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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妃全文阅读

作者:司命伽罗     不二妃txt下载     不二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0 非你莫属

    三天时间,转眼便到。

    万慎还被关在京兆府的牢房里,是出不来闹事了。

    晨起,还没来得及吃朝食,苏隐便过来禀报,“东家,目前尚未在京城发现万家其他人,您七舅舅也还未到,今日应该不会有人闹事,您放心。”

    “好。”万朝云点点头,又问蔷薇,“帖子都送到了吗?”

    “放心吧姑娘,都送去了。”蔷薇努力表出笑颜,她做不到像万朝云一样淡然,她此刻很紧张,若待会开业没人来该怎么办?

    就算有人来了,却不是来买蛋糕,而是来闹事又该怎么办?

    “别紧张,有我在。”看出她担忧,万朝云微笑着拍拍她手臂,以示鼓励。

    蔷薇重重点头,“奴婢不紧张!”

    今日又是艳阳天,露水还未褪去,万朝云便带人出门了,蔷薇和柳眉都带,留元嬷嬷在府里住持大局。

    温继佑难得的休沐,一副不情不愿的等在门口,见万朝云出来,还嫌弃道:“拖拖拉拉的,做事利索些!”

    万朝云都懒得搭理他,也不明白他为何明明是紧张,却非要说些难听的话来气人。

    宋是真今日没有骑马,而是与她坐轿子,两人今日的穿着一红一绯,犹如两朵娇艳的花。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糕点铺,还未下马车,便听到妇人的谈论声。

    “好久不见姐姐了,姐姐好像又年轻了。”

    “哪里哪里,就是久不出门,太阳晒不着,显得白些而已。”

    万朝云闻言微笑感叹,女人啊,明知是假话,却深信不疑。

    “咦,这是万姑娘?”

    蔷薇撩起车帘,几十双眼眸投来,场面瞬间安静。

    她们也很想看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万朝云到底长什么模样。

    万朝云从马车里出来,瞬间听到几位夫人失望的声音,“这……也太软了些吧。”

    “是啊,我们万姑娘,性子好,软绵绵的,那些人便觉得她好欺负,天可怜见的。”头回见万朝云的陈夫人犹如老熟人般,亲切的过来扶万朝云,“慢点。”

    这种自来熟,不是真热情,就是别有所图,万朝云瞄了眼保养得极好的陈柏母亲,一眼看出,她不是真热情。

    不过,转念一想,作为家族宗妇,她管着中馈,五味居是来银子最多的产业,她自然要上心些。

    “多谢夫人。”

    “你啊,就是太懂事,太知书达理,说过多少次,不必拘礼。”她怜爱的摸摸万朝云的头,心中哀叹不止,看看人家温氏多会生,只生一个女儿,便能给她带去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而她呢,拼死拼活生了个儿子,却是来讨债的。

    思及此,她狠狠瞪了眼远处乱瞄的陈柏。

    陈柏:“……”我又做错了什么?

    “云妹妹,我可来晚了?”李禾竹一从马车下来便直奔万朝云,她浅笑嫣然的样子,与那日所见一般无二。

    “哪有,妹妹也是刚到。”万朝云与她相互见礼,礼过后,没看见王慧怡,好奇问:“李姐姐,王家姐姐没跟你一起来?”

    “我与她不顺路。”李禾竹属意捏造了个借口,“云妹妹,什么时候能吃蛋糕?姐姐都馋了。”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有不少,这些人许多都不是万朝云邀请的,不出意外,应该是陈柏母亲请来的。

    还未回话,远处又有马车驶来,“是吴王妃。”陈夫人惊喜道,“王妃轻易不出门,看来蛋糕打动了王妃。”

    吴王妃由吴王亲自搀扶下马车,惹得夫人们艳羡不已。

    这些年有吴王疼爱,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吴王妃,仍旧如同少女般,阳光,灿烂。

    而吴王,上了年纪的他,风流不减,随着岁月流逝,绝美的脸庞,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加上生为王爷的王霸之气,刚一出现,便抢走了所有风头。

    让万朝云意外的是,林萧也来了,他站在吴王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眼神有过片刻的接触,不过都心照不宣的快速错开,万朝云依旧淡然,而林萧心潮澎湃。

    陈跃在人群中找了半响,才终于找到万朝云,他抹了把汗,压低声音焦急道:“姑娘,人来得有些多,咱们准备的蛋糕似乎不够。”

    “不够便把礼品全部取消,礼品以后再送,先让大家尝尝味道。”万朝云有些无奈,陈夫人和吴王妃都带人来,让她始料未及。

    陈跃得令,忙小跑回去,不多会,门便开了。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剪彩之类的仪式,不过不是新店开业,倒也不用太多仪式。

    吴王夫妇身份最高,所有人都等着他们先进去,然而吴王妃却看向万朝云,和气的道:“万姑娘,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第一个,非你莫属。”

    “王妃都这么说了,万姑娘,还不谢过王妃?”陈夫人立刻接话。

    万朝云心思复杂,她能看得出来,吴王妃是真心帮她,不像陈夫人只为银子。

    她也真心实意福身道谢,“多谢王妃。”

    “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王妃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犹如天上的太阳,令人一看便有种,此人过得很幸福的感觉。

    真好,万朝云在心中感叹,她喜欢看别人幸福,似乎看到别人幸福,她便更能坚信自己也能幸福般。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慢慢走近糕点铺。

    焕然一新的糕点铺,最先入眼的便是柜台,柜台上摆了一捧新摘的粉色鲜花,花瓣上还有未掉落的水珠,晶莹剔透。

    从门口有条道直通柜台,道的两旁是桌椅,这里的桌椅是平日里饮茶的普通桌椅,不过都铺了格子桌布,看不出桌子原本的样子。

    桌子中央,同样有白瓷瓶插着新摘的鲜花,鲜花同样粉色。

    有粉色鲜花做点缀,整个铺子的气质瞬间由老旧普通变得温馨鲜活起来。

    陈夫人不由自主的露出赞赏目光,果然有两下子,这般一装扮,立刻比其他糕点铺高档次许多!

    “各位坐,都是熟人,我便不请了,坐坐坐。”陈夫人明显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招呼起人来落落大方,又不拘泥于繁文缛节。

    有她招呼,万朝云倒乐得清闲。

    在门外看时,觉得人很多,但其实主要多的是下人,真正能进来的夫人、姑娘们不多,十张桌椅,刚好够坐。

    女人们都进来了,吴王和温继佑相视一笑,都没有进门的意思。

    “吴王兄,稀客呀。”突然出现的恭王扬声道。

241 沾福气

    在给各位夫人、姑娘们上糕点前,陈跃神神秘秘的将一个大盒子推出来,盒子和人等高,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李禾竹挨着万朝云,如同闺中密友般,这让后来的王慧怡倍感刺眼。

    “云妹妹,里面装的什么?”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好奇,陈夫人和吴王妃都投来询问的目光。

    “今日,是我们五味居糕点铺重新开业的日子,为感谢大家的光临,我特地让大师傅们做了这个蛋糕。”她说罢微微福身,浅笑嫣然,配上软甜的样貌,顾盼生辉。

    在吴王妃、李禾竹等一众美女中,丝毫不逊色。

    话毕,她示意陈跃打开盒子。

    巨大的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六层大蛋糕。

    六层大蛋糕,呈梯田状,层层递进,每一层都摆了搭配得当的水果,还有用奶油做成的白色重瓣花,又用猕猴桃的绿配做叶片,远远看去如真花般,令人眼前一亮。

    在蛋糕的最上一层,则用艳艳的樱桃铺了个旺字,寓意兴旺。

    “我的天。”有夫人忍不住惊呼出来,“好看,又香。”

    “云妹妹,你真厉害。”李禾竹也笑道。

    一直没被搭理的王慧怡气得跺脚,不过她现在不想惹事,吴王妃、陈夫人等都在,而且他们邀请来的夫人皆是她惹不起的。

    “哪里,这也不是我做的,是大师傅们做的,大师傅们才厉害。”这蛋糕是吴四娘他们几个连夜做的,她自然不能居功。

    “这要怎么吃?”陈夫人见过八寸小蛋糕,是用竹片刀切,但这么大的蛋糕,要从何处入手?

    陈跃带人端着两盆热水过来,干净清澈的水盆里有几把竹片刀,其中一把极大,水盆都装不下。

    万朝云净手后亲自擦干那把大竹片刀,然后恭敬的递给吴王妃,“王妃,咱们这里您最有福气,请您允许我们沾沾您的福气。“

    “我?”吴王妃指着自己,福气倒是有,也不怕被沾,但这么大个蛋糕,她不会切……

    “王妃请放心,不会倒。”陈跃也贴心的鼓励。

    诸位夫人、姑娘们也都纷纷出言鼓励,“王妃娘娘不必担心,我看这蛋糕结实着呢。”

    门外听半响的恭王没有打算进来,按照身份来说,她的身份比吴王妃高太多,吴王只是闲散宗亲,而她是实打实的权王。

    恭王不入内,吴王妃此时的风头一时无两,她在诸多双鼓励的眼神中净手,然后慢慢拿起竹刀片,小心翼翼的开始切。

    吴四娘从旁相助,不多会,费了老大力,六层大蛋糕终于切了第一刀。

    软软的蛋糕,一副一碰就塌的样子,切得吴王妃直冒汗,门外看她聚精会神切蛋糕的吴王,忍不住露出痴迷眼神。

    边上,温继佑立刻嫌弃与他拉开距离,真是的,也不收敛一点!

    吴王妃切第一刀后,接下来便是吴四娘等几位大师傅切,他们也不敢让贵妇们动手,第一刀虽切得平稳,但难保第二刀手不抖。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经验,是以格外的小心,如同吴王妃般,切个蛋糕,切出了满身汗。

    蛋糕切出来,陈跃吩咐伙计将一块一块的小蛋糕放在白色碟子里,再配上竹片做成的叉子,方便她们食用。

    万朝云觉得用生日蛋糕抹得满头都是是陋习,是浪费,是以她完全不提倡,不过这个时代,食物金贵,也没人会如此浪费。

    奶油蛋糕,配上水果,只要多吃,一点儿不腻,夫人、姑娘们吃了一块还想吃,奈何今日只做了个这么大一个,小的还要留给待会过来的同行们。

    是以,陈跃很有眼力见的将凤尾虾、鸡米花、奶茶、薯条等吃食端上来,按照万朝云的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用餐具,绝不与她人掺用。

    趁着大家都在吃凤尾虾,陈夫人来到万朝云身边,将她拉得离人群远些,然后压低声音道:“万姑娘,就只有这么多?”

    “夫人,这蛋糕不易保存,而且大师傅们也是刚学会,所以真的没有了。”万朝云很无奈,本来她还准备了礼包,但谁能想到这二位各自带人来捧场?

    以前不闻不问,开业当天,突然带人来,谁也顶不住。

    陈夫人倒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闻言哀叹一声,“来前我跟我几个姐妹说了,让她们带些回去,没有就算了,自己人也不必在意那些。”

    “夫人若要送亲友,可以预定,只是您也知道,牛乳金贵,会做的大师傅又少……”

    “我付银子。”她立刻接话,由于东家太多,她们来五味居吃饭也都是付银子的,从来没白吃白喝过。

    “夫人放心,您是第一个预定的,明日我便让大师傅们做好给您送去。”万朝云笑眯眯道。

    陈夫人一愣,这姑娘,比她还财迷!

    吴王妃此时已吃光六只凤尾虾,又吃了几粒鸡米花,觉得有些腻了,然后喝了杯奶茶,顿时饱得她差点没形象的打嗝。

    她一面吃一面瞄万朝云,见陈夫人终于放过她了,才起身走来。

    “王妃。”万朝云福身揖礼。

    “万姑娘,太后的诞辰快到了,你记得多准备些材料,到时候吴王府可能要送蛋糕给太后。”她没有说这个主意是林萧提的,方才她也看得清楚,万朝云对她儿子没什么心思。

    若说年纪小不懂事,她是不信的,万朝云的早熟,是她生平仅见!

    “王妃放心,一定给王府备好。”

    忙里忙外,晕头转向的陈跃猛然间见到恭王与吴王站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他吓了个激灵,赶紧走到万朝云跟前,抹着汗道:“东家,您看。”

    许是她不让伙计们禀报,是以万朝云也是这回才看到恭王,看见了自然不能当做没看见,她忙出门去见礼。

    “见过恭王殿下,吴王殿下。”

    吴王闻言摆摆手,“叫本王就不用加殿下了,本王觉得殿下是用来称呼小年轻的。”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您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一点儿不老。”万朝云立刻笑着接话。

    林萧站在父亲身边,心情复杂,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拳,胸口也闷得厉害,她游刃有余的样子,便如同天上的太阳,耀眼灿烂,衬得他黯然失色,是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所以,她才不喜欢?

242 何人能入你眼

    六月,虽是初夏,但天已经很热了,只在阳光下站了片刻,便起了身汗。

    万朝云见礼后,便道:“二位王爷,为何站在外面?不进去坐坐?里面的吃食虽然大部分都是我等女子喜爱的,但虾味道不错,我二舅舅便极喜欢。”

    温继佑嘴巴虽然毒,但心不毒,闻言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凤尾虾不错,王爷不妨尝尝。”

    “不了,里面都是女子,本王进去诸多不便,皇妹可以进去。”吴王摇摇头道。

    他只是阐述事实,没有任何看不起女子的意思,也没有对恭王如今的权势羡慕嫉妒,神情亦是诚恳,万朝云暗暗惊讶,还真是淡泊。

    恭王闻言立刻摇头,“本王就不进去了,让她们好好享受。”

    店内的夫人、姑娘们其实也发现了恭王,但都默契的当做没看到,一来不管多谄媚,恭王都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原则;二来,她们都是文官的家眷,与恭王攀不着。

    “那民女给二位王爷带些回去。”万朝云无奈道。

    “可以,你四哥今日起了个大早,想着过来捧场,许是太激动,摔了一跤,本王让他在府上休息,你给他带些。”恭王随意接话。

    “四哥无碍吧?”万朝云立刻揪心问。

    “无碍,你放心。”

    她说得随意,但吴王却深深看了眼万朝云,少女皓齿明眸,软萌可爱,一言一行得体大方,能养出如此明媚的女儿,想必万澈夫妇也极为恩爱,可惜啊,今日无缘得见。

    不过,万朝衍他倒是见过,与万朝云有几分相似,能看得出是同一个家族出来的,但在他身上看不到那种幸福感。

    一个由丰富包裹着长大的孩子,眼神跟别人的不一样,就算再会伪装,也学不会幸福的模样。

    越想,他便越遗憾,听说温氏只有一女,万澈也没纳妾,对她始终如一。

    想得出神,万朝云后面说的什么他没听见,回过神来时,万朝云已进了铺子。

    “温大人已过而立之年了吧?”吴王突然道。

    温继佑瞬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审视,面带不善,顿时暗叫不好,“是。”

    “我皇妹都入不了你的眼,不知这世上何人才配得上你温大人!”吴王语气有些许森然,不管安平犯了何事,在他心中,自己的妹妹追求一个男人,没了底线,没了尊严,就是这个男人的错。

    温继佑又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然后神情肃穆的道:“安平的事,下官很抱歉,下官不知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恕不恕罪有什么关系?本王的妹妹再也活不过来了。”他长叹一声,想起曾经在宫里,追在自己后头喊哥哥的妹妹,当初是那样的活泼可爱,可遇到了温继佑,便注定了一生的悲剧。

    温继佑默然,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安平固然自作自受,凶手固然该死,但安平走到今日,他不能撇开所有责任。

    “对了,王爷,凶手可有线索。”温继佑默哀片刻,想起来凶手还未抓到,便忙问。

    恭王摇摇头,安平也是她的亲人,虽没什么情分,但到底血浓于水,谈及安平的死,她也无法做到脸有笑容。

    “没有。”想起这件事她便头疼,“线索断了。”

    就连王也收起了所有尾巴,整日在府上斗鸡遛狗,仿若真正的闲王。

    当然,这话她不能跟温继佑说,说到底,牵扯上王的事,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她们皇族内部的事。

    而且,她也没有证据说王不轨。

    “那抓万朝衍的凶手呢?”温继佑又问,这个问题他是替万朝云问的。

    恭王依旧摇头,“没有,不过温大人放心,本王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温继佑信,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有的案件,往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真相大白,没关系,他们还有大把时光等待,只是让凶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想起来心口便堵得慌。

    说着话,万朝云亲自带着打包好的东西出来,蔷薇和柳眉一人提一个食盒,宋是真与她一人手里也提一个。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一个美得扎眼,让人第一眼必须看她,一个软甜可爱,越看越好看。

    恭王微微挑眉,上次见宋是真,也没发现她如此好看,许是许久不见,她长开了,不对,应该是稍微长了些肉。

    宋是真能让人眼前一亮,除了好的底子外,还有寒烟几人的打扮,轻施粉黛,换上适合她的衣裳和簪子,整个人立刻便判若两人。

    见宋是真如此出挑,恭王不由得替万朝衍可惜,如此好看的姑娘,白白放过……是不是变傻了?

    吴王余光瞄到儿子,他不懂得掩饰,直勾勾的盯着万朝云,这让他瞬间很没面子,于是手臂碰了碰林萧,“还不去接?”

    “是。”林萧回过神来,脸色蹭的便红了,眼睛也不敢再看万朝云,只奔到宋是真面前接过食盒,便立刻回到吴王身边,低着头,再没抬起来过。

    吴王:“……”这倒霉孩子,就不能有点出息?

    随从们接过食盒放到马车上,恭王便要回去了,她鼓励的拍拍万朝云肩膀,“做得不错。”

    “多谢王爷夸奖。”万朝云福身道谢。

    “应该的,本王还有事,五味居便交给你了。”她今日之所以过来,是来看看万朝云到底有没有能力胜任,今日看了,店铺布置得雅致温馨,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她很放心。

    万朝云许久没去恭王府,也不知恭王在忙些什么,不过她最近都没有过问五味居的买卖,应该是在忙西部的战事,那可是国家大事,五味居自然要放到一边。

    恭王走了,吴王在外面等王妃,没让他等太久,这里毕竟只是糕点铺,不可能逗留太久,王妃出来狠夸赞了一番吃食,便与吴王离开了。

    其他夫人、姑娘们也陆续离开,李禾竹和罗晴雪是最后走的,万朝云有些诧异,刚才真的……没看见罗晴雪,可能是她太普通了,所以不易被发现。

    “对不住二位姐姐了,本来是备了礼品的,但蛋糕不够,只能下次补上,下次我请二位姐姐到我府上吃蛋糕。”万朝云抱歉道。

    “可不许耍赖,晴雪,咱们过几日便去万府吃蛋糕,到时候可不许说没有。”李禾竹一副已与万朝云很熟了的样子。

    罗晴雪聪明,跟着李禾竹的思路走,亦是热络,“耍赖了,咱们便罚她。”

    宋是真突然便觉得这两人特别碍眼,什么意思?跟她抢人?于是她瞪了陈跃一眼。

    “不敢不敢。”万朝云笑着摆手。

    陈跃福至心灵,秒懂宋是真的意思,他立刻上前恭敬道:“姑娘,李掌柜等人马上便要来了。”

243 如芒在背

    有陈跃救场,李禾竹和罗雪晴才悻悻离开,两人磨磨唧唧的,万朝云都要怀疑她两是想留下来偷师了。

    送走贵妇和姑娘们,糕点铺立刻便迎来一波同行,以及五味居的管事们。

    这些人,自然无需万朝云亲自招待,都是陈跃代理,她坐在后院坐镇,顺便视察了下高低床。

    伙计带着她与宋是真以及温继佑三人来到后院,进入伙计们住的屋子,换了新床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温继佑见了高低床,眼睛立刻便亮了,“这种床可以放到军营里!”

    说罢还怪万朝云没先把图纸给他看,“就这床,我可以给你讨个大功,这么大个功劳,随随便便便交出去,是不是缺心眼?”

    万朝云无语,“要那么多功劳做什么?扎眼,我只想好好开铺子,挣银子。”

    “朽木!”温继佑恨铁不成钢。

    万朝云撇撇嘴,表示自己一点不在意。

    “不行,我必须讨回来,哪怕赏赐些银子下来也好。”温继佑不想放弃。

    “舅舅,不用。”万朝云立刻拉住他,“这种床您现在看着好,那是因为这间屋子住的人少,万一碰到黑心肝的,一间屋子,住几十号人,出点什么事,还得怪在我的头上。”

    温继佑一愣,脑海里迅速形成画面,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真不要?”

    “不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您别浪费那精力。”

    温继佑心疼的拍拍万朝云脑袋,沉默了,但终是心有不甘,便只得找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对了,方才我问过王爷了,凶手的线索断了,你以后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

    “二舅舅你也是,要小心。”万朝云一想起还有人在背后等着杀她,便如芒在背,是以,更迫切了,她需要更多的人力,更多的银子,更高的地位!

    “二舅舅,以后朝中,您努力些,努力做个更大的官,让我能仗势欺人。”她软软道,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温继佑以为自己眼瞎,外甥女对他撒娇?

    不过,他也是这般想的,温家遭了难,几乎伤及元气,许多曾经远不如温家的小家族,现在都把温家远远甩在身后,是以,他得更努力。

    不过,嘴毒这毛病改不了,但他可以做个名臣。

    “也不知你爹何时归来,你三伯父毕竟没真盗窃,关不久,你们万家,是该好好整顿一下家风。”他是很看不上万家大部分人的,若万澈不是他妹夫,他一个都看不上。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王家那些人,都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万朝云闻言皱眉,面露震惊,“二舅舅,您是说……”

    “没错,我想了一下,你们万家没什么仇家,那人既然是奔着你们万家来的,那必然是你们万家的仇人,你爹说过,他说你们万家没有仇人,说明,你们不是主动得罪的。”

    他这般分析,万朝云顿感后背发凉,“二舅舅的意思是,仇家是因为万家的事,家破人亡,然后把罪过怪在万家头上?”

    “没错,我记得你大伯父被发配,而其他有牵扯的人,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得查查这批人,说不定是这批人在搞鬼,毕竟这件事你们万家虽然付出了两条人命,但你祖父本便年事已高,你大伯父罪有应得,而万家其他人都好好的,且越来越好。”

    万朝云沉默了,长长的沉默,她在思考,当初这件事收牵连的官员很多,商贾也不少,其中商贾以王家为代表,以及万全的几个连襟。

    至于官员……通判李鹏海,守备陈都,都没好下场。

    “得查查。”万朝云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这些人虽不再富贵,但大部分还活着,如果想报仇,是能找到办法的,“我娘,和祖父还在天极州!”

    她不敢再猜测,再猜下去,得疯。

    “别担心,我觉得此人是在京城得了势力,手还伸不到天极州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得早做准备。”温继佑冷静分析。

    语毕又道:“我明日亲自去找胡冯义,让他从这方面查,希望有些线索。”温继佑语气沉沉,只要知晓敌人是谁,便好办了。

    两人话说完,陈跃刚好找过来,他拿着厚厚的单子,“东家东家,订单已经订到年后了!”

    万朝云努力压住心中的担忧,微微轻笑,生意兴隆,也算是好消息吧,她就知道,糕点铺的生意不会被万慎影响,五味居又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那么多实力雄厚的东家,轻易黄不了。

    “东家,其他几位东家虽人未到,但都派得力管家过来捧场,还给东家送了礼。”陈跃将礼单递过来,“方才几位少东家来过了,不过小王爷没在,他们便走了。”

    “这些礼我自己回,你代我去说一声谢,还有,你记住了,不管食客如何要求,也不能轻易改变咱们的定量,多了不做,哪怕来的是陛下,也要坚持我们的原则。”

    “是。”陈跃尝到了甜头,哪有不听的道理,以前哪能一日便能收到如此多的订单?虽然许多人没吃过,只听闻,便下了订单,但下订单,便有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不会骗人,他管理的糕点铺,要发达啦!

    “对了,伙计们的住所虽然有了高低床,但不宜人多,一间屋子最多住六个人,多了我为你是问。”她也怕出事,“有了银子,便把周围盘下来,打通,做个大的糕点铺,伙计多了后院住不下,便去别处租或者卖个小院,不要省银子,你对伙计们好了,他们自然忠心耿耿。”

    “是。”陈跃依旧点头,半分不敢违逆。

    “你找个机会,跟几个大师傅敲定一下保密协议,告诉她们,我会给他们涨月钱。”

    “是。”陈跃发现自己好像只会说是了,别的话说不出来。

    “去吧。”万朝云摆摆手,她也打算回万府了,糕点铺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从糕点铺回到万府,已是下午,缺二两已做好晚饭,正等着主人归家。

    因有宋是真在,万朝云与温继佑分开吃,两个女孩儿在长喜院用饭,温继佑在墨韵居,今日的菜都是他喜欢的,缺二两在被他数落过几次后,菜量多些了,不过缺二两这个名字叫顺口了,也懒得改。

    正吃着饭,门房急匆匆来报,“舅老爷,舅老爷,外头有人请您出去。”

    “谁?”温继佑不以为意的问,同僚肯定不可能来找他,同窗……更不可能,当年他被发配去挖矿,同窗没一个伸手帮一把,现在他回来了,便也没搭理他们。

    “小的不知,那人在马车里不肯下来,只派丫鬟来传话,小的瞧着,应该是个姑娘。”

    “姑娘?”温继佑吓得瞬间没了食欲,“什么姑娘?”

    安平已经死了,哪个还会上门来找他?

    “小的不知。”门房无奈,他只是个看门的,哪里知晓那么多。

    “就说我不在。”温继佑一想起安平,便觉得麻烦,还是莫要再沾惹其他姑娘为好。

    主子的话,门房不得不听,躬身退下后,温继佑继续吃饭,一碗饭还没吃完,门房又来了,“舅老爷,那人说上次您撞了她,她想要个赔礼。”

    “什么赔礼?不是赔过了吗?”温继佑差点跳起来,女人真的好麻烦!

    “那人想要蛋糕,那人的丫鬟说了,温大人男子汉大丈夫,若不想赔礼也可,她会日日上府来讨要。”门房擦着汗,这姑娘真敢说,就不怕舅老爷那张嘴巴把她毒死?

    温继佑一拍脑门,麻烦,太麻烦!

    “你去告诉她,过几日,蛋糕会送到她府上。”无奈之余,他选择了妥协。

    女人,麻烦!

    长喜院,万朝云与宋是真吃完饭便在望安楼看夕阳,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千姿百态,正是拂拂生残晖,层层如裂绯。天风剪成片,疑作仙人衣。

    看了会,明瞳过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明瞳见过东家。”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与你商量。”万朝云坐起来,示意柳眉给明瞳搬椅子。

    近来,万朝云都喜欢在望安楼接见管事们,柳眉便叫人把椅子搬到楼下,要用的时候搬上来即可。

    不多会,一阵噔噔噔的,椅子搬上来,明瞳道了谢坐下,“东家,这是京城五味居包括酒楼、糕点铺、牙行、钱庄等的账房资料。”

    万朝云接过翻了几页,发现这些账房基本都是各大股东安插进来的人,吴王那般淡泊的人也安插了个账房。

    都说财务是老板的心腹,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

    “你可会看账本?”万朝云放下资料问。

    明瞳一愣,随即点点头,“会,不止属下,苏隐他们也会,还会看假账。”

    “很好,我打算成立一个审计部门,以后落叶山庄的事你不必插手了,你安心帮我把审计部门做起来。”

    明瞳心咯噔一下,自己是哪里没做好吗?

    还是东家嫌弃她是个女人?

    也不对呀,东家自己便是女子。

    等等,审计部门?部门两字她第一次听,但审计一次早有耳闻,朝廷便有审计司,是独立于户部之外隶属刑部的财政部门,审计司的人品级都不高,专门负责为朝廷审计账目等。

    “东家,您是打算……”她已懂万朝云的想法。

    “你猜对了,这些资料你也看到了,基本上每个账房都是被安插进来的,缺乏统一管理,你迅速去招募一批老练的账房先生,把班子组建起来。”

    明瞳有些犹豫,朝廷的审计司职权并不高,属于上头让他们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类型,她并不想往后余生都与这些枯燥的数据打交道。

    万朝云岂能看不出她的犹豫?

    “明管事,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审计绝不是检查账目那么简单,它需要监督各项制度、计划的贯彻情况,为我以后的经营决策提供依据,以及揭示经营管理薄弱环节,促进五味居整体的健全自我约束机制,明管事,你不会不愿意帮我吧?”

    “东家……”明瞳无奈,“您真的是需要属下,而不是因为属下没做好?”

    “自然是真需要你,明管事多虑了,你做得很好,只是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去做较为合适。”

    “可是东家。”明瞳还是有些犹豫,“落叶山庄的许多情报,需要女子去获取,男人没办法做到,不如您考虑一下苏隐?”

    “苏隐啊,行吧,你让他来见我。”万朝云不想强人所难,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

    只不过,她怜她是女子,不忍她每日在刀口上讨生活,有时候为了情报,还需要牺牲色相,太艰难。

    但话又说回来,是她自己不愿,要一条路走到黑,并不是她这个东家不厚道。

    明瞳松口气,幸好不用真的去做审计,“东家,有个消息,您七舅舅明日便会到达京城,您做好准备。”

    “好。”万朝云点头,温继阳她压根便没放在眼里,再不济,还有个二舅舅能制他。

    想到温继佑,他便来了,在楼梯口与明瞳相互见礼后来到万朝云面前,很随意的往她对面一坐,态度强硬的道:“给我做个蛋糕。”

    “不做。”万朝云也回答得强硬。

    温继佑习惯了她的没大没小,也不气馁,“会不会跟舅舅说话?不会我教教你。”

    “不学。”

    温继佑眯了眯眼,小丫头越发不像话了哈,“说罢,要怎样你才肯给我做蛋糕。”

    万朝云闻言脸上突然绽起笑容,一副得逞的得意模样,“二舅舅,我刚得到消息七舅舅明日到达京城,应该还有他姨娘,您把他们母子制得死死的,我便给您做蛋糕。”

    温继佑挑眉,脸上没有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冷漠,“他来做什么?”

    “谁知道,估计是来投奔您的。”

    “看他就不爽,你放心,他交给我,保证叫他后悔来京城,想起京城便睡不着。”他面色冷峻,语气森然。

244 自己种的才珍惜

    共识达成,夜幕降临,温继佑也不好多留,便回去了。

    望安楼恢复安静,两个女孩又躺在藤椅上看正在一颗颗冒出来的繁星,夏季是星星最多的季节,一个月,总有大半月能看到星星,有时候甚至能看到星月同挂的盛景。

    “是真姐,你以前学过看账簿吗?”万朝云慵懒问。

    宋是真摇摇头,“一般般的倒是能看懂,但像五味居的那种肯定是看不懂,更看不懂假账。”

    这不能怪她,原生家庭并未赋予她这一项技能,“你这几日跟着我,可有什么感想?”万朝云又问。

    “有,云妹妹你懂得好多,许多事情,我要思考好几天,才明白是什么道理。”她气馁道。

    这也不能怪她,她是实打实的少女,万朝云不是。

    “没事,学就会了,明日开始,你学做账吧,作为管事,首先要学会看账,而想要一眼看出问题,会做是最好的办法。”

    “好。”宋是真点头,她一定要学会,做一个游刃有余的人。

    见多识广,胸有丘壑,才能游刃有余。

    只要跟在万朝云身边,便能见更多世面,其他的,便只能她自己学习,积累,才能做到游刃有余。

    翌日,天大亮,万朝云才醒来,宋是真已练完剑,正在院子里看账本。

    这些是万府的账本,简单,不过她还是学得很认真。

    洗漱后,用过朝食,万朝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自己种的桃树,翠绿翠绿的叶片,勃勃生机,在朝阳之下,泛着光。

    夏天,干,燥,前几日才浇过水,今日地面便很干了,万朝云要亲自去打水,然后慢慢浇,柳眉想帮忙,她拒绝了。

    苏隐过来的时候,万朝正在打水,“东家,属下帮您。”他挽袖准备帮忙。

    万朝云忙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自己种的树,才更珍惜,对了,明瞳可与你说了?”

    苏隐点点头,“说了,属下愿为东家分忧。”

    “好,你去招募账房,记住,要人品好的,刚正不阿的,脾气臭些没关系,只要是有原则,有本事。”她不放心的叮嘱。

    苏隐有些想笑,东家还真是……太不像十岁小女孩了,不知不觉间,他也没把她当小女孩,“东家放心,属下明白。”

    “去吧。”万朝云说罢将水提到桃树下,开始浇水。

    “姑娘,几位少东家来了。”青欢来禀报。

    万朝云正浇到第六棵桃树,闻言道:“请他们去前厅喝茶。”

    “是。”青欢躬身退下,余光瞄了瞄那些桃树,心想,这些桃树遇到姑娘,命真好,日日亲自伺候打理。

    万朝云却觉得她能遇到这些桃树是她命好,每日亲自打理照顾它们,内心会得到平静,那些因为前世不开心的事,也渐渐被抚平,她现在又多了一样可以平心静气的事,值得开心。

    浇完最后一棵,净手,更衣,才去前厅见几位魔星。

    魔星们还如上次般,在前厅激烈的讨论着,“我跟你们说,她昨日搭理我了,我今日一定要亲自给她做蛋糕!我这次是认真的,我一定要给她赎身。”

    依旧是陈柏的声音,他此刻无比激动,脸色潮红。

    “你祖父若是知晓你又讨那些姑娘欢心,非得打死你不可,这都第几次了?出一个花魁,你认真一次,你的认真,一点价值没有。”郑樗摇摇头,贬了陈柏,便开始吹嘘自己,“我跟你不一样,城外有家猎户,那家人的女儿生得水灵标志,最主要的是够有性格,还很能打,就是昨日,她竟然让我滚,我的乖乖,从来没人叫我滚过,我好喜欢,好有个性!”

    万朝云:“……”这得多贱?

    一直注意着门口的林萧第一个看到万朝云,他激动的迎出来,“万姑娘。”

    “见过小王爷。”万朝云的态度疏远了许多。

    林萧心口一疼,她就如此不愿见自己吗?

    “我想亲自给太后做蛋糕,但你说过,让我不要独自上门,我便把他们都叫来了,还请你恕我冒昧。”他的姿态很低,一副生怕万朝云生气的样子。

    万朝云无奈,“小王爷多虑了,民女不敢。”

    林萧突然便觉得自己好失败,为了拒绝他,万朝云‘民女、不敢’这等伤人的字眼都出来了。

    但他是不会放弃的!

    “万姑娘。”几位公子听到两人对话,纷纷停下自己的滔滔不绝过来见礼。

    万朝云一一回礼,“几位公子今日是来做蛋糕?”

    “对啊,怎么样?今日可以做吧?”

    “自然是可以。”万朝云突然冒出个念头,其实可以开一家体验店,让食客自己动手做蛋糕。

    想到,她立刻便吩咐柳眉,“去告诉陈管事,尽快把周围的铺子盘下来,然后分出一间,作为食客体验店,让食客自己亲手做蛋糕。”

    “是。”蔷薇丝毫不敢耽搁,她怕耽搁了忘记万朝云话的原意。

    今日,万朝云也要亲自做蛋糕,回礼以及温继佑的那一份,还要着手给陈谦做个大蛋糕。

    有得忙咯。

    尤其是大师傅们都去了铺子,没人能帮她了,只能靠柳眉和蔷薇帮她做奶油等。

    柳眉、蔷薇、宋是真几人把奶油、戚风蛋糕做好,搬去前厅,已是下午,几个公子等着等着,便只剩下林萧和陈柏了。

    万朝云没有出面,她在大厨房做蛋糕、泡芙、凤尾虾以做回礼,林萧伸长脖子望了许久,也没见期待的人出现,便问柳眉,“你家姑娘呢?”

    “我家姑娘在厨房做凤尾虾,小王爷找我家姑娘有事?”柳眉心大,没看出来林萧别有所图。

    林萧摇头,“无事。”

    不出来相见没关系,他明日再来,明日若还不得见,后日接着来,总有一日,她会看到自己的真心。

    这般打算,她安心多了。

    万朝云压根不知自己摊上了大事,只在大厨房专心致志的做蛋糕。

    做没事,能令她忘我,以求味道达到极致。

    傍晚时分,林萧与陈柏满意的带着蛋糕离开,而她准备的回礼也出炉了,分别没家一个小蛋糕、一盒泡芙、一盒凤尾虾,量不算多,但也不少。

    “蔷薇,你亲自去。”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但这些食物不能放久,放久了会变味。

    蔷薇早已备好马车,只等万朝云的蛋糕。

    “姑娘放心,奴婢晓得走哪些路近。”蔷薇心疼,她家姑娘才十岁,却要亲自做吃食,手都起茧子了。

    这具身体确实太小,做完,提起的那口气落下,疲惫瞬间袭来,她简单的沐浴便扑到床上沉沉睡去。

    温继阳与他姨娘进了温府,她都不知。

    不过有温继佑,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温继佑吩咐人把蛋糕送走,然后背着手,去了温府。

245 没规矩

    经过散味,温府已闻不到太过浓烈的漆味了,配上上好的家具,精美的各种摆件、名贵诗画,想要被嫌弃很难。

    梅姨娘刚踏进温府的小门,便看呆了,青州温府够精致富贵了,但哪能跟刚修葺的京城温府比,这里的房屋,更大气,更典雅,更精致,风富丽堂皇。

    最主要的是,住在京城倍有面,听说京城的贵妇都要高别人一等。

    她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看花了眼。

    温继阳不愧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气质,见到院落便激动的道:“娘,您看,秋千院,适合您住,住进去,保准娘您千秋万代。”

    也不知他的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怎地,这种话也敢对一个姨娘说。

    “就你嘴甜,不过娘也钟意这两个字。”梅姨娘眼睛尽是贪婪,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已把自己当成京城那些夫人们,说话都拿了腔调。

    “咦,怎么院门是锁着的?”她想上前开门,却发现上了锁。

    温继阳没多想,“娘,现在温府只有二哥一个人住,如此多的院子,家具摆件都贵重,不锁,招小偷。”

    “对对对,咱们一会去找你二哥要钥匙。”梅姨娘点头,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般,说得理所当然,压根不记得自己在青州温府,也不是什么得盛宠的贵妾,被打的那几十大板,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再去看看,然后给你选个院子,这宅子蛮大的,布局跟青州也不一样,不知道正院在哪里。”她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觉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满腹经纶,住正院也是住得的。

    两人又看了一路,来到墨香楼,这是万澈曾经住过的地方,现在高止在住,“门没锁,进去看看,咦,有人,儿啊,这院子名字特适合你,以后你就住这个院子。”

    “听娘的。”温继阳粗略扫了眼院内的摆设,房舍大气,雕刻精美,院内的设计也舒心,比他在青州的院子强了不知十倍。

    他是庶出,在青州再得宠也分不到最好的院子,尤其是青州温府也许久没修葺,墙壁脱落,漆被风化得劣迹斑斑,然而墨香楼样样都好。

    高止从里头出来,见二人带着下人闯进来,微微蹙眉,“你们是?”

    “你是谁?我们是这宅子的主人!”梅姨娘傲气道,当初猫的那件事,丝毫没在她心里留下教训,反而更加不像样子。

    说罢上上下下打量高止,只见高止身穿米白麻布衣,并非市面上那些金贵的丝绸,立刻便轻视起来,“你是二爷的下人?怎如此不懂规矩?也不出门迎接一下我们,还不见过七公子?”

    高止冷笑,若不是温继阳吩咐,小门都不给你们开,还去迎?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张嘴想说话,温继佑负手过来,“七弟。”他沉沉的声音。

    “二哥。”温继阳心底还是怕这个二哥的,闻言转身赶紧行礼。

    梅姨娘也跟着转身,原本想拿乔一下长辈身份,却发现温继佑眼里压根没有她。

    “七弟,温家的规矩都忘了,上京怎带个姨娘?姨娘就该留在府上伺候主母,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见到我也不行礼,如此不懂规矩,到京城来不是给温家丢人吗?”言语中,极度不满。

    这对母子太久没见到温继佑,忘了他的嘴巴从来不饶人。

    梅姨娘被他一通说,气得脸色惨白,她咬牙道:“见过二爷。”

    “让你给本官见礼,是礼数,非是本官强迫,你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做给谁看?怎么?希望别人说本官不孝?简直是不知所谓。”

    温继佑不光嘴巴毒,面色也难看,眼里满是轻蔑,负手立于风中,就算不说话,也在无形中给人一种他看不起我的感觉。

    梅姨娘哪里受得了这委屈,立刻便哀哀戚戚的哭起来,“请二爷恕罪,是贱妾不懂礼数。”

    “说你两句,又没冤枉你,你哭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你哭死也没人看见,他们也不能冤枉我欺负你。”

    梅姨娘瞪大了眼睛瞅他,这人的嘴巴怎如此不饶人?

    “二哥,我娘……”温继阳不忍母亲被为难,想帮说两句。

    然而话出口,温继佑便打住了,“你娘?你娘不是三婶吗?怎么?三叔把小妾扶正了?”

    如果上面的话毒辣,那么最后这句,便是诛心,如同刀子般,狠狠的扎进梅姨娘的心口,扎进去,拔出来,又扎几下,梅姨娘方才入京的欢喜刹那间被伤心取代,眼泪落得更快了。

    “二哥,我我……姨娘不是故意的。”温继阳弱弱的道,心里纵有一万个不服,这一刻也不敢表现出来,温继佑不怒而威的样子太可怕了。

    “说话吞吞吐吐,满身小家子气,跟姨娘长大的,就是如此没出息,你若不是我堂弟,我都懒得管你,这是清风院的院子钥匙,住进去后多看读书,别整日里在姨娘跟前,好的没学到,学了一身臭毛病。”

    温继阳委屈得快哭了,他什么都没干,就被贬得一文不值。

    “行了,说你是为你好,别一副我亏待你似的,知道你要来,我已经联系了书院,明日便去念书,作为温家男子,没个功名,说出去都丢人,没学出个名堂来,不许说是温家人,若被我知晓你在外面惹是生非,我打断你的腿。”

    温继阳低下头,心中不服,但不敢说。

    温继佑岂能看不出他的不服?但那又如何?他自小便不喜温品盛,温品盛的庶子,更看不上。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我虽排行老二,但不可否认,我才是温家真正的长房嫡长子,而且,如今温家,我官位最高,温家家主是我,其他几院的人来,也得听我的。”

    温继阳不敢说话,心里依旧不服。

    温继佑说得口干舌燥,打算回万府,万府虽小,但温馨,他更喜欢住在那里。

    丢下话,看也不再看母子两一眼,便转身离开。

    梅姨娘发现自己没地方住,总不能和儿子挤在一起吧?

    “二二二爷,贱妾住哪里?”方才想反抗,但反抗不起来后,她从心底里知道,自己压根不是温继佑的对手,差距太大,气势便弱了。

    温继佑顿住,没转身,“你是三房的姨娘,不是我大房的,问元嬷嬷。”

    梅姨娘,都没资格被他安排,顿时,梅姨娘又扎心了。

    “元嬷嬷?谁是元嬷嬷?”她哀戚的心突然焕起希望,温府现在没有女主人,只有她一个!

    那么,中馈……肯定也是她管!

    这般一想,方才的委屈便散去了,眼泪也不流了。

    元嬷嬷是温继佑离开后才过来,她看了眼在墨香楼门口的母子两,微笑着走过去,福身行礼,“见过梅姨娘,七公子。”

    “你就是元嬷嬷?”没有温继佑,梅姨娘立刻恢复颐指气使,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元嬷嬷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礼数到位,就连微笑都恰到好处,“正是奴婢,梅姨娘,依照您在温府的身份,您住扶水楼,奴婢带您过去。”

    “什么扶水楼?我要住千秋院。”梅姨娘不满的尖叫。

    元嬷嬷神情不变,但眼中略有轻视,“还请梅姨娘慎言,千秋院是温家大老爷和大老夫人的院子,那里要住当家主母。”

    意思就是你不配。

    “你怎么说话的?”梅姨娘瞬间恼怒,为人妾室是她心里的痛,最恨人提起,影射也不行,温继佑说便罢了,人家有本事,可一个奴婢算什么东西?也敢嘲笑她是妾室?

    元嬷嬷神情依旧,“姨娘,这里是温府,温二爷当家做主,你是三房的姨娘,你们三房没规没矩也便罢了,大房和二房可有规矩,妾就是妾,妻就是妻,妾想占妻的院子,绝无可能,还有以后请梅姨娘遵守规矩,没有家主的同意,不得出门半步,温府,没有妾出门招摇过市的道理。”

    说话间,不忘把大房、二房和三房区分开来,没规矩的是三房,大房和二房可不一样。

    “你什么意思?你想软禁我?”梅姨娘气得想上前撕烂元嬷嬷的嘴。

    元嬷嬷没有动,相对于梅姨娘没有底气的恼怒,她笑眯眯的道:“天下姨娘都在伺候主母,怎么就独你梅姨娘不一样?梅姨娘,请你清楚一件事,京城的温府,温二爷当家做主!”

    温继阳拉住梅姨娘,他算是明白了,二哥是要给他们母子下马威,温家就二哥一个京官,确实得罪不得,只要讨得二哥欢心,还怕一个奴婢?

    思及此,他的心舒服多了,“娘,咱们先休息,日后再说,我好累。”

    “好好好,累了就早些休息。”梅姨娘对儿子百依百顺,生怕他受半点委屈。

    说罢狠狠刮了眼元嬷嬷,“今日的账,以后再跟你算!”

    元嬷嬷在心中轻叹一声,当年的温家如日中天,出来的三等丫头都知书达理,遭了一轮罪,怎就如此不堪了?

246 做得好

    翌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万朝云难得的睡了个懒觉,起来时,金轮已高挂苍穹,大厨房那边炊烟已过,缺二两都做好了温继佑下朝回来要吃的午饭。

    几个丫头走路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她,尤其是柳眉,以前在青州,她家姑娘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几时了?”万朝云洗漱时问。

    “午时初。”柳眉道,“姑娘,您还困不困?要不再睡会?”

    万朝云闻言幽怨的看着她,“你当我是猪?”

    “姑娘,猪辰时初便知道叫食了。”

    万朝云磨牙,“你是说我比猪懒?”

    “没有,奴婢是说,您跟猪不是一个作息,所以不是猪,姑娘放心,没人知道您午时起,而且,宋姑娘养的那只猫,整日都在睡呢,猫多可爱呀。”柳眉一本正经的辩解,说得还颇有道理的样子。

    万朝云白了她一眼,没再接茬,“有人找我吗?”

    “有,他们都知道姑娘您累,等着呢,您放心,也没多少人,就是陈管事,高先生,苏先生和小王爷。”柳眉掰着手指数。

    “先请高止过来。”万朝云亲自挑了根碧玉簪插在头上,便起身出房门朝望安楼去。

    宋是真此刻正在三楼学做账,听到她上楼的声音扬声道:“云妹妹,我想跟苏先生去学些东西。”

    “好,他正好也过来了,你先去见苏先生。”万朝云满口答应,有人教,总比她自个儿琢磨强,尤其是苏隐看似病弱,其实胸有城府。

    两人已很熟悉,无需那些繁文缛节,也能维系亲密的关系,是以,并未见到面,万朝云便上楼了。

    不多会高止上来,拱手揖礼道:“东家,今日清晨大殿下的人送来这个。”

    他将一封信恭敬的递到万朝云面前,信封上没有字,蜡也动过了,万朝云接过,从里头取出信笺,粗略一扫,随即深深蹙眉,“他怎么查得如此快?”

    “姑娘,是皇家暗卫,不知是何故,皇家暗卫开始为大殿下效力,是以他查得比我们快许多。”高止自叹不如,同时心中也艳羡不已,如果落叶山庄能做到像皇家暗卫一样,该多好!

    万朝云默默又看了一遍信的内容,林见深开了挂,自然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能掌握皇家暗卫,不足为奇,奇的是有人专门到万慎为官的地方传她的谣言,把她传成一个没有底线的婊子,然后同僚和名流都看不起他,原本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际关系,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然后那些人开始攻击他和唐氏,攻击万家,传得很难听。

    是以,万慎才一入京立刻便大闹五味居,他是真的恨极了万朝云。

    “背后之人分明便是要利用他搞垮我,温家那两个为何入京查清楚了吗?”万朝云放下信问。

    高止点点头,“查出来了,那温继阳好套话得很,昨日苏隐略施小计,他便什么都说了,原来是梅姨娘在青州温府过不下去了,于是有人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带着儿子入京。”

    梅姨娘既得不到温品盛的钟爱,又得罪了二房,不讨大房喜欢,以她的性子,自然是过不下去。

    “你把消息告诉二舅舅,他知道怎么做,可晓得唐氏她们何时到京?”她比较关心这个,唐氏抵达后,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打官司,到时候又是麻烦,得提前做好准备。

    “姑娘放心,至少还有十几日才能到。”

    “那接着关,时刻关注京兆尹那边,一旦有人想救,或者伤害万慎,立刻便抓人。”

    “姑娘放心,属下明白。”不管是救人,还是害人,都是背后之人在捣鬼,抓住了,便是线索,不过那背后之人极沉得住气,竟没有任何行动。

    “还有别的事吗?”万朝云问,她时光宝贵,还要见其他人。

    “有。”他立刻道,“都已准备妥当,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京城前往天慕山,东家,何时动身?”

    这个问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总司的人还没给她银子,“不急,先等等,对了,我是真姐,我想把她安排在落叶山庄,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得空教教她。”

    高止深深望一眼万朝云,这是要安排自己的人过来做统领,也是,五味居那么大,万朝云又怎么可能只看到一个落叶山庄?

    “是。”他没有任何不满,毕竟万朝云是东家,且颇有能力,他愿意服从有能力之人,至于宋是真,想要做落叶山庄的庄主,还远着呢。

    “先去忙吧,有事随时来找我。”万朝云给他投去个鼓励的笑容。

    高止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望安楼,小小年纪,却如此的野心勃勃,对五味居而言,不知是喜,还是忧。

    “柳眉,请苏隐。”万朝云慵懒的吩咐。

    “是。”柳眉近来越发的像样,言行举止,端庄了许多,规规矩矩的,很有些大家族一等丫鬟的气派了。

    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苏隐上楼,他实在太弱,不过是从一楼到四楼,便已气喘吁吁,来到万朝云面前时,脸色苍白得近乎要透明了。

    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憋得脸色通红。

    “想咳便咳,我理解。”万朝云不忍道。

    苏隐没有咳,他强压着冲动,勉强一笑,沙哑道:“东家,人已招募到,要如何做?”

    万朝云哑然,“这么快?”

    “过去一天了。”苏隐还嫌自己的办事效率不高。

    万朝云暗暗咋舌,这还不快?要怎样才算快?

    还真是不能小瞧他,看起来风吹都能倒,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

    “基本审计流程都知道吧?”万朝云没实际干过审计,但大学的时候学过一些,公司里基本也都有审计。

    “都清楚。”苏隐答。

    “这样,你们先以糕点铺为列,做一次给我看看,还有,这名称什么的,也改一改,这是我写的管理方案。”她将上次写策划案时顺手写的职员职称也做了规划。

    以后要管理好五味居,便得有自己的一套流程体系,这体系,从改变职称开始。

    苏隐扫了眼上头那罗列整齐的字,财务总监苏隐?还挺新鲜,听起来也不错……

    “对了,我要给糕点铺的伙计全体加月钱,你带着招募来的人,核算一下,该加多少,怎么加适合。”

    “好。”苏隐不敢大意,他隐隐觉得,五味居很快便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了,你去忙吧。”万朝云摆摆手,“柳眉,请陈管事。”

    落叶山庄要走到明面,是以来万府,高止和苏隐也都没躲着陈跃,甚至还相互见礼了,陈跃心神震荡,与苏隐的感觉一样,觉得五味居要变天了,不知是有人要倒霉,还是别的事发生……

    心思沉重的来到望安楼,马上便要见到万朝云,他不敢多想,收敛起心神,拖着一身肥肉上楼。

    来到楼上,万朝云正在喝奶茶,并且颇有不满,“少放些糖,太甜了。”

    “是,奴婢记住了。”柳眉立刻认错,并将太甜的奶茶撤走,换上清茶。

    万朝云长叹一声,周嬷嬷在就好了,她做事认真,尤其是做吃食,柳眉根本就没有天赋。

    “东家。”陈跃施礼。

    “陈管事,如何?”万朝云笑眯眯问,仿佛方才嫌弃奶茶的不是她般,少女软甜可爱,给人一种易推倒的感觉,然而陈跃知道,少女是硬茬,磕一下就得崩掉牙。

    他闻言把组织好的语言说出来,“东家,周围的铺子狮子大开口,要价高了三倍。”

    “不是早就叫你去谈了吗?”

    “谈了,但他们临时变卦。”陈跃愤愤道,并在心中大骂奸商。

    “罢了,既然他们临时变卦,你也不必去谈了,这样,做好了糕点,送到酒楼去卖,就说是我说的,那些掌柜若不愿意,让他们来见我。”

    “姑娘,别的酒楼还好说,可自助如何收银子?”陈跃为难道。

    万朝云颇为赞许的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个问题,我便放心了,自助那边你亲自去找田助谈,蛋糕直接卖给他,剩下的他该如何挣回本钱,是他的事,作为掌柜,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有理由怀疑他不能胜任。”

    “是。”陈跃恭敬应下。

    送走陈跃,剩下个林萧,万朝云头疼,见吧不适合,不见吧,他赖着不走。

    “小王爷呢?”她懒懒起身,颇有些不耐烦的问。

    “在前厅,一直等姑娘您。”蔷薇道,她是被林萧催促特地过来看看万朝云得空没有,“小王爷问,您何时得空见他。”

    万朝云正想说没空,青欢便火急火燎跑过来了,“姑娘,姑娘,宫里来人把叫走小王爷了。”

    “宫里?”万朝云第一反应便是林见深回来了?

    “嗯!奴婢还见过呢,好像叫李公公。”

    万朝云蹙眉,小李子没随林见深去白鹿洞?

    不过,算了,懒得去搭理,这两兄弟,她现在一个都不想看见。

    “去看我的桃树。”她一想起生机勃勃,不出几年便能开花结果的桃树立刻便开心了,噔噔噔的下楼,百看不厌的一棵棵看过去。

    蔷薇几人无奈摇头,姑娘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不像孩子,唯独这回,每日盯着那些桃树看的时候才像个真正的十岁孩子。

    桃树并不需要日日浇水,这让万朝云很苦恼,只能看,不能浇水便很难受,许多时候她会忍不住手痒去浇水……但又担心水太多,把树浇死了。

    原来,种树也有如此多的烦恼,不过,就算是烦恼,也是开心的烦恼。

    也不知看了多久,元嬷嬷笑着从温府那边过来,便直接到万朝云跟前禀报,“姑娘,那梅姨娘嚷着要出府,奴婢不让,她便要来见您,奴婢哪能让她来您跟前蹦,奴婢说了,她没资格。”

    “你啊,做得好。”万朝云轻轻擦去叶面上并不多的的尘埃道。

    “还不止呢,舅老爷给七公子找了家书塾念书,今日刚去,便被打回来了,现在鼻青脸肿的,正哭呢。”想起温继阳满头包的样子,她便忍不住想笑。

    万朝云听着听着,来了精神,便八卦道:“他为何挨打?”

    “舅老爷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书塾里的那些学子们的父亲恰好都是舅老爷得罪的,奴婢觉得,那家书塾之所以同意舅老爷送堂弟过去念书,是为了报复。”

    “哈哈哈哈。”万朝云没忍住,笑得东倒西歪,“二舅舅这个法子,好!”

    “对了,派个小厮跟着他,记得多拉仇恨,比如说什么他是我二舅舅的堂弟,谁动了他就是与我二舅舅过不去,我二舅舅不会放过他之类。”

    元嬷嬷秒懂万朝云的意思,立刻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保证安排得妥妥的,一定让那些公子们有技巧的打,疼,但看不到伤口。”

    “对对对,折腾几日,他自己便回青州了。”

    主仆二人在谈论怎么整人,而被整的温继阳丝毫不知情,只以为是自己初到书塾,没准备礼物,所以才遭同窗不待见……

    温继阳到底只是个小插曲,笑过后,万朝云收拾好心绪,沐浴更衣,便吩咐柳眉,“备车,无陈府。”

    “哪个陈府?”柳眉问,京城有两个陈府,都是豪门望族,一个陈阁老哪个陈府,一个首辅大人陈谦那个陈府。

    “首辅大人,陈府。”答应给老夫人做蛋糕,便要去询问一下老夫人是否有忌讳,别到时候触了霉头。

    许多时候柳眉都机灵,但也有时候迟钝,她不解道:“姑娘,去见陈大人要递帖子,咱们没递,就这么贸然上门,能见到人吗?”

    “我是去见府上的管事,又不是去见主子,难道见个伺候老夫人的管事,也要递帖子?”

    柳眉:“……”她委屈了,您又没说清楚。

    每日想要见陈谦的人那么多,不过是做个蛋糕,不至于小题大做的惊动他,只需亲自到府上询问伺候老夫人的下人即可。

    显得有诚意,又不麻烦。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到陈府后,还真见到了陈谦,他正在与老夫人说话,许是听了下人禀报,便叫万朝云过去。

    陈府,府邸雅致幽静,府上的人也都和气和煦,给人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最主要的是,后院种了好几颗桃树,不过花期已过,桃树上挂满了还未成熟的果子。

247 一派儒雅

    年迈的老人,苍老的面庞纵横沟壑,一条条深深的皱纹醒目的布在脸上,根根银发梳得整齐,没有哪怕半分杂质。

    身为首辅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老人却很朴素,发髻只用布抱着,再配上一条暖玉扶额,身上的衣裳也是素衣,没有繁复的绣纹。

    “民女见过老太君。”万朝云恭敬行礼,这位老夫人,早年命运多舛,好不容易熬出头,却如此朴素低调,实属难得,许多妇人,在儿子飞黄腾达后,便变得颐指气使,满头珠翠。

    陈老夫人眼睛似乎不太好,盯着万朝云看了许久,这是后宅女人的通病,早年做女工,伤了眼睛。

    做女工极伤眼睛,就算不日日做,一年做几套衣裳亦是很伤,是以,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子到了晚年,眼睛都不太好。

    “这么可爱的姑娘,是哪家闺秀啊?”老夫人看清万朝云样貌后咧嘴一笑。

    老人的牙齿掉了大半,但笑起来丝毫不滑稽,并未影响到她身上那股子洗尽铅华淡雅如菊的气息。

    “母亲,上次儿子带你去吃自助,您还说人多热闹,她便是那家自助的东家。”陈谦耐心的介绍。

    老人耳朵倒是没有问题,能正常交流,“那上次你带给我的泡芙也是她做的?”

    “是。”陈谦笑着向万朝云道:“万姑娘,好几次你给你二舅舅送吃食,我也分到了不少,带回家后我母亲都喜欢吃。”

    万朝云被夸,颇有些不好意思,“民女别的不行,便也只能做些吃的。”

    “莫要妄自菲薄,小姑娘要自信。”老夫人不赞同的笑道,“对了,你今日到府上来是有何事?”

    “陈大人告诉民女,不日便是您的生辰,民女今日是上门问问您可有忌口的,好回去给您做蛋糕。”万朝云恭敬回答。

    看得出来,老夫人很随和,心胸也宽广,并未因为听说她是酒楼东家便觉得是铜臭商贾。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立刻便瞪了眼陈谦,无比严肃道:“莫要因为你是首辅,便随便吩咐人为你办事,你是百官之首,要做好表率。”

    “知道了娘,您一日三说,累不累啊?”陈谦无奈。

    边上听着的万朝云哑然,原来陈谦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难怪他能成为名臣,不管死后多少年,都有人铭记他,歌颂他。

    “老夫人多虑了,民女收银子的。”她一本正经道。

    见她小小年纪,一本正经少年老成的样子,老夫人不由得失笑,“好好好,你可莫要纵容他,他若欺负你,你只管到我这里来说,不就是个首辅吗?还得听我的。”

    “是,有老夫人您这样有原则的母亲,陈大人怎会做出那等不智之事?所以,说了那么多,民女还是不知您都有哪些忌口。”

    陈老夫人亲切和善,她都忍不住要撒娇了。

    “没忌口,就是不太喜欢吃酸的果子。”老夫人似想起梅子,或者是什么酸的水果,所剩不多的牙便有些酸了,表情也拧着,“吃不了太酸的。”

    “民女明白,民女也不喜欢吃酸的果子。”也不知为何,酸菜她能吃,酸的橘子却吃不了,甚至苹果都觉得酸……

    老夫人看不太清的眼亮了亮,“你也不喜欢吃酸的?”

    “嗯,不喜欢。”她重重点头。

    “那你可喜欢吃寒瓜?”

    “喜欢,但我母亲总不让多吃,说吃多伤身。”

    “对,虽然甜,但莫要多吃,尤其是我们女人,女人体寒很容易胖的,而且最先胖肚子,除了寒瓜少吃……”老夫人吧的一个劲说。

    旁边完全被忽略的陈谦无奈摇摇头,而且这个话题他也不适合听,便道:“娘,万姑娘,我还有些事,先告退。”

    “去吧。”老夫人随意道。

    陈谦:“……”

    万朝云:“……”亲娘没错了。

    陈谦走后,老夫人拍拍自己边上的软垫,“来,坐到跟前来。”

    万朝云没有推迟,坐了过去。

    近了,老夫人终于彻底看清楚少女模样,她慈爱的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又能干。

    陈谦回头看了眼不知在说什么的一老一少,他也温润一笑,在外边等着的夏智观顺目光看去,好奇道:“老夫人好像很喜欢万姑娘。”

    “母亲为了不被人钻空子,从来不与那些夫人、姑娘亲近,万朝云没有显赫的家势,又是家中独女,与母亲有些相似,许是引起了共鸣。”陈谦想起母亲年轻时的种种不易,便遗憾,现在能对母亲好了,可她却垂垂老矣。

    夏智观赞同的点点头,“东姝姑娘跟跟家起公子离了京,老夫人是寂寞了,能有个人与她说说话,也好。”

    “对了,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陈谦敛去多余情绪问。

    夏智观也立刻反应过来,回到:“王果然参与这件事,大人,您下令吧,王私底下的动作已经很多了,他甚至在南边养私兵。”

    “证据确凿吗?”养私兵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夏智观摇摇头,“他太狡猾了,目前只查到些蛛丝马迹,想要有确凿证据还得等一个契机。”

    “上次污蔑燕阁老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就是王干的,我们也抓了几个人,但证据不足,王咬死不承认。”夏智观气得咬牙,面如寒霜。

    “放些消息出去。”沉凝许久后,陈谦才吩咐。

    “是。”夏智观心想,早该如此了,上次马老将军被人议论,朝中许多人上书参燕阁老,说那些言论是燕阁老所为,后来虽没对燕阁老造成什么损失,但一朝阁老,被人如此污蔑,终究不好。

    说了许久话,老夫人累了,她歇下后,万朝云才打算离开陈府,然而出得院门,却见陈谦换了身粗布麻衣从抄手游廊走来。

    玄青的交领宽袖衣袍,搭白色里衣,一派儒雅气质。

    “陈大人。”万朝云福身行礼。

    “万姑娘,多谢你今日陪我母亲说话。”他感激的微微施礼,谦谦有礼,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万朝云忙摇头,“老夫人能与民女说话,是民女的福气。”

    “万姑娘千万不要如此说,对了,万姑娘这是要出府?”他的目光顺着敞开的院门看去,只见软垫上已无老夫人身影,便猜测她已歇息。

    “是。”

    “本官送你。”

    万朝云正想说不敢之类的话,夏智观便也一身粗布麻衣过来,并道:“大人,米和菜、油都备妥了,还买了些点心。”

    “走吧。”陈谦点点头。

    万朝云狐疑,这身打扮,又准备米和油,要做什么?

    “大人,您这事?”她好奇,便开口问。

    夏智观张了张嘴,打算把往日用惯的借口说出来,没想到陈谦却直接道:“有个孩子,生下来便听不见,他母亲又受了伤,我给他送些吃的过去。”

248 稻花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陈谦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当年林见深为他昭雪,给他追封,整理他生前诗集、事迹,万朝云有幸见过那些整理成册的书籍,便知晓他品性高洁,心地纯良。

    “民女想与大人一起去,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可否?”她也想做一个日行一善的人,尽量让人生充实饱满,不留遗憾。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陈谦没做考虑便点头了,“其实,本官之所以与你说起这件事,便是想请你帮个忙。”

    “大人请说,只要是民女力所能及之事,定不负大人期望。”她很高兴自己对陈谦有用。

    “到了你一看便知。”陈谦没有直说,语毕突然想起什么般,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怎把这事给忘了,万姑娘,家里的桃子有些已经成熟,本官摘些作为吃你那些泡芙的回礼。”

    其实万朝云都没给陈谦送礼,他吃的那些都是数日前她送去吏部给温继佑,温继佑分给同僚,同僚又分出些给他。

    “大人不必客气。”

    陈谦不容她拒绝,说罢已奔园子去。

    万朝云无奈,只得跟着一起过去,夏智观担心万朝云尴尬,便找话题与她说话,“万姑娘,咱们南陈的桃子可是远近闻名的,每年上门讨桃子吃的人不计其数,大人都舍不得给。”

    听这话,万朝云哑然,原来陈谦的府邸被称作南陈,也对,他的府邸在以南的方向,而陈柏家在以西。

    “能吃到陈府的桃子,是民女的福气。”万朝云诚恳道。

    拐过游廊,小径,来到花园,花园是去老夫人院子的必经之所,是以属于往外走,走了一路也没看到陈家其他主子,万朝云有些纳闷,陈家起呢?

    她并不知陈家起被他爹派去了外地为官,不过就算陈家起在,加上他夫人,陈家的人丁也太少了吧。

    人如此稀少,难怪夏智观生为幕僚,也能出入后院,后院根本就只有老夫人一个人。

    “万姑娘,以后说话莫要生疏,上次我说,让你叫我老师,可不是说着玩的。”陈谦伸手摘了个红了半边的桃子递给夏智观,“今年的桃子比往年长得好。”

    “如今天下太平,繁荣向上,连桃子都给面子。”夏智观接话道。

    “待会出城看看,水稻也该开花了。”他与夏智观一面摘桃子一面交谈,似乎万朝云不在般。

    夏智观思考了片刻,“可能还要等几日,不过也有些开了,但想要看到大片水稻花,可能得等几日,大人何不过几日再去?”

    “今日得空,今日去,过几日若得空,再去。”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摘了许多桃子,夏智观从旁边提来的竹筐都放不下了。

    努力搜寻记忆,却始终想不起来水稻花长什么模样的万朝云忙阻止,“大人,太多了,吃不完……”

    “也没了,剩下的还没熟。”陈谦笑道,他拿了三个果子,亲自到旁边池子里洗净,然后递给万朝云和夏智观,“天色不早,咱们得抓紧。”

    他赶时间,万朝云便不好再推迟,于是,柳眉和蔷薇合力提了沉沉一筐桃子上马车。

    陈谦和夏智观走偏门,两人的马车也极其低调,若不是亲眼看到陈谦坐在里头,她压根不会想到如此普通的马车竟然坐着当朝首辅。

    马车里,万朝云吃了口桃子,有些软,很甜,是她喜欢的口感,“好吃,你两也吃。”

    蔷薇和柳眉倒也想吃,奈何桃子上有桃毛,是以,只能眼睁睁的看万朝云把比她拳头还要大的桃子吃得只剩下颗小小果核。

    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万朝云下车,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低矮房屋,这些屋子不成院子,看起来陈旧,凌乱,正是人们忙碌的时候,是以房前屋后很少看到人。

    陈谦亲自从马车上扛了一袋米,夏智观提着油和菜,万朝云立刻上前帮忙拿糕点,又吩咐柳眉道:“拿些桃子。”

    几人从狭窄的小巷进入,拐过有些发臭的石板小路,小路两旁是屋墙,采光不好,有累积的臭水,但前方扛着米的陈谦丝毫不在意。

    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来到一户农户前,年代久远的门是紧闭着的,不过能听到里边有鸡的叫声。

    陈谦腾出一只手叩门,不多会陈旧的门打开了,露出张苍白的妇人脸来,那妇人三十多岁模样,五官端正,但由于太过于憔悴,看起来很显老。

    她见到陈谦时,眼睛立刻便亮了,仿佛黑夜骤然遇到了光般。

    “您来了。”她咧嘴一笑。

    人虽普通,但笑起来莫名有些楚楚动人。

    “给你送些米过来,付学呢?”陈谦神色悲悯,语气亲和,破旧的环境,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不再腐朽。

    “在。”妇人激动的让出位置,露出正在窗边写字的小少年。

    陈谦扛着米进去,夏智观冲妇人笑了笑道:“刘娘子可好些了?”

    刘娘子也笑着点头,但面对夏智观,眼里没有光,只有感激,“多谢夏先生关心,好很多了。”

    “那就好。”夏智观手里的油是用坛子装的猪油,不比大米轻,手有些受不住了,忙进屋,把油和菜放下。

    这时,刘娘子才注意到万朝云,少女一身贵气,软甜可爱,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人家,“这位姑娘是?”

    “我家姑娘姓万。”柳眉不知为何,莫名的便不喜这位刘娘子。

    万朝云微微福身,算是见礼,“冒昧上门,搅扰了。”

    刘娘子面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正常,“姑娘能屈尊降贵来我这小破屋,便是我的福气了,哪里能是搅扰?万姑娘请。”

    也不知为何,万朝云觉得这刘娘子对她莫名有敌意,而且似乎知晓她不是陈谦的家人,应该对陈谦很了解。

    屋子狭小,摆件也古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墙上还挂着干花,以及一首陈谦的诗,看字迹并非出自陈谦手笔,应该是妇人自己写的,也不知她有怎样的出身和遭遇,竟会写字,且字迹娟秀。

    陈谦放下米后坐下来,看小男孩写字,小男孩听不到声音,是以也并不会讲话,但已能认识许多字。

    他在纸上写了写了行:“付学感谢云先生。”

    万朝云一愣,云先生?说的是陈谦吗?

    夏智观看出她的疑惑,忙拐弯抹角提示道:“我们云先生经常帮助这一带需要帮助的人,不必客气。”

    在京城不认识陈谦的权贵极少,最底层的人却很难有机会认识他,京城有如此之大,他特意想要隐姓埋名,还是不难的。

    万朝云觉得他两心真大,难道就不怕她说漏嘴?

    正这般想,陈谦投来信任的目光,像是在说本官相信你的聪明……

    陈谦提笔写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要告辞离开,并未停留太久,但万朝云还是看出了刘娘子极力忍耐的的不舍,反观陈谦,却是一派坦然,谦谦君子模样,眼里没有任何除了悲悯以外的任何情愫。

    出了门后,离开小屋,几人上了马车,又一路朝城外去,这回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到了。

    走下马车,入眼的是大片稻田,绿油油的水稻,稻香四溢,一浪一浪的涌来,日头偏西,金色的暖阳打在整片绿色中,好一副水满田畴稻叶齐的盛景。

    陈谦站在田埂上,万朝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望远方,那里是稻田的尽头,又看着他弯腰检查水稻抽穗情况,阳光之下,他的身影伟岸高大,就像为天下百姓撑起天幕的巨人。

    “大人,齐穗时,稻香更盛。”夏智观轻轻掰过一枝水稻细细的看。

    陈谦沿着田根慢慢走,遇到水稻叶黄,便停下来看很久,遇到有虫子,细心的赶走,这个时代没有农药,他此刻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希望有个好收成。”他期盼道。

    万朝云跟在他身后,也蹲下去观察那些水稻,发现好些白色小花从稻壳里开出来,若不留意,定然不知那其实是花。

    “原来水稻的花长这样。”她低声呢喃,真是长见识了。

    陈谦接着往前走,万朝云紧跟其后,偶尔见陈谦伸手把长得像水稻,但没有稻穗的稗草拔出来,见过几次后,万朝云也认识了稗草,便努力寻找,还真给她找到了一株。

    看着手里的稗草,万朝云突然想起四个字忘恩寡义。

    “大人。”她叫住陈谦。

    陈谦回头,“嗯?”

    “大人,人们种水稻,倾力照顾,水稻回报以稻米,但有时候种下水稻,收获的却是稗草,您倾力帮助别人,就不怕遇到稗草吗?”

    陈谦闻言失笑,“万姑娘请看,水稻一大片,却只有少量稗草,这说明还是好人的多,而且,稗草可以拔出,又何须担心?再说了,本官帮助别人,并不图回报。”

    “是民女狭隘了,从大人不以真名示人便知晓,大兴能有大人,必定风光霁月,繁荣昌盛。”

    陈谦很无奈,“万姑娘,在本官面前不必说话如此客气,随意些,对了,方才那刘娘子你看可行?”

    后面那句有些莫名其妙,万朝云听得满头雾水,“知书达理。”

    “她以前也是耕读人家的姑娘,后来父母双亲病故,又生了个聋哑儿子,被夫家抛弃,兄嫂也不顾,若不是本官偶然遇见,他们母子怕是早入了黄泉。”

    万朝云又想说些真心恭维话,却被陈谦打住了,“以后莫要说那些华而不实的话,本官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帮帮他们母子。”

    万朝云愕然,“大人希望民女让刘娘子去五味居做工?”

    “正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本官总不能一直养着他们,虽然养得起,但终究不妥当,人到这世上,终究是要学会自力更生的。”陈谦悲悯道,“若你为难,也无事,本官断没有把事情强压在你头上的道理。”

    “大人放心,我可以给她安排,让她有能力养活儿子。”刘娘子识字,安排倒是不难。

    “若为难便告诉本官,你为许多人提供了做工的机会,解决了许多家庭的生计问题,本官必得护着你。”他说罢失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万朝云开心一笑,心里暖暖的,“多谢大人,大人放心,民女一定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哈哈哈,你啊,人精,对了,听说你要整改五味居?”陈谦饶有兴致的问。

    万朝云再次愕然,“这您都知道?”

    陈谦没有接话,只问:“说说看,你要如何改?”

    “民女能不能不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说了不要自称民女,本官这里,没那些虚礼。”

    “好,民女知道了。”

    “……”

    回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斜阳挂在西山,摇摇欲坠,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里,柳眉好奇道:“姑娘,大人都说了,让您叫他老师,您为何不叫?”

    万朝云闻言深深蹙眉,陷入沉思,“拜师得有仪式,没有仪式,便贸然称老师,不妥。”

    “对了,把刘娘子安排在糕点铺吧,你亲自去,让陈跃给她安排个活计。”

    柳眉哼哼两声,“若不是看在陈大人的面上,奴婢才不去。”

    “刘娘子惹你了?”万朝云失笑。

    “那倒没有,但奴婢就是不喜欢她,不过她儿子挺可爱,虽然听不见,却没有自卑,笑起来的样子挺灿烂。”

    万朝云也注意到了,许是听不见,不知这世间诸多丑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才使得他如同白纸般干净。

    入城后,万朝云先到,万朝云去行礼告别时,陈谦没有下马车,只撩开车帘嫌弃她多礼,便走了。

    “姑娘,陈大人好儒雅。”柳眉忍不住道。

    “自然。”不但儒雅,还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把桃子洗了送些去给二舅舅,其余的放在望安楼,这几日,我只吃桃子。”万朝云吩咐。

    夜幕如期来临,刚到长喜院,便闻到了缺二两做的红烧肉,外出一天,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瞬间饿得前胸贴后背,仿佛不吃饭,会原地去世般急切。

    偏偏苏隐等在她通往饭厅的必经之路,“东家,您要的,都做出来了,请您过目。”

249 忙碌中等待

    缺二两做的红烧肉、清蒸鱼、烧白菜都极好,不过对于饿了一天的万朝云来说,哪怕桌上摆的只是咸菜馒头,她都能吃得很香。

    一顿饱餐,她扶着肚子上了望安楼,柳眉给苏隐搬来张椅子,宋是真以学生的姿态站在旁边旁听。

    万朝云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上面有成本核算,利润,以及伙计们的工钱。

    按理说工资应该是人事做,但现在没有这个部门,单独将月钱表格抽出来,“这是谁做的?”

    “属下。”苏隐道。

    “做得很好。”伙计和烘焙师以及掌柜的月钱都安排得很合理,且比其他糕点铺高,“咱们目前的烘焙师不够,还需要培养,我自然是不会再亲自教,月钱上加一笔对学徒的培训费。”

    对于大厨改称烘焙师,苏隐还有些不习惯,反应稍微迟了些,“是。”

    “还有,卯时初到戌时初,做工时间太长了,而且一个月只有一天休息时间,太不人道,这样,一个月休息十天,做工五天休息两天。”

    苏隐一愣,很不解,“东家,是不是太多了?咱们给的月钱比同行高三倍,还休息十天,这……”

    “怎么?作为你的东家,我如此人道你还不满意?行了,就这么办,咱们来说一下月钱,月钱比同行高三倍,还包吃住,确实不应该再加别的,但我想说的是,逢年过节工钱再加三倍,对了,朝廷过年的时候有休沐,咱们逢年过节自然也要有。”

    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国庆长假在这个时代不能用,她灵机一动道:“陛下生辰在七月二十九,放七天假,除夕和陛下生辰一样,也是七天,清明放三天,端午三天,中秋三天,重阳三天。”

    苏隐:“……”

    “别愣着了,按我说的去办,糕点铺上五天休两天这件事,人员之间需要合理错开,别到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对了,之前四个掌柜,现在只需要一个了,你替我去安抚一下,到时候还要开其他分铺,有用他们的时候。”

    苏隐还想劝说,然而万朝云已是哈欠连连,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苏总监,我困了。”

    “是。”极其无奈的声音。

    下了望安楼,离开万府,他便直奔恭王府,然而恭王听说他求见,只丢下一句话:“五味居的事向万朝云禀报。”

    苏隐:“……”疯了,王爷和万东家都疯了!

    虽然他很不赞同万朝云的做法,但还是把万朝云的话传给了陈跃,陈跃以为自己听错了,翌日清晨特地跑到万府询问。

    彼时,万朝云正啃着桃子观看她的桃树,陈跃磕磕绊绊将事情一说,便小心翼翼问:“东家,真放那么多假?”

    “自然,伙计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家庭,难不成你想人家累死在岗位上?”

    “不是,东家,别家都没这样。”陈跃为难道。

    “别家会做蛋糕吗?”

    “不会。”他立刻摇头。

    “那不就行了?对了,这件事你把几个掌柜的叫来,我们开个小会。”她望望日头,还早,“申时初吧。”那会她午觉差不多应该刚醒来。

    “是。”陈跃神情低落的离开,他也觉得万朝云疯了,哪有一个月只干二十天活的?别的糕点铺,哪个不是每个月差不多做满?

    而且,陛下生辰为何要放假?伙计告假都是要扣工钱的!

    不得不说,他是个为东家考虑,压榨伙计的好管理者。

    陈跃离开,不多会青欢过来了,“姑娘,小王爷又来了。”

    万朝云瞬间无语,脸色也垮下来,真是麻烦!

    “姑娘,小王爷是来告别的。”青欢想起林萧的话,若万朝云不高兴便如此说。

    果然,万朝云闻言面上的不悦立刻消失,扔掉果核,净手后道:“去前厅。”

    来到前厅时,林萧正负手而立,双眸期待的看着来路,他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内心早已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方才在路上想好的话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见过小王爷。”万朝云福身揖礼。

    “万姑娘,我……我要去白鹿洞念书了。”他神情难过的道,说完立刻想抽自己一巴掌,之前想好的开场白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一见到万朝云便乱了分寸?

    万朝云一愣,立刻想到林见深,也不知他是如何操作的,人在白鹿洞,却能把林萧安排得明明白白。

    “为何去白鹿洞?京城也有很多书院。”她明知故问,只为确定一点。

    林萧双手紧紧握成拳,虽然猜不透真正的原因,但他隐约觉得是因为他喜欢万朝云的原因,“大殿下一人在白鹿洞,无人照拂,我生为大殿下的堂兄,陛下让我去陪大殿下念书。”

    万朝云无语,无人照顾?亏他林见深想得出来,皇家暗卫都用上了,还差人照顾?

    不过,也算是为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思及此,她脸上瞬间绽放笑颜,“祝小王爷一路顺风。”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林萧急切的看着她,眼里的情义似要溢出来般。

    万朝云瞪大双漆黑眸子,装作不懂,无辜的瞅着他,“那小王爷想听什么?我年纪小,不懂。”

    林萧一窒,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我我……我去白鹿洞了,会给你写信的!”

    他丢下话,羞涩的跑了。

    万朝云:“……”现在的小年轻这么容易害羞吗?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害羞?

    她挠挠头,表示不解。

    不过这个插曲很快过去,万朝云在府上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又看了会府里的账簿,申时便到了。

    陈跃带着四个掌柜过来,铺子这几日生意都很火爆,几人脸上时刻带着笑,对万朝云也越发的恭敬。

    开会的地点设在前厅,万朝云端坐主位,陈跃下属,其他人依次而坐,“柳眉,准备笔墨。”

    “是。”柳眉很快拿来笔墨纸砚,放在茶几上,每人一份。

    “开会,要做回忆记录。”万朝云沉沉道,“蔷薇,你写字快,待会做好记录。”

    蔷薇第一次做记录,有些慌,不过为了不给万朝云丢脸,她硬着头皮上。

    “这几日以来,诸位都有什么感想。”万朝云问,她神色和悦,一看便知是个脾气好的东家。

    几人对视一眼,他们是第一次开会,都不知流程,不过话还是要回的。

    从左边开始,依次有人说话。

    “一家的订单都超过以前我们四家的了,东家,您太厉害了,小的佩服。”

    “对,照此下去,咱们糕点铺的利润,绝不比酒楼差。”

    几人七嘴八舌,都说的恭维话,万朝云听着听着,脸色便黑下来,“你们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没有。”几人齐齐摇头。

    日子还短,想要短时间内发现问题确实有些难度,万朝云也不打算太为难他们。

    “可有做满意度回访?”万朝云问。

    当初给陈跃的策划案里有写,此时说出来,他们也懂是什么意思。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有,都很满意。”

    “记得做好每一个食客的细节把控,记住他们喜欢什么口味,不喜欢什么口味,咱们面向的都是达官显贵,稍微得罪一下,就够咱们喝一壶的,可明白?”

    “明白。”几人齐声道。

    “对了,把伙计和烘焙师的衣裳换成统一的白色,还有帽子,务必将头发给我藏起来,要让时刻时刻看到,我们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因为目前伺候的大部分都是达官显贵,唯有她们才消费得起几十两上百两的蛋糕,这个定价虽然贵,但物以稀为贵,她们也不冤枉。

    “东家,白色会不会不吉利?”陈跃说出自己的担忧。

    “怎么不吉利?我让你用白麻布了吗?用好一些的素缎,一人做两套,记住了,要干干净净,不许脏兮兮的出现在铺子里。”

    陈跃尴尬的挠挠头,也有道理,喜欢穿白色衣袍的人很多,并不是一穿白衣便是披麻戴孝。

    “好了,说一下我对工钱和休息时间的安排。”万朝云说得口干舌燥,果然开会什么的太麻烦了,她还是适合在家数银子。

    这群人,何时才能成长为可以遮阴的巨木?

    陈跃颇有些为难的将关于假期和工钱的事说出来,说到工钱时,几个掌柜都面露喜色,但说到假期时,几人都懵了,休息那么多天,谁来干活?

    “东家,休息时间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就这么办,你们可听过,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

    众人没有反驳,默默接受了万朝云安排的一切。

    “行了,有问题过几日开会再提,先这么办。”她一锤定音。

    陈跃领着四个掌柜心情复杂的离开,五人出了万府后,有一肚子话要交流,便相约着去了就近五味居。

    万朝云则照常上望安楼,以前宋是真总会与她一起,一人躺一张藤椅,可现在宋是真跟苏隐学习,四楼便空荡荡的。

    “柳眉,你去告诉高止,让他想办法拖住唐氏,让他们晚几个月入京。”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彻底掌管五味居,在此期间,她不想被打扰。

    时光,在等待中,总是漫长而难熬的,不过对于糕点铺的伙计们而言,时光总是不够用。

    自从每个月可以休息十天后,他们发现,做工时特别的充实,以前三个人才能完成的事,现在一个人也可以做好,休息时,还能走走亲戚,回京郊老家看看父母。

    有孩子的,陪妻子儿子买买衣裳首饰,带父母上自助吃一顿,再也不用担心时间不够被扣工钱。

    日子过得从容而充实起来。

    起初,只有少部分五味居的伙计知晓,渐渐的,所有五味居的伙计都知道了,纷纷表示很羡慕。

    影响,就这么慢慢的渗透在五味居内部。

    万朝云自然没空时刻关注这些,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在忙碌中等待着事态的发酵。

    太后的生辰要比陛下的来得早,而陈老夫人的生辰又比太后的早几日。

    林萧去了白鹿洞,吴王府那边传信来,吴王妃和吴王希望亲自学习做蛋糕。

    于是,万澈从天极州回来时,便碰见吴王夫妇在他家大厨房忙忙碌碌,当时便吓傻了。

    “爹,您回京怎么不派人提前说一声?女儿好叫人去接您。”万朝云亲自为万澈沏了杯茶,“娘和祖父可好?”

    万澈风尘仆仆的,但状态极好,看得出天极州一行,他收获颇丰,“好,都好,你祖父听你的,养猪,种菜,养兔子,卖得不错,对了,我带了一车腊肉回来,还有你娘给你做的衣裳。”

    “衣裳让绣娘做就好,娘也不怕伤眼睛?”万朝云嘟嘟嘴,她不忍心温氏伤眼睛。

    万澈亦是心疼,“我说了,但你娘舍不得你穿别人做的衣裳。”

    “我娘真是,不过娘做的衣裳好看,我也喜欢穿。”

    “对了,听说你三伯父为难你了?”万澈神情极其不悦。

    万朝云撇撇嘴,“嗯,三伯父说我有辱家风。”

    “有辱家风?他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他卖你三姐姐的时候可想过家风?亏他说得出口,他在哪儿?女儿别怕,爹爹去给你出气。”他语气森然道。

    “在京兆府衙门大牢。”

    万澈:“……”看来他女儿没吃亏,很好,不愧是他的女儿。

    “爹,您打算怎么处理此事?”万朝云问,她担心万澈心软,顾忌兄弟之情。

    “哼,当年他卖你三姐姐的时候,我便看透了他这个人,现在又来糟践我女儿,给他脸了,此事你别管,免得别人说你闲话,咱不受那冤枉。”

    万朝云心里暖暖的,有父亲可依,有舅舅维护,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如此努力,不就是想要个健全的家吗?

    真好,她的家,是健全的。

    “听爹的。”她甜甜笑道。

    万澈回京,翌日便去市舶司报到,万朝云也再没过问万慎的事,只专心给陈老夫人做蛋糕。

    忙碌时,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陈老夫人的寿辰,万朝云代表五味居,带着蛋糕一大早便过去了。

250 祝我们的阿中日益富强

    今日的南陈府高朋满座,门庭若市,一改往日的幽静,热闹非凡。

    万朝云是去送蛋糕的,是以从后门进入,正门,是朝中大臣,社会名流,宗室王公等走的地方。

    她也不觉得委屈,面子什么的,虽然重要,但里子更重要,今日之后,糕点铺又将迎来一波火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她心里头美滋滋。

    与她一样心里美滋滋的还有陈跃,今日她带吴四娘陪万朝云前来,人不算少,蔷薇、柳眉、宋是真、寒影、寒烟以及几个家丁并两个镖师。

    人不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寒影寒烟两姐妹的任务自然是保护万朝云和宋是真,而宋是真的任务是多见世面。

    蔷薇手里提着特制的生日蜡烛,今日是老夫人七十大寿,她准备了七根蜡烛,没有别的颜色,红烛特小号。

    柳眉手里拿着切蛋糕的竹片刀和餐具。

    红烛和餐具都是从糕点铺现提的,不费什么事,费事的是蛋糕。

    为了做好这个蛋糕,她闭关了几天,才堪堪齐集所有需要的材料。

    陈跃难掩心中激动,盒子里的蛋糕他方才见过,是他带人亲手装进大盒子里的,他没想到,蛋糕还能有别的颜色!

    他以为只有奶白色和配上水果的颜色!

    是他单纯了,世上颜色缤纷多彩,怎么可能只有这几种单调的颜色?

    就在方才,他和吴四娘一样,多了件魂牵梦绕的心事,他们都想知道蛋糕上的那些颜色从何处而来!

    他知道,才子们会作画,作画也有许多颜色,但方才他尝了一口做蛋糕剩下的有色奶油,发现,完全不影响口感和气味!

    蛋糕缓缓推入,被单独放在一个房间内,陈谦没有过来,接待万朝云的是管家,他扫了眼封得严严实实但装裱精美的盒子,眼睛一亮,心中便好奇起来,也不知这蛋糕会是什么样子。

    管家名叫陈修,其他下人们都叫他修叔,或者老修,一副精干模样,中年四十岁。

    陈修今日很紧张,今日是他被提拔以来,第一次打理老夫人寿辰,而且,今日也是家主升任首辅以来,第一次给老夫人过大寿。

    老夫人低调,像六十六岁,六十三岁之类的从不铺张浪费,今日是七十大寿,才宴请高朋。

    不过他表面功夫做得好,看起来游刃有余,丝毫不慌。

    外面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他才再次过来问:“万姑娘,这蛋糕何时上?”

    “酒水都上了吗?”

    “上了,马上便要开席。”

    万朝云立刻吩咐陈跃,“可以上了,一定要在开席之前上。”

    餐前把蛋糕送上,提高氛围,但餐后,都吃饱了,谁还在意这个?

    陈修闻言立刻给万朝云开门,领着她带蛋糕从偏门进入。

    陈老夫人过寿,寿堂张灯结彩,香案上两支大红烛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样,从凌晨燃到现在。

    此时,陈老夫人端坐在寿堂之中,一身正红诰命服,翠冠霞帔,霞帔上是代表着身份的蹙金绣云霞翟纹,胸前补子绣了只一品诰命才能绣的仙鹤。

    她和蔼的看着每一个前来祝贺的宾客,笑容满面,很是开怀。

    蛋糕盒子被推到寿堂,由于体积不小,引来宾客侧目,若说以前关注蛋糕的只是女人,那么现在,许多男人们也纷纷投来目光。

    在寿堂中,齐集大兴如今最重要的大人物,以恭王为首的几位王爷,陛下的皇叔们,几位阁老和他们的夫人,以及数位柱石大将军。

    剩下的比如什么公主、郡主、县主,千金大小姐,世子爷、公子哥儿们,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想要与他们比肩,这些人至少还需要十五年时间。

    “这是蛋糕?”也被称作陈老夫人的陈柏的祖母仗着自己夫家姓陈,便攀亲戚,离老夫人最近。

    “是啊,这丫头,特地上门来问我可有忌口,我哪里有忌口,苦日子过惯了,什么都吃。”老夫人喜笑颜开的道。

    “老姐姐休要说这话,苦日子早过去了,现在是享福的时候。”

    两个陈老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带得大家都对蛋糕生出许多期待来。

    蛋糕盒四四方方的,每一面都写了个大大的寿字,绑着盒子的绳子也是五颜六色的,极绚丽多彩。

    盒子抬到中央停下,万朝云领人上前说祝词,“祝老太君福如水深,寿比山长。”

    祝词虽没什么新意,但绝不犯错,也不抢别人风头。

    老太君都快听麻木了,见她带人说完忙点头笑道:“好好好,老身多谢你们。”

    “老太君,请您移步。”万朝云上前恭敬道。

    “做甚?”老夫人虽如此问,但还是好脾气让嬷嬷把她扶起来。

    “老太君,请。”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着她话音落下,陈跃和吴四娘合力将蛋糕盒子慢慢打开,盒子褪去,一个巨大的蛋糕呈现在众人面前。

    蛋糕直筒圆状,壁面裱了两只仙鹤乘云而上,而最上头是仙人贺寿,南极仙翁的形象栩栩如生的站在蛋糕最顶层,他手里托着个大仙桃。

    壁上仙鹤头各立一个数字,一个是七的,一个是十,两个字被烤过的杏仁片装点,金灿灿的。

    而在大蛋糕的旁边,有一块八寸小蛋糕,蛋糕只有一层,壁面的奶油被杏仁片掩盖了白色,装点得金灿灿的,上头是殷桃铺成的红色寿字,殷桃细缝里分别插了小蜡烛,此时的蜡烛正燃着点点星光。

    “这……”老太君被震惊到了,她见过的糕点不下数十种,唯独这种给她的惊喜最多。

    “老太君,请您吹蜡烛。”万朝云恭敬道。

    “吹蜡烛?”

    “对,吹蜡烛,许心愿。”她真怕老夫人不能接受,而且,老夫人牙口不好,吹不灭怎么办……

    老夫人脾气极好,没有不愿,也乐意配合,她准备了半响,然后‘噗’的吹了一口,许是今日高兴,她一口气便全部吹灭了,然后开始许愿,她不知许愿要默默的,便扬声道:“愿大兴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万朝云:“……”

    可以,这很老太君。

    最神奇的是,宾客也跟着说:“愿大兴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万朝云:“……”

    许愿过后,万朝云吩咐人将小蛋糕移走,毕竟这蛋糕可能沾了老夫人的口水,别人不肯吃,她今日虽然诚心诚意来祝寿,蛋也是诚心诚意来推销蛋糕。

    是以,她准备了两个,一个吹蜡烛提高气氛用,一个可以切来吃。

    竹片刀递过来,万朝云恭敬的递给老太君,“老太君,请。”

    “我?”老太君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老身不会……”

    “老太君,只需您沾沾手,我们也好沾您的福气。”万朝云上前挽住老夫人的手,然后带着她将竹片刀放在蛋糕上,轻轻切了一下,“多谢老夫人让我等沾您的福气。”

    “沾,都沾,哈哈哈。”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很有福气,一般觉得自己有福气的人,过得都不差。

    剩下的蛋糕由吴四娘带人切,这个空档,自然不能让宾客盯着吴四娘切蛋糕,陈谦示意陈修。

    陈修立刻心领神会高喊一声:“起寿!”

    宴席正是开启,众人纷纷落座,陈谦一一上前敬酒。

    陈谦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许多人便没再关注蛋糕,待三两杯酒下肚,蛋糕全部切好整齐的摆在每个人面前,男人便罢了,酒桌上重要的是时政,但女人和孩子就不一样了,纷纷拿起来吃。

    若说今天之前只有部分人知道蛋糕,但今天之后,蛋糕将被广而告之,那些不屑于知晓的人也都知晓了。

    万朝云看着大家满意的样子,她很欣慰,辛苦手工提炼色素,配色,装裱,打奶油……这些活都没白做!

    虽然,她累得全身酸痛,但只要想到大把大把的银子,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真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女子啊。

    蛋糕上场,万朝云悄悄退场,今日老夫人寿诞,她才是众人目光的中心,她不应该抢风头。

    回到府上,她安静的躺在望安楼楼上,望着傍晚里烧成一片的晚霞,壮丽的颜色,真美。

    “噔噔噔。”急切的上楼声。

    “东家,东家!”人未到声先入,陈跃激动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万朝云懒懒坐起来,看向楼梯口,不多会便见拖着一身肥肉出现的陈跃,她此刻满头是汗,但丝毫没注意到。

    “东家!有六十单要做方才那种蛋糕,规模差不多,您看能做吗?”他激动而小心翼翼的问。

    万朝云看白痴般看着他,“不能做我费那劲干嘛?”

    “是是是,小的想岔了,东家,您亲自做?还是?”

    “只有陈老夫人那个级别的才配我亲自做,让吴四娘他们做。”万朝云说罢甩出一张报价表过去,“这是大型蛋糕的价格。”

    “九百九十九两?”陈跃吓得手都抖了,“东家,会不会太贵?”

    “不贵,他们有银子。”万朝云笑眯眯的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用色素递过去,并附上用法,至于如何提取,她暂时还不想交出去,“让他们赶紧练,练好了才能接更大的单。”

    “姑娘,能来得及吗?其中有三单后日便要。”

    这确实来不及,万朝云微微蹙眉,毕竟差不多一千两的东西,不能糊弄,“我做吧,让他们过来旁观学习。”

    于是,万朝云立刻便又忙得脚不沾地,整日在厨房呆着,就连恭王亲自上门嘉奖她都没见到人。

    陈谦送来的谢礼,也放在望安楼蒙尘。

    急需的三个大蛋糕,都是文官的家眷。以大兴文官绣鸟,武官绣兽的规矩,万朝云只需按照品级做就好。

    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

    不过,这三个蛋糕所服务的对象年纪偏小,自然便不能裱这种严肃庄严的花样,只能换成可爱的。

    而三个蛋糕中,有一个要送去给公子祝寿,这对于万朝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送给公子的,便做了个蓝色的一帆风顺,整个蛋糕以一层层蓝色海浪上卷,托着帆船;给姑娘的便是粉色和红白相间,粉色的大蛋糕,上头做了本书的形状,寓意姑娘知书达理,红白相间的蛋糕上头则是梅花,寓意姑娘如寒梅高洁。

    这三个蛋糕,也迅速在年轻人之间流传开来,糕点铺再次迎来火爆高潮。

    而万朝云已累得虚脱,什么也不想干,只想躺着!

    最主要的是,为了做蛋糕,她已经三天没有去给桃树浇水了!

    狠狠睡了一天,她才稍微缓过神来。

    望了眼陈谦送来的谢礼,万朝云伸手打开,发现里边只有一串红色珊瑚手串,做工甚是精美,带在手上,配她白皙的肌肤,倒也相得益彰。

    “姑娘,吴王和吴王妃来了,老爷和舅老爷都不在,今日三老爷出狱,他两去去京兆府了。”青欢来报。

    万朝云蹙眉,“什么?我三伯父出狱了?”

    “是,三老爷已洗清冤屈,今日从衙门释放,三夫人和姑爷也来了。”青欢恭敬回到。

    万朝云:“……”

    “叫去温府叫人来。”她面如寒霜般吩咐,语气冷得犹如寒冬里呼啸而来的冷气。

    不多见,高止和明瞳、叶圩齐齐过来,三人见万朝云寒着脸,心下明白,她为何而不高兴。

    “东家。”三人理亏,气势便不足。

    “解释一下。”万朝云语气冰冷。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由高止道:“东家,您三伯父终究没真偷窃,我们冤枉不了他,胡大人也不会因为您受了委屈便让我们冤枉他。”

    “好,我接受这个解释,但请你告诉我,唐氏是怎么这么快到京的。”

    “东家恕罪,属下原本是安排了人,可我们的人受到两拨人马的冲击,没能完成任务,只阻挡了几日。”高止低头,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唐氏,能引来如此多的势力。

    万朝云‘啪’一巴掌拍在小几上,“两拨人马,抓到了吗?”

    几人把头埋得更低,“东家恕罪,属下无能。”

    “我记得我四哥哥曾说,说你们能力出众,没有你们办不好的事,怎么?欺负我年纪小?糊弄我?”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威严犹如重重的铁锥,深深扎进几人心中,他们不由得心神颤抖,原来,软绵绵的东家,盛怒的时候,竟如此之可怕。

    “东家恕罪。”他们没办法辩解,以前的对手哪有现在的难缠,根本就是两个级别,而且那两拨人,相互帮忙,双拳难敌四手啊!

    “我对你们太失望了。”万朝云丢下满含无奈和失望的话转身下了望安楼,她要赶紧去京兆府看看。

251 出事了

    春来日渐长,就连天空都要比别的时候干净,一碧如洗的。

    心烦气躁时,抬眸看一眼澄净的天空,心中便能得以少许的宁静。

    万朝云走出万府的门,马车还没到,她抬眸望了眼天空,只见天际茫茫,偶有两朵云飘,也很快飘走,不愿影响湛蓝湛蓝的天空。

    “朝云,你要去何处?”

    远处,传来万澈的声音。

    收回视线,寻声望去,却见万澈与温继佑二人徒步走来,身后并未跟其他人。

    “爹,三伯父呢?”她以为万慎会跟父亲一起回来,毕竟父亲虽然嘴里说看透了他,但到底没那般狠心,总会顾念血溶于水的情分。

    万澈原本看到女儿挺开心,然而一听‘三伯父’三个字,脸色立刻便垮下来,“以后他不是你三伯父!”

    “怎么了?”万朝云忙问。

    万澈心情极度不好,放下话,便气冲冲进府了,也不回万朝云。

    “二舅舅,发生了什么事?”老爹不回答她,只能问温继佑了。

    温继佑摇头,一叹,“你那三伯父做事也太没分寸了,有什么事,两兄弟坐下来好好谈,我们和和气气的解决问题,他非不,一从大牢里出来,他便对你爹嚷嚷,扬言要清理门户,他又不是你们万家的族长,还清理门户,看把他能的。”

    “然后呢?”如果只是这般简单,万澈不至于如此生气。

    温继佑冷笑一声,“你爹让他回来解决问题,他不肯,说不把你送去做姑子,就永远不踏进你家门。”

    万朝云闻言气乐了,“那正好,我还担心我爹把人领回来呢。”

    “好什么好,他去裴开俊家了。”温继佑说罢也是一脸寒气。

    “裴开俊?谁啊?”陌生的名字。

    “谁?我的对头!此人仗着与王沾亲带故,平日里没少和我作对,你三伯父着急忙慌的上京,原来是来给人当探路石!”

    万朝云哑然,上杆子去当炮灰?

    “二舅舅,那裴开俊和我三伯父认识?”她确实想不起来这号人。

    “你爹方才说了,你四姐夫的至交,你三伯父除服后能补缺,就是他帮的忙。”

    补个知县的缺对于吏部郎中而言确实不算难事,就像温继佑,现在也是郎中,官职比不得那些大员,但也不乏上京求他的进士。

    想了半响,万朝云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似乎听说过,当时没在意。

    “家丑不可外扬,他倒好,巴不得扬得远些。”温继佑摇摇头,表示对万慎的脑回路不理解。

    万朝云却是理解,她冷笑道:“自然要扬得远些,要把我和她的女儿区分开来,让别人唾弃我,赞扬她女儿知书达理。

    “我呸,他配吗?比都没资格比,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

    两人说着话,已到花园,万澈已坐在亭子里。

    万朝云鲜少来这里,此时上得亭子,发现登高望远,所及之处竟不比望安楼差,不过她还是喜欢在望安楼上,因为望安楼可以躺着,这里只有石桌石椅,坐久了还冷。

    “爹,见到胡大人了吗?”

    “见到了,说来也巧,你三伯母刚抵达,那小偷便抓住了,还是你三姐夫亲自抓住的。”万澈已觉得事情不简单,“到底是得罪了谁?”他嘀咕。

    万朝云也想知道敌人是谁,奈何敌在暗,她在明。

    “放心,慢慢查,总能查到的,胡大人方才说了,刑部也派人去了青州,从源头查起,前几日,公主府一案、你四哥案以及宋姑娘被抓案,已并案,刑部的同僚一直认为,这是同一宗案件,有刑部的人插手,凶手逃不了。”

    万朝云自然相信以陈谦为首的大兴官员,只是案子难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明,还得想个办法引蛇出洞才好。

    正打算说自己的想法,青欢过来,“禀告老爷,舅老爷,姑娘,刑部来人了。”

    “刑部?”万朝云与刑部的人没有接触过,顿时便有些疑惑,“刑部谁来了?”

    “来了一个郎中,姓沈。”

    “我认识,走,看看去。”温继佑起身道。

    万澈也收了脸上的情绪,三人离开亭子,直奔前厅。

    不多会来到前厅,厅中饮茶的年轻官员闻声立刻起身,放下茶杯拱手见礼道:“温郎中,万提举。”

    “沈郎中登门可是有事?”温继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问。

    沈方打量了眼福身行礼的万朝云,“想必这便是万姑娘吧。”

    “小女子见过大人。”

    他虽觉得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但万家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掌上明珠,人家万澈夫妻想怎么养便怎么养,又不妨碍别人。

    “万提举和万姑娘,本官今日上门,主要是想问几个问题。”

    “沈大人请说。”万澈道。

    蔷薇很有眼力见的上茶,然后退出去静静的等着。

    沈方在温继佑对面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始,“本官是河见清吏司郎中,在昨日整理案宗时发现一个问题,当年万全上书自罪,而作为当时青州的守备和通判与万全交情甚笃,然后就是这两个交情甚笃的人上书把罪责全部推到万全的头上,以至于惹得陛下勃然大怒,有他两人的衬托,陛下对万全的怒气少了许多,万提举,此事你可知晓内幕?”

    万朝云闻言,如果这件事是万全一手策划,那么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高!

    不得不说万全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能从耕读走向书香,尤其是他为官时,与同僚、社会名流关系都极好。

    可以说情商和智商都很高了,只可惜,人非圣贤,他还是犯了错,如果他不犯错,或者是娶一个如同陈老夫人那样的妻子,他的成就绝对不止是知府。

    说不定,他能将万家带到更高的高度。

    可惜了。

    温继佑的想法也是这般,万全这一招确实很高,用同僚来衬托他的良心发现,这样承天帝和负责他那件案子的主官便会觉得他天良未泯,从而想给万家一个机会。

    “这,不知……”万澈也不知当中内情,那时他已经去河县了。

    “万姑娘,请你再复述一下那日在城外黑衣人女子的话。”沈方又道。

    当日情形,万朝云还记得很清楚,是以,又说了一遍。

    万澈直听得冷汗淋漓,“大人!一定要尽快抓住那女贼!”

    “万提举放心,本官问完话,便要亲去青州。”他说罢再次问万朝云,“万姑娘,你确定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没有。”她摇摇头。

    “好,我没问题了,在案子还未水落石出期间,还请万提举勿要离京,出行记得带好人。”沈方叮嘱。

    “是,多谢沈大人。”万澈拱手道。

    沈方说罢起身,拱手回礼,“温郎中,万提举,告辞。”

    “沈大人慢走。”万澈把人送到门口才回来。

    万朝云与温继佑还在前厅,他回到前厅时,与温继佑交换了个眼神,很默契的去了红袖斋,而温继佑忘了,他曾多次发誓再也不去红袖斋。

    临走前,万澈回头叮嘱道:“少出门,记得带镖师。”

    “知道了爹。”万朝云无奈,满京城,也只有她把镖师带回家,看来是得好好甄选几个厉害的护卫。

    慢悠悠回到望安楼,高止几人还在等着,不过没有在楼上,而是等在楼下,如同木桩子般杵在桃树旁。

    “站远些,挡住我桃树的阳光了。”万朝云不悦的道。

    叶圩忙退开,恭敬的揖礼。

    很显然,几人方才商议过了,高止欲言又止了半响,终于开口道:“东家,是属下无能,还请东家息怒。”

    “你们打算怎么做?”万朝云凉凉问。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依旧是高止说话,“东家,我等打算与大殿下的人结盟,大殿下一直很友善。”

    “是,很友善,然后结盟后,你等能力不足,会慢慢被架空,吞并,那我的人还是我的人吗?你们就成大殿下的人了,不过也不错,毕竟他能使唤得动皇家暗卫,说明已是太子人选,不错不错,确实是个好去处。”

    万朝云快被气死了,心口堵得慌,前世就是因为她负责挣银子,林见深负责培植势力,然后那些人都只听林见深的,她想离开皇宫都做不到。

    重生一事,好不容易有点自己的人力,到头来,特么还要主动去结盟!

    几人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向,不明白为何万朝云会如此动怒,“东家,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想要抓住幕后之人,与大殿下的人结盟,互享线索,查起来更快些,毕竟咱们面对的也是两股势力。”

    “好了。”万朝云冷冰冰打断他,“这件事我希望你们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再提,你们既没办法,便先帮我收了五味居,还有,没事时好好教导我是真姐,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你们比别人更快知晓消息。”

    “东家,您既有办法,何不现在告诉我等?宋姑娘那边您放心,有您的话,我们自然会尽心教导。”高止觉得万朝云在这件事上有些不理智。

    “告诉你,也做不到。”

    几人:“……”

    “行了,也不能怪你们,毕竟五味居虽遍布大兴,也终究抵不过那些人的多年钻营,先查一下裴开俊。”她轻叹,如果她现在培植死士,可能要十年后才能用,或者更久……不过也不能不培植,轻轻咬唇,她做了个决定,“其他人先退下,明瞳留下。”

    “是。”几人下去,明瞳站着没动,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万朝云让她去干别的。

    望安楼下除了她,便只剩下万朝云,宋是真早早的便跟在苏隐身后学习,蔷薇和柳眉亦是极有眼力见的避开。

    绕着长势极好的桃树转了两圈,万朝云慢条斯理的道:“知道你们为什么总比不过别人吗?”

    “能力不足。”明瞳不可否认的道。

    万朝云却摇摇头,“不,你们很厉害,只是对手太强,我需要你训练一批死士,从小培养,将来为我所用,你可能做到?”

    “女子?”明瞳立刻问,她对于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做她这一行的女子不少,有别国细作,有权贵的奸细,虽然她不愿意离开,却也不愿让更多可怜女子搭进来。

    “不管是女子也好,男子也罢,我只要有能力之人,如果有人愿意,我将买断她的人生。”

    明瞳沉默了,很多家庭因为孩子太多,养不起,会把儿女卖掉,一般这些被卖掉的孩子,会成为大户人家的奴,从此一生不得自由,根骨好些的,就会成为死士。

    孩子嘛,懂什么,都是被卖,然后接受,悲苦一生。

    她无法回答万朝云,落叶山庄之所以没别人强,也有一部分心软的原因,他们没办法滥杀无辜,没办法像别人那样去训练死士。

    训练死士,一百个人,可能只能活一个,太残忍了。

    “做不到吗?”万朝云耐心的问。

    “对不起,东家,恕属下无能,无法做到。”她低着头,态度坚决。

    万朝云长叹,“好,我不为难你,救助一些苦难之人,让他们为我做事,总该可以吧?”

    明瞳抬眸,脸色好了许多,“落叶山庄一直如此。”

    “为难你了,既然不能训练死士,那你给我找几个女侍卫,总可以吧?”

    “东家放心,属下下午便给您带来。”明瞳松口气,她真担心万朝云会毫无底线的训练死士。

    “好。”万朝云点头,“你去忙吧。”

    “是。”她领命转身离开。

    目送明瞳的身影消失在长喜院,青喜才弱弱道:“姑娘,王爷和王妃还在厨房等您呢,奴婢见您忙,自作主张把剩下的奶油和戚风蛋糕拿出来给王妃了,还请姑娘恕罪。”

    万朝云一拍脑门,失笑道:“竟把王爷王妃给忘了,你做得很好。”她说罢赶紧奔向大厨房。

    吴王不理政事,来万府也只是做蛋糕,从未与万澈和温继佑谈论任何朝政,甚至都不太想见他们。

    经过几次后,温继佑也懒得去见礼了。

    而吴王也好脾气的默认,没有为难。

    “对了,你去告诉陈跃一声,体验店还是找个幽静的院子吧,到时候王爷王妃就不用来万府了。”

    她说罢,人已离开前厅,然而事务繁忙,青喜匆匆而来,“姑娘,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万朝云心一提,立刻问。

    “您让陈管事给一个叫刘娘子的人安排活计,因她识字,又是您推荐的人,陈管事便把她安排在糕点铺管理会员资料和订单,这本是轻松的活,就算她伤还没好全也能做,可她却非要学做蛋糕。”

    “吴四娘见她独自抚养儿子,可怜她,便答应让她做学徒,可搬牛乳的时候力气不够摔了一跤,泼了一地的牛乳不说,还摔到了头,刚送去医馆,最可气的是,陈大人不知从何处回来,刚好碰到她满头血的样子,她哭哭啼啼的,陈管事担心陈大人误会,请您赶紧去一趟。”

    “摔破相了吗?”万朝云问。

    “额头有一道口子,怕是不能好全了。”

    “赶紧去备马车,我先去见王爷和王妃。”万朝云无奈道。

    柳眉在旁边愤愤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事的!”

    蔷薇见万朝云神色不悦,忙拉住柳眉,不让她继续说。

    万朝云的速度很快,不多会便到了大厨房,此时的大厨房热闹非凡,站了一排的王府府兵和婢女,其中大丫头和吴王的太监正在恭维吴王妃做的蛋糕。

    原来,久等等不到万朝云,吴王妃自己做了个蛋糕,她虽会做些糕点,但到底是王妃,手生,做出来的蛋糕并不美观,不过水果摆得倒也整齐。

    “民女参见王爷王妃。”万朝云福身行礼道。

    吴王妃闻声抬眸看向她,咧嘴一笑,“万姑娘,你快来看,我总抹不平这些奶油,裱的花也不好看,你快教教我。”

    做蛋糕其实很简单,但许多人都选择买,除了怕麻烦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抹面和裱花看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极难,吴四娘几人之所以很快上手,是因为他们常年与糕点打交道,能做出很漂亮的糕点。

    “王妃,您打算做一个什么样的蛋糕?”万朝云问。

    可以看出,吴王府,是王妃当家,吴王一副什么都听媳妇的模样,在旁边做壁上观。

    吴王妃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上次你给陈老夫人做的那个便很好看,起初我以为生辰蛋糕都是那个样子,后来发现还有别的样子,我便想着,在壁上画一个凤凰,然后上头也是仙人祝寿,只是我现在连抹面都做不好……”

    “离太后寿辰还有些日子,王妃可以慢慢练,练废了没关系,其实这没什么技巧,主要还是多练,尤其是凤凰并不好画,民女觉得王妃还是把凤凰这一步练好,其他的若实在做不好,可以做一些金片掩盖。”

    “对对对,王爷,你快画一只凤凰给我看,我照着做。”王妃立刻点头,“对了万姑娘,那些金灿灿的金片是怎么做的?”

    “方法很多,能用的材料也多,王妃放心,到时候给您备几种。”万朝云赶时间,不想多说,“王妃,五味居出了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元嬷嬷。”

    “好,你去忙吧,我自己做就好。”吴王妃极其和气的表示理解。

    万朝云感激的福身道谢,然后才急匆匆离开。

    糕点铺就近的医馆,离万府倒也不是太远,半个时辰便到了,不同于出门时的焦急,在马车上冷静半个时辰后,她突然失笑,急什么?

    不明白方才到底是急什么。

    “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柳眉撩开车帘,便见陈跃焦急的等在马车前,“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怎么了?”

    “姑娘,刘娘子知道自己破了相,正闹呢。”陈跃擦了把汗,亲自给万朝云放脚踏,“姑娘,您快去看看吧,陈大人也在。”

    万朝云下了马车,便见陈谦真站在医馆门口,他一身朱红官服,格外醒目。

    “陈大人。”万朝云走过去福身行礼。

    陈谦回头,脸上有悲悯之色,不过见到万朝云那一刻,眉梢舒展开来,“万姑娘怎么来了?”

    像这种情况,五味居每年都有发生,一般都是管事处理,东家从不露面,是以他有些惊讶。

    “糕点铺出事,怎能不来?”

    “情况我都了解了,不怪你们。”陈谦道。

    正说着话,里头突然冲出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人,那女人噗通一声跪倒在陈谦面前,“先生,请先生恕罪,我……我辜负了先生,我什么都做不好,不但不能帮忙,还给铺子惹麻烦,还请先生恕罪。”

    陈谦避开,轻叹一声,掩藏的身份被拆穿,他很无奈。

    “这话你应该对万姑娘说。”陈谦避开,把万朝云让出来,落在刘娘子面前。

    刘娘子闻言立刻在万朝云面前砰砰磕头,“万姑娘恕罪,是我没办好事,不关铺子里伙计的事,请您不要怪罪她们。”

    万朝云闻言神情淡淡,“我的伙计,我自然清楚,不用你说,你身上还有伤,先诊治吧,你放心,医药费我还是会给你出,不是因为可怜你,我是可怜付学。”

    “多谢万姑娘,可奴家容颜已毁,实在无颜活在这世上,只可怜我的儿,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说罢哭得肝肠寸断。

    万朝云无语了,破了相就活不下去?

    是什么道理。

    正想说话,刘娘子突然跪爬过来,伸手要抓陈谦的衣角,陈谦立刻避开,她伸出来的手,难堪的收回,“先生,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嫌弃奴家粗鄙,也不会嫌弃奴家破了相,奴家愿给先生为奴为婢,以报答先生恩情。”

    “万东家又没说不要你,你在糕点铺做得好好的,能养活你和付学,为何要为奴为婢?”陈谦颇有些痛心,他之所以开口让万朝云帮忙,便是可怜她身世凄苦,又独自抚养聋哑儿子,品性该是高洁的。

    而此时刘娘子竟然要自甘堕落去为奴为婢,这不是辜负他苦心吗?

    “奴家已破相,无颜再呆在五味居,只想在先生身边做个洒扫之人,不见外人,便也吓不到别人,不然,奴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她说罢抬眸,泪眼汪汪的看着陈谦。

252 大人

    刘娘子五官虽不是绝美,甚至比蔷薇都不如,但哭泣时,天然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哭声又悲戚,令人闻之落泪,见之伤心。

    不过陈谦明显不为所动,在他的眼里,只是欣赏她独自一人抚养聋哑儿子,欣赏她柔弱外表里面的刚强。

    然而,此时他却觉得被欺骗了。

    脸上多了一道疤便活不下去了?

    战场上因为保家卫国,浴血奋斗的勇士们,有的不光脸上有疤,甚至失去了腿,失去了手,失去了眼睛、耳朵,就算如此,他们依然不悔入军营,仍旧以此为豪,从来没因为如此这般便要死要活的活不下去。

    他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多少奴籍父母,为了孩子能有个好未来,再艰辛也要努力脱离,你倒好,不过多了一条疤,就将儿子的未来置之于不顾,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大人,付学他耳朵聋了,也不会说话,他不能参加科考,也不能像万姑娘一样出门做买卖,只要大人肯给他一口饭吃,奴家这个做母亲的便心满意足了。”她铁了心要进陈府,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陈谦摇摇头,眼中的失望渐渐化为淡漠,他救急不救穷,刘娘子被夫家打得奄奄一息,他遇到,顺手救下,她伤还没好,他亲自送去米粮以解她燃眉之急。

    可她如今已找到能养活他们母子的活计,却因为一条疤痕这般想不开。

    这不具备他救助人的资格。

    “本官救急不救穷,你这般自甘堕落,本官对你已无能为力。”他语气漠然,并未在意渐渐围观而来的百姓。

    有的百姓只看到陈谦的冷漠和刘娘子的哭泣,便开始议论,“陈大人也太过分了,又不是养不起,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

    “对啊,陈家奴仆成群,也不多她一个。”

    面对这种愚昧无知的,也不乏理智之人,那些人听了议论声怒斥道:“大人都说了,救急不救穷,大人对他们母子已仁至义尽,而且,五味居糕点铺的月钱比其他糕点铺高三倍,还做五天歇两天,如此好的去处,她竟然不要,非要为奴为婢,这能怪大人吗?你们就说说,如果有这机会,你们是愿意为奴,还是做五味居的伙计?!”

    顿时,愚昧的人如雷灌顶,瞬间清醒过来,“自然愿意去五味居,我娘身体不好,整日汤药不离口,家里三个孩子要养,如果能进五味居做伙计,不但能养活孩子,我还能每个月照顾我娘十天,总比现在一年四季天天不得归家,发了月钱也只能捎回去的好。”

    “这不就对了?听说五味居住的还好,一个屋子只住六个人,那种高低床,一人一个,下头是桌椅,上头是人睡的地方,比我们住的大通铺好多了,可惜,我们东家舍不得银子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还有从地方上上京,上访,求陈谦为他们做主的人,闻言都惊呆了,还有这种铺子?

    如此安排,铺子还能挣银子吗?

    刘娘子也听到了议论声,她埋得低低的头,眼眸闪过冷光,不过很快便被绝望代替,当她再次抬起头,眼里的神情犹如毁天灭地般的绝望。

    她楚楚可怜的道:“大人,奴家没本事,不会做买卖,只想请大人给付学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为何在大人眼里,奴家便如此不堪?做买卖便不是自甘堕落?万姑娘分明是书香之后,父亲更是探花郎,她却出门抛头露面做买卖,这难道不是自甘堕落吗?为何大人要对奴家区别对待?”

    陈谦更加失望了,他摇摇头,“万姑娘给你自力更生的机会,你却觉得她自甘堕落?你可能不知道,万姑娘给多少人创造了做工的机会,那些家庭,因为她,而吃上饭。”

    说到此处,陈谦转身,面向围观而来的百姓,以及那些蹲他的上访之人,严肃道:“本官知道,不少人觉得女人就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姑娘悖逆天下,不尊礼法,抛头露面,以探花郎女儿的身份做买卖,是自甘堕落,是有辱家风,但本官却以为不然。”

    “五味居在不久前,新开了一家作坊,这种作坊主要生产毛线,这种毛线可以织成毛衣,它虽然看起来没有丝绸飘逸美丽,但在寒冷的冬天,只要有件毛衣,就能降低被冻死的风险。”

    “毛衣还没问世,但本官得到消息,许多家庭,因为进入新作坊做工,从而有了生计来源,他们的孩子可以吃饱,他们的家人可以穿暖。”

    “如果你们觉得这还不够,那么五味居糕点铺由四家合并成小小的一家,万姑娘却没有裁掉任何一名伙计,还给他们加月钱,让他们能够有歇息时间,如此安排,试问哪个东家能做得到?”

    “你们可见过被裁掉的伙计?他们是不是瞬间失去了生计来源,一家人扶着肚子过日子,不敢吃饱,不敢买任何东西。”

    “万姑娘,让他们过得昂首挺胸,从小心翼翼变成自信乐观,这如何是自甘堕落?”

    场面鸦雀无声,许多人因为他慷慨激昂的话而热泪盈眶,心中根深蒂固的觉得,万朝云做了很大贡献。

    万朝云:“……”

    不过,心中确实是满满的感动,眼泪在眼眶打转,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肯定她,哪怕是在前世,她做买卖挣了银子,支持承天帝复辟,承天帝也没有如此的肯定她,林见深更只是把她当成他的女人。

    而陈谦,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却能在如今这个女子不可抛头露面,遵三从四德的大环境下,站在整个礼教的对立面肯定她。

    “万姑娘的祖父,簪缨世家,两榜进士出身,曾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如今年迈,在天极州开农场,上百人因为他的农场直接受益,无数人因为他的农场间接受益,难道温老先生也是自甘堕落吗?”

    他回头无比失望的看着刘娘子,“在你眼里自甘堕落的人,无时无刻不在造福别人,而你却把他们跟你比较,本官替付学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难过。”

    刘娘子再次把头埋得低低的,她不敢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嫉妒和恼怒,甚至是恨,她觉得如果不是万朝云,她一定可以进陈府,以陈谦对她的特别,她肯定可以在陈谦面前占据一席之地,那怕只是个妾,也比现在好!

    别人不知她如何想,万朝云却是知道,她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根葱。

    正此时,人群中有人高呼,“云先生?云先生怎么穿着官服?”

    “什么云先生,这可是咱们大兴的首辅大人,陈大人!”有人自豪道。

    那人闻言立刻跪下,“我上个月突发疾病,家里无银子医治,恰好碰到云……不对,是陈大人,陈大人救了我,事后还亲自送药材过来,那时便问陈大人尊姓大人,好将来报答,大人说自己叫云清祀,原来,大人从未想过我的报答,大兴能有如此首辅,是我等百姓之福。”

    “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真是云先生,前年,我在铺子里做工,娘子出门买菜摔倒,动了胎气,差点一尸两命,还是陈大人路过叫来了大夫和稳婆,才保住我儿子和娘子的命,后来大人又送补药过来,不然我娘子的身体怕是要恢复不过来,那时我问大人名字,大人也说叫云清祀。”

    这条街,并不是书香门第、达官显贵区域,许多平头百姓会路过,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围观,越来越多百姓站出来,说自己与云清祀这个名字的故事,有孩童,有老人,有妇人,有青年男子,有少女,他们眼中只有尊敬和感激,以及满满的自豪。

    原来,一身粗布麻衣总是和煦的人是首辅,他们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首辅,竟能如此亲民。

    刘娘子跌坐在地上,原来自己并不特别。

    远处,低调但精致的马车,已停了许久,卷起的竹帘车窗,可见一名精致的少年,正面如寒霜的看着被围在里面的人。

    陈谦,二十二岁中进士甲等,同年以卓绝的手段平淮王之乱,后远赴地方,做出了番同僚远不能急的政绩,他被冤入狱流放时,无数人为其上书请命,在大兴,他的诗集广为流传。

    如今,年四十便已是百官之首,大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身在高位的他,早已是一位闪亮的星星,他的五官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绝美,但亦比许许多多普通人俊逸。

    然而,就算把天下最漂亮的男人找来,他亦是丝毫不逊色,因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严,悲天悯人的气质,运筹帷幄的自信,胸怀天下的广阔,足以让他远超所有人。

    他一身朱红官服,却穿出了飘飘然仙人之姿的气质,亦如他胸前补子上的那只仙鹤,超然物外。

    无数围着他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眼里都是崇拜、敬仰、自豪,包括离她最近的万朝云。

    林见深突然想起来,当年他替死去许多年的陈谦昭雪,给他追封,又命人收集整理他的诗集和事迹,万朝云便时常拿来看。

    曾经传说中的伟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维护她,帮助她,又怎能不动容?

    尤其是更加优秀的陈谦。

    林见深不知不觉把拳头握得很紧,虽离得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仰望的头落在眼里,格外扎眼。

    陈谦能更加优秀,是他给了他机会,是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是他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让他永远无需变得不折手段,让他永远站在阳光里,让他的双手永远干净无尘。

    不然,以他不折的性格,还是会被冤枉,被流放,然后被杀。

    虽然他现在学会了有些手段,但底线还是太高。

    人群里,陈谦说得口干舌燥,见没有人在议论纷纷才停下来,“万姑娘,她既然想为奴为婢,你便成全她吧,你们五味居不是有自己的牙行吗?卖多少银子,直接给付学,让他以后能好好生活,虽然他的母亲不知好歹,但本官还是想恳请你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万朝云好不容易掩去心中激荡,陈谦又用温和的口气跟她说话,顿时一阵哽咽,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付学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可以培养他成为一名画师,他虽然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但看得见美。”

    “文雅而体面。”陈谦点点头,极为满意,“万姑娘思虑周到,本官替他感谢你。”

    “大人严重了,老天对付学已经很不公平了,我们生而为人,不能视而不见。”万朝云说得诚恳。

    曾经,她见过因为先天残疾而后半辈子凄惨的人,他们或是普通的工人,或是在街上乞讨,但也有人足够优秀,成为艺术家,科学家等。

    像这种先天残疾,他们往往比别人更加专注。

    围观的百姓闻言纷纷羡慕不已,“能得五味居的东家培养,做梦都要笑醒。”

    “可不是,我儿子想学认字,都没银子。”

    刘娘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陈谦,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然真的想让他们母子分离?

    “大人?奴家就算失言,您又何至于让我们母子分离?你怎能如此狠心?”

    陈谦听了他的话,突然想起万朝云说过的稗草,刘娘子就是那根稗草,寡恩薄义!不顾儿子前程要为奴为婢的,以活不下去为理威胁的,都是她。

    现如今,却倒打一耙,说他狠心。

    “刘氏,难道不是你主动要为奴为婢吗?你说的,无颜再呆在五味居,只求做个洒扫的奴婢,怎么?想反悔?你现在反悔,我也不要你了,没有五味居给你活计,你拿什么养活你的儿子?”

    刘娘子闻言顿感难堪,但她不敢死心,因为认命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跪爬到陈谦面前,伸手抓住他的官服,陈谦这回没有避开,只冷漠的俯视她。

    “大人,奴家只求您收留,在陈府里,做个洒扫的奴婢,也好过在这里受人白眼,大人,您也听见了,五味居不要奴家了,大人,您若不收留奴家,奴家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歇斯底里的哭泣,伤心不已。

    陈谦无动于衷,她便砰砰磕头,不多会额头便磕出了血,脸上更可怖了。

    饶是她如此可怜,陈谦还是无动于衷,他救急不救穷,他是首辅,考虑的是整天国民的生活,而不是单个人。

    边上围观的百姓此刻也清醒了,没有人再道德绑架。

    蔷薇微微碰了下柳眉,柳眉心领神会,扬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我家姑娘说了,你卖身的银子,便是你儿子的学费,怎么?作为母亲,你难道连儿子都不顾了吗?去陈府,你为奴婢,他也是奴,又听不见,只能做些倒夜香之类的活计,难道比当画师高贵?”

    “我若卖身,我儿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她突然冲柳眉吼。

    此刻,她心中憋屈极了,觉得陈谦不要她,辜负她,万朝云侮辱她,现在就连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摘!

    柳眉丝毫不惧,“你也知道因为你,你儿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你问我高贵到哪里去,那么我告诉你,在我们五味居做画师,做的是干净活儿,挣的是实力钱,若将来他成才了,工钱自然高,还能请两个下人伺候,娶妻生子绵延后嗣,跟你去陈府做下人能怎样?你难不成指望陈大人纳你为妾,然后把你儿子视如己出?”

    “你!”刘娘子被戳中心事,顿时一阵面红耳赤,不过脸上都是血看不清楚,但她神态的变化巨大,还是被心细的人发现了。

    顿时,有人不满道:“陈大人岂是你能觊觎的?脸真是大!”

    “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天仙,哪来的自信?”

    “我说她怎么回事,缠着大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愧是我崇拜的大人,拒绝得好!这种人,不配!”

    粉丝在面对偶像感情时,往往会表现出强大的不理智,会觉得世上根本没人能配得上偶像!哪怕女方美若天仙,他们也能挑出许多毛病来。

    更何况刘娘子又不是绝色美人,还不再年轻,最最最主要的是,成过亲,有过儿子!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起初,刘娘子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但陈谦太温润了,太细心了,太暖了,他就像天上的谪仙,偶尔出现在凡尘,她不能忽视,不能不去期待,不能不越想越多,所以她只想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

    “刘娘子,你可要想好了,卖身后你不知会被送去何处,从此与你儿子再也没有干系了。”万朝云冷冷道。

    刘娘子听着围观的人说她不配,唾弃她,嘲讽她,心都快死了,偏偏陈谦冷漠得判若两人,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味居也不要她了,陈府又不进去。

    以后,该如何活?

    她并不是真的想死……

    万朝云看出她的不知所措,忙称热打铁道:“我要是你,我就好好抚养儿子,他虽然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但可以慢慢教,教他学手语,叫他发音,总有一天他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培养他才艺,比如书法、比如作画、比如雕刻,不管做什么,都能养活自己。”

    “是啊,万姑娘说得多有道理,我认识一个先天耳疾的,人家一开始确实不会说话,可后来慢慢的就会了,还做得一手好菜,后来娶了个妻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刘娘子突然觉得自己今日这般豁出去,难看至极,她爬起来,掩面便拨开人群奔了出去。

    万朝云立刻让陈跃带人追过去,她脸上的伤是在五味居伤的,不管总说不过去。

    陈跃忙跟上,心中快气死刘娘子了。

    “罢了,莫要再说了。”人消失在街头后,陈谦淡漠道,“她既不想卖身为奴,就知该好好过日子,她也识字,会做女工,只要好好努力,总能养活自己和儿子。”

    说罢轻叹,他又如何真的想让他们母子分离?那些话不过是吓唬她的罢了。

    “为母则强,希望她从此刨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将付学抚养成才,大人放心,只要付学愿意,五味居仍旧会培养他成为有用之才,不光是他,天下与他这般有先天残疾之人,大可到五味居来,我承诺,会倾力培养,让他们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刚好能让安静场面里的每一个人听到,大家纷纷感叹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大气。

    陈谦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如同瑰宝,她聪明,大气,睿智,懂礼,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造福她人的心。

    万朝云接触到陈谦赞赏的目光,不由得心漏跳了一拍,难怪刘娘子控制不住自己,他真的……

    如何说呢。

    小住人间一谪仙,说的便是他了!

    远处,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早已垂下,没人能看清车里那位未来的九五至尊寒如霜的面庞,更加没人能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车没有去往皇宫,而是折返,出了城。

    白鹿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浪费许多时间,但他还是秘密回来了,一是为承天帝和太后祝寿,而是想看看她。

    可,回来却见到不想看的场景。

    马车来到城门外又停下,车里少年冷冷道:“送这封信去万府。”

    医馆前,夏智观组织围观的百姓散去,又收下来自地方越级投递来的折子和举报信。

    而陈谦因为官服被刘娘子抓了两爪子血印,自是不能再穿了,万朝云立刻吩咐柳眉去不远的成衣铺给他买了一套,在医馆里换下。

    他没有从医馆正门出,而是绕过后门。

    常随来通知万朝云时,万朝云一愣,然后忙到后门去看。

    陈谦借了医馆的马车,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大人,您这是?”

    “工部最近发现了一种水稻,比当初拨给青州的谷种颗粒更大,而且是旱稻,这太难得了,本官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多谢万姑娘的衣裳,本官知晓,还你银子,你定是不收,若你有兴趣,本官带你去看看新发现的玉米品种。”

    蔷薇想提醒,吴王和吴王妃还在府上……

    然而万朝云点了点头。

    马车,低调的从小巷一路离开,直奔城郊。

    万朝云坐的是自己的马车,跟在陈谦身后,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不过,停在城外的马车,马车里的少年通过再次卷起的竹帘看到挂在马车前那个万字,眸子先是一亮,想下车相见,然而马车却没有停留,直接越过他的马车,朝更远的地方而去。

    两辆马车,宋是真不在,他好奇起来,“远远的跟上去看看。”

    陈谦所要去的那块农田在山里,有好一段距离马车过不去,只能徒步上山。

    林见深见到万朝云跟在陈谦身后,她走得有些不稳,陈谦便放慢脚步等待,马车里的气息已降到冰点。

    山路不是很好走,爬上高高的山,来到山顶,万朝云累得气喘吁吁,反观陈谦,却没事人般。

    “是本官思虑不周,忘了万姑娘还小。”他颇为不好意思的道。

    万朝云摇摇头,“大人,您怎一点不累?”

    “我家大人平日里都会早起练练,身子骨自然比别人好。”常随道。

    “万姑娘,你看,就是那里,如此高的山,水稻却能长得如此好,你说是不是奇迹?只要把这种水稻普及全国,大兴的百姓,就更多一重保障。”陈谦充满期待的指着远处一片稻田。

    这是几座连绵的山,从这座山,还要翻过更高一座山才能到,不过已能看到稻田里的稻米,以及田埂之下斜坡上种的大片玉米。

    “万姑娘,这种品种的玉米有些糯,一根玉米里,有多种颜色,去年被发现,我便叫人种在此处。”

    许是看到了目的地,走得也没那么急了,便慢慢走,不多会,气息平稳,稻田也在了眼前。

    这处稻田不大,田里没什么水,似乎快要干了。

    一阵山风袭来,稻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随风摇曳的稻穗,万朝云觉得,方才的累也不算什么了,这个时代是农耕文明,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政务了。

    “万姑娘,你看,这些颗粒比一般的大米都大,还能在山上存活,你看,水都快干了,它们依然长得极好,我打算明年再阔种,如果产量高,耐寒,就发行全国,尤其是那些住在山地之人,生活便多了一重保障。”

    万朝云不会看水稻的大小,也做不出杂交水稻,不过她能肯定,千百年来,水稻的繁衍,都是经过一代代人不断的选育,农耕文明才得以延续。

    “大人,当初送去青州的谷种,您也是亲自挑选的吗?”她轻轻问。

    陈谦看那稻穗看得入迷,“不光是我,陛下也会亲自选谷种,工部还有许多官员,会每年去各地选最好的谷种,这样才能保证够吃。”

    饶是如此,也还是经常出现饿死现象。

    “大人,我能做什么?”万朝云问,在陈谦面前,她自惭形秽。

    “你已经很好了,听说你要开学院教外语?”

    “嗯。”万朝云点点头。

    “这是好事,外国总有间谍,企图偷我们的茶树、桑树、优质水稻等,本官抓了好些人了,学了外国的语言,我们也可以去学习一些别人的生存手段。”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他考虑的是大兴人民的生计。

    万朝云愕然,植物间谍?

    绕着稻田走一圈,见稻田的水确实少了很多,有的地方都干了,他便打算去水渠看看。

    水渠是挖出来的,很长,从更高的山头过来。

    万朝云跟在身后,见他不停的弯腰梳理水渠,也忍不住帮忙,奈何她生疏,总是做不好。

    梳理到源头时,水渠的水也没多少,不过在水头处有座干栏式屋子,倒是让万朝云一惊,屋子一楼应该是关牛的地方,周围堆了许多干柴,二楼住人,有窗,三楼很矮,应该不能住人。

    屋顶盖的是茅草,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丝毫不用担心漏雨。

    “大人,这怎么有房子?”

    “这里以前是牛棚,后来朝廷征用后,工部的官员经常来这里观察水稻,便盖了这干栏式屋子,不过风吹热晒的,看起来有点旧。”

    他沿着楼梯上楼,屋里没人,门是锁着的,不过他知晓钥匙在何处。

    取出钥匙打开门,露出堂屋里的桌椅,“万姑娘累了吧,坐坐。”

    万朝云第一次见这样的屋子,觉得新奇,走进去四处都看了下,发现厨房竟然有腊肉!

    有的腊肉看起来一两个月了,而有的是昨日才挂上去的。

    除了腊肉外,还有一些蔬菜瓜果,她暗暗咋舌,难道把这儿当家?

    闻到肉香后,“咕~~~”肚子开始抗议,五脏六腑需要祭奠了!

    许是熟悉了,陈谦也没把她当小孩,毕竟万朝云除了身体像个小孩外,别处哪哪都不像。

    两人相视一笑,“罪过罪过,饿着万姑娘了。”

    “大人,可以在这里做饭吗?”万朝云问。

    “你亲手做?”陈谦愕然,并挺期待。

    扫了一眼厨房陈设的万朝云,点点头,这里有腊肉,有刚挂上去一天还未成为腊肉的五花肉,以及一些蔬菜,锅是铁锅,做饭倒是可以。

    最主要的是,有个甏。

    “大人,可听过甏肉干饭?”

    陈谦摇摇头,“万姑娘要做?”

    “正好就地取材,给大人做一甏。”

    “哈哈哈,好,本官就等万姑娘的甏肉干饭。”陈谦开心一笑道,“本官可以帮你做什么?”

    “大人等着就好。”万朝云立刻道,并吩咐蔷薇和柳眉去洗菜。

    陈谦见万朝云不吩咐,忙道:“我生火,本官虽然不会做菜,但生火还是会的。”

    万朝云见他蹲下来生火,满脸认真的样子,愣了愣,有的男人,没什么本事,还跟大爷似的,在家什么都不干,只等着吃,他却不一样,堂堂首辅,给她打下手……

    虚荣心好满足!

    远处,跟过来的少年不敢走近,因为陈谦有暗卫保护,他怕被发现,怕难堪。

    距离远,听不到交流,只看见茅草屋升起了炊烟,丫鬟进进出出,洗菜、搬柴,而随从则站在门口当护卫。

    甏肉干饭虽然简单,但却极耗费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便谈了许多。

    “万姑娘,据我所知,大殿下很关心你,你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为何要问,原本不该问的。

    万朝云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与大殿下不是一路人。”

    “为何?”不贪恋皇权富贵的女子太少,陈谦有些诧异,不过心中却有意料之中的感觉,并更欣赏了。

    万朝云没有思量许久,直接道:“我只想像我爹我娘那样,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平凡,简单。”

    陈谦想起万澈与温氏,两人的感情极好。

    不由得,他感叹起来,他与过世的夫人,谈不到一处去,一辈子只得了个相敬如宾。

    思来,很是羡慕万澈,还有吴王。

    也不知多久,不知不觉间,食香阵阵,食香随风而去,远处的林见深嗅了嗅,是没吃过的味道,慕然间,心中便极不是滋味,前世,她的一切都围绕着他,可这一世,她仿佛脱困的狐狸,再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的了。

    屋里,香喷喷的甏肉干饭端上来,陈谦吃了一口,立刻赞叹道:“好吃,万姑娘这双手,巧!”

    “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本官很喜欢。”陈谦展颜一笑,瞬间令得有些昏暗的屋子亮堂起来。

    吃了饭,一行人从屋里出来,锁好门,沿着水渠回到稻田,又去看了玉米,现在的玉米还未成熟,不过郁郁葱葱的,惹人喜爱,“等成熟了,第一个给万姑娘送去。”

    “好。”万朝云也不再客气,甜甜应下。

    一路下山,原路返回,时光已去了大半。

    待回到府上,吴王和吴王妃已走,青欢将信递到她手里时,天色已黑。

    在望安楼上,信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今夜,城外十里长亭一叙,若不来,想一下温庭钧。”

    看字迹,便知晓是林见深!

    万朝云看完气得将信揉成一团,还不解气,张开撕碎,然后扔进茶杯里,茶水浸湿,字迹很快晕染开来,慢慢的,再也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姑娘,方才明管事找您,您不在,她有事便走了,只留下两名侍女,要带过来吗?”青欢轻声禀报。

    万朝云收了脸上怒色,淡淡道:“带来吧。”

    “是。”青欢躬身退下,不敢多待,方才姑娘太可怕了,感觉整个四楼都被冰冻了般。

    不多会,她再次恭敬出现,身后还跟了两个年级在十五六岁的少女,“姑娘,人带来了。”

    万朝云躺在藤椅上,宋是真还未归来,是以,上头只有她一人,抬眸看去,入眼的是两名长相秀气的姑娘。

    “属下揽。”

    “属下余善。”

    “见过姑娘。”两人齐声行礼。

    “你们是明瞳给我找的女侍卫?”她淡淡问。

    “是,属下是明瞳之徒。”

    “好,跟我出城一趟。”她相信落叶山庄的忠心,也相信明瞳的忠心,并不打算对这两名女侍卫进行试探。

    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揽和余善跟蔷薇不同,她们的职责是保护万朝云,而不是管她是不是遵守大家闺秀的本分,闻言齐声道:“是。”

253 陛下

    长亭十里,古道慢慢。

    一轮残月高挂苍穹,伴随着田间山里的蛙声虫鸣,倒也热闹非凡。

    远远的,便见长亭中孤灯摇曳,万朝云扬手,揽和余善停下,隐于夜色,暗中保护。

    步子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从脚步声可判断出,此时她心情淡然,平静无波。

    走了半刻钟左右,来到亭子里,亭中人背对着她正在烹茶,茶香迎风飘远,她竟闻不到半分。

    “陛下。”

    努力了很久,还是习惯直接叫他陛下,而不是大殿下,叫他太子的时间多于叫大殿下,而叫他陛下的时间,多于叫他太子。

    习惯了,想改,总是困难些。

    “坐吧。”心中满腔怒火,也在看到她时消散于天地之间。

    万朝云在他对面坐下,他递过来一杯茶,“你知道为何朕爱饮茶吗?”

    “茶能提神。”万朝云道。

    “很多时候,需要处理政务,提不起精神来,喝杯茶,精神就好多了,渐渐的,茶越来越浓。”他似意有所指,“就像你于我而言。”

    “都过去了,不是吗?”万朝云没有饮茶,她不爱饮茶。

    “若我不提你表哥,你是不是就不会来?”他期盼的望着比她高许多的万朝云,如今她将渐渐长成,过不了几年,便要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见过她长成少女的模样,婉约,甜美,美丽不可方物。

    “陛下又何必明知故问?”她淡淡道,“我表哥一心治理河道,你知道的,陛下,你是个好皇帝。”

    “若我偏要做个昏君呢?”

    “那我前世那些年的付出,便是错付了。”她语气变得森然。

    “为了你表哥,你如此揣测我?你是真怕了我会对付他吧!”

    他气,气她不信他。

    气她为了她表哥赴约,而不是真的想见他。

    “是,人是会变的,你都拿他来威胁我了,我能如何?!”也不知为何,明知说两句软话便能化解的矛盾,却非要这般的疾言厉色,仿佛只有这般的疾言厉色,才能将心中那许多的不满发泄出来。

    林见深看陌生人般看着她,满脸悲痛,“你若不抗拒我,我至于这般没有底线?”

    “陛下,我很不明白,我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你为何要对过去纠缠不清?我们两个根本就不适合!”万朝云厌烦道。

    眼中那道厌烦彻底激怒林见深,他霍然起身,怒气冲冲道:“你避我如蛇蝎,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别人?”

    “你发什么疯?我看上谁了?”万朝云无语,这人还是堂堂帝王?说话怎如此幼稚!

    林见深冷哼,嘲讽道:“陈谦,我今天都看见了,她对他崇拜,仰慕!以前你就常拿他的诗集看,对他的事迹了如指掌!对他的诗词倒背如流!现在看到真人了,他比以前更加出众,你心动了!是不是?!”

    他一句接一句的质问,问得万朝云面如寒霜。

    “说来好笑,他有个名字叫云清祀,你不知道吧?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整理的那些他的事迹,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怎么有脸说自己的功绩!”

    “如果不是我,他早被冤枉流放了!”林见深不服气道,幼稚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万朝云冷笑,丝毫不示弱,“你是为了他吗?你是为了你们林家的江山!如果没有他,你们林家的江山能有如此欣欣向荣之势?当初你父皇被俘,若你不是他当机立断,哪还有你们后来的复辟?怕是何时做了亡国君都不知!还有脸杀别人!”

    “呵呵。”林见深气得脸色煞白,“你现在为了他开始与我吵,他在你心里,比我重要了吧!”

    “是,比你重要,他每时每刻都在做事实,都在造福百姓,你呢?你只知道拿我表哥威胁我,只知道缠着过去不放,只知道做些幼稚得可笑的事!”

    林见深觉得心脏都要气出来了,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是万朝云说出来的话,当初她对他多温柔,让他觉得世上最温柔的人就是她。

    可现在呢,刻薄!

    “好,那朕不护着他了,也不管你了,你们就自生自灭吧!”他说罢越过万朝云冲入夜色。

    万朝云回头,扬声道:“如果你敢对我表哥怎样,我保证你会后悔!”

    “万朝云!”夜色中的人冲回来,满脸怒容和悲痛,“你别仗着我爱你,你就这般的欺负我!我告诉你,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对以前的事无动于衷!我也可以忘记你,然后爱上别人!”

    “我谢天谢地,祝你跟未来皇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你!”他指着万朝云,说不出话来,哽咽得眼眶都湿润了,过了许久缓过神来,“我真的不明白,我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让你如此的恨我。”

    “陛下,你看。”她指着天上,那里挂了轮残月,“你说我远,还是月远?”

    “月。”他本能的回答。

    “你还是不懂。”万朝云自嘲一笑,“当初,于我而言,月时常得见,而陛下你遥不可及。”

    她的神情缓和下来,没有那般的剑拔弩张,年轻的容颜,添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伤,“以前我一不高兴,你便消失不见,那时我便想,你若哄哄我,我就原谅你,可是你没有。”

    “朕给你送去如此多的奇珍异宝,为你差不多把国库搬空,你都没看见?”

    “是,我看见了,陛下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在告诉我,你万朝云辅佐我父复辟,我封你为贵妃,赐你奇珍异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知道当时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想起当年艰辛,她轻叹一声,那时她是真的年轻,不懂得做人要佛系,平白吃了许多苦,若换做现在,她自然是不在意那些言论的。

    “如何说?”

    “罢了。”她突然不想再提起,左右都过去了,此生再也不可能出现那样的境遇,再耿耿于怀,只能平添烦恼,没有丝毫作用,“你问我为何恨你,我现在便告诉你。”

    她没有停太久,语气也没有带刺,敛去心中不平,心平气静的道:“当年,我为你付出所有,满心都是你,我以为我能接受你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事实,可真到那一刻,我奔溃了,我无法接受要与别人分享你。”

    曾经做过夫妻,现如今说这些肉麻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只是林见深听得动容。

    “可你没看到,你只以为女人嘛,吃醋而已,给些奇珍异宝就好了。”说罢眼泪不自觉落下来,“可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有时候你为了前朝,亦是如此对其他嫔妃,我并没有体会到我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初太爱你了,所以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陛下,几十年的纠葛,我们并不快乐,请看在我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可好?”

    林见深现在知道月远还是她远了,月在天边,她在天边的天边,遥不可及。

    “你说你心里都是我,又让我怎么放手?”他眼中的深情,仿佛要溢出来了般。

    “可是陛下,我真的想起在宫里的日子,便觉得气不顺,闷得慌,想要逃,逃得越远越好,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重蹈覆辙,重来一遍,我依然无法以平常的心态去看待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里,是牢笼。”

    “如果当初煜儿活着,我有了别的寄托,可能会慢慢的学会如果做好一个贵妃,或许会为了儿子,彻底融入后宫,可煜儿死了,压垮我最后一根稻草,你还当我寻常吃醋,避而不见,说来可笑,我现在睡觉身边必须有人,如果没有,会觉得很不安。”

    夜色如幕,蛙声一片,与虫鸣掺杂在一起,仿佛来到无忧无虑的王国,可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却把这欢乐隔绝在外。

    林见深无法相信,自己于她而言竟如此的沉重,可没有她,他会抓狂,会疯。

    “我们现在都不一样了,不用过苦日子,我会帮你父亲,到时候你身份高了,就可以直接做皇后,我们再生一堆小皇子,长曦……”

    “不要再叫这个字。”万朝云声音拔高,“我不喜欢,我不想再做你的太阳,不想做你金屋里的宠物,我要自由!”

    “我没有把你当宠物。”他辩驳。

    “我要出宫,你不让,你变相囚禁我,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可怕,陛下,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多浓烈的爱意,都早已磨光,回不到从前了。”

    “我不信!”他固执道,“我不信你心里对我一点情谊都没有。”

    “陛下,你为什么总喜欢自以为是?”她摇摇头,“没有,早在那些煎熬的时光里磨没了。”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回头?”林见深见说不动她,便直接问。

    话出口,顿时便觉得时光好漫长,但又好短暂。

    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

    “如果你觉得害我一世还不够,还想继续害我,你便一意孤行吧。”她轻轻一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不能如何反抗,为了我爹我娘,为了我的亲人,我也只能唯你是从,只是,也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林见深后退,再后退,别过眼,不敢看她心如死灰的样子,“我们都冷静冷静,我会在白鹿洞念书,体验一下曾经没有体验过的书院生活,如果在此期间,你爱上了别人,就离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但我会永远等你回心转意,你不喜欢我叫你长曦,我便不叫,你不喜欢宫里,我便不勉强你,你不喜欢的一切,我都可以依你。”

    他知道,自己的坚持,会让她窒息,他愿意给她时间去沉淀自己的感情,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世上,只有他,最爱她。

    话说完,他转身没入黑暗,再也没有回来,承天帝也不知他儿子来了京城,原本是要给他祝寿,却因为万朝云而折返了。

    夜色中,万朝云在亭子里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单薄的身子被夜风吹得通体冰凉。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慢慢转身,步行离开。

    远处,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林见深长叹一声,轻声道:“走吧。”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会换一种方式爱你。

    时光重来了,那些不好的记忆却还在,如同万千沟壑,汪洋大海,天与地,阻隔着,让我们不知该如何重新来过。

    这世上,感情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不可模仿,只是独一无二,走过一遍,便永远存在心间,镌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可以更改,但刻在心里的往事,无法磨灭,哪怕再粉饰,血液里,该排斥还是会排斥。

    万朝云落了一路的泪水,如果不是曾经那样的深爱,又如何被伤得这般深?

    被伤过的心,又如何再去爱?

    皇后?他说这一世会封她为皇后,可她在意的又不是皇后那个位置,前世皇后不过是她的傀儡,那个人人争夺的位置,早已不被她看在眼里。

    她要的,不过是天冷时,有人加衣。

    天晴时,有人给撑伞。

    做饭时,有人添柴。

    写字时,有人磨墨。

    那个人,只为她一个人加衣,只为她一个人撑伞,只为她一个人添柴,只为她磨墨。

    仅此而已!

    什么王权富贵,她全可以自己去争。

    什么金山银山,她都可以自己去挣。

    唯独,这个人,她无法勉强。

    他来,或者不来,都得听老天安排。

    前世,她以为这个人来了,她倾尽全力,精疲力尽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也会为别人加衣,也会为别人撑伞,也会为别人添柴,也会为别人磨墨。

    那一丝丝特别的期待,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眼泪落得失神,突然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揽瞬间将她护在身后,三人隐进官道旁的树林里,“快,快去,把图抢回来!”

    “听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万朝云蹙眉。

    “别管我,快去!”那人的声音又传来。

    这回万朝云听出来了,是陈谦谋士夏智观的声音,“揽,去帮忙,余善,我们过去看看。”

254 报信

    这里离城门口不远,放眼望去能看到城门的灯在夜色中遗世独立。

    “姑娘,血!”余善道。

    两人走了好一段才遇到血,余善鼻子灵敏,刚到事发地点就闻到了血腥味,“方才肯定是在这里打斗。”

    “夏先生。”万朝云压低声音喊,若夏智观躲在附近应该能听到。

    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她又唤了声,“夏先生。”

    “夏先生。”余善也跟着唤。

    躲在的暗处的夏智观听了许久,终于确定是万朝云的声音,他从一簇荆棘中出来,“万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点事。”万朝云立刻奔过去,余善拿出火折子打了火,恰好照到夏智观满身的鲜血。

    “您这是怎么了?”

    “几个小毛贼,没事,万姑娘快回府,这里不安全。”

    他并不打算与万朝云说实情,不过万朝云能猜到七八分,方才他说了图一字,能被当成机密的,不是藏宝图就是国防图,而他是陈谦的谋士,不可能找藏宝图寻宝,那必然是国防图,既是国防图,那他口中的小毛贼便是他国细作。

    “夏先生,我们送您回去吧,您受伤了。”万朝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夏智观是陈谦的谋士。

    夏智观摇摇头,“多谢万姑娘,抓不到贼人我不可能回去,若万姑娘有心帮忙,便请去陈府送信,就说我遇到了贼人,大人听了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

    他说罢深深揖礼,“夏某多谢万姑娘了。”

    万朝云见他坚决,且此时大意不得,立刻点头,“夏先生保证,我这便去报信。”

    “多谢。”夏智观再次道谢。

    “不必客气。”万朝云说罢没有多做逗留,也不再步行,而是由余善骑马带她回城。

    京城宵禁,不过万朝云是五味居的东家,手里有恭王府给的令牌,畅通无阻,“去南陈府。”

    从身上的衣裳里撕下两块布,两人蒙住半张脸,在已无人烟的街道驰骋而过,天光来临之前到了陈府。

    万朝云亲自上前叩门,叩了许久,门房才醒来,隔门伸着懒腰问:“谁是?”

    “夏智观出事了。”万朝云压低声音道。

    里头迷迷糊糊的门房闻言吓了个激灵,忙又问:“你是谁?”

    “万朝云。”

    万朝云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否有用,但此刻也不知报谁的名字更有用,若用假名字,说不得还会被无视。

    很显然,门房是知道万朝云的,但在他眼里,万朝云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一小女孩儿大半夜跑陈府来做什么?

    “万姑娘有何事?”他不敢贸然开门,毕竟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突然造访……说出去,都没人信。

    “方才不是说了吗?算了,我要见陈大人,快去禀报!”万朝云无语。

    门房此时有些迟钝,不是他太傻,实在是……一个姑娘家大半夜造访,让他觉得匪夷所思,难免不够重视。

    “我家大人歇……”

    门房的声音还未落下,万朝云便打断了他,“如果你不去禀报,耽搁了事,你担待得起吗?若没有急事,我会星夜前来?”

    若方才门房只觉得万朝云是个小女孩,那么此刻,听了她动怒之后的声音后,他心中一凛,有了别样猜测,难道真有事?

    这般想着,他也开始着急起来,“万姑娘稍等,我去禀报老爷。”

    他说罢顾不得深夜寒冷,打着灯笼便小跑去禀报了。

    门外,第一次在万朝云面前听后差遣的余善暗暗心惊,方才姑娘突然拔高的气势,丝毫不比曾见过两面的恭王殿下弱,难怪小小年纪便能执掌落叶山庄。

    没等多久,门房回来了,他第一时间打开门,“万姑娘,请进。”

    “大人呢?”

    “大人正在起身,姑娘请随小的来。”他恭敬的在前头领路。

    此刻的陈府,熄了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许是黎明要降临,月色敛得干干净净,半分月华也看不见。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遥见灯火摇曳,而陈谦已等在台阶上。

    他一身广袖白衣,肩上套了件同色披风,腰间时常挂的玉佩也摘下了,长而黑的头发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为他平添了几分白日里绝不可能看到的风流,刚睡醒的他,神情有些稀松,姿态略微慵懒。

    “大人。”万朝云走过去福身行礼。

    陈谦对她的多礼都没脾气了,自主略过这一环节道:“慢慢说,不着急。”

    万朝云直起身,摘下面上的布,露出因为赶路而发红的脸,精致的五官,白里透红,在微黄的灯光下,更加光彩照人,陈谦微微一愣,不过没多注意,他很快做了请的手势,两人往前厅去。

    “大人,夏先生出事了,满身血,他让我前来报信,说这般说您便能明白。”还未落座,她便道。

    陈谦闻言果然秒懂,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方才乍现的那股子风流,瞬间被凝重取代,“万姑娘稍等,本官去去就回。”

    他说罢不等万朝云接话,便直奔出了前厅,没入夜色中。

    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他再次出现,依旧是方才的衣着,只是长发有些许凌乱,身上的那股子风流又出现了,这样的陈谦,不再只是随和,更是温柔的。

    可能,随和给别人,温柔给家人吧,万朝云这般想。

    “万姑娘,多谢你前来报信,只是你夜半三更在城外做什么?”

    不等万朝云找理由搪塞,陈谦又似并不想知晓事情般极不赞同的道:“城外那种地方,青天白日都有人贩子出没,更何况晚上?你一女子,深夜还在城外,着实不妥,下回可切莫如此了。”

    “是。”万朝云赶忙点头,“大人,话带到,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这便告辞。”

    “天都要亮了,你现在出去,到你们万府,正好天色大亮,到时候你如何解释?”陈谦指了指天边那抹微弱天光道。

    万朝云愕然,原来,天要亮了。

    “你一路赶回来,定是累极,朝食一会便上,用了朝食,你坐本官的轿子离开,本官把你放在你们五味居,你从五味居回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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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妃介绍:
被迫奋斗终生的皇贵妃,终于死了,但一睁眼,回到六岁稚年。
她拢拢袖子,打定主意今生只做胸无大志四体不勤的闲人。
心情好时搞搞美食,心情不好时虐虐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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