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事情暴露.
就在萧漠在柳宗盛府上接受朱瑞德的考核之时,萧家院外,又有两名青年书生出现。
两名书生一南一北,同时来到萧家大门之外,发现双方的存在后,面色皆是一变。
其中,那名身材矮胖一些的书生面带冷笑,对另一名书生讥讽道:“原来是肖秀才,你怎么又来这里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继续纠缠萧兄弟为好,萧兄弟他天资横溢,将来必成大器,像你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钻研旁门左道的人,会误了他的。”
那肖秀才听到这人的话后,满脸怒色,气呼呼的瞪着这人良久,终于想到了反击之策,嘲讽道:“对,萧兄弟他自然前途无量,所以你这个毫无前途的人就来找萧兄弟拉关系了?就怕萧兄弟他根本看不上你。”
矮胖书生却不为所动,继续冷笑道:“肖桓,你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我和萧兄弟之间是学问交流,君子之交,文人应和,与你大不相同,今后切莫以己度人。”
说完之后,这人也不理那气的要死的肖桓,转身叩响了萧宅的大门。
片刻之后,萧宅之门缓缓打开,王霁睿出现在两人面前。
看到两人后,王霁睿不由失笑,拱手道:“原来是范秀才和肖秀才,你们来找我家少爷吗?真不巧,刚刚县令柳大人把我家少爷唤去谈话了,估计要再等会才能回来,要不两位先到客厅等会?”
两名书生见来人是王霁睿后,连忙拱手问好,他们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个人虽然在萧家以仆从自居,但实际上却与两人一样有着秀才功名,学问比起两人即使不如,也相差不多,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王霁睿回礼后,带着两人去见过了萧慎言,就领着两人在书房落座,上茶之后,就向两人告罪,匆匆离去了。
这些日子气候干燥,温度渐降,萧慎言偶染风寒,他还要前去伺候。
而那两名书生各自落座之后,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冷哼一声,别开头去,皆是不屑再看对方。
原来,这两名书生分别叫肖桓、范贯,是萧漠在单县内不多的几位朋友之一。
一年前萧漠获得解元功名后,无数人前来慕名拜访,萧漠也因此认识了很多单县文人,但能被萧漠真心接受当做朋友的,却只有肖桓与范贯两人。
说来也巧,当年萧漠的第一篇故事《仙道求索》在“崇文书店”出现后,肖桓就是那篇故事支持派的领袖,而范贯则是反对派的中坚,虽然现在这篇故事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肯定,早已时过境迁,但自那次后,两人就开始相互看不惯,见面后更是斗嘴不断。
不过萧漠与两人交好,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那些日子里前来慕名拜访的无数书生中,目的不外有三,或是借萧漠为己扬名,或是与萧漠拉关系,再或者就是为与萧漠斗文,好证明自己虽然不是解元,但才学实胜过解元。
而一众书生中,唯有肖桓和范贯两人目的单纯,只是单纯的前来拜访,顺便切磋学问而已。
两人与萧漠一番长谈后,萧漠那随性平和的性子,让两人皆是觉得萧漠与自己极是投缘,再加上两人对萧漠学问的佩服,使他们皆是把萧漠当成了真正的好友,这一年经常来萧漠家中拜访,每每与萧漠交谈一番,都会觉得自己获益匪浅。
对萧漠而言,肖桓为人单纯,从来藏不住自己的心事,虽然有些冲动,但与他相交却让人很是放心;范贯为人固执,一向只认死理,性格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但却也从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
当得知两人间的恩怨后,萧漠不由在心中暗叹缘分,加上这两人与大多数读书人不同,相处之下颇为有趣,所以就真心把这两人当成了朋友,一年来时常往来,而萧漠换了宅子之后,知道萧漠新住所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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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肖桓、范贯二人同处于一室之内,以前还有萧漠在中间作为缓冲,只当对方不存在就是,此刻萧漠却尚未归来,独自与对方相处,两人皆是觉得极为别扭。
良久之后,肖桓饮下最后一口茶,接着再也不看范贯一眼,起身向着萧漠的书房走去,想去找几本书打发时间。
他与萧漠已是极为熟悉,也知道萧漠的性子随和,却也不怕萧漠在事后怪罪。
看到肖桓的动作,范贯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却也跟着向书房走去,口中还嘟囔着:“主人不在,我只能帮萧兄弟看家了,谁知道这个只会钻研旁门左道的人有没有钻研过偷窃之道,萧兄弟书房内的文房四宝价值不菲,不能就这么丢了。”
听到范贯的话,肖桓气的险些摔倒,但也知道在斗嘴上自己不是范贯的对手,索性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来到书房内,在书架前寻书。
目光环视间,肖桓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一震,豁然转身,疾走两步来到萧漠书桌之前,拿起一叠稿件,细细的看了起来。
却见在稿件的最上面,写着“问仙下卷”四字。作为“自扰居士”的忠实书迷,肖桓很清楚,《问仙》下卷尚未面世。那么,在萧漠的书桌上,为何会有《问仙》下卷的稿子?通过对“自扰居士”的了解,肖桓很清楚,眼前这些故事确实是“自扰居士”所写,而且自己手中所拿的,极有可能就是“自扰居士”的原稿。
“自扰居士”的原稿为何会出现在萧漠的书桌上?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肖桓竟然是兴奋的身体颤抖起来。
“怎么了?干嘛激动成这个样子?”
看到肖桓的样子,范贯心中疑惑,向肖桓问道。
见肖桓对自己毫不理会,范贯走上前去想要查看一番,却没想到肖桓一挣扎一转身就挡住了范贯的目光,丝毫没有与范贯同看的意思。
范贯觉得无趣,随手从萧漠桌子上拿起另一叠稿件看了起来。
“咦?”
看着手中的稿件,范贯轻易一声。
《中庸新解》,这本书似乎从未听说过,看这上面勾勾画画的样子,应该是原稿,似乎是萧漠所写。
范贯对《中庸》一书,如这个时代大部分读书人一样并不重视,本着好奇的想法继续看了下去,很快的,范贯却是越看越入神,身体渐渐开始颤抖,面色潮红,竟是比肖桓还要激动。
就在两人各拿着一份稿件激动的看个不停之时,王霁睿来到了书房之内,看着两人手中所拿的东西,却是吓了一跳。
萧漠走的急,而他又要照顾萧慎言,皆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些稿件,刚刚王霁睿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匆匆赶来,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先被这两人发现了。
第四十五章.绝世之才(上).
“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肖桓、范贯两人的动作,王霁睿不由大急,眼中满是怒色,大声喝道。
萧漠曾不止一次对王霁睿叮嘱过,他写这些《中庸新解》和那些故事的事情,切莫告诉他人知道。
而现在,在自己的照看下出了如此纰漏,哪里能不让王霁睿大急大怒?
自从邓尚全出现之后,王霁睿本来在萧家就已经很没有存在感了,读书不如萧漠也就算了,在他眼里自己不如萧漠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本来就只是萧漠的伴读。但干活竟然也远远不如邓尚全,却让他很是无力。现在伺候萧漠的事情已经从来不让王霁睿插手了,都是邓尚全一手包办。
现在王霁睿在萧家之内,族人不是族人,仆从不算仆从,又觉得自己无用,本就茫然,一直很想要在萧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自己的能力,却没想到现在竟是出了如此变故,萧漠知道后该如何看待自己?
恐怕再也不会信任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王霁睿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听到王霁睿的呼喝,肖桓和范贯皆是身体一震,从眼前的稿件中清醒了过来,转头向那正气的满脸通红的王霁睿看去。
本来,王霁睿以为自己此刻表现的如此生气,刚才的怒喝又那么的气势十足,两人应该很慌乱的向自己道歉才对。
没想到……
“萧兄弟就是自扰居士?究竟是不是?快告诉我!!”
只见肖桓瞬间扑到王霁睿面前,抓起王霁睿的左手,急切的问道。
“这篇《中庸新解》是萧兄弟写的吗?真的是萧兄弟写的吗?”
范贯抓着王霁睿的右手,同时挥扬着手中的稿件,面色潮红,大声问道。
两个平日里从来不对头的冤家,此刻倒是配合得默契十足。
而王霁睿双手被抓,气势上竟然还不如肖桓、范贯,看着激动不已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事情,还是让我来说吧。”
突然,萧慎言的声音自王霁睿的身后传来,因为风寒的缘故,听起来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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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朱瑞德对萧漠的考核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问题越来越难回答,也越来越抽象古怪,但偏偏萧漠在回答间却是越来越熟练自如,仿佛这些问题他已经思考了无数年一般,而见解之精辟之新奇,更是让人不由拍案叫绝。
到了最后,朱瑞德竟是发现自己找不到新的问题了,紧紧盯着面前的萧漠,眼中满是震惊。
这真的只是一个不足十六岁少年该拥有的见识和学识吗?
一时间,朱瑞德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萧漠了。
至于旁边的柳宗盛,此刻表现的也不比朱瑞德好上多少。
在考核之初,他还只是笑意盈盈的听着,只是为萧漠的独到而又精辟的见解而不住赞许点头而已。但随着时间的持续,他发现朱瑞德的很多问题,即使是自己也很难回答,既是能答出,也绝不会如萧漠这般答得精辟熟练,心中更是惊骇,对萧漠此刻的学识,总算是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了解。
他一直都知道萧漠的学问不错,却从来没想到萧漠的学问竟然已经好到如此程度。
至此,两人对萧漠是否具有参加州试的能力已经再无怀疑,甚至两人认为,以萧漠现在的学识,即使是参加殿试,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两人看着眼前的萧漠,更是惊叹不已。即使朱瑞德,也无法隐藏自己心中的情绪了。
而在两人惊叹的眼光中,萧漠依旧一脸平静,不骄不躁,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朱瑞德的评价,这份气度,却更让两人点头不已。
“我也没想到你的学识竟然进步的如此惊人,以你今天的表现来看,参加这次州试是没有问题了。但切莫骄傲,你虽然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可知道当今丞相之孙张衍圣?他的学问决然不在你之下,其他不知道的青年才俊还不知有多少,所以你既然有如此天赋,更应该多多努力才是。”
良久,朱瑞德才收拢了心中的震惊,面容再次恢复了严肃,对萧漠叮嘱道。
“学生受教了。”
萧漠躬身应试。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在朱瑞德提到张谦和张衍圣之时,眼神却突然微微一寒,接着在转瞬间恢复了正常。
这两个人……可算是萧家的老熟人了……
就在这时,柳宗盛也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突然仰天长笑道:“看样子我单县要出一个双元及第了,哈哈!!”
听到柳宗盛的话后,萧漠和朱瑞德皆是苦笑。
接下来,朱瑞德和柳宗盛两人又细细的询问了一番萧漠这些年来的生活状况后,这次聚会终于结束。
朱瑞德叹息道:“看来这次是我白担心了,漠儿,我明天就要回德阳城了,待你参加州试之时,可到我府上居住,但这段日子依然要细心备考,不可大意。”
不知不觉间,朱瑞德对萧漠的称呼变得亲切了许多。
萧漠点头,躬身道:“老师您的苦心,学生永记心中。”
犹豫了一下后,萧漠又迟疑道:“不过,老师您既然明日就要离去,不知今晚可否到学生那里住上一宿?学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向老师您询问,另外也可让学生一尽地主之谊。”
听到萧漠的话后,朱瑞德犹豫了一下后,竟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听说你这些年来一直跟着你四爷爷读书,我也想去拜访他一下。”
看着旁边柳宗盛那有些失望的神色,萧漠突然想到,朱瑞德之所以愿意到他那里住上一晚,恐怕除了想见萧慎言之外,也是这几日被柳宗盛烦怕了吧?
最终,萧漠带着朱瑞德和柳宗盛离开柳府,向着自己居所走去。
其中,朱瑞德是要在萧漠那里住上一晚,而柳宗盛却是要去凑热闹,一行人皆未带什么随从,都是一身便装,也未乘坐马车,只是在谈笑间缓缓步行。
能请到朱瑞德,萧漠还是很开心的,经过这一天的详谈,萧漠心中对朱瑞德的好感大增,来到这个时代近十年,无疑只有朱瑞德才最符合他心中“儒者”的身份。
然而,萧漠的好心情,却在他归家后的一瞬间,就被破坏了。
在萧漠刚刚踏入院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肖桓、范贯两人向他快速奔来,神色间满是激动……甚至狂热。
萧漠还没有来得及为两人介绍身后的朱瑞德与柳宗盛,就听两人同时大声问道:“萧兄弟,那篇《中庸新解》真的是你所写?”
“萧兄弟,你真的就是自扰居士?”
第四十六章.绝世之才(中).
看着那两摞挥舞在两人手中的厚厚稿件,听着两人兴奋的呼喊,萧漠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苦笑,暗叹要槽。
果然,听到肖桓、范贯两人的话后,柳宗盛和朱瑞德皆是把眼光集中到萧漠身上,同时开口问道:“萧漠,你就是自扰居士?”
“漠儿,你写了一篇《中庸新解》?”
直到这时,肖桓和范贯两人才发现了萧漠身后的两位老者,脸色皆是不由一变。
考虑过这些事情迟早要公布于世,而肖桓、范贯两人也值得信任,所以之前萧慎言就已对两人坦诚相告了,但以恐造人妒的理由,也叮嘱两人千万不可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无论是得知萧漠就是自扰居士的肖桓,还是对《中庸新解》推崇之至的范贯,早已把萧漠当成自己的至交好友,此刻更是为萧漠的学识而折服,知道萧漠尚不想将这些事情公布于世后,自然满口答应。
但两人却未曾想到,仅仅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自己就已在无意间亲口泄露了秘密,一时间皆是即羞愧又尴尬。
却是因为两人见到萧漠归来后太过激动了,而且也从未想过,生性孤僻的萧漠,既然会带人回来。
看着眼前两人的神色,又看了那面带羞愧的王霁睿一眼,萧漠马上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暗暗叹息一声,知道事情再也无法隐瞒,索性也不再慌乱掩饰,先对着肖桓、范贯两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向他们介绍道:“肖兄、范兄,这位是我的老师,上届长子县县试主考,云州通直郎朱瑞德老先生。这位是我们单县的县令,柳宗盛柳大人。”
接着萧漠又向朱瑞德、柳宗盛两人介绍了几位家中人和肖桓、范贯二人。
待双方各自见礼后,看着朱瑞德、柳宗盛、肖桓、范贯注视自己时,那或疑惑或狂热的目光,萧漠苦笑摇头,说道:“各位还是先随我到书房,在那里我再向各位细细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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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
朱瑞德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明显的夸过某个人了,但此刻看着手中的《中庸新解》,却是接连拍案叫绝,手拍桌案间,啪啪作响,双手胀痛,却毫不知觉。
另一边,与朱瑞德一同鉴赏《中庸新解》的柳宗盛,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神色狂热。
在一个时辰之前,朱瑞德来到萧漠书房后,刚一落座,就向萧漠询问《中庸新解》的事情,神色隐隐间带着责备。
《中庸》一书在这个时代最不受重视,在读书人眼中,这只不过是一篇劝人修身养性的文章罢了,只因是孔子后裔子嗣所著,并经过多位儒家大家编审,地位崇高,所以才列于四书之一,朱瑞德并不赞成萧漠在这本书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也不认为萧漠已经达到了出书立传的程度。
萧漠也未解释,只是把范贯手中的《中庸新解》交给朱瑞德、柳宗盛审阅,两人刚开始还不以为意,但到后面却是越看越沉溺,越看越激动,几乎不能自已。
两人皆是有眼光的文人,自然都知道这篇《中庸新解》代表着什么。
良久之后,两人终于将萧漠的《中庸新解》看完,依依不舍的将之放在一边,依旧满脸赞叹。
接着,两人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向着萧漠注视而去。
看完这篇《中庸新解》后,朱瑞德和柳宗盛此刻打量萧漠的眼光又有不同。如果说在之前两人只是认为萧漠是一个天资聪慧又懂得刻苦用功的难得少年的话,那么在此刻,在两人眼中,萧漠已是一个将来的儒学大家了。
至少,单论对《中庸》一书的领悟,天下间就再无人及!!
“说来惭愧,自当年获得举子之后,老夫多年来再未翻看过《中庸》一次,此次看过萧漠的这篇《中庸新解》,才知道《中庸》一书竟是囊括如此之广,意境如此之深,修身养性、为人处世、治国平天下,莫不包含其中,身处宝藏而至今犹觉,老夫真不知此刻是该庆幸还是该羞愧了。”
说着,柳宗盛突然站起身来,竟是走到萧漠面前对着萧漠躬身一礼,叹道:“萧漠你才自天降,今日更是让我如醍醐灌顶,文人以文才相交,只论才学,不区长幼,我年龄虽为你长,但今日你实为我师,受老夫一拜。”
萧漠从未想到一向唠叨不已,时而喜欢自吹自擂的柳宗盛竟然还有如此一面,见到柳宗盛向自己行礼,不由大为惊慌,连忙站起身来还礼,连称不敢。
得到别人的肯定与赞赏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但此刻看到众人注视自己时的眼神,却让萧漠浑身别扭,但心底深处,隐约间又有一些满足和激动。
“漠儿,这篇《中庸新解》真的是你所著?”
而另一边,朱瑞德眼神中犹自带着震惊,向萧漠问道,似乎还不敢相信。
萧漠苦笑点头,解释道:“县试后我读《中庸》一书时,心中突有所感,就将之花了一年时间写了出来,让老师您见笑了。”
得到萧漠肯定的答复后,朱瑞德反而平静了下来,转头向萧慎言问道:“萧兄,此书可是漠儿独立完成的?”
萧慎言点头笑道:“确实,漠儿他近年来一半的时间都花在这本书上面了,从立论,到佐证,再到整理成册,皆是他独立完成。我不过是帮他查漏补缺罢了。”
朱瑞德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漠儿他在短短一年之内,学问进度竟是如此之大,原来如此。”
而柳宗盛更是拍着萧漠的肩膀,大声说道:“萧漠他在将来必然将会成为一代儒学大家,甚至成为一个三元及第也不是问题,哈哈,我单县倒是要借萧漠名扬天下了。”
看他的神色,倒是比自己扬名天下还要兴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就在萧漠不断接受众人的赞扬、以及解答众人对《中庸新解》的种种疑问中渡过。
至此,不提柳宗盛,即使是一向主张严师出高徒的朱瑞德,此刻也再无法继续对萧漠有任何苛求了。
至于范贯,因为朱瑞德和柳宗盛的缘故,却是插不上嘴。但场上最数他的神色最为激动,如果之前他对萧漠的学问还只是佩服的话,那么此刻他看向萧漠的眼神简直带着崇拜了。
而另一边,肖桓却依旧在捧着《中庸新解》的原稿看个不停,之前他只注意萧漠竟是自扰居士的事情,对《中庸新解》一书并未重视,现在看到朱瑞德和柳宗盛两人竟是为此书如此痴狂,自是拿来观看,此刻却是完全沉溺其中,对其他人的谈话毫不知觉。
这般询问、赞扬直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柳宗盛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又向萧漠问道:“对了,萧漠,我刚才听肖桓说,你还是自扰居士?近两年来出现的那些离奇故事当真也是你写的?”
听到柳宗盛的话,萧漠再次苦笑。
怎么柳宗盛还记得这件事情。
果然,转头一看,朱瑞德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意渐渐开始收敛,看着萧漠的眼神也重新变得严厉起来。
第四十七章.绝世之才(下).
自扰居士的名号,朱瑞德自然也有听过。
朱瑞德性格严厉,为人古板守旧,对于《仙问》这种鬼怪故事所抱的态度,可想而知。
事实上,大部分守旧文人,对萧漠所写的这些离奇故事,最开始皆是抱着抗拒甚至斥责的态度,只因为有了牛语贤的那篇序言,这种情绪才略略收敛了一些。
但很可惜,众所周知,朱瑞德和嵩山书院的关系不佳。
“漠儿,这些年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离奇故事,当真是你所写?你当真就是那个自扰居士?”
朱瑞德满脸严肃的问道。
萧漠犹豫了一下后,终于点了点头,垂头等着挨骂。
他的种种理由,或许可以说服萧慎言,但却绝对无法说服顽固如石的朱瑞德。
果然,看到萧漠点头确认,朱瑞德之前的好心情瞬间不再,脸上更是怒气勃发。
“漠儿,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圣人的教化你难道也不放在心上吗?以你的天分,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而这本《中庸新解》,更是足以让你青史留名,但你写这种离奇故事的事情,一旦被他人得知,其他文人会怎么看你?那会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你愿意一辈子都被其他文人耻笑吗!!??”
朱瑞德虽然生性严厉,但却也很长时间都没有如此生气了。
萧漠如果仅仅只是他的一个普通学生那也罢了,但偏偏在他无数学生中,他对萧漠期望最高,所以也更加严于对待。而看过那篇《中庸新解》后,朱瑞德更是认定萧漠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自己百年后还要借萧漠青史留名,更是容不得萧漠出现任何纰漏,所以此刻才会如此生气。
在他旁边,柳宗盛却有些不以为然,他也看过萧漠所写的那些故事,颇为喜欢。但也知道一个正统文人不应该涉及这些,所以也不劝阻。
另一边,范贯更是听的连连点头,他本就不认同那些鬼怪故事,只希望在听到朱瑞德的怒喝后,萧漠会大彻大悟。
肖桓虽然面带不服,但朱瑞德地位比他高的太多,一时间也不敢反驳。
而就在这时,萧慎言却突然说话了。
“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听到萧慎言的话后,朱瑞德马上住口不言,询问的向着萧慎言看去。
对于一手教出萧漠的萧慎言,朱瑞德还是很尊敬的,而且经过之前的谈话,他也知道,萧慎言虽然毫无名气,但学识实不在自己之下。
“说来惭愧,这些年家中用度,其实都是靠漠儿写书在支撑着,我这一生光做学问了,却经营无道,曾有一度,我和漠儿甚至连衣食用度都有些勉强,为了继续供漠儿读书,我只能出去做教书先生,漠儿不想让我受苦,所以才不惜自己的名声,写了那些故事前去卖钱,也正因如此,我们一家老少现在才不会如此窘迫。”
听到萧慎言的解释,朱瑞德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许多。而旁边柳宗盛和范贯,看向萧漠的眼神更是充满了赞赏和理解。
人就是这样,只要真正的接受某个人,那么无论事后这个人犯了什么错误,都会下意识的为他开脱。
而孝道,本就是儒家最为提倡的思想之一,按萧慎言的说法,萧漠的行为似乎也情有可原。
“漠儿,今后在钱财用度这方面你不用再操心了,老夫尚有一些积蓄,大约两三百贯,回去后我会让人先给你捎来一百贯,如果不够你可以再向我要,而你在今后专心读书就好,切莫再做这种自损声誉的行为,这种行为为正统文人所不容,对你将来影响很大,明白吗?你写这些故事的缘由,将来也必须要找机会向世人说清楚,否则……哎!!”
听到朱瑞德的声音满是诚恳,竟是为了自己不惜拿出一生积蓄,萧漠不由感动,躬身道:“学生知道了,今后自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不过,关于钱财之事,老师您的心意学生领了,但现在家中钱财已足,而那又是老师一生积蓄,学生怎敢接受?还请老师您收回此言。”
柳宗盛接口道:“对啊,瑞德兄,漠儿的生活你不用关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漠儿的老师之一,之前不知道那还罢了,今后自然会为漠儿操心,钱财之事,你远在德阳城,就由我来做吧。”
肖桓、范贯两人更是向前一步,齐声说道:“晚辈家中也有一些余财……”
很快的,众人间的话题就变成了对萧漠捐赠大会,萧漠、萧慎言两人不由苦笑连连,好不容易才证明了自己家中钱财已足,打消了众人向他们送钱的想法。
在众人谈论间,不知不觉天已渐黑,索性除了朱瑞德之外,柳宗盛、肖桓、范贯三人也决定此夜就住在了萧漠家中,围绕着萧漠的将来进行彻夜长谈,而萧漠现在换了大宅,却也不怕家中客房不足。
晚饭过后,萧漠就被朱瑞德赶到书房中温习功课去了,发现萧漠的天分和成就后,他对萧漠的要求反而更加高了。
而他和柳宗盛则留在客厅中,不断的向萧慎言打听着萧漠的过往经历,想要更加的了解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而旁边的肖桓与范贯也是听的兴趣盎然,此刻在两人的心中,萧漠虽然还要比他们小上几岁,但却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偶像。
期间,当得知萧漠尚在幼时就已经立志要创造适合他自己所书写的字体,至今已经苦练近十年后,众人更是吃惊,皆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来到萧漠书房,正好撞到了正在练习“萧体”的萧漠。
朱瑞德不由分说,直接将萧漠的纸张抢了过去,与柳宗盛等人细细的品鉴了起来。
经过十年时间的苦练和摸索,“萧体”已经渐渐成型,初见神韵,至少要比当年萧慎言最初所见的那些“四不像”字体更容易让人接受,对朱瑞德和柳宗盛而言,这种字体虽然尚未成熟,但也可初见其独特的神韵。
但在之前,萧漠的《中庸新解》之所以能很快的就被众人接受,并推崇之至,除了萧漠所写的那些理论确实很有一番道理外,也是因为《中庸》一书地位的提高,到了此时已是历史必然,而萧漠的《中庸新解》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而且萧漠在书中所提出的种种理论,也十分符合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价值观。
但一种新的书法想要得到世人的承认,其难度却要远远超之,毕竟之前的“颜体”、“柳体”等等经典字体早已深入人心。
所以朱瑞德和柳宗盛两人在品鉴了一番“萧体”后,虽然承认这种字体确实有独到之处,但并不像初见《中庸新解》时那般惊艳,只是看向萧漠的眼光却更加复杂。
萧漠在这一天,给他们的震惊——或者说是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萧漠将来的成就究竟会有多大?
一代儒学大家,再加上一代书法大家,虽然都只是未来式,但已经超出两人认知范围了。在这个时代,任其一项,就可轻易成为顶尖的文豪大家,被无数人所推崇,入阁为相也并非不可想象。
无论如何,两人都很清楚,如果萧漠继续像这样发展下去,他必然会在儒家史上留下浓重一笔。
“瑞德兄,现在你可还担心萧漠参加州试的事情?如果以萧漠的学识,在州试中都无法取得一个好名次的话,那么我马上就辞官不干,哈哈。”
待众人讨论了一番萧漠的“萧体”后,柳宗盛更是拍着朱瑞德的肩膀大声笑道。
然而,世事无常,很快的,柳宗盛就因为他的这句话,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第四十八章.榜上无名(上).
朱瑞德原本是想在第二日就离开单县,但因为萧漠给了他太多惊喜的缘故,最终却是忍不住在萧漠家中接连又呆了整整三天,详细的了解了一番萧漠的学识进度,并与萧慎言一起帮着萧漠再次完善《中庸新解》。期间柳宗盛、肖桓、范贯三人也多次前来帮忙。
虽说是他们在帮助萧漠,但实际上在完善《中庸新解》的途中,他们的收获反而更大。
而在这三天之中,萧漠虽然并没有再向众人展露类似于《中庸新解》或者“萧体”这般巨大的惊喜,但他所展现的学识、以及多年来所写的论策、赋律,皆是让众人多次拍案叫绝。
不提肖桓、范贯,即使朱瑞德和柳宗盛,在与萧漠相处间,也皆是觉得自己多年来停滞不前的学问,在这几日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尤其是肖桓、范贯,在接触《中庸新解》之后,不仅使他们的眼光见识大大提高,并且在朱瑞德、萧慎言等人的教导下,学识更是日益精进,尤其对儒家经义的理解,在短短数日间,竟是整整的提升了一个境界。
本来这两人的学问就极为扎实,所欠缺的,就是名师的些许指点而已。而朱瑞德与萧慎言两人,其学识早就达到了一方大儒的程度,事实上,朱瑞德本身就是云州最有名望的几名文人之一,而柳宗盛虽然要差上一些,却也要比两人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教书先生高明的多,所以虽然只是几日相处,但两人所获得的收益,无疑皆是极大的。
然而,朱瑞德毕竟身有官职,不能在单县长住,所以三天之后,朱瑞德就向众人告辞离开了。
临走时,除了叮嘱萧漠要记得在参加州试时去他家中居住外,更是带走了几篇萧漠所写的“萧体”。
一种新的书法问世,想要获得世人承认,其难度无疑是极大的,在前期更是一定会受到无数人的刁难。
而朱瑞德与几名在书法之道上颇有名气的文人相熟,却是想让萧漠的“萧体”在问世前,能先得到那几位文人的承认,这样一来,待将来“萧体”问世时,马上有人声援,所承受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
朱瑞德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萧体”的风格,总觉得这种字体的结构虽然完善严谨,神韵却太过随意,但他还是很希望自己弟子所创的书法可以得到世人承认的,为此更是尽心尽力。
至于州试的事情,朱瑞德却已经完全不担心了,在朱瑞德看来,以现在萧漠的学识,即使参加殿试,想要获得一个好名次,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仅仅只是朱瑞德,经过这几天的深入了解,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唯有邓尚全,待某日收到一封密信后,就比往常更沉默了,看向萧漠的眼神似乎也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复杂。
待朱瑞德离去之后,距州试开始,仅剩下区区一个月的时间,范贯、肖桓两人皆要开始为州试而准备,也是少向萧漠纠缠,闭门苦读,只是偶尔遇到难解处时会找萧漠和萧慎言讨教,除了柳宗盛依然隔三差五会找萧漠畅谈外,萧漠的生活也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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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之后,在清晨的初阳中,萧漠带着邓尚全,与范贯、肖桓一起,在萧慎言、王霁睿等人的相送下,乘着马车向着德阳城缓缓驶去,而驾车的人,依然是邓尚全。
至于王霁睿,则在朱瑞德的建议下,并不准备参加这次州试,以他的学识,还需要再积累一段时间,才有参加州试的把握。
更何况,萧慎言的风寒依旧没有全好,他也要留下照顾。
与上次不同,因为有肖桓、范贯相伴,一路上与两人相谈,听着两人的斗嘴,却也不会无聊。
唯一让萧漠觉得不习惯的是,一路上越是靠近德阳城,邓尚全的眉头也就皱的更紧,注视萧漠时神色更是复杂,自收邓尚全为书童以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向邓尚全询问,邓尚全却也不回答,因为有肖桓、范贯在身边,所以萧漠也不便强问。
邓尚全对速度与时间的控制力无疑是极为惊人的,待傍晚德阳城城门关闭之前,马车正好进入到德阳城内。
朱瑞德担任云州通直郎,代天子巡视一方,考察一地三风,即官风、民风、学风,再进一步,就会进京担任太子少詹事或者入内内侍省,虽在外地,却也可算是半个京官,虽说权力不大,但即使一州刺史也要对之以礼相待。
但当萧漠在邓尚全的领路下,与肖桓、范贯一起来到朱瑞德府前之时,却发现朱瑞德的府邸极为简朴,就如同朱瑞德的为人,方正而又内敛。
向下人通报之后,没过多久,朱瑞德就带着一众下人匆匆而来,竟是亲自相迎,倒让萧漠诚惶诚恐。
“漠儿,你终于来了,老夫等你多时了,今日据州试只剩下十天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耽搁了,本想让人去单县接你的。”
一丝笑容从朱瑞德脸上闪过,却又瞬间消逝,拍了拍萧漠的肩膀后说道。
语气依然严肃,但关心的味道却很明显。
“老师您叶知道的,我四爷爷他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学生不敢轻离,一直伺候在床边,直到今日清晨才离家,却是让老师您担心了。”
萧漠躬身歉然道。
接下来,朱瑞德又向萧漠介绍了他的家人。
说是家人,其实只有朱瑞德的夫人邓氏。朱瑞德仅有一子二孙,却都在京城。这是一个颇为慈祥的老妇人,或许朱瑞德经常对她提起萧漠的缘故,言语间对萧漠极是亲切,似乎也极为熟悉。
而待范贯、肖桓二人向朱瑞德行礼后,在朱瑞德的邀请下,两人在州试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也居住在了朱府之中。朱瑞德的这般决定,却是让两人不由大喜,前些日子与朱瑞德、萧慎言在一起,已经让两人觉得受益匪浅,此时在州试之前,如果能再受朱瑞德十天教导,他们对州试的把握无疑会大上许多。
而朱瑞德却并未想过这么多,他只是单纯的想为萧漠行个方便而已。
朱瑞德自是严师,晚饭之后,就督促着萧漠等人随他继续温习功课去了,为了让萧漠不会在州试中出现什么意外,在州试之前更是花了大量时间亲自教导督促。而为了不让萧漠分心,对于那些文人对“萧体”的态度,却是只字未提。
十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州试终于开始。
州试最特殊之处,就是考生在经过最初的笔试之后,学识达到标准后,还要参加礼部考官们所主持的面试,考察考生们的人品、机智、风采等等,只有这些也皆达到考官们的认可后,才能获得举子功名。
考生依然繁多,进入考场来到自己的位置后,环视左右,萧漠发现这里的环境与县试并无不同,依然是宽长数尺的围帐,依然是身后紧挨着马桶,依然是那低矮的座椅,但萧漠早有了心理准备,邓尚全和朱瑞德更是为他准备周全,却不再像一年前那般无措,待发下考卷后,就马上静下心来,心无外物,埋首专心答卷。
与县试相比较,州试的笔试,除了经义、赋律、论策三项之外,还多了杂学和应对两项。
杂学是考察考生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对道家、佛家、法家、琴棋书画等等科目的了解,也叫博学科。而应对则与诗词相似,却是考官出几首诗词的上阙,而考生则以自己的语言组织出下阕,
相比较而言,萧漠这些年来专心于儒家经义的研究,应对和杂学两项就弱了许多。
虽然多了两科,但笔试的时间依然只有三天,时间无疑紧迫了许多。
但或许是因为准备充分的缘故,三天时间后,待所有答卷皆是做完交给考官之后,萧漠满意的微微一笑,却是自我感觉很不错,不谈经义、赋律、论策这三项萧漠本来就擅长的科目,即使是应对与杂学,萧漠也答得很好,算是超常发挥了。这是萧漠之前没有想到的
而因为一年来坚持不断的练习五禽戏,萧漠的身体状况也好了许多,至少笔试结束后,虽然形象依旧狼狈,但不像一年前那般摇摇欲坠蹒跚而行了。
离开考场后,却见朱瑞德、邓尚全早已在考察外等待多时,因为朱瑞德本身名气在云州极大,所以颇为引人关注。
而肖桓、范贯也早已离开了考场,一边向朱瑞德汇报着他们的成绩,一边在一众考生中寻找着着萧漠。
见到萧漠后,众人皆是快步迎来。
“漠儿,这场你考的如何?”
朱瑞德关切的问道,古板威严如他,此刻神色间竟是还有些许紧张。
而肖桓、范贯也是关切的向萧漠看去。
“应对和杂学两项考的还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许多。”
面对众人的关切询问,萧漠知道此时不是谦虚的时候,于是笑着答道。
听到萧漠的回答,肖桓、范贯两人皆是发出一阵轻轻欢呼,即使朱瑞德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萧漠虽然只是说他的“杂学”和“应对”这两项考的不错,但众人皆知,以萧漠的学识,其他三项即使想考不好也难,一旦“杂学”与“应对”这两项相对弱势的科目考好了,那么萧漠这次州试就已然十拿九稳了。
“肖兄、范兄,两位此次又考的如何?”
看到肖桓、范贯的神色,开心之色全无作假,也无丝毫嫉妒之色,萧漠不由感动,又反问道。
听到萧漠的询问,两人皆是笑着点头,自信之色溢于言表。
两人在的学识本就很扎实,这些日子时常与萧漠交流,又受到萧慎言、朱瑞德等人的亲自教导,突飞猛进,量变引发质变,其学问与一年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区区州试中的笔试,自然难不倒他们。而且两人之前都已经参加过了两次州试,虽然并未通过,但却经验丰富,自己考的是好是坏,自然心中有数。
而在众人皆是兴高采烈之时,唯有静静站在萧漠身后的邓尚全,看着萧漠的眼光带着一丝怜惜与复杂。
第四十九章.榜上无名(中).
与上一次的县试不同,在笔试结束后,萧漠并没有马上就返回单县。
因为州试除了笔试之外,成绩优异者还要参加后面的面试,只有面试也通过者才能获得举子功名。所以早笔试结束后,萧漠继续呆在朱瑞德的府中,一边继续接受着朱瑞德的教导,一边等待着榜单的公布,因为无论是朱瑞德,还是肖桓、范贯,都不认为萧漠竟会连最初的笔试都无法通过。
事实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苦读,即使萧漠自己,也都能明显的查觉到他自己的进步,对于这次州试,颇有信心。
而就在萧漠等人在朱府中等待着榜单公布之时,礼部主笔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正带着一众礼部官员,审核着云州一众考生的答卷。
左灵辅与岳尚两人,皆是礼部的三十二位主笔之一,当朝丞相张谦的亲近门生。在当年嵩山书院的势力掌控礼部之时,这二人就死心塌地的为张谦效力,在嵩山书院的势力被张谦连根拔起之后,朝中盛传这二人中,会有一个担任下一任礼部尚书。
左灵辅的形象很符合这个时代之人心中文人的形象,身材高岸,皮肤白润,一脸美须,风度翩翩,脸上挂着的笑容无比和煦,但细看之下,却又像是讥讽,眼中神色更是无比冷漠。
至于岳尚,却是身材矮胖,神色矜持,嘴角笑意浅浅,看起来极为和善,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与当年朱瑞德评判考卷时那种肃穆认真的态度不同,面对这厚厚堆积在一起的考卷,众人内的气氛颇为轻松随意。
“真是好文章!!真没想到,这篇文章竟会是一个区区十六岁少年所写,看了这篇论策,竟是连我都觉得获益匪浅,我朝的青年才俊虽然不少,但像这般年纪就能有如此学问见识者,恐怕只有三公子了。哎,如果不是丞相的命令,笔试这一轮的头名,我定然是要给他的,可惜了……”
此刻,左灵辅正捧着一份“论策”答卷,摇头赞叹道。
在这份答卷边缘处,赫然写着“萧漠”的名字!!
如果有人在此时进入房间之中,必然会骇然发现,在考生的成绩尚未评判完毕的情况下,大量考卷上所糊的考生姓名,竟是皆被左灵辅等人私自拆开!!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冒着偌大风险私自拆看一众考卷的糊名,正是为了寻出萧漠的答卷。
在楚朝立国之初,就曾严令规定,考官们在评判考生成绩之前,不得私自拆看考生姓名,只有等到所有成绩皆是评判完毕,名次全部排定后,主考官才能在一众副考的陪同下,撕开糊名,记录名次。如有违背者,立即夺去功名,贬官为民。
然而,当强权达到一定程度后,规则已然无用,之所以依然存在,只是为了限定他人的行为,为自己谋利而已。
更何况,所有随着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来到云州的考官们,皆是出自张谦门下,在得到张谦的指示后,自然不会对左灵辅和岳尚的行为有什么意见。或许会有人不忍一名少年就这样被断绝了希望,十余年的苦读化为流水,但与他们的前途相比较,这就不算什么了。
“是啊,答卷做的很不错,以这般学问见识,即使参加殿试,也很有希望进入三甲之中,可惜,在这个世上,光有学问是不够的,还要学会审时度势,不能只顾着埋头走路,辨别方向更加重要,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落得这般下场,怪不得别人,只能怨他自己得罪了丞相大人。”
岳尚也拿着萧漠的“经义”答卷,摇头叹息着,脸上满是和善无害的笑意。
“真不忍心啊,这孩子十余年的苦读,就此化为流水。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得罪了丞相大人,竟是让丞相大人特意把我们派到这里对付与他。”
左灵辅满脸的怜惜与不忍,但眼中的那份冷漠讥讽却变得更加浓重,手下的朱笔更是已经在萧漠的“论策”答卷上,写上了一个大大的“中”字,毫不怜惜不忍之意。
看到左灵辅的动作,岳尚微微一笑,却没有再接话,只是跟着也在萧漠的“经义”答卷上,用朱笔写下了一个“良”字。
很快的,萧漠的“论策”、“经义”、“赋律”、“杂学”、“应对”五份答卷上,除了“经义”之外,所得的成绩皆是“中”。
楚朝科举,成绩共有“差”、“中”、“良”、“佳”、“优”五种,只有各个成绩皆达到“良”者,才能达到标准进入下一轮考核。
也就是说,这一次州试,萧漠已经落榜,连最初的笔试都没有通过,再无任何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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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十余天时间匆匆而过,此次州试的笔试成绩,终于到了公布的日子。
而萧漠、肖桓、范贯等人,更是在朱瑞德的带领下,在这一日早早的来到云州学府之外,等待着张榜的那一刻。
“萧兄弟,这一次笔试成绩你如果能排名前三,记得要请客三日,也让我沾沾你的喜气、才气,哈哈。”
拥挤在无数等着张榜的书生中,肖桓拍着萧漠的肩膀大声笑道。
“哼,以萧兄弟的学识,笔试排名前三那是肯定的,你直接说你想白吃白喝就是了,何必绕这个弯子。”
一如既往,范贯对着肖桓讥讽道。
肖桓瞪着范贯,怒道:“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成绩吧,别这一次又是榜上无名!”
范贯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前两次州试,他的成绩确实皆是不如肖桓。
按理来说,范贯的学问远比肖桓扎实,但他却少了肖桓那一份豁达,答卷时更是太过正经严密,过犹不及。然而对于楚朝这些性喜魏晋之风的考官而言,却还是肖桓的风格更合他们胃口,所以历次科举,范贯的成绩皆是不如肖桓。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争吵,萧漠笑着说道:“无论如何,只希望我等三人能同时上榜,两年之后共赴京城,却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听到萧漠的话,肖桓范贯皆是不由的停止了争吵,对于萧漠所描绘的情景,眼中更是露出向往之色,甚至觉得在如果三人能同赴京城,即使要跟另一个讨厌的家伙争吵一路,但似乎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与萧漠一样,经过这些日子学识的不断进步,对于这一次的州试,两人皆是信心满满。
听着三人间的谈话,一向严肃的朱瑞德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但却是转眼即逝,满脸严肃的对萧漠说道:“漠儿,你定要记得,学海无涯,绝无止境。待成绩公布后,你切不可为那么些许成绩就沾沾自喜,要知道,在州试中,笔试只是第一步,历年来得举子功名者之所以稀少,除了笔试之外,更因为之后的面试艰难,几乎每三人才有一人可以通过,而我云州之地历年来通过者更少。有很多考生笔试时成绩极佳,以为自己已经提前得到举子功名,却将这种骄慢情绪带到了之后的面试中,引得考官不快,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接下来无论你成绩如何,都不可自骄自傲,更应该静下心来准备后面的考核才对。”
听到朱瑞德的教导,萧漠马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朱瑞德躬身道:“学生受教了。”
朱瑞德的话语虽然颇为严厉,但言语中却也是已然认定萧漠必然榜上有名,而且成绩定然会不错。
却是因为在笔试结束后,萧漠就将自己的答卷又默写了一遍交给朱瑞德查看,以朱瑞德经验来看,以萧漠的这份答卷,在笔试中排名前三几乎毫无问题。
而在另一边边,肖桓、范贯皆是因为朱瑞德的话语而面带羞色,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人群前方传来阵阵喧哗,同时还伴随着无数人激动的呼喊。
“榜单张贴出来了!!榜单张贴出来了!!”
第五十章.榜上无名(下).
随着榜单的发布,所有书生皆是向前涌去,细细查看着榜单上的名录,榜上有名者欣喜若狂,名落孙山者暗暗失落,人群深处,甚至有落榜者的哭泣声隐隐传来。
好不容易,萧漠随着肖桓、范贯挤到榜单之前,皆是顾不得矜持,仰头向着榜单上的名录看去。
“我中了!!第二十一名!!”
片刻之后,肖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兴奋的呼喊道。
“我也中了,第十三名!!”
范贯也握拳说道,虽然强按着兴奋,但身体依然不住的激动发抖。
要知道,两人之前最好的成绩,也在五十名开外了。以这种成绩迎接之后的面试,想要获得举子功名,毫无希望。
想到自己这一次的成绩终于超过了肖桓,范贯刚准备讥讽一番,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继续在榜单上查看起来。
与此同时,肖桓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们都在查找着萧漠的排名与成绩。
出于对萧漠的信心,他们从榜首前三名查起,然而却没有发现萧漠的名字。
前十名,依然没有萧漠的名字。
前三十名,还是没有。
最终,榜单上六十七个名字,肖桓与范贯二人整整检查了三四遍,却依然找不到萧漠的名字。
事至此时,一个对两人来说极为荒谬的想法,渐渐涌现到了两人心头。
难道……萧漠落榜了!!??
两人皆是不可思议的转头向萧漠看去,却见萧漠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两人身边,在邓尚全的帮助下,缓缓向着人群之外走去。
在肖桓、范贯两人还在查看着自己的名次成绩时,萧漠就已经确定,他这一次榜上无名了。
在这一刻,一直保持在萧漠脸上的淡淡笑容,突然变得极为僵硬,神色间满是不信、茫然、与无措。
自从当年萧家之劫后,太长时间的顺风顺水,同辈们的钦佩,师长们的信任,无数人的赞扬,让萧漠都渐渐忘记失败的滋味了。
思绪复杂,顾不得向肖桓、范贯二人打招呼,萧漠愣愣的转身向着人群之外走去,默默整理着心中的思绪。
邓尚全此刻表现的极为懂事,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刻的情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挤开萧漠前的人群,为萧漠开路,时而转头探究向萧漠看上一眼,神色复杂。
萧漠却没有发现邓尚全神色间的异常,短暂的失落沮丧与无措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默默想着事情的前后究竟。
萧漠很清楚,他这一次不仅考的很好,而且还是超常发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榜上无名,对于自己苦读十年的成果,萧漠很自信。
既然不是萧漠自己的问题,那么就是考官的问题了。
“这么说,我的身份还是暴露了?还是说我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
萧漠喃喃自语,暗暗想着应对之策。
在拥挤的人群中,行动间变得极慢,也不知过了多久,暗思之间,在邓尚全的带领下,萧漠终于离开了人群,来到了朱瑞德身前。
“老师,我落榜了。”
萧漠躬身,向朱瑞德汇报道,神色的淡定随意,语气平静,似乎是在说某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而经过一路的思考,萧漠脸上的淡淡笑容再次变得柔和,眼神闪烁着某种坚定,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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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德阳城,朱瑞德府,客厅之中。此刻有老有少,皆是一身儒装,全都在愤怒的争吵着什么。
在这一众人之中,有朱瑞德;有肖桓、范贯;有当年长子县县试的几位副主考——他们与萧漠也有师生之谊,这一年来萧漠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算紧密——此外,甚至还有专门从单县赶来的萧慎言、柳宗盛、王霁睿三人,却惟独不见萧漠,以及与他形影不离的邓尚全。
事实上,此时距张榜之日,已是过去了两天时间。甚至连萧慎言、王霁睿、柳宗盛等人,都在得到消息后,也皆是忍不住赶到了德阳城。
“怎么可能,以萧兄弟的学识,竟然榜上无名!!连我都能得到第二十一名,萧兄弟的学识比我强过十倍,怎么可能榜上无名!!”
肖桓恨恨的说道,毫不顾忌场上还有许多自己的师长。
“那些考官究竟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以他们的才干竟然还能当州试考官,礼部主笔?如果连萧兄弟都榜上无名,那么能榜上有名的恐怕都是千年一遇的天纵之才了,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州的天才竟然这么多,连我和肖桓都在里面!!”
范贯恼怒之下,口中却当真是毫不留德。
他们早已经把萧漠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萧漠莫名其妙的落榜,两人表现的却是要比萧漠更加愤怒。
如果他们两人也落榜也就罢了,偏偏二人此次的成绩还不错,但他们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都远不如萧漠,此次两人榜上有名而萧漠却名落孙山,两人心中不仅没有丝毫的幸喜,更多的只是愤怒和羞辱。
原本在两人心中神圣无比的科举,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地。
相比较肖桓、范贯两人的愤怒,几名老者脸上虽然也是怒色犹存,但却显得更加沉稳一些,此刻皆是埋首聚在一起看着几份答卷。
其中一份答卷,是萧漠在笔试后,默写给朱瑞德查看的答卷。
另一份答卷,则是这次笔试第一名的考生的答卷,那考生也算是朱瑞德的一个学生,在朱瑞德的要求下,却也将自己的答卷默写了一遍交给了朱瑞德。
这人的考卷写的很是精彩,无论是“论策”、“经义”,还是“杂学”、“赋律”,皆属上佳之列,可以说以这人的才学,获得此次笔试第一正是理所当然。
但世间万物就怕比较,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当这份各方面皆是上佳的答卷与萧漠的答卷放在一起时,众人皆能很明显的察觉到,这份答卷无论是所展现的学识还是所隐现的气度,比之萧漠的答卷,皆是明显的差上一筹。
萧漠才应该是这次笔试的第一!!
几位长者心中暗暗想道。
抬起头来,彼此对视一眼,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慎言身上,犹豫了一下后,朱瑞德迟疑的问道:“萧兄,我想知道一下,你和漠儿可曾得罪过什么朝中权贵吗?”
萧慎言默默叹息一声,却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向王霁睿问道:“霁睿,漠儿他还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吗?”
王霁睿神色黯然,摇头道:“没有。”
听到王霁睿的话,众人脸上皆是露出担忧之色。
自那日归来,萧漠就就将自己锁在书房之内,再也没有出来过,食宿皆是由邓尚全在照顾,未与其他人见过一面,即使萧慎言从单县赶来之时,也没见他出现过。
在众人看来,这一次落榜,定然是对萧漠打击极大,以至于萧漠现在也依然不愿面对众人。
对于这一点,众人毫无办法,只希望萧漠能自己挺过来。
但实际上,却是谁也不知道,萧漠或许受到了打击,但远远没有达到不敢见人的地步。
萧漠他此刻之所以将自己锁在书房之中,却是因为,萧漠他正在谋划着一件对他人生影响极为深远的事情。
不成功则成仁!!
第五十一章.绝地反击(上).
“从古至今,无数相争相夺,胜者皆为获大势者,而可操控大势之人,以势相逼,则无往而不利。”
这是一年之前,萧漠获得长子县县试的头名解元后,在田茂林所寄来的密信中,牛语贤大家所特意加上的一句话。
这一年来,萧漠与嵩山书院密信来往不断,多是萧漠在书写《中庸新解》时,所遇到的许多连萧慎言都无法解答的疑问,之后皆是由牛语贤亲自回信解答。牛语贤似乎已经知道萧漠在写《中庸新解》的事情,颇为重视,在这一年中为萧漠答疑时,颇为详细,皆是以最为浅显易懂的语言将萧漠的种种疑惑解析的明明白白。
从某些方面而言,比之自封为萧漠之师的柳宗盛,牛语贤更像是萧漠的老师。
然而,牛语贤的无数话语中,唯独这一句话,萧漠一直都想不明白其中含义。
但经过了这一次的波折,萧漠觉得自己已经明白牛语贤想表达的意思了。
“以势相逼,则无往而不利。”
萧漠喃喃自语道。
这两日,萧漠之所以将自己锁在书房之内,就是为了将这句话设计为详细可行的计划。
“造势”,这是后世之人都极为了解的东西,数百年后无处不在。
萧漠觉得,或许在这个时空中,自己可以将之运用一番。
与往常一般,萧漠在思考时,习惯以练习书法为手段让自己平心静气。
两日之间,萧漠脚下,布满字迹的纸张足足累积了有数寸之厚。
终于,萧漠放下了手中的短毫,似乎所有计划都已经构思完毕,接着却是转身向着邓尚全看去。
与此同时,邓尚全已经将一杯混着某些提神养身药物的清茶奉上,这两日,萧漠只睡了五六个时辰,如果不是邓尚全无微不至的照顾,像萧漠这般不顾疲惫的苦思,非大病一场不可。
默默的喝下手中清茶,将茶杯递还给邓尚全,然后萧漠终于开口了。
“三个问题。”
邓尚全神色不动,依旧恭谨的答道:“少爷您请问。”
萧漠紧紧盯着邓尚全,缓缓问道:“第一个问题,我这次州试失败,嵩山书院会放弃我吗?”
邓尚全微笑摇头,答道:“不会,少爷您的潜力比语贤先生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仅仅一次失败,语贤先生不可能将您放弃的,不仅如此,在这一年间,语贤先生更加器重您了。更何况,少爷已经想到应对之策了,您还没有失败,不是吗?”
萧漠点了点头,知道定然是自己写《中庸新解》的事情被邓尚全告知牛语贤了。
“第二个问题,这次我落榜,是谁动的手脚?”
“是丞相张谦动的手脚,这一次主持云州州试的两位主考和八位副考,尤其是左灵辅和岳尚,全都是张谦的亲信门人。据语贤先生猜想,少爷您的身份已经被张谦发觉了,同时他也发现了少爷您的价值,心生忌惮,所以要千方百计的阻止少爷您进入官场。不过,张谦他并没有发觉少爷您与嵩山书院的关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张谦派来的就不是左灵辅和岳尚,而是秦军了。”
“秦军是谁?”
萧漠皱眉问道。
“丞相府养着一批死士,专行暗杀之事,秦军是那批死士的首领。不过这些人他们不敢对那些有名望之人下手的,影响太大。”
萧漠神色微微一滞,接着快速恢复了正常,又问道:“第三个问题,这一次我州试落榜的事情,你和嵩山书院的人,是不是早已知道?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邓尚全坦然道:“是的,这一次云州的主副考官,皆是张谦的门人,而且在各州试考官名单公布之前,左灵辅和岳尚仿佛早已知道自己会外派为主考官一般,早早的准备妥当,甚至准备了在北方所用的厚衣,让我们不由心生怀疑。但当时我们也不敢确定,又不想扰乱少爷您的心情,以至在这次州试中发挥失常,所以就隐瞒了下来。”
听到邓尚全这么说,萧漠点了点头,神色似满意似无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却是从手边拿起了一封密信,递给邓尚全,缓缓说道:“你把这封信传给语贤先生,请他全力配合我接下来的计划。”
邓尚全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躬身答道:“是。”
做完这一切之后,萧漠就向着房外走去,邓尚全则连忙跟在身边。
离开房间后,萧漠一边向着客厅走去,一边向邓尚全问道:“那吴构家在德阳城?”
“是的,他现在依然在德阳城内,‘崇文书店’的总店也在这里。”
“一会你去送信时,顺便把他请来,我有事向他交代。”
“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客厅之内,却见萧慎言、朱瑞德、柳宗盛、王霁睿、肖桓、范贯,以及几位一年前的长子县县试副主考,此刻皆是聚在那里,正皱着眉头商量着什么,见到萧漠出现后,皆是一愣。
“漠儿,你没事吧?”
萧慎言连忙站起身来,紧张的问道。
“萧漠,只是一次科举落榜而已,重新再来就好,切莫太过懊恼,将来有的是机会。”
柳宗盛神色有些怪异,却也劝慰道。
柳宗盛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当年之所以与萧漠相交,只是因为觉得萧漠前途无量,早些交往,对他将来大有好处,但现在几乎已经肯定萧漠得罪了朝中某位权贵,从此科举无门,可以说是再无前途,形势变化下,让他有些不知如何与萧漠相处。
但与此同时,他发现经过一年的相处,他对萧漠似乎真的有了些许师生之情,否则也不可能在得知萧漠落榜后就马上从单县赶来,又总觉得以萧漠之才不可能就如此被永远埋没,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他此刻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复杂。
另一边,朱瑞德、肖桓、范贯等人虽然没说话,但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关心。
对于众人的关心,萧漠心中感动,对着众人深深躬身一礼,说道:“晚辈已然无碍,有劳累各位老师前辈担心了。”
看到萧漠此刻神色淡定平静,似乎真的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众人总算是安下心来。
待众人把萧漠拉到身边,皆是温言宽慰一番后,朱瑞德向萧慎言看了一眼,又迟疑的向萧漠问道:“漠儿,此次你落榜的事情,绝不正常,不知你之前可得罪过什么权贵?”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请老师见谅,有些事情,现在确实无法言明,但学生保证,下次州试之时,前后事情因果,学生必然会向老师您详细讲明。”
朱瑞德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想说什么,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而萧漠却在这时再次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再次躬身行礼,陈恳的说道:“学生这里有一事相求,还要请各位老师前辈务必帮忙。”
第五十二章.绝地反击(中).
吴构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州试榜单公布之后,他马上派人去查看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萧漠竟然落榜了。
以萧漠的学识竟然也会落榜?
他想不明白,身为商人的他,尚无法在一瞬间就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异常与诡谲。
他只是觉得,而他之前对萧漠的种种投资,前后足足数百贯的钱财,似乎全都白费了。
之前他之所以刻意与萧漠交往,甚至为交好萧漠而不惜血本,正是因为他看好萧漠会前途无量,对他的将来大有帮助。
但萧漠竟然落榜了!!
虽说一次落榜不算什么,虽然萧漠年纪依然不大,或许萧漠最终依然会中举,但很显然,萧漠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天资横溢,虽然值得交往,但远远不值得他在短短一年间就花费数百贯用来交往。
“哎~~~我怎么竟然看走眼了呢?前后至少三百贯啊!!”
悠悠一声长叹,吴构在为自己那化为流水的大量钱财而伤感,心中颇为不甘。
三百余贯钱财……几乎是吴构三四个月的收入了。
就在这时,院前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呼喝声,惊慌声,哀叫声隐隐不断传来。
“怎么回事!!??”
吴构因为平白损失了数百贯钱财,此刻心情正不好,听到外院喧哗不断,心情更加恼怒,一拍桌案,大声喝问道。
然而,吴构的话语还没有落下,就见一名下人跌跌撞撞的闯入屋中,口中呼喊道:“老、老爷,有、有强人闯宅……”
吴构眉头微微一皱,他并没那种没见过市面的小商人,在听到下人的汇报后也并不惊慌,只是皱眉问道:“来了多少强人?可报官了?”
“只……只有一人,但他太厉害了,张护院他们根本拦不住那人,三两下就被打倒了,因为老爷您事前叮嘱过,所以我们并未报官。”
听到下人的话,吴构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曾不止一次吩咐过,如果遇到强人无赖,没有他的同意不可报官。报官固然可保一时太平,但如若因此彻底得罪了那些强人无赖,事后却是会被扰不胜扰,甚至小事变大,出现血光之灾。
身为商人,吴构讲究的是风平浪静,花钱消灾,和气生财。
“把家中壮丁都叫上,同我去会会那个强人,恩,再让刘管事准备些钱财。”
吴构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两天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皱眉道。
很显然,吴构把这位闯宅之人当做缺钱的强人了。
当吴构带着一大群家丁仆人赶到前院时,看到那强闯入宅的“强人”后,却是不由大吃一惊,惊声问道:“是你!!??”
所谓的“强人”,竟是萧漠的书童邓尚全!!
只见此刻邓尚全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平静而又谦卑,一如既往,丝毫无害。
然而,在邓尚全周围,却是有四五名壮汉横躺竖趴着,正是吴构重金雇来的几位护院,此刻却皆是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不已,爬也爬不起来,那些围在邓尚全身周的那些吴宅下人们,此时看向他的眼神更是饱含畏惧。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邓尚全就是那个闯宅的“强人”,但看邓尚全那平静的神色,干净平坦的衣装,身上毫无汗迹,却没有丝毫曾大打动手的迹象。
然而,这样的邓尚全,却更加让人惊惧。
看到吴构出现后,邓尚全向吴构躬身行礼,神色谦卑有礼,一如既往。
“小人见过吴大掌柜,冒昧来访,还请吴大掌柜见谅。”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邓尚全,吴构心底突然冒起一丝寒气。
邓尚全留给吴构的印象,一直都是平静谦卑,内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冷漠,吴构一直都认为这是仆从们所特有麻木表现,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邓尚全的这种神色态度这并非麻木,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
吴构强自一笑后,问道:“原来是邓小哥,我从未想过,邓小哥身为萧小兄弟的书童,竟然还有如此手段,我重金聘请的几位护院,都是小有名气的好手,但在邓小哥面前竟然如土鸡瓦狗一般。不知邓小哥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听到吴构隐约的质问,邓尚全微微一笑,答道:“我家少爷遣小人来,想请吴大掌柜到朱府一叙。只不过,小人没想到吴掌柜的府院竟然如此难进,小人前后三次请人通报,却都遭到闭门羹,本来这没什么,但我家少爷的事情却不容耽搁,无奈之下,小人只能用些不该使用的手段前来拜见了,还请吴大掌柜见谅。”
原来,吴构因为萧漠的事情,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闭门谢客。邓尚全前来拜见时,更是被一名吴家管事得知,此人颇有些势力,更知道自家老爷之所以心情不好,就是因为一个名叫萧漠的书生让吴构大失所望的缘故,却不知萧漠就是大名鼎鼎的自扰居士,所以直接给了邓尚全一个闭门羹。反复三次求见招拒之后,邓尚全不愿继续浪费时间,索性直接打了进来,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从管家那里得知事情始末后,吴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萧漠此次的州试成绩虽然让他失望不已,但萧漠所写的那些故事,却依然是他的一个财源,所以即使萧漠在州试中榜上无名,他也不会轻易得罪的。
“原来如此,竟是萧小兄弟相招,萧小兄弟还在朱瑞德府上吗?好,我这就前去拜见。”
当着邓尚全的面狠狠训斥了一番自家管家后,吴构强笑着说道。
隐隐的,吴构觉得,这次与萧漠相见,似乎并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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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吴构随着邓尚全来到朱瑞德府上之时,却见单县县令柳宗盛、一年前长子县县试的几位副主考,正在萧漠、朱瑞德、萧慎言等人的相送下陆续离去,脸上的神色皆是极为怪异,似犹豫,似迟疑,似惊慌,又似兴奋,也不知这些人在之前都谈了些什么。
见到吴构到来后,萧漠微微一笑,亲自把吴构引到客厅之内,在朱瑞德、萧慎言的亲自陪同下,吴构有些心惊胆战的落座了。
吴构本也算是一个大商人,见多了市面,此刻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紧张,一方面是因为邓尚全依然站在萧漠身后,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朱瑞德,这可是他之前一直巴结不到的人物,此刻却满脸严肃的盯着他看个不停。
待众人皆是落座之后,萧漠淡淡笑着开口了,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落榜后应有的沮丧。
“想必吴大掌柜您已然知道,这次州试我已经提前落榜了。”
第五十三章.绝地反击(下).
“想必吴大掌柜您已然知道,这次州试我已经提前落榜了。”
听到萧漠的询问,吴构不由愕然,落榜之事,毫无光彩,本应遮遮掩掩闭口不谈才是,为何萧漠竟会主动提及?
一时间,吴钩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只能点头应是。
萧漠却又问道:“那么,吴大掌柜可知道我究竟是为何落榜吗?”
吴构迟疑道:“萧小兄弟你的学识自然无话可说,我想这次只是发挥不佳而已,下次州试,必然会有一个好成绩……”
萧漠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我发挥的很好,而且,我想我已经没有继续参加科举的机会了。”
“为何?”
吴构愕然问道。
萧漠那平和淡漠的眼光,随着吴构的询问突然变得锐利,紧紧盯着吴构,问道:“不知吴掌柜可曾向其他人透露过,我就是自扰居士的事情?”
萧漠已经仔细的想过,这些年来他一向安分守己,低调行事,如今竟是被张谦发现了身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之前所写的那些故事了。张谦恐怕就是因为那些故事的原因,才顺藤摸瓜查到了萧漠的真正身份。
而知道自扰居士就是萧漠的人,除了家中人和朱瑞德等人之外,就只有吴构和那个名叫鲁俊的书店伙计了,家里人不可能出卖他,朱瑞德、柳宗盛知道的时间太晚,所以这件事情定然是从吴构那里泄露而出的。
听到萧漠的询问,吴构忙说道:“绝对没有,老哥我为商数十年,一向最为重视信誉,众所周知。既然事前已经答应萧小兄弟你要保守秘密,就绝然不会泄露的。”
萧漠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么,那个名叫鲁俊的伙计呢?”
“他为人还算本分,也不会这么做吧?”吴构迟疑道:“而且,那鲁俊已经不在我书局做事了,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小店做买卖……”
说着说着,吴构突然顿住,眼中露出一丝错愕。
却是他突然想到,以那鲁俊的工钱,再怎么积蓄也不可能有开店的本钱。
在这之前,吴构从未把鲁俊这个小人物放在心上。事实上,如果不是萧漠的缘故,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的店里还有一个名叫鲁俊的伙计。所以在鲁俊辞职时,他也从未细想,此刻听到萧漠的询问,才突然想到事情的怪异之处。
在旁边,萧慎言、朱瑞德皆是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又同时冷哼一声。
但在萧漠的眼中,却是不引人注意的闪过一丝释然。他暴露身份的源头终于找到了,心中总算少了一份疑惑。而且吴构并没有参与其中,这也让他心中放松不少。否则,如果是吴构背叛于他,对于后面的计划而言,却也是一件麻烦。
只见萧漠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盯着吴构的双眼,缓缓的说道:“我可以告诉吴掌柜,这一次我之所以会落榜,就是因为我写那些故事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第一反应就是讹诈,萧漠落榜,怎么能把罪过推到他的身上?而且仅仅只是这么一点事情,又如何会致使萧漠落榜?
然而,看萧漠那认真的神色,以及旁边朱瑞德、萧慎言那愤怒的眼神,似乎又不似作假。
吴构错愕道:“怎……怎么可能?”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么他欠萧漠的人情可就大了,更会得罪朱瑞德这个云州文人的领袖。一旦朱瑞德对他不满,对贩书为业的他而言,打击是致命的。
吴构从未想到,一向信奉着“君子不群”的朱瑞德,与萧漠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
萧漠没有理会吴构的想法,只是淡淡的说道:“无论吴掌柜是否相信,但事情就是如此。”
事已至此,吴构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既然萧漠、朱瑞德等人皆是如此认定,无论是或不是,这件事他只能认了。
不过,吴构也知道,萧漠将自己找来,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怪罪,索性直接问道:“是老哥我没管好下人,对不起你。不知萧小哥可有什么补助的办法?只要用到老哥我的,老哥我必不推辞。”
听到吴构的话后,萧漠不由一笑,心中暗道吴构上道,接着却是将一册手抄书卷递给了吴构。
在书卷的封面上,却是写着“中庸新解”四个大字和“自扰居士”四个小字。
吴构记得,自一年之前,萧漠就已经开始写这本书了。当时萧漠说只是闲暇的无聊之作,但现在看来,显然不仅仅如此。
翻开一看,却见书页的最前面,却是朱瑞德所写的序言。
在序言内,朱瑞德竟是主动说出“自扰居士”就是萧漠的事情,并解释说萧漠在之前之所以会写那些仙侠鬼怪故事,是因为家中贫困,不忍心长辈受苦,所以不惜放弃声名,钻研旁门左道为家解忧,并大大赞扬了一番萧漠的孝道。而在最后,朱瑞德对这篇《中庸新解》更是赞扬有加,称其为儒生必读的经典之作,赞誉不断。
没有继续看下去,吴构抬头向萧漠看去,心中大约已经明白了萧漠的要求。
“你要我把这册《中庸新解》大量印刷售卖?”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笑道:“不仅如此,我希望吴掌柜您能暂且推掉您店里所有的事情,将晚辈这本拙作的事情放在最前,并在售卖期间,多加宣传。最好能尽量放弃收益,低价贩卖。”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犹豫片刻后,一咬牙,终于点头同意。
在吴构看来,以萧漠此时的年纪和学识,根本不可能写出什么经典之作,此次大量印刷贩卖这本《中庸新解》,只是为己扬名而已,必然会引起无数人嘲笑。但面对朱瑞德和邓尚全的逼视,为了偿还萧漠,他也只能答应了。
看到吴构犹豫的神色,旁边的朱瑞德却是不满的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篇《中庸新解》在问世后,必然会引起无数文人的追捧,“崇文书店”不仅会大赚一笔,更是会因为售卖此书而扬名天下,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吴构竟然仿佛吃了多大的亏一般,自然引得朱瑞德不快。
萧漠也看到了吴构神色间的迟疑,却是笑着说道:“相信在此书在开始售卖后,定然不会让吴掌柜失望的。”
吴构点头表示赞同,但谁都能看出他神色间的不以为然。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细节之后,天色渐黑,吴构告辞后,就在邓尚全的相送之下离开了。
当邓尚全将吴构送到朱府之外时,在当吴构踏上马车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邓尚全却突然向前一步,对吴构低声说道:“在这本书大量印刷贩卖之前,你最好像当年那般,事先把它送到嵩山书院,让嵩山书院的各位院士先行品鉴一番,会有意外收获的。”
说完之后,邓尚全也不理会吴构那愕然的神色,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就这样,自这一天开始,一场浩大的风暴,以云州为中心,开始向天下蔓延开来。
第五十四章.风暴伊始(上).
在州试张榜后的第三天,一份州试的答卷突然出现,并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德阳城。云州所有的文人,都能通过各种渠道,轻易的得到一份。
据传,这份答卷是一个名叫萧漠的书生,在参加此次州试时所写。
据传,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是一年前长子县县试的解元,更是云州近三十年来最年轻的解元,才华横溢。
据传,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在这次州试的笔试中,榜上无名。
同时流传在文人之间的,还有在这次州试的笔试中,排名第一的周靖人的答卷。
两相比较下,所有文人都骇然发现,单从两份答卷来判断,那榜上无名的萧漠,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又或者是隐现的气度,皆稳超在笔试中排名第一的周靖人一筹!!
一时间,无数人皆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发生如此事情?
那萧漠所写的考卷,论点论据如此精妙,文采文风如此引人,竟会榜上无名?而各方面皆是不如的周靖人,竟然能获得笔试头名?
据传,这个名叫萧漠的考生,在之前曾得罪过此次州试的两位主考左灵辅和岳尚。
据传,这一次州试,黑幕无数,皆是暗箱操作,所有的成绩与排名,在州试开始之前就已经确定了。
据传,左灵辅和岳尚的家中,前些日子平白多了上千贯巨财!!
一时间,所有的云州考生,无论他们是否在这次州试中榜上有名,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功名,全都沉默了。原本在他们心中神圣无比的科考,在这一刻轰然倒地。
一时间,云州境内所有稍有名望的文人,皆是骂声不断,不仅仅是因为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被陷害,更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左灵辅和岳尚如此做为,严重损害了天下间所有文人的声望与地位!!
一时间,“云州科举舞弊案”在市井间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路人皆知,每个人都是确信无疑。
此次州试中榜上有名的秀才们,突然心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靠自己实力才获得如此成绩的?面对所有人投来的怀疑眼神,他们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因为他们在笔试中所写的答卷,确实远远不如那个名叫萧漠的考生。
而所有榜上无名的考生们,更是变得愤怒异常,虽然他们自认为远远不如萧漠,但既然萧漠有真才实学却因为“科举舞弊案”而名落孙山,那么自己会不会也是如此呢?于是,大量的落榜考生开始围在云州学府之外,要向左灵辅和岳尚两人讨个说法。
原本甚是悠闲的两位主考官左灵辅和岳尚,自那一天起突然变得狼狈不堪。大量的文人前来拜见,或者说,是拿着萧漠和周靖人的答卷前去质问,不少脾气暴躁的文人更是指着两人的鼻子大肆喝骂。而对于这般情况,两人更是想躲都躲不掉,因为两人在不知觉间就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公敌,所以无论躲到哪里,都会有人透露消息。
左灵辅和岳尚一时间皆是自认为无比冤枉,却是欲哭无泪,投诉无门。老天作证,他们在这次科举中,从未收过一个铜板,除了萧漠之外,所有人的成绩都是公正的。
但在此时,已然无人会相信他们,所有的解释,在他人眼中皆是狡辩。
事实上,科举弊案从古至今从未断绝,但每次那些本应上榜的考生,因为种种原因而榜上无名之后,都只会自认晦气,不愿声张,却从无人像萧漠这般大肆宣传,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就陷入如此被动之地。
就这样,在一片焦躁、骚动、怀疑的气氛中,十天之后,州试第二轮的面试,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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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认为,州试中所谓的面试,其实质只不过是一众文人的游山玩水罢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在面试之时,主副考官们会带着一众通过最初笔试的考生,前往各州名胜之地,流觞曲水、列坐其次,傍依丝竹管弦,仿魏晋风度,一觞一咏,文人应和,畅叙幽情。
期间一众考生或清谈,或作诗,或续曲,展示才学,想方设法的吸引考官注意,而考官则乘机考察一众考生的风采、人品、才学、面貌,并结合之前笔试的成绩,择其优异者颁以“举子”功名。
虽然在历次州试中,面试都是无比残酷,每有三四人才有一人可以通过,但却是一件文坛雅事,让无数人都心生向往。
但这一次,云州州试的面试,气氛却颇为诡异。
唐南山位于德阳城之北三十里处,风景优美,既有南方山丘之秀美,又集北方山川之雄伟,内中绿荫连片,三溪聚集。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四映下,却又微风习习,气候温暖中又不失干爽。
但阻碍唐南山上,左灵辅和岳尚面对着一众考生,神色却颇为尴尬。
所有的考生,看向他们的眼光,都充满着怀疑、暧mei、与鄙视,让他们极不舒服。
更有甚者,在区区几日之间,已经有不下二十名考生,带着大量钱财前去拜访他们,隐晦的提出让他们两人在面试中多多照顾,事后必有厚报云云,让两人哭笑不得,虽然皆已拒绝,但不仅因此得罪了大量考生,更是以讹传讹下,让两人有了更多的“罪证”。
待一众考生依着溪水而依次坐定后,左灵辅尴尬的站起身来,环视面前众人一圈,强笑道:“各位,此次虽说是州试,但更是我等文人之间的一次少长聚会,在这里没有考官考生,只有文人应和,各位皆是青年才俊,不必考虑这次州试的成绩,或仿魏晋之风,放浪形骸,或写序立传,展示文采,无须考虑其他,自由发挥即可。”
然而,就在左灵辅的声音刚刚落下之时,一众考生之间,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对啊,当然不用考虑这次州试的事情了,反正最后谁能获得举子功名,谁又会落榜,其中排名如何,你们早已在事前就定下了,我们考虑这些也没用,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为好。”
随着这道声音的话声落下,一道张扬放肆而又毫不掩饰的大笑,随之传出。
左灵辅气的身体连颤,转头看去,却见两名考生正以一种讥讽与愤怒交杂的眼神,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着。
这两名考生左灵辅认得,讥讽者是范贯,大笑者是肖桓!!
第五十五章.风暴伊始(中).
如果萧漠此刻看到肖桓与范贯两人的表现,定然会在感动之余,哭笑不得。
事实上,待得知萧漠之所以榜上无名,是因为左灵辅和岳尚暗中作梗后,肖桓和范贯两人皆是决定不再参加之后的面试,以此表达对左灵辅和岳尚的抗议,以及对萧漠的支持。
但两人的决定,却是被萧漠坚决的驳回了。
对萧漠而言,至始至终,这件事都只是他的个人恩怨,实在不值得让肖桓、范贯两人为此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不仅如此,萧漠还让两人要在面试中尽量对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多多恭谨一些。因为根据萧漠的分析,因为他的布置,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在云州之地已是名声狼藉,为了挽回自己的声望,这两人在此次州试中,必然会大大放宽考生们获得“举子”功名的限制,以大量的“举子”功名来挽回人心。
然而,虽然肖桓和范贯两人在当时在萧漠的严厉要求下勉强答应了,但心中却另有决定。
这两人,一个单纯中带着冲动,一个固执中带着天真,尚不知何为委曲求全。他们只知道,萧漠是他们的至交好友,甚至是他们崇拜之人,他们绝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在这些日子中,萧漠因为忙于在谋划事后的种种计划,却也没有发现,一向不合的两人,在面试之前的这些日子中,竟是时常聚在一起,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两人在阴谋设计这方面没什么天分,所以虽然一连谋划了近十天,却只得到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在面试中质问左灵辅和岳尚两人,不让两人主持的面试顺利进行,打击两人的声望,不留丝毫情面。
所以,在左灵辅发言之后,就出现了范贯的讥讽和肖桓的大笑,毫不留情,也丝毫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却说那左灵辅和岳尚,在范贯和肖桓的讥讽和大笑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良久之后,左灵辅才勉强说道:“我知道,在最近这段时间,有很多不实的传闻在云州流传,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次州试我等一直秉公处理,不曾收取任何贿赂,那些传闻,不过是有些落榜考生心中不服,阴谋陷害罢了……”
岳尚接口道:“对,各位都是在笔试中发挥出色的青年才俊,切不可被那些落榜之人所蛊惑,要知道你们前途无量,不应该关心这种事情……”
就这样,这次面试就在左灵辅和岳尚两人不断解释中开始了。
虽是州试,但此刻场上的情景,却并非是左灵辅和岳尚在考核一众考生,也没有考生讨好考官的情景出现,而是左灵辅和邱尚不断向众考生解释着,言语间甚至不乏讨好之意,隐约间还不断许诺着“只要各位在这次面试中积极配合,举子功名轻而易举”等等,可谓是千年奇观。
然而,无论左灵辅和岳尚如何解释,一众考生眼中的怀疑之色却是丝毫不减,反而把两人的行为当成做贼心虚的表现,但为了讨好考官,脸上依然露出虚假的信任神色。
唯有三个人,依然是神色不变。
其中两人自然是范贯和肖桓,而另一个人,却是之前笔试排名第一的周靖人!!
就在左灵辅和岳尚解释良久,认为自己终于控制了场上形势之后,那嘴上从不留德的范贯,却突然再次开口了。
“我想问两位主考一个问题。”
看到又是范贯发言,左灵辅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当着众人之面,只能勉强保持着风度,说道:“请说。”
“据我所知,朝廷的规定,只有‘经义’、‘论策’、‘赋律’、‘杂学’、‘应对’五科成绩皆达到‘良’,才能通过笔试的考核,是吗?”
左灵辅已经猜到范贯下面要说的话了,咬牙切齿道:“确实如此。”
“那么,我想知道,那萧漠的五项成绩,有那一项没有达到‘良’?我与萧漠是挚友,我很清楚,我的学问见识远不如他,为何我的成绩反而远在他之上?甚至在我看来,以他所答的那份答卷,获得笔试第一绰绰有余,但为何会榜上无名?当然,晚辈见识浅薄,定然有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周全,而两位主考慧眼如炬,考核成绩时必然有一套十分独特的标准,可否说出来让晚辈等涨涨见识?”
随着范贯的话声落下,肖桓更是大声应和道:“对,两位大人,说出来听听嘛。”
事已至此,岳尚终于忍不住了,左灵辅刚准备解释些什么,岳尚却猛的站起身来,瞪着两人怒喝道:“你等二人此次前来是参加州试的,如此喧哗,不拘礼节,成何体统?!你们难道不把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吗?你们难道不知道尊师重道吗?如若再敢如此无礼,我就马上将你等两人驱除,剥夺此次州试资格。”
对于岳尚的怒喝,范贯却毫不在意,依旧讥讽道:“刚才不是还说,此次虽是州试,但更是一次文人间的少长聚会,自由发挥,无须在意其他吗?怎么规定又变了?”
事实证明,如果任由范贯的毒舌发挥,后果是很可怕的。
听到范贯的接连讥讽,即使城府颇深的左灵辅也忍不住了,指挥着旁边学府衙役,喝道:“把这两个无礼之徒驱离考场,夺去他们此次州试的成绩!!在学府档案内把这两人的行为记录在案!!”
听到左灵辅的话后,几名云州学府的衙役慢吞吞的走到肖桓和范贯的身边,面带钦佩之色,十分有礼貌的恭请两人离去。
而肖桓、范贯二人则是哈哈大笑,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隐约间,众人还能听到肖桓、范贯两人肆无忌惮的交谈。
“恼羞成怒后,果然展露本性了。”
“虚伪至极!!”
当两人终于离开之后,左灵辅强自按下心中的羞愤,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又一人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两人躬身一礼后,说道:“此次州试,学生虽得笔试头名,但学生看过那萧漠的答卷后,却自觉受之有愧,这次州试,学生就不继续参加了,否则即使获得举子功名,也无法服众,反而会因此被他人怀疑一生。两位大人,学生也告辞了。”
说完之后,这人直接转身离去,正是得笔试头名的周靖人。
随着萧漠的答卷被云州所有文人所知,这些日子周靖人极不好过,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和暧mei,更有人直接向他询问买一个“笔试头名”所需的花费,让一向自视甚高颇为孤傲的周靖人羞愤不已,但周靖人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学识确实不如萧漠。
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笔试头名,对骄傲如周靖人而言,是无法容忍的。
所以待看了这么一番闹剧之后,周靖人也就索性离去了。
而看着周靖人离去的背影,左灵辅和岳尚更是脸色发黑。
笔试头名竟然也认为自己名不副实,并主动退出州试,这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但事已至此,两人已然顾不得其他,只能强打精神,继续主持着这次面试。在两个时辰之后,虽有三人离场,但这场面试最终还是结束了。
只是,因为受到离去三人的影响,所有考生在面试时皆是若有所思,神不思属,无一人发挥出色。
但三日后州试成绩公布,留下的六十三名考生,却有三十九人获得了举子功名,不得不说是一份讽刺。
正如萧漠所分析的那般,左灵辅和岳尚二人在以大量的“举子”功名来收拢人心。
但也正如周靖人所说的那般,这次州试,涌现的“举子”数量虽说是云州历届州试之最,但却毫无公信力。
而这场怪异的州试,虽说引人注目,但实际上,它只是这场风暴最微不足道的开端罢了。
第五十六章.风暴伊始(下).
“你们两个……”
萧漠指着肖桓、范贯两人,神色似无奈似感动,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待州试结束后,萧漠向肖桓、范贯两人询问他们情况,两人笑嘻嘻的说他们发挥的很不错,萧漠还以为他们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认为两人获得“举子”功名应该问题不大,心中还颇为两人感到高兴。
但谁知,待第二天之时,肖桓、范贯两人大闹州试的事情已经在云州之地传得沸沸扬扬,萧漠才知道原来两人之前所说的“发挥很好”竟是这个意思,连忙把两人找来,本想斥责两人不惜自己前途,胡作乱来,但此刻面对两人那真诚的眼神,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知道,肖桓、范贯两人之前已经落榜两次了,此次因为萧漠的事情,获得“举子”功名的难度大减,但他们为了萧漠竟是不惜得罪考官,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功名,这需要怎样的决心?
定定的看着两人良久,终于,萧漠叹息一声,说道:“你们两人,这么做何苦来哉。”
肖桓却笑嘻嘻的说道:“萧兄弟,我们这么做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你,我和范贯本来就看不惯那左灵辅和岳尚。”
范贯则认真的说道:“萧兄弟,如果在这次州试中,你因为小人陷害而落榜,而我和肖桓却因为你落榜之事反倒获得功名,那么在今后我们也无颜见你了。”
习惯了范贯的毒舌,此时听着范贯如此认真陈恳的言语,萧漠竟是有些不习惯。
更多的,则是感动。
走到两人面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萧漠认真的说道:“肖兄、范兄,我保证,这次你们两位虽然因为我而落榜,但在明年州试之后,我会让你们堂堂正正的,与我一同参加京城殿试!!”
以萧漠现在的身份,说出这种保证未免大言不惭,自不量力,但肖桓、范贯两人在听到后却是不由心中一安。
他们也参与到萧漠计划之中,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他们也很清楚,待明年此时,萧漠确实有这种实力。
本来,两人之所以在州试中那般胡来,只是因为一时激愤冲动,但事后在心中不免却也存着后悔之意,但听到萧漠的保证后,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事实上,经过这件事情,对于肖桓和范贯两人的行为,单在云州之地,不仅没有一人斥责他们不懂尊师重道,反而人人赞扬两人一身文人傲骨,一时间名声颇大,已是丝毫不逊色于萧漠了。
对于现在正专研“造势”之道的萧漠而言,让肖桓、范贯两人在明年州试中风风光光的获得“举子”功名,虽然不是易事,但却也不是无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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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闲谈了片刻,待两人离开之后,萧漠转身返回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后面,双手揉着额头,默默整理着后面计划的思路。
因为肖桓和范贯,萧漠更加不容自己的计划有失了。
在一旁,邓尚全却早已泡好了一杯清茶,静静的捧到萧漠面前。
萧漠接过清茶之后,眼光投向窗外,看着屋外的风吹落叶,若有所思,同时轻声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邓尚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答道:“一切皆如少爷您所计划的那般,现在云州所有的文人,对那左灵辅、岳尚两人越加不满了。他们一口气颁送了三十三个举子名额,不仅没有收拢人心,反而让他人更加认定这次州试有鬼。所有落榜的秀才们在这些日子里更是围在学府之外不肯离去,让这两人进退不得,颇为狼狈。不得不说,肖桓和范贯那两人虽然行事鲁莽,但他们此次的所作所为,却是对少爷您的计划大有补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那些考生现在也不会如此激奋。”
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暗思之间,眼中神色愈加深邃了。
邓尚全则继续说道:“很显然,这件事已经在云州压不住了,很快就要传遍大江南北。到那个时候,左灵辅和岳尚就算再怎么解释,科举舞弊的事情他们也就坐定了。张谦他这次对付少爷您,注定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是张谦在礼部里联系最紧密的亲信,只要我们在事后……”
萧漠挥手打断了邓尚全的话语,淡淡的说道:“接下来如何对付张谦,那是你们嵩山书院的事情,我不想参与。我只想问,接下来我的计划,嵩山书院会全力配合吗?”
“自然会的,少爷,您的事情就是嵩山书院的事情。”
邓尚全恭谨的答道。
萧漠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缓缓说道:“经过这次事情,我必然会彻底得罪张谦。但我现在还不想暴露与嵩山书院的关系,那样张谦必然会对我顾忌更甚,会不惜代价不折手段的对付于我。你一定要提醒语贤先生,接下来的计划,我自己操控即可,嵩山书院可以助威,但不可深入参与。在没有得到自保的力量前,我不想让自己太早陷入险境。”
萧漠在得知张谦府中养着一批死士后,就一直心有顾忌,他不怕张谦对自己进行打压,却不想张谦因为顾忌太深,使用其他更加直接的手段。
邓尚全微笑道:“我明白了。不过,这次计划一旦成功,张谦就算想再动少爷您,也必然会心有顾忌了。”
萧漠点了点头,皱眉道:“我知道,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计划必须要再更快一点,你回头去‘崇文书店’督促一下,让他们动作再快一些。在张谦下定决心用其他手段对付我之前,我必须要造足声势,引起当朝圣上的注意,让张谦心有顾忌。”
邓尚全躬身应是。
萧漠思索片刻后,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让嵩山书院也为肖桓、范贯他们宣传一番,比如文人傲骨、刚正不阿之类,最好能让这两人的名字传到圣上的耳中。我欠他们一个人情,必须要保证他们也能在明年顺利中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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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一百七十三年秋,云州之地,因为州试之事,这一年颇为热闹。
这一年,“云州科举舞弊案”被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没有丝毫证据,但每个传言之人对这件事都确信不疑,而科举舞弊案的传闻,也开始从云州之地,渐渐向四方扩散,到了第二年,天下之间几乎已是路人皆知。一时间,左灵辅和岳尚两人的名声在民间颇为不佳。
在这场风波中,萧漠的名字开始渐渐被天下人所知。但至始至终,在这场风波中萧漠都表现的极为低调,反倒是其他落榜秀才,动作颇大,甚至有人相互联系着要入京告御状。
而这些秀才们各有老师长辈,他们的老师长辈又各有好友,通过这些关系,却也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此刻这股力量虽然顾忌着左灵辅和岳尚背后的张谦,依旧在潜伏着,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但在这个时候,在天下人眼中,萧漠依然只是一个有才能有天分却被人陷害的无辜少年形象。
而在这段时间,如果有人细心观察,就会惊讶的发现,云州与京城之间的信件来往,要比平时多了数倍有余。
州试结束后第五日,萧漠与朱瑞德一番密谈之后,辞别回到单县。
而州试之后的第二个月,一本名叫《中庸新解》的书卷,开始在楚朝境内各家“崇文书店”贩卖。
第五十七章.名满天下(上).
京城,自楚朝建立,历来就是繁华、兴盛的代名词。
一百七十余年来,因为人口过多,京城前后共扩建过三次。到了此时,人口已有近百万,加上四周郊外之地的人家,虽然仅仅只是一城,但人口数量比之楚朝各州也丝毫不逊色。
加上其有两条运河引入其中,又处于交通枢纽处,无数商贾汇聚,天下文人骚客云集,当朝权贵遍布,更添热闹。
因为位于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见多了世面,这里的居民比之楚朝其他地方的居民,却是多了几分见识和傲气,同时也染上了文人们那喜欢清谈的习惯,所以无论何时何事,各种消息在京城中总是流传的特别快。
选一家茶馆,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叫上两壶或昂贵或廉价的茶水,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以及漫步于京城繁华的街市中,浏览着天南地北聚集而来的各式商品,是京城中人在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云州科举舞弊案”的传闻开始渐渐的被京城中人所知,但对于这些骄傲的京城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谈资罢了,最多不过是会有些人得意洋洋的宣称他们“早就看出那左灵辅和岳尚不是好东西”,如此而已。
云州太过遥远,比之京城的繁华兴盛,云州这种地方,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
对于他们而言,某位大家又写了一首惊世诗词,某家公子与某家的千金私定终身,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总之,这是一个很独特的地方,爱它的人为自己京城居民的身份而自豪,恨它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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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博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京城人,虽然已经贵为集英殿修撰,朝廷六品官员,但出身京城市井之中的他,依然喜欢在无事之时,穿上便装,游走于市井之间,或在各家商铺中选购一些自己喜欢的物件,或者在茶馆中叫上两壶好茶,听着茶馆内众人的议论,感受着京城的繁华,惬意的呆上一天。
这种习惯让他与各个朝中大员有些格格不入,因为虽然已经为官数十年,但他依然没有认清楚自己已是朝廷官员,不应再与平民百姓混在一起。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却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更何况,因为张谦独掌朝纲,他虽贵为集英殿修撰,却毫无实权,郁郁不得志,也懒得与那些权贵们套交情,临老之后,索性开始混日子了。
事实上,丁博也很清楚,如果不是他自己这种混日子的性格为人,张谦也不会容忍他担任集英殿修撰的官职,这可是一个能接触楚灵帝的位置。
与往日一般,丁博一身便装,漫步行走于市井之间,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心情颇为不错,在他看来,只有京城,才能真正代表着楚朝的强盛与繁华。
不知不觉间,丁博来到了城西商区之中,却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家书店内,此刻颇为热闹,人头云集,喧哗隐隐,似乎在为某些事而兴奋争论着。
京城中人见惯了市面,能让他们如此表现的事情,却也让丁博心生好奇,来到这家书店门前,却见在这家书店的匾额之下,竖着一个巨大的商牌,上面写着十个大字——“自扰居士新作——《中庸新解》”。
“自扰居士”的名号他自然知道,一个专门靠离奇故事而哗众取宠之人。但对丁博而言,这个人也仅仅只是故事写得好而已,虽然传闻当今圣上对这人所写的故事几乎已经达到了痴狂的地步。
“《中庸新解》?虽然《中庸》一书在四书中地位不显,但也不是这个人能解注的,写这么一本书,他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能在无数才俊聚集的京城中顺利考取进士功名,丁博的才华还是有的,眼光颇高,看着这个商牌,皱眉自语道。
“就是啊,那自扰居士也不知是何人,难道他以为解析四书和写离奇故事一样简单吗?”
丁博的声音虽轻,却依然被身边一人听到了,接口讥讽道。
丁博转头看去,却见身边人皆是因为这两句话而点头不已,所有人都觉得,只会写离奇故事的自扰居士,竟然也学那些文坛大家解析四书五经,并公开贩卖,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而对于他们的态度,即使是再喜欢自扰居士的人,也无言反驳。
然而,虽然所有的人皆不认为这本《中庸新解》会有什么精妙的独特见解,但他们依然随着人流挤入到书店之内,均是花钱购买了一本《中庸新解》。
对这些人而言,这些日子“自扰居士”的名声颇响,日后如果与其他人谈及这《中庸新解》的事情,竟是接不上话,岂不是太没面子?只当用来买来打发时间好了,反正这《中庸新解》仅仅售价十五文,便宜的令人诧异。
丁博犹豫了片刻后,却也买了一本,与其他人一样,在最初皆是抱着“找出其中粗陋之处,与友人聚会时一同嘲笑”的想法。
傍晚之时,丁博回到家中,想到下午时所买的那本《中庸新解》,就拿出翻看。
然而,当他翻开书页的那一刹那,却是突然呆住了。
《中庸新解》最开始的两页,竟是嵩山书院的院长、一代儒学大家牛语贤亲自所写的序言!!
序言中,牛语贤少见的对这本书极尽夸赞之能事,将它说成近百年来少有的儒家经典之作,称其为天下间所有文人必读之作。
“《中庸新解》以《中庸》为基,而《中庸》则因《中庸新解》而耀……”
仅仅这一句话,就可看出牛语贤对这本《中庸新解》的看重与推崇。
在这篇序言之后,还有鲍弘杰、赵茂然、代力骁、朱瑞德等人所写的序言,但凡在北方之地可称为一方大儒的顶尖文人,竟有过半为这本《中庸新解》写序,其对之的夸耀之词,比之牛语贤,甚至犹有过之。
而在朱瑞德的序言中,更是公布了自扰居士的身份。
“萧漠?……”
丁博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最终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看了下去。
待将厚厚的十余篇序言全部看完之后,丁博已然不敢轻视这本《中庸新解》,开始以拜读的心情,细细品鉴起来。
然后,丁博的双眼就再也没有从这卷书册上离开过。
这一夜,丁博一直呆在书房之中,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这篇《中庸新解》抛开序言,只有短短十余万字,但丁博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多次为内中观点而拍案叫绝,双手因此肿痛而毫不自觉。
同样的事情,楚朝境内,大江南北,在这一天多有发生。
而随着像丁博这般,待第一批接触《中庸新解》的文人为之而拜服后,萧漠和《中庸新解》的名气,开始渐渐在楚朝文坛中响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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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丁博开始翻看《中庸新解》之时,皇宫之内,费三贵的心情颇为犹豫。
费三贵是楚灵帝身边的亲近宦官,因为前些日子将几篇自扰居士所写的离奇故事献给了楚灵帝,这些日子颇得楚灵帝的宠信。
但费三贵很清楚,像他这样的宦官,得宠失宠,不过是一件事的事情而已。他可以因为献上几篇离奇故事而获宠,但同样可以因为某件事做得不对而失宠,从此只能在御膳房打下手,所以依然兢兢业业,小心处事。
这一天,接到“崇文书店”的通知,得知自扰居士又有新作后,费三贵连忙派人将之卖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扰居士的新作是讨好楚灵帝的最好手段,他可不能被人抢先了。
然而,待拿到自扰居士的新作后,费三贵却惊讶的发现,这次自扰居士所写的竟然不是那些仙侠鬼怪故事,而是四书讲义!!
要不要将这篇《中庸新解》献给楚灵帝,费三贵颇为纠结。
他并不认为这篇《中庸新解》会写的有多好,如果楚灵帝因为这篇《中庸新解》而不再喜欢自扰居士,那么自己的地位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犹豫良久后,想到即使自己不献,其他人也会抢着把这本书献上,费三贵最终一咬牙,捧着这本书来到“宣政殿”。
“宣政殿”内,楚灵帝一脸的认真,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
楚灵帝并非在处理政事,而是在构思一篇与《仙问》类似的仙侠鬼怪故事。
这些日子迟迟等不到自扰居士的新作,楚灵帝颇有些焦急,竟是要自己写一篇用来自娱自乐。
这是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否则一旦被公布于世,恐怕马上就会有无数朝臣认为楚灵帝不务正业,要已死相谏了。
“陛下,那自扰居士又有新作了。”
来到楚灵帝身后,费三贵轻声说道。
听到费三贵的话,楚灵帝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却是满脸喜色,丢下手中的龙须贡笔,大声笑道:“哈哈,他终于出新作了?让朕等的好生心急,快快拿来。”
费三贵犹豫的说道:“陛下,这一次那自扰居士所写的不是鬼怪故事,而是四书讲义,名叫《中庸新解》?”
“哦?”
楚灵帝又是一愣,眼中少了几分热切,却多了几分好奇,伸手接过费三贵捧在头上的《中庸新解》,细细翻看起来。
与丁博一样,因为这本《中庸新解》,楚灵帝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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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谦最近很头疼,因为左灵辅和岳尚的事情。
自左灵辅和岳尚从云州归来之后,关于两个人的麻烦事就再也没有少过。
先是不断有御史参这两人在云州科举中舞弊,借机收拢大量钱财,明价标售功名,接着又有云州的读书人赶到京城闹着要告御状,然后又是关于这两人的种种不利流言开始遍布天下……
虽然所有的事情都被张谦压下了,没有让楚灵帝得知,但还是让他头疼了很长时间。
左灵辅和岳尚是他安插在礼部的钉子,更是将来控制礼部的重要手段之一,不容有失。但现在两人名声已坏,再使用两人,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现在,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据传,枢密使王翰,想要拿左灵辅和岳尚开刀了。
张谦皱眉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否应该继续保这两人,礼部少了这两人,又该如何控制?那萧漠又该如何处置,无数头绪纠结在一起,即使是见惯风雨的张谦,一时间也觉得无从下手。
“这两个笨蛋,连这点小事都能做成这样,不堪重用!!”
想着想着,张谦忍不住低声怒骂道。
而就在这时,文先生匆匆来到张谦书房之中,手中捧着一卷书册,眉头紧皱,面色严峻。
第五十八章.名满天下(中).
看到进来的人是文先生,张谦略略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笑着问道:“文先生,又出什么事了吗?”
文先生将手中书卷递给张谦,缓缓说道:“云州的事情,又出现了一些变故。”
张谦皱眉接过书册,低头一看,却见封面上写着“中庸新解”四个大字,以及“自扰居士”四个小字。
与其他人不同,张谦脸上并没有展露不屑之色,反而认真的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整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而文先生却毫不着急,只是坐在一边,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都匀毛尖茶,细细品着。
“好论策,‘《中庸新解》以《中庸》为基,而《中庸》则因《中庸新解》而耀’,牛语贤的这句话倒是没有丝毫夸张之处,老夫读《中庸》数十年,但直到此刻,才了解了内中真正的精义,这个萧漠,到是一个奇才。”
良久之后,张谦缓缓才合上手中书册,赞叹道。
然而,赞叹之后,张谦的眼神却又突然变得无比冷冽,冷声说道:“是老夫失算了,早知道这个萧漠有如此学识,在州试之前,我就应该派人将他直接除去,现在……”
“现在恐怕不行了。”
接口说话之人并非是文先生,而是不知何时进入房内的张衍圣。
自订婚之后,张衍圣就已经开始协助张谦处理各般事物,之前张谦读书太过入迷,竟是没有发觉张衍圣的到来。
张谦看着眼前的张衍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口中问道:“为何?”
“爷爷您让我调查陛下今天为何没有上早朝的事情,缘由我查出来了。昨夜费三贵将这本《中庸新解》献给陛下,陛下整整品读了整整一夜,如痴如醉。据传今天下午陛下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本书再次品读了一遍,极为喜欢。”
张衍圣顿了顿后,又说道:“此外,集英殿修撰丁博在早朝之后,邀请了不少朝廷大员到他家中,一同品读那本《中庸新解》,因此,朝廷上下,绝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知道了这本书的事情。其中,大学士李铭、敷文阁侍制杨连、右谏议大夫关慕文几位大人,更是对这本书赞叹不已,现在那萧漠的影响在不知觉间已是变得极大,不再适合使用暗杀手段。”
在一旁,文先生也是点头道:“确实如此,之前云州州试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萧漠落榜的事情,而左灵辅和岳尚又是出自大人您的门下,如果现在使用暗杀手段,对我们的声誉极为不好。更何况,这些年来那王翰一直都在盯着我们,切不能让他因此抓住把柄。”
“难道我们就任由这萧漠进入朝堂吗?他和萧家对我素有怨恨,一旦进入朝堂,以陛下的性子,必然会对他极为器重……圣儿,这件事你怎么想?”
张谦闭目沉思片刻后,喃喃自语见,突然抬头向张衍圣问道。
张衍圣思索片刻后,说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难解决。”
张谦和文先生对视一笑,点头示意张衍圣说下去。
这两人历经风雨无数,怎么可能毫无办法?与往常一样,他们不过是在借此事培养张衍圣独当一面的能力罢了。
对张谦而言,萧漠即使再如何发展,在短时间内也根本威胁不到他。
张衍圣缓缓说道:“从现在来看,因为这本《中庸新解》的缘故,那萧漠气候已成,暗杀手段已不再适合,但反过来想,我们不一定非要对他压制敌视。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与他重归于好,让他为我们所用。这样一来,待他将来进入朝堂之后,他越是受陛下宠信,对我们就越有好处。”
文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问道:“我们先后利用萧家两次,第一次毁了他四祖父萧慎言的前途,第二次更是险些让整个萧家家破人亡,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与我们重归于好,为我们所用?”
张衍圣微微一笑,解释道:“老师莫要戏我,您辅佐爷爷多年,见惯了相争相合,岂不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又皆为利往?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我们给那萧漠足够的好处,莫说是曾毁了萧慎言的前途,险些让萧家家破人亡,就算是杀了萧慎言,让萧家真的家破人亡,那萧漠也会选择与我们合作的。所区别的,不过是好处的大小罢了。”
张衍圣的这番话虽说是真小人之言,但张谦和文先生却是在同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他们多年来对张衍圣教育的结果,对他们而言,只有小人眼中的世界,才是最为真实的世界。
张谦却又问道:“如果那萧漠只是暂时选择与我们妥协,却心怀诡意,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养虎为患?”
张衍圣说道:“很简单,我观萧漠所著的这篇《中庸新解》,其学识已是完全不逊色于那些儒学大家,所欠缺的,只是资历和声望罢了。爷爷您完全可以为那萧漠造足声势,对他多加吹捧,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向陛下举荐他参加‘鸿儒取荐’。”
张谦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张衍圣继续说下去。
“科举得官者,即使一介布衣,在进入官场时,也会有同窗、同届和师长相助,而像‘鸿儒取荐’这种以布衣之身,一跃直接成为朝廷大员之人,在进入朝廷之初,毫无根基就获得了太多的荣耀,只会招人嫉妒敌视罢了,除了爷爷您,自古以来因‘鸿儒取荐’而获官者,从无一人能掌实权。再加上陛下的宠信,只会让他更加被人孤立,即使他进入朝廷,仅仅只凭借着陛下宠信,也无法对您产生太大威胁。”
顿了顿后,张衍圣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如果爷爷您通过‘鸿儒取荐’将他引入朝廷,一来可借机化解我们与他之间的恩怨;二来朝中官员会把他当成爷爷您的门人,他进入朝廷后,根本无法联合其他人来对付我们;三来爷爷您投陛下所好,会更得陛下的宠信;四来,也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在世人眼中,爷爷您对那萧漠可谓是有大恩,如果在将来萧漠他想要针对于您,萧漠在世人眼中就会变成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到那个时候,他首先失去的,就是陛下的宠信。”
听到张衍圣的这番分析,张谦突然仰天大笑,夸赞道:“吾家有小驹,才智自天降。圣儿,这段时间你果真成长不少。”
张衍圣神色不动,躬身道:“全凭爷爷和老师的不懈教导。”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三人商量了一番细节之后,张衍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两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