每日餐食的进一步下降,东胡上下已经少有战心,退兵之声不断。
在双方持续鏖战拉锯时,冒顿收到了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的投诚信,心中大喜。
前些日子得知翰勒亦刺答诱杀丘力必野,覆灭乌桓部。
冒顿和燕吾、赵炎、闾丘黄等人都觉得东胡内部要不稳一阵,对吉哈良大寨的攻势应该会缓缓,还主动配合造了一波谣,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谁知道翰勒亦刺答自己手脚没有做干净,跑了乌桓少族长丘力哲哲。
冒顿派闾丘黄出寨前去联络,双方密谈后,约定时间。
待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起身来投,冒顿亲自跑到吉哈良大寨外迎接二人。
丘力哲哲见到狼骑大纛,知是冒顿亲迎,连忙跪倒在地,慌张的说道:“大单于统领匈奴,哲哲不过丧部之犬,何劳单于出寨相迎。”
冒顿将他扶起,右臂指天笑道:“我得两位将军,此乃长生天助匈奴一统草原。东胡失二位贤才,天数当破,为了天下本单于又何惜出寨一迎。”
闻言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心中犹疑去半,再次跪谢冒顿。
热情的冒顿亲执两人之手,一路上为他们介绍寨中场景,望着高大的储粮仓库,饱满精神的匈奴士卒,风传的马球...
来到大帐,两人受宠若惊,仅存的疑虑也消失不见。
帐中待诸人坐定,冒顿令人摆上宴席。
宴会没开多久,摔跤的武士还未热身结束,冒顿便发现乞伏阿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而另一边丘力哲哲似乎在低声啜泣。
望着案上的手抓羊肉似乎没什么不对,冒顿好奇的问道:“哲哲因何而哭,难道是案上的餐食不合胃口?若是如此,可令侍者重新换上。”
丘力哲哲红着眼摇了遥头,解释道:“大单于勿怪哲哲,望此羊肉,让我想起老父,老父对东胡一生忠心,到头来却抵不过一口羊肉。哲哲能食此羊,全赖大单于恩典,乞伏阿歹叔叔帮忙。可惜老父已固,尸首尚未齐全,作为子嗣,哲哲有感而泣,不敢食此羊肉。”
冒顿赞道:“哲哲一片孝心天地可鉴,来人,撤去乌桓部首领案上的肉食,换些素食来。”
侍者忙碌。
丘力哲哲起身跪谢道:“臣谢大单于恩典。”
冒顿说道:“本单于案上炙羊腿肥美异常,有感乌桓老首领离去,今日也不食肉。
来人,将羊腿放起,愿匈奴攻灭东胡时再食此腿。
二位将军可有教我?”
丘力哲哲起身握拳,面露凶狠,硬声道:“大单于,我乌桓本就粮少,翰勒亦刺答吞我乌桓,定难解粮苦。
时至今日,东胡军中粮草必然已尽!”
乞伏阿歹则上前跪地,双手捧着一张羊皮图献给冒顿,扶胸说道:“大单于,翰勒亦刺答欲吞我鲜卑,奴下愿献上东胡大营的布防图,供单于破灭东胡,食此肥腿。”
“好,好,好!”
冒顿连呼三个好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冒顿与丘力哲哲、乞伏阿歹两人歃血结盟。
约定击败东胡后,鲜卑得到东胡王庭牧场一部(呼伦贝尔草原),乌桓得到原来的牧场(锡林郭勒草原),三军会盟共击东胡大营。
随后冒顿整顿全军,令都也该、德努阿、者蔑台带领本部,汇合乌桓部余兵,伙同丘力哲哲佯攻东胡大营正面。
单于庭主力狼骑汇合鲜卑骑兵,与乞伏阿歹合力,在鲜卑营地打开缺口,攻入东胡王庭大营。
阿矢斯力带左部主力绕道,绕过东胡大营侧翼,袭其后营,堵截溃众,前后夹击。
得到单于庭命令的匈奴大军迅速动了起来,暗中纷纷准备妥当,露出了雪藏已久的獠牙。
为了迷惑哲塔午台,冒顿令马球比赛正常举行,寨墙上的士卒不动,与往常一样守卫寨墙,而左部和单于庭主力却从后寨静声而出。
半夜,一身戎装的冒顿望着黑夜里蠕动着涌进鲜卑营的人马,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突然脸上触到丝丝凉意,伸手一摸却是雪来。
今年草原上的第一场雪来了。
东胡大营前,开出吉哈良大寨的都也该右部主力,与丘力哲哲指挥的弓箭手依次点燃火把,随后一声令下,弓箭手的火箭如繁星般射入东胡营地内。
嗖嗖嗖。
拖着长长余光,火箭宛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军鼓声起,者蔑台率领着步卒顶着大盾快速突进,套索配合人力掀开东胡大营的外围木栏杆,匈奴骑兵顺势窜入东胡营地,烧杀。
霎时东胡王庭营地内火光四起,慌乱骤起。
王帐中,被慌乱声吵醒的翰勒亦刺答怒问道:“是谁!敢在夜间明鼓!”
侍卫跑进来急忙报道:“大王,是匈奴人打进来了。”
闻言翰勒亦刺答不怒反喜,来回的快速踱步,冒顿你终于敢爬出乌龟壳了!
兴奋过后,他狠声命令道:“让哲塔午台统兵,谁得冒顿头颅,赏万户!赐千里草场。”
“嗨。”
夜里起身的哲塔午台丝毫不见慌乱,他用王庭禁军为基稳住局势,迅速从营地周围抽调兵力抵御东胡大营正面的敌袭,右部与乌桓的联军渐渐陷入苦战。
鲜卑营地和东胡王庭营地虽然有着些许防御,但终归比不得大营正面。
冒顿和乞伏阿歹带兵冲击东胡王庭营,有着乞伏阿歹的带路,冒顿带领的狼骑、屠耆在后,在东胡营地内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阿古达木、鸿都八失喇两人各领一部狼骑猛攻东胡王庭营地,很多睡梦中的东胡人被杀死在毡房里,二人只管放火前进,漏掉的东胡人则交给了赛罕和帖木尔。
如果说营地正面的进攻只是挠痒痒,那冒顿和乞伏阿歹则宛如重锤一击,在东胡人柔软的腹部狠狠插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哲塔午台见东胡大营西部起火,抬眼一瞧是鲜卑营地方向,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分兵去挡,奈何此时绕道的阿矢斯力也赶到了。
左部骑兵立刻从东胡大营后方发起突袭,一时间东胡大营三面受击。
哲塔午台调兵抉择,渐渐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细汗,虽然翰勒亦刺答优柔寡断,但这次倒是帮了哲塔午台一个大忙,自从上次王庭被袭,翰勒亦刺答便将东胡最精锐的王庭主力调在跟前。
所有人都能反,但这些人却是东胡最忠诚的拥趸,靠着他们硬是暂时顶住了匈奴大军的攻势。
眼见攻势受挫,局势僵住,冒顿知道自己以少击多不能久拖,便立刻让乞伏阿歹带着鲜卑兵先顶一阵,自己则迅速令狼骑集中,放弃不次要的目标,专攻东胡的王庭营地,力求局部形成兵力碾压,快速打垮敌人。
阿古达木手持大盾短斧,高喝道:“弟兄们,跟着我,去取翰勒亦刺答的首级吧!”
“杀!杀!杀!”
休养已久的狼骑无数士卒应和,组成盾阵硬撼东胡王庭大军。
阿古达木和鸿都八失喇轮换着连冲三次,东胡大军且战且退顽强的抵抗。
明白此战意义的东胡人也倾尽全力,上至部族首领格日图、乌涂哈真、速布也塔,下到待罪的拔赫,全部抽刀出剑冲进战场以命相博。
冒顿见此直接将大纛推前,亲自带着屠耆精锐加入战场。
血战中的鸿都八失喇身中两刀,拼着命用短矛刺死了速布也塔,东胡军势一溃。
阿古达木掷出战斧,砸到了拔赫的面门,随后被东胡士卒包围,夺来的战刀大开大合宛如战神,东胡军势再溃。
……
狼旗在雪中狂舞,匈奴大军连翻冲阵,终于在冒顿的带领下冲垮了东胡王庭大军的军阵。
攻入大营,冒顿抬头都能望见照明火光里的东胡王旗。
匈奴大军从王庭营地的开口处涌入,更加血腥的白刃血战和捉对厮杀展开了。
黑夜的天公也不作美,雪越下越大,两军顶雪,从半夜杀至天明。
这场比拼勇力、耐力的战斗,终究是半饥半饱的东胡人率先支持不住,部族士卒开始陆续慌乱动摇,零零散散的溃逃,连东胡大营正面也被都也该和丘力哲哲攻破。
满身是血的丘力哲哲望见东胡王旗,简直似是喝了鸡血,高喝道:“翰勒亦刺答!还我阿爸命来!”
说着便带着乌桓部士卒不顾死伤,疯狂的冲击王庭营地。
终于匈奴几部合力下,东胡大军的溃败开始了。
眼见大规模的投降非人力能阻,哲塔午台见此直接抛出王庭主力为诱饵缠住冒顿,让卫队带着翰勒亦刺答突围北逃。
翰勒亦刺答被狼骑追杀了三天,乌桓部又追杀了一周,但都没有擒住,又被他逃过一劫。
是役冒顿带领匈奴大获全胜,收缴财货、部族无数,东胡王庭主力十不存一,失去有生力量的东胡,已经无力再对匈奴产生危险。
.....
第四十一章 王陨意外地移姓,思变罪罚有定数
初雪将草原染成白色,地平线飞奔出一队神色慌张且甲胄不全的东胡骑兵,战马卷起雪风,他们不顾初冬的凉意,拼命挥鞭打马一路向北。
山坡上埋在雪地里的瞭望哨低喝道:“百夫长,南面有东胡人来了。”
担任百夫长的匈奴汉子瞬间从皮子上弹起,睡意全无,弓腰跑上去,趴在瞭望哨旁边。
百夫长望着远处奔来的千余人的队伍,开口命令道:“将军让我们扰乱东胡人,这个机会不错。左右各五十人,两轮箭罢,窜进林子里撤退。”
“嗨。”
嗖嗖嗖,两轮埋伏好的箭雨撒过,疾驰的东胡骑兵瞬间倒毙,其中包括一位身着华贵的绒甲东胡人。
待同行的哲塔午台勒马跳下去,满脸惶恐的冲过去时,翰勒亦刺答身中数箭,已然身死。
悲厄过后的哲塔午台抬头想寻敌人报仇,却发现偷袭者已经像兔子般三两下窜进林子,几下没了身影。
谁能料翰勒亦刺答逃过了千军万马的追杀,回到王庭牧场地界时出了这档子事。
悲愤难忍的哲塔午台狠锤雪地发泄狂怒,最又无奈的将翰勒亦刺答的尸体绑上马背,继续北行。
发动偷袭的这队狼骑等了半日,估摸着没人了才反身回来割耳朵报功。
收割战利品时却发现这些人远没有想象中的富裕,远离自家草场的他们已经啃雪多日,以为逮了一条大鱼,没想到除了点武器,其余能用的廖廖,狠骂几句穷鬼,全程没有察觉不妥的他们又窜进了林子深处。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做到了自家单于发动上万人也没有做到的事情,射杀东胡王。
随着越来越多的东胡败兵北逃,躲在林子里多日的朝鲁逐渐打听,知道了匈奴吉哈良大胜的消息。
他立刻召集散落打游击的狼骑,聚集仅剩的万余狼骑走出林子,堵截抓捕东胡残兵。
待冒顿后面再见到他时,万余狼骑正赶着数万东胡俘虏南归。
取得大胜后,在燕吾、赵炎的建议下,冒顿一边收拾东胡大营的残局,一边让东胡败兵带路,阿古达木率领狼骑配合,向北收拢部族。
冒顿要趁着如今雪小,收拢东胡旗下各部,初步确立匈奴对东胡旧地的统治。
弓卢水以南自此成为匈奴人的牧场,至于弓卢水以北,东胡主力尽没于此,扫清东胡残余势力,现在变成了时间问题。
庆功宴上,冒顿将前日未食的炙羊腿取出,亲自切成小块,优先赐腿给乞伏阿歹和丘力哲哲以彰其功,其余羊腿按功劳分赐众将,食此羊腿非美味,乃荣耀也。
......
数日后,巡视部族过冬情况的冒顿被疾驰而来的哨骑打断,听到坏消息,他气冲冲的调头返回营地,赵炎紧随其后。
回到大帐,冒顿将头盔递给侍卫,随后便怒道:“为什么右温禺鞮王部会和丘力哲哲的乌桓部起冲突,争夺草场?东胡旧地这么大的草场,还安顿不下他们几个人!哈斯额尔敦是干什么吃的,废物!”
生气的冒顿翻起了旧账,抱怨道:“起先攻打吉哈良部,他们便带领部族消极怠战,左右两部数万人尽然只能充当伏兵,战力低下宛如幼童,如今趁着我大胜东胡就出来抢友部的草场,简直可恶。”
一旁的赵炎面色肃然,颇为慎重的说道:“李兄何必动怒,如今我军重创东胡主力,不日就将席卷东胡旧地,如今各部的团结非常重要。”
冒顿眼神明灭,沉默两息后缓缓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些天哨骑来报,左右各部多有压榨鲜卑各部,乞伏阿歹还没有向我开口,他们这是把我对鲜卑的承诺当耳旁风。
人家刚帮我们打赢了东胡主力,我们反过手就要过河拆桥,想想丘力哲哲和乞伏阿歹为什么会背叛翰勒亦刺答!”
明白冒顿意思的赵炎蹙起眉头,确定的问道:“大单于是想借着这次吉哈良大胜,动一动各位王爷?”
冒顿颔首肯定道:“不错,这帮先单于时期在位的王爷们太老了,既然不听话,那本单于就换一批听话的上来。”
见冒顿心意已决,赵炎思来此时时机虽不算最好,但也不是不行。
他试探的问道:“大单于可是要召老丞相、左谷蠡王、右贤王和右谷蠡王?”
冒顿沉吟,随后出声说道:“先召燕吾和阿矢斯力来。”
待二人到帐,赵炎复述了冒顿的想法。
思虑多时后,燕吾才开口问道:“大单于想动六角王,可是想革新整个匈奴?”
冒顿毫不避讳的点头说道:“本单于出使大秦,质子月氏,咸阳和昭武城那个不比匈奴草原繁华,就连东胡的南部草原各部都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匈奴今日能胜东胡,非国力胜之,靠的是将士用命,死尸铺满吉哈良草原。
而我们匈奴内部呢?全无改变,部落陋习延续不绝,单于之令难入部族大门。
今日本单于在此,尚压不住各部分立之心,百年之后匈奴有复回远古之危。
匈奴要长成繁茂的参天巨树,少不得减除些患病枝丫。”
燕吾扶须,他乐见冒顿有此雄心,点头支持道:“既然大单于有此改革之心,燕吾愿学李君、商君振兴魏秦,与诸君共奠匈奴百年基业。”
赵炎起身施礼道:“臣附议。”
冒顿颔首,随后三人将目光望向阿矢斯力。
阿矢斯力见此,苦笑着摇头,说道:“大单于雄心老叔早知,但我等诸王乃匈奴基石,先单于漠南败于秦军,尚不散各部之心,何故?诸王鼎力罢了。
如今诸王因小错而重惩,甚至夺王去爵,其心能无怨乎?”
闻言冒顿正声解释道:“王叔,今日夺王去爵,虽有小怨,尚能由其子继位。
他日若小错铸成大错,重惩岂不遗族断祖,到时候岂非小怨,乃成死怨。
匈奴要昌,单于之令必号每部每户。”
阿矢斯力见冒顿决意如此,只好叹着劝谏道:“大单于有此公心,阿矢斯力当效犬马之劳,但此事不可过急过激啊。
老臣愿做诸王表率,将王位传给阿尔斯楞。”
冒顿却摇手说道:“王叔放心,此事非一蹴而就能成。
冒顿也不愿王叔无事而老,四角王位当不做变动,此次革新六角足矣。”
见冒顿胸中已有沟壑,阿矢斯力起身施礼道:“老臣谨遵王命。”
待聚齐了帐中人心,燕吾问道:“既然大单于想动六角王,不知可有人选?”
冒顿想了想说道:“左日逐王陶格斯素有贤名,可让他率先在金帐中提议。”
燕吾蹙眉说道:“陶格斯出身左部,但如今右部诸王明显强于左部,单一个左日逐王的分量怕是还不够。”
冒顿继续加码道:“加上哈斯额尔敦如何?”
燕吾思虑多时,说道:“哈斯额尔敦此次犯错,倒是可以一试。
如今左日逐王、右温禺鞮王在我们这边,右日逐王未决,此王位可以再为我们拉过来一位。
只剩下左温禺鞮王、左渐将王、右渐将王,三王。
巴图达赖年老思安想来不差,巴雅尔只有狐贺鲁一个仅存的儿子,提前传位给他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倒是苏合,苏合正值壮年,左温禺鞮王部又是当年征伐北海时和丁零哈喇部合并而来,虽然年久,但左温禺鞮王正阏氏必出哈喇部。
诺珉的母亲出自丘林氏,如今要让诺珉继位,左温禺鞮王部怕是要出乱子。”
如今手握强兵冒顿不惧反叛,狠声道:“先提,如果不行就派兵剿了他。”
阿矢斯力见冒顿有动兵的心思,连忙起身说道:“大单于且慢,我匈奴本就人少,如今大战连连,岂能再加内战损耗。
实在不行,让老臣先去劝劝,再不行就分部,将哈喇部再分出来。”
见阿矢斯力坚持,冒顿也忌惮对内用兵的后果,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冒顿又召来右贤王都也该,右谷蠡王徳努阿进行商议,他们两人本就是冒顿继位后提上来的人选,在右部的话语权有限,而冒顿要的就是散装的匈奴右部。
第二天冒顿在金帐召开王族会议,诸王还未至时,金帐中间便已经摆放好了一头烤全牛和一只烤全羊。
侍者们正用心的为烤肉刷着油,撒着香料,翻滚着肉身,随着肉香四溢,时辰也差不多了。
左渐将王巴图达赖和右渐将王巴雅尔联袂而来。
闻着肉香,巴雅尔指着烤肉笑道:“冒顿这小子自打当单于以来,这大帐里烤肉的滋味可比以前香了不少。
狐贺鲁那小子天天在本王耳根子旁吹嘘,他和冒顿驼城时一起往拉图跟前撒尿,狂着呢。”
巴图达赖大笑着摆手道:“恩赫那小子还不是一样,这几个小崽子,他们跟着冒顿都是做大事的人。
东胡人当年欺负咱,到头来两年的功夫就不行了,雪夜袭营,咱可没那么大胆子。
哲塔午台那老小子估计跟咱一样,这才让狼骑包了圆,咱们呐,不服老不行了。”
说着巴图达赖拿起矮案上的酒壶,对嘴就饮了起来。
见老伙计酒虫泛滥,巴雅尔笑着摇头坐了下来,不一会其余诸王相继到来。
肉烤好时,冒顿带人走了进来,诸王起身施礼。
待坐定,冒顿开口道:“近日大胜东胡,整理几日收获,燕相公布诸王吧。”
燕吾起身,拿出羊皮念道:“右贤王部、左谷蠡王部、右谷蠡王部、左日逐王、左温禺鞮王、右温禺鞮王、左渐将王、右渐将王先各领两千帐部族充实人口。
近日将再次划分草场......
大单于感右日逐王位空缺已久,今日当继,右部王族者蔑台战功最盛,命其继任右日逐王位。”
虽然早就听见了风声,但者蔑台依旧兴奋的红光满面,连忙起身谢恩。
望着诸王满意的笑容,冒顿脸色渐渐肃然,哼道:“既然有赏,必然有罚,燕相继续吧。”
燕吾接着念道:“右温禺鞮王哈斯额尔敦节制部族不利,纵部抢夺乌桓部的牛马牲畜,肆意掳掠该部人口为奴...”
待燕吾念罢,哈斯额尔敦起身上前,大拜请罪道:“确有此事,臣知罪。”
矮案边的巴图达赖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打了胜仗,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为何今日大单于要降罪,抢他几只羊怎么了,再说了,抢的还不是咱匈奴自己的部落。”
一旁矮案边的巴雅尔附和道:“对,是这个理,咱们匈奴人是狼,又不是狗,狼就是要吃肉。”
冒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转而笑问道:“哈斯额尔敦叔叔觉得呢?”
哈斯额尔敦头埋的更低了,磕头道:“哈斯额尔敦有负大单于托部之责,纵部抢夺友邻,致使东胡旧地不稳,当重罚。”
见此情景巴图达赖满脸难以置信,指着埋头的哈斯额尔敦质问道:“哈斯额尔敦,你脑子坏啦?”
巴雅尔也是犹疑的问道:“重罚?”
冒顿玩味的望着各有表情的诸王,轻声道:“如今事主都说重罚,但却有人还存异议,有意思。”
望着王位上冒顿的反应,诸王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第四十二章 定东胡单于抽身,多国难大秦飘摇
哈斯额尔敦头上渐渐密布汗水,想想阿矢斯力昨夜帐中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儿不是好说话的,既然自己一时起了贪念,就得付出代价,反正王位传给儿子,肉烂在锅里,已经很不错了。
哈斯额尔敦直接开口说道:“老臣有罪,请大单于责罚,我也没脸在当右温禺鞮王,统领右温禺鞮王部了,求大单于在王族之中再选贤人。”
“什么!”
诸王闻言纷纷神色不定,要是哈斯额尔敦因事罢王,一旦开了这个头,后续还不知道几人能得免。
巴图达赖瞪大双眼喝道:“辞部去王!哈斯额尔敦你疯了。”
一直不语的苏合也蹙眉说道:“我大匈奴还没有辞王的先例,臣请大单于慎重,不要听信右温禺鞮王一家之言。”
陶格斯出声说道:“什么一家之言,依我看功过还是分清的好。”
苏合恨道:“你!”
哈斯额尔敦不愿见老兄弟们闯祸,直接不管不顾的高呼道:“老臣罪有应得,求大单于开恩,准老臣辞去王位。”
诸王闻言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尽皆将目光投向王座,他们在逼冒顿否了哈斯额尔敦的请求。
冒顿内心暗恨诸王逼宫,面上却肃然道:“既然诸王都有异议,那么按匈奴人的老法子来吧,投票来决定。
老规矩插牛羊来决定哈斯额尔敦王位的去留,插牛为罪,插羊为赦。”
“好!”
话罢,苏合率先起身抽出腰间的短刀,一刀插在了大帐中的烤全羊身上,其意赦。
陶格斯紧随其后,起身一刀插在烤全牛身上,罪,当罚。
者蔑台抽出刀毫不犹豫的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巴雅尔见此情景,私下里拉了巴图达赖一把,起身用刀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巴图达赖犹疑两息,最后咬牙也用刀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见此大局已定,冒顿望着帐中跪着的哈斯额尔敦,说道:“哈斯额尔敦王叔,如今你还是匈奴的右温禺鞮王,你的决择呢?”
哈斯额尔敦连忙起身,毫不犹豫的拔出刀,狠狠插在了烤全牛身上,罪。
见五把装饰各异的短刀插在烤全牛身,苏合脸上肃然,要不是面上的嘴角抽动,谁也瞧不出他正咬着牙,此时还要是觉察不出来有问题,岂不是白活了。
冒顿顺水推舟的笑道:“既然诸王有了决策,本单于无异议,就按诸王决策办吧。”
燕吾不失时机的上前说道:“哈斯额尔敦不遵单于令,私自纵部劫掠,自即日起罢免其右温禺鞮王位,由其子柯尔克穆图接任。”
“老臣遵命。”
......
紧接着冒顿下令,对南东胡原有的耕地不得荒废,设立骑田,骑士只管收税三成,其余如何耕作全凭自己。
如此宽容的政策很快稳定了南东胡各部,他们多是东胡人和因战乱北逃的燕人、赵人组成的部落,如今换了匈奴统治,依旧不改其俗。
而冒顿想的是此策可以在未来的秦末乱世中,从内地收拢来更多的人口,以补充匈奴那点可怜的人口。
因为他明白强国之基就是人口,当年赵国在长平之战后其实已经亡了,大量的青壮被坑杀,一代人的死去,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抚育新人。
待今年的大雪落地,整个草原都被按了暂停键,趁着此时冒顿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大会。
经过大战膨胀的匈奴,需要快速消化东胡遗产,单于庭再次划分各部草场,重新划定边界。
此战左部领地大阔,从漠北到燕山,整个东胡旧地基本上都是未来匈奴左部的统治地。
答应给鲜卑、乌桓的草场冒顿也是如数划拨,只不过他还分封了鲜卑中的慕容、宇文、段、拓跋、秃发等姓氏,不让乞伏阿歹一姓独大,乌桓部也是如此。
除了东胡王庭的死忠,其余东胡部族被冒顿强行拆散,补充匈奴各部以充人力。
对于东胡王庭的死忠,冒顿准备将他们迁徙到漠北草原,用铁血铸造龙城。
经过此战冒顿在匈奴的威望无人能及,有奖自然有罚,此战随着匈奴新生代的崛起。
冒顿对头曼时期老人的忍耐度降低,借着大胜是到该整理的时候了。
除了单于庭的狼骑外,其余左右两部骑兵在战场上抢夺资源,贻误战机的不在少数。
以年前单于庭约定匈奴对外作战,各部所获上缴单于庭,事后按战功统一分配为由,冒顿下令。
以御下不严为由罢免陶格斯,王位改由其子奥敦格日乐接任。
罢免左温禺鞮王苏合,王位由其子诺珉接任。
罢免左渐将王巴图达赖,王位由其子恩赫接任。
罢免右渐将王巴雅尔,王位由其子狐贺鲁接任。
正式任命东征以来右部王族战功最盛的者蔑台,继任右日逐王。
他也是第一批跟着冒顿立誓驼城的人,按亲戚来说依旧是叔叔辈。
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右日逐王者蔑台、左温禺鞮王诺珉、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恩赫、右渐将王狐贺鲁。
昔日六角王全部被免,新六角初露锋芒。
燕吾被封为燕侯,赵炎被封为赵侯,摩柯末被封为乌孙侯,其余朝鲁、阿古达木、赛罕、帖木尔都得到了部族人口的封赏。
朝鲁被冒顿加封为狼骑之长,为他统帅狼骑。
翻过年春祭,冒顿在大鲜卑山召开大会,带领匈奴诸贵拜祭天地祖先。
夫余、肃慎等东北部族不敢不来朝贺,可谓百部来朝。
冒顿接受贡品确立主从,分赐礼,匈奴开始正式管理东部草原。
四月,冒顿先将左部王帐正式迁到东胡王庭故地,后续迁徙部族。
牵着马走在发嫩芽的草原上,冒顿对着即将远行的阿矢斯力说道:“王叔,去年吉哈良大战过后,东胡气数已尽,只有弓卢水以北还剩下鄂嫩喀部等残部,不足为惧。
左部近两年的任务便是剿灭他们,确立大匈奴对东胡旧地的统治。
本单于将左部全部留在此地,匈奴人少,应多怜惜本部人力,作战时可以消耗鲜卑、乌桓、夫余等部的人力,以安定统治。
左部可以派人前去北海收拢使犬使鹿之邦,产黑狐黑貂之地的部族填补人口,扩大领地。
狼居胥山以东,大鲜卑山以西,燕山以北,北海以南,王叔可一言而决。
匈奴左部冒顿就交给王叔了。”
阿矢斯力和阿尔斯楞父子跪地道:“臣定不负大单于之托,为我匈奴守好领地。”
送走左部,冒顿着手处理右部。
都也该在对东胡之战中尽职尽力,冒顿也没有替换他的想法,只是嘱托道:“都也该王叔,狼居胥山以西,大漠以北交给右部。
首先单于庭将东胡余孽交给你修建龙城,单于庭不过问死伤,但要按期完成龙城建造。
其次你要看好祖地,恩养部族,提高人口,积极训练,我匈奴不会止步于东胡旧地。”
闻言都也该眼神带光,整个右部都在羡慕阿矢斯力,如今看来大单于的雄心未减,只是不知道几时攻伐月氏了。
都也该扶胸跪地道:“老臣必定守好漠北,为大单于训练出十万复仇之师。”
冒顿大笑着送走了都也该。
冒顿着急的从剿灭东胡的战斗中撤出,一则是因为匈奴东征半年,各部急需休养。
二则是如今的大秦已经初显混乱的端倪了,去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天下响应。
一方面时刻关注着大秦的各方动态,准备反天,另一方面冒顿率领单于庭在南东胡草原休养,整顿军备。
狼骑加上朝鲁带回的余部,冒顿又从部族中抽调,补充到了五万人。
屠耆也得到了东胡诸部,东北诸国的贵族优秀者加入,扩充到了七千人。
在原来青、白、赤、黑四色马匹为界的狼骑中,冒顿再添黄色。
青旗狼骑万夫长阿古达木。
白旗狼骑万夫长赛罕。
赤旗狼骑万夫长须卜里台。
黄旗狼骑万夫长松图格日乐。
黑旗狼骑万户单于庭直辖。
松图格日乐本是突袭东胡王庭的万夫长之一,本以为他吸引东胡守军注意力后已经身死。
谁料他带着两百狼骑和解放各部的奴隶渡过弓卢水,冲进了东胡传统游牧区肆意破坏。
那时朝鲁已经突袭东胡王庭得手,翰勒亦刺答愤怒的抽调全东胡骑兵南下,如此幸运的捡了一命,向死而生,否极泰来。
另一个突袭东胡王庭的须卜里台,接任了朝鲁的狼骑万夫长之职。
五万狼骑听着唬人,但单于庭也养不住这么多的军队,冒顿分部给四个万夫长,让他们带着部队训练游牧。
冒顿则带着七千屠耆军和黑部狼骑一路游牧围猎,将单于庭在七月份迁到了阴山之北的草原上,与漠北南下的部族汇合。
在这期间胡笙也为冒顿生下了嫡长子,大巫师敕兀扬请示长生天后,为其取名稽粥。
冒顿后继有人,单于庭部族人心大定。
冒顿在燕吾的建议下将嫡长子的出生周告草原,本来围绕在新兴匈奴内部的焦躁气氛骤减。
左谷蠡王阿矢斯力代表的左部匈奴,右贤王都也该代表的右部匈奴都送来贺礼,新服的鲜卑、乌桓以及东北各部也尽皆如此。
毕竟在这之前匈奴荣辱皆系冒顿一身,如今传承延续,匈奴这艘船将在今后走的更远。
望着怀中还未满月的小儿,冒顿未想到有一天,会坐看小儿辈如此破敌了。
趁着小儿新贺,冒顿召见了胡堡旧人,令狐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瘦弱样,如今富态了很多。
令狐苟大礼拜道:“臣令狐苟拜见大单于。”
“起来吧,令狐苟你可是富态了许多。”
眼见冒顿打趣,作为早在胡堡就跟随大单于的人,令狐苟颇感亲切,笑道:“都是托大单于的福,小人还想跟着大单于跃马东胡呢。”
一旁的阿古达木笑着打趣道:“就你,当年胡堡时就战力稀松平常,还跃马东胡,怕不是给东胡人当马奴吧,哈哈哈。”
引来众人大笑。
赛罕笑道:“他可是马贼来的,大不了重回老本行嘛。”
众人的哄笑,引的令狐苟满脸腮红。
冒顿笑着打断他们的调笑,说道:“令狐苟的特长不在征战,本单于可是准备在秦匈边界再建立几个胡堡这样的交易场,令狐苟是主力,你们可要想清楚要不要得罪他。”
“大商人恕罪。”
“大商人恕罪。”
冒顿挥手打断了众人的调笑,说道:“行了,莫要打趣,令狐苟,如今大秦内部叛乱如何,将详细情况给大家讲讲。”
“嗨。”
令狐苟有备而来,说道:“去年大单于东征东胡时,大秦国内的六国遗族都在胡堡购买了战马和大量的制甲牛皮,制弓牛筋,如今没了东胡人供货,大秦的叛军只能找我们一家供货了。
今年七月咸阳发生了一件大事,丞相李斯被二世皇帝下令遗灭三族。
秦将章邯、司马欣已经将齐楚联军击败,项梁在定陶被杀。
如今秦军转头向北,在巨鹿围住了赵王...”
冒顿起身有感,南望,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秦丞相终是发出了黄犬之叹,这位若是不贪权,其功可比周、召,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秦军围困巨鹿,这么说项王的成名之战,巨鹿之战要开始了。
冒顿命令道:“陛下驾崩,身为臣子冒顿未能前去拜祭,传令即日起单于庭各部带孝三日,以敬陛下在天之灵。”
燕吾和赵炎顿时面露惊色,自家单于这是想激起匈奴人对秦人的愤恨,难道大单于被大胜东胡冲昏了头脑,想去捋一捋大秦的虎须。
见金帐众人面色凝重,冒顿不得不佩服始皇帝留在匈奴人心中的敬畏,身虽崩但余威犹在,连匈奴金帐里的高层都是如此,那么底下牧民想来只多不少。
但对于准备在秦末割鹿的冒顿来说,匈奴人此时的上下心态确实不行。
他想当孙猴子反天,也得有金箍棒和猴子、猴孙助威啊。
此次冒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不听燕吾、赵炎等人的劝阻,反而是一意孤行。
第二天望着单于庭营地尽皆缟素,冒顿已经难分心意真假。
喊来几分醉意,斜卧在软榻上的冒顿拎着酒壶独酌,心中呢喃道:“陛下,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
第四十三章 多无奈仅剩纸上兵,破心结匈奴袭高阙
塞北胡骑大规模的集结调动,很快经过往来草原的商队,巡逻边境的哨骑、和长城以及直道系统传到了九原郡城里。
车寻身着戎装正和云中郡都尉芈勇定期会首,商讨两郡北部草原的胡情,两人如今都是边军大将,郡守仰仗的存在。
放下地图,面色不展的芈勇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世事变化,前几年还在大将军面前如土鸡瓦狗般存在的匈奴,今日却又敢南下窥我大秦边境了。”
放下竹简,车寻看完军中通报后,同样对匈奴的崛起感慨异常,说道:“去年上谷、渔阳等郡发现北部草原有大批胡人南下避难,便怀疑是胡人之间爆发了大战。
上谷都尉和渔阳都尉还征召两郡郡兵以及乡勇,对南逃的胡人进行围剿和驱离。
如今看来匈奴和东胡的决战就在那时。
今春辽东、辽西两郡向东北各部胡人收缴军用以及贡赋,发现夫余、肃慎、高句丽等东北部族,多部同时出现抗贡拒缴,听说还折了不少吏官随从。
前后串起来一看,这些东北部族以前多臣服于东胡,东胡覆灭,这些部族估计已经尽归匈奴帐下。
辽东都尉和辽西都尉已经联名上报咸阳国府,请求增兵,出塞击胡了。”
芈勇满脸怒色,骂道:“这帮狗奴!反复小人!要不是咸阳国府抽调了边军南下支援章邯、王离平叛,某定要带兵扬马出塞,要这帮胡儿好看!”
车寻摇了摇头,心里明白老战友这是在说气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出征?现在长城沿线的边军数量,能守住沿线诸多县城都不错了。
车寻指着地图上的长城沿线说道:“匈奴如今吞并东胡,其疆域与我大秦边境高度重合,东起辽东,西到九原,万里之土,骑兵估摸不下十万,如今怕不是你我两郡守军能胜。
剿灭匈奴,非得如先帝般雄心,起三十万大军在草原追亡逐北,故将军般的名将名帅,不然一切尽枉。”
芈勇愤恨的一拳砸在地图上,双眼含泪的说道:“阉狗误国!阉狗误国!要是公子、大将军尚在,大秦何至如此,胡儿安敢猖狂!六国余孽何胆敢乱!某恨不得和这些狗贼玉石俱焚!”
望着悲戚的芈勇,车寻知其性烈,其实他对国府近年的作态也多有不满,好在小妹已经远嫁汉中殷实人家,母亲也在前年长眠于家乡祖坟,自己未婚,在九原只有一妾,也算是无牵无挂。
车寻不愿见老战友消沉,开导着说道:“芈君何故做小儿态,九原、云中两郡尚有战兵三万,非掌妇人之手,定能护一方安良。
国府将两郡军民二十余万交在你我手中,责任不可谓不大,你我要是都垮了,难道要让两郡之地拱手予胡?
再说你也要对阿离有点信心,他和章邯已经在定陶攻破逆楚,调大军北上围赵,说不定再过几日,还会再有捷报传来,耐心再等些日子吧。
只要平定了内患,休养几年,咱们未必没有再次起兵北伐的机会。”
收拾仪态,芈勇颇有些惭愧的说道:“某怀念大将军、公子多矣,但也不能因此私情误事,多谢车君醒我。
芈勇回去当准兵备战,云中、九原两郡唇齿相依,还望车君今后多多助我。”
“应有之义。如今你我还是先将北疆胡患上报国府吧。”
“嗨。”
....
结束庆贺小儿出生,捋顺单于庭琐事后,冒顿一方面继续带着狼骑围猎训练,一边派零散的狼骑,在九原、云中一线的长城袭扰,寻找突破点。
匈奴想再次进入河套,长城横亘在前,封堵了大量的行兵道路,如今攻守易形,冒顿得琢磨让谁去打这个头阵了。
赛罕、阿古达木、须卜里台、松图格日乐都在外领兵,只有鸿都八失喇、帖木尔跟在冒顿身边。
想了想冒顿决定让鸿都八失喇为主帅,帖木尔和老熟人博格克为副,领黑部五千狼骑南下试探。
匈奴需要一场对大秦的胜利,来破解始皇帝用北伐强加给匈奴的魔咒,怯战。
第二天三人组带着黑部狼骑携带七日口粮南下,一路游猎直奔高阙寨。
冒顿知道一旦鸿都八失喇三人动手,他的大秦征西将军也就当到头了,抚摸着随身的黑龙佩,为之奈何?
通过狼骑近些日子的反复袭扰,高阙的守军已然身心俱疲,内部信息也被摸了个底掉。
高阙寨现有一千二百守军,以一位二五百主为主官,步卒一千,骑兵两百。
而这一千两百守军拥有的常备封存军械却可以武装万人,高阙是九原郡内除了郡城外最大的军械库。
攻克高阙地理上还能截断长城百里,方便狼骑今后多段入关,这两点才是主将鸿都八失喇将目光盯上高阙的原因。
望着城墙上全副武装巡逻的秦军,高阙关防御森严名不虚传,但鸿都八失喇却两眼冒着绿光,无他唯穷尔。
观势过后,鸿都八失喇拿出地图,叫来帖木尔和博格克,说道:“大单于要咱们敲开九原的大门,依我看高阙就不错。”
博格克担忧的说道:“此地的秦军要是固守城寨,咱们这点兵怕是拿不下,得想个法子。”
帖木尔想了想,开口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秦人要是还按以前的眼光看我们,怕就得付出代价。
长城沿线自秦匈河南地大战后便再无战事,先单于时期至今,多年来双方都保持着克制,近年来更甚,大单于跟赵高有约,匹马不得南下。
秦军实行的是军功爵制,守城的秦军怕是已经很久没有功劳拿了。”
会意的鸿都八失喇问道:“按帖木尔的意思,咱们是要给秦军送功劳,将秦军诱出城关,与咱们野战?”
帖木尔点头肯定道:“不错。”
博格克也觉得可行,说道:“咱们可以试一试。”
鸿都八失喇见大家意见统一,商量了些细节,按计划指派一个百人队前去骚扰。
匈奴骑兵刚露面,瞭望台上的秦军就敲响了警戒钟。
“屯长,西北方向发现胡骑。”
闻声秦军屯长一边快速派人向上官报信,一边嘟囔着三两下爬上哨塔。
“不会又是胡儿,来这里遛马吧,这个月都来好几回了。”
不一会二五百主,左右两个五百主都爬上了哨塔。
“主官,可是要点燃烽火台,向九原郡城报警?”
二五百主摇了摇头,解释道:“胡骑近日扰边频繁,十日有九日来,上面压力很大,先看看情况再说。
胡骑来去如风,找不到胡营根治不了他们,一会若是胡骑久滞不去,李骑将派骑兵驱走即可。
传令全军提高警惕,巡逻人数加倍。”
“嗨。”
一个时辰后,李骑将带着百骑冲出了高阙关,匈奴的百人队瞬间作鸟兽散。
“骑将,百十来骑匈奴人都跑了。”
李骑将气的往地上碎了一口,骂咧道:“晦气!到手的功劳又没了,这帮胡儿,战又不战,跟爷爷搁着遛马呢!
去,让弟兄们边探边追二十里地,追不到撤回寨子。”
...…
望着秦军的动态,斯玛喊道:“将军快看,鱼儿咬钩了。”
鸿都八失喇不以为意,楞谁天天被挑逗,总归会有点火气,遂命令道:“斯玛,去告诉百夫长,引秦军骑兵找到营地。”
...
“骑将,二十里到了,胡骑也跟丢了。”
李骑将正打马舒展了筋骨,闻言不甘心的哼道:“一吏带十骑再探五里,再派几个兄弟登高看看,没有便作罢收兵。”
待登高的骑兵爬上山岗,不一会便喊道:“骑将你快看山阳面。”
李骑将下马赶了过去,印入眼帘的是坡下百余顶白帐篷。
李骑将兴奋的说道:“乖乖,合该咱老李发财,按匈奴人的习惯,一帐十人,这可是个千余人的胡营。”
两眼放光的李骑将立马让众人禁声,吩咐道:“自从大将军没了,咱可许久没有捞到仗打了。
派个兄弟回去高阙报信,其余人分散开来,禁声打探匈奴人的虚实。”
高阙守军一听发现了胡营,纷纷摩拳擦掌,最近胡骑扰边让人烦不胜烦。
近几年也捞不到仗打,更遑论军功升迁了,就连左右两个五百主都坐不住了,战心毕露,高阙主官同样起了心思。
思索后主官下令道:“善守者必攻,胡骑袭扰高阙多日,此次定要尽全功,一次性根治胡患。
左五百主,本官给你留下两屯兵力守寨。
骑兵率长率本部骑兵为先锋,右五百主随本官带余下步卒出寨据敌。”
“嗨。”
眺望着开出高阙的秦军,鸿都八失喇心里暗叹一句还是军功爵制好呐,够好战,下令帖木尔和博格克按计划行事。
秦军骑兵纵马冲进营地,眼见营地中的匈奴人全部跳进营地中央的壕沟。
李骑将用长戈挑开帐篷,发现是空帐,再挑两个还是,尽是空帐,还未等他发出预警,后面的秦军步卒就被四面箭雨和喊杀声淹没。
隐蔽的匈奴人抛出套索,将秦军骑兵拉下马斩杀,局势瞬间失控。
秦军步卒拼杀一阵后,作为主官的二五百主眼见秦军四面被围,匈奴骑兵已经吃掉了己方骑兵,突围无望,直接下令其余秦军投降,随后秦军主官在帖木尔赶到时拔剑自杀。
高阙城楼上左五百主眼见胡骑去而复返的围城,以及城下百余被俘的秦军,那能不知外出的秦军遭了埋伏。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命令道:“点燃狼烟,打开城门,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打开高阙的军库粮仓,鸿都八失喇三人顿感发财了,不愧是当年北伐匈奴的前进基地。
武装万余秦军的制式装备,可供万人吃三个月的粟米,甚至还在寨中找到了百余各式工匠,秦军完美的后勤体系,让鸿都八失喇三人瞬间觉得真香。
按着冒顿的意思,鸿都八失喇没有为难高阙守军以及随军家眷,为愿意回秦的人发放粟米,尽数放还。
其余投降的秦军就地看管,帖木尔望着选择离去的秦军家眷不过百人,留下的秦人居然多过回去的,秦法严苛果然名不虚传。
待车寻望见狼烟,带兵赶往高阙的途中,遇上了几十名匈奴人放归的秦军老卒,车寻便知高阙已经失陷。
赶到关下,车寻望见高阙城楼上飘扬着狼头旗,城上的防御武器已经调转方向。
城下帖木尔孤身拉着牛车正在等着车寻,牛车上放着的是黑龙旗和二五百主的尸首。
见车寻打马前来,帖木尔抱拳说道:“车君有礼,大单于命我等善待秦人,此军旗和长官尸首,帖木尔送还车君。”
车寻怒不可遏,左手扯着缰绳制止躁动的战马,右手用马鞭指着帖木尔,质问道:“冒顿呢!让他来见我,陛下待他不薄,何固今日犯我边境。”
帖木尔继续说道:“大单于说了,始皇帝陛下有恩匈奴,我匈奴当学晋文事,首战秦军当退避三舍,以权恩义。”
车寻闻言怒气更盛,冒顿这厮好是无赖,九原全郡有何秦军主力和匈奴骑兵决战,他定是看准了此。
不安的战马踢着地,带着背上的车寻转着圈,眼见高阙无力攻下,狠喝骂两句狼崽子后,带着牛车,车寻黯然撤兵。
回到九原车寻喊来书记官,吩咐道:“高阙被匈奴攻破,军械、粟粮损失殆尽,高阙守军死战不退,全军殉国。”
“将军这...”
车寻略带悲凉的闭上眼睛,说道:“丢城失寨,军械粟粮丧尽,投降匈奴,难道还要将他们的家人邻居,和这些耄耋老卒都送去修皇陵吗?”
....
第四十四章 着时事匈奴入河套,问何路将军眼含泪
时间划到八月,冒顿派须卜里台带着赤旗本部狼骑翻过狼山、阴山,用攻城器械在长城不同段打开几道口子,设置防守人员,迷惑九原秦军。
两军斥候频繁接触,刺探,假消息满天飞,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双方都在积蓄力量。
作为应对,车寻集中了在九原郡的秦军兵力,集中防御郡城和重要的县城。
将一些紧靠长城,容易被突破的县城直接放弃,物资军械全部集中储存,准备应对未来的战事。
车寻知道这些县城的城墙和兵力,顶不住匈奴骑兵的冲击,与其被一口口吃掉,还不如竭力保存有生力量。
互相试探下,须卜里台发现秦军收缩防御,猜到秦军兵力不足。
最先按耐不住的他带着赤旗本部狼骑越过长城,突入后套平原。
随后利用骑兵的灵活,骚扰赶跑秋季收割庄稼的大秦边民,派兵抢收屯粮。
这可将了车寻一军,乡老请愿县令,县令又纷纷将压力推到郡守府。
得令的车寻不得不再次做出应对,派骑兵警戒,步卒分兵去保护边民收割秋粮。
双方骑兵在金黄的麦田里追逐猎杀,强弓硬弩展开对决,须卜里台去信单于庭,从漠南调派射雕手应对。
保护庄稼土地的农民与骑马讨生活的牧民,在有心人的组织下,爆发着最血腥的战斗。
鲜血染红了成熟的金色粟米穗,随着秋风吹拂,麦秆依旧随风摇曳麦穗楚楚动人。
秦军骑兵的损耗惊人,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简单上马的牧羊人,和他们所组成的松散部族骑兵。
而是经过严苛训练,经历过连翻大战存活下来的精锐匈奴骑兵。
秦军在武器装备上的优势,也在单于庭捶打出来的装备面前,迅速拉近这个优势。
双方骑兵的对决变成了血勇与技术、数量的比拼,但显然如今车寻率领的秦军,无法弥补后两者的差距。
兵少将寡的车寻只能保护九原郡城周围的田地,再次无奈放弃部分屯田和县城,收缩防御范围。
须卜里台抢收秋粮后,见秦军并没有组织决战的反应,车寻收缩防御的优势逐渐体现,凭借骑兵来去如风的须卜里台开始四处碰壁。
但均势对小门小户的匈奴来说就是优势,对大秦这个巨无霸来说却成了劣势,因为国内有太多的人想看着她倒下了。
这些人想梦回战国称王称霸,渴求周礼再次分封天下,一统和秦法箍住了他们的野心。
九原三家家主在令狐苟的引荐下来到了匈奴大营,须卜里台请示单于庭后,在他们的帮助下着手接收降城,按冒顿的要求不做过多杀戮,不改其俗。
没有了秦法制约的三家,趁着动乱喝饱了九原百姓的血,冒顿虽然心中不喜,但他要管理地方,目前还跳不过这些人。
须卜里台带兵在后套扎营,与九原城里的车寻对峙,秦匈双方逐渐稳定了各自的占领区。
八月末,冒顿拜朝鲁为大将军任主帅,赛罕带青旗本部,阿古达木带白旗本部翻过狼山,这也正式标志着匈奴在河套的兵力全面超过秦军。
两部汇合后套的须卜里台,三万狼骑围困九原郡城。
朝鲁分兵一部,袭扰前套云中屯田,抢收麦田。
自七月末到十一月整个九原、云中两郡的秦军守军都处在紧张和奔波之中,军心俱疲。
十一月中旬,冒顿亲率黑旗、黄旗本部并屠耆军,合计两万七千人进入后套平原,行进间战马汇聚成长龙,旌旗迎着寒风招展。
待大河水封冻,匈奴骑兵切断了九原通往咸阳的直道,九原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
近半年的时间,面对匈奴南下,咸阳没有任何音讯,帝国崩塌从放弃始。
巡视城防的车寻望着城下的匈奴大军营地,布局合理,规规矩矩,旌旗除了图案宛如秦军在世。
冒顿反天,对车寻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也许当年自己和陛下都错了,不该放任匈奴秦化,本意化胡为秦,如今看来怕是养虎遗患。
但谁又能料到帝国会在内部突然发生动乱,乱局还有愈演愈烈,席卷全国之势。
要是国内升平,自己未尝不能效仿上将军再掀北伐。
望着匈奴大营里飘扬起来的金色狼头旗,车寻知道冒顿来了。
说着一黑甲胡骑飞奔而来,拿着信件高呼,随后射进了九原城。
士卒连箭带信一起送来,车寻拆开羊皮信一看,原来是冒顿请自己三日后城外一续,信的落款居然是大秦征西将军冒顿,真是有些唏嘘和讽刺。
将信递给副将,车寻拄着城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匈奴大营金帐内,帖木尔略带不解的问道:“大单于写信给车寻,难道是为了诱杀车寻,好借机攻城?
可我军已经围城三月,劝降信早已写过,车寻您是知道的,当年被俘都不降,如今尚有坚城在手,不可能会投降的。”
冒顿带着纠结的摇了摇头,内心里他从没有想过攻城。
三日后,九原城外扎起了巨大的暖帐,车寻带着两个侍卫轻装进帐,颇显大将之风。
眼见车寻进帐,阿古达木、赛罕、朝鲁、帖木尔等人纷纷起身扶胸施礼,车寻回礼颔首。
主座上冒顿戎装而立,颇为感慨的笑道:“车君,多年未见,快请坐下。
当年九原城外送别,依稀仿佛就在昨日,至今思来冒顿仍怀念当日的情景。
如今车君已经升任边军大将,可喜可贺。”
车寻施礼坐下,肃然说道:“车寻今日仍是陛下手中一小吏,比不得王子,如今已贵为匈奴单于。”
冒顿大笑道:“笑料尔,匈奴单于所辖之民,不如关中一郡守多也。”
显然车寻不想在此处多做纠缠,反而是直接问道:“单于闲情少叙。单于身领先帝征西将军之职,不在草原牧民守边,为何无故侵犯大秦边境,抢夺屯粮,包围郡城,如此错事一犯再犯,难道单于不怕大秦怪罪吗?”
吃了软钉子,冒顿不知可否,能决定南下,他就做好了不要脸的准备。
见车寻不愿意叙旧,冒顿苦笑道:“本单于此来,只是想和老友续旧罢了,车君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
车寻瞪目,咬字硬声道:“既然单于想叙旧,请令匈奴骑兵退出长城,车寻当在边境草原扎帐以待,与单于一醉方休。
如若不然两军对垒,刀枪相见,有公无私,车寻为二世陛下亲命守边将军,何敢徇私情!”
眼见车寻较真,不念旧情,冒顿厚脸叹道:“车君,难道不为九原城内的黔首百姓想想吗?
几米土墙能抵得住我狼骑围攻?
我军不攻,只为车君在此,昔日跃马塞上,赶匪追马,此时想来冒顿依旧颇为怀念。”
知道此时劝降意义不大,言罢,冒顿转言问道:“既然车君不念旧情,本单于也不强求。
车君对大秦此次平叛旧赵有何看法?”
车寻肃然正色道:“单于何故多此一问?大秦铁骑必然再次平定六国余孽,一扫寰宇。
届时单于南来,可一试大秦兵甲是否如当年般锋利。”
冒顿心中摇了摇头,车寻如今还是虎死架不倒,要是普通的胡酋自然不敢多试,可惜遇上了不一样的冒顿。
把玩着手中的酒樽,冒顿说道:“车君坐困九原日久,定然不知如今秦军主力围困叛赵于巨鹿,逆楚项羽已经带兵北上救援。”
初听秦军动态,车寻心中忧心,但面上依旧强势,哼道:“大秦先败项燕,再败项梁,项羽能胜乃祖?能胜乃叔?小儿辈岂能阻我大军平叛?徒添性命尔。”
抱着打击车寻心态的冒顿又出声说道:“本单于听说南路义军主帅刘邦,如今兵锋直指武关,目标直指咸阳。”
车寻站起身子,喝道:“单于何必出此戏言,一亭长尔,能破武关雄关?
黔首之辈安能有命窥视神都。”
“车君倒是信心十足,我与车君倒是意见相左。”
冒顿紧接着问道:“不知车君可否与本单于一赌呢?”
车寻自知反应被冒顿捕捉,喝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望着斗鸡般的车寻,冒顿乘胜追击,冷声道:“如今车君内无强军,外无支援,困守孤城待戮。
今日我怜惜车寻旧友,不忍添兵开战,屠城陷寨,车君难道还要怜惜一赌?”
车寻瞪着眼睛指着冒顿骂道:“无耻之极!无耻之极!用百姓胁我,非君子所为。”
眼见秦将辱骂单于,须卜里台欲起身助威,却被身旁的朝鲁拉住,朝鲁摇了摇头,自家单于和车寻的关系极佳,此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须卜里台望向王位,却见自家单于看着急眼的车寻,洋洋自得的说道:“我非君子,胡蛮也。”
随后冒顿面色肃然,哼道:“车君不要逼本单于大开杀戒。”
见冒顿如此赤裸裸的威胁,车寻脑上青筋凸起,低喝道:“单于要赌什么?”
“就赌此次的巨鹿之战,秦胜,匈奴退还草原,赔偿万匹良驹,胡马不过阴山,匈奴为大秦永守北疆。
秦败,请车君怜惜城中百姓,请顺出城。
九原、云中两郡军民冒顿不动分毫,可继续悬挂大秦黑龙旗。
两郡出产的粮食,供给匈奴五成,城中工匠,为匈奴建造秦军制式甲具武器。
最后,如若大秦亡,两郡并河套地归属匈奴。
废除秦律,宽松养民。”
丧权辱国!
车寻握紧拳头,几次想将手伸到剑柄,却又不能逞匹夫之勇。
挣扎过后,憋红脸的车寻低喝道:“我为九原守将,云中当不在其中。”
冒顿却得理不饶人,起身追击道:“将军可遣人去往云中,芈勇将军本单于也有一面之缘。”
望着咄咄逼人的冒顿,车寻哑口道:“你...”
离开的车寻身影似乎都有些佝偻,冒顿心中也夹杂着些许对老友的不忍。
但这种不忍迅速被理智打垮,没有河套的匈奴远离秦文明,是注定靠着自身造血走不远的。
只有吃下河套靠近关中,沟通两地,汲取秦文化的营养,学习中原的先进技艺,匈奴才能完成部落联盟到国的蜕变。
只有如此他才能获得实力,复仇月氏,兴盛匈奴。
第四十六章 突围战边军唱东出,留遗患项王不北望
芈勇回到云中城暗中整军备战,但还是没能保住秘密,秦军云中城头巡逻次数的减少,引起了城外监视狼骑的警惕。
偌大的云中城里,不可能没有几个匈奴人安插的探子。
受命警惕起来的探子很快发现秦军一反常态,本来为了守的更久,城内秦军采取粮食配给,而今秦军却正在暗中用储粮,大规模制作军粮。
城外匈奴大帐里的松图格日乐接到消息,他知道守城的秦军是不需要消耗大量成品军粮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云中守军在为突围做准备。
松图格日乐暗骂秦军不安分,传令全军戒备,令城中探子小心探查,再探再报。
终于城中探子隔日来报,秦军晚上杀羊宰牛,三军饱食而眠。
接到消息的松图格日乐明白秦军这是已经下定决心突围了,将判断上报金帐,相应的他下令黄部狼骑迅速集结,提前做好战斗准备,并通知白羊、娄烦二王起兵相助。
云中守军拂晓借着夜色一出城,便被松图格日乐带狼骑和娄烦、白羊二部骑兵堵住。
松图格日乐派人前去质问,被云中守军用弓弩射退。
芈勇身着黑甲,手持长戈,引兵冲击狼骑军阵,松图格日乐率领狼骑且战且退骑射还击,引诱云中守军骑步脱节,并勒令娄烦、白羊二部骑兵左右迂回断云中守军回城的归路。
两军在云中城外大战一场,芈勇没有战车组成的车阵为墙护住步卒,也没有大规模的箭阵照顾攻防,所率骑兵被狼骑在运动战中用弓矢消耗殆尽。
待松图格日乐抓住机会带狼骑翻身再战,秦军的步卒方阵缺少大规模箭阵防护,如何能拦得住匈奴日益强大的骑兵冲击,一面倒的屠戮开始了。
两军战至中午,兵少将寡的云中守军,在狼骑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直至溃退。
芈勇身中数刀,头盔被狼骑掷出的短枪打飞,背部被箭矢射成刺猬,依旧手持战剑喊杀不退,死战不休。
直到拼死杀退了一波狼骑的冲锋,护卫主帅的侍卫也已经死绝,杀红眼的芈勇环顾四周,昔日的袍泽弟兄们相继倒下,战场上秦军逐渐溃退,渐渐聚拢在他的帅旗周围。
芈勇满脸血污,悲道:“二三子,此非你等不战之罪,现已尽忠陛下,如今为了妻儿,都逃命去吧。”
“将军,我等还能再战!”
“将军,老秦人何惧战死!”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只见一白发老兵扶着黑龙旗杆,起头哼唱道:“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余下的军士纷纷跟着哼唱,雄浑的歌声中透露出一抹悲壮,这支东出函谷扫六国,血战十年定天下,北伐南征无不利,开疆拓土煊赫时的秦军,终随着大秦的崩灭而逝去。
狼骑主帅松图格日乐无法理解被围的秦军为何突然唱起了歌,闻歌声腔调不似悲壮,却有横扫天下,似战马扑面的气势涌来,难道秦军要做拼死一搏?犹疑下他下令狼骑暂缓冲锋。
此时芈勇终于明白了车寻的选择,先有民后有国啊,望向战场正好松图格日乐给了机会,他果断率残部掉头,亲持大纛充作锋镝,杀入娄烦部军阵,透阵而出。
城中守城的百姓民夫射箭掩护,打开城门,芈勇带兵退入了云中城。
松图格日乐眼见自己一时犹豫让秦军重新逃入城中,本就懊恼不已。
被秦军透阵,险些身死的娄烦王,在阵前大骂松图格日乐谋害友军,要上金帐告状。
气的松图格日乐准备组织兵力攻打云中城泄愤,最后不是车寻和阿古达木赶来,带着冒顿的单于令牌,拦住愤怒的松图格日乐,如今的云中城几乎一战可下。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酗酒也许就成了这位云中将军的最后之选。
“车君来喝,车君来喝。”
抱着陶土酒瓮,芈勇半醉半醒,脸上挂着的晶莹,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
望着昔日战友酗酒消沉,车寻心中再添悲情,无力救国,那么就救救这两郡的几十万百姓,让他们少历战火,在河套安心过活吧。
车寻与冒顿达成约定后,打开两郡的粮仓和武器库存,以换取秦人在这片土地上的休养生息。
代价则是主从颠倒,秦人为匈奴而战。
冒顿也应约取走粮食武器,狼骑又迎来一波大规模的换装和扩充。
宿醉醒来的芈勇眼神清明,望着头顶耷拉下来的黑龙旗,它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勃勃生气。
再得知车寻的做法后,芈勇端起酒壶狂饮,秦人再去牧马,祖先几百年的努力尽妄,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最后芈勇也只是喃喃醉语道:“抱薪救火尔。”
河套在双方妥协后,陷入了和平生产中,匈奴的管理并不像国府严谨和系统,这也许就是亡国之人仅剩的慰籍吧。
但渡河逃向关中的秦人不在少数,在这方面冒顿算是默认,只要工匠等有技术的人不南逃,几个黔首他并不在意,此时南下,也许并不一定是生。
翻过年六月份,咸阳传来望夷宫之变,始皇帝国传万世的寄托破灭,随后子婴投降刘邦,项羽火烧阿房宫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陆续传到九原、云中城中,两城秦人无不大哭。
煊赫天下的大秦居然两世而亡,楚人一把火烧尽了它十四年的荣耀,面对大厦坍塌又有何人能不变色呢。
自这一天后,再也没有秦人南下逃走了,因为家没了。
九原城外冒顿、燕吾、赵炎帐中坐望南国唏嘘不已,一个时代结束了。
冒顿起身恭敬的将一杯酒面南洒出,此杯敬始皇帝,至此百二秦关终属楚矣。
头发花白的燕吾感触最深,他亲眼见证了她的统一与辉煌,又亲眼见证了她的灭亡与悲凉,时光啊终是最无情。
饮了一杯温酒下肚,燕吾感慨的说道:“昔日七雄战国终于秦,秦失其鹿,天下又何人能猎?”
冒顿闻言不语,自己的介入已经让匈奴得了河套草原,在远匈奴的国力也难以维持,知足吧。
赵炎未语,但他端杯的手,却微微颤抖,心久难静。
...
是夜在云中城的南墙上,芈勇面南跪拜骊山皇陵,遂投身而下,以死殉国。
得知消息的车寻赶来为好友收尸,瞧着面前正值壮年的芈勇惨死,失声痛哭。
他是大秦忠诚的战士,却只能眼见国家破灭却又无能为力,他活的很痛苦,此时也终将解脱。
车寻将芈勇的儿女寻来养在帐下,妻妾愿留者同,不愿者予财散去。
火光未消的咸阳城内,项羽握着北来的羊皮书,望向范增问道:“亚父,匈奴单于冒顿来书,约我北上河南一会,亚父觉得如何?”
范增扶杖北望,正声道:“匈奴趁我大楚推翻暴秦之机,窃取河套之地,如今来书,无疑是想让我们承认其所得罢了。
大王若久居关中,则当提兵战之,收回河套,已解关中头顶悬剑之忧。
若大王不愿,意在彭城,不若就让匈奴成为雍王、翟王之流的祸患吧。”
项羽思索良久,拒绝了匈奴的北上之约。
收到项羽的回信,邀约未赴,匈奴集结在河南地的主力狼骑开始陆续经过浮桥北返。
冒顿知道项羽无意关中,不久便会将首都迁到彭城,此后楚汉相争,除了一些买卖,匈奴与霸楚的关系也就差不多尽了,这也算了结了一番,当年胡堡郊外的猎狼情谊了。
现如今的匈奴根本没有能力南下与项羽率领的几十万诸侯联军争锋,而且匈奴的首要目标是攻灭月氏,其次才是天下。
握着河西商道,一旦中原内地再次一统,沿着长城沿线对匈奴施行经济封锁,匈奴也能靠着西域输血,来和中原做争霸之战。
喊来朗克尔斯和令狐苟,让两人着手建立长城沿线的榷场,趁着楚汉争霸与中原进行大规模贸易,这样的机会没几年了。
为了体现匈奴再无南下之意,冒顿只是将越过大河向南百里的地区控住,并且严令限制部族南下。
说道要经营九原,九原三家是避不过的坎,匈奴自身没有能力产出大量的官员,只能依靠地方豪强来辅助统治,虽然心有不甘,但冒顿也只能行此无奈之举。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近年将无战事,冒顿不会放着好地方不用,占领的土地终究要靠人去守住。
如今这个时代,东北燕国旧地还是不如关中发展的好,匈奴想要发展,和中原的联系自然越多越好。
冒顿将白羊王和娄烦王按承诺留到了河南地,充当河套与关中的缓冲。
很多单于庭部族也迁徙过了阴山,在河套游牧,但有一点冒顿还是坚持的,就是保持原来秦军在九原以及河套的屯田不动,继续给车寻带领的九原百姓种地,不改其俗,跟燕山北部一样,设立骑田管理。
冒顿将朝鲁留下做为镇守河套的大将,阿古达木和赛罕的两万骑兵和部族,充当河套守军。
如此富饶的河套草原,也算是完成了当年他对啫啫、屋拙两部的承诺,让他们在此安居乐业。
除了留给车寻的两万秦军,其余秦军也被冒顿的单于庭分化吸收,其中秦军中的胡人将官得到了冒顿的重视,屠耆亲军再添新人。
整顿诸事后,匈奴狼骑主力随冒顿慢慢北撤到阳山、阴山以北。
多年以后搅动华夏大地的两个男人,一个选择了北上舔舐伤口,蓄力向西。
而另一个则是带着心中的不甘,烧毁栈道,沿着子午道前往巴蜀汉中韬光养晦。
第五十二章 送高岗儿郎难离家,融隔阂秦胡通婚
过完了冬,琪琪格也如哈斯纳图一家的愿怀上了孩子,脱木兀惕望着新婚妻子,处处露着笑意,琪琪格也重新拥有了家。
伴随着初春来的还有畜群的发情和怀崽,一家人忙的不可开交,但却任劳任怨,似乎这份平静宛如蜜糖般粘人。
拂晓地平线上跑来一队骑兵,其中就有哈斯纳图家隔壁草场奇渥温家的格根。
见远处有人来,早起的脱木兀惕停下手里的活计,将羊圈的木栅栏门重新关上,机警的他随手抄起来打羊得鞭子。
随着骑兵队伍渐近,脱木兀惕发现是熟人,这才笑着高声问道:“格根大哥,这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奇渥温格根勒住马,问道:“脱木兀惕,你父亲哈斯纳图大叔在吗?”
脱木兀惕摇了摇头,解释道:“阿爸一早带战马去溪边饮水吃草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格根大哥有什么事给我说吧,我也成丁了。”
奇渥温格根笑赞道:“脱木兀惕不愧是长成大小伙子了,既然哈斯纳图大叔不在,告诉你也一样。
三日后,你们家出一人,带一匹青马去斯玛千夫长那里报到。”
脱木兀惕面露惊色,赶忙问道:“格根大哥,咱们两家不是奇渥温哈喇百夫长的丁吗?怎么我家要去斯玛千夫长处报到。
难道是哥哥嫌我哈斯纳图家没请你进毡房,喝香醇的马奶酒,便故意将我家踢给斯玛千夫长。”
奇渥温格根笑着摇了摇头,骂道:“你小子可比哈斯纳图大叔滑溜多了,哈斯纳图家永远是咱们克鲁克腾部的一份子。
不过这次大单于要施行千户制,同一个部落的骑兵要分开到各个千夫长手下。
听说后续连人带部落都要分,以后一个部族里的骑兵在一起的机会是没有了,皆以上官为准。
就连我也不能留在本家中,要去白部狼骑大营报道。”
“啊。”
一时间脱木兀惕很难接受这个消息,毕竟自从懂事以来,匈奴人打仗都是先找到自己的部族,再由首领带着走,如今却变了。
奇渥温格根抚摸着马脖子,笑道:“你小子,不要跟傻狍子似的立着了,赶紧取几口水来,让我们解解渴,门就不进了,我还要赶去其他家传信呢。”
“唉。”
应了声,脱木兀惕连忙转身,进帐去拿水袋。
望着略带慌张的脱木兀惕,奇渥温格根笑道:“看,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奇渥温格根的话引来护卫骑兵的一阵笑意,毕竟谁当年还不是从孩子成长为战士的呢?
奇渥温格根一行饮了水,又喂了些水给战马,给脱木兀惕留了斯玛宿营地的位置,这才启程奔向下一家。
得知消息的哈斯纳图一家有些沉闷,只有乌恩格沁望向哥哥的眼神中充满了星星。
哥哥脱木兀惕就要去大单于的狼骑了,那里可是每个匈奴孩子的梦想地。
女人们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德图娅把早前准备好的牛肉干装满了皮袋。
这些牛肉金贵着呢,德图娅一手包办了切条,抹盐,风干,烤熟的每一个步骤,只愿儿子能在远方吃到母亲的味道。
阿茹娜一边帮着母亲的忙,另一边又在安慰着伤心的琪琪格嫂子。
有孕的琪琪格哭,前些年在匈奴攻灭东胡时受过惊吓,如今新婚丈夫要上战场,吓得她都有了早产的迹象,这在如今草原的医疗条件下,无疑是在鬼门关打转。
脱木兀惕正陪着父亲哈斯纳图喝酒,往日沉默的父亲为儿子传授着作战经验和保命的土方子。
最后哈斯纳图从柜子里郑重的拿出了一副半身甲,不善言语的他今日似乎话很多,说道:“这是半副秦甲,你母亲又在后背补了些皮子,重是重了些,但秦人造的东西可都是宝贝哩。
听说九原城里秦人打造出来的东西,大单于的狼骑都分不匀称,你要好好珍惜,常擦拭它,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你年岁小,我的硬弓还拉不开,先带着吧,总有用到的那一天。
这把东胡剑你也拿着,有机会再换个秦剑,那东西好……”
脱木兀惕望着絮絮叨叨的父亲,曾几何时那个在他眼中顶天立地的射雕者,却已经有了白发,两年安闲让他的背都佝偻了些,低头的脱木兀惕不觉间已经有了泪水。
……
三天后,哈斯纳图一家在高岗上送别着脱木兀惕。
脱木兀惕跪别父母,为妻子擦干眼泪,拥抱了妹妹和兄弟,跳上青骢马,打马远行。
在他身后母亲哭倒在父亲怀里,妻子哭的被妹妹扶住,弟弟兴奋的带着猎狗追着他奔跑。
回首一望,脱木兀惕暗暗说道:“等我回来。”
……
匈奴草原上,各部都在选拔勇士,收拢牛羊,户户出兵,服役的部族骑兵如涓涓细流般汇聚,在各自千夫长的带领下赶路围猎,最后汇合在万骑长麾下。
单于庭营地,冒顿正逗弄着儿子,胡笙也在一旁陪着说话。
胡笙说道:“大单于日夜劳累于军国大事,但怎能忘了毡帐中人?”
冒顿抱着儿子笑问道:“怎么了?可是阿兰那丫头又闯祸了?”
胡笙比划着哈斯兰的身高,说道:“阿兰跟妾身差不多高,已经是大姑娘了,单于应该为她挑选一个好夫君了。”
闻言冒顿突生感慨,从蒙恬秦皇三十二年北伐,第二年他在俘虏营里捡到哈斯兰,到现在六七年过去了。
如今哈斯兰十四五的年纪,按这个时代的观念是该考虑嫁娶了。
将儿子交给乌芸,摸了摸脑袋,冒顿突然有点不舍养大的哈斯兰远嫁。
但自己平日里打交道的匈奴权贵,能混到自己跟前的都是中老年居多,新贵的儿女尚小,不匹配啊,有点小头疼。
想了想冒顿觉得自己搞不定这种大事,只好求助于老婆,道:“秦人常言皇后母仪天下,胡笙是匈奴的皇后,自当比之,你可见那家的少年郎君,可配我家阿兰?”
胡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妾可没听说过单于最尊敬的陛下有过皇后,单于又消遣胡笙呢。
阿兰平日里最腻单于,单于为何却不知女儿心。”
不会是自己吧,冒顿心中顿时一慌。
见冒顿的表情,胡笙便知道这家伙想多了,气的伸手打了自家木头一巴掌,哼道:“是赵侯。”
赵炎!这小子居然敢勾引自家姑娘,简直!简直罪不容诛。
怒了一会,冒顿这才回过味来,望向胡笙。
知道丈夫猜了出来,胡笙解释道:“是阿兰求到妾身这里,让我来当说客的。
她爱文士,不爱将军,已经属意赵侯很久。
赵侯跟乌芸的身份总是差了许多,妾私下跟赵母聊时,见老人家也常念叨此事。
妾也找过几位贵女给赵侯,但赵侯似乎无意。”
这么一听,冒顿又敲起了手指,作为自己的首席大谋士,赵炎对他的帮助和重要性自不必说,但这种私事他轻易不好插手。
想了想冒顿说道:“既然阿兰属意,我也可以去问问赵炎,但若是赵炎不愿,我也难添新命,强成此婚。”
胡笙颔首,她知道此事强求不得,一头是重臣,另一头却是闺女。
暂时解决了阿兰,冒顿问道:“呼大爷最近怎么样?上次开的草药可还有吃?”
胡笙咬着嘴唇,娇嗔道:“药是吃了,不过身体还是大不如以前了,老人家心思重,总是念叨着给他们家单于添麻烦了。”
冒顿大笑道:“呼大爷总是这样的,你去让人给我温一壶酒,我去陪他坐坐。”
……
第二天,抱着嫁女儿的心思,冒顿找到了赵炎,这小子正和几个胡姬鬼混,左拥右抱的陪伴下潇洒的喝着花酒。
见到冒顿到来,赵炎将胡姬使了出去,招呼冒顿坐下,但赵炎却发现冒顿一直盯着自己不言语。
难道是脸有唇印?赵炎连忙用手抹了抹脸,灿笑着问道:“李兄何故来此?单于庭即将西征,事务定然繁多,怎会得暇来此。”
望着一脸春意的赵炎,冒顿想不出阿兰瞧上了他那一点,真是越想越气。
冒顿硬声哼道:“单于庭都说赵侯风流成性,潇洒不羁,本单于特来一瞧。”
赵炎不自在的笑了笑,解释道:“李兄,这定是有人恶意中伤与我,谁不知道我是邯郸有名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冒顿不屑的一抽嘴,我信你个鬼。
不愿归不愿,但冒顿却明白需要有人站出来通婚,来拉近彼此的距离,无关喜怒好坏,只因为单于庭要做全匈奴的表率。
若是赵炎早娶胡女,相位也不会让自己妥给呼延部。
匈奴要崛起就不能有门户之见,本就人口不足,族内的人才也被开发的差不多了,随着地盘的增加,很多岗位都是硬顶。
所以冒顿不止让匈奴别部成为真正的匈奴,像赵炎、车寻、丘力哲哲…这些各族人才也需要被接受吸纳,通婚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不论是像秦军中的秦化胡人,还是狼骑军中的胡化秦人,包容才是王道。
冒顿将想法说给赵炎,赵炎沉默良久,非是不喜哈斯兰,也不是心中有夷狄之分,而是浪荡惯了,突然要将兄弟喊岳父,这让赵炎心中宛如吃了只苍蝇般难受。
死死地盯着冒顿,赵炎逐字逐句的哼道:“李欣!你故意的是不是!”
心中暗爽的冒顿是不会承认自己有这个心思的,他伸手拍了拍赵炎,语重心长的说道:“赵兄,匈奴的崛起需要人做出牺牲,而匈奴也有你的一份。”
说完冒顿潇洒的走了,独留赵炎满脸纠结。
而赵炎和哈斯兰的事,貌似为冒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开始乐于助婚,不停的牵线搭桥,意图为各民族融合添砖加瓦。
甚至连儿子冒顿也不打算放过,此时他心里已经谋划上了,就不知道是那家姑娘要倒霉了。
第四十八章 月氏帐中匈奴事,吞小肥大留遗患
冒顿在阴山北的头曼城召开西征大会,在河西走廊的月氏昭武王城内,月氏王塔宁诺阿同样没闲着,他召集月氏各部王公到场,议匈奴事。
“五大部”休密部首领凌格奇,驸顿头领图里,都密首领耿阿泰,双靡首领乎何牙,贵霜部首领托勒托全部到场。
文臣代表丞相吉雅丹。
王室诸王,大王子护涂何,二王子塔塔,三王子肃合台,月氏诸贵进皆入座。
王位上的塔宁诺阿依旧梳理着整齐的白发,较之冒顿月氏为质,只过去了短短两三年功夫,当年的一次小疏忽,今日终结恶果。
听着丞相吉雅丹,将最近收集起来关于匈奴的情报通报给众人。
当年跪在自己面前乞活的冒顿,如今灭了东胡,吞了河套,居然要反过来进攻月氏。
弱者的期满让大王子护涂何深感愤恨与被愚弄的耻辱,他怒目圆睁,握着拳咬牙道:“当年就不该走了冒顿这个狼崽子,翻过大漠也应该宰了他。”
当事人小王子脱脱见状立刻出来磕头顶罪,本以为是件小事没做干净,谁料会牵动国战。
二王子塔塔不觉的皱了皱眉,此时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月氏与匈奴之间本就是在争夺生存空间,没了冒顿还会有别人,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如今的匈奴人。
想起年前月氏王室为了稳住匈奴,忍痛将公主和亲远嫁,小妹牺牲了一生的幸福,却也没能为月氏换来和平。
望着地上磕出血来的脱脱,塔塔眯眼叹声道:“只是可怜了远嫁的月牙儿,月氏与匈奴开战她该何去何从。”
此时的儿女情长显然不是老王关心的,挥手不耐烦让脱脱退下,不理两位王子的牢骚。
塔宁诺阿开盯着众臣口说道:“如今看来月氏与匈奴之间必将有一战,此战决定着草原的一统。
从边境哨骑,往来的商队多处探听,已经确认匈奴人在漠北草原准备了大量的骆驼、马匹,兴建了粮仓,渡漠南下已是定势。
在座都是月氏的柱梁,诸位都说说吧,月氏该如何应对。”
吉雅丹率先起身说道:“大王,依臣看来,冒顿引匈奴大军攻灭东胡,是东胡王翰勒亦刺答及其重臣太过大意所至。
三次出使皆被匈奴人诡计骗过,东胡上下皆以为匈奴久经战乱,孱弱可欺,心态上麻痹大意,甚至可以说毫无防备。
先被匈奴突袭边境,折其两部之兵,后又被奇兵偷袭王庭,失去了开战后最佳的反应调度时间。
最后翰勒亦刺答因怒而兴师,弃长用短,引大军千里奔袭,屯于冒顿预先布置好的坚城硬寨前。
久攻不克,空有百万之兵,力难克敌,硬被匈奴人用时间和粮食拖垮,最终将东胡的万里草原拱手让于匈奴人。
但我月氏不比东胡,匈奴与东胡之间皆为草原无险可守,极利骑兵作战,这才让冒顿偷袭得逞。
我月氏北有大山可依,昭武城墙高垒深,不怕冒顿引军突袭而来。
臣意诸部紧守各处要道,坚壁清野,收小部聚于大部之中,以凝其力,合力抗敌。
如此也方便调配防守,我们可以给远征的匈奴人,一次吉哈良式的攻坚战。
待时间引来寒冬,粮食捉襟见肘,牛羊死绝,到时是战是和皆凭大王之意。”
贵霜部首领托勒托蹙眉接言道:“大相此话差异,按大相之意,我月氏人未战心意已衰,军心动摇,士卒必无敢战之心。
冒顿,当年一质子小儿尔,我月氏当不惧而应,引兵与其一决雌雄。
若收小部聚于大部,民心散尽,聚其力而不聚其心,恐枉生祸端。
我思匈奴南来必渡大漠,劳师远征其师必疲,我军集结主力于居延泽守候,以逸待劳,伺机于匈奴展开决战,最差也能将匈奴堵回大漠,大漠里一来一回匈奴大军十去七八。
匈奴新占东胡旧地,人心必然不附,我月氏可派人暗中游说东胡系的鲜卑、乌桓等部自立,以分其心,扰乱匈奴国内,使其不敢专心伐我。
臣请大王明鉴而择。”
双靡首领乎何牙点头附和,说道:“大王,放匈奴人进入河西走廊,不论胜负皆削我月氏国力,御匈奴于外方为上策。
他冒顿有狼骑,我们月氏人也不是圈里的瘸马、老骆驼。
干脆,我们集结主力,跨过大漠提前出击,以百里草场为基,打冒顿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秦匈战后我们没能宰了他老子头曼,今日就拿他来开刀。”
“不妥,不妥。”
吉雅丹摇头连忙补充道:“匈奴如今今非昔比,两年之内先占东胡旧地,后收河套,收诸部之力,已经不是秦匈河套大战后的孱弱之国。
若我月氏不明敌我,盲目发兵与匈奴决战,风险太大,一旦造成跟东胡人一样的败局,千年家业一朝尽毁。
聚而众不如分而守,用河西走廊广阔的草原山地来迟滞,消耗匈奴人的有生力量,再视情况予以决战。”
“匈奴人南来我们可以放弃弱水下游,居延泽牧场,扼守北山隘口,待寒冬来,匈奴人自去,若其不去,则待其饿毙,再发兵而击。”
“不成,不成。”
……
争论了近一个时辰,休密部首领凌格奇,驸顿头领图里,都密首领耿阿泰三部首领最后纷纷附和吉雅丹建议,都倾向于分而守之,以高山碍口来防备匈奴人。
塔塔眼见到了此时五大部还各有心思,匈奴南来不堵住居延泽的口子,扎好北山的防御,连着的贵霜和双靡两部的草场必将沦为战场。
而远离战场的休密部、驸顿、都密三部,不思支援却还想保存实力,分山固守,想让两部和昭武城顶在前面挡住匈奴人,其心简直可诛。
望着殿内逐渐分成两派的臣子,塔宁诺阿蹙眉独断道:“贵霜、双靡两部开战后当为主力,诸部当助其力。
羌人连年征战下来,除了先零等几个大羌,皆已归顺我月氏,驸顿、休密防范其余羌部翻山而来,各分一半兵力到昭武城,配合王城主力随时增援贵霜、双靡两部。
如今大秦已亡,都密部的骑兵先止步陇西吧,先解决匈奴人,再思窥探中原。
托勒托、乎何牙防守好居延泽和北山,塔塔去帮你的舅父,王庭会择机支援你等。
其余各部收拢小部备战,吉雅丹你去督促。”
“嗨。”
塔塔跟在舅父托勒托身后,眼见父亲塔宁诺阿同意各部收拢小部,殿内各部首领眼中难掩窃喜,这算是父王提前给各大部的好处吗?放弃小部落而团结各大部之心。
平日里大部欺压小部,争夺草场、财货的事情已是不鲜,如今昭武城下令开了口子,各大部必将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小部覆亡,月氏民心也将尽丧。
塔塔刚想迈腿上前劝谏,便被托勒托挡在了身后,其意不言而明,殿内可不止有你一个聪明人,老王塔宁诺阿难道不知道有此祸患?
瞧瞧殿中其余诸人串联的眼色,如此施为,损失最大的就是贵霜、双靡两部,作战要首当其冲。
其余人都可以在兼并途中充实自己的实力,此例一开,各部的兵马必然暴涨,抵御匈奴有利不假,但抵御过匈奴后呢?
那时的王城有几分实力压制住各部诸侯,就尤未可知了。
这场决定月氏生死的军事会议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塔宁诺阿最终同意了托勒托派人扰乱东胡草原的计划,随后待各部贵族划分好各自兼并的区域后,各自离去。
塔塔跟随舅父托勒托和双靡首领乎何牙打马出城,待到了远处,他勒马回望昭武城,殊不知这是他今生最后望见它的样子。
怀里揣着老王给他的木匣子,塔塔狠狠锤了锤胸口,对着远处的祁连山大呼,最后打马向西,前往冥泽之畔统军备战。
塔宁诺阿将大王子护涂何留在了昭武城,其意不言而明,匈奴的外压下促使塔宁诺阿立护涂何为太子,一旦自己有事,可保月氏传承不绝。
三王子肃合台被派往了他的母部驸顿部,小王子脱脱年纪尚小,倒是继续留在昭武城。
随后月氏全国开始了战前的阵痛,无数小部被强行兼并,普通的月氏百姓与奴隶无异,大部抢夺人口与匪无异。
在无数月氏牧民的血泪下,短短半年月氏五大部像是被吹起来的胖子般,肥了一圈又一圈。
托勒托和乎何牙两人再结:同盟,约定在抵抗匈奴这件事上唇齿相依。
托勒托派贵霜部五千骑兵带万余奴隶在北山隘口修建大营,拒敌。
贵霜部又找出几个去过东胡草原的商旅,携带金银,伪装成贩马的商队,沿着大河而下,欲经过陇西郡边境,折往北方河套。
按以前月氏商队是不敢如此施为的,但大秦的崩灭,让陇西失去了护佑。
秦地百姓因为巨鹿之战秦军战败,秦军俘虏被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国几乎家家戴孝。
但百姓更深恨项羽分封的雍、翟、塞三秦王,此时已经成为雍王的章邯根本控制不住边境,河西与陇西之间的走私贸易昌盛,这才是托勒托选择绕开匈奴草原,走这条路的原因。
鲸落万物生,大秦的逝去,还在散发着她的遗泽。
乎何牙则带领双靡部两万余人在居延泽布防,在居延泽扎下营盘组成第一道防线,又在下游弱水的中段,东西再起一营扼守。
守住戈壁来路的同时,在部族巫师的建议下,乎何牙派兵带瘟羊、死羊投掷在沿途绿洲的水潭水洼里,意图用瘟疫来欢迎南来的匈奴人。
第四十九章 叹余忠东胡终成过往,问王叔冒顿晓知左部
举国南征牵扯颇多,金帐大会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决定,趁着空闲,冒顿决定先见见自胡堡起就跟自己不对付的老对手。
哲塔午台被单于庭亲卫带了上来,自大鲜卑山到阴山,一路的囚车旅途,为他面上添多了几分疲惫。
岁月终究为老人染满了白发,丧子,国破,一生努力付诸东流,但挫折依旧没有砸折他挺拔的腰杆。
双手被缚,丝毫不影响哲塔午台直视王座上的冒顿,那个将他变成亡国之人的男人。
冒顿望着哲塔午台同样感慨万千,还记得前几天阿尔斯楞通报,一路南来时哲塔午台提过的唯一要求,便是让阿尔斯楞略微修改南下的路途,途径弓卢水,让他再望一眼家乡。
当年在胡堡城被哲塔午台咄咄逼到墙角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到了今日能逼冒顿打了胜仗,还能再签下停战书的人可不多。
虽然老人年日无多,但不可否认哲塔午台能力还是有的,冒顿一方面想借着哲塔午台的影响稳定东胡旧部人心,另一方面也起了爱才之心,最起码也要给这位享誉草原的贤者以体面。
令侍卫将老人的双手解开,冒顿说道:“哲塔午台老人,近日扶余人进贡给本单于一只鹰,其头羽呈白,缀褐斑,上体暗灰,喙爪似铁钩,我匈奴所见者,皆觉其为神鸟海东青。
东胡人王旗所绣便为海东青,不知,老人可愿为本单于解惑?”
哲塔午台笑道:“单于所言非鹰也,乃宠也。心善时扔些肉条,它发几句鸡叫,食多又难飞,摇摇晃晃,丑态百出。
心乱时宰了吃肉,肉酸又难咽,耗时费力得枯木废柴。
单于觉得这种东西能称得上是神鸟海东青吗?”
“哦?是这样。那老人觉得海东青又应该是什么样呢?”
哲塔午台头转向东,歌曰:“五部之东接大海,出鹰名曰海东青,大沼泽地冲入云,铁爪硬啄食天鹄,人羡其俊欲得之,入笼神鸟变家雀。”
自己以鹰为引,哲塔午台却现编短句回怼,看来其意已衰。
冒顿遂明言说道:“哲塔午台老人,你与冒顿打了多年的交道,如今草原一统近在眼前,老人能否抛开心结,辅佐本单于完成每个草原人的梦想,将诸引弓之民汇成一家,统御草原,称雄天下。”
哲塔午台平静的摇了摇头,叹道:“老夫为东胡一统草原奔波半生,如此伟业却不能在我东胡人的手里完成,又有何意义呢?
只恨当初大王不听我言,否则东胡与匈奴胜负尚未可知。
说不定单于还会在我东胡王庭裸足跳舞,以助我等酒兴呢。”
阿古达木见哲塔午台出言有辱,呵斥道:“大胆!”
哲塔午台不屑的骂道,“哼,一帮鼠辈尔!若不是你等得遇明主,不过是马奴、牧童尔,安敢与主人叫嚣。”
阿古达木、赛罕等人面露怒色,若不是冒顿不置一词,他们早就冲上去将这昔日的仇敌撕碎。
而座上的冒顿知道,哲塔午台有此一言便是诚心求死。
哲塔午台望着冒顿嘲讽道:“单于雄才,群臣目光为何如此短浅,我猜匈奴南收河套后便要转头攻灭月氏,一统草原。
但这远远不够,单于天纵之才,不该被当年的仇恨所支配,当如大秦皇帝般统御天下,当趁着中原凌乱,由河套发兵南下,取关中,后东出而扫灭山东,再南吞吴楚之地,饮马大江,如此才不负鸿鹄之志。”
望着面前侃侃而谈,为自己可劲画着大饼的哲塔午台,这是拿蒙古帝国的剧本甩他,冒顿只想说这个糟老头子坏滴很,临死也不忘挖坑。
鼓动自己更改国策南下中原,这是想借刀杀人?去硬磕秦末汉初的狠人们,真当自己九年义务教育白上的,如今的匈奴才吃了几口饱饭,打月氏没别的,突出的就是稳健。
冒顿佩服忠臣,决定送他一程,吩咐道:“哲塔午台老人为贤,响誉草原,今日蒙尘,当比王族,本单于赐其不流血而亡。”
闻言哲塔午台深望了冒顿一眼,这位看穿了自己用心的王者,却留给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心中哀叹一声,最终懂自己的却是敌人,哲塔午台丧子失国,已无生念,战败都未曾跪过的他,单膝跪地道:“单于恩情哲塔午台无以为报,故国在东,外臣请单于准我面东而死,魂归故国。”
闻言帐中诸人都暗生敬佩,哲塔午台得到了匈奴贵族们的尊敬。
来自敌人的尊敬,成为了这位老人生命终途中最后的慰籍。
冒顿点了点头,亲卫们便将哲塔午台带了出去,不久亲卫禀报,哲塔午台已被毡毯闷死,询问尸体该如何处理。
冒顿端起一杯酒撒在地上,祭奠这位东胡最后的忠臣,叹道:“不忘故主,一生付国,世间难觅的忠臣也。
按草原上的规矩,天葬狼口吧。”
“嗨。”
随着赶车的匈奴人颠簸一路,哲塔午台的尸首终归跌落草地,随着野狼的撕咬,东胡联盟终成过往。
待处理完哲塔午台的事情,冒顿见众人兴趣缺缺,便下令散会,他将阿矢斯力留了下来。
如今的阿矢斯力除了头发花白外简直满面红光,听说去年还娶了一位东胡部族的新欢。
冒顿笑着打趣道:“王叔,几年未见,却是不显老。”
阿矢斯力什么年纪了,早就不在乎这些调侃了,自从将部族事务托付给了儿子,一天老潇洒了。
阿矢斯力笑着说道:“单于费心了,老臣在东胡王庭旧地养老,如今东胡亡国,左部诸事都交给阿尔斯楞打理。
征战半生,老了,眼见我大匈奴愈发强盛,也该是歇歇的时候了。”
冒顿笑着摇了摇头,老狐狸不闻事就想跑,说道:“王叔年未六十,大丈夫当学廉颇老骥伏枥,岂能郁郁而终。
如今我大军西调,东胡故地兵少将寡,本单于担心月氏学我,派人扰乱东胡,以分我南征之心,东胡旧地当需王叔坐镇,以震群狼。”
阿矢斯力见冒顿是真心而言,绝非诈他,才张嘴说道:“臣当遵单于之命,为匈奴再添新力。
按老臣看,东胡余部当不得群狼,剿灭东胡残部时,鲜卑、乌桓进皆奋力,已自决与东胡。
单于再分封两部诸姓,其心不一。
如今哲哲、阿歹只能为忠犬尔。
若王庭西征月氏,可再抽其力,以壮王师,则两部无恙。”
阿矢斯力是第一线的军政长官,他的话自然是最有分量,冒顿信服的点了点头。
冒顿起身为阿矢斯力斟满酒杯,继续说道:“西征月氏当以右部为先,左部领地新占,当以稳妥为上。
王叔可助我调鲜卑、乌桓各部之兵,以剪其羽翼,左部当安稳发展,以待后事。”
阿矢斯力眼神一跳,自家侄子的胃口不小,现在居然已经准备为南下布局了,但心中更多的是担忧,大秦给了他们这一辈人太多的恐惧。
冒顿继续问道:“扶余、高句丽等东北部族,可抽调多少人马?
王叔可能告我。”
阿矢斯力答道:“老臣将东胡旧地以及东北各部族详情编写成策,不日上交单于庭。”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左部主力久经战事,如今东胡余部剿灭殆尽,当多做休整,左部冒顿就拜托给王叔了。”
阿矢斯力起身扶胸道:“老臣谨遵大单于命。”
冒顿起身将阿矢斯力送出金帐,随口说道:“东路为征月氏偏师,本单于准备抽调左部休屠部随军出征,休屠今后当不属于左部管辖,入单于庭,王叔可愿意割爱?”
阿矢斯力知道海梨猛哥是阿琪格的兄长,西征月氏是他的复仇之战,见冒顿亲自开口讨要,思来休屠部也不是大部,便随了冒顿的意思。
送走阿矢斯力,冒顿因为心里知道关中最近要不太平,九原的军工生产和粮食产出,对接下来的西征月氏至关重要。
要是兵临关中的汉王刘邦用函谷关锁住山东,决定提前挤压匈奴在河南地的领地,收复九原,从而彻底解除匈奴对咸阳的威胁。
相对应的冒顿省不得先得停止单于庭主力西调,反而要调主力狼骑南过阳山,护住九原和单于庭。
第二天,冒顿召见了布置在河套的三将。
作为家将出生的朝鲁、阿古达木、赛罕一进帐便恭敬的拜见冒顿。
冒顿指着河套的地图,笑问道:“你们三个驻守河套,紧临关中,三秦之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朝鲁恭敬的答道:“大单于,自从项王在关中分封了三个诸侯王,与我们地界相邻的是雍王和翟王。
雍王章邯实力最强,定都废丘,他的北地郡连着河南地,其兵不出县城。
臣曾带狼骑五千南下试探,雍兵依托县城而守,以各县城依托大河组成防线,大河水路相连,令我狼骑无从下嘴,章邯的兵本就是秦军,其战力还未下降多少。
翟王董翳定都高奴,他的上郡连着河南地,其地多山,非步卒劲旅难下。
塞王司马欣定都栎阳与我等无联,尚不知其底细。
臣观三王其实都是在勉力维持,大河上的运粮百姓有故意散粮者,可见民心不附。
秦人根本不认新王,或者说秦人仇恨他们投降卖国,导致关中沦陷,大秦崩灭。
倒是我们和两王的互市与走私贸易不绝,尤其是战马贸易最盛,制作弓弩、甲胄的牛筋、牛皮次之。
雍王章邯私下里用商队购进了不少战马,似乎是要有所动作。”
阿古达木大嗓门的喊道:“大单于,那翟王乖着呢,北地、上郡都无战事,各部都遵守单于禁止南下的谕令,牧马放羊,安心休养呢。”
赛罕点了点头,同意阿古达木之言。
章邯买马,看来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汉军要北出了。
霸王啊,霸王,你分封的十八位诸侯,皆能拒地自雄,跟十八路反贼差不多,谁又愿意轻易吃亏,而不争权天下呢?
按冒顿本意散装的关中才是最符合匈奴利益的选择,拿到项王分封天下的消息时,冒顿曾召燕吾、赵炎、柯世列等谋臣商议南下,他们皆以为不妥,时机未到。
匈奴的王公贵族们对月氏的兴趣也远远大于中原,右部自不必说,定然支持攻打月氏,左部新地未附,就近能出兵的只有单于庭,就算冒顿吃了九原的秦军,也没有猖狂到自己天下无敌的地步。
如今自己距离上鞭长莫及,实力上又力有不逮,强行南下难敌天下诸侯。
再一想等朝鲁他们回到河套,说不定三秦已经姓刘了,如此来看,强行南下还不如一缓,且看着吧。
第五十章 攻月氏左右争路线,踏大漠勇士探前路
五月大祭后,冒顿散了众人,西征事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细节处皆需仔细揣摩。
晚上冒顿留下了海梨猛哥,几年不见只有面对大舅子时,冒顿才会放下往日的威严。
两人对案而坐,冒顿为海梨猛哥倒上冰镇过的葡萄酒,紫色琼浆入金碗,扑面尽是迷人香。
冒顿笑道:“此酒冰过后滋味更佳,舅兄不妨先尝尝。”
海梨猛哥也是好酒之人,连忙先饮一碗,朗笑道:“果然好酒。”
冒顿伸手再为海梨猛哥斟满,问道:“舅兄近来在东胡草原可好?”
海梨猛哥边喝边说道:“臣劳烦大单于挂念,如今大仇得报,等再过些日子灭了月氏,我亦无牵无挂。
臣年前随左谷蠡王平息了弓卢水以北的东胡残部,偶有所得,如今受左谷蠡王命,得以组建休屠部。”
眼见海梨猛哥因功荣获开部,虽然跟阿矢斯力谈时早就知道,但冒顿依旧心中高兴。
两人话着家常,身心轻松,聊着聊着却很难不忆起阿琪格,作为二人的纽带,时光荏苒,佳人不在。
但冒顿心里知道君王无私事,自己不可能打着为阿琪格复仇的口号,去号召全匈奴为自己而战。
显然统一草原的目标更符合如今匈奴的发展,能团结更多的人手,却能达成同样的目的。
近来推动的千户制改革,只有在单于庭本部有狼骑压着,推行无恙。
左部推行时却暴露出了不少的问题,不然阿矢斯力也不会重新被启用,借用他的威名来压住左部推行千户制的反对之声。
至于右部,非强力不可为,所以冒顿得等待时机。
不去想这些琐事,冒顿望着海梨猛哥,问道:“我意大约在年末进攻月氏,单于庭金帐讨论后意图分兵两路,不知舅兄可愿助我复仇?”
提起此事,海梨猛哥激动的起身大拜道:“臣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请大单于赐猛哥为先锋,挥刀月氏,为妹妹报仇!”
见海梨猛哥复仇之心如此浓烈,冒顿倒是犹疑了起来,他可不想在战场上折了海梨猛哥,要是因复仇出了事,自己又该怎么去面对阿琪格。
犹疑间,冒顿想看看大舅子是否已经被怒火支配,要是这样他宁做恶人派海梨猛哥留守,也要留他一命。
冒顿出声问道:“我想让你和朝鲁两人,率领东路军,沿大河逆流而上,汇合羌部,进攻月氏,你有什么建议?”
海梨猛哥想了想,说道:“月氏南部多山地,沟壑碍口颇多,骑兵施展不开,摧城拔寨非我军之优。
不如东路军分出一部,穿过大漠(腾格里沙漠)去寻谷水(石羊河),绕到月氏休密、都密二部身后,与东路军前后夹击阻劫的月氏守军,必可大胜。”
大舅子倒是没被怒火蒙蔽,但东路军在冒顿心里盘算的是一路疑兵,牵制月氏东部兵力即可,而海梨猛哥的想法是再分兵再行险,代价?代价!
冒顿面露难色,西线主力必须渡过大漠(巴丹吉林沙漠)才能到居延泽,如今东路再渡大漠,单于庭根本无力承担两线渡大漠所需的驮马、骆驼,以及各种物资。
而且东路军本就是偏师,若是再分,怕是人数太少,难有作为。
犹疑不定的冒顿没有直接决断,而是决定明日金帐军事会议时再议。
海梨猛哥也知此行凶险,见冒顿久决不下,只好留待明日。
谁知这一拖便是一个月以后,前往月氏归来的商队,送来了部分月氏山川的粗略草图,综合西羌提供的地图信息为基础,冒顿带着诸王召开了军事会议。
指着地图上大河的拐弯处,冒顿问道:“此山为何山?”
侍者讲道:“回大单于,此山尚未有名,商队望其高俊。
河湟羌人只知山中产一种兰草,贵人甚爱之。”
冒顿负手而立,说道:“此山形若蟠龙,又产兰花,就叫其兰山吧。
两山林立,山下大河穿流而过,河谷此地驻得千骑,北断月氏,南据陇西,险地要地也。”
众人点头应和,待看过地图,心中有了大概,冒顿率众人回位。
王座上冒顿说道:“赵侯,将单于庭商讨过的进军路线,给诸位王爷说说,看看他们有何意见。”
赵炎点头,款步走到金帐中心巨大的铺地地图前,拿着指挥鞭边指边道:“单于庭意,我匈奴兵分两路,西路为主,东路副之。
西路主力由浚稽山出发,越过大漠(巴丹吉林沙漠),至居延泽,随后沿着弱水逆流而上,攻克北山。
打下北山后分兵一路配合乌孙东西对进,扫清盘踞在冥泽、籍端水的月氏各部,其余主力沿着弱水东段继续东进昭武。
东路军由后套出发,沿大河逆流而上,在兰山等候羌人大军汇合,而后北进,吸引月氏休密、都密两部守兵注意,不使其轻易西走。”
留待诸王思虑后,冒顿才开口道:“诸王可有异议?但说无妨,此役为我匈奴统一草原之战,各部皆需戮力同心。”
“遵命。”
右部跟月氏长年打交道,算是熟知了,右贤王都也该率先说道:“东路攻月氏,山高口险,我匈奴主力骑兵的马队施展不开,难展优势。
西路越过大漠,便是一马平川,极力于马队骑兵施展,只要攻破月氏的北山防御,我主力骑兵进入河西走廊,东进西伐皆在单于一念。
臣赞成大单于以西路为主,东路辅之的策略。”
此次右部做了多年工作,当开新土,冒顿颔首说道:“应有之义,攻月氏当西路为主,东路为辅。”
见冒顿点头,帐中大势将定,海梨猛哥心有不甘,不愿意只当疑兵,他要手刃仇敌。
海梨猛哥起身说道:“大单于,东路军可再分兵一路,越过大漠(腾格里沙漠),寻找谷水大泽,沿着谷水(石羊河)溯流而上。
出奇兵绕到月氏人身后,跟东路主力西北东南对进,吃掉月氏的两部守军。
在合军向西,经过焉支山,直扑昭武,以求跟大单于会战昭武城下。”
争论开始了。
诸王思过后,尤其是右部诸王尽皆反对海梨猛哥的提议,东路再跨大漠,必定会抢占进攻资源。
匈奴资源有限,不可能负担两路大军渡过大漠,厚此必然薄彼。
右部将攻占月氏视为崛起之机,怎会再让左部再插一手,匈奴的左右之争初露端倪。
最后右谷蠡王徳努阿被推了出来,说道:“左大将让东路军再分一部,渡过大漠,兵多咱们匈奴无力供给,兵少于战局无碍。
当弃之。”
眼见海梨猛哥的建议被否,阿矢斯力压得左部无人出声支持,老狐狸心理清楚,如今的左部辖地广袤,再贸然的去插手月氏反而不美,按单于庭要求出兵即可。
路线之争毫无无意外的被金帐会议确定了下来,以西路军为主力突破月氏人的防线,东路军并羌军为副,牵制月氏东线守军。
散了诸王,冒顿直接从狼骑选出斥候精锐,右部选出熟悉地形的部族斥候,两军合三千人组成探索前锋队。
携带着大量的骆驼驮负给养,沿着当年冒顿去月氏的质子路方向,绕过许给月氏的百里草场,寻找沙漠戈壁里大军能通过的道路,做好地图标注,为大军当好开路先锋。
冒顿将重任交到了桑格手里,在他眼里桑格是最好的向导没有之一。
随后又派了勇武的乌林木前去帮助桑格,而右部则派出了临近月氏的小部百夫长乎必察。
三人带领三千兵马率先绕过匈奴许给月氏的漠北百里草场,从其侧边静悄悄的穿过,随后一头扎进了匈奴与月氏间隔着的大漠。
这批与自然搏斗的勇士,在烈日下牵着骆驼走在沙脊上,只有领头的桑格手里有一部珍贵的司南辨认方向。
这司南大有来历,妥妥的大秦制造,是匈奴得到九原城的缴获之一。
因为匈奴人中无人会用,为此桑格还求到冒顿,冒顿下令,让车寻专门派出了随行的秦卒指导。
探索队途中日曝夜寒,经历风吹沙打,忍受着饥渴、沙暴、高温和迷途,时不时还会窜出几只野狼、狐狸惊扰驼队。
最可怕的是戈壁沙漠上的蝎虫和流沙,一旦被蝎虫蛰上只能等死,流沙更是会让整支驼队消失无踪。
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止探索队的脚步,桑格等人誓要为匈奴找到南下的路。
“桑格快看,前面好像有水,咱们是不是找到居延泽了。”
桑格龟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眼中却难掩激动,和众人一起冲下戈壁。
随着周围胡杨红柳的增多,众人发现了一个微形绿洲,有一个几十丈的水洼。
待众人冲上去戏水狂饮时,乎必察却嘶哑的大声喊道:“不要喝水!你们往那里瞧。”
抑制住兴奋的众人随着乎必察的手臂望去,水洼边有几只死去的羊。
乌林木走过去一看,羊明显是被人故意杀死的,脖子上还有刀口,其中有只羊还是病死的,尸体的后半身疮口溃烂,蝇虫不断。
显然月氏人也知道这里,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陷阱。
懊恼属于所有人,乌林木赶紧组织喝水的士卒呕吐,但愿能捡一条命。
众人躲进树荫下,乎必察解释道:“往水潭里投毒这件事,月氏和我们都干。
每年为了不让月氏人轻易越过大漠来劫掠我们的部族,部族也会在熟知的水潭附近投毒,限制月氏人北上。
这个水洼的羊明显死去没多久,应该是近几日月氏人才投放的。”
听着乎必察的解释,众人脸上难掩失落,路断了。
桑格想了想,出声询问道:“乎必察,投毒后,几日才会奏效?”
乎必察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这是个土方子,时灵时不灵的,以前也有过部族投了死羊没起作用的,那一年部族被越境的月氏人杀了不少。”
时灵时不灵,桑格觉得貌似有点机会,又问道:“那投毒后,你们还会去复查吗?”
乎必察摇头,解释道:“戈壁滩上的部族本就不多,也不富足,人力根本不够来回折腾的,多是扔了就走。”
桑格看到了机会,稳妥起见还等了几天,确是不见月氏人再来复查。
桑格本就将探索队分成若干小队探索,如今身边只余下百人,他将众人撒出去,跟着投毒的月氏人,找到水源,破坏投毒,再找人试水,渐渐成果丰硕。
如果说月氏人的脑海里这些水源都是鲜艳的红色禁区,那在桑格的地图上,红色之中却又生出了个个绿点,桑格又将它们连成线,行军路线慢慢成行。
这场探路抢水之行,一直持续到桑格率人返回单于庭,持续了近三个月之久。
这条路之后只需要定期的派人维护,此路通矣。
桑格出发探路不久,右贤王都也该的速度也不慢,他派右日逐王者蔑台带五千本部骑兵,汇合摩柯末在右部找到的乌孙贵族,合计八千骑兵,带足口粮,在乌孙贵族的带领下,准备绕道西域,前往乌孙复国。
第五十四章 宿命来汉匈北地会,备狼骑河套集主力
攻占北地的周勃率领汉军一路势如破竹,秦人大多愤恨章邯,加之关中汉声远胜楚声,沿途开门献城的投降者无数。
为了加快效率,擒了北地守将章平后,周勃便将手下将兵都分了出去,陆续接管北地郡的各个县城。
也许是沿线无仗打,为周勃驾车的御者壮着胆子问道:“将军,你说匈奴人长啥样啊?前面兄弟说他们毛有三尺长的,后面兄弟也有说他们矮成三寸钉的,说啥的都有,说的都让人脑子浆糊了。”
闻言周勃拍着御者的肩膀朗声大笑,他知道跟随自己从军的沛县老乡们都没来过北地,不知胡情是正常,自己也没来过,但多少听秦军降卒说过些。
周勃解释道:“他们都是骗你哩,匈奴人也是黑眼睛黑头发,父母生养的,脖子上砍上一刀,照样会流血,也会死。
听人说他们祖上还能追到夏朝哩。”
御者满脸的不敢相信,惊奇道:“原来匈奴人祖上也阔过啊,兄弟们都说匈奴人一直是放羊的穷酸呢。”
周勃哼道:“胡话,种地放羊,咱黔首百姓那个能活干那个,还有的挑?
往上数打成一锅粥的战国,祖上都是一批人。”
御者惊道:“咋地,匈奴人跟咱还是兄弟不成?”
周勃笑道:“要是兄弟出了五服,你还认这个兄弟呐?”
御者摇了摇头,哼道:“三服都不亲哩,五服都是路人了。”
“是这个理。”
正说着,远处身插箭矢的哨骑纵马而来,战马冲到阵前便连人带马摔倒在军前。
远处追杀的马队见到汉军大部队,并不恋战,反而是迅速决定放弃,转头打马离去。
周勃渐渐敛起了笑意,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斥候哨骑,轻易折不到单骑归营的地步,而且他从来都是一次派两伍互相照应。
御者扯着缰绳停下车,周勃跳下车,上前检验哨骑的伤势,随军的医者很快从哨骑的甲上拔出了一支三棱箭,呈了上来。
周勃拿着箭杆,端详着做工精致的箭矢,是秦军的制式箭矢不假。
见哨骑缓过气来,周勃问道:“可是前面的县城不降?要吃我汉军的兵锋?”
哨骑忍着痛说道:“将军,不是。我们二伍哨骑奉命向北探索,发现几十顶帐篷,起先还以为是雍军的营地,后面靠近却发现营地里挂着狼头旗。
不等我等探明情况,对方的暗哨就发现了我们,只听几声鸟鸣,营地里便窜出了十数骑兵。
我等且战且退,却发现这些骑兵骑术精湛,箭法极准,一个照面就射杀了我们一伍人。
最终跑下来,只有卑下侥幸逃了回来,厚颜前来报信。”
周勃蹙眉思道:“如今我军已经行到了北地郡以北,紧连着河南地,雍兵沿用秦旗,能用狼旗的,必然是匈奴人无疑了”
说着周勃话锋一转,哼道:“你等遇敌却不先上报,是为何故?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吧。”
哨骑闻言惊恐,顾不得伤势,连忙跪地求饶道:“将军饶命,我等是看营地里牛羊成群,起了歹心。
往日里雍兵素无战心,往往一冲而散,却不想此次一反常态,令我等遭此厄难。”
周勃怒哼一声登上战车,说道:“边境劫掠常态尔,无非兵强马壮。今日你等损兵事小,却折了我汉军脸面。
治好伤,到自家都尉那里领罚去吧。”
“诺。”
车旁的御者问道:“将军,前面有匈奴人,咱还向前吗?”
周勃扶着车辕,命令道:“乡里咱被人打了,还知道找机会叫人打回去呢,今日我军受辱,怎么能不讨回脸面。
匈奴人也是父母所生,两条腿,一个脑袋,首级照样能请功,怕什么!
传令官,去传令,全军戒备,斥候哨骑向前搜索匈奴骑兵动向,其余部队前进。”
与汉军哨骑厮杀的狼骑正是出自奉命南下的斯玛旗下,像他这种狼骑出身的将官,被优先派到了边境前线,固他带着部族游牧至此,遇上了汉军。
如今各国并没有明显的边境线,模糊的边境线成为了双方冲突的基础。
这些日子匈奴和雍军打了不少交道,年前大将军朝鲁带人试探雍军防守,其中就有斯玛参与。
匈奴营地里,千夫长斯玛的行军帐内。
猎杀完敌军回来的哨骑禀报道:“千夫长,扰营的那些雍军斥候跑了一个,其余皆被我等射杀。”
斯玛不悦的哼道:“跑了一个?你们哨骑每日的特供羊肉都是白吃的?
每人领十鞭子,下去歇着吧。”
跪着的哨骑一听要挨鞭子,连忙喊道:“千夫长,卑下发现此次雍军似乎有点不一祥,能不能不要赏赐,也不领罚。”
望着讨价还价的手下,斯玛眼神转了一圈,摸着胡子说道:“先说说,看看能不能功过相抵。”
见有戏,哨骑立马接着说道:“卑下发现这次的雍军不似往常,尽皆身着红服,多赤旗。
对战时的呼喊也与往日不同,骑术也下降的厉害,似乎似乎装备也没咱厉害。”
“嗯?”
赤旗?斯玛想了想,抽出腰间短刀,用刀在砂地上画了个字,指着字问道:“他们的旗帜上可是有这个字?”
跪地的哨骑左瞅右看,最后才缓慢的点头肯定道:“千夫长,我们追到能望见雍军大部队的时候,隐约看到了这个字。”
说着哨骑又仔细瞧了瞧,动手为地上的字添了一笔,这才抬头望着斯玛喊道:“千夫长,这次准没错了,雍军旗帜里多是这种红底黑字的旗子。”
斯玛一巴掌拍在哨骑的脑门上,哼道:“傻羊儿子,这是汉字,雍什么军,这是汉军!大将军让我等时刻注意汉军动向,没想到汉军还就跑到了眼前。
你们几个先去领鞭子,随后再去领只羊腿。
本千夫长要跟大将军看齐,赏罚分明。”
不理愁苦满面的哨骑退下去,斯玛叫来传令官,命令道:“留下五百骑士,其余兵力辅助部族立刻向北转营。
用鹰使传信九原,汉军出现在北地郡,我部将时刻监视汉军动向,让大将军早做决断。”
“嗨。”
呼嘞荼岩部族迅速集结北撤,五百匈奴骑兵也集结完毕,没有了部族顾忌,来去如风的狼骑才能放开手脚。
戎装的斯玛正准备带兵出发,只见撤退的部族队伍里奔出一骑,正是朝鲁前些日子派来呼嘞荼岩部传令加历练的庆格尔泰。
如今的庆格尔泰嘴上绒毛未退,但已经是能骑烈马的少年郎了。
“斯玛大叔!斯玛大叔!”
望着纵马挥手,咋咋呼呼奔来的庆格尔泰,斯玛脑壳疼,这个挂念在大单于心中,又时刻被三个万夫长,一个狼骑之长惦记的少年郎可是跳脱的紧。
纵马奔到斯玛跟前,庆格尔泰刚勒住战马便连忙急问道:“斯玛大叔,你们呼嘞荼岩部北归,又集结了狼骑,这是要去跟汉国交战吗?
我常听大单于提到汉王刘邦,说他是个大英雄,这次是不是能看见汉王,斯玛大叔能带上我吗?”
斯玛颇为无奈的解释道:“汉王跟大单于一样,那能轻易来这边境,斥候来报,只是发现了些接收北地郡的汉军,我只是带人去边境警戒。”
显然斯玛的理解和庆格尔泰的理解是不同的,庆格尔泰眉飞色舞的喊道:“只要是汉军就成,我要瞧瞧他们和秦军、雍军有什么不同,斯玛大叔让我跟你去吧。”
斯玛也觉得双方可能爆发不了冲突,点点头警告道:“你小子跟去也行,但要跟军士一样听从指挥,否则你知道的,大单于治军有令,本官的鞭子也不会留情。”
庆格尔泰难抑兴奋,扶胸应道:“遵命将军。”
斯玛指着侍卫长纳斯图吩咐道:“让这小子跟着你,给我看住喽。”
纳斯图恭敬的扶胸应命,庆格尔泰收起玩性,驱马入列。
斯玛拨动马头,全军鱼贯出营。
......
雄鹰带着急信飞往九原,鹰使接鹰立刻将消息传给大将军帐。
朝鲁和车寻这对曾经的对手,随着成长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对弈了。
放下黑子,接过羊皮信的朝鲁蹙起了眉头,随后将信递给车寻,说道:“北地发现汉军,坐实了关中易主已成定局,今后咱们就得跟汉军打交道了。
车君对此有何见解?”
车寻放下羊皮信,关中民心思汉,汉军如有神助,为之奈何。
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四塞之地,月余而下,汉军之威不可小觑,将军或要审慎而决。”
朝鲁担忧的说道:“大单于在金帐大会上已经定策西征,河套兵力将逐步西调漠北。
若我等在北地、上郡擅开战端,岂不是与单于庭背道而驰,再说河套之兵较之一国终是少数,我意不战为上。
如今正是各部牲畜接羔的时候,此时集结壮丁,必然影响一年的生产,弄不好河套不成西征助力,恐怕还要伤及国本。”
车寻思虑道:“将军不战,寻亦附议。虽然我们都猜测汉军会先东出,但总不能不做防备,若汉军北伐,我们也当护住九原。”
朝鲁想了想又出声道:“大河以北的部族优先生产。可令河南地的屋拙、啫啫,白羊、娄烦四部酌情集结兵力,以备不测,我当拨付粮秣支持河南地各部。”
车寻点头道:“如此也好,我可令材官先搭好过河浮桥,以待局势之变吧。”
“善。”
朝鲁喊来传令官命令道:“令阿古达木、赛罕集结屋拙、啫啫两部之兵,令白羊王、娄烦王集结本部之兵,以待后令。
令也和多拉集结本部狼骑,做好过河的准备。
传信给单于庭,我河南地发现汉军踪迹,数量不详,请大单于早做决策,是否要与汉军作战。”
“嗨。”
第五十五章 河南地汉匈初对峙,交手中两军展手段
汉匈两军相向而行,在双方有目的的搜索下,很快,探路哨骑都发现了对方,浅尝辄止下,哨骑将消息回传。
两军对垒于大河之东,斯玛勒马,周勃停车,汉匈两军的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火药味。
双方对峙的人数差别不大,这增加了摩擦的风险,因为这代表着双方都有机会吃掉对方。
战车上,周勃远望匈奴人尽皆骑兵,一溜青马,骑兵披甲执锐,旌旗招展有序,便知匈奴骑兵不是弱旅。
眼神凝重的他直接下令汉军以携带的战车为墙,步卒立于其中,戈矛向前,甲士持盾握剑立与后,全军立刻组成圆阵防御,列阵以待。
马背上的斯玛同样观察着汉军,只见汉军步车为主,临场迅速变阵防御,士卒稳而不乱,便知汉军主将谨慎。
但汉军并没有像秦军般拥有大量的机动骑兵,小股作为侦查的汉军骑兵根本不在斯玛眼里,翻手可灭,不过这个刺猬般的圆阵却让人有些无从下口。
斯玛率先出招,面对汉军圆阵左右各一刀手劈下,令旗摇摆,左右合两百骑兵打马而出,在阵前汇聚成排,卷起烟尘,随后喊杀,冲向汉军圆阵。
周勃注视着匈奴骑兵涌来,喝道:“弓箭手引弓,战车准备抵御冲撞。”
面对战马踏地涌来,御手不安的紧拽缰绳,周勃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令其安心。
待匈奴骑兵冲至射程内,周勃立刻挥手放箭,箭雨飞向冲锋的匈奴骑兵方向。
却见本来冲锋的匈奴骑兵,军阵率先左右快速分开,借着马速闪躲箭雨,汉军箭雨虽偶有几个斩获,但周勃明白这还远远不够,决不能让匈奴骑兵冲起来。
汉军第一排弓箭手后退装箭,第二排弓箭手顶上来的空隙,匈奴百夫长抓住机会,从汉军圆阵的两翼急驰而过,张弓搭箭将箭雨送入圆阵,汉军有着盾牌战车做墙,同样死伤廖廖。
双方试探过后,匈奴骑兵截断汉军退路,围绕着汉军圆阵打马转圈。
匈奴骑兵以十夫长为单位,时不时突入汉军弓箭手的射程,不停的向圆阵内突施冷箭,像极了经验丰富且富有耐心的老猎人,绝不头脑一热的硬上。
脱木兀惕打马跟在速布台的身后,与其余队友保持两马的间距,契合着胯下奔跑的小青,时不时控马随着速布台带领,突入汉军的弓箭射程,像打猎射鹿般将箭矢送入汉军的防御圆阵。
三轮箭罢,脱木兀惕只有一支箭射到了汉军的盾牌上,其余两支射偏,这让他的心急了起来,在家时自己可不会如此失常,紧张下握弓的手心尽是汗。
敏锐的速布台发现了脱木兀惕的急躁,他主动放慢马速,喊道:“兀惕,不要心急,先学会看,再出箭。”
马背上脱木兀惕点头,默声跟在速布台身后,拨马让开靠近汉军圆阵的位置,观察着队伍里松塔木等人的骑射。
不远处,庆格尔泰兴奋的望着匈奴骑兵绕着汉军圆阵转,驱马跑到观察战场的斯玛身边,问道:“千夫长,汉军各兵种配合有序,一时怕没有弱点,咱们要硬上吗?”
斯玛白了庆格尔泰一眼,马鞭指着汉军圆阵说道:“我们的目的只是熟悉汉军的打法和反应,有机会就吃掉他们,没机会就放弃,硬上什么。若此时我有两百车寻万夫长的秦卒,或可尝试攻破汉军圆阵。
如今没有,我也不能拿自家部族的男人们,去汉军圆阵前当靶子送死。
再等等,看汉军还有何反应。”
庆格尔泰会意,两军初遇,学习了解才是首要,遂问道:“千夫长是在等汉军的支援?他们马少,必然不快。”
斯玛赞许的望了庆格尔泰一眼,哼道:“若是汉军支援太慢,我就让骑兵轮换疲弊汉军,待其力竭冲一波,破阵则美,一击不中则撤,汉军的战车追不上我等。”
磨着打,急不得,庆格尔泰受教的点了点头,指着汉军的帅旗又问道:“千夫长,那个大旗上的字好像不是汉字。”
脸黑的斯玛不耐,哼道:“我管他是什么字,认识汉字,知道是汉军就足矣。
傻羊儿子一边去,别碍着本将指挥。”
庆格尔泰灿灿退下,原来斯玛大叔也不是都认识啊,绞尽脑汁的回忆,似乎跟大单于教过的周字有点像,大概吧,摇了摇脑袋,不去想这些恼人的小篆,还是战场更值得注意。
匈奴骑兵试探着圆阵,汉军同样没闲着,双方鏖战,虽然没有大量死伤,但精神都极度紧绷。
周勃甚至望见匈奴骑兵中有神射手,在纵马路过车轮间隙时射杀了防守的汉军士卒,弓马技艺极度高超,这难道就是匈奴人中盛传的射雕手不成。
匈奴骑兵围而不攻,显然是在等士卒疲弊,毕竟匈奴骑兵围着跑只废马力,但自己的士卒可都是人,人力终究有限。
喊来弓身跑过来的都尉,周勃命令道:“减少弓箭手的反击次数,让弩手做好急射的准备,引诱匈奴骑兵靠近。”
“唯。”
果然本就互相试探许久的两军,一方退,另一方必然紧咬。
匈奴骑兵纷纷纵马冲进汉军弓弩射程,将一波波箭雨送进圆阵。
圆阵内,盾手吃力的顶着盾,越来越多的箭矢从盾车的缝隙中射入,汉军士卒的死伤逐渐增多。
周勃却视而不见,他正盯着越来越多进入射程的匈奴骑兵。
松塔木见汉军如此作态,以为汉军胆怯,鼓着胆子射了两箭,待正引第三箭时。
只见周勃大喝一声放,汉军的弓弩齐射,弩手更是连射三轮,瞬间将射程内的几十骑射杀,霎时圆阵五十米内宛如禁区。
匈奴马队瞬间像被钢针蛰了一下般,迅速控马退开,吃了闷亏的两个百夫长望着射成刺猬的死尸肉疼。
松塔木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见汉军射箭,立即跳马逃生,借马身抵挡住了汉军的箭雨,但没能躲过倒毙的战马。
被自家战马压住右腿,好在压的不多,松塔木急智的躺地上装死,暂时骗过了汉军,私下里时不时慢慢抽腿,生怕再引来一阵汉军的箭雨。
速布台和脱木兀惕等人见松塔木没死,都想去救,但此时的汉军弓弩射程里已经变成了人为划定的禁区。
见斯玛不点头,百夫长又开始重新组织骑兵绕圈袭扰,但很显然吃过亏后,匈奴骑兵没了前阵子的散漫,规矩了许多。
望着接踵的漫天箭雨撒过,松塔木将百夫长的全家问候了个遍,好在压着的腿是抽出来了。
但退出汉军射程有十几步的距离,四条腿的马跑不赢箭,瘸腿的他更甭提了。
绕圈的速布台,发现离汉军弓弩拒止线处十余步的松塔木,已经解放了被压的腿,心生一计,喊道:“脱木兀惕将你的秦甲反穿,护住后背,我和哈朵等人突入汉军的弓弩射程,吸引弓箭,你趁着空挡,用套索将松塔木拖出来,速度要快,不然你们两个就是汉军弩手的靶子。”
脱木兀惕点了点头,迅速反穿秦甲,将套索拿在了手中。
待众人绕到距松塔木几十步时,速布台率先带哈朵等人拨马突入汉军射程,送出箭雨,一轮箭罢的速布台等人迅速打马撤退,汉军不甘示弱弓弩伺候。
趁着汉军刚射出箭雨的功夫,脱木兀惕猛抽胯下的小青,单骑飞快的奔向松塔木。
途中脱木兀惕挥舞着套索,待冲到离松塔木五六米时快速出手,稳稳套中了松塔木的右胳膊,松塔木紧紧扯住绳子。
得手的脱木兀惕顾不得心喜,立即打马狂奔,硬拖着松塔木擦地逃命,只因汉军的箭雨又来了。
在汉军箭雨的欢送下二人顺利脱险,脱木兀惕身中两箭,不过都射在秦甲上,松塔木就没那么好运了,屁股上中了一箭,擦伤压伤多处,好赖捡了条命。
斯玛望着脱木兀惕独骑救人,连忙问道:“这傻羊儿子是谁?”
周围的侍卫无人知晓,庆格尔泰直接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喊道:“勇士!勇士!”
脱木兀惕成功的冒险救人,间接鼓舞了匈奴骑兵的士气。
周勃对脱木兀惕成功救人不置可否,救一两个人改变不了战局。
他望着斯玛的三百预备队还在不远处观望,再拖下去汉军也得不到更多战果,汉军弓弩虽强,但箭矢的损耗量也是惊人的,平局难看,但胜乎败。
下定决心的周勃果断命令弓箭手齐射四周,压制匈奴骑兵抵近,汉军战车开动缓缓向南,护着中间的步卒撤退。
斯玛见汉军要撤,立刻下令留下百骑卫队,其余全军压上,准备好冲锋的庆格尔泰又失望了。
匈奴骑兵不停的沿途袭扰,汉军圆阵移动间弓弩还击,但终归难护周全,死伤难免。
斯玛观察战场准备趁机带亲卫队冲击汉军圆阵时,远处哨骑奔来,报道:“千夫长,南边又过来一股汉军,战车数不详,只见其后烟尘滚滚。”
斯玛蹙眉,看来今日只能收手了,果断命令道:“告诉前面的骑兵,三轮箭罢,撤。”
匈奴骑兵连射三轮箭雨,待汉军躲避箭雨的空挡,迅速调转马头,徐徐撤军。
周勃望着匈奴骑兵潮水般的退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不一会樊哙带十几辆战车赶来,车尾拖着树枝,拽出滚滚烟尘。
樊哙跳下战车,大呼道:“周勃安在?周勃安在?”
周勃听到吼声,从圆阵中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嚷道:“甭喊了,没死呢。”
樊哙大笑,给了周勃一个熊抱,问道:“章平都被俘了,北地郡还有人能让你吃亏?”
周勃面色肃然的纠正道:“不是雍兵,是匈奴人。”
樊哙敛去了笑意,连忙问道:“胡儿兵锋如此之盛?”
周勃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步车为主,列阵自保有余,但开拓明显不足。
按咱看要胜匈奴人,非大批成建制的骑兵不可。骑兵咱们也有,但数量和质量上都不如匈奴人。
咱们的士卒又多是南方人,惊惧战马迎面,不躲在战车之后,匈奴人一个冲锋就得吓散喽。”
樊哙沉默不语。
周勃转手将一支箭矢递给樊哙,说道:“你再看看这个。”
樊哙接过一看,顿时诧异道:“秦国造的三棱箭镞。”
周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仅是箭镞,我还看到了匈奴主将身边的百骑尽着秦甲,若是这百骑一拥而上,圆阵未必顶得住。”
樊哙侥幸道:“还好只是百骑着甲,不然单这披甲之数,我军就已经不敌了。”
周勃犹疑的叹道:“也不知是我碰上的这支匈奴骑兵是如此,还是全匈奴皆如此,要是后者,太可怕了。
匈奴人得等大汉统一天下,方能一战了。”
樊哙谨慎的建议道:“依我看还是先将这事上报汉王,看看栎阳怎么说。如今我等已经尽收北地,俘了章平,不如先按规划,***定陇西,再论其他。”
周勃颔首,招来传令官,命令道:“派哨骑探查周围,其余诸军列阵而还。”
“诺。”
第五十六章 调狼骑冒顿失钱粮,汉东出匈奴起西征
遭遇过汉军的斯玛,追上北撤的呼嘞荼岩部族,将骑兵散归家,伤者留给妇女照顾,防务交给副职,他则带着十几骑护卫和庆格尔泰奔向九原城。
阳山之北的草原上,万骑长须卜里台正带着赤部狼骑围猎训练,远处草原上十几黑甲精骑打马而来,老远就能望见高举的节杖。
为首的屠耆军官图图铭泰勒马说道:“大单于令,万骑长须卜里台何在?”
须卜里台带赤部将官下马,扶胸施礼。
图图铭泰出示狼符,说道:“大单于令,万骑长须卜里台率本部狼骑,即刻南下,支援九原,归狼骑之长节制。”
“嗨。”
传令完,图图铭泰点头示意须卜里台,随后打马离开。
“将军,大单于此时调我们南下,是河南地出事了?”
须卜里台摇头道:“不知道大单于还有没有调其他部的狼骑南下,不然加上我们,狼骑在阴山以南就集结了五六万骑了,估计是大单于另有所图。”
说着须卜里台命令道:“传令各部收拢集结,齐整器具,我们南下。”
“嗨。”
须卜里台显然会错了意,冒顿调兵可真没有另有所图之心,完全是因为自己心虚,一听手下人报告说在河南地发现汉军,他立刻警醒了起来。
毕竟汉初的名将们和兵仙名声在外,在自己面前一个月内就扫了大秦关中,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九原来一下子。
为此冒顿调动狼骑至九原,是想看看汉军后续的动向,稳健一手,谁知这可能是一步让他扇自己嘴巴子的臭棋。
斯玛带着庆格尔泰赶到九原,一进帐便见朝鲁、阿古达木、赛罕都在,匈奴阴山以南的话事人可都在这了。
待斯玛讲述完与汉军的摩擦收获,朝鲁才缓缓开口道:“大单于来信,要我等小心谨慎,国家目前以西征之事为主,河套不能出乱子,河套的产粮对西征至关重要。”
案边的阿古达木哼道:“那咱也不能傻狍子自己乐,没了河南地做缓冲,汉军北渡大河就是九原。
汉军一个月就扫了大秦的关中,简直比我们打东胡还容易,篱笆外有虎要来,咱不能自个在羊圈里闭着眼睛数羊等死吧。
再说守城非我等所善,不如将兵力投到河南地,与汉军战一场,用大单于的话来说就是歼灭汉军的有生力量,使其无力继续北上,从而解河套之忧。”
心中斟酌的朝鲁望向赛罕。
赛罕开口说道:“大单于年前已经知会令狐苟和朗克尔斯,限制向关中输送马匹,斯玛也说汉军的骑兵不多,草原上野狼护食,还是扑出去的好。”
见二人都要战,朝鲁想的则不同,汉军先占了上郡,如今又得北地郡,下一步必定是攻占陇西郡,进而占领整个关中。
如此大河以南,匈奴只剩下河南地突兀的立在南岸,以前还有雍王、翟王两分,兄弟分家都不亲,更何况两国,匈奴凭借实力还可在两家转圜牟利。
如今汉军已得两郡,再西取陇西,三郡加上大河便是一条完整的防线,要是汉军借机控制边境贸易,限制关中的粮食出口草原,难受的就该是匈奴了。
其实冒顿先前从单于庭来信,只是要朝鲁等人守住九原一郡即可,云中和河南地都是可以考虑放弃的地方。
但须卜里台的赤部狼骑不日就要赶来九原,再加上阴山以南原驻的狼骑,朝鲁此时手里有近三万狼骑,如果再征招各部骑兵,凑出四五万骑不成问题,手中有兵,自然就没有对汉军让步的必要了。
朝鲁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集结青白两部狼骑和啫啫、屋拙两部骑兵。
我待须卜里台的赤部狼骑赶来,再带兵南渡大河,各部集结于河南地,再看汉军动向,是战是和。”
随着匈奴在河套的上层做出决策,一时间匈奴各部都开始备战出兵,消息自然瞒不住汉军探子。
回到北地郡城义渠的周勃和樊哙得信立刻警惕了起来,一面快马向栎阳报信,另一面加固城防备战。
刘邦出兵得了关中,作为诸侯盟主的项羽,见此正在犹疑选择,出兵西北征汉,还是出兵东北伐齐。
此时张良又一次站出来去信项羽,言汉王依照当年的怀王之约,得关中就会收手,再次帮栎阳的刘邦暂时稳住了西楚,项羽最终决定带楚兵东征齐地。
收到北地的急信,正和曹参吃饭的刘邦将信简扔在地上,大骂道:“樊哙收不住手,周勃作为主帅也跟着他当莽夫,来人,派兵,往北地派兵!
寡人就地赦免北地监牢里的在押犯人,让他们全部为兵,支援前线。”
曹参放下筷子,连忙劝道:“大王,咱们已经按您和子房先生规划的国策,东出带着诸侯抗楚,如今突然派兵北上,岂不是南辕北辙,国策轻易动不得啊。”
刘邦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准备按张良所说东出抗楚,此时将兵力耗在北地,还给关中身后埋祸,似乎有些不妥,如此一做岂不是正顺了项籍的意。
他不耐的咒骂道:“胡儿真会给寡人找事,暂不派兵了,对了,匈奴人的王叫什么来着?”
曹参规矩的答道:“根据萧大人保存下来的秦简来看,上面说匈奴人的王自称单于,秦国的典客记载现任的单于名叫冒顿。”
刘邦喃喃道:“单于,冒顿。”
随后刘邦斟酌后吩咐道:“曹参你去跑一趟废丘前线,让灌婴带着咱们的骑兵支援周勃、樊哙,不派点兵寡人心里放不下他们。
章邯已在瓮中,废丘城破在即,咱们的大将军估计围废丘围的都闲了,让韩信给北地的局势把把关,出出主意,给大将军找点事情做。”
曹参作揖道:“诺。”
废丘城外汉军大营,主帐里韩信望着地图上河南地与北地郡的汉匈局势思索,曹参和灌婴陪同。
稍后韩信颇为自信的说道:“按咱们得到的消息和汉匈局势来看,这是一场双方都不愿意发生的战争。
匈奴无意北地,不然不会只动员阴山以南的部族,他们应该是想要留着河南地,充当汉匈之间的缓冲,意为护食河北的九原、云中两郡。
没了河南地,匈奴人占着的九原就暴露在我军兵锋面前,九原可是匈奴国内为数不多的产粮地,狼嘴夺食,不容易。
如今汉王的国策是以东出为先,得了北地,收了陇西,依托县城固守即可。”
身旁的灌婴面露苦色,说道:“大王命我带兵支援,大将军又意固守,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婴难也。”
韩信笑道:“若想灭匈奴主力而得九原,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是难。
但想守住北地不难,可令步卒固守城池,坚壁清野,骑兵伺机而战即可,待夏来胡自去也。”
曹参笑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拖,用城池和山峦崩了匈奴人的满嘴牙。”
韩信摇头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敌来我只能守,还要耽误春耕。
要是手里有十万骑兵,本将军也愿学蒙恬北伐匈奴,假以时日,我汉军未尝没有封狼居胥的那天。”
曹参鼓掌高赞道:“大将军好志向。”
灌婴哼道:“汉军中还有比婴更懂骑兵的?咱们中原也就项籍手下有三四万成建制的骑兵,这都快吃空了楚国的家底,咱们汉军的骑兵还在路上呢。”
韩信笑叹道:“北马南舟,此天道也。”
……
待灌婴赶到北地,周勃、樊哙拒城而守,灌婴带骑兵左右策应。
见汉军坚壁清野,灌婴的骑兵自知势弱,根本不上当,野战不成的阿古达木和赛罕也无意攻城。
汉匈双方陷入对峙,唯有哨骑互探互杀,这场南北猎人之间的争斗颇为惨烈。
单于庭里的冒顿得知朝鲁动员河套众部落南下,便知其会错了意,自己让赤部狼骑南下是招臭棋,他连忙传信朝鲁,令匈奴与汉军脱开接触。
好在接令的朝鲁和须卜里台的主力还未渡河,大局尚可挽救。
得到命令的朝鲁停止了南下,以单于令召回阿古达木和赛罕,匈奴北去,汉匈罢兵。
好在这次汉匈间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不然此头好开,结束就难了,这场本可以打乱双方国策的战争消弭。
随后汉匈保持一种特有的默契,汉军不入河南地,匈奴不出河南地。
局势平静后,周勃留樊哙守城,带着灌婴西进陇西,迅速收复整个关中。
但冒顿却收到了自己轻率下令的苦果,粮食。
经过朝鲁三人集结狼骑,尤其是河南地的部族,此时正值春忙,来助战总不能自费吧。
为了消解怨气,冒顿只好下令朝鲁打开九原仓,赏赐了这次出兵的部族,要知道这可都是冒顿为西征准备的家底,心中的憋屈难言。
过了不久,关中细作来信,汉王刘邦亲自率军出函谷关,汉军东出。
在单于庭的冒顿得到此消息,知道匈奴的南边境再无危险,在做布置后,自己便可以着手开启西征了。
接下来就看自己攻灭月氏的速度快,还是汉军扫平天下的快了,两国谁先完成既定国策,谁将在接下来的东亚争霸中将占得先机。
冒顿将海梨猛哥派往九原,又将阿古达木和赛罕调往单于庭。
如此匈奴西征的东路军成型,以朝鲁和须卜里台的两万狼骑为主,在辅以海梨猛哥和娄烦、白羊两部的部族骑兵,总兵力可达三万,之后在联合河湟的羌王,足以应对东线战事。
在阴山以北的头曼城中,远征的冒顿双手举起牙牙学语的儿子稽粥,当着众多单于庭贵族的面立其为左贤王。
古来战争少定数,大将没于流矢中的意外也不少,为了给国家留下保险,冒顿立下嫡子为储,以备不测。
温暖的阳光照耀大地,大巫师敕兀扬端着露水,亲手为稽粥送去祝福。
迎着露水带来的凉意,年幼的稚子在父亲手里好奇的左顾右盼,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热切目光,匈奴在这一刻迎来了他们久违的左贤王。
瞧着胡笙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呼延者莫言,呼哲两兄弟暗暗振奋,若是稽粥顺利继位,呼延部可保五十年之运。
冒顿安排自己西征后,大阏氏呼延胡笙监国,重起燕吾辅之,冒顿为胡笙留下五千狼骑守卫单于庭。
冒顿又传令左部,令阿矢斯力留守,震慑东胡旧地,阿尔斯楞带东胡旧地各部之兵跟随自己西征。
四月冒顿率领单于庭主力赶到漠北龙城,召各部显贵,准备五月大祭。
而匈奴派出的另一路复国队伍,正在者蔑台、摩柯末的带领下翻山越岭,绕道西域,已经走了好几个月,到达了蒲类国(巴里坤)。
第五十七章 谋复国匈奴至蒲类,大祭祀冒顿掀国战
赶往乌孙驻地的途中,随着摩柯末沿线的主动招募,和越来越多的乌孙流浪者闻信来投,东进复国的队伍逐渐庞大到了两万多人。
待赶到蒲类草原,者蔑台见当地蒲类人手工能做弓矢,又训的好马,还勇猛善战,是出好战士的地方,随即募集了五百蒲类人跟随作战。
但作为主帅,者蔑台知道,除了自家部族的五千右部骑兵,跟着狼骑训练过,战力不低外。
其余人皆为乌合之众,他们只不过是见匈奴和月氏相争,想从两只狼的嘴缝间捡点肉吃罢了。
一路上者蔑台让哨骑跑遍了沿途,绘制了详细的地图,为匈奴以后的西扩,像打桩般一点点打下基础。
宿营地的帐篷里,者蔑台跟赶来的摩柯末正对着地图讨论,毕竟此次匈奴为客军,这里曾经是乌孙人的家乡。
得到匈奴支持,怀揣复国大志的摩柯末心潮澎湃,加上沿途笼络到了万余乌孙骑兵,他的羽翼渐丰。
摩柯末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谷底说道:“再过三天咱们就能进入乌孙的传统牧区了,根据我们打听到的情报,以及沿途投奔而来的乌孙贵族带来消息,此处是当年的冥泽翎侯的领地草场。
当年我与其一起对抗过月氏的侵略,是过命的交情,听说如今他还活着,应该是我们能寻的助力。”
者蔑台不置可否,继续听着摩柯末讲述。
摩柯末接着指着冥泽说道:“近年来月氏一直把乌孙当做河西走廊西大门的看门狗来用,冥泽以西本就是我乌孙祖地,现如今乌孙人已经不占几块草地了。
月氏人占了好地,将乌孙人赶进沙漠,他们已经帮我们将乌孙人分好了类别,越往西乌孙人抵抗越强。
咱们由西向东,可以收拢大量的部族,只要咱们打下一处月氏人的驻地,竖起大旗,我有把握游说其他乌孙翎侯倒戈。”
蹙眉的者蔑台可没有摩柯末好心态,收拢再多的乌孙难民部族,除了能壮大声势和浪费本就不多的粮食外,没有任何作用。
如今匈奴本土不可能给队伍千里输送粮草,要想不被饿死,就得先解决粮食。
者蔑台起了以战养战的心思,望着摩柯末问道:“冥泽周围的月氏部落那个最肥?”
摩柯末有些不自在的指着冥泽南方,说道:“冥水南岸,常年有南山的冰雪融水,水草最美,月氏人的贵霜部就在那里放牧。”
贵霜部,者蔑台眉头紧锁,自己这点人,就算出其不意的突袭,也不可能打赢月氏五大部之一的贵霜。
摩柯末口中的振臂一呼,乌孙人起兵反攻月氏的场面,只能停留在梦里。
按自己搜罗到的消息,如今残存的乌孙各部屡遭月氏分化,各部自相为伍,牧民散户在山间流动放牧,没有强有力的组织去梳理,更本成不了气候。
看来摩柯末已经被大单于许诺的乌孙相大禄迷了眼睛,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月氏人在冥泽周围的防守虽然不如其余方向,但空旷的沙漠戈壁,人畜罕至,守的人不好防守,攻的人同样要面临此事。
两人商量后决定让摩柯末带着乌孙贵族去联络零散的乌孙人,顺道收集情报,这是摩柯末的强项。
者蔑台则训练各部士卒,就地征调骆驼、驴、骡子,准备跟戈壁大漠打交道,伺机渗透乌孙昆莫的驻地伊吾卢(哈密)。
......
漠北草原上,冒顿正在视察右贤王都也该监制修建的龙城。
这座用东胡王庭部族血汗铸造的祭天龙城,孤寂的矗立在草原上,城墙上千面金色狼旗在大风中猎猎作响。
从城上望去不远处就是安侯河,此地是历代单于的长眠之地,匈奴祖辈的安息之地,挛鞮氏王族可追忆的发祥之地。
龙城,苍狼与神龙血脉延续之城,自它建立之日起,就已经是匈奴人的圣城。
五月,冒顿在龙城召集匈奴各部首领,“四角”王,右贤王都也该,左谷蠡王阿尔斯楞,右谷蠡王德努阿。
“六角”王,除了右日逐王者蔑台在外,左日逐王奥敦格日乐、左温禺鞮王诺珉、右温禺鞮王柯尔克穆图、左渐将王恩赫、右渐将王狐贺鲁齐至。
诸贵,呼延铁托、陶格斯、哈斯额尔敦、巴图达赖、巴雅尔、苏合、乌林木...
单于庭诸臣,首辅呼延者莫言,大且渠须卜起讫、左骨都侯赵炎,右骨都侯柯世列...
诸将,青旗万户长阿古达木、白旗万户长赛罕、黄旗万户长松图格日乐、以及其余各部万户长。
外臣,乌桓丘力哲哲、鲜卑乞伏阿歹、伯尔班尼...
祭祀之日,冒顿带众人拾级而上,将每人携带的石块累积成山,寓意积石成山,团结匈奴。
祭品被侍者小心翼翼的端上祭坛,巫师就位。
冒顿扶胸低首肃立,其余人皆跪,大拜。
巫师敲起羊皮巫鼓,随着节拍大巫师敕兀扬带领着诸巫舞动,唱诵时缓时急,为先祖带去崇敬,让祖先安享祭品,请求祖先保佑匈奴....
巫鼓、胡笳声不断,长调吟唱久回荡。
巫师们的舞蹈下,人与百兽相生相融,巫师们头顶装饰,模仿着虎豹狼熊,鹿马驼牛,鹰雁鹅鸟,人融其中又脱颖而出,祭台上充斥着神秘的自然之美。
本来还有的杀俘环节,被冒顿以西征正值用人之际为由制止,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胡化,但内心总要有一块清明之地。
侍者们奉上马奶酒。
冒顿为先,用酒碗端着马奶酒撒在祭坛前。
待向神灵表示过崇高敬意,冒顿带领诸贵饮下得到祝福的圣酒。
冒顿登高,面对着众人开口说道:“大匈奴远承龙狼血脉,近继祖先伟业,仰祭父天之威严,俯祀母地之慈爱,集草原万千贵种于一身,匈奴当代长生天统御草原。
诸位皆是我匈奴柱石,当与冒顿勠力同心,攻灭月氏宿敌,一统草原,将诸引弓之民尽收我大匈奴帐下。”
“西征!西征!”
台下匈奴众人双手举天,高呼西征。
侍者将混杂了祭品血液的酒分发众人。
冒顿伸手染指其中,血红的手指划过脸颊留下血痕,誓约道:“匈奴不幸,屡遭欺凌。东胡辱我,失马送妻。诸君携力,愤而兴兵。覆其社稷,得偿所愿。
今月氏恃强,杀我妻子,欲加害我,此仇一也。
冒顿身为匈奴之王,当以公为先,奈何月氏占我国土,虐我牧民,有夺国吞土之志,身为单于冒顿惧社稷沦丧,固纠合天兵,共赴国难。
凡我同盟,齐心戮力,攻灭月氏,其地共赏。
若有二心,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台下众人如法炮制,人人脸上血痕密布,诸军鼓噪,杀声响彻寰宇。
祭祀完后,冒顿并没有下令直接南下,反而是以狼骑为骨,将陆续赶来的部队进行突击训练,草原上的围猎展开了。
之所以不直接南下,是因为冒顿觉得一则各部骑兵参差不齐,不足以承担掀起国战的程度。
二则是想如弓矢引而不发,如何用好一鼓之气,其中有大学问。
三则五月大祭司后便是夏天,渡过大漠还是等到秋凉后最好不过,不然单渡漠时的牲畜损耗就是匈奴难承受之重。
漠北草原上匈奴人如火如荼的进行准备,想要将消息完全封锁,根本达不到条件。
在居延泽防守的双靡部首领乎何牙立刻警醒了起来,动员手下各部,将居延泽到北山关的一路防守的严严实实。
双靡部将以大吃小后的十万主力,分三线放到了北山关以北。
鉴于北山口防线的重要地位,在北山关以南顶上来的是贵霜部的托勒托和王庭部队。
自从昭武城默许五大部吞噬小部之后,宛如贪吃蛇的五大部迅速成了五个横亘在河西走廊上的怪物。
而月氏昭武城内的塔宁诺阿似乎在有意为之,让部族人口流向西部的贵霜部,使得贵霜一部有足够的兵力守住北山口,和震慑月氏西部的乌孙各部。
这也引来了其余驸顿、休密、都密三部的不满。
见昭武城偏袒西部的贵霜和双靡,在休密部凌格奇、驸顿部图里的支持下,都密部的耿阿泰联合三部,不顾昭武城的制约,直接将月氏的势力范围主动连接到了陇西。
以前给大秦遗留的缓冲区全部被三部瓜分置换,仍有不甘的三部联军在大河谷底,兰山之下驻兵,似乎在思索到底是攻上河湟谷底去寻羌人的晦气,还是去碰一碰大秦的接任者汉国。
肆意生长的月氏,终于将剩余的羌族势力推向了匈奴,在匈奴大商人班图泉的穿针引线下,先零羌王休慕景、封养羌王呼古粟先后答应,愿意配合匈奴南北夹击月氏。
在五月末,远在漠北龙城的冒顿终于拿到河套白羊王、娄烦王的来信,收到了这条至关重要的消息,他重赏了班图泉,任命其为千夫长,并且授权给他,代表匈奴与先零羌、封养羌歃血结盟。
冒顿将锦盒中的狼符取出,喊来大当户兰芪,单于庭亲卫长博格克和图图铭泰,郑重的将狼符交给三人,吩咐道:“你们持本单于的狼符直奔九原,告诉朝鲁,东路军即可开拔,联合羌人攻灭黄河谷底的月氏人,佯攻河西,吸引月氏兵力东调。”
“我等谨遵大单于令。”
三人跪地,兰芪上前接过狼符,博格克和图图铭泰紧跟着护卫而出。
冒顿的这个命令,动用了一个大当户内卫首领,两个单于庭亲卫长,可见此令之重,匈奴对月氏的战争也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