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何去何从(上).
【电脑出现问题,原本已写的六千字全部不见,匆忙赶稿,更新晚了,见谅见谅】
这列从狄族大营穿离的马队,很快就引起了上元城守军的注意。
马队约有三百余人,且未持兵刃,缓缓而行,显然并无敌意。
萧漠本已是准备回太守府休息,但听到这列马队的消息后,生怕有变,又连忙回到了城头。
“今日草原蛮子一直没有动静,如今突然派马队前来,看样子又毫无敌意,难道是为求和而来?”
刘行之看着渐行渐近的马队,转头向着萧漠说道。
萧漠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形势未明朗之前,他并不喜欢这般无用的猜测。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马队已是来到了上元城外一箭之地。
而城头之上,视力稍好之人,看到这列马队骑士身上的装扮后,皆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片刻之后,萧漠也发现了这列马队的身份,眼中也是闪过疑惑之色,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的一变。
“他、他们是楚人!!那些人是我楚军将士!!”
在萧漠身旁,赵英不可思议的低声呼喊道。、
原来,马队中的骑士,大部分皆是身穿京城御林军的服饰,且赵英与草原联军相战数月,对草原战士的气质味道,早已是熟悉无比,自然可以分清,眼前这些楚军骑士,绝非草原人伪装而成。
只是,御林军不是都在镇守京城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队御林军,又为何能从狄族大营间毫发无损的穿行而来?
每个人皆是神色疑惑,不明所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萧漠似乎想到了原因,但脸上却是毫无喜色,面色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
终于,在万众瞩目中,马队骑士来到上元城下,接着就见一名身穿楚朝五品文官服饰的人驱马脱离了马队,前行十余丈后,向着上元城头大声呼喊道:“快快通报萧漠萧大人,枢密使王翰大人奉陛下旨意前来上元城,有重要旨意宣读,快快开门相迎。”
听到这人的喊话后,所有人皆是将目光转向了萧漠。
“王翰来了吗?”
萧漠却是仿佛反应慢了一拍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眼中情绪不断波动着,颇为复杂。
“大人……?”
见惯了萧漠的果断冷静,如今模样,当真是让身边众官员吓了一跳,良久之后,刘行之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萧漠深吸一口气后,神色终于恢复了冷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然后沉声吩咐道:“检查来人身份。”
随着萧漠命令传下,一众将士连忙将吊篮垂下城头,检查着来人的官符证明。
而萧漠却仿佛早已经确定了来人身份一般,虽然下了如此命令,却并没有呆在城头上等待结果,而是转身直接向着城门处走去,似乎准备迎接天使,同时向左右缓缓说道:“如若身份属实,直接打开城门放行就是。”
看到萧漠如此模样,左右一众官员皆是一愣,迟疑片刻后,连忙跟在萧漠身后。
行走之间,刘行之疑惑的向萧漠问道:“萧大人,您说此次天使突然前来,究竟有和目的?他们又为何能从草原蛮子的大营间穿行而来?”
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冷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这些日子草原蛮子攻城时一直留有余力?今日又为何会突然偃旗息鼓再无战意?”
听到萧漠的话后,刘行之愈加疑惑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漠缓缓说道:“这场战,我们赢了,但我们也输了。”
刘行之本非笨人,听到萧漠的话后,略略思索片刻之后,身体猛的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显然已是明白了萧漠的意思。
枢密使王翰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毫发无损的穿过草原联军的大营,未受丝毫阻拦,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大楚朝廷,在上元城不知道的时候,已是与草原联军达成了默契。
也就是说,楚朝要与草原人议和了!!
自开战以来,草原联军一路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大楚江山,在短短两个月之间已是岌岌可危,而如今,上元城却是挡下了草原联军的攻势,使大楚在短短半月之间转危为安,逼迫草原联军接受和议,从这方面而言,这一战楚朝赢了。
但是,在上元城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之时,在草原联军越来越后继无力之机,在一场大胜已是可期之际,面对可彻底将草原联军击溃的机会,大楚朝廷却接受了议和……
从这方面而言,楚朝惨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上元城不知道的事情,竟是让楚朝态度突然转变?——这是刘行之所疑惑的事情。
就这么放过元气未伤野心勃勃的草原人,百年后,史学家们该如何评判这场议和?——这是萧漠如今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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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翰进入上元城后,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就是一愣。
只见以萧漠为首,上元城近百官员,以及被萧漠所救下的三百余名官员贵族,竟已是整齐的排着队列,静静的等待在那里,声势颇大。
“见过枢密使大人。”
下一刻,百官已是齐齐跪拜行礼。
而萧漠待身后百官行礼后,也是拱手向王翰说道:“见过枢密使大人,久违了。”
萧漠身为上元城监军,枢密承旨,代楚灵帝掌管战区所有军政大事,代表着皇家威严,所以在这个时候,除了面对毅亲王等皇亲国戚之外,无论面对何人,皆无必行大礼。
王翰依然是记忆中的老样子,面白长须,颇显雍容,气质间带着华族豪门出身特有的孤傲之气。
只是,也不知他在路经草原联军营帐时,发生了何种事情,此刻王翰的神色,颇为阴沉不快。
但是,当王翰看到萧漠之后,脸上的阴沉不快却是瞬间掩去,转而换上了无比亲切的笑容,快步走到萧漠身前,亲密无比的挽着萧漠的臂膀,口中连连说道:“子柔客套了,真是客套了,这些日子子柔镇守上元城,所建立的种种功勋,老夫可是全都听说过了,不仅圣上连连夸奖,称子柔文武全才,百年少有,连老夫也是钦佩不已呢。”
说着,王翰仔细的打量了萧漠一番,仿佛一名和蔼师长一般,最终点了点头,叹息道:“子柔这些日子果然辛苦了,与离京之日相比,却是消瘦了许多,待战事平定之后,一定要好好休养一番才是。”
接着,王翰又注意到了萧漠肩头上的绷带,神色间又显得颇为紧张,连声问道:“子柔你受伤了?这上元城的将领官员该死,连子柔都无法护卫得当!!日后非要问罪不可。子柔可好些了?如若陛下知道子柔受伤之事,定然会心疼不已,子柔可要注意身体啊。”
一番话语,接连不停,神色亲密,比父子更甚,却是让萧漠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插嘴,再次拱手说道:“多谢张大人的关心,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王翰连连说道,一副心惊不已的模样。
接着,王翰环视左右,似乎寻找着什么,最终疑惑的向萧漠问道:“子柔,子佳怎么不在这里?”
萧漠犹豫片刻后,答道:“回大人,当日我和子佳来到上元城后,就分工行事,我负责领大军坚守上元城,据敌于外。而子佳他则带领着军中精英之士,绕敌于外,负责趁着下官与草原联军鏖战之际,收复后方沦陷之地。以下官猜想,以子佳之才,北方沦陷的十四座城池,如今恐怕已是有大半被收复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原本亲和的神色不由一变。
说起来,张衍圣还是王翰的孙女婿,但更是他的政敌张谦的亲孙,众所周知的继承人!!张王两家的联姻,说到底只是妥协一时的政治婚姻罢了。
原本,王翰在京中听到上元城的消息,大都是在萧漠的带领下,草原联军死伤如何,或者在萧漠的妙策之下,草原联军不攻自乱,一夜损伤无数云云。虽然不喜萧漠功勋太高,出尽风头,但与此同时,心中也不免为张衍圣的无所作为而暗喜。
如今,却突然得知,张衍圣原来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上元城,如果一切顺利,此时所建功勋,即使不如萧漠,也是相差不远,自然心中不喜。
但这般变色却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瞬间,王翰的神色已是恢复了之前的亲切,挽着萧漠的臂膀向着城中走去,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子柔如今有伤在身,却不可在这里太长时间,如若伤口受风,那老夫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走走走,我们到太守府内细谈。”
说着,王翰的神色恢复了原先的雍容威严,向萧漠身后那依旧跪拜于地的刘行之等人说道:“各位大人也辛苦了,上元城之战,对各位的表现,陛下颇为幸喜,日后必有封赏,快快起身。不过,本官此次携陛下旨意而来,还要麻烦众位大人,尽快准备香案,召集上元城所有官员,跪受陛下旨意。”
王翰来到上元城之后,至始至终都只是与萧漠亲切交谈着,这般吩咐,却是对上元城官员仅有的表示,接着再也不理会依旧跪拜于地的一众官员,就这般携着萧漠的手,向着城内而去了。
御下之道,亲切却不可少威严,有赏却不可太过,自是王翰为官多年的经验总结,而刘行之等上元城官员,对于王翰的这般表现,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只觉得理所当然。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王翰对萧漠表现的如此亲切随意,却也代表着,在王翰心中,萧漠此刻官职虽低,却已是与他处于同一地位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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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太守府中后,萧漠和王翰分主客坐下,趁着一众官员准备香案、洒水铺尘之际,萧漠屏退左右,打量王翰神色片刻后,终于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问道:“张大人,如此说来,朝廷是要与草原蛮子议和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微微一愣,反问道:“子柔竟然已经知道了?”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能从草原联军的大营中穿行而过,却毫发无损,究其原因,下官自是有了这般猜测。”
王翰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点头道:“子柔大才,从细微之事就可洞察大势,老夫佩服。不错,老夫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与草原联军议和之事。”
猜想终于成真,看到王翰那平静的神色,想到自己多日来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萧漠心中竟是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心头,似无力,似愤怒,又似茫然。
沉默片刻后,萧漠终于再次问道:“还要请教大人,这些日子下官在上元城,屡屡挫敌于外,大胜之日,已是可期,为何朝廷竟是会在这个时候向草原联军提出议和之事?”
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王翰的神色也是严肃了许多,仔细的打量了萧漠片刻后,终于说道:“萧大人恐怕不知道吧?本月十九日,草原联军分偏军三万,已是攻陷了河阳城。至此,虽然上元城依旧坚守,但京城之前,已是再无阻障。二十日,三万大军毫不停留,裹挟百姓万余人,强袭京城,至二十三日,京城之地,已是血战三日,朝廷连续派出三波大军阻敌,却是无奈敌军势大,一一溃败。”
萧漠脸色未变,仿佛听着与他不相干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王翰继续说下去。
王翰则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京城震动,人心慌乱,虽然京城稳固,且万将用命,但毕竟我等为人臣子者,要保证陛下安危为先,于是礼部尚书单佐堂大人再提和议之事,而众臣也皆是赞同。而单大人也是不顾危险,亲自赶赴敌军大营中与草原人商谈,却没想到草原人竟是马上答应了下来,最终陛下册封老夫为和谈使节,亲自来到上元城,与草原人商谈议和之事。”
河阳城破了,镇守京城的御林军屡战屡败,草原联军开始强攻京城……
这般消息,萧漠皆是第一次听到。
但在这个时候,萧漠心中,不仅没有震惊,反而颇感好笑。
或者说,萧漠突然有了一种笑的冲动。
上元城远不如京城险峻,兵员远不如京城精锐众多,面对的敌军却是京城的数倍,在这般情况下,上元城尚能坚守半月时间,并隐隐占着上风。
而京城、而朝廷,只是面对区区三万草原联军,还没有后续支持,只不过相战数日,就毫无志气亟不可待的议和了?
那么,萧漠这些日子以来,在上元城所做的诸般努力,算是什么?
十万百姓,一夜之间,死伤大半,这般牺牲,算是什么?
数万将士,苦战半月,重伤不退,这般坚持,又算是什么?
所以,萧漠笑了。
只是,笑容很冷。
见到萧漠神色怪异,王翰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自以为看穿了萧漠的心思,宽慰的笑道:“当日子柔临危请命,镇守于上元城,确实曾向陛下承诺过,决不让草原人的一兵一卒靠近京城,危及陛下。而在草原三万大军强攻京城之际,确实也有很多大臣,尤其是以丞相张谦为最,不断以此向陛下弹劾于子柔,但陛下却依然信任子柔,称子柔坚守上元城半月时间,已是举朝上下无人能比,期间杀敌数万,更是百年未有之功勋。而老夫也是在朝中不止一次为子柔你开脱,毕竟敌军势大,而众所周知,平原之上,没有城池相护,我楚军一向不是草原人的对手,子柔你已是做得够好了,哪里可以因此而问罪?所以对于这件事,子柔你绝无大事,自可放心。”
看着王翰脸上一副“我们是自己人”的笑容,萧漠却很清楚,如果当时王翰真的肯为他开脱,那反倒是怪事,说不定当日弹劾萧漠的那些大臣,有很多就是王翰指使的也说不定。
虽然这般想着,但萧漠还是起身向着王翰躬身道:“多谢大人了。”
王翰连忙站起身来,扶起萧漠,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加亲切,笑着说道:“子柔不必如此,你我同殿为臣,自应该多多照应,老夫只是照顾后辈罢了。”
这句话,在一个月前,萧漠也曾听工部尚书唐磊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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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元城之战,面对无数敌军围困,拒敌半月,挫敌无数,杀敌数万,朕心甚慰……然念及苍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楚泱泱大国,不忍制造太多杀伤……朕秉承天意,重启议和之事,以枢密使王翰为议和使臣,主持双方和谈诸事,上元城上下,皆受其节制……”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
王翰在宣读了旨意之后,与萧漠了解了一番如今的形势,就去拜访毅亲王等人了。
而萧漠则回到书房之中,虽然天色昏暗,却没有点灯,只是在一片黑暗中默默独坐着,回想着不久前王翰所宣读的旨意。
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以及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在王翰面前虽然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但在王翰离去后,在萧漠面前却是抱怨不断,甚至颇为激愤。
对上元城的一众官员而言,他们与草原联军苦战多日,对这些日子的艰苦,体会最为深刻,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这场战争的胜利也最为期待。事实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场大战的胜利,已是指日可期了。
但任谁都没想到,朝廷竟是在这个时候与草原蛮子议和!!上元城上下无数努力,就此毁于一旦!!
而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们,还想要借接下来的战事建立功勋、抵消罪责,那些名士书生们,还想要找草原人报仇,还想要亲身参与到萧漠所建立的诸般功业中……
总之,王翰宣读旨意后,虽然马上离去了,却是留给萧漠一个群情激奋的局面。
面对这般情况,萧漠不得不花了很大力气和口舌安抚手下众人。
向上元城的众官员说,战事早日结束本是好事,接下来等待封赏就是;
向被他所救的那些官员贵族们说,这三日来他们已是建立了足够的功勋,对于这些功勋,自己必然会向陛下重点提及,不用担心其他;
向一众名士书生说,这场战争其实楚朝已经算是胜利了,战者凶也,受苦的是百姓……
好不容易,萧漠总算是安抚下了众人激动的情绪。
只是,虽然在安抚手下众人时,萧漠表现的极为平静镇定,但萧漠心中真正的情绪究竟为何,只有萧漠自己知道;虽然萧漠向手下人说了无数安抚之言,但这些话语却根本说服不了萧漠自己!!
回到书房后,萧漠就这般静静的坐着,带着一种类似于心灰的冷意,竟是忘却了时间的流逝,默默的回想着过去一个月所发现的所有。
然后,萧漠心中剩下的,只有茫然与无力。
公平的讲,萧漠绝非那种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忠臣圣人,在更多的时候,他所想的,只是自保罢了,在自保的前提下,他的目标,则是让他和他所在意的人,可以活的舒服一些、自在一些。
仅此而已。
不说称王称霸,改变天下大势,连史书留名建立功业的雄心都没有,恐怕再也没有比萧漠更加懒散、更加没有志气的穿越者了。
而此次临危请命,不顾危险的来到上元城,领军与草原联军血战,是萧漠穿越以来,仅有的一次奋发图强,或是萧漠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而楚朝的安定宽和让他满意,或是萧漠心底的那一丝善良和责任感,让他不忍楚朝就此覆灭,让数万万百姓就此蒙难……
无论如何,这是萧漠第一次为某件事尽心尽力,也是萧漠第一次有了改变历史进程的雄心……
而为这一切,萧漠付出了很多,不畏骂名、不惧危险、不顾疲惫……
然而,在所有的一切努力,即将达成目标的时候,抬头向前看去,却猛然发现,这一切竟是无用功……
说来讽刺,萧漠只想自保,只想让自己和在意的人获得安逸一些,最终却成了文坛大家,三元及第,朝廷新贵,皇帝近臣。
而当萧漠真正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前所未有的失败了。
根本无力抵抗。
无力,自嘲,茫然,这或许就是萧漠如今的思绪。
这般思绪,当年萧家之难时,也曾出现过。
不知何时,邓尚全突然出现在萧漠身后,将一件大衣披在萧漠身上,也将萧漠从沉思中惊醒。
“少爷,下雪了,注意身体。”
“是吗?”萧漠转头向窗外看去,却见窗外的景象,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白衣,天气寒烈:“它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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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何去何从(中).
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这一夜,萧漠独坐书房,默默的看着窗外的雪景,直至天明。
上元城下,楚朝百姓,一夜之间,那遍地的尸骸……
上元城头,将士们的奋命拼搏,不惜与敌俱损的场景……
草原战士扬刀砍入楚军将士体内时,脸上那疯狂与怨毒……
一夜之间,萧漠想了许多许多,许多画面,本只是细节,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脑中,清晰无比。
降雪是好事,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只是,以上元城以北,数州之地,却因为草原联军的侵袭,错过了播种的机会,可以预见,明年此时,或者更早,大楚的粮草,必然会迎来无比紧张的局面。
但如今,萧漠却顾不得思考这些,只是隐约间有些埋怨,这场雪,降的晚了。
如若早降十日,或许只要五日,如此战事,必然已是迎来一场截然不同的景象。
“少爷,天亮了。”
邓尚全再次出现在萧漠身旁,端上了一杯参茶,轻声说道。
萧漠点了点头,问道:“枢密使王翰……大人,他起床了吗?”
邓尚全点了点头,说道:“回少爷,王翰大人一夜未眠,昨日拜访了毅王爷等人后,就一直在召见上元城的文武官员,了解这些日子战事的细节。”
很显然,王翰虽然官僚做派了一些,但对于议和之事,却依然用心。
萧漠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如果此时战事依旧,这般一场大雪,必然会对我军大为有利。草原联军冬衣缺乏,风寒之下战力大减不谈,如若大地结冰,对我守城之军,更是事半功倍。”
邓尚全眼神微微波动着,垂首说道:“但是,少爷,如今朝廷已是宣旨,要与草原人和谈。朝廷的旨意,我们不能违背的。”
萧漠却是笑了,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眼中闪过些许坚毅与坚持,轻轻的点了点头,枯坐一夜后,终于站起身来,却是不小心牵动了肩头的伤势,痛哼一声,眉头不由皱起,剧痛之下,冷汗瞬间瞬间自额头冒出。
与此同时,萧漠的脸色也变得无比苍白,精神间一阵恍惚,体内的力气竟是突然消失不见,眼中的景象,也是随之变得模糊,身体摇摇间,就欲摔倒。
看到萧漠的这般模样,邓尚全不由大惊,连忙向前两步,扶住了萧漠的臂膀。
说来也是奇怪,前些日子战事紧张之时,对于自己肩头上的伤势,以及种种疲惫,萧漠毫无所觉,每每一日之间,只是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却依旧不觉疲惫。回想起来,萧漠也是不由诧异,只觉得那些日子,一向懒散如自己,却是表现的仿佛铁人一般。
然而,如今当得知朝廷竟是要和谈之后,肩头上的疼痛,身体与精神之间的疲惫,却是在积蓄了十余日之后,猛的爆发出来,竟是如此的强烈。身体无比,精神恍惚,浑身疼痛,几欲昏死。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昨日心情太乱,萧漠如此,恐怕早已是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挣脱掉邓尚全的搀扶,挥手示意自己无事,萧漠长吸一口气后,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一丝血色,身体也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
“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萧漠独自扶着书桌,行走两步后,却是转头向邓尚全问道:“尚全,你说如果我上陛下请旨,求陛下收回和谈旨意,重启战事,陛下他会同意吗?”
邓尚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少爷,这是不可能的。自古以来,朝廷哪怕明知之前旨意是错的,也绝少有更改撤销的情况出现,毕竟朝令夕改,有损朝廷威仪。对朝廷中人而言,这般事情,才是最大。更何况,三万草原大军,依然停留在京城之下,虎视眈眈。以如今朝中众大臣的性子,也绝然不会同意重启战事之议。”
顿了顿后,邓尚全又说道:“而且,和谈虽然不是好事,但对王翰大人而言,却是建立功勋展头露面的大好机会,他也必然不会同意的。而如今他身为和谈使臣,节制阵前所有军政大事,如若没有他的支持,恐怕……”
说着说着,邓尚全突然看到萧漠那苍白却依旧坚持的脸色,原本一向冷静理智的心,竟是少有的出现了些许波澜,脸上闪过一丝怜惜之色,接着却又快速掩去,垂首改口道:“不过,一切皆有可能,如若少爷您尝试一番的话,未免没有机会。只是……”
“机会很渺茫是吗?”
萧漠接口问道。
邓尚全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萧漠的话语。
“不过,如若不尝试一下的话,恐怕连渺茫的机会也没有了……不是吗?”
说完之后,萧漠再次笑了。伸手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装,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掩饰着之前的无力与脆弱,然后举步向着屋外走去。
这是自己第一次为做某件事而尽心尽力,这是自己第一次有了改变历史的雄心,这般努力,怎么能让它就这般毫无理由的失败?
十万百姓,一夜之间死伤大半,上元城下,短短数个时辰间尸骸遍野,这般牺牲,怎么能让它就这般变得毫无意义?
数万将士,半月血战,坚守不退,这般坚持,又怎能让它成为历史笑话的区区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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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漠来到太守府正堂时,正堂中,却正处于一片喧哗吵闹之间。
“张大人,卑职不赞成议和之事。如今上元城与草原联军之间的战事,已是开始渐渐扭转了最初的颓势,优势越来越明显,本是大好局势。卑职相信,只要再坚守半个月时间,草原蛮子必然溃败无疑。昨夜天降大雪,更是我军的绝好机会。在这般情况下提出和谈,不仅浪费了我军将士浴血奋战才营建的优势,更会让草原联军全身而退,使他们误以为我楚人软弱好欺,日后也必然会再起事端。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多加考虑。”
这般文雅中不失坚毅的语气,这般看似客气,实则却不留情面的指责,发言着不是赵英,又是何人?
似乎,除了萧漠,赵英从来没有真正服气过任何人,也从未对任何人真正客气过。
时至今日,赵英虽然在上元城之战中功勋显著,少有人比,但却早已是将上元城上下,从太守刘行之、防御使蔡达,到下面的普通校尉,得罪了个干干净净,而他自己却还尤不知觉。
回想起来,当日萧漠同意以粮草换俘虏之事时,赵英竟然没有给萧漠难堪,却是让萧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赵英虽然长得文弱,却是一个少有的直人,如若对某个人产生了认同之意之后,就会毫不犹豫的认同这个人的一切。
而如今,枢密使王翰才刚刚来到上元城一晚,赵英就再次很干脆的将他大大的得罪了。
而枢密使王翰,却正是如今朝野之间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
“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多加考虑。”
这般话语,这岂不是说王翰不顾大局眼光短浅吗?
当萧漠举步迈入正堂后,抬头看去,果然可见赵英正站在王翰的面前,一脸的义正言辞,而坐在首位的王翰,则是气的脸色发白。
“你……你是何人?”
良久之后,王翰的脸色才恢复正常,指着赵英,缓缓问道。
“卑职阳城骑军都尉赵英。”
赵英垂首答道,语气却依然强硬。
听到赵英的回答后,王翰却是怒极而笑,环视正堂左右,却见正堂之内,如今济济一堂,人满为患。
这些人中,有上元城原本的官员文武、有被萧漠所救的贵族官员,以及王翰所带来的朝中官员们,林林总总,至少有四五十人。而所有的人,官阶至少也在五品以上,像赵英这般从八品的武将,却是显得无比唐突显眼。
只是,上元城的文武官员们,早已是习惯了赵英这般参与重要决策,但王翰此时竟是被一名区区从八品官员所指责,心情却是大为不快。
“一名区区从八品武将……”王翰冷笑:“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机会?出去!!”
听到王翰的话后,赵英神色一硬,就愈反驳,但刘行之却是眼明手快,连忙站起身来将赵英拉住,向王翰躬身说道:“赵英将军一向心直口快,不知礼节,还请枢密使大人勿要见怪。”
顿了顿后,刘行之犹豫片刻,却又接着说道:“只是,下官听赵英大人所言,却也有些道理,枢密使大人您一向在京城中指挥大局,恐怕对我上元城的情景不是非常了解。如今我军与草原蛮子之间的战事,已是渐渐处于上风。此时和议,确实让将士们心有不甘。不过既然朝廷下旨议和,我等身为臣子者,自然不可反对,只是唯恐将士寒心,而草原联军来年恢复元气后,是否又会再生事端……朝中大臣们高瞻远瞩,这般情况,想来都已经考虑到了吧?”
刘行之久经宦海,其所言所表,实则与赵英是一个意思,但语气态度,却要圆滑的多。
王翰自然能听出刘行之的意思,微微一愣后,转头环顾堂上一众文武官员,问道:“各位大人,可是皆不赞同议和之事?”
注意到王翰的眼神,听到王翰的询问,大堂之内,每位官员,皆是沉默不语。
“防御使蔡达蔡大人,你来说。”
见众官员沉默,王翰不由皱眉,终于点名道。
蔡达起身后,犹豫一番后,终于答道:“回大人,下官实则与刘太守、赵英将军是一个意思。窃以为以如今局势,理应继续相战,直到将草原联军完全击溃才是,对于朝廷议和的旨意,下官心中确实不解。”
随着蔡达表态,一众上元城文武,以及那些被萧漠所救的贵族官员们,见有人带头后,纷纷壮起了胆量,接连起身道:“是啊,枢密使大人,就这么议和,未免太便宜那些草原蛮子了。”
“枢密使大人,下官以为,如今形势,理应继续鏖战下去,方为上策。”
“草原蛮子一路攻来,杀我大楚百姓无数,如今和谈,寒百姓之心,未免示弱,不应该就这般放过他们。”
……
见到众官员皆是反对,王翰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昨夜他不断与上元城官员接触,了解过去半个月间上元城之战的详细情况,已是隐约间察觉到了这些人对于议和之事的不满态度,但却也没有想到,这般不满,竟是如此严重。
而就在王翰准备怒斥立威之际,坐在王翰旁边的毅王爷,却是突然开口说话了。
“王大人。”毅亲王神色淡和亲切,语气平淡缓缓,但隐隐间却已是表明了态度:“本王在上元城三日间,亲见监军萧子柔的指挥若定,以及一众将士的奋勇用命,却也是认为,朝廷的决策,恐怕是有欠考虑了。”
毅亲王的表态,自然与普通大臣的效果截然不同。
王翰微微一愣后,原本神色间已是隐现的怒气瞬间收敛,苦笑的向毅亲王拱手道:“毅王爷、各位大人,本官自然明白各位苦战半月后,在优势渐现时,与草原人议和的不甘,只是,议和之事,本是朝廷旨意,本官也是领命行事罢了,根本无权更改干涉,最主要的是,如今三万草原大军已是在京城之外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发起强攻,我等为人臣子者,毕竟要以陛下的安危为重啊。一时的胜负,算不得什么……”
然而,王翰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却再次被赵英打断了。
“枢密使大人,我上元城仅仅凭借着六万可战之兵,还是从各城败军中东拼西凑而来,尚能抵抗草原蛮子十余万大军的围攻半个月的时间,甚至尽占上风,京城城高河深,又有我朝最为精锐的二十万御林军相护,各地卫军,随时可以支援,难道还会怕草原蛮子的强攻?”
听到赵英一而再的无礼之言,无论王翰如何的城府深沉,此刻却也是再也按耐不下怒气。
更何况,面对这般的挑衅还能一直容忍,岂不是说自己软弱可欺了?
只见王翰神色变得无比阴沉,双眼一瞪,扬手间就愈说些什么。
然而,却是有人比他提前行动了。
“赵英,你好大的胆子。王翰大人乃朝廷枢密使,总揽军国大事,如今又被陛下任命为议和使臣,节制军前所有军政要务,岂是你可冒犯的?!你难道连上下尊卑都忘了吗?!你不过是区区从八品武将,对于朝廷的旨意,只管用心去办就好,又哪里轮到你来质疑?!”
虽然斥责,但声音却依然不失淡雅冷静,隐隐间自有威仪气势,发言之人,正是之前一直站在门口倾听的萧漠。
“萧大人……”
“萧大人,您来了……”
“见过萧大人……”
……
随着萧漠发言,大堂之内,每个人都发现了萧漠的出现,片刻之间,无论是上元城的文武官员,还是那些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们,皆是连忙站起身来,向着萧漠躬身行礼,接连问候道。
而那些随王翰前来的朝中官员们,见到身边众人的这般行为,也是不由自主的随之起身,向着萧漠躬身行礼,礼毕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了不妥。直身之后,神色间颇为尴尬。
原来,在官场上,官员相互之间的行礼是大有学问的,平级之间的官员,相互见礼时拱手即可,只有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时,才会躬身行礼。
只是,在朝廷决定议和之后,萧漠的监军身份、枢密承旨的官职,已是自动卸去。如今的萧漠,最高的官职也不过是中书舍人罢了,六品官职而已。
如今大厅之中,场上每个人的官阶都要比他高上许多,尤其是那些身有爵位的人,乃是“超品”,即使面对官居一品的王翰,只要愿意,按照规矩也可以毫不理会(虽然这般规矩已是名存实亡,毕竟楚朝的册封贵族太多了,且大都手无实权,面对如王翰这般的一品实权大员,大都会恭敬行礼)。
而如今,这些比萧漠官阶都要高的人,竟是以下官自居,向萧漠躬身行礼,在不明情况者看来,自是奇怪非常。
随着萧漠的出现,场上绝大部分官员都将目光注视在萧漠身上,仿佛忘了还有王翰一般,闭口不言,静静的等待着萧漠接下来的发言,与之前王翰在场时的喧哗,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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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萧漠对于众人异乎寻常的表现,却是理所当然,只是向着众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就举步来到了王翰的面前,躬身行礼道:“见过毅王爷、和郡王、立铭郡王、枢密使大人。下官御下不严,手下无礼,却是让各位见笑了。”
看到眼前的萧漠,以及场上一众官员的表现,王翰脸色变幻不定。
之前众官员面对王翰时,虽然表现的极为客气敬畏,但也仅此而已,大都只是因为王翰那枢密使的身份罢了。也正因为如此,在认为王翰命令不妥之时,除了赵英这个愣头青之外,他们虽然不敢反驳,却也会像之前那般隐晦的指出。
而在面对萧漠时,明明官位比萧漠要高,却行下官面见上官之礼不谈,在萧漠指责赵英,隐约间表露出赞同王翰之意的时候,却无人开口反驳,只是以目光注视,等待着萧漠接下来的话语……
王翰久经官海,自然可以看出,这般表现,代表着上元城的文武官员、以及那些被萧漠所救的贵族官员们,已是对萧漠产生了真正的信任与认同,就仿佛王翰的门人在面对王翰时那般。
不过区区数日之间,萧漠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王翰突然发现,自己究竟还是低估萧漠了,原本在他看来,萧漠不过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罢了,想要威胁自己,至少还需要数十年的经营。
而此时看来,借着上元城之战,萧漠身后的拥从们,已是初具规模了。
然而,这般神色变幻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下一瞬间,王翰已是恢复了每次面对萧漠时,那般熟悉的亲切随和,笑着说道:“子柔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番?既然老夫来到上元城,诸般事务,子柔就丢给老夫就是,这些日子,子柔已是辛苦了,理应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萧漠微微一笑后,再次躬身道:“多谢大人的关心,下官身体并无大碍。更何况和谈之事事关重大,下官又哪里可以安心休息不管不顾?自是应该尽心辅佐大人。”
说着,萧漠神色突然变得严厉,转身看着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赵英,严声问道:“赵英,你顶撞上官,质疑朝廷旨意,言行不当,冒犯上官,有损朝廷颜面,本官罚你二十大板,你服是不服?”
赵英微微一愣,却没想到萧漠来到这里后,不仅没有与自己一样据理力争,反而拿自己开刀,脸上不由大变。
然而,片刻之后,赵英终于还是垂首道:“既然是大人的决定,下官自无不服。”
萧漠脸色冷肃,点了点头,扬声说道:“来人,将赵英拖出去,责罚二十大板。”
随着萧漠命令传下,两名兵士进入大厅之中,而赵英也毫无抵抗,乖乖的随着两名军士离开了大厅,等待着自己的责罚。
实际上,萧漠虽然是在责罚赵英,实则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像赵英刚才那般顶撞上官,质疑朝廷决策,最终落得一个贬官入狱的下场,也毫不足为奇,但萧漠区区数言,却是以二十大板的代价,就将这般罪责抵消了。
另一边,邓尚全悄悄的随赵英离去了。他自然能看出萧漠对赵英的看重,只是赵英是一个直肠子,不一定能看出萧漠的心思,所以他还要前去说明一番才是,也让赵英不会对萧漠心生埋怨。
实际上,这些年来,他已是习惯于像此时这般,不断为萧漠做着各种收尾补漏的工作了。
而另一边,王翰看到之前一再顶撞自己的赵英,在萧漠面前竟是如此顺从的领受责罚,而左右的一众官员,却无人敢于求情,人人服气,神色不由再次一变。
萧漠在这些官员心中的地位,还要在他预想之上。
“枢密使大人,对于和谈之事,下官心中有些看法,只是事关重大,大人可否能与下官单独密谈一番?”
就在这时,萧漠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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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何去何从(下).
屏退左右后,原本拥挤的正堂内,一时间只剩下枢密使王翰、毅亲王等四位王爷,以及萧漠六人。
“子柔,不知有何事,竟是需要我等单独密谈?”
王翰疑惑的问道。
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王翰深深躬身一礼后,沉声说道:“枢密使大人,事实上,下官也如上元城所有文武一般,认为此时和谈,百害而无一利。”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眉头不由就是一皱。
原本在萧漠斥责赵英之时,王翰虽然为萧漠在上元城一众官员间威望太高而感到不妥,但与此同时,却也为萧漠支持朝廷的策略,而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否则,如若萧漠与其他官员一样抵制和谈之事,以萧漠如今的声望地位,他会非常难办。
但却没想到,如今在几人密谈之时,萧漠竟会秉持着是同样的论调。
对于萧漠,王翰自然不会像面对赵英时那样不留情面的大加斥责,所以对于萧漠之言,颇感为难,正在考虑该以什么样的话可以不伤情面的说服萧漠之时,萧漠却再次开口了。
仅仅数言,就让原本对和谈之事势在必得的王翰,改变了心思。
“至于缘由,刚才一众文武已是说了许多,下官也就不再多谈。所以,下官恳请大人您可以与我、以及上元城的所有官员一起,联名上奏于朝廷,请陛下收回旨意。如若事成,下官必然会全力辅佐于大人左右,以枢密使大人您为主,折草原蛮子于上元城之外,助大人您建立千古未有之功勋!!”
听到萧漠的话后,场上所有人皆是不由的身体一震,齐齐不可思议的向着萧漠看去。
在官场之上,客套之言无数,两位地位相等的官员相见时,正事未提,先行客套上几盏茶的时间,这般事情,比比皆是。
但所有人都知道,许多客套之言,是根本不能真的把它当成客套之言来听的。
比如萧漠刚才所言,看似只是客套,但实际上,却是拱手把上元城之战的指挥权让给了王翰。
而王翰来到上元城后虽然时日方短,却也可明显察觉,这场上元城之战,楚军获得最终胜利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仅仅站在臣子的角度上来考虑,如果不是京城外有三万草原大军虎视眈眈,即使是王翰,也会为此时的和谈而感到惋惜。
而萧漠这般表示,不仅仅是将上元城之战的指挥权拱手让出,更是将一份唾手可得的莫大功勋,分给了王翰大半。
王翰之所以主动请命担任和谈使臣,就是因为看重了和谈成功后所获得的功勋,虽然远远及不上萧漠在上元城所建立的战功,但却也不少了,至少可以挽回一些与张谦庙堂相争时的颓势。
但这般和谈所建立的功勋,自然无法与亲手击溃草原联军相比。
或许,一旦有了这份功勋,再加上枢密使的身份,可以在很长时间内压张谦一头,甚至将张谦彻底击败也说不定。
而且,有此次合作之后,日后可以将萧漠这个朝中新贵收为己用,也说不定。
王翰承认,在这一瞬间,他确实动心了。
“如若王大人肯与子柔一起上奏的话,本王也可以在奏折中一同署名。”
就在这时,毅亲王仔细的打量了萧漠片刻后,眼神不住波动着,突然说道。
另一边,其他三位郡王微微一愣后,随即也展露出了同样的态度。
看到几位王爷的表态,王翰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哈哈一笑,说道:“事实上,老夫对朝廷的和议之策,也并不赞同,但这件事是丞相张谦大人一手推动,老夫却也无力抵抗罢了,而来到上元城之后,诸位文武官员的表态,更是坚定了老夫的看法。好!!老夫马上向陛下上奏,请求陛下收回和议之策。而子柔你也可与上元城其他官员一起,署名于奏章之间,联名上奏,一同说服陛下。”
“多谢王爷。”
听到王翰的表态后,萧漠脸上并未露出喜色,毕竟这般妥协,是拿原本属于自己的功勋换来的,但神色间,却是出现了一些轻松。
接着,王翰却是坚定的说道:“不过,上元城之战,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子柔你一手营建的,期间艰辛几何,危险几何,用心几何,老夫虽然并没有亲见,却也完全可以想象,所以联名向陛下上奏之事,老夫必然会尽力,但如若陛下同意,日后上元城战事的指挥,还是应由子柔你来负责才是。否则,老夫不仅夺权,而是夺去了子柔的功勋。”
如上文所言,官场之上,许多客套之言,是根本不能真的把它当成客套话来听的。
别看王翰此刻神色坚定,仿佛萧漠如若再坚持日后战事以他为主,他就要与萧漠翻脸一般,但萧漠却很清楚,如若自己此时当真应承下来,上奏之事,王翰非背后使坏不可。
所以萧漠摇头道:“大人客套了,您贵为我朝枢密使,官阶远在下官之上,掌管军国大事多年,经验之丰富,更非下官可比,于情于理,日后战事以大人您为主,都是众望所归,下官对此更是心甘情愿。日后如若谁有大人您有夺权夺功之言,下官必然第一个向陛下弹劾他的诽谤之罪。”
果然,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脸上的坚定之色渐渐消融,似乎犹豫了良久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为难”道:“既然如此,如若陛下同意我等的奏请,老夫就勉为其难的代子柔行权了,不过还要子柔多多辅佐才是。”
“这是自然,下官必然竭尽全力。”
听到萧漠此言,王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但转瞬间,却又收拢了情绪,沉思道:“陛下一向从善而流,这般奏请,最大的麻烦还是丞相张谦,恩,我等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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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谈论了一番上奏之事的具体细节后,王翰就兴冲冲的离去了,他还要亲自拟定奏章。
在王翰看来,如若有身在前线的自己和萧漠两人联名上奏,晓之以大势,又有毅亲王和上元城文武的全力支持,再加上他朝中门生的暗中策应,这般上奏,请陛下收回旨意之事,虽然困难,却也是有可能的。
如若一切顺利,一场莫大的功勋,已是唾手可得。
而大厅中,一时间只剩下了萧漠和毅亲王等人。
待王翰离去后,萧漠就准备向毅亲王告退,哪知他的话还未说出口,毅亲王就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萧漠认真无比的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见到毅亲王如此作态,萧漠和其他三位郡王皆是大惊。
萧漠更是连忙躲到了一旁,不敢当真承受毅亲王这般大礼,口中连连说道:“王爷,您这是为何?这般大礼,下官不敢承受,也承受不起。”
毅亲王直身后,却是摇首道:“本王数十年来,见过无数青年才俊,大儒名家,但却从未有人能如子柔这般深知大义者。子柔刚才所言所表,究竟目的为何,为此牺牲如何,本王心中有数,这一拜,不为本王自己,而是为了朝廷和我大楚。”
看着毅亲王那清明的双眼,听着毅亲王的真挚话语,萧漠沉默片刻后,摇头道:“王爷您过誉了,实际上,下官并不了解大义为何物。只是,下官只有这样做,才能今后半生,活的安心一些,如此而已。”
说完之后,萧漠对着毅亲王躬身一礼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的转头离去了。
看着萧漠那略显萧索却带着某种坚持意味的背影,毅亲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心中,不起然的想起了某个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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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天降大雪。
该日,萧漠与担任和谈使臣的枢密使王翰密谈半个时辰之后,不知以何般手段,竟是说服了王翰,使之同意延缓和谈之事,上元城文武上下,皆感诧异。
同日,晌午刚过,上元城的信使,就带着上元城所有官员文武的联名奏章,以及王翰写给他诸多门生故旧的密信,向着京城快马加鞭的赶去。
而对于草原联军,王翰却以尚未准备妥当为理由,推迟了和谈的日期。
在信使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的疾行之下,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晌午时分,王翰的奏章与密信就已是送到了京城。
…………
京城,丞相府内,张谦书房中。
“真没想到,王翰如今竟是变得聪明了许多。”
张谦把王翰的奏章丢于书桌上,冷笑的说道。
在另一边,张谦的首席谋士文先生,也笑着说道:“是啊,以前那王翰虽然善于经营,却是拙于变通,今日竟是想明白了战功要远远胜之于和谈之功,看来这里面,是有那萧漠萧子柔的功劳了。却也不知他是究竟如何说服那王翰的。”
王翰点了点头,沉思不语。
“丞相大人,这份奏章您要呈于陛下吗?如若陛下当真被这份奏章所说服,日后上元城之战一旦获胜,恐怕那王翰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我等这些日子在京城中的种种布置谋划,恐怕也会付之于东流,白白浪费力气了。”
沉默片刻后,文先生迟疑的向张谦说道。
当日朝廷通过和议之策时,很多大臣皆是推荐丞相张谦担任和谈使臣一职。
事实上,和谈一旦成功,和谈使臣本身也会获得莫大功劳,另一个时空中,宋朝的蔡京,就是因此而发家。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对于这般很容易就能获得的功劳的任务,张谦竟是主动推辞了,最终却是落在王翰的头上。
所有人皆不明白张谦为何如此,但如今听文先生之言,似乎在王翰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张谦正在趁机布置谋划着什么。
另一边,在听到文先生的询问后,张谦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自然要上奏于陛下,据我所知,王翰的那些门生故吏们,已是开始活动了,这种事情,如若瞒着,只能坏事,落人把柄。
“难道就这般任由王翰获得这般莫大功勋?”
文先生皱眉道。
“不用担心。”张谦淡淡的说道,儒雅的气质间,突然闪过一丝阴狠:“王翰那个老匹夫,如若不是陛下偏袒,我早已是将之驱离朝廷,他哪里能斗得过我们。”
顿了顿后,张谦又说道:“传令于孙沛,让他依计划行事。”
听到张谦之言,文先生身体一震,神色间露出不忍心之色,但转瞬间已是恢复了原本的冷静,躬身应是后,快速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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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早朝之间,楚灵帝与众臣商议王翰、萧漠等人联名上奏之事,对于奏章之言,主和派与主战派,争论不休。
最终,在楚灵帝的倾向之下,却是主战派占了上风。
期间,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原本提出议和之策的张谦,竟是一力主战,却是让楚灵帝老怀大慰,接连称赞张谦为楚朝百年来少有的能臣直臣。
然而,早朝未散,撤改旨意之事尚未商讨完毕,异变突起。
九城兵马司急报,支援京城的函州、单州等七州联合兵马,共四万余人,在赴京途中,不知因何事故,突然与京城外的三万草原大军生起争端。
相战之间,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四万楚军,尽数溃败,十余名高级将领中,只有函州指挥使孙沛侥幸逃得一命,狼狈的逃到京城之中。
而在殿中,孙沛哭喊连连,不停请求楚灵帝将他赐死,让他追寻阵亡将士而去,以及惩罚他指挥不力的罪责。
只是,孙沛在哭喊之间间,却也不忘向朝中群臣接连暗示草原联军的强大。
听着孙沛的哭喊,满朝文武,尽数默然。
任谁都知道楚军在平原上不是草原铁骑的对手,但却也根本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主战派……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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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一日,傍晚,上元城降雪依旧,天地之间,素白华美。
本是新的一年,本元旦佳节,萧漠却没有任何过节的喜意。
因为,不久前,信使回到了上元城,并宣读了楚灵帝的决定。
在圣旨中,楚灵帝赞扬了上元城所有文武的忠君爱国之心,认可了所有人的求战之意。
但在旨意的最后面,却是表示……和谈之事,不可更改。
在那一瞬间,萧漠的心,竟是比元月的风雪,还要更加寒烈。
最后的一番努力,依旧是白白浪费了。
如前一日那般,这一夜,萧漠枯坐书房,一动不动。
…………
天色黑暗之后,邓尚全依旧如往常那般,悄无声息的来到萧漠身边,隐约间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伸手将书房的窗户关上,挡下了不断吹入的风雪,将一杯热茶捧到萧漠面前,轻声说道:“少爷,您要注意身体,该休息了。”
“失败了。”萧漠抬头向着邓尚全看去,轻轻的说道:“想尽了一切办法,依旧还是失败了。”
“少爷,您如今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品中书舍人罢了,朝廷的决议,您是无法改变的。”
邓尚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担心之色,开口道。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领军出城,私自与那草原联军挑起战端?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冲动。”
萧漠缓缓的说道。
听到萧漠的话,邓尚全安心了一些,却是沉默不语。
“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还真是无力呢……”沉默之间,萧漠却站起身来,重新将书房的窗户打开,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寒风,缓缓说道:“一切努力,都白白浪费了。”
“少爷,您凭借一己之力挡下了草原联军的攻势,迫使草原人接受求和,这哪里算是白白浪费力气?您做的已经够好了。”
邓尚全说道。
“是吗?已经够好了吗?”
萧漠喃喃道。
“或许还可以更好……就让我为楚朝,尽最后一分力吧,也是最后一次为它而尽力。”
声音低微,即使邓尚全,也是没有听清。
不得不说,萧漠从某方面而言,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这一次,是萧漠第一次想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并倾尽了全力。
但最终,却是被自己人给破坏了。
大好局势,一朝尽丧。
这对萧漠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所以,在这个时候,萧漠心底深处,却已是下定决心,在为楚朝尽最后一分力之后,如今已是有了足以自保的实力势力之后,他就再也不做什么,再也不为任何所谓的大义而努力,从此之后,安心的当自己的富贵闲人……
至于萧漠所说的,最后一次,为楚朝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则是和谈之事。
当夜,萧漠写了一份奏折,派信使连夜送往京城。
元月三日,楚灵帝下旨,任命萧漠为和谈副使,辅佐王翰,一同主持与草原人和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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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这几天有朋友来四川找虫子,不能不接待,欣慰的是,陪人之余,虫子并没有断更,但现在那些家伙终于回去了,明天虫子会更新很多……
第一百八十四章.战争结束(第二卷完)超大章节.
当得知和谈之事不可避免时,上元城上下皆是一片沉默,士气大降,即使主持和谈之事的王翰,也是怏怏不乐。
为了让朝廷收回旨意,每个人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有一句话,叫做君命不可违……
上元城之战,在最开始时,有的人是为了建立功勋,有的人是为了保命,有的人是为了脱离军户身份,林林总总,不尽而同。
只是,当战争持续到这一步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看到,原本已是必胜的战事,就这般不明不白的结束。
上元城,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太守府,然而,萧漠对此,却是毫无表示。
只是,与众人相处时,所有人皆是发现,经过此事后,萧漠身上,气质之间,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什么。
接着,当得知萧漠担任和谈副使后,上元城上下,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生气,将士们脸庞间,也多了些许笑容,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是萧漠的话,至少不会让他们多日来的无数努力付之于流水。
另一边,当王翰接到楚灵帝的旨意,得知萧漠将担任此次谈判的和谈副使后,在与萧漠相处时,却是显得愈加客气与亲密了,不住在人前人后宣扬着萧漠的才华与作用,称这场谈判只要有萧漠的存在,必然会一帆风顺。
只是,萧漠却看得出来,对于自己担任和谈副使的事情,王翰并不开心,毕竟如此一来,和谈成功后,本应他所得的功勋,就要分给萧漠许多,而和谈使臣的风头,也不免会被萧漠抢去不少。
世事多变,难以预测,原本是王翰想着要分夺萧漠的功勋,却没想到,如今却是要将自己的功勋分给萧漠……
然而,事实上,萧漠并不在意这个和谈副使臣的身份,也不在意和谈成功后会有怎样的功勋,更并不在意所谓的风头声望,他之所以毛遂自荐,只是不想让自己和上元城所有将士半月来的种种努力,在和谈之后突然变得一钱不值,仅此而已。
毕竟,历史早已证明,在封建王朝,无论是处于优势还是劣势,对于所谓的和谈,这些掌权者们一向都不擅长,哪怕是一代鬼雄,如朱元璋、如李世民、更别说李鸿章,也皆是表现拙劣,在不该妥协时妥协,在不该强硬时强硬,在不该礼貌谦逊时,表现得如同谦谦君子……
就仿佛草原人不擅长谈判商事一样,哪怕吃了再大的亏,也是毫无察觉,甚至事后还会为此而沾沾自喜。
果然,很快的,萧漠就开始为自己担任和谈副使的事情,而感到庆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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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三日,清晨。
在拖延了四天之后,楚朝与草原联军之间的谈判,终于正式开始了。
和谈地点,定在上元城与狄族大营之间的位置,双方约定,各自最多只能带领五百卫士参加,谈判期间,双方大军,皆不可离开各自城营。
这一日,清晨初至,天际微亮之时,萧漠已是随着王翰,早早的来到预定的谈判地点,在那里,谈判所用的大帐,在前些日子就已是布置完毕。
接着,王翰萧漠等一系大楚谈判官员,就坐在大帐内各自的位置上,命令卫士们警戒之余,静静的等待着草原联军的谈判代表们的到来。
然而……
“蛮子无礼,竟敢让我等在这里空等!!”
当冬阳已是完全升起,天色大亮,据双方所约定的谈判时间,不知不觉间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但草原联军的和谈代表们,却依旧迟迟不见踪迹。
而楚朝的和谈使臣们,则像是一群傻瓜一般,在这里白白等待着。
所以,空等良久之后,即使城府深沉如王翰,也终于按耐不住,再无原先的淡定之心,狠狠的挥手将手中茶杯掷于地上,冷声说道。
另一边,看到王翰的愤怒,一众陪同的官员皆是胆寒若惊,随王翰一起咒骂着草原人的无礼自大,却是丝毫不敢相劝。
在王翰的旁边,萧漠依旧坐在矮案之后,神色沉静,甚至有闲暇拿出一本《盛唐传》细细品读着,没有丝毫不耐之意。
注意到王翰这边的动静,萧漠终于将注意力从书本间转移,抬头笑着说道:“大人无需烦躁,这般情况,不过是蛮子们的攻心之策罢了。”
见到萧漠开口,王翰的面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苦笑着回到座位之中,摇头说道:“子柔你倒是好心性,和谈如此大事,竟是可以如此耐住性子。只是,草原人如此作态,分明是没有将我大楚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你们提出和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将大楚放在眼里了。
尊严是自己争取的。
虽然这般想着,但萧漠神色间却平依旧和,微微一笑后,将手中书册合上,反倒是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枢密使大人,那我们就返回上元城好了。”
听到萧漠的话,原本正是气愤难平的王翰,反倒是一惊,不可思议的反问道:“回去?为何要回去?这样做不合规矩吧?”
萧漠摇头,悠悠叹息一声,说道:“大人,如今天降大雪,形势本就是对草原人不利。和谈之事,我们拖得起,他们却拖不起。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是有利。更何况,如今草原人迟迟不来,已是明显不将我楚人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还要去尊重他们?”
顿了顿后,萧漠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两国两军谈判,最重要的,就是各自的气势,如今草原人自大,盛气凌人,而我们却也不能弱了气势,让他们平白小看了我们。”
事实上,自萧漠担任和谈副使之后,曾不止一次想要与王翰商讨关于和谈之事的诸般细节,以及自己所想到的种种对策。
然而,王翰在与萧漠相处时,虽然表现的愈加客气亲切,但对于这般话题,却总是避而不谈,显然不像让萧漠参与太多,日后分得更多的功勋。
对此,萧漠也是颇感无奈,努力数次不果后,索性放弃,心中已是另有对策。
只是,在今日这般情况下,王翰却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萧漠的提议。
犹豫片刻后,王翰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子柔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弱了气势,这般让那些草原蛮子看低。这场谈判,我们拖得起。”
说着,王翰豁然站起身来,向身边众官员下令道:“传令下去,回城!!”
众官员在听到王翰的命令之后,相互对视间,皆是露出解气之色,齐齐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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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王翰的这般命令,上下官员们皆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将士们更是手脚麻利,没过多久,就已是收拾妥当。而萧漠则跟在王翰的身旁,再无迟疑,一同向着上元城折返而回。
路上,王翰依旧是与萧漠谈论着风花雪月、官场文坛之间的种种趣事,对于和谈之事,却是毫无商量讨论之意。
而萧漠虽然在不住的点头微笑着,连声应是,但心中却是在思索着日后谈判之时的诸般应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翰显然猜到了萧漠此时所想,却是依然如旧,又将话题转移到四书经义之上,显得谈性颇佳。
在不知情者看来,王翰恰恰而谈,萧漠谦逊而笑,萧漠和王翰两人,相处之间竟是如此融洽,完全无法察觉隐藏在一片和睦之下的那些勾心斗角。
然而,众人离开谈判之地后,刚刚走了一半路程,异变突起。
只见狄族军营方向,烟尘突起,似乎有大量精锐骑兵出现,疾奔片刻后,又在双方约定的谈判地点停下,显然是草原人的谈判使者到了。
而注意到这一幕后,斥候兵们连忙将这个消息传报于王翰和萧漠两人。
听到斥候兵的传报,王翰脸上隐隐露出后悔之色,显然是觉得刚才应该再多等一段时间。
而萧漠却是面色未变,只是笑着说道:“大人,既然我们已是离去,如若再行折返,不免招草原人耻笑,事到如今,我们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返程,将那些草原人晾着就是。也让他们明白,不是对谁都可以这般无礼的。”
王翰却皱眉道:“只是,这样一来,却变成我楚人无礼了,日后谈判时,不免会落人把柄……”
萧漠摇头,缓缓说道:“大人,在下官看来,在谈判之时,所谓的无礼,也是一种策略。更何况,这是草原人无礼在先,又哪里能怪得到我们?”
见到王翰脸上依旧带着犹豫之色,萧漠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如若大人还是不放心,我们将马速降低一些就是,下官敢断言,在我们回城之前,那些草原人,必然会派使者来请我们回去。”
听到萧漠之言后,王翰愕然向着萧漠看去,似乎不明白萧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与此同时,看着萧漠那自若的神色,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王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一直将萧漠排斥在谈判事宜之外的行为,似乎是一个错误。
而就在王翰犹豫之间,仿佛是为了印证萧漠的话一般,斥候再次来报,称和谈地点处,有百余名草原骑兵出现,向着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快速赶来。
听到斥候的汇报,萧漠笑了,向王翰说道:“大人,草原人来求我们回去了。”
王翰并非无能之人,否则也不可能担任枢密使之职,与张谦在朝中抗衡数十年不倒,在得到这般消息后,心中原本的犹豫顿时不见,向左右传令道:“传令下去,不用理会那些草原人,继续向上元城返回!!”
说完之后,王翰毫无迟疑,当先驱马向前驶去,而萧漠则笑着跟在一边。
只是,行驶间的速度,却是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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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人马快人熟,王翰萧漠等人不过带队向着上元城方向行驶了不足两里的距离,那百余名骑士已是追了上来。
“众将士戒备!!”
随着草原骑兵的渐渐临近,一名将领大声呼喝道。
当楚军将士组成防御阵型,匆忙将王翰和萧漠两人护在中间时,草原联军已是来到数十丈之外,原本如雷霆般的奔势,顿时立止,由动转静,不过一瞬之间,完全显示出了草原骑兵的精锐与强大。
第一次与草原骑兵在平原上相对峙,不少楚人将士,虽然明知自身数量要多出数倍,却依旧不可抑制的露出惊慌之色。
而草原骑士们,看着略显慌乱的楚人骑士们,则是纷纷露出不屑之色,蠢蠢欲动。
“你们可是楚朝的谈判使者?”
对峙片刻后,一名年约三十的草原大汉,独自驱马向前,用一种怪异无比的楚言,扬声问道。对于楚军将士扬起的马刀,却是看也不看。
不见正使的情况下,王翰自然不会自降身份的前去应答,却是萧漠排开身前护卫的将士们,在众人担心的注视下,驱马应去。
“我们正是大楚和谈使臣,你又是何人?”
与这本草原大汉相比,萧漠的形象尤显瘦弱,但却是毫无畏惧,来到大汉面前后,缓缓问道。
打量着萧漠那略显瘦弱的身体,这名草原大汉脸上不屑之色愈加明显,毫无掩饰,大声说道:“本汗是契丹首领耶律阿萧机,今日你我双方明明已是约定好了,要在城营中间进行和谈,你们楚人为何突然离开?难道看不起我们草原人吗?还是想重启战事?”
楚言半生不熟,但威胁之意,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在一众楚军将士的护卫之间,王翰的脸色更是不由微微一变。
然而,面对耶律阿萧机的威胁,萧漠却依旧反应冷淡,与耶律阿萧机对视之间,冷冷反问道:“今日和谈,明明约定在三更之际,太阳初起之时,你们草原人为何迟迟未到?甚至连一声通报都没有?难道是看不起我们楚人吗?或是想重启战端?如若这样的话,明说就是,我们楚人奉陪到底!!”
听到萧漠这般强硬的表示,后方的王翰,脸色又是一变,心中不由大骂萧漠年轻气盛,不知分辨形势,急切之间就欲插言,接着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愣后,继续沉默了下去,默默观察着形势的变化。
原来,原本盛气凌人的耶律阿萧机,在听到萧漠的反问后,竟是微微一滞,原本强盛的气势,不知觉间已是开始降低。
片刻之后,耶律阿萧机才怒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对于这次和谈,我们草原各部落中,大多数首领都不同意。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曾不止一次请战。三日之前,你们楚人在京城外偷袭我三万草原儿郎的事情,更是让他们大为气愤。我们今日之所以迟到,正是为了安抚那些首领们的请战之心,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和巴勒大汗的压制,你我双方的战事,早已是重启。”
说话之间,耶律阿萧机的语气愈加愤怒,声音也是愈大:“本来,我们草原人对这次和谈,是抱着极大诚意的,但如今看你们楚人的态度,我们恐怕还是要认真考虑一下手下勇士们的请战之事了!!”
又是威胁。
老调却也有用,至少在萧漠身上,楚人上下,皆是有些慌乱。
但萧漠却突然笑了。
“原来如此,却是我们错怪你们了。”萧漠缓缓的说道。
听到萧漠之言,耶律阿萧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以为萧漠这是在示弱,而萧漠身后的一众楚人官员将士,却是脸色怪异,在他们的印象中,萧漠绝不应该如此软弱才是。
谁知,萧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不过,既然如此,我们楚人也并非不通情理,既然你们草原人内部的意见尚不能统一,那么此次谈判,我们大可以延后十日,待你们草原诸部统一了意见,再无后顾之忧后,你我双方再重启谈判之事,耶律大汗以为如何?”
听到萧漠的话后,耶律阿萧机却是再次愣住了。
他之所以会谈及草原诸部内意见不一,主战派强大之事,只是为了给楚人施加压力罢了,如此一来,在楚人处处小心应对之下,待日后谈判之时,草原人自然能尽占便宜。
然而,耶律阿萧机却没想到,自己的这般言语,竟是会让萧漠反将一军,提议将双方和谈的时间再次延后十日。
身为一族大汗,耶律阿萧机自然清楚,如今的草原联军,已是再也拖不起了。
被萧漠这个“奸商”所蒙骗,换来的粮草数量不足不说,食用起来,更是要小心翼翼,也不知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天降大雪,而草原联军却是军帐缺乏,冬衣不足,这些日子因此而生病者无数;鏖战数月,军势已疲,原本如虎狼一般的草原勇士,如今却是厌战情绪明显……
正如萧漠之前所提到的那般,这场和谈,楚人拖得起,草原人却拖不起。
耶律阿萧机本就不是机智之人,对于萧漠的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着耶律阿萧机的窘迫,萧漠微微一笑,趁着对方的愣神,突然面容一肃,冷声问道:“你们究竟想要在今日谈判,还是要拖到十日之后?”
“自然是今日……”
耶律阿萧机下意识的回答道。
然而,刚刚说到一半,就已是停下,因为这般明显的示弱,神色之间,颇为后悔尴尬。
萧漠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点了点头后,又问道:“这么说,你们草原人,是可以压下内部的主战派系,安心谈判了?”
片刻之间,形势逆转,双方的话题,已是由萧漠主导,耶律阿萧机在不知觉间,更是尽落下风,虽然不甘如此,但挣扎片刻后,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咬牙说道:“可以。”
萧漠笑了,接着问道:“也就是说,像今日这般迟到之事,日后不会发生了?”
声音平和,但比之耶律阿萧机之前的盛气凌人,却还要更加的咄咄逼人。
面对接连的羞辱,耶律阿萧机的眼中,仿佛快要喷出火来一般,右手更是下意识的按在腰间的马刀之上,但形势比人强,最终,耶律阿萧机再次咬着牙点头应是。
萧漠点了点头,用仿佛嘉奖一般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还请阁下和草原诸族的其他几位大汗,在明日清晨之际,准时与我们大楚的和谈使臣会面,不要再出现今日这般迟到之事。至于今日的谈判,既然你们草原人的使者来迟,而我们楚人又已是离开,那么就暂且算了。”
说完之后,萧漠再也不理会脸色难看无比的耶律阿萧机,转身驱马,向着后方的楚军队列返回。
看着萧漠的背影,耶律阿萧机右手握在刀柄之上,时松时紧。
最终,马刀脱鞘,指着渐行渐远的萧漠,大声问道:“楚人,你究竟是何人?本汗记住你了!!”
萧漠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依旧维持着原先的速度,待回到王翰身边,待一众楚军将他护卫在中间后,才对着耶律阿萧机缓缓说道:“我名叫萧漠,想来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包括耶律阿萧机在内的所有草原人,皆是身体猛的一震,仿佛“萧漠”这个名字,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一般,齐齐向着萧漠看去,眼睛一眨不眨,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思议。
更有一些原本看起来勇猛无比的草原勇士,看着不远处那瘦弱的萧漠,竟是不可抑制的露出恐慌之色。
他们不会忘记,一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草原勇士,是如何被眼前这个萧漠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们也不会忘记,萧漠以“雷火魔牛”、“血色天堑”等等恐怖“巫术”,对他们所制造的无数噩梦……
他们更不会忘记,萧漠驱民为乱,一夜间造就近十万死伤的狠毒无情……
简而言之,对勇猛的草原人而言,萧漠就是魔鬼。
只是,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曾带给他们无尽死伤与绝望的恶魔萧漠,竟是这样一个平静淡雅的青年。
他应该青目獠牙,身高丈余,三头六臂才对!!
而耶律阿萧机,在听到萧漠的自我介绍后,更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就欲驱马向前冲去,扬刀砍下萧漠的头颅。
但看到萧漠身前,那些守卫森严的楚军将士,驱马前行几步后,最终还是无奈放弃了。
与此同时,他的眼中,更是露出无比强烈的后悔之色,后悔在之前两人面对面时,大好良机,竟是没有趁机将萧漠斩于阵前。
萧漠不死,楚朝不灭——这般观点,已是被所有草原人视为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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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想到之前自己在萧漠面前的软弱,耶律阿萧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羞辱与怒火,突然仰天长啸,声音狂野悲愤,良久之后,才渐渐平歇,怨毒的看了萧漠一眼后,却再也不多说什么,突然转身驱马,疾奔而去。
其他的草原战士们,见到耶律阿萧机如此,微微一愣后,皆是连忙跟上。
只是,在离去之前,每一个人皆是不忘再次打量萧漠一眼,眼神或怨毒,或恐怖,将萧漠的形象深深的刻在心底深处。
敌人的怨恨与恐怖,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嘉奖。
所以,萧漠并没有万夫所指的不适,只是目视着草原联军离去后,转头向着王翰说道:“大人,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萧漠的表现,王翰至始至终都看在眼里,听到萧漠的建议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些许复杂。
甚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萧漠表现,完全已是越权行事了。
他只是觉得,似乎,这一场谈判,如果自己当真不让萧漠参与,将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至少,如若有萧漠存在,面对那些蛮横无理的草原人,他将轻松无数倍。
而萧漠对草原人的威慑,更是远远超乎于他的想象。
驱马前行之间,王翰再无之前那般,与萧漠交谈文坛雅事的兴致,一路沉默。
终于,行至半路时,王翰开口了。
“子柔,对于这场谈判,你可有什么看法?”
听到王翰的询问,萧漠笑了。
他知道王翰对自己担任和谈副使的排斥,这些日子,王翰甚至根本没有让萧漠参与谈判计划的拟定。
在王翰碰钉子后,显示自己的作用与能力,最终让王翰发现,只有自己的辅佐,他才能一切顺利,并建立更多的功勋,最终让王翰根本离不开自己……
这就是萧漠的应对之策。
“大人,下官心中共有三策,还请大人不吝指教。”
萧漠骑在马上,向着王翰躬身一礼后,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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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楚狄之谋(超大章节求月票).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眼中一亮,说道:“世人皆言子柔才自天降,老夫今日信矣。指教不敢当,子柔说出来,你我之间一同探讨就是。”
见到王翰终于不再对自己排斥,萧漠也是笑着点头应是,沉吟片刻后,整理了一番思路,然后缓缓说道:“此次草原人之所以侵略我大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草原上这些年来不断发生干旱蝗灾的缘故,粮草不足,只能靠劫掠为生。然而,因为北方粮草储蓄在战时皆已南运的缘故,草原联军一路攻来,本身并没有收集到太多的粮草,所以和谈之时,草原人必然会向我大楚索要大量粮草。而下官心中的三策,也皆是以此为中心。”
王翰点了点头,萧漠所提到的这些,他在担任和谈使臣的时候,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而萧漠顿了顿后,则接着说道:“下官认为,在谈判之前,我们必须要确认一点,那就是,此次和谈,乃是赐和,而非求和。我们自然会给予草原人粮草,但那只是因为怜悯草原人生活疾苦,我大楚天朝上国,对之援助而已。而与此同时,草原人一路侵略,杀我楚人无数,却也必须要付出代价,以偿还我楚人的损失,否则,即使和谈可以成功,大人您和我日后也必然会被无数百姓当做卖国贼而唾骂。”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老脸突然一红。
此次和谈,王翰本是抱着尽一切方法手段,只要能让草原人撤兵就好的想法而来,为此更已是做好了要付出大量代价的心理准备。如若不是萧漠的提醒,他确实会下意识的把这次和谈当成求和,把自己看成弱势一方。
而这却正是萧漠所担心的,对于所谓的和谈,像王翰这般的封建统治者们,似乎总是搞不清强弱主客之势。
见到王翰已是将自己的话记在心中后,萧漠接着说道:“所以,在谈判之时,我们决不能只是任由草原人向我们索要粮草,必须也要让草原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比如他们族中的牛羊骏马,乃是我们大楚较缺之物,再比如他们所锻造的刀剑,也要比我们所炼制的锋锐一些,大可趁此机会换取一些。否则,草原人必然会以为我楚朝软弱可欺,日后再遇到这般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侵略我大楚,逼迫我大楚求和给粮,虽然我大楚并不怕他们,却也麻烦。”
“……与此同时,我们给予草原人的粮草,绝不能太多,最好只是足够他们勉强度过这一年即可,否则以草原人的心性,我们若给予他们太多,他们不仅不会因此而满足感激,反而会因此而生出贪婪之心,并借助那些多余的粮草壮大自身的力量,日后再次生出事端。”
“……而草原人之前所夺的大楚城池,更是必须马上退还,尤其是长城天险,更是必须留在我们手中,否则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萧漠总结道:“赐和而非求和,有所予也有要有所得,所予更不可太多,这是下官心中的第一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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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沉默良久。
萧漠的话语虽然看似平常,但对这个时代的掌管者而言,内中所蕴含的观点,却是前所未有的颠覆。
中华五千年,古往今来,相战无数,和谈也是无数。
然而,每当到遇到和谈之事时,中原掌控者们,所做的,却只是给予。如果战败,形势不利,自然是给粮给钱,甚至割地称臣。如果战胜,形势占优,这些掌权者们,却依然是以天朝上国自诩,给粮给钱,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将自身的大片草原赐予,美名其曰为“示恩与夷”……
而在萧漠看来,这样做,正是北方草原人、西南高原人不断侵袭中原、屡禁不绝的原因。
因为这样一来,对那些北方草原人、西南高原人而言,侵略中原,总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使输了,所得也是超乎想象,如若侥幸赢了,更可取而代之,又为何不为?
所以,每当和谈之后,战败的草原人、高地人,总是拿着中原统治者们赐给他们的无数好处,一面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面孔,让中原统治者们得意洋洋,另一方面却又如狼一般紧紧盯着中原形势,一旦中原人稍稍露出颓势,就会第一个扑上来。
只是,萧漠既然已是意识到这些,自然不会就这么让它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这般观点,却未免让王翰觉得无法接受。
果然,沉默片刻后,王翰迟疑的说道:“子柔,我等如此做,未免不合规矩吧?我大楚泱泱大国,怎可作出如此之事?空留后人笑柄……”
看着王翰的迟疑,萧漠心底暗暗叹息一声,索性放弃了向王翰讲解后世外交的想法,只是问道:“枢密使大人,在您看来,当今陛下,对这场战事,是如何看待的?”
王翰微微一愣后,迟疑的说道:“天心莫测,陛下的心思,我等生为臣子者,又怎能猜测的出?”
萧漠微微一笑,说道:“下官倒可冒禁猜测一番。”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点头道:“哦?子柔快说。”
萧漠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大楚自太祖率兵横扫八荒之后,已是安定一百五十年有余,期间国势强盛,朝野安定,四夷臣服,从无大的战事与祸事出现。然而,今年草原人突然自不量力的侵袭我大楚之境,措不及防之下,我楚军更是连战连败,数月之间连失十五城不谈,更是让草原大军兵临京城之下,在这种情况下,陛下会如何想?陛下会仅仅只为草原联军退兵而满足吗?”
不待王翰回答,萧漠就自己解答道:“绝然不会,如今虽然迫于形势,陛下被迫向草原联军提出和谈,但心中必然极为不甘,不甘自己是我大楚历任陛下中,唯一一名受辱之人。所以,这次和谈,陛下对我等的要求虽然只是想尽一起办法让草原人退兵,但心中却未免没有挽回颜面的想法。”
“所以……”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眼神波动间,已是喜色尽显。
萧漠笑着接口道:“所以,如若我们能在这次和谈间大大打压草原人的威风,最终让草原人被迫赔偿牛羊马匹刀枪,就等于给这场战争定下了性质,在后人看来,既然草原人被迫赔偿于我大楚诸般财物,那就是说这场大战是我大楚胜了。陛下的颜面挽回,形象无损,自然大为开心,到那个时候,大人您的功勋,在陛下的眼中,恐怕已是无人可及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王翰神色间,兴奋之色已是再也按耐不住,不住的点头应是。
而萧漠看着王翰的兴奋,却在心底深处轻轻叹息着。
如若京城中人不是那般胆小,只要能再坚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这场战争,已是大胜,又哪里用得着如此——通过从草原人处索要些许小利来粉饰战勋?
可惜,这般事情,根本不是萧漠所能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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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翰在兴奋片刻后,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向着萧漠皱眉问道:“只是,我等在谈判时如此强势,不仅限制了给予草原人的粮草数量,更是要求草原人赔偿损失,如若激起草原人的不满,最终让这场和谈失败,那又该如何?”
或许,这是最好的局面。
听到王翰的犹豫后,萧漠心中暗暗想着。
虽然这般暗思着,但萧漠神色间却是成竹在胸,轻笑道:“关于这点,下官自有考虑,自是万无一失,却是关系到下官所想的第二策了。”
“还请子柔指教。”
王翰连忙说道,神色间愈加的客气,但与往日相比,却是多了些许真挚。
“商市。”
萧漠却只是说了两个字。
王翰并非笨人,待听到萧漠之言后,沉思片刻,眼中已是露出了然之色。
“子柔你是说,通过互通商事,以平息草原人的不满,让草原人自觉再无后顾之忧?”
萧漠点头,笑道:“大人睿智。这些年来,我大楚虽然与草原人通商,但其间却没有任何规则与管理,小打小闹罢了。期间,又大都是北方少数商贾在参与,这些商贾每每以一口铁锅,就换取草原上三四只牛羊,让草原人受损无数心生不满之余,我大楚本身也受损失。长此以往,不仅让草原人无法获得充足的食盐、粮草和瓷器铁器,我中原也常因为耕牛稀少而困扰。所以,只要我等向草原人承诺,日后制定完整的规范,每年定于某处双方互通有无,童叟无欺,惩治奸商,对草原人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喜讯。哪怕我们只给予他们一年的粮草,哪怕向他们索要赔偿,他们也绝无不满。”
这般计策,萧漠已是思索多日,此时谈至兴起,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更是滔滔不绝:“最重要的是,我大楚与那草原不同,地广物博,这般商市,一旦形成惯例而持续下去,那草原人必然会对我大楚依赖愈深,最终被我大楚完全控制,再也不敢心生异心。与此同时,通过这般商市,也必然可让那草原人与我楚人接触更多,日益影响之下,百年之后,已是同化。”
听到萧漠之言,王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后,缓缓说道:“子柔果然妙策,这般手段,却是让老夫想起了当日殿试时,子柔所写的那篇《化夷归楚三策》。”
萧漠点头道:“却是让大人您见笑了,这般想法,确是出自当日那三策中的‘腐心控夷’和‘化夷归楚’两策。”
王翰哈哈一笑,说道:“子柔深谋远虑,世人不及,老夫羡慕嫉妒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见笑?却是子柔你太过自谦了。恩,和而非求和,有所予也有要有所得,所予更不可太多,此乃第一策,互通商市,平息草原人不满之心,借机控制同化,为第二策,却不知第三策又为何?”
萧漠缓缓说道:“分而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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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而谈之?”
王翰皱眉思索片刻后,突然鼓掌而笑,大声说道:“子柔果然大才,我等之前只是将草原联军视作一体,却是忘了,草原联军毕竟是由不同族群不同部落共同组合而成,分而谈之,确是要比合而谈之有利的多。”
萧漠点头,心中却也是不由钦佩。这三策本是他苦思数日所得,却没想到除了第一策之外,其余两策,自己不过稍稍提及,王翰就已是想的透彻,看来王翰能担任枢密使一职,绝非侥幸。
悠悠浅笑间,萧漠补充道:“正是如此,我们在谈判之时,如若与整个草原联军和谈,必然会让他们逼不得已而齐心一处,如若分开攀谈,狄族、契丹、室韦、鲜卑,每个大族都有自己的私心,为了让本族占得更大的便宜,自会内斗,不攻自乱。而在谈判之余,我们更可想办法搅乱草原形势,从室韦、契丹、鲜卑之间,捧起一股足以与狄族相抗衡的势力……”
王翰笑吟吟的问道:“又是《化夷归楚三策》?”
萧漠笑着点头,说道:“回大人,是《化夷归楚三策》中的‘制衡内耗策’。”
谈及与此,王翰与萧漠相视而笑。
王翰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不应该将萧漠排斥在谈判事宜之外,因为以萧漠之才,完全可以助他获取更大的功勋,按照萧漠所提的这三点行事,和谈成功后后,所得功勋,哪怕日后要分给萧漠一些,却也完全要比预想中要大的多。
与此同时,王翰也不由开始暗暗检讨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与萧漠的相处之策。
本来,王翰眼中的萧漠,只是一个有才华、有圣宠、有功勋——即将快速崛起的朝中新贵罢了。
所以,在与萧漠相处时,王翰一方面表现的极为客气亲密,一方面却又隐隐排斥打压着,只是为了不让萧漠会在日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虽然他明明知道,恐怕萧漠归朝之后,所受到的封赏,将会远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然而,在这一刻,王翰却不由暗暗思讨着,这个萧漠,当真只是有才华那么简单吗?其眼光,远高于他所知的任何人,其心性,远远要比年龄成熟,其布局,更是深谋远虑……
这样的萧漠,崛起已是不可避免。
相比较压制排斥,自己趁着这般机会与之交好,使萧漠在日后会成为自己在朝中最有力的同盟,一同抗衡丞相张谦,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王翰的眼中,神色更是不住变幻着。
而萧漠,却没有像王翰这般的“深谋远虑”,只是在说服了王翰后,想到上元城上下多日来的努力,终于没有因为朝廷的懦弱和愚蠢而完全付之流水后,多日来颇为沉重的心思,终于稍稍轻松了一些。
各有所思之间,谈论商讨之间,不知觉间,上元城池,已是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大人,我们到了。”
看着眼前的上元城,萧漠向着王翰笑道。
王翰转头向着萧漠看去,神色之间,与之前相比,似乎多了某种不一样的味道,突然向萧漠说道:“子柔,当日工部之事,老夫还未曾感谢于你呢。”
“工部?”
萧漠疑惑反问。
王翰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子柔恐怕还不知道吧?那工部尚书唐磊,是本官的妻弟。当日赶造箭支弩车之事,如若不是子柔你先是代为遮掩,后又以妙策相助,我那个无用的堂弟,必然会遭陛下问罪,他自己丢官也就罢了,老夫的一世英名,恐怕也会因此而受损。”
听到王翰的话后,萧漠不由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摇头道:“大人您言重了,朝中同僚之间,相互帮助,本是应该,受不得大人您如此重谢。”
王翰却摇头道:“那怎么可以,老夫为人恩怨分明,有恩必保,子柔你确实曾帮助过老夫,老夫日后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来答谢与你。子柔,日后你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自是来找老夫就是,老夫在朝野之间,还是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
听到王翰这般明显的拉拢,萧漠微微犹豫后,最终还是拱手道:“多谢大人了,大人之言,下官必然铭记于心。”
王翰哈哈一笑,拍着萧漠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子柔,你日后就会明白,你我两人若能同心同力,自有大事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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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萧漠与王翰亲密交谈之时,在萧漠面前受尽屈辱的耶律阿萧机,驱马一阵疾奔之后,也终于赶回到巴勒的大汗王帐之中。
在那里,狄族的巴勒、室韦的根也、西鲜卑的步先根,以及各族内大部落的首领们,已是等待多时。
只见耶律阿萧机进入大汗王帐内后,也不向其他人打招呼,直接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牛盏杯,将内中的烈酒一口饮尽。
烈酒冰寒而又燥热,却没有平息耶律阿萧机的屈辱和愤怒,眼中的杀气,愈加炽烈。
“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
听着耶律阿萧机咬牙切齿间的喃喃自语,一众大汗首领们,皆是一愣,不明白耶律阿萧机为何竟会羞愤如此。
耶律阿萧机一向为人强势,性格火爆,这次草原联军之所以会委派耶律阿萧机当做谈判代表,而非老奸巨猾的步先根,又或者冷静理智的根也,就是想要利用耶律阿萧机的性格,胡搅蛮缠,向楚人施加压力。
就像是他们故意让耶律阿萧机在谈判时故意迟到一个时辰一般。
然而,看耶律阿萧机如今的模样,似乎不仅没有给楚人施加压力,反而狠狠的碰壁了?
不仅碰壁,而且连反击都无法做到?
只是,以耶律阿萧机的为人性格,楚人又一向懦弱,究竟是何人,竟能让他碰壁?
“耶律大汗,究竟出现了什么变故?竟会让你如此失态?”
见耶律阿萧机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咒骂,丝毫没有与众人说话的意愿,巴勒终于再也皱眉问道。
对于巴勒,耶律阿萧机一向都是极为尊敬的。
所以,虽然怒火难平,但犹豫片刻后,耶律阿萧机终于咬牙说道:“巴勒大汗,我遇到那个恶魔萧漠了,他就在楚人谈判使臣之中!!”
“啊!!”
“竟然是萧漠!!”
“萧漠在楚人的谈判使臣之中?”
随着耶律阿萧机的话声落下,大汗王帐内,惊呼声四起。
每个人的脸色,皆是复杂无比,或怨恨、或惊乱、甚至隐隐间,还有些许敬佩。
萧漠,这个名字对楚人而言,代表着很多,儒学大家、书法大家,诗词大家、三元及第、第一才子、皇帝近臣……等等等等。
但这个名字对草原人而言,尤其是对王帐内的这些贵族首领们,却是意味着更多。
简而言之,无往而不利的草原联军,是败在萧漠一人手下。
与普通的草原战士不同,这些贵族首领们,在过去半个月中,屡屡被萧漠戏弄于鼓掌之间,完败之后,对于萧漠,比之普通的战士,却是更加的怨恨,也更加的畏惧。
所以,没有谁会为耶律阿萧机被羞辱而感到奇怪,面对萧漠这样的人物,受到羞辱,无力抵抗,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没有一个草原勇士会承认这一点,但心底深处,却已是认同。
相比较而言,巴勒、根也、步先根三人,却是要镇定许多,但依然眉头紧皱。
相互对视一眼后,巴勒向耶律阿萧机问道:“你是说,楚人与我们的和谈,将会由萧漠来主持吗?不是说是他们的枢密使王翰吗?”
耶律阿萧机微微一愣,却是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忘了询问这点。
思索片刻后,耶律阿萧机断然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他主持这次谈判,但他确实在楚人的和谈使臣之中,恐怕这场谈判,即使不是由他来主持,他也会参与其中。”
听到耶律阿萧机的话后,巴勒、根也、步先根眉头皱的愈紧了。
“耶律大汗,还请你将你与那萧漠见面前后的经过,向我等叙述一番。”
巴勒手指在不知觉间敲打着身前的矮案——这是他用心思索时的习惯,同时向耶律阿萧机说道。
耶律阿萧机犹豫片刻后,终于咬着牙,将之前他与萧漠见面时的情景向着众人描述了一番。
虽然很多地方皆是语焉不详,但众人依然能听得出来,耶律阿萧机在面对萧漠时的无力和屈辱,以及萧漠平静间的咄咄逼人。
事实上,萧漠也是楚人中,唯一一个有资格对草原人高傲以对的人。
随着耶律阿萧机的讲述结束,步先根沉思片刻后,向巴勒说道:“巴勒大汗,如若这场谈判有那萧漠在参与的话,恐怕不会如我们想象中顺利。”
巴勒点了点头,心中思绪,却是有些飘远。
巴勒一向是自视甚高,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中,却是完败于萧漠。
随着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草原联军本身的种种短板拖累、以及侵楚之事决定仓促,巴勒准备不足的缘故,但巴勒不得不承认,萧漠是一个好对手。
他从未遇到过的好对手。
突然,巴勒有一种与萧漠见面的冲动。
这般冲动虽然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是快速蔓延,不可抑制。
“既然萧漠出现了……”终于,巴勒缓缓的说道:“那么我们原先的计划恐怕已是无法行通,这样吧,日后与楚人的谈判,由我亲自负责。”
听到巴勒的话后,大汗王帐内,一众大汗首领们又是一惊。
接着,根也眼神波动间,突然说道:“既然如此,本汗也想看看那萧漠究竟是何般神圣,这场谈判,我也参加吧。”
步先根也是点头,说道:“本汗也参加。”
见到众人表态后,耶律阿萧机反倒是愣住了,接着却是咬牙道:“本汗也去!!”
巴勒并没有阻止,只是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不过,既然事情有变,我们的计划也该变一变了,之前向楚人施加的压力依然不够,本汗认为,应该再加派两万援军前去楚人的京城,与之前的三万大军一起,再次向楚人施压,各位以为如何?”
自无反对。
…………
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四日,冬阳初升,清晨之际。
楚朝与草原联军之间的谈判,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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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交锋之间(第一更).
吸取了耶律阿萧机的教训后,在元月四日的谈判中,草原联军再无迟到的意思。
事实上,当萧漠随着王翰等人,来到双方所约定的谈判之地时,草原联军的代表们,已是早早的在那里等待了。
当萧漠与王翰并肩进入谈判所用的大帐时,双方相互打量之间,却皆是不由愣住了。
在草原联军方面,所有的大汗首领们,眼光巡视之间,最终皆是齐齐将目光集中在萧漠身上。
打量之间,所有人眼中皆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与所有第一次见萧漠的草原人一样。
他们无法相信,像萧漠这般儒雅淡定的楚人,这般身材瘦弱的青年,气质神色与战场血腥之间不应该有任何关系的人,竟然就是那个让无数草原战士恨惧不已的恶魔萧漠!!竟然就是那名在一夜之间制造近十万冤魂的狠阴狠毒士!!竟然就是那位将原本战无不胜的草原联军,屡屡挫败于上元城下的不世鬼才!!
其中,一众大汗首领当中,却还要数步先根心中的惊讶最盛。
他根本没有想到,当日那名曾亲身犯险深入鲜卑大营,与他秘密谈判结盟的清秀青年,竟然就会是传说中的萧漠!!
惊讶之余,心底深处,却另有兴奋之意不住涌动着。
想到之前自己与萧漠之间的秘密结盟,他有预感,这次和谈,他和鲜卑一族,恐怕要时来运转了。
…………
另一边,王翰见到一众草原谈判使者们,对自己这个正使毫不理会,看也不看,却是齐齐将目光集中在萧漠身上,目不转睛,不断打量,神色间震惊而又慎重,而他身为正使,却仿佛只是一个陪衬一般。
深感忽视之下,王翰虽然已是下定决心要与萧漠交好,但面对这般情况,心中也是颇感气恼。
刚准备说些什么,以引起众人的注意,但当他看到草原联军的一众谈判使者之后,却是不由大惊。
只见在大帐左边,草原人的谈判使者依次而坐,而其中为首四人,脖子上的挂饰,竟然皆是三根狼牙!!
这是草原之上,一族大汗才有资格佩戴的挂饰!!
狄族、室韦、契丹、西鲜卑……横行草原数十年的四大族的大汗,竟然都到了?
下意识的,王翰转头向着萧漠看去,心中隐隐已是猜到了原因。
与此同时,萧漠也发现了对方为首四人的身份,惊讶之余,却也是下意识的向着王翰看去。
四目对视之间,皆是微微点头后,以王翰、萧漠为首,一众楚人官员相随,迈步进入帐内,齐齐向着巴勒等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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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萧漠的靠近,一些草原部落的首领们,下意识的就欲起身相迎。毕竟在草原上,尊敬如萧漠这般的强者,已是所有草原人的本能。
虽然,萧漠的形象,实在无法让这些草原人联想到“强者”一词。
只是,在起身一半后,又皆是意识到此刻双方的处境地位,于是又皆是尴尬的重新落座,神色间虽然依旧是一副强硬姿态,却又不住的偷偷向着萧漠打量而去,怪异非常。
这就是草原人,他们在意的是你本身实力的强大与否,而非是你对他们的态度如何。
面对强者时谦卑,哪怕这名强者,对他们制造了怎么样的伤害;面对弱者时凌人,哪怕那名弱者,曾经给予了他们怎么样的好处。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让这些原本正犹豫不定的部落首领们惊讶不已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狄族的巴勒,西鲜卑的步先根,室韦的根也,待萧漠进入大帐之中后,竟是争先起身相迎,神色之间,更是出乎寻常的客套。
步先根一向奸猾善变,根也城府颇深,他的心思谁也看不透,这般作态也就罢了。
只是,巴勒?草原上百年一出的枭雄?他怎么可能也会如此?
唯有那耶律阿萧机,冷声一声后,却是安坐于座位之间,动也不动。
至于其他各大部落的首领们,见到巴勒、步先根、根也三位大汗皆是起身后,自然再无安坐之理,也是纷纷起身后,迎了上去。
于是,就可见随着萧漠出现,草原联军的谈判代表们,纷纷起身相迎,见惯了草原人的蛮横无礼,这般表现,倒是让王翰颇为吃惊。
原本以为是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此刻竟是出现了些许缓和平静的意味。
只是,看着一众草原人的作态,萧漠突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草原人突然变得如此客套,怎么看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
“本官乃是大楚枢密使王翰,见过各位大汗。此次和谈,诸般事宜,皆是由本官负责,日后还请各位大汗多多指教。”
王翰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向着巴勒等人拱手说道。
然而,面对王翰的主动问好,巴勒等人却依旧是不理不顾,反而纷纷向着萧漠拱手行礼,问好不断。
“本汗鲜卑步先根,见过萧大人。”
最为热切客套的,无疑就是步先根了,抢先问候之间,拱手问候的同时,身体间竟然还有微微躬身的动作,可谓谦卑,引人侧目。
“神交已久,却是没想到传闻中的萧子柔,竟是如此模样。却是闻名不如见面,本汗狄族巴勒。”
巴勒却是与萧漠四目相交,对视片刻后,才拱手说道。
“室韦根也,见过萧大人。”
根也的话语,则依旧是那般的简略。
面对三人的齐齐招呼,看着身旁的王翰,却是依然尴尬的拱手站在那里,萧漠眉头却是一皱,拱手还礼道:“大楚中书舍人萧漠,见过各位大汗。正如巴勒大汗所言,本官与各位大汗之间,通过这场战事,确是神交已久。不过在今日,本官却只是和谈副使,而日后的一切和谈事务,皆是以枢密使王翰大人为首,此次相见,各位大汗,理应先向我朝枢密使大人见礼才是,不可乱了先后尊卑。”
说完之后,萧漠主动后退一步,站在王翰之侧,以示态度。
只是,面对萧漠虽然如此表现,但草原人却依旧丝毫不给王翰面子。
步先根老奸巨猾,谁也不得罪,自是客气的向王翰拱手行礼。
而巴勒,说了一声“各位使者请坐”之后,却是理也不理王翰,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至于室韦的根也,却是在侧目打量王翰片刻,不屑一笑后,摇头道:“相处之道,主次尊卑,本汗还是分得清的。本汗很清楚,这些日子与我草原大军相战之人,是萧大人你,而非贵朝的其他大官。我们草原人只尊重强者。”
原本听到萧漠的话后,脸色已是稍稍缓和的王翰,随着巴勒此言,神色间却是愈加难看了。怒哼一声后,却也不再理会巴勒等人,直接坐在他的位置上。
见到情景如此,萧漠眉头皱得愈紧,他有些不明白,巴勒等人这么做,究竟是真的尊敬自己,还是挑拨离间了。
“各位大汗恐怕想错了,王翰大人身为我大楚的枢密使,掌管军国大事数十年,其能力其为人,皆远非本官可比,本官在上元城所做的一切,如若换成王翰大人,恐怕效绩还要强上无数……”
“哦?你们大楚的军国之事一向都是由这个老头在负责吗?怪不得我们草原勇士直到上元城之前,相战相伐,在楚境之地都没有遇到过丝毫阻挠……”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耶律阿萧机,突然冷声开口了。
…………
就这样,在正式谈判尚未开始之前,双方竟是开始为王翰的能力与地位如何,而展开了激烈辩论。
讽刺的是,在此期间,草原人是在一而再的抬高萧漠,而萧漠本人却是在一而再的贬低自己,抬高王翰,可谓怪异。
一番辩论之下,看着王翰愈加难看的脸色,萧漠终于明白了草原人的真正目的——他们这是在挑拨离间。
如果萧漠处在王翰的位置上,面对这般情况,早就拂袖而去了。
然而,让萧漠失望的是,面对草原人的屡屡羞辱,王翰虽然面色愈加难看,甚至因气愤难平而身体发抖,却丝毫没有拂袖离去中断谈判的勇气和担当。
很显然,虽然受辱,但与破坏和谈相比,王翰选择了隐忍,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般羞辱,究竟代表着何等含义。
无奈之下,原本应该是王翰的事情,只能由萧漠来做了。
“……你们楚朝既然有萧大人这样的智者,为何又派这个人来担任和谈使者……”
就在耶律阿萧机的话语刚刚说到一半之时,萧漠突然拍案而起。
耶律阿萧机一惊之下,口中话语不由停顿,愕然向着萧漠看去。
“各位大汗,王翰大人他是我大楚此次和谈的主使,代表着我大楚的颜面与尊严,但如今却是被你们如此羞辱,难道是各位大汗看不起我大楚吗?既然如此,我们继续相战就是,又何必坐在这里和谈?如若各位大汗看不起我们楚人,那么我们必然会在战场中找回颜面!!”
说着,萧漠向着面色微变的王翰以眼神示意后,就欲一同转身离去。
“萧大人请慢。”看到萧漠如此,巴勒已是明白自己的计谋被看破,在王翰起身之后,终于开口了:“对于贵朝的王翰大人,我们草原人并不了解,或许错怪了,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顿了顿后,巴勒继续说道:“实际上,我草原人对于大楚,一向都是恭敬的,或许萧王两位大人还不知道,昨日晌午之前,本汗已是派出两万大军,护送着本汗多年佩戴的宝刀,前去敬献于贵朝皇帝,如若所料不错的话,明日傍晚前,应该就能到达你们的京城之下了。”
听到巴勒的话后,王翰脸色一变,自是听懂了巴勒言语间那隐含的威胁,却是再也不顾萧漠的示意,缓缓的坐回到座位之中。
看到王翰如此,萧漠心中隐隐叹息一声,也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眼毫不畏惧的与巴勒对视着,在王翰酝酿措辞之时,冷笑着抢先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草原大军前后已是有五万大军前去我大楚京城了?那么,上元城下,岂不是只剩下四万余草原战士?”
说到这里,萧漠模仿着巴勒刚才的语气,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大楚对草原各族,也是一向友善的。而如今,几位大汗身为一族之主,身份尊贵,身边却只有这么点军队护卫,未免不合待客之道。所以还要让各位大汗得知,前些日子,本官已是请旨于陛下,招北方十七州的楚军向上元城赶来,共约有二十万之众,再加上原本上元城中的大军,共三十万之多,必可保证各位大汗在楚境的万全。”
“萧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草原勇士吗?楚人无能,别说仅仅三十万,就算是三百万,对我草原战士而言,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如刚才的萧漠一般,耶律阿萧机拍案而起。
“如果我说这确实是威胁呢?”萧漠冷声反问:“我大楚军多将广,如今正在调度的三十万大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日后自会有无数大军源源不断的赶来,你们能杀多少?你们又能被杀多少?难道只准你们草原人威胁我楚人?你当真以为我大楚就是如此软弱可欺吗?”
原本虚伪的客套,经过这般相互质问,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一如最初的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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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在萧漠与耶律阿萧机相互质问之时,听到萧漠的威胁后,巴勒等人却皆是眉头紧皱。
确如萧漠所言,在经历了上元城下多日来的接连折损,以及前后向楚人京城派出五万大军后,上元城下的草原大军,如今只剩下四万余人了,而且其中还有很多伤患。
如若萧漠之言为真,面对三十万楚军,几乎以一敌十的局面,再考虑到自身的军势疲惫、战士厌战的局面,虽然草原人一向不屑于楚军战士的实力,却也不得不承认,草原联军很难获胜,最多也只能自保罢了。
最重要的却是,如若这三十万楚军都是由萧漠在指挥的话,那么草原联军的楚境,恐怕更是不堪。
原本巴勒等人准备以五万大军兵临京城之事,向萧漠施加压力,却没想到在萧漠这般不知真假的反威胁之下,竟是被反将了一军,除了耶律阿萧机的质问,一时间所有人竟是皆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之前一般,面对萧漠,他们总有一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
…………
事实上,萧漠的威胁也仅止于威胁罢了,北方尚未沦陷的十七州,确实有三十万大军不假,但想要将之统一调度,齐至上元城周围,却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而以萧漠的领军能力,带领四五万大军,守于一城之上,已是极限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那是百年难遇,而萧漠却没这样的能力。事实上,萧漠对于领军,也仅仅止于理解罢了。
最主要的是,楚朝军士地位低下,百年来想方设法的脱离军户者无数,为了减少支出,百年来更有十余次裁军之事,再加上空额与逃兵等等,如今的楚朝,军队数量由鼎盛时期的三百万,已是降至一百二十万左右,根本不可能像萧漠所说的那般源源不断。
不过,威胁虽然只是大话,但的确将这些草原上的大汗首领们唬住了。
事实上,虽然已是无数次见证了楚军的无能,但对于楚军调度时的低下效率,依然不是这些草原人所能想象的。
就这样,相互威胁质问后,又是冷颜对峙片刻,巴勒终于再次开口了。
“萧大人,我想贵朝皇帝,之所以将你任命为谈判副使,是为了平定你我双方的战事,但我观阁下两日以来的种种,却是不像如此。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怕你们的皇帝怪罪吗”
顿了顿后,巴勒面色突然变得严厉,寒声说道:“我草原人敬重阁下的武勋,但阁下却似乎认为我们怕了阁下,确实,我们草原人如今正处于窘境,粮草不足坚持太长时间,军势也有些疲惫,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你们楚朝就好过了?如若继续相战下去,如若我草原人破釜沉舟,你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根本不是轻易可以承受的。”
萧漠冷笑道:“正如大汗所说,面对如今这般不胜不负的局面,本官确实很不满意。在我看来,你们草原人既然敢侵略我大楚,就应该让你们又去无回才是。而我也很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虚伪的客套、隐藏的阴谋、冷颜的对峙、或隐晦或明显的威胁、赤裸裸的利益争夺,……如此种种,古往今来,永远都是谈判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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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恩~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
顺便说两句,第一,似乎有很多朋友在为虫子每天只有一到二更而不满,觉得更新少了。不过大家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自恢复更新以来,虫子每章更新的字数,几乎是一天比一天多,而且皆是大章节,一章相当于其他书的两到三章。
第二,上文提到草原人所锻造的武器要比中原人锻造的更加锐利的事情,也有很多读者不解,因为前文提过,一口铁锅在草原很值钱。其实这是两码事,纵观历史,草原人一向很擅长锻造兵器,但他们总是搞不明白,铁锅那该死的弧度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第三章.双方条件(第二更).
虚伪的客套、隐藏的阴谋、冷颜的对峙、或隐晦或明显的威胁、赤裸裸的利益争夺,……如此种种,古往今来,永远都是谈判的主旋律。
听到萧漠就这般毫无遮掩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巴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
只是,笑的很冷。
“萧大人,在你看来,我草原骑兵如何?”
听到巴勒这般莫名其妙的询问,萧漠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答道:“精锐难敌,然数量太少,不可久战。”
听萧漠所言还算公允,巴勒点了点头,却是接着问道:“再问萧大人,阁下认为,我草原骑兵的优势,又是在哪里?”
萧漠心中隐约已是猜到了什么,缓缓说道:“游走灵活,来去如风,弓弩熟练。”
“那么萧大人觉得,如若我草原骑兵,不再如之前那般一路强攻,而是放弃城池的争夺,以游走之势,绕城而行,遇村县则劫掠攻杀,你们楚人,可有军队能阻挡于我们?我草原大军如今粮草日益稀少不假,但听闻贵朝南方极为富裕,支撑一路向南,却也轻松,到时候一路劫掠,你又能奈我何?而我草原大军一路劫掠攻杀之后,你楚朝又需要多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如今?这般代价,萧大人你可能承受得起?”
接连质问,巴勒隐忍多时后,终现枭雄之姿。
听到巴勒的话后,一众草原首领大汗们,皆是齐声喝彩,被萧漠压制了良久,听到巴勒这般质问,皆是觉得长出了一口气,神色之间,颇为激动,蠢蠢欲行。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几乎被人忘记的王翰,更是脸色大变。
虽然早已被萧漠说服,要以强硬姿态面对这场和谈,但毕竟本性难移,与巴勒等人见面后,软弱之态,依然尽显。
而如今,巴勒的威胁,一旦成真,更非他所能承受的,下意识的就愈开口缓和气氛。
然而,抢在王翰之前,萧漠再次开口了。
“大汗手下铁骑,固然是天下精锐。本官也不说什么无用的大话,如此一来,我大楚确实难以抵挡。”
听到萧漠之言,草原部落众人,皆是面现得意之色。
然而,萧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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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汗却是忘记了,你手下不仅有十万铁骑,更是数十万的妇孺,此刻正在草原翘首等待着大汗带粮而归,草原连年干旱蝗灾,想来草原各部落所存的粮草,已是不多,留给那些妇孺老弱的,又有多少?他们又能再坚持多少时间?”
听到萧漠之言,原本正得意而笑的草原首领大汗们,皆是一滞。
萧漠冷笑道:“我大楚地广,如若大汗当真以游击之势,坏我大楚安定,至少需要数年之功,但各位大汗手下的妇孺老弱们,如今恐怕连数十日的时间,都无法坚持了吧?到那个时候,我大楚举城而守,压缩你们的游战空间,举国而战,抵抗之势无穷无尽,虽然会遭到一时之损,但必然会获得最终的胜利。而草原各族,恐怕所面临的,将是灭国之灾。”
这是个恶魔!!
这是一个不惜万万人死伤,只求自己的胜利与功勋,不择手段的魔鬼!!
听到萧漠之言,所有草原人皆是惊恐的向着萧漠看去,心中一时间只存下如此一种心思。
“长城尚在我手,如若本汗想回,恐怕你们楚人根本无法阻挡!!”
耶律阿萧机突然说道。
萧漠遗憾的看着耶律阿萧机,摇头叹息道:“如若长城确实在你们手中,确实会如此,可惜,现在却不一定了。各位大汗既然知道我萧漠之名,想必也知道张衍圣此人吧?”
听到萧漠之言,所有草原人皆是隐约有种不妙之感。
步先根却是表现的最为自如的一个,点头道:“自得知上元城由萧大人你统领之后,关于萧大人的一切,我们都已是打探清楚。张衍圣与萧大人您合成大楚双秀,声望地位,在年轻一辈之间,仅此于大人。”
萧漠笑而点头,解释道:“各位恐怕还不知道,此次来上元城监军之人,并非只有本官,而那张衍圣,也被陛下任命为枢密副承旨。只是,在草原联军来到上元城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带着从上元城中精挑细选的精兵,绕过贵军,前往沦陷之地而去。一路上收拢我大楚之前的散兵,他的才华不在我之下,如今想来手中兵力已经初见规模,却不知各位大汗在后方,所攻陷的楚城中,又留守了多少兵力?长城天险,平型关中,又有多少?”
萧漠之言,平淡而又儒雅,但逼人之势,所有人却皆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
想到自己的后路可能已是被断,所有人更是脸色大变。
萧漠却尤嫌不够,神色间似乎颇为关心,再次问道:“却不知,贵军安排在长城平型关中的守军,上一次与你们联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听到萧漠的询问,所有草原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因为平型关的守军,似乎自上元城之战开始后,就没有与他们联系过了。
“长城天险,历来守外而不守内,那张衍圣手下大都又只是手下败将罢了,就算被你们夺去,我们想要夺回,也容易的很。”
耶律阿萧机不服气的说道。
萧漠并不否认,脸上笑容依旧,点头道:“确实,但它只要能坚守几天的时间,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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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阿萧机还欲说什么,却被巴勒挥手打断。
“这么说,萧大人是逼迫我们破釜沉舟,不想再与我们和谈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这般浪费时间就是,我自会领军向南而行,你们楚人京城外的五万铁骑,也会不日发起强攻,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们的朝廷,依然会再次找我们和谈的。”
巴勒静静的看着萧漠,似乎刚才萧漠之言对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缓缓问道。
“自然是要和谈!!”
萧漠尚未说话,之前仿佛已经消失了的王翰,终于开口了。
只是,初一开口,就是坏事。
之前萧漠言语挤兑间,所建立的种种优势,就因王翰此言,顿时消失了小半。
言语急切,似乎生怕草原人破釜沉舟一般。
萧漠转头向着王翰看去,但王翰却是视而不见。
他自然清楚,如若按萧漠之言那般,大楚虽然会受到一时之损,但却可让狄族、鲜卑、室韦、契丹等族灭亡。
但他更清楚,如若当真按萧漠所说的那样做,在狄族、西鲜卑、室韦、契丹灭亡之前,他和萧漠,已是九族问斩了。
虽然他也不信巴勒当真会如此不顾后果的疯狂而行,但他根本不敢冒这种风险。
而另一边,看到王翰的急切表态,已经萧漠神色间若有若无的失望与萧索,巴勒再次笑了。
幸好,绝大部分楚人,都不像萧漠这般有眼光有魄力。
另一边,草原各部落的首领大汗们,看向萧漠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得意与盛气凌人。
…………
一番言语交锋,萧漠与巴勒,可谓是平分局面,未见胜负。
但如上元城之战一般,这场交锋,萧漠本应该获得最终胜利的,但最终,却是败在自己人的软弱与胆怯之上。
想到这里,萧漠虽然神色未变,依旧优若自信的与巴勒等人对视着,但心底深处的心灰思绪,愈加强烈。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振奋的精神,也渐渐的有些低落。
“既然如此……”巴勒缓缓的说道:“那么还请各位楚使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安心商讨条件,为你我双方日后的和平相处而努力,方为上策。各位楚使以为如何?”
“正是如此。”
王翰点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步先根大汗,你将我们退兵的条件,说与各位楚使知。”
见到王翰的表态,巴勒神色依旧安定,但眼中隐约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转头向着步先根说道。
步先根看向萧漠的眼神带着些许失望,本来他还打算萧漠能将巴勒彻底压制住呢。
转向王翰时,眼神隐晦间,却更是闪过不屑之色,缓缓说道:“经过我草原各族各部落商议,如若楚朝可给予我们草原各部粮草八十万担,铁锅五千口,铜钱一百万贯,并且日后每年,都可无偿给予草原各部粮草五十万担,铁锅一千口,铜钱三十万贯的话,那么我们草原大军,就可马上退军,从此再无侵犯大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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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的种种,早已是让萧漠看清楚,在楚朝这样的大环境中,自己即使有什么抱负,有什么理想,在无人理解之下,也很难实现。
而萧漠本身就不是一个会迎万难而上的人。
如今的萧漠,只是想着尽自己全力,能为楚朝争取最大的利益,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对得起那些死伤的战士与百姓罢了。
日后种种,萧漠真的不想再管了。
心灰意冷。
像这些日子,明明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明明已是胜利在握的大好局面,但最终却是不明不白的在自己人手中付之于东流。
这样的打击,萧漠不想在日后再承受几次了。
日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就是萧漠如今的真实想法。
而今日王翰的种种表现,更加坚定了萧漠这一想法。
“这毕竟是我为楚朝出的最后一份力了,就让我在成为一个富贵闲人之前,为楚朝营建一个最好的形势,换取十年安定无忧……只要没有自己人拖后腿的话……日后种种,我再也不管了,也懒得管了……”
听着步先根的话语,萧漠在心中深处,不断向着自己说道。
而另一边,听到步先根的话语后,以王翰为首的一众楚朝使臣们,皆是沉默,酝酿思索着应对之策。
显然,自萧漠处,这些草原人皆是学乖了,所报的价格,要比他们事前的想象多上许多。
虽然这般代价依然在楚朝的承受范围之内,但就这么接受,却也不可。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般规矩,并不仅仅止于商场。
然而,萧漠却突然站起身来,强打着有些落寞的情绪,再次抢在王翰之前开口了。
主次尊卑,他如今也懒得顾忌了。
“你们倒是好胃口。”萧漠看着面前的巴勒,轻轻冷笑道:“你们还是先听一下我们大楚的条件吧。”
听到萧漠之言,所有草原人皆是一愣。
楚朝……懦弱的楚朝……竟然还有条件?
王翰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萧漠后,却是沉默了,静静观察着场上形势的变化。
今日的事情,对王翰而言,是萧漠年少冲动了。
但王翰却必须要承认,萧漠昨日所提出的种种计策,确实有用。
而只要萧漠开口,想要压制草原人的气焰,似乎也特别容易。
所以,他也就默许了萧漠的越权行事。
“只要你们能满足我们所提的种种条件,我们草原大军自会退兵,你们难道还有其他的条件?”
耶律阿萧机怒声说道。
“自然有。”萧漠缓缓说道:“此次草原各族与我大楚之间的战事,本就是你们草原人无理在先,既然如此,你们草原人就必须给予赔偿。我们朝廷的条件是,侵犯我大楚之境的草原四族——契丹、室韦、鲜卑、狄族,必须赔偿我大楚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我大楚可原谅尔等数月来的无礼之事,此外,四族而且必须对大楚称臣,每年纳贡。向我朝陛下呈上请罪书……”
随着萧漠的话语持续,帐内所有人,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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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草原来信.
给予赔偿?
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
向大楚称臣,每年纳贡?
向楚朝皇帝呈献请罪书?
听到萧漠所提的种种条件后,草原联军的所有谈判使者,皆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只觉得萧漠是疯了。
甚至,同为楚朝使者的一众楚臣们,也是疑惑而又担心的看着萧漠。不知传言中稳重内敛的萧漠,为何竟会在谈判时表现得如此年少气盛。
刚才巴勒之言如此决绝刚烈,萧漠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般苛刻的条件,难道就不怕会将草原人彻底激怒吗?
古往今来,从未有中原人,态度能有如此强硬者。
而萧漠对于所有人注视向自己的眼神,却是视而不见,面色丝毫不变,只是继续说道:“当然,考虑到草原贫瘠,草原各民族生活疾苦,如今又连年遇到旱情蝗灾,我大楚天朝上国,面对属国难情,自然不会袖手不理。支援粮草银钱,自会足够草原各族渡过今年险情,然而八十万担,却绝无可能。”
随着萧漠话声落下,巴勒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脸色阴沉,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如此,此次谈判,我们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说着,巴勒再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身向着大帐之外大步离去。
面对巴勒这般动作,草原各族的首领大汗们,虽然皆是跟随。但许多人的脸上,却不免带着犹豫之色。
毕竟,这般条件虽然苛刻,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依然可以商量。
而且,这些人各有自己的部族人民,让他们随着巴勒疯狂而行,将自己子民抛下,却是绝无可能。
最重要的是,大楚既然已经承诺支援他们足够度过灾荒的粮草,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已然达到,就这般放弃,未免可惜。
至于称臣纳贡,请罪献书……如此种种颜面之事,草原人却从来不在意。
脸面名气,如此种种,也只有衣食无忧的中原人才会考虑的东西。
只是,巴勒多年来在草原上的积威实在太盛,面对巴勒的离开,他们不敢不从。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以此作态,在期待着楚人软弱妥协。
而一众楚使,却正如草原人所期待的那般,在见到巴勒率众离开之时,急切间就欲开口妥协挽留。
然而,萧漠却依然不管不顾,只是悠悠说道:“各位大汗首领,你们难道不听一下我后面的条件吗?如若你们就此离开,日后会后悔不已,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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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萧漠之言后,巴勒脚步微微停顿,看到身旁一众大汗首领们的犹豫,沉默片刻后,转身说道:“好,本汗就再听一下,你们楚人还有什么其他条件。”
萧漠依旧显得不急不躁,与言语间所显露的强势,仿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轻笑着伸手道:“既然如此,各位大汗首领请坐。”
待巴勒等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后,在萧漠的示意下,却是王翰开口了。
“老夫已是向陛下请旨,如若草原各部落肯向我大楚纳贡称臣,为此次侵楚之事赔偿请罪,那么我大楚就会在日后每年三九月之时,在北方各州,一些特定城池中,为草原各部开设商市。每在此时,草原各部皆来楚境进行诸般交易,而我大楚则会为商市制定诸般法规,保证在商市中的诸般交易中,童叟无欺,惩治奸商。”
顿了顿后,似乎觉得自己的条件不够诱人一般,王翰继续说道:“此外,草原各部,日后如若再出现如今年这般灾情,也皆可向我大楚上奏请援,而我大楚也会根据草原各族不同的受灾情况,进行资助。”
听到王翰的条件后,原本冷颜相对的草原各族大汗首领们,身体皆是一震,片刻后,狂喜之色已是不可抑制的显于面间。
草原之上,虽然日产稀少,但却也牛羊诸多,草地广博,为何总会有连年粮荒出现?
除了旱涝这般不可预知的天灾、以及草原人看天吃饭的劳作方式以外,不得不提的是,中原人的压迫,也是一个不得不提的原因。
这般压迫,并非来自于朝廷,事实上,朝廷中的大员们,即使是负责外交的礼部官员,也不一定能准确的知道草原上有多少部落、哪个部落强盛、哪个部落又已是衰弱。
所谓压迫,来自于民间,来自于民间那些垄断了与草原商贸的少数大商贾。
草原各部落,每每辛苦一年,才收获了些许财产,但在与这些商贾的交易中,却是被区区几十口铁锅,几担食盐、以及部落首领们所用的少数奢侈品,就被耗费一空。
草原人之间的婚嫁,半口铁锅作为提亲或者陪嫁,竟然是少有的阔绰。
而草原人与中原人之间的战争之所以会屡禁不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在于此。
普通牧民们怨恨中原人掠夺他们辛苦所得的财产,贵族首领们想要得到更多的中原奢侈品,再加上少数人的野心与推波助澜,战争自是不可避免。
所以,对于能与楚朝进行商事,是几乎所有草原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毕竟,一旦商市出现,参与到与草原人交易的中原商人,将会大大增加,再也不会被少数大商贾所掌握,如此一来,草原人交换中原之物所需要的代价,更会大大降低。
这般条件,对草原人而言,远远要比中原人每年给予多少粮草钱财更加诱人。
至于王翰临时所加的条件,对于草原人而言,更是一条后顾,从此再无远忧。
这样想着,除了巴勒根也等少数人,每个大汗首领们,皆是不由面显激动之色。
看到草原众首领们的神色,萧漠笑了。
“看来,这场谈判,我们能继续谈下去了?”
巴勒看了看左右众人的神色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反对,眼中隐约间闪过一丝无奈,说道:“好吧,我们就继续谈下去。不过,草原上这些年来灾荒不断,萧大人所说的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的代价,对我们而言却是太过高昂。需要再细细商讨一番。”
萧漠点头,却突然问道:“这个本官自然了解,但有件事本官需要了解一下,既然你我双方皆已是同意要继续和谈,而各自的条件又皆已是提出,那么后续种种细节的谈判,我大楚究竟是与你们草原各部落一起谈判?还是与各部落分别谈判?”
听到萧漠的询问,巴勒脸色突然大变。
而另一边,根也、步先根、甚至耶律阿萧机、乃至于所有的草原部落首领们,却皆是面色诡异。
看到场上形势的种种转变,萧漠神色间虽然依旧淡然,但心底深处,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的任务,已是全部完成了。
事后种种,分别谈判之事,与他的关系,已是不大。
甚至,坐在这里,虽然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的草原众人,但心神在不知觉间已是飘远,开始想象着回到京城后,无事一身轻,安心做着富贵闲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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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萧漠所预想的那般,随着商事条件的提出,巴勒对草原各族的控制,已是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几乎,每个首领大汗们,皆是选择了分开谈判。
只是,出乎于萧漠例外的是,对于向楚朝称臣纳贡、上书请罪之事,除了狄族之外,几乎每一个草原部落,都没有太强的反对之意。
反而是区区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的代价,草原各部却是与楚朝争论不断,重视无比。
事实上,如若不是萧漠坚持,认为要让草原各部落“长个记性”,王翰已是接受了草原人所提出的只有萧漠所言数十分之一的价格。
不知不觉,在种种利益争夺中,三天的时间过去了。
在反复争论中,各部落将要赔偿给楚朝的诸般事物、以及楚朝对各部族所援助的粮草,双方数目,也渐渐开始并拢。
甚至,即使是巴勒,也隐约间有了同意向楚朝称臣纳贡的意向,甚至可以同意向楚朝皇帝上书请罪,只是对于赔偿之事,依旧坚持不让。
而萧漠在这几天中,更多的只是作为一个“黑脸”而存在着,时而严厉,时而威胁,但实际上,却并未参与太多。
如今,萧漠在谈判之间,仅有的工作,就是从鲜卑、契丹、室韦三族中,为一家独大的狄族,挑选一个可搅乱局势的对手。
而就在萧漠暗暗考察之时,一封来自北方的急信,却是打乱了楚朝与草原联军之间的形势。
急信的署名,是八贤王田徵,和张衍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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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信中乾坤.
上元城内,太守府中,书房之地,依然为萧漠所用。
本来,自王翰来到上元城之后,前线所有的大小事务,已是以王翰这位枢密使为主,萧漠这位枢密承旨、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自是退居次席,太守府内书房之地,理应让给王翰,用来处理大小文武政务才是。
然而,一来相比较与坐在书房中处理诸般琐事,王翰更习惯也更喜欢在上元城中到处视察,摆摆官威、顺便趁机收拢人心,在间隙中处理各种事务;二来萧漠平日里喜欢呆在书房之中不喜外出的事情,朝中上下人尽皆知,而王翰如今又有心与萧漠交好,自然顺水推舟,把书房继续交给萧漠使用。
此刻,书房窗帘半遮,微微夕阳之光透入,秋意暮色尽现,而萧漠则坐于书桌之后,神色肃穆,似憾似喜,似惑似忧,细细读着手中的数张书信。
书信自是张衍圣所写,内中详细写明了自两人分手后,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诸般经历,以及种种战绩。
正如萧漠所预料的那般,张衍圣之才,确是当世少有,虽是第一次领军,这些日子却是战果累累。
凭借着当初从上元城带走的数百余精锐将士,一路北行,途中不断收拢楚军败亡将士,时至今日,已是整合了近两万将士,利用敌明我暗之势,一路或偷袭或强攻,沦陷之地近二十城池,此时皆已是轻松收复,算是断了草原联军的退路。
然而,让萧漠大吃一惊的是,这其中的功劳,张衍圣竟只是占了小半,而绝大部分功劳,却是要归于另一人——原本在世人看来已是死于乱军之中的八贤王田徵!!
原来,平型关沦陷之后,八贤王不仅没有死于战阵之间,反是在见到事不可违之后,当机立断,聚拢军中精锐,奋战脱围而出。
更让萧漠意想不到的是,八贤王在脱离战乱之危后,不仅没有返回楚境寻求支援保护,反而出人意料一路疾行,日夜马不停蹄,向着北方草原深入而去。
来到北方草原后,刚开始八王爷还是遇到大部落则绕路而行,遇到小部落则歼而灭之,但其后在偶然间遇到了草原野族之后,却是以一块身上所携带的美玉为代价、以及诸般空口许诺利诱,便轻易的聚拢了草原上的十余个游牧野族部落,数千战士为己用,一时间实力大增。
游牧野族生活在草原边缘,民风尚未开化,以往一直被狄族、鲜卑等强大开化的游牧民族以奴隶视之,随意杀掠,两者之间本来就有着深仇血痕,自是与八贤王一拍即合。
而八贤王有了草原游牧野族之助后,更是在壮丁尽离的草原上肆无忌惮,横行草原月余之间,对于所遇到的大小草原部落,虽然尽是妇孺老幼,却毫不留情,尽数歼灭。
一时间,北方草原,哀鸣遍地,血流成河。
狄族、西鲜卑、室韦、契丹等等草原大族,在楚境烧杀劫掠之时,留在后方草原的无数妇孺老弱,短短数十日之间,却不知死亡几何。
萧漠在上元城与草原联军血战月余,诸般妙计之下虽然杀敌无数,但若论到今日手上所沾的草原人的鲜血,恐怕还不及八贤王的一半。
可以说,在萧漠在抵挡草原联军侵袭的同时,八贤王田徵,这个才华横溢又坚毅果断的皇亲国戚,已是在少有人知的情况下,极大的摧毁了草原诸族的根本!!
这般情况,诸般细节,张衍圣的信中虽然并未写明,但隐约间的透露,已是让萧漠颇为吃惊。
当初萧漠与狄族巴勒言语交锋时,所言要毁去各族草原根基的威胁,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被八贤王实现了大半!!
而当张衍圣率领着自己所收拢的两万余残兵败将赶至九河城时——那是大楚被草原联军所攻陷的第五座城池——却发现,这座城池,乃至于其后方四城,以及最重要的平型关,皆已是被八贤王收复了。
虽然萧漠早就知道八贤王绝非平常皇亲国戚可比,但却也绝没想到,此战八贤王竟能有如此成就,做事竟是如此果断坚毅……甚至是心狠手辣。
更让萧漠惊喜的是,当日他向八贤王举荐的两名熟悉云州情况的相熟商人——邱洪和刘伯,经历了无数战乱后,此时竟然依然存活,这些日子虽然苦头吃尽,但跟在八贤王身边,仗着对草原熟悉的优势,带着八贤王游战草原月余,也是立功不小,荣华之路,已是可期。
可以说,因为八贤王的意外出现,战场后方的种种战绩,已是远远的超出了萧漠原本心中最好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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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八贤王竟有如此心志,在战败之后,尚能下定决心破釜沉舟,沉入草原毁各族根基,如此一来,就算是此次和谈,让这些马上民族占些便宜,恐怕数十年之内,他们也无法恢复元气,更是无力对我大楚造成威胁,而有了几十年的经营,北方草原的威胁,却是再也无忧了……”
将手中书信细细读完之后,萧漠轻轻将之放在手边,靠坐在椅背之上,双眼微闭,肃穆多日的神色间,终是多了几丝轻松之意。
因为朝中的软弱,王翰的怕事,周围官员的瞻前顾后,被自己人接连拖了后腿之后,萧漠在上元城奋战月余,机关算计耗费苦心所建立的种种战果,所营建的种种优势,已是轻易的被毁去了大半。这些日子萧漠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心中却已是萧索至极,失望灰心间颇有撒手不管之意。
而此刻,读完这份书信之后,萧漠总算感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努力,并没有白费。
虽然有些怜悯草原上那些枉死的妇孺老弱,但既然身为楚人,萧漠还是很快就收回了心中的那份软弱,开始思索此事对楚朝日后的利处了。
在书房角落,邓尚全一如既往的静静站在那里,看到萧漠神色间的变化,过于冷静的面容,却是不期然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萧漠刚刚放松了没多久,却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躺靠在椅子上的身体猛的挺直,微闭双眼豁然张开,神色更是再次变得肃穆,再次拿起那封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并在信中最后数行字迹间,停留良久。
见到萧漠少有的变色,邓尚全不由一惊,连忙疾走数步来到萧漠身前,低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吩咐?”
然而,萧漠却是对邓尚全的询问听而不闻,只是看着那几行字迹皱眉苦思。
与“萧体”的随意自如中自有规范不同,张衍圣所书的“颜体”却是圆润周正,颇见风范。
只见在信中最后几行写道——“八贤王与吾之战果成效已是言毕,却不知萧兄在上元城处战况如何,势优势劣,八贤王与吾心中甚切。此时战况,八贤王与吾应当如何配合,是反击于草原联军之不防?或是骚扰其于后路,萧兄身在前线,掌控大局,还当告之。又及,八贤王之种种战果,吾心钦佩,自问若换其地其时之危境,可敢这般决之?萧兄又以为如何?”
这几句话本是平常,然而细细读之,萧漠却是觉得不对。
张衍圣身在战场后方,不知上元城战况细节,更不知此时楚朝与草原联军已是开始和谈,所以询问萧漠的意见,两军该如何配合相战,本是正常。
然而,在询问之后,这封信件本应该就此结束,又为何会画蛇添足一般,写下这句“而八贤王之种种战果,吾心钦佩,自问若换其之危境,可敢这般决之?萧兄又以为如何?”这般可有可无的话语?
在这般机密的军事信件中谈论这般闲事,绝不是张衍圣的做事风格。
而且,看其语句结构,这句话似乎是这封信写完之后临时加上去的。看其前后墨迹,更是略有不同,萧漠勤练书房十余年,这点分别自然看的清楚。
只是,张衍圣为何又会临时起意,在发信之前加上这些话语?
这封信应是张衍圣执笔,由他和八贤王共同撰写,而张衍圣事后突然加上这句话,难道是为了避开八贤王?
如若当真如此,又是究竟为何?
想及于此,萧漠只觉得内中另有含义,自是不敢无视。
细细读了数遍之后,萧漠终于发现了什么,脸色不由再变。之前的轻松之意,却是再也不见。
“八贤王……”
良久之后,萧漠再次将书信放下,轻声喃喃自语着,神色变化不定,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闭目沉思片刻后,萧漠突然抬头,紧紧盯着身前略带关切的注视着自己的邓尚全,肃声说道:“尚全,我下面所说之事,你马上去办,不得耽搁,更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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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马上大四了,实习的事情也终于搞定,工作收入一般,但好处是比较清闲,所以恢复更新。说明一下,自大三下半个学期开始,麻烦就一直没离开过我,再加上自己状态不好,所以断更很严重。不过只是断更罢了,并没有太监的想法,咱没那般魄力,也没有到数字站改写色情小说,咱没那种才华,笔名相同罢了……总之,今天刚到单位上班,需要熟悉一下环境,所以只有一个小章节,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躬身,致歉,我回来了。
第六章.所图为何.
“尚全,我这里有几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马上去办,不得耽搁,更不得有误!!”
听到萧漠说的慎重,邓尚全神色也不由变得愈加凝重,点头慎声应是。
萧漠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快速说道:“首先,传令赵英马上集结上元城中所有精锐骑士,整装待命,待做完这一切之后,马上前来见我。”
“是。”
邓尚全冷静的应声道。
“然后,通报王翰大人,说我有要事相商,请他马上前来与我一会,同时告知上元城所有文武官员,让他们聚于太守府中,随时待命。”
“是。”
萧漠说至此处,沉思片刻,又问道:“那张衍圣所遣来的信使可还在?”
邓尚全点头道:“信使日夜疾行,颇为疲顿,此时尚在驿馆休息。”
萧漠点头,吩咐道:“待我与枢密使等几位大人商议完毕后,让那名信使也来见我。”
说完之后,萧漠就不再吩咐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暮色,皱眉思索着什么。
见萧漠不再有其他吩咐后,邓尚全虽然疑惑萧漠为何会突然变色,但却没有多问,只是向着萧漠躬身行礼之后,就转身快速离去了。
待房中只剩下萧漠一人时,萧漠却再次喃喃道:“八贤王……难道这只是你的一时疏忽吗?如若当真如此,那么你这一时之威,可是让我大楚陷入了莫大的险境啊……”
原来,待萧漠发现张衍圣的密信中另有隐意后,就不断思索着其中的含义。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画蛇添足之句——“自问若换其时其地之危境,可敢这般决之?萧兄又以为如何?”
顺着这句话的思路,萧漠也是扪心自问,如若将他与八贤王当时的处境相交换,在初经大败之后,长城天险沦陷,身边不过区区千余名疲军败将,他可敢像八贤王这般,破釜沉舟,不仅不回楚境求助,反而逆其道而行,深入草原,冒着缺粮、寒冻、迷路、被围剿、甚至兵变的风险,反屠草原各族妇孺老弱,毁草原各族之根本?
草原各族精英尽出,草原中皆为妇孺老残,可战壮力绝然不多,在攻楚之时,也绝然不会有太多的防备,再加上草原上不仅仅只有狄、契丹、鲜卑、室韦四大族,其他弱小的、不知名的游牧民族还要更多,因为四族的强大与盛气凌人,这些小种族小部落与之多有矛盾……
如此算来,按八贤王之法行事,看似风险极大,实则成功的可能性颇高。
但萧漠思索片刻后,却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自己决不会这么做。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绝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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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在萧漠看来,看似强大的草原联军,之所以在上元城屡屡受挫,就是因为其短板太多。
而其最大的弱点,并不是相对于楚朝的兵少将寡,也不是其内部各族之间的貌合心离,更非其大军的粮草不足,而是在他们身后的大草原中,有着无数妇孺老弱的拖累。
草原联军之所以会入侵大楚,根本原因,就是为了要劫掠足够多的粮草供这些妇孺老幼度日。灭楚而代之,只是后来发现楚军无能后的临时起意。
也正因为如此,一路攻伐,草原联军不得不放弃其最擅长的游战骑射之术,改为对大楚城池的强攻,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因为在萧漠的提醒和朝廷的事先安排,大楚北方各村县的粮草,或是南运,或是存于周围城池之中,而草原联军也只有在大城池之中,才能劫掠到足以让他们的将士与子民至少支撑一季的粮草!!
同时,因为时间紧迫,他们又必须要赶在深冬之前,劫掠到足够的粮草,返回草原,这让他们不仅只能强攻大楚城池,更是还要急攻。而急攻强攻之余,又不敢太过深入楚境,以免有所意外。
也正是因为草原联军的诸般限制,初次领军的萧漠才能打其七寸,抓其命脉,在上元城战役中处处占据主动。
所以,如若萧漠按八贤王这般行事,虽然可以极大的毁坏草原各族的根基,虽然草原各族极有可能会因此而一蹶不振,但却也等于解开了近二十万脖子上的缰索,让他们再无顾虑。
而一旦让草原联军得知后方亲人家眷,尽数被楚人所屠,若是惊慌之余匆忙赶回草原救援也就罢了,如若是悲愤仇恨,丧失理智,要与楚朝同归于尽,以他们最为擅长的战斗方式,与楚朝放手一搏,又该如何?
以草原之人如狼般的秉性,恐怕选择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
到那时,以草原游牧民族的骑射之术,只要绕开城池,大楚之境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一马平川,而各地村县所存的粮草虽然不多,但劫掠所得,却也足够他们支撑到楚朝南方富裕之地。到那时,粮草再也不是他们的忧虑所在。
其后,游战之间对楚朝各地所造成的种种破坏,又有何人可以接受?这般破坏,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十余万草原联军,游战九州,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将其剿灭?期间有多少变数?以巴勒的枭雄之姿,又岂是萧漠和大楚将领可敌?
在另一个时空中,数百年后,闯王和八大王,是如何毁掉明朝根基的,萧漠记得很清楚。
所以,萧漠绝不会这么做。
然而,八贤王却已然这般做了!!
……
当日萧漠与巴勒在谈判间言辞交锋,巴勒曾威胁言,草原联军要以游战之术,前往楚朝南方,四处劫掠烧杀,让楚朝南方安定富裕之地尽化焦土,一百七十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对于巴勒的威胁,其他楚朝谈判官员皆是大惊失色,唯有萧漠,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反威胁巴勒,称如若他当真敢这般做,自己就亲率大军,深入草原,将各大族留在草原的妇孺老幼尽数屠尽。
萧漠之所以敢这样威胁,就是掐准了巴勒绝然不敢放弃草原大本营中的无数妇孺老弱,十余万大军虽是他的依仗,但那些妇孺老弱却是他狄族的根基!!
如今,当初萧漠的威胁,因为八贤王的意外出现,已是一语成谶。
而这般变故,又是否会让当日巴勒的威胁,也是实现?
毕竟,萧漠在上元战役中虽然占着上风,却根本无力限制草原联军的行动!!
而这,也正是萧漠刚才之所以会变色惊心的原因!!
“八王爷,你这么做,究竟是没有想到这般后果,还是有心如此?如若是有心如此……”
将前后思路理清之后,萧漠再次轻声喃喃自语道。
如若有心如此,那么在萧漠心中那个几乎完美无瑕的八贤王,恐怕枭雄之姿多于英雄之姿了。
宁肯冒着楚朝一百七十余年的安宁富裕毁于一旦的风险,毫不顾虑草原联军在愤恨之余会疯狂强攻楚灵帝所在的京城,只为了彻底毁去草原各族的威胁!!
这般果决心志,萧漠自问,却是绝然做不到的。
此外,张衍圣这般隐讳暗示,却不让八王爷田徵得知,难道另有什么顾虑?
想到这里,萧漠眉头皱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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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萧漠暗暗思索这其中的种种可能之时,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是昏暗了下来。
也不知时辰几何,书房之外,王翰的声音突然响起。
“子柔,听你身边亲随说你唤老夫有急事,老夫已是来了,可方便进来吗?”
与王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截然不同,此时王翰的语气出奇的亲切,对萧漠的态度也是出奇的客气,身为萧漠的上官,竟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外亲自出声通报,可谓是给足了萧漠面子。
听到王翰的话语,萧漠微微一愣后,眼中已是闪过后悔之色。
他虽然是朝中新贵,如今又建立了楚朝百年来未有之功勋,但地位毕竟尚不能与王翰相比,更何况王翰还是萧漠的前辈?
如果有事,萧漠应该亲自向王翰汇报才是,遣派身边随从通知召唤,可谓是大大的无礼,乱了上下尊卑之道。
只是,刚才萧漠一来心惊于张衍圣的书信中所透露的种种信息,二来又一心思索着内中更深层的含义,却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而邓尚全看萧漠神色间的异态,只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没有向萧漠提醒。
此时王翰这般过于客气的通报,与其说是给萧漠面子,还不如说是一种隐讳的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
想到这里,萧漠暗暗叹息一声,起身快步来到门前,打开门后,却见王翰此刻正站在门外,脸上虽然依然是一脸的温和笑意,看似亲切慈和,但却明显有些勉强,而他的身后随从,更是一脸恼怒之色。
见到这般,萧漠再无迟疑,深深的向着王翰躬身一礼,口中恭声说道:“还请大人见谅,下官刚刚得到北方的急报密信,发现一重大变故,必须要马上处理,匆忙之间,只能遣派下人将大人您请至于此,但却是乱了上下尊卑,还请枢密使大人治下官不恭之罪。”
既然身在官场,有些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
见萧漠道歉时言语神色间颇为认真,不似作态,王翰虽然恼怒,却反而不好怪罪了,更何况心中早已是想着要联合萧漠抗衡大敌张谦?
所以在萧漠给足面子之后,王翰脸上神色已是恢复正常,亲自将萧漠扶起身来,笑道:“子柔你办事用心,为国为民,乃是我大楚之幸,老夫之福,这般为了公事,从权行事,老夫又怎能怪罪?子柔之言,可是将老夫看成小肚鸡肠之人了?”
在萧漠的连声“不敢”中,王翰已是携着萧漠之手进入书房。
分主次上下落座后,王翰笑吟吟的问道:“子柔究竟有何急事,却是如此着急的唤老夫前来?”
萧漠叹息一声后,站起身来,将袖中那封张衍圣所写的密信奉给了王翰。
看到是张衍圣的密信后,王翰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连忙打开,细细的阅读了下去。
王翰历经宦海数十年,其经验历练,言语隐喻之道,远非萧漠可比,所以马上就发现了信中的蹊跷,皱眉思考片刻后,心中已是有所明悟。
所以,没过多年,王翰的神色,也如萧漠之前那般突然一变,脸色更是前所未有惨白。
“八王爷糊涂啊……”
读完书信后,王翰一拍桌案,恨声说道。
王翰这些日子原本心情很是不错,眼看和谈之事变得愈加顺利,其成果已是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甚至连最为强硬的狄族,也都愿意向楚灵帝纳贡称臣,给足了楚朝面子。
有了这般功勋,不仅之前他办事不利的罪责再也无人敢问,其朝中的地位,更会大大提升,张谦虽然强势,但在数年之内也不敢再动王翰丝毫。
然而,这封突然出现的密信,却是将他的好心情毁了一干二净。
像他这般封建臣子,对于诸般可怕后果的恐惧之心,更要远远超过萧漠。
另一边,听到王翰怒言,萧漠眉头微皱,拱手道:“大人还请慎言,八王爷毕竟乃是皇亲,其心也是为国为民,这般行事虽然可能会激怒草原各族,但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功勋。我等现在,还是商量应对之策为好。”
“子柔……你认为我等现在应该如何应对?”
良久之后,王翰才定下心神,勉强恢复了冷静,抬头向着萧漠问道。
“事到如今,我等只能想办法对草原各族封锁消息,在不损利益的情况下尽快结束谈判,将草原各族哄骗回北方草原。”
萧漠思索片刻后,说道:“其实八贤王所为虽然鲁莽,但只要我们处理的好,对我大楚日后的形势反而会愈加有利。毕竟如今长城已在我大楚之手,只要草原联军返回草原,我等马上往平型关等要塞部署重兵,等他们发现八贤王的所作所为,想要报复,疲惫之军,根基又丧,已是无力回天。”
听到萧漠所言,王翰总算是恢复了往常的精明,点头道:“对,长城已是回到我大楚手中,只要这些蛮子能不出意外的返回草原,有长城天险,我大楚自然无惧……而且草原四大族因八贤王而根基大损,数十年之内,更是只能修养生息,求我大楚之助……”
就在此时,邓尚全叩门而入,向着萧漠与王翰躬身道:“枢密使大人,少爷,上元城内诸文武已是在大厅中等候,可要引他们相见?”
就在王翰点头答应之时,一名疲惫不堪的草原骑士,经过月余的日夜疾行,跋山涉水之后,却是终于来到了狄族军营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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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在断更之前,虫子手中已有了不少存稿,但那都是萧漠满誉归朝之后的情节。那时战场情节一直写不顺,断断续续,就写后面的情节维持思路,防止手生,不知不觉已是不少。刚才看了一下大概有十几章的样子,其中还有两个是万字大章。恩,马上就要连上了……
第七章.何谓枭雄(上).
因为这些日子谈判之事愈加顺利,托萧漠之福,一场天大的功劳已是可期,所以在上元城内,所有的文武官员,皆是与王翰一般,数日来心情颇佳,对于营造出如此大好局面的萧漠,之前的所为种种,更是从不理解,变成了钦佩至极。
所以,待听到萧漠的传唤之后,虽然此时上元城以王翰为主,但众官却是不敢怠慢,皆是抛下了手头事务,第一时间赶到太守府等候召见。
在邓尚全的接引下,一众官员来到书房,看到首座处萧漠和王翰皆是神色肃穆,心底均是不由一惊,纷纷行礼后,上元太守刘行之当先问道:“枢密使大人、萧大人,请问两位唤下官们前来,所为何事?”
王翰轻哼一声,神色阴沉,将那封张衍圣的书信递了过去,缓缓说道:“你读于众僚知吧。”
刘行之微微一愣后,连忙接过书信,先是自行速读了一遍后,面色喜色顿现,然后将信中内容大声的向着其他文武官员朗读了一遍。
待得知八贤王平安无事,更已是和张衍圣纠集了数万大军与北,大楚失地已是尽数收回,草原联军后路被断、草原各族根基大损之后,每位官员皆是面现喜色,兴奋议论声顿起,神色间蠢蠢欲动,似乎颇有不再和谈改而趁机前后夹击剿灭草原联军的想法。
而众官员之所以会有这般的想法,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萧漠。一来萧漠以往的战绩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二来萧漠在谈判间的步步紧逼,而草原各族的节节退让,也让他们心底下意识的产生了轻视的念头。
其中,蔡达、赵英等在上元城奋战多日的武将,神色尤为兴奋。
天知道,在数个月前,这些官员当中,大部分人还是对草原联军闻风丧胆,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将草原联军这些蛮人送回草原,这般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大。
只是,这种转变,来的未免不是时候。
眼看着众官员就要联袂建议楚军反守为攻,转和谈为相战,王翰却冷哼一声,转头间缓缓的环视了众官员一遍,注意到王翰的神色后,众官员心中不由一惊,议论声顿减,
“怎么?看到这些消息很兴奋?本官告诉你们,一旦我们处理不好,我大楚就要大难临头了!!”
待所有官员皆是安静下来之后,王翰缓缓说道。
见众官员不解,萧漠暗暗的摇了摇头,说道:“各位同僚,大家可曾想过,这些消息一旦让草原各族得知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到那个时候,我大楚与他们必然会形成不死不休之局面,如若他们恼羞成怒下强攻上元城,也就罢了,有枢密使大人坐镇,有各位同僚之助,下官有把握让这些草原人得不到丝毫便宜,但如若他们绕开上元城直扑我大楚腹地,那又该如何?我大楚可有把握将他们拦住?他们会造成何等战乱?各位大人可别忘了,如今京城之下,尚有五万草原大军虎视眈眈啊。”
听到萧漠之言后,众官员霍然一惊,才终于意识到这般大好消息后面,所蕴含的种种可怕危机,一时间人人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那、那么,两位大人,事到如今,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一名官员强制冷静的问道,但声音依然可感到丝丝颤抖。
王翰冷哼一声,说道:“又能如何?事到如今,虽然蕴含危机,但并非不可挽留,如若我等应对得当,或能不费丝毫之力,就将北方草原各族之患根治,也是不无可能。”
“大人您是说……”
那名官员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
王翰解释道:“我等只要对草原各族封锁消息,在不损利益的情况下尽快结束谈判,将草原各族哄骗回北方草原,到那个时候,长城已在我大楚手中,草原蛮子就算想要报复,疲惫之军,军心已乱,又能对我大楚如何?”
听到王翰的计策后,众官员皆是眼中一亮,心神安定了许多。
唯有王翰,却是突然老脸一红,转头向着萧漠看去,却见萧漠一脸平静,只是皱眉思索着什么,并没有什么异常。
原来,王翰习惯性的将下官所提的意见占为己用,却是忘了萧漠虽是他的下官,但绝非普通下官可比,两人的关系,同盟多于隶属。
不过,萧漠此时的心神,却全在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般局面,对于王翰的这般作为,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另一边,刘行之听到王翰的话后,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只要我等能封锁消息,待草原联军返回草原后,一切皆安,而草原联军此番根基大损,数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更无法像今日这般对我大楚造成威胁。大人妙策,下官佩服,但究竟该如何应对,诸般细节,还请大人示下。”
在这个时候,对于种种夸赞,王翰反而觉得不自在,刚准备说些什么,看到旁边萧漠若有所思,却是答道:“如何应对,种种细节,还是让子柔吩咐吧,比较自上元城之战开始,草原诸般事务,就是子柔负责,对于诸般情况,子柔也更加了解,由子柔指挥,却是最为妥当。”
王翰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为刚才私占萧漠意见的补偿,而是王翰确实觉得,在这个时候,萧漠能做的比他更好。
虽然对于这一点,王翰并不愿意承认。
而听到王翰的话后,萧漠也不推脱,毕竟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
向着王翰点了点头示意,萧漠站起身来,向着众官员说道:“各位大人,经过枢密使大人和我的共同商议,应对之策如下。”
“各位负责与草原各族谈判的同僚,从今日开始,可以加快谈判的速度,一些不重要的方面,大可以对那草原各族退让一些,但切莫退让太多,也不要显得太过着急,以免引起草原人的疑心,也损害了我大楚的根本利益……”
“八王爷虽然在草原大损各族之根基,但草原上部落无数,不可能全部都杀光,更有不可能没有活口,恐怕现如今,已是有草原幸存之人快马加鞭向着草原联军赶去通报消息,有鉴于此,赵英,你马上带领上元城内的精锐骑兵,借道鲜卑族的营地,绕到北方,草原联军之后,在那里遍布侦骑,封锁消息,绝不能让任何来自草原之人与草原联军联系……”
“马上遣派密使,与八王爷以及张衍圣所率领的军队联系,让他们配合我们封锁消息,我之前已是和草原各族说过张衍圣另行领军在战场后方收复失地的事情,所以在和谈结束草原联军返回草原之时,见到北方各城和平型关回到我等手中,并不会感到吃惊,但八贤王手下的那些草原野族之人,必须马上返回草原,不可让草原联军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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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漠向着上元城文武官员们不断颁布着各种命令之时,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已是晚了。
在这个时候,一名在八王爷田徵手下的幸存者,经过两个月的跋山涉水,夜行昼潜之后,已是来到了草原联军当中。
这名草原骑士名叫尤吉,契丹人,是契丹一族在入侵大楚后,留守在草原中不多的精锐战士之一,两个月前他所在的部落被八王爷田徵一夜血洗,他本人虽然身受重伤,却是留下了性命。
之后在伤势稍稍稳定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向着草原联军寻来,通报草原上的惊天噩耗。
然而,因为草原联军此时正将上元城包围在中间,其中狄族负责北方,所以尤吉最开始接触到的,并不是他所在的契丹族,而是狄族。
不过对他而言,先向哪个族通报都是一样,参与侵楚的四大族,在田徵的数月肆虐下,留在后方的妇孺老弱,却皆是损失严重。
然而,他却不知,首先与狄族联系,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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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狼翼部落三千多人啊……部分人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就这样被那楚人所带领的那些野族人杀的干干净净……巴勒大汗,您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最威猛的雄狮,您手下有最多最强的战士,我契丹的血仇,您一定要作主啊!!”
此刻,尤吉已是在巴勒面前哭诉了一炷香多的时间,将自己部落的种种遭遇,向着巴勒和一众狄族将领一一讲明,或许是记忆太过深刻的缘故,诸般细节,哪位孩童如何被分尸,哪位老人如何被无数快马活活踏死,哪位妇人受到了怎样的凌辱,竟是记得一清二楚,声音沙哑凄厉,让人心侧。
然而,听着尤吉的哭诉,大汗王帐内,所有的狄族将领却毫无同情怜惜之色,只是纷纷问道:“可有我狄族的消息?”
“我狄族各部落可也受到过这般袭击?”
“可知我九爵部落的情况如何?”
……
见到狄族众贵族将领竟是只顾自己,丝毫没有为契丹报仇的想法,尤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着急的想要离开这里,找契丹的大汗耶律阿萧机通报,但还是低头答道:“回各位大人,据我所知,数月之间,草原四大族,无数部落,大部分皆未幸免,贵族之下的各大部落,恐怕……也是如此……”
听到尤吉之言,所有狄族贵族首领们,先是露出不信之色,继而是惊慌,接着是狂怒,最后却全部变成了疯狂。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庞,一双双血红的双眼,一声声凄厉的嘶吼,仿如陷入绝境的独狼!!
草原人绝非无情,他们只是对自己部族之外的人无情罢了。
在草原那种贫瘠艰苦之地,对于那些与自己共同奋斗努力的同胞,相互之间的感情,恐怕比之中原人更要来的刻骨。
而如今,自己血战前方,亲人族人,却是在家园被楚人和他们从来看不上眼的野族人统统杀死,对他们,又是何等的打击?怎样的刺激?
所以,韧性如狼般的草原人,皆是疯狂了。
“大汗,下令吧,我们和中原人不死不休!!”
一名狄族贵族猛地跪到巴勒面前,凄声说道。
“对,那些中原人杀我族人,竟然还骗我等和谈,让我等受如此屈辱,还要向他们纳贡称臣,这般血海深仇……”
“大汗,我们跟中原人拼了!!”
“大汗,下令吧,我马上就将那上元城攻下,将那萧漠的头颅献给大汗!!”
“不,我们直接攻打他们的京城,杀了他们的皇帝老儿!!”
“大汗,下令吧,让我们将整个大楚化为焦土,为族人报仇!!”
“大汗!!下令吧……”
……
另一边,在得知自己狄族的损失之后,一向坚毅的巴勒,如招雷击,脸色也是变得惨白,一时间竟是少有的表现出软弱之色,就这么瘫坐在王椅之上。
待听到手下众将之言后,巴勒双眼也是渐渐变得血红,突然将腰间佩刀拔出,刀尖指向天际,就欲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尤吉开口了。
“巴勒大汗,各位大人,我还要向我们大汗通报噩耗,就此告辞了。”
对于狄族这般只顾自己的反应,尤吉极为失望,声音也是极冷,说完之后,向着众人躬身一礼后,就欲转身离去。
然而,尤吉的冷言寒语,却是将巴勒从狂怒疯狂中唤醒。
只见巴勒身体一震后,那充血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接着却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
如果说,片刻之前的巴勒,还是一头受伤而又逼入绝境的独狼,那么此刻的巴勒,才是一只真正的狼王!!
然后,就见巴勒缓缓从王位上走下,一步一步的走到尤吉的面前,轻声说道:“你是一个坚毅的战士,受如此重伤,还能不顾危险,跋山涉水的前来这里,通报消息与我等,本汗谢过了。”
“不用……”
尤吉的话语刚刚说到一半,突然身体一震,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巴勒,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接着颓然倒地。
在他的腹间,却是不知何时被长刀捅入,肾脏的黑色血液,不住流出,眼看着活不下去了。
临死之前,尤吉依旧手指着巴勒,不知他这般所为,究竟为何。
而巴勒,则不紧不慢的将刺入尤吉体内的尖刀拔出,冷漠的眸子,静静的与尤吉临死前的凄厉双眼对视着,丝毫没有闪避之意,轻声说道:“可惜,我不能让你毁了我狄族……”
说着,巴勒转头环视着帐内一众狄族贵族首领,冷声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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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更新晚了,抱歉。
第八章.何谓枭雄(中).
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尤吉,即使是周围那些几欲疯狂的狄族贵族首领们,一时间也皆是忘记了片刻前的强烈思绪,不可思议的看向正在以脚底擦刀上血迹的巴勒。
无他,巴勒给于他们的形象,或是豪迈热血、或是冷静似狼,但却绝不是随意杀人泄愤之人。
而巴勒见到众人在呆滞间都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质问,却是再次冷声问道:“刚才,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问话时,巴勒的神情极冷,环视之间,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汉子们,竟皆是不由的身体一颤,心底一冷,片刻前的愤怒乃至于疯狂,却是瞬间消失了大半。
然而,族人的血恨,虽然害怕,但还是让他们依旧将刚才的建议向着巴勒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低微了许多,竟是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听完众狄族贵族首领们“血洗上元城”、“血洗京城”、“血洗大楚”等等千篇一律没有丝毫建设性的意见后,巴勒笑着点了点头。
笑容极冷。
似乎赞成,但不知为何,众狄族首领贵族们却是更加害怕了。
刚开始,还有人试着解释些什么,试着说服巴勒,但渐渐的,却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巴勒,等待着他的开口。
这就是巴勒,狄族无可质疑的至尊,虽然上元城之战受挫,但却丝毫不损他的威望;哪怕众狄族贵族首领们再如何疯狂激怒,有着怎样的冲动,却也绝不敢违背巴勒的想法。
因为,是巴勒带领着他们,经过数十年的奋斗,使得南狄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部落一步一步成为如今的草原第一大族,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权力、财富、甚至生命,都是巴勒赐予,对于巴勒的信任以及遵从,早以刻入了灵魂深处。
哪怕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族人埋骨于家园,他们的财富与基业损毁大半,但依旧如此。
待所有人都不说话后,巴勒终于缓缓开口了。
“你们都是我族的首领、贵族,你们不同于普通的战士,你们要带领我狄族一步一步走上强大,所以,你们绝不能只看眼前,绝不能仅仅只受心中情绪的控制,而现在……你们做事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吗?”
刚开始,声音尚平缓冷静,但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尖声质问。
而在巴勒周围,一众草原汉子,却是垂首听训,胆寒若惊。
片刻前的家仇血恨,已是被巴勒的威严彻底的压制了下去。
“如若按你们这么做,就算我们真的能血洗上元,血洗京城,但然后呢?楚人死了一个将军,他们还会任命另外一个将军,死了一个皇帝,他们还会再拥护另外一个皇帝,毁了一个京城,他们还能迁都于其他地方,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做?继续打下去??!!我们又有多少力量可供挥霍?”
“就算我们不强攻他们京城,只是以游战之势转战楚境,烧杀所见到的一切村县,虽然可以给楚人带来一时的损失,但我们的游战空间也必然会越来越少,我们的战士也会死一个少一个,数年之后,楚境固然会化为焦土,但我们呢?又会剩下几人??!!”
“更何况,楚朝如今有萧漠等等这样的不世奇才,期间他会怎样对付我们,会有怎样的诡计?别忘了,如今长城,十有八九已是落入了楚人的手中!!”
“到那个时候,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南狄一族就此灭于我等手中??!!”
“族人亲人被毁,本汗也愤怒,也有过要与楚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别忘了,本汗的母亲,两个兄弟,四个孩子,两名妻子,近百名族人,都留在草原,现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但本汗也知道,你们也必须要知道,在我等族人亲人被楚人杀掉之后,你、我、以及我们手下的数万儿郎,已经是我狄族所剩的仅有根基,现如今我们最需要做的,不是与楚人同归于尽,白白让儿郎们死于他乡,而是将这点仅剩的力量带回草原,给我们狄族留下最后的希望,以图今后的发展!!”
……
随着巴勒将自己的理由说完,大汗王帐中,一片沉默。
巴勒坐回王座,静静的等待着众人的回应,而一众狄族贵族首领们,则皆是垂首,或若有所思,或隐现不服。
良久之后,一名大汉面色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跪在巴勒面前,大声问道:“大汗,难道我们就此忍辱偷生吗?我们族人的血仇,就不报了?不仅如此,我们还要与那些楚人继续和谈,陪着笑脸,纳贡称臣?”
巴勒摇了摇头,咬牙说道:“当然不是,此仇此恨,我们一定会报,但绝不是现在,现在与那楚人同归于尽,只是鲁莽,楚人虽然狡猾懦弱,但有一句话却说的不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次侵楚,之所以会失败,并不是因为那萧漠,其实罪过在于本汗,因为本汗以及我狄族,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等日后我们重新恢复了实力,就是我们与楚人决一雌雄、报仇雪恨之时!!”
听到巴勒这么说之后,大部分狄族的贵族首领,虽然依然满脸的愤怒,但已是有些信服。而然,之前出言询问的那名大汉,却是再次大声问道:“可是大汗,我们此次元气大伤,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啊?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报仇?”
声音依旧洪亮,但想到狄族数十年的根基毁于一旦,却是隐现哽咽,眼中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流下。
听到此言,巴勒不仅没有伤感,反而站起身来,以最大的声音,向着众人说道:“你害怕吗?你害怕我们需要重新再来一次?别忘了,现在,无论如何,我们手中还有数万的儿郎,我们还有无数的草原,十余年前,我南狄部落全部人口不过万余,所有草原加起来不过千顷,就算如此,我们依旧能成为草原霸主!!难道我们如今还不如十多年前了?本汗如今尚不足四十岁,你们的年纪也不过与本汗相当,我们有的时间去奋斗,我们草原儿郎最不怕的就是奋斗吃苦!!”
顿了顿后,巴勒手指帐外上元城的方向,再次说道:“更何况,楚人懦弱,他们的朝廷无能,虽然这次他们胜了,但只是因为好运和萧漠,日后他们只会越来越弱。而我们狄人虽然此次败了,但只要根基还在,就只会越来越强!!此消彼涨,早晚有一天,我的大汗王旗,会插在楚人皇帝老儿的皇宫中!!早晚有一天,楚人给于我们的伤害,会得到我们千百倍的奉还,早晚有一天,无能的楚人皇帝和那个目中无人的萧漠,会跪在我们的脚下,祈求我们的原谅!!”
随着巴勒的呼喝,绝大部分狄族贵族首领们,眼中神色,皆是从绝望而疯狂,变成了希望而狂热。
仿佛一群下定了决心的野狼。
令人害怕。
说到这里,巴勒语气稍缓,问道:“你们可否相信,本汗能带领着你们实现这一切?”
“追随大汗!!”
齐声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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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众人的反应,巴勒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却是眼光一凝,向着那名刚才开口质问的草原大汉看去。
原来,大汗王帐中,在所有人皆是跪拜之时,唯有他,反而缓缓的站起身来。
见到这名大汉如此,一些平日里与他性情相投的草原贵族,也是缓缓的站起身来,慢慢的聚在这名大汗的身边。
巴勒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缓缓问道:“耶浚,你不相信本汗吗?”
耶浚,狄族八骑部落的首领,巴勒的结拜兄弟,也是巴勒的铁杆拥护,多年来巴勒与人相战之时,耶浚皆是先锋。
耶浚眼中露出相似的伤感,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大汗……兄弟,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这些年来,无论你受到怎样的挫折,我都一直站在你的身后。”
“那你为何……”
听及此言,巴勒的身体,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颤,问道。
自从巴勒统一狄族之后,为了树立巴勒的威信,耶浚就再也没有与巴勒兄弟相称了。
“兄弟,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我这次却不能跟随你了……”耶浚惨笑道:“你要为整个狄族负责,这我了解,但必须要有人给我们那些惨死的族人一个交代……”
“你什么意思?”
巴勒缓缓的问道。
“我要按我最初的想法,带着我旗下的儿郎,继续留在楚境,与楚人相战,为死去的族人报仇,给他们一个交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将楚人的大江南北化为焦土,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让他们也在数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这样也能进一步削弱楚人的力量,为你日后争取胜机……”说到这里,耶浚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兄弟,对不起,兄长我没你这种耐心,让我忍辱偷生,只会让我疯掉。放心吧,兄弟,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不会连累你的,你可以向楚人说,我叛变狄族了,以楚人的品性,他们不仅不会怪你的,反而会多加安抚与你……”
“以萧漠之才,你占不到便宜的……”
巴勒摇头。
“我知道,我本来就不打算回草原了。”
说着,耶浚再一次跪在巴勒面前,以前所未有的郑重,叩了几个响头,然后毅然的转头离去。
接着,随在耶浚身后的几名狄族的贵族首领们,也是如耶浚一般,郑重叩首后,随着耶浚,离开了大汗王帐。
看着耶浚的背影,巴勒面现痛苦之色,挣扎片刻后,看到帐中其他首领贵族们神色间的蠢蠢欲动以及那份钦佩激动,最终却是叹息一声,缓缓的挥了挥手。
巴勒身边的一名侍卫点了点头,突然扬声道:“弓箭手,射!!”
随着这名侍卫的呼喝,不知何时埋伏于大汗王帐外的数百弓箭手,突然现身,对准耶浚等人,毫不留情的拉弓引箭……
然后,则是数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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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大汗王帐数步之外的十余具尸首,以及耶浚临死之前那转头间不敢置信的神情,巴勒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兄长啊……你追随于我一辈子,我们说好要共享荣华,但为何你要在这个时候反对于我……”
巴勒谁都可能杀死,唯有耶浚不可能。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这个共识,在这一瞬间,在众人心中破灭了。
事实上,本来确是如此,以巴勒与耶浚之间的感情,哪怕有一天耶浚引军叛乱,恐怕巴勒也很难下定杀他的决心。
唯有这一次。
狄族的力量已是不多,巴勒不允许耶浚就这么白白的浪费掉许多。
最重要的是,经过耶浚这般表态,所有的狄族贵族首领们,皆是将他视作英雄,皆是蠢蠢欲动,欲仿他而行,最后会酝酿出怎样的后果,巴勒决不允许。
所以,耶浚只能死。
片刻后,巴勒再次睁开双眼,之前的痛苦与犹豫已是不再,只剩下浓浓的威严,以及冷漠。
“还有谁,要像耶浚那么做?”
巴勒问道。
自然再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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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恩,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第九章.何谓枭雄(下).
见到所有人皆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盯着耶浚的尸体,满脸惊骇——要知道,片刻之前,耶浚还是巴勒的结拜兄弟,狄族中地位仅次于巴勒的首领。
巴勒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既然如此,各位就退下吧,退下之后,命所有儿郎严加戒备,随时准备作战!!但本汗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有有谁胆敢把草原所发生的种种变故说给手下儿郎知,或者偷偷通报于其他三族,莫怪本汗无情。”
听到巴勒的话后,所有人又是一愣。
不能让其他三族知晓这般消息,众人尚可以理解,毕竟如若其他三族知道了消息,未必能像巴勒这般冷静的思索利弊,到那个时候,一旦其他三族决定要与楚人同归于尽,狄族的战士们也会得到消息,报仇的狂热心态下,形势必然失控。
但是,又为何要随时整军备战?
一名草原贵族壮着胆子问道:“大汗,您不是说我们要积蓄实力,暂时忍让,不与那楚人继续相战了吗?为何又要让儿郎们随时准备作战?”
巴勒冷哼一声后,缓缓说道:“本汗不是为了反攻与楚人,而是怕楚人也得到这般消息后,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们留下来,虽然我并不认为萧漠会如此无知,毕竟他们也害怕我们会与他们同归于尽,到那时楚朝所受到的种种损害,没有人能受得起,但毕竟要以防万一。”
听到巴勒的解释后,众狄族贵族首领皆是应诺,然后缓缓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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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狄族贵族首领皆是离开后,巴勒目光一沉,开口道:“陀狼。”
随着巴勒的呼唤,之前那名指挥弓箭手射杀耶浚的侍卫快速跪在巴勒面前,缓缓说道:“大汗请吩咐。”
在得知草原上的噩耗后,大帐之中,竟是只有这个名叫陀狼的侍卫面不改色,沉稳依然。
看着眼前的陀狼,巴勒满意的点了点头。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巴勒虽然与耶浚、耶律庆等人是结拜兄弟,这些人多年来对巴勒也是忠贞不二,毫无二心,但巴勒最放心最信任的人,依然是身边的这个名叫陀狼的侍卫首领。
陀狼对巴勒有多忠心?有一件事足可以说明。
陀狼一生随巴勒征战,少有归家,仅有两个孩子。
有一次,陀狼回家之后,却听到他那两个孩子正在说着巴勒的不是,大意就是父亲对巴勒对么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但多年来竟然还只是一个侍卫首领云云。
对此,陀狼二话不说,当场杀了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并把头颅捧到了巴勒面前。
要知道,在当时,听到那两名孩子曾说出对巴勒不满之言的,仅仅只有他自己而已,他完全可以私下训斥一番、警告一番,然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他却是亲手斩下了自己两名儿子的头颅。
更不要说,这十余年来,陀狼曾为了保护巴勒,三次以身挡刀,十余次身受重伤的事情了。
陀狼对巴勒的忠心,可见一斑。
如若说耶浚、耶律庆等人虽然对巴勒忠心耿耿,但依然有自己的想法的话,那么陀狼就是完全只是为巴勒而生,也只为巴勒而死,在他的脑中,除了对巴勒的狂热崇拜,再也容不下其他。
所以,巴勒最信任也最放心陀狼,最隐秘最重要的事情,总是交给陀狼来处理。
如今此时,也不例外。
“陀狼,你马上派出精锐骑士,与我军之北,方圆数十里内巡视,切不可再让尤吉这种人出现,更不可让这种人接触到我们的儿郎与其他三族,总之,要封锁来自草原的所有消息。”
“是。”
“此外,严密检视所有知道消息之人,一旦他们稍有异动,无论是何种身份,你都无需通报,直接处置……”
“是。”
……
萧漠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原本让他担心不已的事情,因为有巴勒的存在,竟是根本不会发生。
更有甚至,巴勒甚至还主动帮他封锁消息。
只是,如若萧漠知道了巴勒的所作所为后,面对这般心狠手辣以及枭雄心态,恐怕更多的,不是长松了一口气,而是为狄族将来所产生的威胁而担心不已了。
有巴勒这般人物,狄族岂是能如想象般可以轻易控制的?
待陀狼也离去后,巴勒沉思片刻后,向身边亲随说道:“有请东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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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华来到巴勒的大汗王帐时,心情颇为复杂。
是他亲手助巴勒取得如今的成就的,如果没有他的出谋划策以及内务的处理,狄族想要称霸草原,至少还要晚五年之功。而巴勒待他也不薄,他在狄族,更是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重视,十余年的努力,看着狄族一步一步的强大,对于狄族的认同感,对他而言实则不在楚朝之下。
但是,东方华毕竟是楚人。
在楚时,就算回忆再如何痛苦,境遇再怎么不堪,也改变不了这般事实。
所以,对于狄族侵楚之事,东方华颇为矛盾,既不希望狄族胜利,也不希望楚朝胜利,如此种种,却是让他的地位变得更是尴尬。狄族的贵族首领们对他的态度,从最初的尊敬,变成了之后的隔阂,在屡败于萧漠之后,更是演变为了敌视。
他曾屡次劝过巴勒不要侵楚,但巴勒这般人物,又岂是他可以劝住的?而屡番规劝,更是加深了他地位的尴尬。
而另一边,因为顾虑到东方华的身份,所以巴勒虽然在侵楚之时依然将东方华带在身边,却没有让他参与到任何事务之中。
数个月来,这还是东方华第一次收到巴勒的接见。
当东方华步入巴勒的大汗王帐时,还在思索着巴勒究竟为何召唤自己而来。以为巴勒想让他担任与楚谈判的使节,所以一心想着推脱之词。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楚人相见。
但当他步入大汗王帐时,所见到的情景,却是让他吓了一跳。
只见巴勒站在大帐门口处,已是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见到东方华出现后,竟缓缓的躬下了身子,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大汗,您何必如此?老朽愧不敢当!!”
但巴勒却是无论任东方华如何搀扶,都不肯起身,只是说道:“当日先生曾言,我狄族虽然已是草原霸主,但一来不熟悉楚朝形势,二来相对于楚朝兵少将寡,三来不熟于攻城作战,四来粮草积蓄不力,五来内部心力不齐,六来水土不服,种种准备不足,虽将士勇猛,楚也远逊于当年,但亦不可攻。巴勒未听先生之言,只是一意孤行,而今当日之言一一应验,却是酿成如今局面,这乃是本汗之过。让先生十余年之经营,毁于一旦,这般罪过,本汗必须要向先生致歉。”
听到巴勒之言,让东方华脸色不由一红。
当日他的种种理由,只是不想让狄族攻楚罢了,顺口而言,又哪里当真想到今日局面。
想及这里,看着巴勒那诚恳的神色,东方华不由愧疚,连道不敢后,又宽慰道:“大汗不用担心,楚人外交,一向是以德服人,此次相战,虽然损失严重,但日后得到了楚人的支援与补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此言,巴勒叹息一声,终于直起身来,回到帐中,与东方华分宾主落座后,却是一脸沉痛,将刚刚得到的草原噩耗,说与东方华知晓。
得知八贤王竟是在草原精锐攻楚期间,带领野族和残败之兵横扫草原,而草原四大族留在草原的妇孺老弱损失严重后,东方华更是一脸的惊骇与沉痛。
而待得知巴勒的决定后,东方华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长出一口气,沉吟道:“大汗您的决定是对的,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保住仅有的力量为上策,而绝不是与楚人死拼。大汗不必为一时之损而难过,如今的情景,虽说损失严重,但比之十余年前已是好上许多,我等奋力,日后又有大楚之援助,必然可以恢复元气如初。”
巴勒点了点头,看似认真,实则却是并没有把东方华的话当真。
根基受损,又岂是区区数年可以恢复的?无数妇孺的死亡,想要让狄族彻底恢复一年前的强大,恐怕至少需要二三十年之功。
巴勒却不想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更何况,东方华对于此次和谈、以及日后楚人的援助又太过乐观了。
巴勒几乎可以肯定,以萧漠的心性,必然会在日后的谈判以及援助中大动手脚,利用各种手段限制、消耗乃至于控制草原各族,如果当真把希望寄托于楚人,恐怕狄族沦落为楚人的附庸之日,已是不远。
所以,巴勒只是走捷径,另想方法,快速恢复壮大狄族的力量,让狄族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可以复仇于楚朝的力量。
这般捷径,巴勒已是想到。
而对草原人而言,壮大实力最有效的方法,永远只是侵略。劫掠人口、劫掠财富、劫掠土地……
所以,与东方华商量了一番回到草原后的诸般应对之策后,巴勒突然问道:“东方先生,我前些日子曾托付于你之事,办的如何了?”
东方华叹息一声,说道:“被大汗所俘获的楚人中,读书人虽然不少,但有能力且适合大汗所用者,却是极少,大多数人只会之乎者也罢了,而有能力且肯离开楚境为大汗卖命者,更是少上加少,适合之人,多日观察下来,不过区区十余人罢了。”
原来,狄族侵楚之后,一路攻城掠地,却也抓住了不少楚人书生,有鉴于东方华这些年来对狄族的帮助之大,所以巴勒就请东方华在这些书生中挑选可用之人。
这些书生当中,身有功名或者有名望有基业之人,自然不肯归附于狄族,就算肯归附,巴勒也不敢用,其后大部分都用来与萧漠交换粮草,而主要目标,却是集中在了如当年东方华一般,虽科举屡试不中却有着真才实学之落魄书生之上。
而听到东方华的话后,巴勒却并没有失望,只是笑道:“如若这些书生能有先生一半的能力,这次我们就算没白来。”
顿了顿后,巴勒看似不经意的问道:“记得两年之前,曾有西方的一个商队通过我狄族领地前往大楚,据他们自称,乃是波斯之人,对于这个波斯国,先生可有了解?而在我草原之西,除了那波斯国,可还有其他国度?人口几何?实力如何?”
东方华微微一愣,答道:“在大楚之西,国度颇多,波斯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只是太过遥远边缘,老朽也是所知不多。那波斯据称为宝石之国,虽然国土多为沙漠,但人口颇多,盛产宝石、兵器、马匹,此外还有大食人、位于波斯之西,与波斯为宿敌,多有交战,实力相差无几,另有天竺国,位于波斯与大食之南,大楚之西南,虽然四分五裂,但号称黄金之国,听说土地颇为富饶,上下生活富足……”
楚人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对于当时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少有了解。
东方华这番讲述,错处颇多,若让后世学者听到,更是贻笑大方,但较这个时代而言,已是可称作博知了。
而听着东方华的讲述,巴勒在点头之余,手指不断敲打着腰间的刀鞘——这是他下定某种决心后习惯性的动作,光更是渐渐变得飘远,带着某种坚毅与绝然,似乎已是看到了十年之后的事情。
而东方华,对于这一切,却是毫无察觉。
历史虽然已是改变,但偶然中却带着某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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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更,恩,状态基本恢复,实习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更新开始加速。恩,到了明天,情节差不多就能和手中的存稿连上了。
第十章.远方所见.
而就在巴勒与东方华商谈之时,另一边,上元城内,萧漠处理完种种事情之后,自觉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失误,待王翰和众官员离去后,却是马上召见了张衍圣所遣来的信使。
萧漠总觉得,张衍圣信中的种种,除了隐讳的暗示危机外,应该还有许多更多的含义。
唤邓尚全前去召唤信使之时,萧漠再次将张衍圣的密信拿出,细细阅览,同时又在脑中不断思索着他种种安排是否存在漏洞。
片刻之后,叩门声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邓尚全的声音。
“少爷,张承旨的信使来见。”
萧漠放下手中书信,点头答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萧漠声音落下,书房之门推开,邓尚全带着一名瘦小汉子,来到了萧漠的身前。
见到邓尚全身后的那名瘦小汉子,萧漠却是不由一愣。
原来,这名信使竟是熟人,正是丞相府三大高手之一,一直护卫在张衍圣身边的暗杀大师——秦君!!
没想到为了这封密信,张衍圣竟会将从不轻离身边的秦君派来,但微微一愣后,萧漠转瞬间已是了然,秦君身为天下间顶尖的暗杀高手,潜伏隐形之术天下少有,由他送信,自是万无一失。
但另一方面,这般举动,却也说明了张衍圣对这封密信的重视之处。
秦君站定之后,神色一如既往的低调沉稳,向着萧漠微微躬身行礼,低声说道:“见过萧大人。”
萧漠站起身来,亲自将秦君扶起身来,吩咐落座后,才再次坐下,然后笑道:“却没想到竟是秦前辈,多日不见,秦前辈可好?张兄可好?”
秦君垂首缓缓答道:“多谢萧大人的关心,在下一切皆好,公子他这些日子以来领兵作战,费心费力,多有劳顿,消瘦清减了许多,但身体安好,精神依旧健旺,萧大人无需担心。”
虽然应答之间看似冷静平稳,但垂首以余光打量之间,秦君这位一向心静如古井的武学大师,此刻心底却是不由的暗暗惊讶,少有的感慨之意,充斥心间。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萧漠时的情景,那时他跟随张衍圣前往云州,代表丞相府与初露锋芒的萧漠讲和,却是偶遇于街头闹市。
在那个时候,萧漠虽然已是名满天下,成为一代文坛大家,但气质之间,依旧带着几丝稚嫩与生涩,气度风范,更是远未成型。与张衍圣应对之间,虽然强自镇定,但神色深处的那丝紧张与不决,却是逃不过秦君的双眼。
然而如今再见,萧漠竟已是初露为人上者的雍容华贵气度,或许当真是居移气、养移位,这些日子以来萧漠掌控一方军政,手握万千人之生死,可谓是独掌乾坤,短短月余之间,当初的生涩稚嫩竟已是全部不见,与自己应对之间更是自如,仿佛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天下顶尖的武学宗师,而仅仅只是某位寻常下属,虽然亲切,但平和之间自有无尽威严,让人不敢轻慢。谈话之间,隐约间更是让秦君看到了王翰、张谦、八贤王这些相阁之人的影子。一向孤傲如秦君,在萧漠面前,竟是不由的有些拘谨。
再想到战场后方,张衍圣这月余来的种种转变,秦君心中不由暗叹。
战场,当真是最能让人成长的地方。
事实上,在上元城之战之前,萧漠每次见到秦君,尤其在知道秦君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大师时,确实总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每次与秦君对视,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实则心底却是颇为不适,仿佛自己好像被蛇盯住一般。
然而,经过了上元城之战,因萧漠而死之人,不下十万。萧漠亲眼所见的生死血尸,更是不计其数,时刻徘徊于生死之间,更让萧漠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怖。
最重要的是,经历过了战争,经历过了掌权一方,萧漠已是深深明了,在这时代,或者说在任何时代,所谓的武林高手,所谓的武学宗师,或许个人实力凌绝于常人,或许可百人敌,但对于掌权者而言,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如何强大,也是渺小无比,寻常人眼中的强者,对他们而言,仅仅只是稍稍强大一些、利用价值更大一些的弱者罢了。
比如说秦君,个人武力自然比一百个萧漠都强,但对于如今的萧漠而言,只要愿意,却有无数种方法,可轻易将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般心态下,当初的敬畏,早已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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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秦君为萧漠的转变而若有所思之时,萧漠打量了秦君片刻后,却再次开口了。
“没想到张兄竟是亲派秦前辈前来送信,但不知张兄除了遣秦前辈送信之外,可还有其他之事要交代于我吗?”
秦君收起了心中的思绪,摇了摇头,说道:“少爷除了遣派在下送信之外,并没有其他安排,少爷曾言,他所思所想,已是尽数写于信中,以萧大人之智,必然可看得透彻。”
听到秦君的回答后,萧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秦君又说道:“不过,少爷也曾言,萧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毕竟是身在上元城,一心与草原联军相战,对如今我大楚北方的形势,必然无法了解的太过清楚,而在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随在少爷身边游战于北方,如若萧大人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地方,问在下就是,在下必然知无不答。”
听到秦君的话后,萧漠点了点头,嘴角不期然的露出一丝笑意。
张衍圣对萧漠很了解,知道一旦涉及大事,就算他说些什么,再怎么言辞旦旦,萧漠也绝不会尽信,索性除了隐讳的讲出自己的担心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让秦君讲出他的所见所闻,有着怎样的结论,让萧漠自行推测。
反正秦君所讲的这些,张衍圣所带领的上万将士皆是了解,日后萧漠可轻易的查个明白,做不得假。
想到这里,萧漠也不再多说,开始向秦君询问起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张衍圣的种种境遇了。
先是询问张衍圣收拢楚朝北方残兵的种种细节,所遭遇的种种困难,然后又了解了一番张衍圣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战果,就这般一问一答间,很快的,萧漠开始问到了张衍圣与八贤王田徵相遇的事情。
“你们和八贤王是在何处相遇的?当时情况如何?”
萧漠看似不经意的问着,但眼神间的专注,微皱的眉头,与之前迥异的神态,已是尽显将他的在意。
而秦君却是仿佛毫无发觉一般,依旧如之前般垂首答道:“回大人,我们是在三河城处与八王爷相遇的,当时我们刚刚攻陷了岭南城,修整了半日后,就直扑三河城而去,却发现三河城头上旌旗遍布,戒备森严,仅巡城将士,粗算之下,就不下千人,三河城之西,又有三处万人营寨,也是多有戒严。初见如此大军,我家公子也是心中疑惑,派斥候查探之后,却发现周围驻军竟多是楚人,但内中却又夹杂着无数赤胸皮裙的野族骑士,双方虽然共处一处,和平相处,却又泾渭分明,隐隐敌对,直到事后我们发现了八王爷的军旗,才明白了是自己人。又观察了一日形势之后,才与八贤王的大军汇合。”
“当时八贤王手下军队状态如何?可有疲顿之势?旗下大军整合情况又如何?”
萧漠又问道。
秦君答道:“回大人,当时八贤王的大军已是多有休整,整合也是结束,军势齐整,并无疲顿之态。”
萧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却是愈加深沉。
按秦君所说,三河城戒备森严,旁边又建有三处可容万人的营寨,而手下军队更是得到了充足的整合休息,这般布置很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可以想象,当时八贤王率军达到三河城处,至少已有了三五日时间。
而在这些日子中,八贤王明知前方草原联军肆虐,却不仅没有率军前去杀敌,反而安守于三河城内,大有观望形势之意,却是为何?
如若说,八贤王之所以深入草原大杀四方,只是激怒之间没有想到种种后果,或者以为楚朝无法抵挡草原联军,指望草原联军得到消息后引军回援,减少前方楚军的压力的话,那么事后又为何要在三河城按兵不动?
沉思片刻后,萧漠又问道:“你是说,当时八王爷手下,至少有三四万大军?”
秦君摇头道:“当时八王爷手下之军,并不止三四万,当日平型关被破之后,八王爷带领三千余残兵深入草原,而大将军梁守,则另带近两万大军逃于平谷之中隐遁,事后八贤王回关,除了身边所带的三千军士之外,另有近两万野族骑士相随,而大将军梁守则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很快就与八贤王之军汇集与一处。其后八贤王又如我家少爷一般到处收拢整合北方各地的楚军败军,粗略的算下来,手下军士,至少已是有五六万之巨。”
大将军梁守,乃是军户世家出身,被八贤王所提拔,十余年来青云直上,却是八贤王在军中势力的代言人之一。
想到这里,萧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在当时,八贤王手下之军,哪些位于三河城内?又有哪些安顿于城外营寨之中?”
秦君答道:“回大人,除了一直跟随在八贤王身边的三千精锐之外,当时大将军梁守旗下的部分军士,以及部分草原野族战士,驻守于三河城内,而其他将士,而皆是安顿于城外营寨。”
听到秦君之言,萧漠双眼微闭,看似随意,内中却是闪过了一丝精芒。
对于主将而言,对于军队驻守的种种安排,皆可看出亲疏之别。一般而言,军中主将会将最信任的将领军队安排在身边和重要位置,而不大信任的将领军队,则会安排在其他地方。
而从八贤王的种种布置来看,八贤王对大将军梁守的信任也就罢了,但他竟是对草原野族的信任,更还在其他楚军之上,未免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八贤王与那些草原野族的关系又如何?”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萧漠最后问道。
然而,秦君的回答,却是将萧漠最后一丝希望给打破了。
“颇为默契,按照少爷的话来讲,八贤王与那些野族首领之间,根本不像才合作数月时间的样子,仿佛早就熟识一般,八贤王及其手下亲信,与野族诸首领,皆是熟悉无比,双方合作,更无丝毫猜忌……”
听及此言,萧漠在心底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何种种细节,张衍圣皆是不敢明言了。
其实,对于八贤王和草原野族的关系,萧漠自己在得知消息时,也是多有疑惑。
草原野族虽然与草原四大族积怨颇深,但却更是了解草原四大族的强大,怎么可能如此轻易随意的齐族与八贤王合作,血洗草原,最终与四大族结下不解之恨?难道,他们就不怕四大族事后报复?
如若只是一两个部落这么做也就罢了,但问题是,整个野族三十多个部落,皆是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这就未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但如若八贤王与野族之人早有联系,在草原联军正式侵楚之前就派出了大量说客,给出了无数好处,这所有的不解之处,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只是,这般解释,未免让人心惊!!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萧漠就让秦君退下了。
待秦君离开之后,萧漠转头看着书房外的景色,脑中却是不期然的想起,当日八贤王将他请到八王府中时,两人共谈天下大事时,八贤王那睿智而又果决,坚毅却又孤独的样子,眼神间的那般决绝坚定,依然栩栩如生,仿如昨日。
想着想着,心中竟是一片茫然。
第十一章.尘埃落定.
原本还担心自己虽然万般准备,但北方之地连绵数千里,如果有草原存活之人当真决心向草原联军通报消息,仅仅凭着张衍圣的封锁,以及赵英手下数千骑士的巡视,又哪里当真可以防的万无一失?
然而,在这般担心戒备之中,数天时间过去了,草原各族依旧没有丝毫异动,只是尽心于谈判,一心想着向楚朝多要一些所谓的“援助”,对于草原上的变故,却是丝毫不知,谈判之事,一片顺利,让萧漠在担心之余,又不止一次的自嘲自己多心,自找难受。
萧漠却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确实又有一名来自草原的信使,突破了重重巡查,联系上了草原联军,只不过因为狄族一直部署在上元城之北的缘故,这名信使却是和上一位信使尤吉一样,最先接触到的是狄族营寨,并也如尤吉一般,进入狄族营寨后,却是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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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些日子中,楚朝负责谈判的官员们,则是按照萧漠的叮嘱,不再追究一些不重要的关节,多给了草原各族些许利益,只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谈判,将草原联军骗回长城之外。
谈判之间,楚朝对草原四族的粮草支援,由三十五万担变成了六十五万担,而帐篷、药材、生活用品的支援,更是无数,数目虽然庞大,但对积富百年的楚朝而言,却并不困难。
此外,楚朝与草原各族的商市,则是由每年两次变成了每年四次,并在萧漠的直接建议下,规定商市内所卖的种种日用品的价格,比如食盐、比如铁锅,与楚朝北方各州的市价相比,绝不可多出三成,否则以奸商罪论处,但这般规定仅限于种种常用的日用品,奢侈品则不再此限。
一众草原贵族对于萧漠的这般决定,既是惊讶,又是感激,当然也有不乏暗中嘲笑者,觉得萧漠在战场上虽然是个魔鬼,但却实在不会做生意,在谈判时不仅不懂为自己争取利益,反而比之普通楚朝官员还要迂腐云云。
但他们却不知道,萧漠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日后会更加依赖楚朝,日久之后,渐渐达到控制草原的目的。
就像另一个时空中,后世的美国,在与其他国家建交时,最初只是给予,仿佛毫无所求一般,但十余年后,这些原本以为得到了莫大好处的国家,却突然发现,他们的一切,竟是尽数被美国控制在鼓掌之间。
另一边,在自觉占足了好处后,一众草原贵族首领们,对于楚朝的种种要求,却也是渐渐松口,对于称臣、纳贡、请罪等等相关于颜面之事,更是毫不在意,一让再让。
根据双方谈判,在战争结束后,草原各族不仅要向楚朝称臣,更是要共推楚灵帝为“大可汗”,承认楚灵帝为草原之主。
而对这般要求,草原各族则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反正他们知道楚朝之人绝不会对草原那荒芜之地感兴趣,只是给出一个名号而已。
而楚朝官员则是对着一众草原贵族首领们千叮咛万嘱咐,当他们共推楚灵帝为“大可汗”时,按照楚朝规矩,楚灵帝一定会坚决推辞,而尔等切莫就此罢休,以为楚灵帝当真不愿,一定要再次推举,态度要更加坚决,最好表达出如若楚灵帝不解受这般称号,尔等就无法向草原子民交代的迫切与诚意,如此连番三次,而楚灵帝也会连拒三次,直到第四次才会“不甘不愿”的接受“大可汗”的称号。
对于楚朝这般莫名其妙的规矩,一众草原贵族们虽然心中不解,甚至多有暗讽,但到了最后还都是接受了。
此外还有纳贡,根据双方约定,由三年一次变为两年一次,数量由百匹牛羊、百柄刀剑、千两金银变成千匹牛羊、千柄刀剑、万两金银。
只是,由于草原连年灾荒的缘故,各族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朝贡,最后还是双方私下商定,第一年的朝贡由楚朝借给草原各族,而在谈判之时,王翰更是隐约暗示,你们虽然朝贡不少,但事后楚灵帝的赏赐,绝对会更多云云,却是让原本有些不甘愿的草原各族颜笑怀开。
最后则是请罪,内中规定,除了以侵楚之事向楚灵帝请罪之外,还要求草原各族都要向楚朝送出“质子”。
对于这一条要求,楚朝负责谈判的官员们原本只是用来漫天要价的,却没想到草原各族对于这一条要求竟是答应的最为干脆,想也未想。
却是对于各族大汗而言,皆是妻妾成堆,儿孙成群,随便找一个最不待见的儿子送到楚朝当质子即可,丝毫不用费心。
最后,则是最为重要的一条,却是草原各族对楚朝的赔偿。
关于赔偿之事,原本王翰以及负责谈判的官员是想也未想过的,只是因为萧漠的坚持,才加入谈判之中,因为萧漠觉得,对于此次侵楚,必须要让草原各族长个记性。
然而,在草原各族一而再的哭穷之下,双方最后约定,草原各族日后要赔偿楚朝白银两百万两,只是因为草原贫瘠,又多有灾荒,所以这般赔偿,并没有限定期限。
也就是说,只要草原各族愿意,这两百万两白银,就此可以一直拖下去,直到双方皆是忘记。
对于这般结果,萧漠并不满意,只是因为八王爷的所作所为,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终于,经过了近十日的谈判,在双方皆有顾忌又各取所需相互配合之下,这场谈判终于“圆满结束”。
只是,在萧漠看来,相比较于草原各族从楚朝得到的种种,楚朝从草原各族得到的,却仅是虚名,以及笑话,内中的种种条款,与闹剧无异。
然而,相比较于实际利益,所有楚朝官员,包括王翰在内,皆是更在意这些虚名,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些虚名,才能讨得楚灵帝的欢心,才能让他们获得“能吏”之称,才能让他们以“定外贤臣”之名流传青史,至于实际利益,楚灵帝不在乎,朝廷不在乎,后人不在乎,他们又为何要在乎?
对此,萧漠却也无可奈何,谈判之事毕竟以王翰为主,毕竟要依靠来自京城的一众礼部官员,再加上不想再生干戈,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就此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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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二十日,寒风北至,冬意尽现。
在这一日,楚朝与草原联军的谈判正式结束。
根据双方约定,从这一日开始,上元城周围以及京城周围的十余万草原联军,就要在楚军的检视下陆续离开,并在平型关下集结,最终在半个月内全部离开楚境。
而各族的使者,则会随着王翰与萧漠,一同返回京城,向楚灵帝称臣请罪。
室韦大营内,根也安坐在大汗王座之上,回思着侵楚以来的种种,眼神变幻莫测,却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根也,本就是草原各族四位大汗中,除了巴勒之外,最有城府之人。
看着帐外的儿郎们正按照计划约定般收拾着行囊,脸上皆是尽显轻松之意,似乎皆是在为回家而兴奋,根也的眼神却是愈加冷冽了。
对他而言,虽然最终得到了许多好处,但此次侵楚之行,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但让他最为难受的是,对于这般失败,他根本毫无回天之力。
所有的一切,皆是败在了那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阴毒无比的儒雅青年手中。
想到萧漠,根也的神色却愈加阴沉了,让旁边的侍卫们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室韦贵族却来到了大汗王帐内,单膝跪在根也面前,垂首道:“大汗,我们与楚人的谈判,有变故出现。”
安坐在王座之上的根也眼神一凝,冷声问道:“怎么?楚人他们还想要什么?和约不是已经签订了吗?”
感受到根也那寒冽冷漠的眼神,这名室韦贵族身体不由一颤,连忙答道:“这些属下也不知道,只是那负责谈判的楚人官员说,他们要在和约之中,补增一些条款,但具体是什么,那楚人官员却不说,只说事关重大,要大汗您亲自前去商谈。”
听到此言,根也微微一愣,问道:“其他三族可有消息?”
因为萧漠的建议,楚朝是与草原四族分别谈判的,这样可为楚朝争取最大的利益。
如若楚朝与室韦的谈判出现变故,那么其他三族是否也是如此?
然而,那名室韦贵族却摇头道:“未听到其他三族有同样的变故。”
根也眉头皱起,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好,我就亲自去一趟,看看楚朝究竟在耍些什么心思。”
说着,根也站起身来,也不吩咐准备什么,直接向着帐外走去。
快马之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后,根来到了楚朝与室韦谈判所用的营帐之中。
但当根也进入帐中后,看着帐内的情景,根也却是愣住了。
原来,在诺大的军帐内,竟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名身穿便服的儒雅青年,正安坐在其中,浅笑着向他看来。
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