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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妃全文阅读

作者:司命伽罗     不二妃txt下载     不二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 真分家

    “呵呵。”嘲讽的冷笑,祝氏冰冷的眸子斜了眼赶过来的男人们,“这个家,难道不是早在大哥做错事时就鸡犬不宁了吗?现在怪我?是我让大哥做错事的吗?!”

    她声声质问,逼到万慎面前,赤红的双眼,仿佛要吃人般,从万慎看到万澈,最后目光落在万全脸上,“青天大人?哈哈哈哈,我以前听人说你是青天大人,没想到青天大人也会有贪心的一天。”

    “二哥,你就不管管?”万慎看不下去了。

    万钧唯唯诺诺的,闻言想出言劝劝,但祝氏的目光刀子般射过来,他立刻低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万慎无奈又心塞,二哥怎么这样……

    “给我住嘴!”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一凛,不约而同的看向偏门出。

    老夫人头上未戴簪子,只戴了条扶额,身上也穿了多年未穿的旧衣,白裥都已抹平。

    所有人齐齐行礼,“母亲。”

    温氏和唐氏上前扶住老夫人,其他人忙让路的让路,退避的退避,不多会老人家才安坐在主位上。

    面对婆婆,万家的真正掌权人,祝氏气焰瞬间弱了下去,但她今天打定主意要分家,是以,丝毫不退让,她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脚下,哭得肝肠寸断,“母亲,您就答应儿媳分家吧。”

    老夫人看着她哭丧的脸,是真后悔当初求娶过来当儿媳妇,她甚至都怀疑儿子之所以年年落榜,就是她没好好相夫教子的结果。

    “你就那么想分家?”老夫人也不怒斥了,语态平和,只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不怒而威。

    祝氏立刻点头,“是,分!”

    “均儿呢?”老夫人看向二儿子,不看还好,只一眼,差点被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吐血。

    万钧哪里知道?按理来说他是不想分家的,不分家还能依仗兄弟,分家了可是得当家做主的。

    老夫人闭上眼睛,扶着胸口,她怎养出这么个儿子?一点主意都没有,像个没断奶的娃娃!

    祝氏半天等不到夫君说是,回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你要不同意分家,你就自己住,我和儿子们住!”

    “分,分分分。”万钧立刻点头,语无伦次的。

    除了他们夫妻二人,所有人都摇头叹息。

    “好!”老夫人这个好字出口,人瞬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更颤颤巍巍。

    祝氏惊喜,她还想若母亲依旧是不同意,她就抱两个孙子过来哭,哭到同意为止。

    “母亲!”万全心头颤抖厉害,都是他的错,若他没做错事,母亲也不至于让二弟妹逼成这样。

    “不必说了,分吧,趁我还没死,趁你们兄弟都在,今晚就分,兮娘。”她疲累的喊了声。

    “儿媳在。”温氏温柔的回答。

    “听说你去盘点了库房?”

    “是。”

    “可盘清楚了?”

    “清楚了,等母亲好了,便可过目。”温氏始终温润柔和的回答所有问题。

    老夫人心中感叹,过去十年,她一叶障目,错看了很多人,最看不上的,原来最得力,“不必他日了,就今日把,你账本都拿过来,今晚就分家。”

    “母亲……”温氏犹豫了,她总心里不安,毕竟耍了手段。

    祝氏却不管那么多,迫不及待的道:“五弟妹,还不快去?”

    “哎。”温氏应了声,低着头出去了。

    “摆饭吧,就算分家,也是要吃饭的。”老夫人强撑着精神道,“淑清,你去叫你大嫂过来。”

    所有人默默坐下,唐氏出门时吩咐人布菜,不多会,温氏把早已准备好的账本搬了进来,唐氏和王氏也刚好赶到。

    “说说看,有多少银子。”老夫人语调沉沉。

    温氏把账本递给就近的唐氏,“除了拿去填补赈灾谷种的,总共剩下二百两。”

    “怎么可能这么点?是不是你私吞了?”祝氏激动,偌大的万家,怎么可能只有二百两?打死她也不信。

    温氏面色一怒,正要反驳,万澈说话了,他语气冰冷,“二嫂,你这般口无遮拦的,就是祝家家教吗?账本就在这里,几位嫂嫂都没发话,你张口就来,是当兮娘好欺负?作为长嫂,你就是这样给弟妹们做榜样的?你如此,便也别怪弟弟们不尊重你!”

    “你!”祝氏气得眼眶都红了,又气又怒,转身立刻拧了下万钧,“你说句话,你弟弟都欺负到我这个二嫂头上来了!”

    “自作自受。”坐在万全旁边的王氏轻轻嘀咕,并伴随嘲讽的冷哼。

    这下祝氏又被点着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要不是你贪慕虚荣,大哥能犯错吗?你就是丧门星,你害万家满门!”

    “你说话……”王氏站起来就要理论,老夫人“啪”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离得近的鸡汤瞬间泼了满桌,“都给我住口!再多说半句,一两银子都不分给你们。”

    以银子相压,两人都闭嘴了,但还是不服气的相互瞪眼。

    “除了银子呢?”老夫人再问。

    “除了银子,还有三间铺子,都在青州城内,以及城外五百亩上好水田。”

    祖产能有这么多,都是后来万全官越做越大后,用原来的添了银子换的,若没有万全这个做官的,万家的祖产还在乡下呢。

    “母亲,我要铺子。”祝氏看到王家那白花花的银子,觉得做买**当官来银子多,听到铺子眼睛立刻亮了。

    老夫人恨不得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她扫了眼儿子儿媳们,孙辈的都不在,唯独一个朝云。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朝云身上,方才祝氏闹得厉害,他们倒是忘了还有个孩子在。

    万朝云立刻乖巧的倚在母亲怀里,大眼睛无辜的回看,丝毫不怯场。

    老夫人心想,算了,都听到这里了,不差下面的几句话。

    “老大犯了错,你们兄弟几个都跟着分担,这很好。”老夫人语重心长的道,“但也不能让弟弟们寒心,除了现银,祖田和铺子老大就别要了。”

    万全愧疚万分,哪里还敢要祖田和铺子,立刻红着眼点头,“是,都听母亲的。”

    “母亲!”王氏却不同意,她站起来,怒目而视所有人,“犯事的虽然是我相公,可产业都是靠我相公置办下来的,凭什么不分给我们!”

017 分家产

    万全不是万钧,他执掌一方政令,可不会怕老婆,几乎王氏话语落下,他立刻断喝,“你给我闭嘴!再不闭嘴就滚回去。”

    王氏被断喝生生咬住了喉咙里将要出口的话,委屈的咽咽口水,眼泪啪啦啪啦的落,哽咽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那几个孩子?”

    “真是为那几个孩子,还是为你自己的奢华生活,你心里清楚,我警告你,再添乱,万家完了,有你为奴为婢的时候。”万全在警告王氏,也是在警告自己,警告兄弟和弟媳们。

    然而王氏并不知他苦心,只知晓自己被夫君当着弟弟弟妹的面呵斥了,颜面无光,“是你点头,兄长才去卖谷种的!”

    万全一窒,说不出话来,他有错,他心虚。

    “你住口。”老夫人疲累的指着王氏,“夫妻一体,他有银子了你花,他大难临头你却在这里指责?再说话,就回王家去,大不了我们万家一家子去给人家为奴为婢,没什么可怕的!”

    王氏知晓老夫人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狠人,立刻低头抿嘴,抹眼泪。

    场面安静了,大家都不敢多说,只望着老夫人,静静等待她接下来的安排,“二房全部回乡下去。”

    “我不回去!”祝氏立刻尖叫,“几个哥儿还科考,然哥儿和康哥儿年纪那么小,怎么能回乡下呢?母亲,您把铺子给我们,我们一定经营好,一定教导几个哥儿成才。”她说着去拉老夫人衣角,仰头期盼的望着。

    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踢了她一脚,甩开她的手,“那几百亩水田给你们种,乡下老宅给你们住。”

    唐氏闻言微微动容,她低声问:“母亲,都给吗?”

    “剩下的三间铺子,老三老四老五,你们自己挑。”老夫人一锤定音,不容置疑,“至于那二百两银子,一房四十两。”

    “母亲,五弟只有一个女儿,这不公平。”祝氏又道,哭喊着,“还有铺子,母亲,您不能不给我们铺子呀!相公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呀,母亲!”

    “你耳朵聋了?我说每房四十!铺子是老三老四老五的。”老夫人低头死死盯着她,“你若不服,四十两也别要了。”

    说完她环视了眼住了几十年的老旧宅院,“卖了吧。”

    祝氏一喜,这房子少说五百两……

    “银子拿去买谷种,不舍,可能会没命,舍了吧。”她淡淡道,“我随老二去乡下住,老大住回衙门,至于老五,先去你岳父那里对付段时间。”

    “母亲,府衙能住下五弟一家。”万全立刻躬身道,“温老爷子身子不利索,五弟拖家带口的去打搅,不妥。”

    “温家虽然败落了,人脉还有些,万一真的祸事不能免,兴许能护一护朝云。”老夫人愧疚的看着万朝云,因为狭隘的偏见,这个孙女一直得不到她的喜欢,这些年,受苦了。

    万全闻言不再争取,但思量片刻,他不放心的道:“母亲,您随儿子住府衙吧。”

    “母亲,您不愿住府衙,可以跟儿子去县里住。”万慎也跟着说。

    “我意已决,后日启程,都散了吧,赶紧收拾收。”她终究是不放心二儿子,要跟着去。

    所有人,心思各异,唐氏和杨氏都没多想,她们都带着儿女随夫君住在任上,再不济置办个小院子还是可以的,青州的宅子不要便不要了,乡下老家她们也只是年节回去住几天。

    至于温氏,她终于不用应付这一大家子,心情别提多放松,宅子,田产,没有便没有,她也不指望那些过日子。

    不同于这三位,王氏极为愤愤,这一家子全靠大房才起来,现在倒好,大房什么也没落着,那几百亩上好水田,和铺子,可是她亲自挑的!

    祝氏心心念念着铺子,不仅没得到,还被赶去了乡下,尤其不服气,更让她觉得晴天霹雳的是,老夫人竟然也要去乡下,她的头上还是悬着把刀!

    弯月如钩,苍穹漆黑一片,半点星晨也无,春风徐来,携带丝丝凉意,吹在所有人身上,冷风从袖口窜进衣裳里,来了个透心凉,亦如今日的家宴。

    “五弟妹。”唐氏与杨氏简短的几个交流,便同时叫住温氏。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万澈拍拍妻子的手鼓励道:“去吧,应该是铺子的事,铺子将来也是你管理,你自己做主即可。”

    万朝云牵着母亲的手不肯放,非要跟过去听,温氏无奈,只得带着女儿朝两位嫂子走去。

    两人看了眼朝云,只见她粉雕玉琢,乖巧可爱,也没支开的意思。

    “五弟妹,去我屋里坐坐?”唐氏道,“正好从怀县带了些特产,你带回去给云姐儿尝尝。”

    温氏哪里不知有事相商,点点头温柔道:“嫂子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

    “走。”三人神色凝重的相携而去。

    进了屋,万朝云挨着母亲坐,趴在母亲腿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般,唐氏与杨氏见她昏昏欲睡,便更不在意了。

    “弟妹。”还是唐氏先开口,“咱们家的铺子,你打算要哪间?”

    这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温氏想了想,看着两位嫂子直言道:“我想要那家米粮铺。”

    唐氏与杨氏对视一眼,一直未开口的杨氏道:“弟妹,米粮铺你让给我,我补你银子,如何?”她娘家幼弟科举无望,相对于另外两家铺子,他应该只能经营好米粮生意。

    温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选米粮铺不过是为了方便夫君接下来的公务,并不是懂经营,“这……”

    “弟妹。”唐氏伸手安抚她,也打断了她的话,“五弟不是要去乡下执行公务吗?你拿药材铺,我们三房拿成衣铺,将来五弟需要,只需说一声,我们肯定不会不帮的?再说了,五弟的事,就是万家的事。”

    万朝云内心想要的也是药材铺,她闻言直起身来,“娘,咱们可以去乡下收药材啊,药材可都是天生天长的。”

    唐氏与杨氏吓一跳,她两以为小侄女睡着了,没想到,她竟听全了。

    “这……好吧。”温氏是个教瑶筝的温婉女子,哪里懂得经营。

    得到想要的答案,唐氏和杨氏立刻开心的给万朝云拿特产,“这是怀县的茶,这是那边特有的绿豆糕,这是……”

018 非去不可

    温氏得了几包特产,带着女儿回到长喜院,整个人还是懵的。

    见到万澈时,才恍然想起,这是她头回做主的大事,心中止不住的发虚。

    “爹,咱们得了药材铺。”万朝云奔过去,开心的报备,“爹,咱们这会还可以让铺里的伙计去教大家辨认药材,学会了采药,也是一门生计呢。”

    万澈正与兄长们商议完大事,披星而来,闻言笑着摸摸女儿脑袋,“有道理,就这么办,爹的朝云就是聪明。”

    温氏正愁不知该如何跟夫君交代,没想到女儿直接便说了,就在方才,她还担心夫君更看重米粮铺……

    万澈做了她十年夫君,岂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大手抓过来,握住妻子的手,温柔一笑,“家里的事,都听夫人的。”

    温氏莞尔,他总是这样,永远都会支持她,庇护她。

    “爹,咱们什么时候去乡下啊?”万朝云抱着父亲脖子糯糯道,“女儿跟爹一起起。”

    “胡闹,你后天跟你娘去外祖父家。”万澈一想到乡下的艰苦环境,立马摇头,觉得妻女还是留在城里好。

    然而万朝云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的,不去盯着她总是不放心,“爹!”她娇嗔,“母亲每天都去莲山书院授课,晚上才回来,女儿呆在只认识外祖父的温家,害怕!”

    “有什么害怕的?你表哥也在,他还可以教你读书。”万澈戳了下女儿额头,“别想着去玩,你年纪不小了,该念书了。”

    “不如女儿随我去莲山书院念书?”温氏柔声道,“也方便照顾。”

    “我不要!”万朝云撒起赖来,“去莲山书院还要给束脩,咱们家哪有银子啊?我也不要表哥教,他把女儿教坏了怎么办?女儿要爹爹教。”

    “你!”夫妻二人无语。

    “爹~~~”万朝云继续撒娇卖萌,眨巴着漆黑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老爹,“爹~~~您让女儿去长长见识嘛,好不好?”

    “不好!”万澈也不是无原则纵容女儿,当即严词拒绝。

    “爹,鸡蛋羹好吃吗?”万朝云见父亲不为所动,换了个方式。

    想起那鸡蛋羹的滋味,万澈立刻便饿了,他不好意思的吞了口口水,诚实道:“好吃。”

    “这东西只有女儿会做,女儿可以教他们,等今年的大事完美解决了,女儿再去书院念书,好不好?”

    为了让万澈相信,她急忙拉上柳眉作证,“柳眉,你说说,周妈妈做的是不是没我做的好吃?”

    提起时,柳眉觉得唇齿还留有残香,馋得她直想流口水,“嗯嗯,姑娘做的比周妈妈做的好吃一百倍。”她眼睛都亮了。

    “这些你哪里学的?”万澈不由得问,那鸡蛋羹是他生平第一次吃,且不说味道,样式就足称稀奇。

    万朝云骄傲的一拍胸脯,“自学成才。”

    “哟,还自学成才,这么厉害?”万澈被女儿逗笑了,也不怀疑她的话,反正女儿打小就比别人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万朝云昂首挺胸,“必须的。”

    “哈哈哈哈。”万澈开怀大笑,夫妻二人一扫这几日的郁气,心情舒畅不少。

    “那爹爹是答应了?”万朝云不忘初心,继续磨。

    万澈:“……”

    “先休息吧,明日事明日再说。”温氏无奈,她好像被女儿嫌弃了。

    万朝云眼睛一动,便答应了,回到自己屋,她立刻吩咐柳眉,“收拾行李,多带几身衣裳,首饰之类的就别带了。”

    柳眉这会福至心灵,猜到了姑娘的打算,动作飞快的收拾包裹,“姑娘,耐脏的衣裳都给您收拾好了,奴婢去收拾奴婢的。”

    “去吧,明日早起,万一爹爹明早就出发,我们得赶上。”万朝云打定主意,就算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去。

    万澈不知女儿已打定主意,他这几日太疲累,洗漱后,便拥着妻子陷入深睡,人事不省。

    三更时,有心事的万朝云辗转难眠。

    五更时,干脆起身下床,翻出抓周时抓的文房四宝,默写了几个菜谱,以备不时之需。

    翌日,天边露出鱼肚白,万朝云顶着一双熊猫大眼出了房门,没走几步便看到万澈神采奕奕的指挥下人搬家,“轻点轻点,夫人的嫁妆要尤其注意。”

    “爹。”万朝云过去拉父亲袖角。

    万澈低头一看,吓一跳,“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可是因为要离家,睡不安稳?”

    “不是,女儿怕您早起走了,女儿起不来,就没睡。”万朝云可怜巴巴的望着父亲,“爹,您带女儿去吧,不然每天都这样,您回来时,女儿眼睛就瞎了。”

    万澈:“……”

    “跟爹说说,为什么非去不可?”万澈蹲下柔声问,他知晓女儿不是贪玩的孩子,很有主见,很聪明。

    万朝云此刻无比难受,困且睡不着,像是要马上去世般,“女儿想研究一下大豆的其他吃法,这样也好帮爹爹解决咱们家的大事。”

    万澈愣住了,心绪万千,看来女儿已经完全猜到了,不管有没有研究出来,她这份心已是让人动容。

    思量了片刻,他想起来方才大哥跟他说四侄子朝衍要跟着去,半大的孩子能帮什么忙?大哥非让跟着去见世面,真是的,不如……带上朝云好叫他有事可做?

    思及此他点点头,“好吧,等搬完家,让周妈妈跟去,也好照顾你。”

    “多谢爹。”万朝云开心的抱住万澈,吧唧就是一口。

    心中巨石落下,她狠狠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困出来了,“爹,女儿再去睡会。”

    “去吧。”万澈也跟着开心,拍拍女儿的脑袋,“好好睡,爹不会自己跑的。”

    万朝云给了父亲一个信任的眼神,便扑向大床,倒头既睡,她实在太困了。

    待醒来时,万家差不多已被搬空,府衙里知晓知府大人要搬家,纷纷出人出力,万全只对外称宅子太小,住不下,准备置办新的,以掩人耳目。

    “柳眉。”她唤了声,

    “姑娘您醒啦,奴婢伺候您洗漱,姑娘,温家表公子也来了呢,正在外头帮忙搬家具。”柳眉边给主子穿衣,边眉飞色舞的说。

    那位温庭钧表哥长什么样子,早已不记得,但名字却记得挺牢,毕竟与大诗人的名字异常相似。

    “起了?”温氏进来,见女儿已在穿衣,她拿了梳妆台上的牛角梳给女儿梳头,“你表哥也过来了,待会见他,可不许欺负。”

    这么说,万朝云就记得了,甚至有点想笑~~~~

019 兔兔那么可爱

    今日天朗气清,阳光灿烂。

    万朝云远远的便瞄见一天蓝色长衣男孩迎风而立,七八岁模样,小大人般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扇,世家公子派头足足的。

    “姑娘,您看,表公子。”柳眉低低道,表公子可出名了,是青州城里最最最出名的神童呢。

    万朝云抿嘴而笑,小神童长高了不少。

    “表哥。”她叫了声。

    温庭均像是见鬼般,慌张四顾,方才那如玉的世家公子派头瞬间荡然无存,待他看到万朝云时,苦着脸,蹙着眉,耸着肩,心里直叫苦,他早就说让允叔一个人来就好,祖父非让他过来,瞧吧,遇到魔星了吧!

    “表妹醒了啊。”他视死如归的回应。

    万朝云含笑朝他走去,上下打量,年幼的表哥面色白皙,眉目如画,就像天上的仙童般好看,为何长大后却成了个糙汉子?尤其一头扎进治理河道事业后,就更辣眼睛了。

    “表哥,你是过来接我的吗?”万朝云故意开心的道。

    温庭均吓得后退两三步,连连摆手,“表表表妹不是要跟姑父去乡下吗?”

    “表哥原来不是来接我的啊。”万朝云受伤的吸吸鼻子。

    温庭均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以前表妹是经常捉弄他,还老出特别难的题为难他,但自己身为表兄,这样拒绝表妹去他家,表妹应该也会伤心吧。

    思及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小神童立刻自责的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是不随姑父去乡下,我自然就是来接你和姑母去温府的。”

    “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那我不随爹爹去乡下了。”万朝云咧嘴一笑,开心的欺上。

    温庭均瞬间傻了,“啊?”

    “哈哈哈,骗你的。”万朝云看小少年大起大落的神色,捧腹大笑,“表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什么问题?”温庭均噎了噎口水,幸好虚惊一场,表妹要是真的住进温家,那岂不是噩梦?

    万朝云仰头望望天,思考两息,便道:“一只兔子加上一只猫放在一起称,有二十斤,一条狗加上兔子有四十斤,猫和狗同称有四十八斤,那么问题来了,猫狗和兔子一起称,有多少斤?”

    温庭均蹙眉,陷入思索。

    “姑娘,哪里有兔子?”柳眉一脸懵懂,她同情表公子,每次姑娘问的问题都那么难,表公子废寝忘食好几天才能得出答案,正月的时候去拜年就是,一个问题,硬生生让表公子思考半个月。

    万朝云戳了下柳眉额头,“你也想想多少斤。”

    “啊,奴婢不知道啊姑娘。”柳眉苦着脸,她最不喜欢算这些东西了,“姑娘,奴婢知道哪里的兔子好吃。”

    “兔兔那么可爱。”万朝云瞪柳眉,紧接着,画风一转,她挑眉邪魅一笑,“当然要红烧啦。”

    温庭均:“……”

    柳眉喜笑颜开,拼命点头,“对对对对。”

    温庭均:“……”

    五房的东西不算多,万澈只把书都搬走,其他的大都是温氏的嫁妆,万贵和温府的温允带着几个府衙来的衙役很快便搬完了,而其他几房属二房要搬走的东西最多,连矮凳都不放过。

    收拾好后,万澈带妻女去宁安院辞行,他有重任在身,耽搁不得,是以不等老夫人先走。

    “云姐儿也去?”老夫人惊讶道,“不是安排了去温府吗?”

    “母亲,岳父身子骨不好,温家又还有个庭均要照顾,朝云去了多有不便,正好,带她去乡下长长见识,也不至于将来五谷不分不知人间疾苦,等儿子回来,再带她去温府住几日。”

    老夫人向来信任小儿子,她闻言点点头,“你既已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肩上的担子重,万万要保重。”

    “母亲放心。”万澈心中凄然,“母亲此去莫要劳累才是,慢慢去,不必急着赶路。”

    “为娘的知道,你去吧。”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要离开居住几十年的家,自大儿子得官位后,她已几十年没回过老宅了。

    从宁安院出来,万澈又去与几个兄长告别。

    “有什么派人来说,你放心,我们也会找种子,给你送去。”除了万钧,三位兄长都有自己的门路,拍拍万澈的肩膀,让他放心。

    万钧则讪讪的,“五弟一路顺风。”

    “二哥,若实在不行,你便在家安心做个乡绅,或者在村里教孩子们认字,总能排解寂寞。”万澈拍拍兄长肩膀,劝他放弃,也劝他放过自己。

    万钧心情复杂,兄弟五个,个个都比他有出息,高兴,也不高兴,哎。

    辞别母亲,辞别兄长,温氏把父女两送出门,没有想象中的难舍难分,应该是昨晚就已经做了告别……

    “衣裳都给你准备好了,记得换洗,鞋子不要穿太久,五日必须一洗,还有,少喝酒……”温氏絮絮叨叨的叮嘱。

    万澈握住妻子的手,含情脉脉道:“不如夫人随为夫一起去?”

    “少来,赶紧走,我还要去帮母亲收拾行李。”她脸上露出娇羞笑容,另一只手拍了下万澈的胸膛,紧紧咬唇。

    万朝云:“……”翻翻白眼,没眼看了,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虐狗啦!

    上车的时候,温氏才想起还要叮嘱女儿,忙撇开不舍的夫君对女儿道:“想吃什么给娘捎信,娘一有空就给你带过去,到了乡下,别进山,别下水,远离火,娘给你带了书,就在包裹里,别玩成野猴子,字还是要学的……”

    “知道了娘。”万朝云心中感动,温氏眼里的不舍让她鼻子一酸,眼泪便要下来,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出来送的万家人都连带微笑,“五弟,时辰不早了,再不走,便赶不上啦。”

    马车驶离万家时,万朝云不解的问,“爹,咱们明日再走不行吗?”

    “宋提辖要去河县练兵,咱们正好跟他一起,路上有个照应。”万澈说罢拿了个软垫垫在女儿身后,生怕马车颠簸,磕到她。

020 山匪

    南北东西去,茫茫万古尘。

    关河无尽处,风雪有行人。

    蜿蜒的官道,犹如苍龙,在大地上纵横延伸,一条条,一道道,将大地网成一张网,瑰丽且波澜壮阔。

    万朝云撩开车帘,成荫的树木不停往后退,车轴咕噜噜的滚,很快将青州那座百年老城甩在身后。

    “爹!”万朝云叫了声。

    马车里执着卷书正在看得津津有味的万澈吓了一跳,“怎么了?”

    “爹,你看,那有个小姐姐在骑马!”万朝云满脸写着羡慕,她也想骑马,马车颠簸不说,还闷。

    万澈闻言神色一松,不过是宋提辖的女儿在骑马,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是宋提辖的女儿,比你大三岁,她幼年丧母,早几年体弱多病,宋提辖就将她带在身边,待会到了河县,你可千万别炫耀你娘给你带的点心。”

    万澈生怕女儿无心之失,让他人难过。

    “女儿知道了,爹我也想骑马。”她挤到万澈身边,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爹,我能跟宋提辖的女儿交朋友吗?”

    “你是想骑人家的马吧?”万澈捏了捏女儿婴儿肥的脸颊,“带有目的性的交朋友,可不好,交朋友要诚心以待,知道吗?”

    “知道了爹,我可以把好吃的给她,还有翠罗姑姑给我编的绢花,不会白骑她的马的。”万朝云靠在父亲身上,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父亲的谆谆教诲,她一定好好记住。

    马车前正策马奔腾的少女似有感般,她回眸看了眼队伍中的马车,方才她远远瞥了一眼,马车里有个女孩,是她没见过的,想来八成就是通判家李幼丹说的那个万府六姑娘。

    一个特别懒的姑娘!

    通判家和知府家是通家之好,李幼丹肯定没说错,懒的姑娘可没人会喜欢。

    万朝云不知她想交的朋友正在嫌弃她懒,偏偏她还兴高采烈的在马车里挑挑拣拣,“爹,您说我把香嬷嬷做的藕粉糕给她作为见面礼怎么样?”

    “你尽想着吃。”万澈脑海里莫名浮现那日吃的鸡蛋羹,藕粉糕经常吃,倒也不稀奇,来碗鸡蛋羹还差不多。

    不好?万朝云皱眉,心思苦想,片刻后……“我知道了!”

    她突然而来的惊喜,万澈剑眉轻挑,“打算做鸡蛋羹?”

    “爹,您自己想吃吧?”万朝云揶揄的看着父亲。

    “胡说,爹岂是那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万澈脸都红了,还噎了口水,但就是死不承认。

    万朝云切了声,一副信你才怪的神情。

    被猜到心事的万澈无语,他到底养了个什么女儿?简直人精。

    “是是是,我爹最端方。”万朝云嘿嘿笑起来。

    万澈执书的手颤了颤,他有点想打人怎么办?用什么力道好?在线等,挺急的。

    “吁。”外面传来万贵的声音,很快马车便停了。

    “怎么回事?”万澈撩开车帘问。

    “爷,前面好像打起来了。”万贵禀道,“小的去看看?”

    “去吧。”万澈神色凝重,他身后可跟着十车黄豆和一车谷种,都是紧急高价收购来的。

    不多会,万贵回来了,他神色也异常凝重,“爷,不好了,前面有山匪拦道。”

    “胡说。”万澈都要笑了,“哪个山匪敢拦宋提辖?不知道他手底下有兵?”

    万贵苦着脸,“爷,是真的,不信您去看看,真的是山匪拦路。”

    见他不像是说假话,信誓坦坦的,万澈也狐疑了,真有胆大包天的?

    “爹,咱们去看看吧。”万朝云冒出头来。

    “嗯。”万澈先跳下马车,然后抱着女儿往前走。

    三四百人的队伍,不多会便来到了传说中山匪拦路的地方。

    骑马的女孩儿回头看一眼万朝云,她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妹妹,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奈何是个懒鬼,她很快便没兴趣的转头,看着前方。

    宋提辖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脸横肉,不过眼中有智慧的光芒,不纯粹是莽夫,此时他正在与山匪交涉。

    万澈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拦路的山匪,这哪里是山匪,明明的难民,看看他们衣不遮体,骨瘦如柴,有人拿着柴刀,有人拿着镰刀,有人拿着扁担。

    最老的老态龙钟,最年轻的七八岁,当他们看到万朝云手里捏着的藕粉糕时,都不约而同的吞了吞口水。

    “忠禀老弟,你看怎么个处理。”宋提辖为难,他带的几百人虽然是刚收的新兵,但这些新兵蛋子个个年轻力壮,打这群所谓山匪,也就两下子的事。

    然,这些人不能强制镇压吧。

    万澈觉得肩上担子沉甸甸的,都是兄长犯下的错啊。

    “各位,大家听我说,我这次来,带了朝廷的灾粮,谷种,请大家放下武器,回到家中,我会将种子都发放给你们。”万澈富有磁性的声音,听着莫名让人安心。

    但,这些人饥寒交迫,他们怕了,他们不信朝廷,否则也不会来做山匪。

    “上次也说朝廷有谷种,可是我们没看到!”有人高喊。

    “对,上次就说有,结果别人有,我们没有!”

    “朝廷都是贪官污吏,我们不信你们的!”

    “各位,请听我说。”万澈把女儿放下,扬手想让喧闹的场面安静下来。

    然而下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愣是停不下来。

    “安静!”宋提辖大吼一声,震耳欲聋,万朝云都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更别提那些饥寒交迫的难民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万澈向宋提辖偷取感激的目光,“各位,请听我说,上次确实有谷种,但人数太多,谷种不够,不是朝廷弃你们于不顾,这回我带来了种子,过几日也还会有种子送来。”

    “大家放心,朝廷不会不管你们,朝廷一定会让每户都有粮可种。”

    “真的吗?”年迈的大爷激动问。

    “各位请看,后面的马车,装的就是种子,大家快回去吧,明天到县衙领取种子。”万澈微笑保证,用他的感染力,和十几辆马车,让百姓们信服。

    “好,我们听你的,明天就去县衙领。”老者原本无神的双眼亮了亮。

    万朝云发现年纪最小的‘山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藕粉糕,许久未动过恻隐之心的她,突然恻隐之心泛滥,伸手一递,“这个给你。”

    “真的?”七八岁的小孩,脸上脏兮兮的,粗布衣也尽是补丁,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万朝云,这是仙女吗?心好又美丽的仙女?

    “来拿呀。”万朝云见小男孩不敢过来,还傻发愣,把藕粉糕扔过去。

    小孩子反应倒也灵敏,他接住藕粉糕吃了口,脏脏的脸露出开心的笑容,一口白牙格外显眼。

    但小孩子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藕粉糕放进怀里。

    “我还有呢,你不用给家里人留,你等我,我去马车给你拿。”万朝云说罢转身便朝马车跑。

021 河县知县

    万朝云自己背了个包裹,又让柳眉背一个,这两个大包裹装的都是吃食,干粮和点心。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的集中在背着大大包裹的两个小女孩身上,其中有个士兵看不下去了,一手拎着一个跟在两人后头。

    “来,这是绿豆糕,我三伯母从怀县带来的。”万朝云走到山匪群中,塞给小男孩一个包裹,“这是刚才我吃的藕粉糕,还有一大半,你带回家吧。”

    “谢谢。”小男孩突然哭起来,边拿东西边抹泪。

    在场的人心酸不已,万澈更是替兄长自责,同时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一方水土的人再也不用为吃食发愁,一定要让他们想吃什么都有。

    “这些大家分了吧,可能不够,但已经是我的全部了,请大家支持我爹的工作。”她说罢深深鞠躬。

    万澈突然鼻子一酸,他这个人精女儿,就是会催他的眼泪。

    “一定一定。”老者分了一包粗糖和两块百合糕,够哄孙子大半年了。

    “天快黑了,大家都散了吧。”万澈扬声道。

    他走到人群抱起女儿,为她理顺风吹乱的额前碎发,“就你能,把东西都分了,你吃什么?不是还要给宋姑娘见面礼吗?”

    “忘了……”万朝云吐吐舌,不好意思道。

    万澈难得见到女儿窘迫,闻言哈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马上的少女回眸,看向在父亲怀里笑得东倒西歪的小女孩,若有所思,“朝什么?”

    听到女儿嘀咕,宋提辖没听清,不由得好奇问:“什么?”

    “爹,她叫朝什么?”她抬抬下巴示意父亲看向万朝云。

    “万掾佐的女儿叫朝云。”

    “万朝云?跟朝桑一点不像。”她见过万家知县大人的幼女万朝桑,跋扈得厉害,最怕脏,是不会去难民中间的。

    脑袋一热,发光所有点心的万朝云坐在马车上,一脸懵逼,刚才那事是她干的?不敢相信,她不抢人家手里的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给别人?

    肯定不是本人干的,她甩甩头。

    不过,被人感激的感觉真好。

    万澈看女儿一会懊悔,一会傻笑,无奈摇头。

    从书院回来,紧赶慢赶终于追上大部队的万朝衍策马从难民旁边过,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万家人,他放慢速度细听,只听老者道:“方才那万小姑娘是温老大人的外孙女。”

    “呸,温家人的东西我不吃!”一块绿豆糕被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

    “你懂什么,温家犯事的是另外一个,我说的老大人只是被连累了,你们不懂别乱说。”

    “蛇鼠一窝,能有什么好东西!”充满戾气的叫唤,惹得万朝衍侧目。

    “你这东西。”老者跺脚,怒目道:“万小姑娘把东西都分给我们了,心性能坏?你不知好歹。”

    “我哥去赶考,被洪水淹死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哥要是还在,现在怎么的也是个进士老爷了!”年轻人抹着泪又踩了几脚绿豆糕,仿佛怎么踩都不解恨。

    老者无奈叹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拍拍年轻人的手臂。

    万朝衍神色郁郁,“驾!”的打马而去,追上万澈的马车。

    一行人纵是加快了脚程,还是在午夜时分才赶到河县,早已得知消息的河县知县周立形一直守在城门口,脚下都踩出了个小坑,才见车马姗姗而来。

    “禀忠贤弟,辛苦了辛苦了。”年轻的知县大人,刚上任就赶上了饥荒,可愁坏了,幸好朝廷有赈灾,可谷种说发完就发完,他多次上书,知府大人的回答就是没有。

    满头青丝不知白了几根,终于盼来好消息,知府大人的亲弟弟要带着种子来了,他顿时开心得饭都多吃了两碗。

    “见过周大人。”万澈从马车上下来,摘了披风,立刻前去行礼。

    周立形虽然是官大高一品,旦万澈毕竟是从州里下来的,还是知府的亲弟弟,他哪能真的受礼?

    亲自扶住万澈,激动道:“可算盼来了,走走走,回县衙再说。”

    “周大人,还有宋提辖也来了。”万澈拉住周立行道。

    周立行一愣,心中发毛,这瘟神来做什么?

    “他怎么也来了?在何处?”心中颤抖,面上不显。

    “宋某在此。”宋提辖扛着长枪画风彪悍的走过来,万朝云发现周立行生生后退了两步。

    宋提辖走到两人面前,长枪往地上一放,深深插进石缝里,“周大人,老宋我未来三个月都会在你门口练兵,若吵到你,你可得担待啊。”

    “额……”周立行脸如菜色,“这是守备陈大人的意思?”

    “守备大人只说让我将这四百人练好,怎么练那是我的事,只要是在青州辖区内,我只要不在闹市,想怎么练就怎么练。”他说罢长枪一提,地上碎石纷飞,是个狠角色。

    周立行又后退了两步,“既然来了,入内一叙?”

    “我老宋是个粗人,来不了你们文人的那一套,禀忠贤弟,告辞。”他说完提抢便走,潇洒没入夜色。

    万朝云在两人之间,瞄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这老宋。”周立行虚拂了把汗,为了掩饰尴尬,他转口道:“禀忠贤弟,请。”

    “周大人,请。”两人相互做了个请的手势。

    县衙的捕快迅速接手马车,余下的所有新兵都小跑跟上宋提辖。

    万朝云瞄了眼插队进来的四哥万朝衍,没说话,一脚深一角浅的跟在万澈身后,听着两人忧心忡忡的对话,“贤弟是不知,都来我县衙闹过好几次了,我没想到他们胆子那么大,竟敢去做山匪。”

    “哎,也是没办法,都只是为了口饭吃。”

    “谁说不是呢。”

    “幸好今日有宋提辖,不然不知场面要乱成什么样子。”

    周立行偷摸瞄了眼万澈,怎么老提那宋粗人?刚才他差点肝胆俱裂。

    大约又是为了掩饰尴尬,他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贤弟怎还带个奶娃娃?”

    “我女儿朝云,侄子朝衍,跟我来长长见识,朝云,衍哥儿,叫伯父。”万澈伸手将女儿拉到身边,“要麻烦周大人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正好我家有个小子,今年六岁,丫鬟照顾一个也是照顾,多照顾一个没什么。”

    万朝云走到跟前,灯笼微黄的光照在脸上,如玉般的小脸引入眼帘,周立行眼睛一亮,果然如同禀忠贤弟般生得漂亮。

    “周伯父好。”万朝云甜甜道。

    “周伯父好。”万朝衍也行礼道。

    “好好好。”他心头瞬间闪过结亲的念头……额……这种念头难道不该是夫人才会立马有的吗?他有些嫌弃自己。

    “子宽兄,谷种实在是没有了,我花大价钱就买到了一车,根本不够分,是以府台决定,没谷种的便改种别的。”万澈不知眼前的人在打自家女儿的注意,满心都是公务。

    “如此总比让田地荒芜的好。”周立行收回视线,“贤弟放心,为兄一定全力配合。”

    不配合能怎么办?谁让他第一年为官就赶上饥荒呢?

    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漫步到县衙门口,周立行吩咐人将几车种子拉入县衙,他亲自带万澈去驿馆,“贤弟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来同我讲。”

    “多谢。”万澈拱手答谢。

    “分内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日县衙见。”他原本想留个嬷嬷在驿馆里照顾,但看到周妈妈后,他便没再开口。

022 办法

    银月如勾,夜幕下的灯火熄了大半。

    “咚!--咚!咚!”梆子声远远传来。

    竟已三更,年纪小的万朝云见到床便顶不住了,周妈妈刚铺好,她洗脚后的水泽都没擦干,便卷进了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万澈进屋看女儿,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宠溺笑容,被子和床单都是从青州带来的,她倒也睡得安稳,细心的给女儿掖好被角,他轻轻出了房门。

    一夜无梦,翌日天色大亮,均匀的呼吸丝毫不受外面喧闹影响。

    “六妹妹,六妹妹,六妹妹快醒醒。”万朝衍伸手捏捏堂妹的脸,“怎么睡得跟猪似的。”

    万朝云感觉脸有些疼,很像老夫人寿辰时母亲逼她早起去宁安院请安捏她脸的那种疼,艰难的睁开眼睛,一张秀气的美少年脸放大在自己眼前。

    “四哥!干什么!别打扰我睡觉!”瞬间,起床气就蹭的上头了,扒开万朝衍的手,翻身重新将自己埋进被窝。

    万朝衍不放弃,伸手去扯被子,“你还睡,县衙都被围了,五叔的意思是咱们赶紧回青州。”

    “什么?”万朝云翻身坐起,猛的抓住少年的手,“四哥你刚才说什么?”

    万朝衍被她突然而来的举动了一跳,“县衙被围,那些人说我爹贪了赈灾的谷种,让五叔给个说法呢,你爹让咱两赶紧回青州。”

    正说着话,柳眉火急火燎的冲进来,飞快的给万朝云穿衣裳,“贵叔拼死挤出来告诉奴婢,爷说了,千万别说自己是青州万家的,去城外找宋大人借几个人送咱们回去。”

    万朝云闻言神色聚变,连身份都不能暴露,事情肯定很严重,“怎么?”

    “不知是谁在闹事,说大老爷贪了赈灾粮,百姓们围着县衙要说法呢。”柳眉心有余悸的道,她刚从县衙那条街跑回来,县衙被围得水泄不通,可吓人了。

    还是发生了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万朝云心中长叹,当年万全也派人镇压过,这一世他决定改过自新,便没有镇压一说,既无人镇压,想来消息很快便会扩散,希望青州那边尽快才是。

    “周妈妈。”万朝云喊了声。

    周妈妈此时正在洗菜,听了声音立马擦干手上楼,“姑娘,您叫奴婢?”

    万朝云摘下玉手镯,取下脖子上的如意金项圈,“柳眉,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柳眉不知主子要做什么,但她很听话,从箱子里拿出个小盒子。

    万朝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首饰也不多,只有一个长命足金锁和一些绢花,一串琉璃手串,早知就吩咐柳眉多带些了。

    把玉手镯和项圈放进盒子里递给柳眉,“收好。”说罢她看向四哥万朝衍,“四哥,你去找宋提辖,就说县衙有人闹事,让他带人进城维持秩序。”

    “我去他能来吗?”万朝衍挠挠头,“六妹妹,趁现在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赶紧回青州吧,你放心,四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五叔救出来。”

    万朝云安慰的拍拍他手臂,“谢你好意,但莽夫行为就不要了。”

    “姑娘,您要干嘛?”柳眉鼓着腮帮子问,那些围着县衙的人像敢吃人肉般,她可不敢放姑娘胡来。

    万朝云神色凝重道:“爹被困在里面,如果不赶紧想办法,事情传出去,朝廷就会派兵镇压,一旦镇压,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柳眉和周妈妈听得一愣一愣的,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万朝衍听明白了,他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六妹妹放心,就算是求,我也要把宋提辖求来。”

    他汗颜,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遇事竟不如六岁奶娃娃想得周到。

    万朝云扯过柳眉手上刚拧干的脸帕抹了把脸,顺手又把头上的小金簪拔了下来放进盒子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姓温,知道吗?”

    “不行,不能说姓温,说姓秦,祖母姓秦,六妹妹,温家名声不太好。”他神色委婉又同情。

    “行吧。”万朝云无奈,点点头后看向周妈妈,“周妈妈,你身上可有银子?”

    “有。”周妈妈摸了摸腰间荷包递给万朝云,“夫人给了二十两。”

    万朝云惊讶,万家缩水,她猜想着就算有零花钱,也应该不多,没想到竟有二十两之多。

    “你拿这些银子买三百斤豆浆,二百斤加粗糖但不要太甜,一百斤不加,买好后到城门口等四哥,让四哥拉去衙门。”她吩咐。

    在大兴,一两银子相当于八百软妹币,二十两算小巨款了。

    说罢不等其他人插话,她又紧接着道:“四哥,你务必找来宋提辖,我有办法化解今天的困局。”

    “什么办法?”万朝衍不是不信自己堂妹,实在堂妹太小了。

    “百姓之所以围住县衙,不过是为了吃饱饭,咱们让他们吃饱饭就行了,你赶紧去吧。”说着话她已出房门。

    柳眉气势弱弱的,忐忑的眸子瞄了瞄正下楼的万朝云,低低道:“姑娘,这事您让四公子去就成了,咱们回青州吧。”

    “对啊姑娘,奴婢去买豆浆,四公子去找宋大人,您回青州吧。”周妈妈也苦着脸劝,她此刻心惊胆战的,就怕小主子出点什么事,她还指望伺候好小主子,将来夫人日久见人心提拔提拔她呢。

    万朝云快疯了,年纪小真是麻烦,想办点什么事都要废话半天,“你今天听了我的,明天我把鸡蛋羹和大米酥酪的真正秘诀告诉你。”

    周妈妈眼睛一亮,目光瞄向万朝衍身边的小厮,眼睛一动道:“姑娘,让小进保护您,奴婢就听姑娘的。”她也很想知道,同样的步骤为何自己不能成功,都想疯了。

    众人:“……”

    万朝云莞尔,嘟嘟嘴期盼的望向四堂哥,不等她开口,万朝衍立刻一派长兄如父模样将万进推过来,“六妹妹放心,今天开始,万进只负责保护你,只要你不宣扬咱们青州万家人的身份,肯定不会有事。”

    让堂妹一个人回青州,他也不放心,留在河县只要不暴露身份,反而更安全。

    “就这么办,四哥,你抓紧时间。”她说罢率先离开驿站,深吸一口气,举步而去,希望县衙不要想不开出手伤人才好。

    柳眉小媳妇般委屈的跟在后头,姑娘欺负她小,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想哭……。

023 接地气的少年

    春风和煦,但今日的劲道有些大,逆着风行驶,衣袂猎猎作响。

    万朝云让万朝衍身边的小厮保护,倒不是怕那些闹事的,她和柳眉的年纪都很小,如今恰逢饥年,拐子不少,她怕壮志未酬先被拐子拐走了。

    比万朝衍年长四岁的万进今年十八,也不知他在书院吃了什么,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肌肉,孔武有力。

    不大的河县,三人很快便到了县衙不远处,还未靠近,便听到百姓激动的高喊,“把我们的谷种还给我们!”

    “把我们的谷种还给我们!”

    “把我们的谷种还给我们!”

    激愤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万朝云停住脚步,抿抿嘴进了附近茶楼,银子都在周妈妈身上,她从柳眉手里拿过盒子打开,赤金长命锁取出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来壶碧螺春,几碟点心,可够?”

    “够了够了,姑娘楼上请。”好不容易等来一单生意,掌柜的哪里肯放过,掂着长命锁亲自引万朝云三人上楼。

    上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将县衙门口的情况看清。

    当看到县衙门口那人头涌动,万朝云被惊到了,少说也有三百人,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并有组织的来到县衙门口的?

    “掌柜的,那里怎么这么吵?”

    “姑娘是城里来的吧。”掌柜的亲自擦拭本便一尘不染的榆木桌子,说罢抬头往窗外看了眼,“这事啊,知道也要当不知道才好。”

    万朝云见他不愿说,便没多问,只笑笑。

    掌柜的擦完桌子,说了句:“您稍等,茶马上便来。”

    万朝云微笑点头,目光继续落在远处激愤的人群里。

    待雅间只有她们三人时,万朝云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道:“万进,我交给你个任务,可敢去做?”

    “姑娘请说。”万进豪迈道,活像武将的护卫,而并不像书生的小厮。

    万朝云羡慕不已,要是她现在也有这么个看起来很能打的护卫该多好,“你去城里买所有豆腐做成的菜,只要有豆腐的菜,你都买来。”

    说罢她将盒子递过去,“这是我的首饰,你拿去当了,要速度。”

    “姑娘,您吃得了那么多吗?”万进为难道。

    “不是我吃,是我要用,快去呀!”万朝云急了,属于执掌六宫皇贵妃的气势瞬间释放开来,万进再次拒绝的话生生卡在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拿着盒子离开茶楼,走了好远后,他才深吸几口气,刚才是怎么回事?六姑娘的气势也太吓人了吧,有点像大爷身上的那种威严……不对,比大爷身上那种威严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柳眉也吓了一跳,觉得眼前的姑娘不再是从前那个花儿般让人舒心的姑娘,而是压在心口的巨石,或者是头顶上的乌云,随时有可能电闪雷鸣,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但不可直视,仿佛看一眼就是莫大的罪过。

    万朝云不知柳眉此刻很怕她,她只专心的看县衙前的那群人,寻找着牵引闹事的人。

    ——

    城外,万朝衍终于找到宋提辖。

    他顾不得公子形象,一脚深一脚浅的穿过荒田跑向宋提辖,“宋叔,宋叔。”

    “给我用点劲,你没吃饭吗!”宋提辖骂骂咧咧的,怒视手下的新兵蛋子,闻言转头眯了眯眼。

    万朝衍跑了满鞋泥,衣裳上也沾了许多碎草,但十四岁的少年,青春活力,朝气蓬勃,在书院读几年书,身上也沾染了不少书卷气息,很是养眼。

    “你是?”他觉得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年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万朝衍深吸几口气,顾不得擦汗,抱拳便揖礼道:“宋叔,家父青州知府,小侄朝衍,奉叔父之命前来求您帮忙。”他豁出去了,就算落个撒谎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宋提辖闻言慎重起来,“何事?”

    “河县县衙有人闹事,几百人围了县衙,叔父让小侄来请您带人去维持秩序。”为表诚心,他一直保持揖礼的姿势。

    宋提辖闻言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何人围县衙?”

    “应该是百姓。”万朝衍道。

    宋提辖的眉头跳了跳,百姓围了县衙?不好办,镇压吧,心有不忍,不镇压吧,上头怪罪下来担当不起。

    不过……他心思电转,很快便有了主意。

    眉梢一抬,他正色道:“没知府大人和守备大人的命令,我提辖司不得动用一兵一卒,你还是先去青州找你爹和陈大人要联合命令,再来找我吧。”

    不去?这怎么行?县衙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去青州一来一回一天多过去了。

    万朝衍咬咬牙,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就在宋提辖以为小少年受不了拒绝打击要转身跑时,他噗通一声死死的跪在泥地里,“砰砰砰”的磕了三个严严实实的响头。

    当他直起身时,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瞬间接地气不少,“宋叔,小侄求您了,您去救救五叔吧,五叔被困衙门,那些百姓指明了要衙门交出他,说什么要拿我五叔去祭天呢。”

    宋提辖瞪眼,“祭天?这不瞎闹吗?”

    “嗯嗯!”万朝衍见撒谎管用,立刻接着编,“那些人还说了,我五叔一个不够,得加上个童女,可怜我六妹妹年纪轻轻,还只是个奶娃娃……呜呜呜。”

    宋提辖提着心听半响,越听越离谱,“啪”的一巴掌打在万朝衍头上,厉声吼道:“你这个后生,张口就撒谎,谁教你的?你家先生?!”

    万朝衍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就见好便收了。

    不过宋提辖怒吼,他也不怯场,擦干硬挤出来的眼泪,一把拉住宋提辖的手,“宋叔,祭天是假,但有人围了县衙是真,你快去维持秩序啊!”

    “县衙有自己的衙兵,又没有命令,我去算怎么回事?”宋提辖一想到刚才他有瞬间的想去,就无比气恼,好家伙,骗到他头上来了。

    万朝衍长这么大,也不是白长的,他见宋提辖像是铁了心无政令不出兵,一咬牙便抱住宋提辖的大腿,“我不管,你今天不去也得去,你若不去,我就一辈子不放手,算是长在你身上了!”

024 四哥看到了自己的凄凉晚景

    天青青,地也青青。

    荒芜的田地里杂草丛生,一群士兵在田埂上跑圈,一圈又一圈,宋粗人的声音响彻这青青的天地,“谁敢把田埂踩坏了,老子打断他的狗腿!作为军人,要快,要轻!”

    跑圈的新兵蛋子们满身大汗,既要小心不踩坏田埂,又要时不时好奇的瞄一眼领导腿上的挂件,做提辖司的兵也太难了。

    吼完新兵蛋子,宋提辖心情舒爽不少,他取下腰间葫芦,喝了口酒,低头看向腿上挂了半个时辰的少年,好奇道:“你也是读圣贤书的,怎就如此没脸没皮?”

    “脸皮若有用,县衙还会被围?不说远的,脸皮若有用,你会不跟我去?”万朝衍冷哼着,拢了拢有些松的手。

    宋提辖都快笑了,他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书生,也冷哼一声,“那是你脸不够大!”

    “那要多大脸你才肯去?”万朝衍也不生气,相当的能屈能伸。

    宋提辖望着青青的天,想了想,他也不知脸多大才能让他无政令出兵。

    不过……他现在想小解。

    “小子,老子要解决下三急问题,你给老子起开!”他踢了踢万朝衍。

    万朝衍不但没起开,反而抱得更紧了,“你今天就算死,我也要跟你进棺材!不起!”

    “呵,随你。”宋提辖无语,他倒是能一巴掌把这书生拍晕,但也不知为何,他就想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当即,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他开始嘘嘘,骚臭味扑鼻而来,万朝衍努力憋气,憋得脸都红了,甚至还有些水泽溅到他身上,宋提辖为了让他赶紧滚蛋,还故意停留了很久。

    憋了口长长的气,万朝衍实在憋不住了,放声呼吸起来,为了报仇,他恶意的道:“真小!”

    “你这小子,不肯吃亏,赖皮,撒谎,一点书生的样子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万全亲生的?他爹书生气质华,那般文雅的一个人,怎就生出这么个儿子?

    “书生就必须要吃亏?我赖皮?我撒谎?这叫策略,懂不懂?武夫。”万朝衍嘴巴不饶人,但手半点不松。

    突然,宋提辖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哈哈哈,小子,你不光不像书生,还歪理一大堆,我喜欢。”

    万朝衍:“……”

    “要我同意去河县也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宋提辖冷眼道。

    万朝衍心中一喜,亮亮的眼睛期盼问:“什么条件?”

    “看到没?”从方便的地方出来,他指了指远处正与新兵蛋子们一起跑圈的瘦小身影,“那我女儿是真,今年八岁,你同意将来娶她,我就跟你去河县。”

    万朝衍嘴巴长成O字,视线不可置信的在瘦小身影和自己身上来回扫,“宋叔,我可比您女儿大六岁!”

    “老子不在乎,老子看你对脾气,你可以考虑十声,十声后你要是不同意,老子就把你打晕,送回青州。”

    宋提辖说完开始数数,“一!”

    “你干脆把我打晕送回青州吧!”万朝衍看到远处那瘦小的身影健步如飞,肯定比他快,这要娶回家,岂不是娶了个母老虎?

    “二!”

    他甩甩头,在想什么?怎么想到把她娶回家,自己滴酒不敢沾,小妾不敢碰的凄惨日子?

    “三!”

    别想了!为什么要想到她一声怒吼,自己就噗通跪下的情景?

    “四!”

    天啊,万朝衍,叫你不要想了!为什么还在想兄弟们妻妾成群,而自己只有个母老虎的凄凉晚景?

    “五!”

    万朝衍激灵灵打了两个寒颤,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脑子,不能再想了,再想会想去死一死。

    “六!”

    为什么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天边的夕阳无限红,自己坐在核桃树下头,一颗核桃砸下来,他明明不想伸手去捡,但鬼使神差的伸手了,然后剥好,递给旁边扇着团扇的母老虎。

    “七!”

    母老虎得意的样子,实在太欠扁了,他想打,于是伸手了,但自己更惨,被打趴在地上起不来,吃了满嘴灰。

    “八!”

    “别说啦!”万朝衍实在受不了自己了,他像是受了气的公鸡,喘着粗气,“我娶!”

    反正婚姻之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肯定不会让他娶武夫之女!且先答应着,到时候由家里头出面拒绝。

    “小子,你千万别想着反悔,你要是敢反悔,老子让你做不了男人。”宋提辖冷笑的看着万朝衍在心里头盘算,一伸手轻松取下他腰间玉佩,“就当信物了。”

    “至于我女儿的信物就不给你了,她要是不要你,这门婚事也好退。”

    万朝衍:“……”

    说完也不理万朝衍满脸万念俱灰,扬声道:“小子们,收拾东西,跟老子走,老子带你们进城吃肉!”

    万朝衍被他的吼声逼得回过神来,“宋叔,宋叔,使不得使不得,那些人都是老百姓,不能动刀子,您吓吓他们就行。”

    “行啊小子,还有悲悯之心,不错,你放心,老子有分寸。”宋提辖敲敲腿上挂件的脑袋,“给老子起来。”

    此时,无法安静的茶楼上,万朝云去了三趟厕所,喝了整壶碧螺春,玩腻了老木头雕成的茶海,县衙门前的百姓越来越激愤。

    “姑娘,又有人扔石头了。”柳眉揪心道,“姑娘,怎么办?”

    万朝云视线扫过去,只见不少百姓用石头砸县衙,发出啪啪的声响,而县衙的衙兵不敢动,他们好像得了命令,被石头扔了也不敢动。

    期间,周立行出来过好几次,话没说上就被砸回去了。

    “这个周大人是个好官呀。”万朝云感叹,若换做混账的,会直接下令大开杀戒,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是对手?

    “姑娘,这些百姓怎么这么过分?”柳眉替那些被砸的士兵叫屈。

    万朝云失笑,“过分?这才到哪儿啊?命都要没了,围一围衙门怎么了?你是没见过打家劫舍,起义造反的,逼急了,你比她们还过分。”

    柳眉打小便在万府长大,没见过饿殍遍地的样子,当年她被押在囚车上离开青州时,便见到路上死了一路的人。

    后来又听说大伯父为了不让消息传出去,想要去乞讨逃难的,都被他派去的人……那时她便不怨朝廷了,否则在后来也不可能舍命保护承天帝的儿子。

    承天帝虽然能力有限,却是个心地善良的慈皇帝。

    “姑娘!四公子回来了!”柳眉惊喜的叫道。

    万朝云也看到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起褶的裙摆,往楼下走。

    万进已带回几十份豆腐做成的菜,每个菜都配了白米粥,有的虽然稀,但了胜于无。

025 吃饱了有力气

    长街不长,一眼能望到尽头,但万朝衍觉得走了一生,像是在品‘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的那份孤独。

    “四哥,你可回来啦!”

    万朝衍看着六妹妹甜美的笑容,他突然想哭,以后他再也不能勾搭像六妹妹般甜美的女子,再也不能与红颜知己灵魂交融,再也不能与才女吟诗对赋……

    “六妹妹啊!”他哀嚎,“哥哥幸不辱命!”

    万朝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兄长衣劣迹斑斑,额头上也满是泥土,她猜测,四哥应该是走得急,摔马了。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四哥的时候,万朝云正视宋提辖,“宋大人,还请吩咐您的人不要伤了百姓。”

    宋提辖脸上的笑容浓了浓,万家的子女倒大多都是好的,“好。”

    “豆浆抬来了吗?”万朝云问。

    没办法,她个子太小,根本看不见豆浆在哪里。

    “姑娘,姑娘,奴婢在这儿,豆浆都带来了,作坊东家还多送了五十斤。”周妈妈从人群中挤出来。

    万朝云点点头,她回头看一眼茶楼里的饭菜,道:“宋大人,请派您的人去茶楼里端饭菜,与我一起送过去。”

    “你是说要给那些闹事的送饭?”宋提辖震惊,这是什么操作?

    “您错了。”万朝云正色道:“闹事的不是百姓,还请您把闹事的抓起来,柳眉已经记住那些闹事的头子,还请宋大人抓人的时候莫要伤到百信。”

    柳眉闻言立刻保证,“我都记了不下二十遍,绝对不会错。”

    “好,你们几个随我抓人,你们几个去拿饭菜,其余的堵住路口,不要放过一个人,记住,不许伤人!”他掷地有声的吩咐。

    军人的气势,瞬间充斥在长街,给人一种萧杀之感。

    万朝衍不由自主的看向未婚妻,只见她双眼明亮,好奇的盯着自己六妹妹。

    莫名的,他很受伤,难道六妹妹比我俊俏?

    围住县衙的人看到大批士兵过来,有的人慌了,但很快,有人便高喊:“大家不要怕!我们人多,杀出条血路去!我就不信世上没了王法!贪官污吏当道,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杀出一条活路!我们不要怕!怕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饭都吃不上了,还怕什么?!大家杀出条血路去!”

    带头闹事的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他们算准了县衙没几个衙兵,但没算准外头有四百提辖司的人。

    被煽动的百姓害怕的同时,也咬咬牙准备拼。

    然而,当他们激愤的情绪到达顶点,喊打喊杀时,走在最前头的小女孩映入眼帘,只见她粉雕玉琢,犹如画里走出来的仙童。

    她闲庭信步,不惧不慌,人明明很小,却给人一种这才是上位者的魏然气势。

    在她身后,是几个士兵手里端着饭菜,一阵春风袭来,携带满鼻食香。

    “四哥,你大声说我们是来送饭的。”万朝云无奈道,她太小,声音奶声奶气的,对面太过喧闹,她的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万朝衍心神回归,脸上也凝重起来,他站在万朝云身边,牵着她的手,依言扬声道:“大家别误会,我是来给大家送饭的,讨伐贪官污吏,人人有责!”

    顿时,对面狐疑了,警戒心瞬间放低不少。

    然而,闹事的也不是好糊弄的,立刻高声回应,“大家别信,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饭菜里下毒!”

    “我与大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再说了,我身后有兵,他们个个骁勇善战,对付你们还用下毒?”万朝衍冷哼道,“如果大家不信,我可以先吃。”

    边走,他边一个菜吃一口。

    不多会,两军在街上相遇,隔得很近,万朝云看到‘山匪’小男孩,他正激动的看着自己。

    而不少‘山匪’也在,看到万朝云一个奶娃娃走在最前面时,被煽动的百姓们噤声了,他们再狠,也不可能对奶娃娃下手。

    场面安静下来,万朝云抓住机会高声道:“大家也累了,我带了吃食,大家不妨先吃,吃完有力气继续讨伐!”

    “这……”

    百姓们不过是为了口饭吃,吃饱了谁还有那心思来衙门闹?

    “万一有毒呢?”刺头道。

    然而,这会他主意打错了,吃过万朝云糕点的部分‘山匪’们从人群中走出,他们迫不及待的抢过士兵手里的饭菜吃起来。

    一个人吃,会带动十个人,十个人吃会带动二十个人。

    宋提辖看了眼柳眉,柳眉往人群窜去,她飞快的指出几个刺头,宋提辖的身手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便拿下了柳眉记下的所有刺头,想逃的发现所有出口全部被堵住,插翅难飞。

    突然而来的抓人,所有人都愣住了,宋提辖威严的声音响彻整条长街,“大家听好了,我们只抓带头闹事的,其他人一律既往不咎。”

    刺头被抓,想再煽动,还未出声,一团布便堵住了嘴。

    “大家慢点,没有饭菜的,可以喝豆浆。”万朝云高喊。

    然而人太多,太吵,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

    万朝衍也跟着喊了好几遍,场面才再次安静下来。

    穿过人群,万朝云来到衙门口,走上台阶,她小小的孩童,却仿佛大人般镇定自若,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来县衙是不是为了解决种子问题?”

    “是!”小男孩高喊。

    紧接着,其他人也高喊,“没错,是为了种子。”

    “既然都是为了种子,那围县衙能有种子吗?把给你们找种子的大人围困在衙门,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她的声音不高,但场面极其安静,离得远的人竟也隐约听得到。

    “种子不够,谁也不想,我爹没日没夜的在想办法让大家都有种子种,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围困在这里浪费时间?”

    被困在衙门里一露脸就被砸回去的万澈与周立行听不到外头动静了,都狐疑起来,“难道走了?”

    “去看看。”万澈道。

    两人相携赶来,却听到外头奶声奶气的声音,万澈吓得脸都白了,打开门一个健步冲出来。

026 林见深

    气氛正好,万朝云的情绪也到位,她还想多哔哔两句,便被抱入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你们有什么气冲我来,她还小!”万澈颤抖的道,他没发现,自己吓得全身冰冷,他不敢想,如果女儿出事,他会做出什么来。

    万朝云被抱得猝不及防,脸深深埋在父亲胸口,淡淡墨香熏得她眼睛润润的,真好,父亲还在。

    正在喝豆浆的百姓们一脸懵逼,他们已经不想闹事了,豆浆味道不错,可惜人太多,只分到了少许,碗也不够,想喝一杯还得排队。

    周妈妈把头埋了又埋,满脸委屈,姑娘也没说要豆浆干什么,她要知道给这么多人吃,至于不准备碗吗?现在好了,要去茶楼借。

    “禀忠,禀忠,别紧张。”周立行脸上浮现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笑容。

    万澈用背对着百姓,把女儿抱在怀里,他都想好了,如果真要代兄长受过,他来,女儿还小,一切他都受着。

    闻言耳边确实安静,他慢慢回头,却发现百姓们正在排队喝豆浆,哪里还有刚才的剑拔弩张?

    低头,却见女儿甜甜的笑。

    瞬间,他感慨万千,女儿像是长大了般,那笑容总能让人安心。

    “爹,女儿聪明吗?”她笑嘻嘻的讨夸奖。

    万澈眼眶湿润,微笑摸摸女儿的头,“聪明。”

    周立行也不适时宜的插嘴,“云姐儿哪里只是聪明?是睿智!”

    看在是夸女儿的份上,万澈原谅他插嘴。

    “爹,趁现在,赶紧把种大豆的事说出去。”万朝云冲百姓排队的地方努努嘴。

    “对对对。”周立行反应过来,率先张口,“各位,本官是河县知县。”

    百姓们排着队,看向他。

    “大家请听我说,府台大人没有放弃我们河县,已经派万大人送来几车种子,但人太多,种子有限,青州的几位大人已经去别的城镇给大家购买种子。”

    “种子再不来,季节就过了,秋天照样没收成。”大胆的高喊道。

    “所以,本官与万大人一致决定,咱们有什么就种什么,没有可种的衙门会给大家找小鸡小鸭来养,放心,都是免费的,一定让大家过得了今年。”

    “现在,擅长种大豆的站在这边,会种高粱的站这边,擅长养鸡的站在这边,擅长种寒瓜的站在这边,擅长种花生的站在这边,擅长养鸭的站在这里……”周立行一口气列了无数,衙兵们拿出今日才做好的牌子放好。

    很快,百姓们喝了豆浆便站到自己擅长的位置。

    等所有人都站好时,小男孩以及十几个老汉不知该站在那里,他们左右为难。

    万澈抱着女儿来到小男孩面前,弯腰与他对视问:“可是不知该做什么?”

    “我家只有我和我娘,我们只会种大米和小麦。”他羞涩的低头。

    “你们也是吗?”万澈又问其他人。

    十几个人齐齐点头,“我们不会别的,种别的收成不好。”

    “跟我来。”万澈温和道。

    十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小男孩打头阵,都跟万澈进了衙门。

    衙门里放了车谷种,“按人头领,不可多领,多报被查出来,没收田产。”万澈威严道。

    “是。”十几个人看到谷种,眼中露出热切目光,都老老实实报家中真是人数。

    “拿了谷种,不要声张,默默的种。”万澈不放心的叮嘱,谷种实在太少,他怕因为僧多粥少引纷乱。

    把人从后门送走,前门的登记也差不多结束了,擅长种大豆的,基本都领到了种子,并得到县衙承诺书,大豆成熟会按市价收购。

    河县百姓闹事的消息传到青州时,万全已写好自罪奏折。

    府衙后院,刚洗扫的痕迹还很重,但气氛更加沉重,青州守备陈都,青州通判李鹏海,传阅了那份悔过的自罪书,脸色沉沉。

    “少微兄,你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这让我和长顷情何以堪?”陈都悲戚道。

    万全,字,少微。

    李海鹏,字,长顷。

    “对啊少微兄,法不责众,咱们一齐上书自罪,皇上看在咱们改过自新的份上,肯定会从轻发落的!”李海鹏跟着道。

    万全摇摇头,“不但不能一起上书自罪,你们还要上书弹劾我,如此,皇上才会从轻发落。”

    一介寒门弟子,能执掌一方政令,万全脑子清醒的时候可不是吃素的,“我们三个一起上书自罪,那是什么?那是结党营私!罪加一等!”

    陈都和李海鹏闻言神色一震,相对无言,若再罪加一等,可是会满门抄斩的。

    “那举报之人,一直没找到,两位贤弟呀,咱们是被大人物盯上啦,为今之计,只期盼那人不是要我们家破人亡,自罪书我立刻便发往京城,你们也得赶紧,证据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说罢,他把桌上两个盒子推过去,“若龙颜大怒,还望两位贤弟看在愚兄今日独担罪责的份上,看顾下顾家老弱妇孺。”

    “少微兄放心,若……真有那么一天,万家的事就是我陈都的事!”

    “我李海鹏,代表李家满门感谢少微兄大恩,将来万家的事,就是李家事!”

    万全一口饮尽桌上杯中酒,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京城。

    这座六朝古都,由内而外散发着属于都城特有的威严,巍峨皇城俯瞰天下,红宫墙琉璃瓦,磅礴气势,金碧辉煌。

    祁云宫,宫里最冷清的殿宇。

    林见深扫了眼还在晃动的珠帘,如潭的眸子有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深邃和锐利,仿佛眼中有把剑,寒光阵阵,杀气咧咧。

    “干嘛这么急,大白天的,大殿下还在外面呢。”

    大宫女枝秀的声音酥得让刚进去的男人身子一麻,便扑了上去,“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怕什么?”

    “你个死太监,竟敢这么说大殿下。”话这般说,语气却半点责备的意思也无,“小心贤妃娘娘从冷宫出来治你得罪。”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得意,“快,赶紧伺候爷。”

    很快,室内传来羞人的苟合之声。

    林见深没想到,死后刚睁开眼睛,便要直面自己幼年的弱鸡事实,不过老天还算大气,赠了他一份大礼。

027 病

    京城,笼罩在烟雨朦胧中,恍若仙城。

    万全的常随万福在陈府门口徘徊了许久,此时的陈府门口站着许多与他一样,从地方上来找陈谦陈大人的地方官心腹,他们个个态度虔诚且焦急。

    陈谦早早的便上朝去了,至今未归,有些人等不及了,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府上幕僚,可他不敢。

    直到傍晚,陈谦的轿子终于姗姗而来,万福默念了遍主子的交代,十万火急,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到陈谦的手中。

    可是等陈谦的人太多了,陈府的下人把他们挤开,“有什么事请告诉夏先生,他是府上的幕僚,他会转告我们大人的,不要挤,不要挤!”

    “陈大人,我家大人有要事相告,还请陈大人给我一刻钟时间……”

    “陈大人,我家大人也有要事相告……”

    万福摸了摸肩上的包裹,人太多,且好多人的官都很大,万一陈大人不看老爷的信怎么办?或者晚看了耽搁老爷的事,怎么办?

    他咬咬牙,眼中露出决绝目光。

    突然,只听一声大喊,“嘭”一声,万福撞到了陈家台阶上,额头鲜血蜂拥而出,很快,满脸血,无比渗人。

    “你……”所有人都一愣,场面死静一片。

    万福抓住安静的那一瞬间,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便往陈谦的轿子冲,“陈大人,小的失礼了,请陈大人先看我家大人的书信!”

    他说罢将包裹往轿子里一扔,轿旁护着的护卫眼疾手快接住,还未呵斥,万福又跪下砰砰磕起头来,“还请陈大人先看我家大人的书信,小的冒犯大人,甘愿受罚。”

    其他人做不到他这般自残,面面相觑,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抢。

    陈谦撩起车帘,从轿子里下来,只见他天庭饱满,剑眉星目,气势沉稳,留着黑色小胡须,一席灰白交领长袍。

    他抿着嘴,眉宇间有股悲悯神色。

    往人群中一站,便让人感觉到他的不同,仿佛所有事都成竹在胸,有他在没意外。

    “下不为例,起来吧。”他淡淡道,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下人,“去把大公子叫来,这些书信收好,一会拿给我看。”

    “大人,您昨夜便熬到凌晨……”下人心疼的道。

    “去吧。”他拍拍下人的肩膀,拿上万福扔过去的包裹,进了陈府。

    万福达成所愿,松了口气,满是血的脸,差点被他笑出多花来。

    陈谦入府后,没有去后院,道了句:“把晚饭送到书房。”

    陈府的下人们都习惯了,除非重要时节,否则老爷基本都在书房边吃边办公,为此夫人还经常抹泪,觉得自己有夫君像没夫君一样。

    回到书房,幕僚夏智观迎了上来,“大人,你可回来了,扬州那边出了大事。”

    “先别说扬州的事,你先看看这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方才摸了摸,没有银子,全是奏折。

    夏智观接过包裹一打开,也吓了一跳,“全是青州知府写的奏折,咦,他这个主意不错,大豆确实可以普遍种,再开一个作坊,做豆腐、豆干、腐竹、豆皮等,销路不愁,尤其是这个霉豆腐,是我的最爱了,有上一点,忒下饭。”

    几十本奏折,两人一本一本的看。

    “大人,这竟有个酒方子,高粱酒,原来高粱还可以酿酒呀。”

    “你看这份。”陈谦蹙眉道。

    夏智观见陈谦神色凝重,眸子里像是要喷火般,心下知晓不好,默默接过奏折看起来,越看他越心惊,“这个万全,竟敢碰赈灾粮!”

    ——

    青州,万家村。

    此时的万家村与京城不同,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是踏青游玩的最好时节。

    若不是万家遭遇变故,老夫人定是要邀上几个老姐妹,带着孙儿,好好游玩一番。

    “娘这个样子,我看还是给大哥和几个弟弟送信吧。”瘦了一圈的万钧,凄苦道。

    边上同样也瘦了,但脸色看起来更不好相处的祝氏狠狠刮了眼夫君,没好气道:“娘才跟咱们到老家住几天,就病倒了,要让你那几个兄弟和弟媳知道,还不得骂你无能?”

    “那怎么办?娘这个样子……”万钧六神无主,他深刻的觉得,还是不分家的好,不分家,万事有大哥做主,他也不用费心思。

    祝氏越发看不惯他毫无主见的样子,横着眉道:“村里的山野大夫能看什么病?你赶紧让人去青州请大夫。”

    一天没睁开过眼睛的老夫人悠悠睁眼,她望着老旧帐顶,像是得到神明指引般,她感觉到了,儿子的奏折已经送到陈谦陈大人手里。

    心,不由得又提了几分。

    “祖宗保佑,保佑万氏满门逃过此劫。”她虔诚祷告。

    祝氏和万钧听到老夫人的话,两人都是一喜,“母亲,您觉得好点了吗?”祝氏询问。

    但老夫人没回答,她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帐顶,那双原本浑浊的眸子,变得无比铮亮。

    两人对视一眼,心慢慢下沉,“母亲,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祝氏再问。

    老夫人依旧没回答,她的眼睛也没有闭上,有神的,望着帐顶,像是可以穿过帐顶,穿过房顶,望到遥远的京城。

    祝氏又问了几声,依旧得不到回应,两人吓得噗通跪下,万钧已经完全没有主意,只凄凄艾艾的哭泣。

    做了几十年婆媳,祝氏也不是没良心的,怎么会盼着婆婆去死呢?但看到老夫人瞪大眼睛盯着帐顶的样子,她便觉得无比渗人。

    大着胆子去探了探鼻息,当手放在鼻尖处,她松了口气,“娘还有气,你快去青州找大夫。”她方才也吓得不轻。

028 龙颜大怒

    三月的雨,像是总也下不完般,陈谦心情沉沉,总觉得大兴风雨欲来。

    他捏着万全的奏折,想了一宿,最终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翌日,下朝后,他没有去兵部,而是去了宣政殿。

    宣政殿是皇帝下朝后批阅奏折的地方,他刚靠近,他便发现事情不对,原本该在殿外当值的太监一个不见了,全部换成御林军。

    “陈大人,皇上和太后在里面,您不便进去。”御林军姜雷拦住了他的去路。

    姜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常年冷峻着脸,但陈谦此刻在他脸上看到了紧张和愤怒,以及解气。

    何事,能让这位严肃的御林军统领脸上同时出现这般复杂的表情?

    心中好奇,他却不开口问,当太后和皇上在一起商议事情,那么则代表这件事关于后宫,或者宗室,他是兵部尚书,后宫和宗室与他无关。

    无关,则不问,或是少问,这是他的行事准则。

    然,他不问,生平头一回忍不住的姜雷却是要说了,只见他嘴角溢出几分笑意,颇为开心的道:“大人,大殿下会说话了。”

    陈谦一愣,大殿下三岁了还未开口说过话,这是满朝都知晓的事,三岁不会说话的孩子不少,虽然晚,但不能说这个孩子从此就哑了,只是作为大皇子,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脑海里几个念头转过,他冷哼一声,“震狗要得意了。”

    “大人,得意不了。”姜雷得意道。

    陈谦纳闷的看着他,“前几日震狗才请来大师,那大师不是算出贤妃娘娘克大殿下吗?贤妃娘娘刚挪去冷宫,大殿下就会讲话了,他还不能得意?”

    姜雷神秘笑笑,摇摇头道:“不能,大人,您等着吧,今儿啊,有好戏看。”

    陈谦还是不知他打的什么哑谜,正待询问,便听里头承天帝盛怒的声音,“叫钟兰鹤来!”

    钟兰鹤,太医院院使,公认的大兴杏林第一人。

    姜雷脸上露出快意笑容,神秘兮兮的拍拍陈谦手臂,“大人,瞧好吧。”

    他说罢雄赳赳气昂昂直奔太医院,留下陈谦一脸懵逼,君子,从不会无时无刻的想着龌蹉事,是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宫里发生了需要用到太医,但又使姜雷高兴的事。

    很快,姜雷回来了,手里拖着老态龙钟的院使钟兰鹤,老太医气喘吁吁,累得脸都白了,“钟太医,快,皇上急。”姜雷恨不得扛起老太医就跑。

    钟兰鹤来到殿前,想拱拱手与陈谦打招呼,手还没抬起来,便被姜雷拽进了殿。

    “哐啷。”皇帝砸东西的声音。

    姜雷把老太医送进去后,退出来关好门,心情更好了。

    他破天荒的情绪外露,勾起陈谦无限好奇,“姜统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不可说,不可说,你且等着,马上见分晓。”

    果然,如姜雷所言,不多会承天帝的话又传了出来,这回他的声音带了让人感慨的悲伤,“你中过举人!你跟朕说家道中落无法实现心中抱负,才进宫做了太监,朕可怜你,给你机会!你却如此报答朕!”

    “姜雷,进来!”

    姜雷冲陈谦神秘一笑,折身进了宣政殿。

    陈谦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他的背影,门没有关,直看到殿内,离得太远,看不见承天帝神色,太后背对着他,手牵着大殿下,在大殿下身后跪着名宫女,他不认识。

    但跪在宫女旁边的太监,他认识!

    承天帝最宠信的太监——王震!

    这个王震,人称震狗,不但谄媚君上,还干涉朝政,培植亲信,排除异己,收受贿赂,欺男霸女,陷害嫔妃……罪责都数不过来。

    他也曾栽在他手里过,当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他回京述职,就因为没有给他送礼,便被诬陷下狱,流放黔州,好在有同僚和百姓做保,他才得以官复原职。

    多少次,他都想办了王震,可君上宠信,多次不得成功,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谁背着他擅自行动了?不对呀,目前他们掌握的证据来说,不足以一举歼灭震狗……

    “拉出去,杖毙!”承天帝怒不可制的声音。

    陈谦深深蹙眉,到底是谁在收拾震狗?

    视线扫过殿内的人,殿内只有皇帝、太后、大殿下、宫女、震狗,以及后进去的姜雷。

    难道是宫女?

    正这般想,姜雷便叫几个御林军进去,“把他们拉出去。”

    震狗如同死狗般,也不求饶,只仇视的盯着太后,但好像又不是盯着太后,似乎是盯着大殿下……陈谦觉得自己糊涂了,震狗恨稚童?

    “皇上饶命啊皇上,奴婢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皇上,求皇上开恩,让奴婢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宫女惊恐尖叫,求饶着,泪流满面。

    陈谦眉梢一挑,瞬间便明了了,他急忙后退几步,皇室辛密,还是不要知晓的好。

    承天帝冷着脸端坐在龙椅上,他没有说话,铁了心,要连宫女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孙太后慢慢转身,他看向死狗般的王震和求饶的枝秀,“当你们设计陷害贤妃,给大皇子下哑药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

    “太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呀。”宫女泣不成声。

    孙太后不为所动,神色一片冷寒,眸子似淬了冰,“哀家不敢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哀家怕你对孩子说他是皇室血脉,怕你对别人说你肚子里怀的是皇室血脉!更何况,你们都要死了,生下来,谁养?不如不生。”

    “太后,孩子没有错,奴婢不敢说他是皇室血脉,他也不是皇室血脉,太后,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宫女感觉太后松动了,太后吃斋念佛,肯定不忍造无辜杀孽,肯定的!

    她期盼的看着太后,希望太后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给她一条生路。

    “当你们设计要将这个孩子偷换成皇室血脉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活了,拉出去,杖毙!”太后毕生眼睛,手中珠串飞快拨动,造孽啊。

    “太后!”宫女没想到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他看向满脸死气的王震,恨恨的道:“都是你,说什么怀上了就假装是皇上的,将来扶持他做太子,你骗我!”

    她的声音很大,陈谦听到了,瞬间,他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想到王震所图如此大。

    他看向殿内,恰好殿内的小人儿也看向他,四目相对,陈谦心中一颤,好强大的气场,明明还是个孩童,却仿佛屹立在人间巅峰了许久。

    让他忍不住想要跪伏下去。

029 圣旨

    没有去很远的地方,承天帝命姜雷就在宣政殿门前杖毙二人。

    惨叫声由高昂到微弱,直至没有任何声音,两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安静,整个场面无比安静。

    陈谦站在殿外,不敢多动一步,他心中无比欢喜,震狗终于死了!朝廷终于清静了!

    太后牵着大皇子从他身边过,他弯腰揖礼,“臣,参见太后,大皇子。”

    “皇帝叫你进去。”太后的声音无尽疲累。

    低着头的陈谦突然发现边上的大皇子正仰头看自己,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慕然间竟如同一幅复杂绝妙的水墨画,藏着万水千山,藏着尘世沧桑。

    可,很快,那双让他大惊失色的眸子一眨之后,变得懵懂无邪,确确实实是个三岁小孩的眸子。

    “陈大人。”姜雷的声音将的思绪拉回。

    而方才在眼前的太后和大皇子早已走远,他直起身望去,大皇子恰好回头,那明亮如星辰的眸子,让他心中震荡。

    收拾好心境,又整理了朝服,他阔步走进宣政殿。

    大怒过的承天帝,已把怒容敛去,他是个心地善良的慈皇帝,从来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但陈谦却有些踌躇了,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青州的事?

    正犹豫,承天帝已整理好情绪,低沉问:“爱卿找朕何事?”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做了决定。

    恭敬的将奏折呈上,“皇上,青州知府万全的自罪书。”

    承天帝虽然敛去怒容,但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呈上来。”

    大太监被杖毙,此时内殿无内侍伺候,姜雷将奏折接过呈了上去,承天帝蹙着眉翻看,看完奏折上所有内容时,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

    “朕去年还特意嘉奖他治理有方!为官正派!这才一年而已,他便如此打朕的脸!岂有此理!”他愤怒的将奏折摔在地上。

    陈谦为万全捏了把汗,“陛下,万全固然罪该万死,但他已认罪,又正在弥补,臣以为可以从轻发落。”

    “若人人都如他这般,大兴岂不是乱了套?!”承天帝愤怒的拍打龙案,“爱卿不必为他辩解,来人,青州知府万全,知法犯法,私自贩卖赈灾粮,罪不可赦!今日起,革去一切官职,流放黔州。”

    动赈灾粮是不可能被原谅的,这个判决陈谦能接受,若承天帝因为万全改过态度好就免去罪责,他也是不同意的。

    “陈爱卿,朕记得你曾任过巡抚?”承天帝挑眉问,他神色有愧疚,当年陈谦还是巡抚的时候,入京述职,被王震陷害流放。

    说起来,他颇为对不起这位先帝留给他的旧臣。

    陈谦心中百感交集,看到承天帝脸上的内疚神情,差点老泪纵横,“回陛下,先帝时,臣是两州巡抚。”

    “陈谦听旨。”承天帝突然正色道。

    陈谦立刻跪下恭敬道:“臣听旨。”

    “朕命你为钦差,替朕巡视所有灾区,若有人胆敢贪污受贿,阳奉阴违,罔顾国法,朕准你先斩后奏。”

    陈谦震惊,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不然也不会帮万全把奏折递到宣政殿。

    震惊之余,他飞快叩头谢恩,“臣谢陛下信任!”

    承天帝今日很累,微微摆手,“起来吧,万全既有心悔过,朕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这样,你先去青州,若查明他的家人没有参与,便不必连坐,他的兄弟若有为官的,稍作斥责即可。”

    陈谦又恭敬磕头,“陛下仁德,大兴有陛下如此仁君,是百姓之福,是臣等之福。”

    圣旨很快下来,当万朝云得到消息的时候,河县的百姓差不多都有种子种了。

    大伯被流放,万朝云这个做侄女的,自然也得随父亲回青州送别。

    陈谦的效率很高,宣读圣旨之前,他便已查明贩卖赈灾谷种是万全与青州守备、通判三人合伙,王家负责销售。

    至于万家其他人,则一概不知,后来收到举报信,老夫人一力促成,万家散了三分之二的家财去弥补过失。

    他很佩服老夫人,若不是她当机立断,万家难逃此劫。

    “爹,皇上真的只追究大伯一人?”万朝云抓着父亲的胳膊,惊喜的问,在这个大行连坐之法的年代,想要不被连累,真的太难了。

    万澈敲敲她脑袋,“圣旨就在这里,你自己看。”

    “爹~~~”她撒娇,但手没闲着,打开圣旨便看起来,圣旨洋洋洒洒写了好些字,不过最主要的重点是,万澈被贬去了螭南县,由八品变成九品。

    而万慎和万通也官降一级,还都挪了地方。

    这个结果,万家所有人都欢喜接受,只要不被贬为奴仆,他们就还能东山再起。

    消息被送到万家村时,祝氏和万钧欣喜若狂,两人拿着信来到老夫人的屋子,由祝氏激动的道:“母亲,圣旨下来了,皇上只治大伯一人之罪,咱们万家满门无一受牵连,不过王家被抄家了,咱们青州的铺子也被收回了。”

    她开心的道,心里莫名的很解气,母亲偏心不给二房铺子,现在好了,铺子被充公,谁也别想得到!

    躺在床上的老夫人,闻言眼珠子动了一下,她偏头看向儿子和儿媳,还是那么不争气,但看到她们没事,她也便放心了。

    只要万家还在,家业便能再挣回来,她也能安心的去见他们的爹了。

    弥留之际,她双眼光芒大作,好想见一见一直被她不喜的云姐儿,这些年委屈她了。

    她坐起来,像是痊愈了般,动作娴熟的从床头取下檀木盒子,又从脖子上摘下钥匙,“老二。”

    “哎,娘,儿子在。”万钧抬头望向母亲,却见母亲双眸坚定,冒着不容置疑的光。

    “这是给云姐儿的,你亲自交到她手上!”

    祝氏双眼热切的盯着那檀木箱子,但一听说要给万朝云,她脸色瞬间垮下来,“母亲,您莫不是糊涂了?您的重孙就在门外候着呢!”

    老夫人不理她,只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你发誓,若此盒子交不到云姐儿手里,你永生永世不能高中!”

030 寒冬将至

    绵绵春雨从阴沉沉的天空沙沙落下,将青州笼罩在一副水画里,朦胧,又悲壮。

    万朝云依在母亲身边,站在城外十里亭前,目送大伯父离去,不过数日不见,他老了,原本温雅的派头也换成佝偻憔悴,再不见当年风光。

    除了二房、老夫人并早已出嫁的万家女,大房、三房和四房的所有人都来了,包括外出念书的后生们。

    于青州百姓和朝廷而言,万全是罪人,可于万家人而言,他是万家的功臣,没有他,便没有万家今时今日。

    万家的财产虽然充公了,可万家人受过的教育,见过的世面,不是一般平头百姓可比的,一个万全倒下了,万家还有其他人,只要不放弃,终有一日,万家人会垫着万全打下的基础迎难而上,东山再起。

    除了万朝云,所有人都哭了,万澈兄弟抱头痛哭,送了一程又一程。

    送别万全,万慎、万通、万澈三人经过商议,决定先回老家看望母亲,然后再启程上任。

    只是,一行人才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报丧的万朝昇,作为二房长子,他早已成家,也中了举人,是二房最稳当的人。

    他见到叔伯二话不说‘噗通’跪下,“三叔,四叔,五叔,祖母……去了。”他哽咽道。

    万朝云与母亲一起站在父亲身边,她闻言一愣,心中无限感叹,老夫人哪里受得了儿子被流放的打击?

    得到消息,兄弟三人又狠狠哭了场,媳妇们也默默抹泪,悲悲戚戚的,哭了一路。

    回到万家老宅,万朝云被塞给三房的四姐万朝琼,万朝琼是三房二女,在万家大排行是四姐,只比大房的万朝英小几个月。

    但她的日子远不如万朝英过得滋润,万朝英是王氏和万全最宠爱的女儿,而万朝琼上头有长姐,下头有妹妹,是以,最不受关注。

    不过也正是这种待遇,养成了她遇事沉着冷静的性格,颇得温氏喜欢。

    “朝云,别怕,祖母只是去了天上。”她暖心的安慰小堂妹,她发现小堂妹一路上来,半个字也没吐,觉得她害怕。

    万朝云仰头,接触到堂姐关心的目光,勉强一笑,“谢谢四姐,我不怕。”

    “都是你爹!”突然,坐在角落,灰头土脸的万朝桑声音尖锐的道,她脸上挂着泪珠,目光仇视的盯着万朝英,“要不是你爹贪污,祖母怎么会死?现在好了,祖母不在了,我爹要丁忧,表哥都十六了,舅母一定不会让他等我,丧门星!”

    她恶狠狠的样子,吓得万朝英连连后退,当退无可退,身子贴在墙上时,她终于找回理智。

    一路赶回老家,她的形象也没多好,月白的襦裙上沾了泥泞,脸上的妆容也花了,“要不是我爹,你爹能当上官吗?要不是我爹,你哥和你姐能找到那么好的亲事?我爹虽然被流放了,可你们都别忘了!没有我爹,你们什么都不是!”

    万家未婚姑娘不多,加上万朝云也只有四个,三房的万朝桑和大房的万朝英吵起来,难免要牵扯到同为三房的万朝琼。

    万朝桑也是被父母惯着长大的,用宋是真的话说,便是跋扈得很,但遇上万朝英,她吵架的功夫还差些。

    “四姐!你是死人吗?你没看到你妹妹被别人欺负了?!”她怒视万朝琼,“你这般软弱无能,想也护不住我!我去找爹!”

    她说罢便要往外走,万朝云眯了眯眼,小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茶水是凉的。

    “五姐姐。”她提起茶壶走过去。

    万朝桑向来不拿正眼瞧这个五房的六堂妹,两人虽为姐妹,却并不熟,“干什么?没见我没空?”

    “不干什么。”万朝云慢慢揭开茶壶盖,猛的将冷茶泼在万朝桑身上,她本来想泼在脸上的,可不够高。

    万朝桑瞬间跳起来,伸手便要一巴掌打过去,“反了你了!”

    屋子不大,大家都离得很近,万朝琼眼看着堂妹要被打,她一个健步冲过来,一把将万朝云拉到身后,手臂硬生生受了一巴掌。

    “你竟然护着外人!”万朝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亲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怒火,“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五姐姐,我是外人,三姐姐也是外人,你们三房是要自请出万家吗?”万朝云淡淡问,她捡了把椅子坐下,“我倒是不知,原来三伯父家是五姐姐你做主。”

    “你!”万朝桑语塞,她是那个意思吗?

    “你莫要往我头上扣帽子!”

    自请出万家?爹爹听到不得打死她?

    “没想到六妹妹年纪轻轻,心思如此恶毒!”她愤恨的盯着万朝云。

    万朝云嘴角微扬,冷冷一笑,“不敢当,五姐姐你不闹事,我会说你?”

    说完,她不等万朝桑再接话,便看向角落里,敌视所有人的万朝英,她其实心里很害怕,爹爹被流放,外祖家被抄家,母亲也病倒了,她一日之内失去所有靠山。

    可她不能认怂,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爹!

    “三姐姐,你的话很有道理,大伯父是万家的大功臣,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忘记,可若三伯父和四伯父没有考取功名,大伯父就算手段通天,也不能给他们要来官职,二伯父就是最好的例子。”

    万朝英像是受了刺激的刺猬,瞬间亮出所有尖刺,“别想过河拆桥!没有我爹,他们什么都不是!”

    “三姐姐,看在大伯父对万家的功劳,万家会善待你们大房,但你如此,会惹人厌烦的,没有大伯父,三伯和四伯只会晚一些得到官职,仅此而已。”

    “但大伯对万家仍旧功不可没,谁也否认不了,万家也不允许任何人否认大伯父。”她的声音严厉冰冷,像锥子般,深深扎进在场所有人心中。

    屋内的,万朝云六岁,万朝英和万朝琼十六,万朝桑十四,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话是听明白了,谁也没讨到好处。

    万朝云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谁也没说话,万朝琼感慨的看着六堂妹,这个懒散的堂妹,是何时有了方才那堪比大伯父的气场?

    “六妹妹,还有几位姐姐们,出来吧,该去给祖母磕头了。”门外万朝衍的声音传来。

    门打开,雨停了,天空一片湛蓝,万朝云仰头,云层中有刺目的阳光照射下来,惹得她眯了眯眼。

    于青州,雨过天晴。

    于万家,祸不单行,寒冬将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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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妃介绍:
被迫奋斗终生的皇贵妃,终于死了,但一睁眼,回到六岁稚年。
她拢拢袖子,打定主意今生只做胸无大志四体不勤的闲人。
心情好时搞搞美食,心情不好时虐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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