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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虫豸     逆臣txt下载     逆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血战上元(下).

    随着萧漠的命令,搬运兵们开始匆忙的将大量密封油罐装入投石车内,随着蔡达的一声令下,顿时上千火罐冲天而起,最终又向着狄族阵列落去。

    有近三分之一的密封油罐,在冲天而起之时,就已是相互碰撞碎裂,化为阵阵油雨,跌落在狄族队列之前,但大部分油罐,却依然是准确的落入狄族阵列之中。

    顿时,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肖特儿是狄族的一名千夫长,也是清扫上元城外诸般阻碍物的指挥者之一,但现在,他却是手持盾牌,如一名最普通的狄族盾牌手一般,行于狄族大军最前列,一面抵挡着上元城上不断降落的箭雨,一面指挥着身后的狄族战士行动。

    贵为千夫长,却是干着这般小事,对楚人而言,根本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对狄族而言,却是理所当然。

    原先的那名盾牌手被流矢射死,而肖特儿距离那名死去的盾牌手最近,为了尽量减少接下来的伤亡,所以肖特儿抢先举起盾牌,补上空缺,就这么简单。

    事实上,如果肖特儿是一个千夫长,那么他的战力,必然是他手下千人队伍中最强的一个,勇猛彪悍之处,无需置疑。

    然而,此刻肖特儿的心情,却是颇为郁闷,乃至于愤怒。

    在他看来,懦弱无用的楚人,面对草原勇士,只应该有两种下场,或者举城投降,或者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击败。

    但他根本没想到,一向无往不利的草原联军,竟会在上元城外遇到如此大的麻烦,先是在三日前的夜里,被楚人的诡计引起炸营,接着又被楚人屡屡戏弄,整整三日内不敢出营,一再后退。

    对肖特儿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今天,真正的战斗终于开始,但所遇到的麻烦,却又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在萧漠看来,狄族大军清除上元城外围诸般阻障时,那奇快的进度,对肖特儿来说,却是慢如蜗牛。

    事实上,在已被攻陷的几座城池中,有这么长的时间,城外的诸般阻碍早已被清扫一空,而狄族大军更已是开始正式攻城了。

    麻烦是多方面的,首先,上元城之外的诸般拒马战壕陷阱,要比之前他所遇到的十几座城池密集的多,也专业的多,清理起来,所消耗的时间更多。其次,肖特儿根本没想到,区区一座上元城中,竟是有如此之多的弓箭手和弩车,草原联军所受到的阻碍和杀伤,也远远超出想象。最后,上元城的守军,也明显不像之前所遇到的楚军那般,一看到他们就慌乱了手脚。

    尤其是当投石车发起攻击之后,肖特儿愈加愤怒了。

    一次投石车齐攻,竟能让上百名狄族勇士在尚未杀死敌人之前,就毫无价值的死去,更有数倍于死者的伤者,这是肖特儿根本无法忍受的。

    “该死的楚人,竟然在一座城池之内布置了这么多的投石车!!”

    肖特儿一边举盾抵抗着碎石不时的砸落,一边暗暗诅咒道:“这些无能懦弱的楚人,只会凭着器物和城池之力,这次一旦攻破这座城池,我必然向大汗建议屠城!!给这些楚人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今后再听到我狄族勇士之名后,就像羔羊遇到狼一般只会发抖,再也不敢抵抗。”

    就在这时,破风呼啸声再次响起,肖特儿知道,这是楚人又一次的投石车攻击。

    肖特儿不敢怠慢,连忙将他的整个身体要害皆是藏在盾下,以肩膀扛着巨盾,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攻击。

    虽然之前在心中不断诅咒着,但肖特儿也知道,他在投石机的不断攻击之下,之所以安然无恙,运气是很重要的原因。

    至今为止,他虽然站在盾牌手前列,却没有一颗超过十斤重的碎石跌落到他的周围,否则,他手中的木盾虽然结实,却也根本无法抵挡。

    “注意!!举盾!!”

    肖特儿一边防备着,一边向身边其他盾牌手们呼喝着。

    面对投石机,木盾虽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却已是他唯一的依仗了。

    然而,片刻过后,“噼啪”声在肖特儿周围不断响起,似乎瓦罐不断碎裂,但预想中的重击,却迟迟没有出现。

    事实上,肖特儿也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盾牌,巨力之下,让他不由的后退了一步,但其威力,却是与碎石跌落不可同日而语。

    肖特儿看了看周围,却发现其他人皆如他一般,在这一次投石车的攻击中,皆是安然无恙,一脸的诧异,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怎么回事?难道楚人城中已经没有碎石了?”

    想到这里,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肖特儿依然不由大喜,大声呼喝道:“勇士们,楚人的攻势已弱,我们要加紧……”

    然而,口中的话语刚刚只是说到一半,肖特儿顿住了。

    他闻到一股刺鼻而又熟悉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疑惑的神色在肖特儿眼中闪过,接着,肖特儿却突然愣住了。

    这是火油的味道!!

    肖特儿是狄族战士中,少数的可以允许使用火箭的战士。

    而火箭上的材料中,正是有着火油的存在!!

    只是,火箭上的火油太少了,根本不像如今这般刺鼻强烈。

    似乎想到了什么,肖特儿眼中闪过恐慌之色,再次大声呼喝道:“退!!快退下!!”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却又是一波火罐砸落,空气中刺鼻的火油味,也随之愈加强烈了。

    ~~~~~~~~~~~~~~~~~~~~~~~~~~~~~~~~~~~~~~

    与此同时,上元城头之上。

    在萧漠的命令之下,投石车接连不断的将密封火罐抛到城下狄族大军的阵列之中。空气中火油的刺鼻味道,愈加明显,即使城头之上,也是隐约可闻。

    而上元城中,所有可以施展二石强弓的弓箭手,约有两百余人,此刻皆是聚在北城城头之上,弓上所挂着的,却皆是火箭!!

    因为楚军立于城头之上,居高临下,占有地利,所以虽然狄族的弓箭手尚无法射出火箭,但对楚军的弓箭手而言,却早已是到了射程之内。

    “射!!”

    随着蔡达的一声呼喝,两百余根火箭,齐齐向着狄族军中射去。

    与此同时,狄族大军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匆忙后退中。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

    随着第一根火箭与狄族联军中遍布的火油相接触,一瞬间,腾腾火海已是开始在狄族大军中燃起,然后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不过片刻间,就已是将最前方的狄族盾牌手和部分弓箭手们包围在其中。

    而萧漠站在城头之上,向下看去,展现在他眼前的,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一时间,无数名狄族战士,身体皆是化为火团,在地上翻滚不断,哀号声处处,声音凄厉绝望,响彻天地。

    又有无数身体燃烧的狄族战士,无助的到处奔腾翻滚着,似乎这样可以摆脱他们身上的火焰一般,但他们所迎来的,依然只有活活烧死一途。

    烧肉味、烤焦味,渐渐的空中愈加浓郁,引人作呕。

    原本在队列后方的狄族军队,并没有没火海所包围,但却是有不少身体着火的狄族战士,在绝望之中突破了火圈,向着他们扑去。

    这只是指望同伴营救他们的本能,却又将火势蔓延到了后阵,一时间前来攻城的三万狄族大军,阵脚大乱。

    终于,在面对恐怖落石和无穷箭雨时,依旧能有条不紊的工作的狄族战士,在面对突然降下的火海之际,阵列却终于乱了。

    与此同时,无论是上元城上的楚军,还是后阵处的三万狄族战士,看到这一幕之后,皆是呆住了,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才有楚军战士反应过来,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却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弓着身子呕吐了起来。

    战场之中,攻防两方,在此时也皆是陷入了短时间的停顿之中,只剩下火海中狄族战士的绝望嘶号,倾诉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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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之上,萧漠看了一眼城下情景之后,心中就已是后悔了。

    他不是后悔自己施展如此手段,而是后悔他不应该看这般情景的。

    那无数人被活活烧死的情景,那扑鼻的肉香与烧焦味,那响彻天地的绝望呼喊,组合在一起,完全是炼狱重现世间,并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片刻之后,萧漠终于将作呕的欲望强强压制下去,面色虽然与其他人一样的惨白,但依旧能强自保持着镇静,厉声下令道:“继续攻击,不需停留。弩车手继续抛射火罐!!”

    随着萧漠的大声呼喝,防御使蔡达终于反应了过来,强忍着恶心之意,诸般命令不断传下。

    终于,经过短时间的平静,上元城头,攻势再次恢复如初。

    投石车继续接连不断的将密封火罐抛入火海之间和周围,不断加大着火海的火势和范围。

    与此同时,弓箭手们也是疯狂的拉弓射箭。将箭雨不断倾泻在狄族大军之中。

    实际上,火海只是将狄族大军最前方的数千战士包围在其中,所造成的伤害,虽然不小,却也绝不会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只是,突降的火海将狄族大军的阵势打乱,威慑力又太大,面对火海,无数狄族战士一时间皆只是呆呆的看着,一时间忘却了接下来的动作。盾牌手忘记了继续防御、弓箭手忘记了还击压制,辅兵们也忘了清理阻障,更有大量狄族战士,下意识的向着后方跑去。

    所以同样是楚军弓箭手的箭雨,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所造成的杀伤,却是截然不同。

    随着箭雨倾泻,面对再无阵列防备的楚军,短时间内,就已是造成了比之前近两个时辰中更多的杀死!!

    哀号、火光、绝望,组成了上元城之北战事的主题。

    而随着伤亡不断加剧,火势不断扩大,终于,狄族大军开始溃败了。

    与此同时,远方狄族大军的后阵,凄厉的牛角声响起,传令收兵,这一场战事,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结果就是,上元城楚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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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漠……”

    在火海初现的那一刻,巴勒就已是意识到了接下来的一切,看着远方本族战士的不断惨死,巴勒不由全身紧绷着,咬牙切齿的喃喃道。

    本来,他还准备给萧漠一个惊喜,却没有想到,最终得到惊喜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也从未想到,投石车、密封油罐、火箭三物结合在一起,竟然有着如此大的威力。

    然而,看着远方败回的狄族战士,每一个皆是灰头土脸,伤者极多,巴勒反而恢复了平静。

    行动从不会受到自身情绪的影响,时刻都能保持着冷静头脑,正是巴勒能拥有如今地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去统计一下战士们的伤亡,另外,把那些东西准备好……”巴勒突然转头冷笑道:“这个萧漠倒是教了我一招,同样的招数,本汗将百倍的还给他!!”

    旁边的几名部落首领们,显然知道巴勒所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看着上元城方向,眼中满是怒火,待听到巴勒的话后,皆是冷笑的点头去了。

    而上元城头,在经历了最初的恶心之后,此刻却是一片欢腾。

    如果说之前巧计炸营之事,只是取巧罢了,那么此时将狄族大军击退,却是一场实打实的完胜!!

    再考虑到上元城内楚军那微不足道的伤亡,更是有理由让一众将士们欢呼了。

    正如萧漠最初所想的那样,想要让这些毫无斗志的楚军战士们恢复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挫击草原联军,让他们知道草原联军并非如传言那般不可战胜。

    “恭喜大人,再建一功!!仅仅半日时间,就让狄族大军伤亡近五千之多,当日宣城之战,草原蛮子全部的伤亡也不过如此!!有如此守城之术,我上元城无忧了!!”

    如若说城头之上,有谁丝毫没有受到城下那片人间炼狱的影响的话,无疑就是赵英了。

    而待狄族大军败退之后,赵英也是第一时间向萧漠躬身恭贺道。

    如此短短时间之内,城下的凄厉惨呼声已是渐渐平息,但血肉烧焦味却愈加的刺鼻,萧漠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些,也尽量避免自己低头向城下看去,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太过得意,狄族之人绝不会因此而放弃。更何况,城中火油本就不多,又要有一部分需要在真正短兵相接时以滚油使用,这种机会,不会太多。”

    赵英微微一愣,然后肃然点头应是。

    而就在这时,数名传令兵接连赶至,向萧漠汇报,称在狄族大军败退后没多久,契丹、室韦、鲜卑三族的军队,也纷纷收兵。

    萧漠抬头一看,见时间不过晌午,点了点头,下令道:“传令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吃饭,恢复体力。各级将官也要趁此机会整顿城防,安顿伤者,鼓励士气,准备迎接草原联军的下一次进攻。”

    候在萧漠身边的一众传令兵们纷纷应声退下了。

    而萧漠则带着邓尚全等近卫,也回到了城中。

    待回到自己房间之中,萧漠再次想起之前自己亲自制造的那场惨剧,却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扶着书桌作呕起来,而旁边的邓尚全脸色并不比萧漠好上多少,却是顾不上其他,连忙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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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萧漠虚弱的在房中作呕之际,狄族大汗王帐内,诸部大汗首领们再次聚在一起。

    想到狄族的遭遇,无论是契丹的耶律阿萧机,还是鲜卑的根也,又或者鲜卑的步先根,皆是在幸灾乐祸之余,心底深处隐隐带着后怕。

    如若这般火罐火海是降临在他们头上,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这些人却是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鲜卑一族现在战士不足万,契丹、室韦虽然好些,营中战士也不过两到三万罢了,如若受此重创,恐怕就要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再战了。

    “巴勒大汗,贵族此次受损情况如何?”

    步先根面色严峻,关切的问道。

    然而,神色虽然严肃,但实际上步先根心底已是在大笑不已,深感他自己这次押对了。

    之前萧漠对他说,鲜卑与楚朝合作之后,可减少本族的伤亡,加大他族的伤亡,并借此拉近鲜卑与其他三族的差距,步先根本来还不以为然。

    但此刻看到狄族的惨状,步先根心中却是不由庆幸不已,甚至隐隐觉得,或者上元城之战,当真会如那两名上元城使者所说的那般,最终以楚朝的胜利为终。

    如若这样的伤亡在狄族身上再出现几次,再加上战后楚朝的援助,这场战争之后,草原之上谁主谁仆,谁吞并谁,还是两说呢。

    巴勒却依旧是保持的一如既往的精明沉稳,转头淡淡的看了步先根一眼,似乎早已看穿了步先根的心思,双眼微微一眯,杀气一闪而逝,然后点头道:“损失很大,攻城的三万勇士,有两千多人被活活烧死,楚人趁乱又射杀了许多,前后加起来,共有四千七百名勇士再也无法回到草原了。”

    见到巴勒竟是反应如此平静,众大汗首领们皆是不由一愣。

    耶律阿萧机迟疑的问道:“那么,巴勒大汗,我们该如何做?还要继续攻城吗?”

    巴勒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继续攻城,冬天即至,我们耽搁不起了。更何况,如果长时间的被上元城阻挡,各地楚军也会源源不断的赶至,形势会对我们愈加不利,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陷上元城。”

    听到巴勒的话后,所有人皆是脸色一白。

    仅仅一次攻城,就损失兵力近五千之巨,狄族家大业大不怕,其他各族可承受不起。

    更何况,如若楚军以今日对付狄族大军之法对付其他几族,除了让战士们被白白烧死外,也没有任何作用。

    见到众人的神色,巴勒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大汗不用担心,火油之物最难炼制,上元城虽然是一座大城,但也绝不会储存太多,我们无需担心会接连不断的受此攻击。”

    根也却摇头道:“就算他们只能以此反击几次,也足够耽误我等很长时间了,期间的伤亡更不用提,狄族是大族,战士无数,自然不怕,但我室韦却承受不起。”

    耶律阿萧机却问道:“要不,我们绕兵而行?以楚朝官员的性子,见我们绕兵直扑楚人的京城,他们必然会出城相阻,到那个时候,胜利自然属于我们草原勇士。”

    巴勒摇头道:“这次我们遇到的对手与之前那些蠢才不同,恐怕不会如此轻易的上当。如若我们没有攻陷上元城就贸然进攻楚人的京城,今后归路被阻不说,也容易被楚人前后夹击,更何况,据我所知,楚朝北方的大半粮草物资,皆是存于上元城之内。所以,元城必须要拿下。”

    看到众部落首领大汗们脸色愈加难看,巴勒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各位不愿意继续攻城,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狄族就是。但如若上元城被我狄族一族攻陷,上元城内的诸般物资粮草,就要全归我狄族所有。”

    听到巴勒如此说,王帐内众人脸色愈加的难看了起来。

    步先根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巴勒大汗,您可是想到了应对之策?”

    巴勒冷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本来还没有想到,但上元城这一招,却是教了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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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世报,来得快。

    这就是萧漠如今的想法。

    自击退狄族大军之后,萧漠回到房中休息了片刻,总算是从那恶心之感中恢复了过来。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赵英来报,称上元城北的大火已是平息,与此同时,远方的狄族大军,再次出现异动。

    萧漠不敢怠慢,连忙再次赶到上元城北城墙之上,强忍着空气中所飘散的异味,抬头向着狄族营帐方向看去。

    然后,即使萧漠一向自诩冷静,此刻却也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在远方,狄族大军再次如清晨那般,盾牌手、弓箭手、辅兵列队完毕,显然是想继续清除上元城外的诸般阻障之物。

    但引起萧漠注意的,却是狄族大军之后的数具庞然大物。

    “攻城弩车!!箭楼车!!”

    仔细分辨之后,萧漠突然惊声道:“狄族人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攻城弩车,其实就是守城投石车的扩大版,长宽丈余,高两丈,需要四匹马才能拉动,威力极为强大,准头虽然很差,但无论是破坏力,还是射程,却皆是要比守城弩车大的多。因为体积太大,移动不便,所以多为攻城时使用。

    甚至,还有传闻,在太祖时期,太祖田宪曾以攻城弩车抛射巨石,直接将敌城城墙击毁的事情出现。

    至于箭楼车,却是一座移动阁楼,由兵士在后推动,防御力很强,与城墙齐高,可供弓箭手在上压制敌军的弓箭手。

    然而,这些攻城器械虽然早有流传,但因为楚朝百余年无战事的缘故,却是在楚朝之中都少有出现,能制造它们的工匠更是少有,即使萧漠,也是在成为上元城监军之前,临阵磨枪苦读兵法战例,才得知它们的存在。

    只是,这些恐怖的军械,草原联军又如何得到的?

    另一边,赵英也是面色严肃,沉声说道:“据卑职所知,这些军械,大楚北方只有宣城中有着少数库存,但大都早已是年久失修,不堪使用了。”

    听到赵英的话后,萧漠微微一愣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沉吟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看来,这些日子里,草原联军所做的应该不仅仅只是退避休养啊,竟是趁着这段时间将这些攻城器械移到了这里。真难为他们了,竟然还能在那些攻城器械中找出来尚能使用的。”

    说着,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道:“不对,攻城弩车移动缓慢,他们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就将这些器械拉到这里,恐怕他们是早有准备了,想在攻击京城时使用……看来这一战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困难啊。”

    赵英点了点头,神色愈加严肃了。

    他很清楚,随着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的出现,上元城楚军对狄族的远程压制优势,将瞬间丧失大半。

    蔡达却疑惑道:“可是,攻城弩车的操作,要比守城弩车难上数倍,这些蛮子究竟是如何知道它们的用途,又是如何学会操作的?”

    萧漠看着那些正在攻城弩车下忙碌的身影,眉头微皱,缓缓说道:“你们看那些操控之人。”

    赵英眯眼仔细看去,突然身体一阵,失声道:“楚人!!??”

    萧漠摇头,缓缓说道:“是楚奸。”

    就在这时,如清晨时的情景一般,狄族大军再次排着队列,相互掩护分工着,向着上元城奔来。

    不同的是,与清晨时相比,狄族大军之后,却又有几辆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相随。

    “告诉一众将士,注意隐蔽……”

    命令说到一半之际,当萧漠看到随在攻城弩车之后的那些搬运兵们,身后所背负的瓶瓶罐罐,突然身体一震。

    现世报,来得快。

    想到晌午之前他一手安排的那片火海烧敌之事,这是萧漠此刻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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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恩,一万三千字更新完毕,从明天开始补更上个月的欠更,每天两个大章节,其中一个大章节为保底更新,另一个大章节为补偿更新,还请大家监督。

第一百六十七章.工部建功.

    当看到那几辆攻城弩车,以及那些狄族搬运兵们身后所背负的瓶瓶罐罐之后,萧漠已是很快的明白了狄族此次攻城的手段。

    如晌午时萧漠对付他们的手段一样,他们想要以攻城弩车投射密封火罐,以火攻敌!!

    想到这一招还是自己首创,现在却被狄族军队利用来对付自己,萧漠一时间却也不知究竟该哭还是该笑。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萧漠却也顾不上感慨了。

    历来守城,火都是阻敌利器,而萧漠又是尤为善于此道。所以此时上元城城墙之上,最常用的大锅滚油、火棉、干草等物自不待提,更有大量的雷神包、密封油罐的储存。此外,箭支、滚木等物,也会助长火势,一旦火势在城墙之上开始蔓延,后果将不堪设想。

    “来人,将城墙上所有的密封油罐、雷神包、火棉易燃易爆之物,全部搬离!!赶快!!”

    想到这里,萧漠连忙疾声命令道。

    萧漠自来到上元城后,一直都表现的极为优容自若,胸有成竹,彷如一切皆把握在其手中,而之后的境况却也如萧漠的自如神色那般,草原联军屡屡挫败,而上元城守军,却是伤亡极低,一切皆是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着。而此刻如此焦急的表现,却是从未出现过。

    更何况,密封油罐、雷神包等易炸之物,滚木、箭支等易燃之物,皆是上元城抵御草原联军攻击的重要手段,早已放在城墙上准备多时,又为何要将之搬离?

    所以,待听到萧漠的焦急命令后,无论是他身边的赵英、邓尚全,又或者是不远处的防御使蔡达,皆是不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萧漠,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萧漠现在却也顾不得自己此刻的表现会不会扰乱军心,看到身边众人毫无动弹,却是愈加气急,指着远方正渐渐逼近的攻城弩车喝道:“诸将听命,不可耽搁,他们马上就要火攻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人皆是转头向着萧漠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众狄族搬运兵们所搬运的诸般瓦罐,一时间全都明白了萧漠所想,脸色纷纷大变,马上也是如萧漠那般呼喝命令起来。

    “全军戒严,搬运兵!!快将这些统统搬下去,不可留下一个!!”

    “全军注意掩护……”

    ……

    而随着一众低级将领纷纷领着大量搬运兵们将城墙之上的诸般易燃易爆之物向着城墙之下搬离,萧漠却丝毫不敢轻松,口中依然是命令不断。

    “李将军,你亲自指挥箭弩车,全力起来,合力攻击那几辆攻城弩车。即使无法将这些箭弩车破坏,也要尽量降低他们的速度,尽最大可能杀伤这些攻城弩车的操控之人!!”

    “赵英,你召集一些辅兵,将我们事先准备的沙土搬上城墙,随时准备灭火!!”

    “薛将军,你指派一些搬运兵准备大量清水,往每个士兵身上都扑上一些,防止将士们被烧伤。”

    “蔡指挥使,你负责居中调度,安定军心,一会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城中守军都不能乱。”

    ……

    接连的命令发出之后,见诸将领命而去,萧漠心中的焦切终于稍减,再次向着城下那些不断的逼近的狄族军队、以及随在他们身后的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看去。

    暗暗计算了一下,萧漠发现,狄族大军拥有攻城弩车有七辆,箭楼车六辆。

    不过,这十三辆庞然大物移动太过缓慢,虽然前有马匹拉扯,后有士兵相推,但行动速度,却依然要比之常人奔跑慢上少许。

    已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尚没有移动到上元城外三箭之地以内。

    然而,这些庞然大物虽然移动缓慢,但萧漠却丝毫不敢放松。

    箭楼车那还罢了,每辆箭楼车,内中最多也只能掩藏三十到五十名弓箭手,虽然狄族军队有六两箭楼车,但最多也只能掩藏两三百名弓箭手,对上元城的威胁虽然不小,却也不会影响大势。

    重点是那七辆攻城弩车!!

    七辆攻城弩车看起来很少,但要知道,它们所能投射的巨石、碎石,是守城弩车的三倍多!!而它们的破坏力,更非三四辆守城弩车可比!!

    最重要的的是,据萧漠了解,攻城弩车的攻击范围,有两箭到三箭的距离!!一旦狄族军队以攻城弩车投射油罐,又用箭楼车投射火箭,那么上元城城墙之上,将很快就化为腾腾火海,今日晌午之前发生在狄族军队身上的惨剧,必然会在上元守军身上重现。

    而且,城墙之上易燃物、易爆物极多,空间又颇为狭隘,一旦火势蔓延,恐怕就不仅仅是死伤数千人那么简单了。

    事实上,萧漠倒并非担心这些事物爆炸之后会对楚军产生怎样的伤害,上元城守军有六万之多,就算北城的守军死伤大半,短时间内也不影响大局。

    只是,一旦雷神包、密封油罐等物纷纷爆炸,以如今楚军的心理素质,恐怕马上就要崩溃,而到那个时候,上元城的沦陷,已是必然。

    但与此同时,对于攻城弩车,上元城却根本没有丝毫压制的手段,弓箭自不待提,上元城的弓箭手,大部分人连一箭的标准距离都射不到。

    投石车固然能对它产生威胁,但攻击距离却是远远不足,投射巨石所能达到的攻击距离只比一箭之距稍长,投射碎石的攻击距离,却是比一箭之距都要短上一些。

    射程唯一能与攻城弩车相比的,只有箭弩车了。只是箭弩车射程虽然极长,能有近三箭之距,但却是穿透力有余,破坏力不足,除非运气极好可以破坏攻城弩车的弓臂,否则并无法带来根本性的破坏。

    此外,赵英虽然早已对萧漠描述过草原联军的攻城四策,即攻心、火箭、驱民、绕兵。对于草原联军的火攻,萧漠这些日子也多有准备,扑火所用的沙土清水准备无数,只是油罐所燃之火,与火箭引发之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自己这些准备,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萧漠本身也并没有信心。

    “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些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给毁掉,否则日后相战,伤亡过多不说,也太过被动!!”

    萧漠看着远方的那些庞然大物,暗暗咬牙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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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竟是显得如此的紧迫。

    事前为了抵御草原联军的强攻,城墙之上,火棉、干草、雷神包、密封油罐、大锅滚油,准备极多,之前为了将这些搬到城墙之上,搬运兵们整整用去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如今,随着狄族大军不断逼近,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攻城弩车就要发起攻击,又哪里可以将这些东西全部搬离?

    转头看着身后一众搬运兵拥挤成一团,分工混乱,效率低下,至此连半成的易燃易爆物都没有搬离,萧漠眉头大皱,转头向身边的一名传令兵说道:“告诉他们,先把雷神包和密封油罐、火棉等物搬走,分工行事,不可自乱。”

    随着这名传令兵领命而去后,邓尚全在旁边劝道:“少爷,此时形势不同之前,您是不是先行离开,将战事交给众将军指挥?毕竟您的安全为重。”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就在这里看着,待赵英领人将清水搬到城上之后,往我身上扑洒一些就是。”

    实际上,萧漠也知道,时至今日,他除了在一些大方面的掌控之外,对于守城之事,他已是无法做到更多,但此刻形势危急,让萧漠安守于后,却是难安。

    而就在城墙之上忙成一团之时,狄族军队的攻城弩车,却是终于进入到上元城外三箭之距。

    “箭弩车准备!!”

    看到这般距离,防御使蔡达连忙大声呼喝着。

    当攻城投石车和箭楼车终于进入箭弩车的攻击范围之内后,蔡达猛的一挥臂,大喝道:“射!!”

    顿时,三十余根成人手臂的丈丈巨箭,向着远方三辆攻城弩车的位置激射而去。

    然而,箭弩车虽然可以攻到三箭之地以外,但却已是极限,准头自然是无法保证。

    随着三十余根巨箭纷纷射中目标,萧漠瞭目望去,却是不由的一阵失望。

    事实上,这些巨箭皆有建功,但大部分虽然射在攻城弩车的车身之上,却并没有对这些攻城弩车造成根本性的破坏,还有少部分却是射杀了一些攻城弩车周围的兵士、以及正在牵拉攻城弩车的马匹,制造了一阵不小的混乱。

    只是,这般混乱只是持续了片刻,让狄族军队的行动不由一顿,但接下来,狄族军队们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依然如之前那般继续前进着,毫无畏惧。

    一盏茶时间之后,又是三十根巨箭射出,但依然没能对攻城弩车造成根本性的破坏。

    终于,在箭弩车齐射两次之后,虽然为狄族军队制造了不少混乱,但攻城弩车依旧是来到了它的攻击范围之内。

    停下来之后,攻城弩车周围的狄族战士和楚人俘虏,丝毫没有耽搁,马上开始忙碌的准备着,或忙于操作,或将大量的密封油罐搬于其上。

    与此同时,大部分狄族战士则是护着那几辆箭楼车,继续向着上元城逼近着。

    狄族大军的雷霆一击随时可能出现,形势危急,但萧漠转头一看,却见上元城墙上的雷神包、密封油罐之物,却依然只搬离了不足一半,想到片刻后火势与这些易炸物接触后所产生的情景,萧漠心中愈加的焦急起来。

    “大人,您先离开吧,有卑职在此,必保上元城无忧。”

    就在此时,赵英也是匆匆赶到萧漠的身边,也是如邓尚全一般劝道。

    萧漠依旧紧紧盯着远方的攻城弩车,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用,如若让狄族诡计得逞,我到哪里都一样。

    说着,萧漠随手拦下一名正在往周围军士身上泼洒清水的辅兵,将他手上的水桶抢来,然后将内中剩下的所有清水全都扑洒到自己身上。

    冬至已过,天地渐寒,随着清水淋身,萧漠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但萧漠却是毫无感觉一般,随手将手中的水桶归还,继续看着远方的攻城弩车看去,同时口中说道:“让弩车兵加紧攻击,务必要在攻城弩车发起进攻之前,将之彻底破坏。”

    在此时,上元城北城墙之上,尚有近半的易炸之物、以及大部分易燃之物尚未搬离。

    而狄族大军的攻城弩车,却已是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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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上元城北,七辆攻城弩车之后。

    “把弓臂拉下来,用力,一定要拉平!!”

    “把油罐全部都放进去,不要放太多,但一定要放稳放平!!”

    如若上元守军看到此刻的这一幕,毕竟皆会气急。

    因为,在此刻,不仅正在操作攻城弩车的皆是楚人,而这些楚人的指挥者,竟然也是一名楚人!!

    而看其气度风范,恐怕这名楚人之前,在楚朝中地位不低。

    而如若赵英在此,也必然会识得,这个人,竟是宣城防御使李守业!!

    宣城与上元城一样,皆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城高河深、兵多将广,虽然不像如今的上元城这般准备充分,又物资良多,但依然是一座极难攻陷的坚城,曾被楚朝上下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然而,就这么一座城池,却是仅仅只坚守了五日时间,就告沦陷。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后果,宣城防御使李守业的无能懦弱,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只是,当世人皆以为李守业已是死于乱军之中时,却是任谁都没想到,他竟是投靠了狄人!!

    此刻,不时有巨型弩箭自上元城射来,在攻城弩车周围忙碌的楚人们,不时会被这些巨型弩箭洞穿,但李守业却是毫不担心,因为他躲在攻城弩车之后,弩箭穿透力虽强,但依然无法威胁到他。

    相比较手下楚人的死伤,李守业更加担心手下七辆攻城弩车的安危,还好,巨型弩箭虽然激射不断,但除了一辆攻城弩车的弓臂被射穿卡住之外,其他六辆攻城弩车,皆没有受到致命损伤。

    但李守业却丝毫不敢耽搁,不时以手中长鞭鞭打催促,终于,剩下的六辆攻城弩车,在尚未受到破坏之前,已是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向上元城发起攻击。

    而就在此时,三名狄族贵族骑马来到李守业身后,为首之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楚言,不耐烦的冷声喝问道:“李守业,这几辆攻城弩车还没有准备好吗?”

    另一名狄族贵族则不屑道:“真不知道大汗为何会如此看重这名楚人和这些攻城弩车,有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杀死上万楚军了!”

    李守业听到身后的呼喝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之色。

    虽然已是投靠了狄人,但并不代表他认同这些草原蛮子,在李守业看来,这些狄族蛮子除了能攻善战之外,几乎毫无是处,不仅生性野蛮不知礼节,更是颇为无知。

    比如现在,虽然已是解释了千万遍,但在狄人中,依旧少有人明白攻城弩车的用处。

    只是,李守业如今寄人篱下,能活命就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像之前那般嚣张跋扈?

    所以不屑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待转身之时,他的脸上已满是谦卑之意。

    “三位大人,攻城弩车已是准备妥当,随时都能攻击。”

    李守业对着三名狄族贵族深深躬身,谦卑的说道。

    为首的那名狄族贵族冷哼一声,高傲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等着作甚?自行向上元城发起攻击就是。我事先警告你,如若这些攻城弩车没有你说的那般威力强大,白白浪费了我狄族勇士如此多的气力和时间,我马上就提着你的脑袋去见大汗。大汗之所以用你,就是因为这些攻城弩车,如果它们没用,那么你也就没用了。”

    原来,当初宣城沦陷后,李守业被擒,而这李守业在那时不仅不思为国尽忠,更是卑颜屈膝的向狄族大汗巴勒请降。

    当时巴勒问道:“可降,但宣城已在我手,尔又有何用?”

    李守业心思急转之后,却是将宣城中所库存的大量攻城器械献出,称只要有这些攻城器械的存在,将来狄族攻楚时,必然如虎添翼,无往不利,而他则是指挥这些攻城器械的最佳人选。

    巴勒本来并没有在意那些攻城器械,但听到李守业的话后,却是心中一动,最终将李守业留在了身边,颇为重视。

    只是,让巴勒、李守业颇为遗憾的是,因为年久失修,少有保养,宣城内所库存的上百辆攻城器械,尚能使用者,已是不足十分之一,否则今日上元城之难,将远非这般简单。

    顺便一提,巴勒之所以会知道萧漠的存在,也是李守业的缘故。

    可以说,李守业的生死,皆是绑在攻城弩车之物可否建功之上,所以那名狄族贵族的话,丝毫没有夸张。

    而李守业身体一颤后,连忙说道:“几位大人请放心,这攻城弩车,是楚人所制造的最强大的武器,威力比守城弩车要强上十倍,每建造一辆,都至少需要数千贯钱财、数百名工匠和数个月时间。以之攻城,无往不利。”

    说着,李守业转身,向着那些操作攻城弩车的一众楚人呼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抛射!!”

    随着李守业的一声呼喝,这些神色或屈辱或麻木的楚人,纷纷一惊,手忙脚乱的开始操作着攻城弩车开始攻城。

    片刻后,数百密封油罐,突然冲天而起,然后纷纷向着上元城的方向跌落而去。

    在此时,上元城内,尚有三分之一的易炸之物,以及大部分易燃之物,尚未搬离。

    而箭楼车,则已是即将进入上元城一箭之地,随时可射出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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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无数油罐开始向着上元城方向射来,萧漠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口中却冷声呼喝道:“诸将士注意遮蔽,各将领小心,严防我军混乱。辅兵准备灭火。”

    声音虽然冷静,但萧漠心中却是在暗暗祈祷着,希望拿即将出现的火势,千万不要蔓延到雷神包和密封油罐之上。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那些腾空而起的密密油罐之上,随着油罐开始向着上元城方向跌落,在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就提了起来,忘却了呼吸。

    然而,待无数密封油罐纷纷跌落于地,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楚狄双方,皆是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楚军大声欢呼,而狄族则皆是不可思议。

    原来,攻城弩车所抛出的那些密封油罐虽然终于落地,但却没有一罐跌到上元城内,即使离上元城最近的,也要差上十余丈的距离。

    看到这颇为戏剧化的一幕,萧漠微微一愣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怎么回事?攻城弩车的攻击距离,绝不应该仅仅如此才对?”

    赵英虽然心中庆幸,却依然不可思议的问道。

    萧漠摇头,说道:“工部建功了。”

    赵英微微一愣,接着却是露出恍然之色。

    这些攻城器械,已有百年历史,且期间少有维护,尚能使用的已是极少。而且即使能使用,功效也是或多或少的有所降低,攻击距离,自然远远不如全盛时期。

    这本是工部疏忽职守,但这般无能的表现,却是在危急时刻,救了上元城一次。

    总之,工部建功了。

    然而,就在所有楚军皆在欢呼之时,萧漠稍稍庆幸之后,却再次恢复了冷静,大声呼喝道:“诸部抓紧时间,这一次只是狄军疏忽,下一次攻击马上就会出现,弩车兵继续攻击,阻挡那些攻城弩车的前进速度,搬运兵抓紧时间,务必要在狄族下一次攻击之前,将诸般易燃易爆物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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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六千字大章节。恩,4月5号是虫子生日,但因为那时大部分朋友都已回家,所以今天提前聚会,多喝了一点酒,头有些昏沉,所以今天只有一章保底更新大章节,但明天会有三个。

第一百六十八章.冷心萧漠(上).

    工部的疏忽职守,却是阴差阳错的延缓了狄族大军的进攻时机,萧漠不知道这应该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讽刺。

    不过,趁着这个时机,在萧漠、蔡达等人紧张的调度下,城墙之上的一众楚军们,却是顾不得庆幸欢呼,而是抓紧时间,继续将城墙之上所剩下的诸多易燃易爆之物匆忙搬离。

    另一边,弩车兵们更是发疯似地操控着箭弩车,向着远方攻城弩车的位置不断激射着。

    与此同时,大部分狄族军队,已是拥护着那六辆箭楼车,进入到上元城外一箭之地,在继续清理诸般障碍之余,也是开始对上元城进行反击压制。

    与清晨时一般,狄族军队由大量盾牌手掩护着,弓箭手负责还击压制,而辅兵们则负责清扫障碍。

    而在蔡达的连声命令下,上元城上的弓箭手们,则是开始疯狂拉弓射箭,减缓着狄族大军的移动速度,制造着大量的血色和死亡。

    只不过,此刻箭弩车皆是在集中全力的对付着远方的攻城弩车,而狄族大军又有箭楼车相助,因为担心狄族大军火攻的关系,萧漠也不敢像晌午时那般使用火攻手段,所以楚军此刻虽然占有地利,但在狄族大军进入投石车的攻击范围之前,优势却并不明显。

    而因为敌军军中有六辆箭楼车的关系,楚军的地势优势在某种程度上却是被抵消,上元守军的伤亡,也明显要高于晌午之前的那场战事。

    弓如霹雳弦惊,双方的天空上,箭来箭往,而在盾牌手和弓箭手的背后,双方的辅兵们更是在紧张的忙碌着,厮杀声、呼喝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凄厉而又绝望,不时有双方战士突然被不知何处射来的流矢射入体内,带着茫然而又不甘的神色黯然倒地,处处危机,杀伤遍地,紧张而又喧嚣。

    萧漠在这个时候,却已被十余名楚军盾牌手强行护在中间,诸般命令已下,却再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焦急的看着双方形势的变化。

    总而言之,虽然因为工部疏忽职守的关系,上元城暂时躲过一劫,但双方的战事,才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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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远方的战场虽然愈加混乱喧嚣,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伤不断增加,但战场后方,躲在攻城弩车之后,李守业虽然不受楚军的威胁,但此刻却是更加惊心。

    因为,在这一刻,他与死亡的距离,却是要比那些前线战士更近。

    “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所说的威力强大的攻城弩车?楚人最强大的武器!!??”

    看到六辆攻城弩车竟是一口气抛射的近千密封油罐,气势惊人,在旁监军的几名狄族贵族先是大喜,但看到这些密封油罐竟是在上元城外十几丈处就纷纷跌落之时,一个个又变得目瞪口呆,转而纷纷怒声向着李守业质问道。

    李守业看到这一幕,也是不可思议,但想到这些攻城弩车的历史,转而已是明白了原因,看到身旁的几名狄族贵族皆是怒视于他,更有甚者已是将马刀抽出,似乎随时都会将他怒而杀死。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马刀,李守业脸色惨白,身体一颤,竟是跪倒于地,再无原先的傲气,连连叩首道:“三、三位大人,这只是意外,这几辆攻城弩车的攻击距离本不应如此,只因年久失修,才效用大减……”

    为首的那名狄族贵族怒哼一声,以手中马刀指着李守业,怒喝道:“你难道不知在事前先行确定攻击距离?你知道我狄族为了收集这些油脂瓶罐,运到前线,前后花费了多少心思力气?!”

    说着,这名狄族贵族缓缓的将马刀举起,驱马向着李守业逼近。

    “下官虽然负责操控这些攻城弩车,但在此次进攻上元城之前,它们一直由贵族勇士负责管理,下官根本没有机会……”

    李守业本来还欲解释,但话语刚刚说了一半,就已是不由顿住,脸色惨白,跪于地上的身体更是不由连连后退。

    因为,为首的那名狄族贵族,已是驱马来到他的面前,面色肃杀,马刀举起,随时都可能落下。

    “既然如此,你也就没用了。”

    这名狄族贵族神色冷厉,冷冷的说道。

    看到这般架势,李守业再次体会到了当初宣城兵败时,他那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却也不敢反抗,只是一边仓皇后退着,一边匆忙解释道:“大、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现在、现在下官已是掌握了这些攻城弩车的确切攻击距离,下一次绝不会再有如此状况……”

    听到李守业的解释,那名狄族贵族似乎也出现了些许迟疑,手中马刀不由的稍稍落下,杀意稍减。

    而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的到来,却是最终救了李守业一命。

    只见马上骑士奔到那三名狄族贵族身旁之后,滚下马来,单膝跪地,口中说道:“传巴勒大汗令,李守业马上将七辆攻城弩车推进三十丈后,再行攻击。”

    听到传令骑士的话后,那名狄族贵族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其实,这名狄族贵族也很清楚,一次失误,其实不碍大事,将距离拉近之后,除了危险增加之外,效果也是一样,但他并不喜欢让李守业之类的楚人懦夫混入狄族勇士的队伍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才对李守业如此苛刻。

    但听到巴勒大汗的命令之后,这名狄族贵族却也只能悻悻的将手中马刀归鞘,然后冷冷的注视着李守业,寒声说道:“既然是大汗之令,我就暂时留你一命,但你只剩下一次机会,如若再有失误,我保你人头落地!!”

    听到这些话后,李守业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脸上不由露出狂喜之色,连连叩首道:“多谢大汗、多谢大人,下官必然鞠躬尽瘁,绝不会再有失误。”

    说着,李守业又匆忙站起身来,指着那些躲在攻城弩车后面的一众楚人俘虏,原先的谦卑神色却是突然变得无比狰狞严厉,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些攻城弩车向前推行三十丈、不,是三十五丈,然后再行攻击!!”

    见到这些楚人依旧是愣着没有动弹,似乎尚没有反应过来,李守业不由气急,呼喝声愈大,手中马鞭扬起,大喝道:“快点干活……”

    然而,话语刚刚说了一般,李守业却是突然顿住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飞起,飞的很高很高,不由自主,不受控制。

    低头看去,一根巨型弩箭不知何时已经将他洞穿,并将他的身体带到了空中。

    不远处,那些之前还曾被他叱喝的楚人俘虏们,此刻却皆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不可思议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麻木、几分幸灾乐祸。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变得无比缓慢,李守业只觉得自己在空中飞了很长时间,然后才狠狠跌到地上。

    在空中时,一生的种种片段,开始在他脑中接连闪过,少年时苦读时的艰辛,榜上有名后的得意,步步青云间的小心,与狄族大军交战时的激昂……

    唯一的例外是宣城战败之时,他本以为他会以死尽忠,但身体的行动却是突然不受意识的控制,不由自主的向草原联军屈膝请降,然后,人生的道路,就已不再受他本身的控制……

    然后,就是狄人的不屑、同胞的鄙夷,麻木机械的活着……

    当身体落地之后,胸口被洞穿处,终于有剧痛感传来,但这般痛楚只是持续了一瞬间,李守业的意识就已是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这是李守业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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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守业却是忘了,他虽然依仗着攻城弩车的攻击距离,远在战场后方,不必顾忌楚人的弓箭手和投石车的威胁,但依然处在楚军的箭弩车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在此时,上元城上的箭弩车更是发疯一般,攻击不断,奋力破坏着这些对上元城威胁极大的攻城弩车,减缓着攻城弩车的前进和运作,攻势更甚。

    李守业原本躲在攻城弩车之后,在攻城弩车的遮挡下,并不会受到楚军的箭弩车的威胁。然而之前面对那名狄族贵族的威胁,李守业惊慌之下连连后退,却是一时间忘却了这点,在不知不觉间退到了攻城弩车的阻挡范围之外。

    最终,一根箭弩车所射出的巨型弩箭,因为准头不足,没有射在攻城弩车之上,却是在无意中将李守业的身体洞穿。

    李守业只想活下去而已,但最终,他却依旧死了,没有死于狄族蛮子的马刀,却是死于同胞的一次失误和意外,空留下一世骂名。

    面对李守业的意外死去,场上所有人皆是不由一惊,但接着,无论是狄族战士,又或者是楚人俘虏,皆是快速的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实上,对他们而言,李守业的意外死去,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那名狄族贵族漠然的看了李守业的尸体一眼,眼中隐隐带着嘲讽之意,然后随手指向一名不远处的楚人,冷声问道:“你会操作这些攻城弩车吗?”

    那名楚人身体一颤,却也如李守业一般不由的跪在这名狄族贵族马下,口中颤声说道:“小、小人这些日子随着李守业学过一些。”

    那名狄族贵族点了点头,也不问这人的姓名,只是冷声说道:“既然如此,从此往后,就由你取代李守业指挥这些攻城弩车。”

    见这名楚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名狄族贵族面显怒色,声音中已是隐带杀意,眯眼问道:“怎么?不愿意吗?”

    这名楚人身体一颤,终于反应过来,连连叩首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多谢大人。”

    见那狄族贵族脸现不耐之色,这名楚人却也不敢多言,连忙从爬起身来,转身向着其他的楚人说道:“大汗有令,攻城弩车前进三十丈后再行攻击,不得耽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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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上元城头,萧漠在数名盾牌手的护卫下,正在紧张的看着城下的战事。

    只见不过盏茶时间,狄族大军已是来到上元城下一箭之地以内,踏过晌午时那些被活活烧死的同胞,继续清扫着上元城下的诸般障碍。

    与此同时,上元城上近百辆投石车火力全开,配合着楚军弓箭手,不断对城下的狄族战士制造着伤亡。

    而那六辆箭楼车,却是停在投石车的攻击范围之外,箭楼上的数百名狄族弓箭手,也是不断的对城上的楚军进行着反压制。

    很显然,能乘箭楼车作战的狄族弓箭手,皆是精挑细选,不仅能拉三石弓,更是准头十足,而他们的目标也是十分明确,就是上元城上的箭弩车和投石车,所射出的箭支,皆是瞄准着那些对狄族将士威胁最大的弩车兵。

    一时间,上元城墙之上,诸辆弩车周围,在短短时间内皆是化为一片死地,处处皆是插着密集的箭矢,弩车兵一时间死伤颇多。

    而也因为箭楼车上狄族弓箭手的攻击,上元城上投石车的攻击效率大减,而城下的狄族大军,也因此而伤亡大减,清扫诸般障碍时效率大增。

    “大人,我们要不要掉转一部分箭弩车,对狄族的箭楼车进行压制?否则照这样下去,城下的诸般阻障,恐怕在今天傍晚之前就要被狄族蛮子清扫干净了。”

    看到这般情景,赵英心中焦急,忍不住向着萧漠提议道。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传令盾牌手重点保护那些弩车兵即可,我们最大的威胁依然是那几辆攻城弩车。”

    说话间,狄族的攻城弩车,已是再次向前推移三十丈,终于真正的将上元城纳入攻击范围。

    只是,在箭弩车不断的攻击之下,七辆攻城弩车已是有三辆或多或少受到了损伤,根据萧漠的观察,此时只剩下四辆攻城弩车周围,尚有弩车兵在不断忙碌着。

    但萧漠却不敢大意,连声传令道:“敌军火攻将至,盾牌手注意掩护,众将士依城垛遮蔽,切莫让狄族抛射的火油泼洒于身,辅兵随时准备灭火。”

    随着萧漠的命令传下,之前的情景重现,数百罐油罐自攻城弩车处冲天而起,向着上元城方向跌落而来。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攻城弩车所抛射的密封油罐,此刻皆是落入到上元城之中!!

    其中,更有一颗密封油罐直直向着萧漠跌来,如若不是萧漠身周的盾牌手反应敏捷,萧漠就算没有炸伤,也已是火油淋身了。

    一时间,刺鼻的火油味、醇香的豆油味、腥臭的猪油味,种种油味,混杂在一起,开始向着四周蔓延。上元城城头之上,处处皆是蔓延的油脂,甚至有不少战士都被淋了一身。

    很显然,狄族大军并不像上元城那般,有如此之多的火油储存。转而以猪油、豆油替代,但对萧漠而言,却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让萧漠安心的是,经过一而再的耽搁,上元城城墙上的诸般易炸之物,绝大部分都已是转移到安全处。

    “命令所有身体沾上火油的战士退下,所有沾上火油的器具,或马上转移,或直接抛于城下,不可耽搁。”

    随着萧漠的命令传下,上元城上,又是一阵忙碌混乱。

    与此同时,远方的攻城弩车,却是毫无耽搁,向着上元城位置源源不断的抛射着油罐,一时间,诸般油味愈加浓郁。

    而那几辆箭楼车,却是突然再次向前快速移动着,拉近着与上元城的距离。

    “传令投石车准备,箭楼车一旦进入攻击范围以内,马上抛投巨石,务必要将之摧毁。”

    见到狄族军队的变阵,萧漠传令道。

    萧漠知道,随着箭楼车与上元城之间的距离拉近,当上元城进入狄族弓箭手火箭的攻击范围之际,就是上元城头化为一片腾腾火海之时。

    然而,虽然将士用命,不断抛射巨石攻击着不断逼近的箭楼车,不时有巨石砸在箭楼车之上,断木纷飞,轰鸣阵阵,但毕竟时间紧凑,当有火箭向着上元城射来之际,依然有三辆箭楼车保持完整。

    随着数百根火箭落下,火星与上元城上遍布的油脂相接触,顿时,阵阵火焰开始在上元城上显现,黑烟阵阵,楚军惊慌声四起。

    与此同时,远方的攻城弩车,依然是源源不断的向着上元城内抛射着大量密封油罐,而剩余的三辆箭楼车,则是不断的射出火箭,不断助长着上元城上的火势。

    顿时,晌午时狄族大军的惨剧,开始在上元城头重现,而面对突然的火势,楚军的慌乱之势,更是远胜于之前的狄族大军。

    虽然萧漠早已料到此刻的慌乱,将领们不断呼喝,督战队纷纷出动,而辅兵们也是纷纷背负着沙袋减缓着火势,但依然很难控制形势。

    最终,随着萧漠的强令,当一颗巨石将最后一辆箭楼车击毁之时,上元城上,已是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攻势,对城下狄族大军清扫诸般阻障的行动进行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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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的保底更新,后面还有。战争场面,真是难写,挠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冷心萧漠(中).

    身处绝境之下,是像野兽一般嗜血的反扑,获得最终的胜利?还是像羔羊遇到虎狼般,只知惊恐而又无用的逃避,祈祷着自己能获得最终的残存?

    前者流传于传奇史诗之中,供世人膜拜与传唱,而后者则出现在萧漠的面前。

    三言两语间,就可让原本毫无血性勇气的将士们变得士气昂然,万军用命的情况,萧漠只是听说过,却从未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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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而上元城头上的火势,也终于得到了扑灭。

    萧漠一直处于一众盾牌手的保护之中,形势虽然紧张,但并没有被火势伤及,只是脸庞上有些烟熏的黑痕,此刻正站在上元城头,向着远方那些正在缓缓脱离战场的狄族大军看去。

    日落的余晖之下,喧嚣的战场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城上城下的累累残骸,火烧后的黑色灼痕,以及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烧焦味,在倾诉着这一天的残酷。

    从清晨两军相交,到天黑前草原联军终于退去,一天近十个时辰的时间,带给萧漠的感觉,却像十年般漫长,但回头想想,却又仿佛是一瞬间般的短暂。

    看着渐渐远去的狄族大军,以及在上元城下,已被清扫干净的诸般阻障,萧漠突然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淡淡的失望、以及无力。

    任萧漠心中有万策,可不费一兵一卒带给草原联军数万死伤,可一番言语结盟于鲜卑分化敌军,可想出无数方法抵挡草原联军的攻势,却无法在短短数日间打造出一只铁血之军。

    在萧漠周围,火势烟雾之下,形象狼狈灰头土脸的一众楚军们,在看到草原联军退出战场之时,皆是面露庆幸之色,似乎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实际上,火势虽然在城头出现,但在萧漠早有应对之下,楚军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死伤,随着沙土铺盖,许多火势尚没有来得及蔓延,就已是被提前扑灭。楚军被烧伤的虽然很多,但被烧死的却并不多。

    可惜,楚军将士的怯弱,比萧漠想象中更甚,从下午时火势出现,现到傍晚时火势被彻底扑灭,楚军至始至终都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势,任由狄族军队将上元城下所剩余的诸般阻障一一清扫,然后扬长而去。

    绝大多数楚军都没有狄族战士那般意志,随着城头火势出现,就皆是不由自主的乱成一团,匆匆逃离城头。能够依旧遵从萧漠指示行事的将士,不足三分之一。无论萧漠如何嘶喊呼喝,直到嗓子嘶哑,命令楚军不可自乱,却依旧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若不是在上元城下诸般阻碍被清空之时,天色已晚,而草原战士大部分都有夜盲症,不善夜间作战,萧漠甚至怀疑,如若狄族大军继续攻击,一鼓作气,上元城内的楚军,会不会一战即溃。

    唯一让萧漠欣慰的是,经过这一战,狄族的十三辆攻城军械,六辆箭楼车皆已是被投石车彻底击毁,七辆攻城弩车,则前后被弩箭破坏了五辆,即使事后修补,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再次使用。仅剩下两辆攻城弩车,对上元城的威胁已是大减。

    但想想这一战的前后,萧漠心中却没有丝毫庆幸之感。

    “大人……”

    蔡达来到萧漠的面前,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城头火势出现之时,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无力与混乱的状况,他这个为将者也有很大的原因。

    事实上,在火势出现之时,许多低级将领第一时间就逃离了城头,即使是蔡达本人,也曾慌乱了很长一段时间。

    萧漠静静的看了蔡达一眼,眼中竟是带着些许漠然,却并没有指责,只是缓缓说道:“安排将士们换防事宜,稳定军心,统计伤亡与受损情况,然后汇报于我。”

    说着,萧漠再也没有看城头将士一眼,直接转头向着城中太守府走去。

    萧漠身后的赵英、邓尚全看到萧漠这般神色,皆是一惊,连忙跟上,想要说些什么,但萧漠此刻身上的气息,却是极为压抑,让两人不敢多言,只是默默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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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处于战场,整整一天没能得到休息,身体本已是极为疲惫,但萧漠心中却是毫无所觉。

    回到太守府之后,萧漠并没有休息,而是独自留在书房之中,如同往常那般,一边练习着“萧体”,一边默默的思索着此刻的形势。

    然而,以往每当拿起短毫,心中就会快速恢复清明平静的情况,在这一日却出现了异常,萧漠不仅没能恢复平静,想着城头着火之后楚军的混乱,心中反而愈加的乱了。

    索性将手中兔毫丢于桌上,坐在书桌之后,默默回想着今天的这一切,以及日后的应对之策。

    原本在萧漠看来,上元城可战之军尚有六万,处于守城一方,占有地利,而兵法云“五则攻之”,在他心中诸般计策和器具的帮助下,抵御草原联军一个月的时间,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可是,傍晚前城头上的这场大火,却是让萧漠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也让萧漠知道,之前狄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并不是偶然。

    即使十倍的羔羊,也无法抵御虎狼的攻击。因为羔羊面对虎狼,根本不懂得抵抗,只会混乱与逃跑。

    “如若我手中有一支精兵的话,不用太多,只要有一万人就好……”

    萧漠默默的想到,接着却是自嘲般摇了摇头。

    萧漠很清楚,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他手下的军队,实际上只是一群带着军兵身份的农夫罢了。

    或者,现在的楚军连农夫也不如,至少农夫要比他们身体强壮,为了守护自己的财产,偶然间也有拼命反扑的情况。

    而这些楚军,虽名为军士,但少有训练之下,身体素质比之常人都要不如。出身于军户,一生注定只能成为兵士,社会地位低下,生活贫困,精神麻木,毫无血性士气,也少有拼命反扑的可能,因为对他们眼中,并不没有值得他们用性命守护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战场中保命之法,并不是杀死敌人,而是比同伴更快的逃离危险,这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之一。

    萧漠知道,带着这么一支军队与草原联军相战,将来的形势恐怕会比想象中艰难的多。也让萧漠原本的信心,出现了动摇。

    毕竟,这场战斗,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而今日的战斗,只是最轻松的一场罢了。

    “难道只能用张子佳的那一策了吗?”

    在这一刻,萧漠突然想起了当日里张衍圣所提出的第四策。

    当日萧漠与张衍圣聚议,两人想到了同样的三策,第一策清野,第二策绕兵,第三策分化。

    而张衍圣,却还有第四策,有着与草原联军侵楚四策中的第二策有着同样的名字。

    简单而又残酷的两个字——“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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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邓尚全的声音。

    “少爷,防御使蔡达和太守刘行之来访。”

    萧漠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刘行之和蔡达推门而入,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邓尚全和赵英两人。

    “情况怎么样了?”

    萧漠抬头看了几人一眼,掩饰着心中的无力感,缓缓问道。

    “回大人……”蔡达躬身一礼后,答道:“各军已是换防休息,而我军的伤亡,也已经统计出来。”

    刘行之脸上接口道:“今日一战,尤其是晌午时在大人您的妙计之下,我军至少杀伤敌军五千余人。可谓是一场大胜,恭喜大人再建功勋,不过,傍晚前因为草原蛮子的火攻和反击,我军也死伤了近两千军士。”

    刘行之这一日一直在后方安排后勤事宜,并不清楚战场上的详细形势,也并没有与军中兵士接触,只是通过双方的伤亡数字,觉得今日一战应该是一场大胜才是。所以场上众人中,他是唯一一个面色轻松的。

    萧漠点了点头,他知道,楚军伤亡的千余人中,其实有很多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因为混乱,脱离了军阵和城垛的保护,被狄族的弓箭手射杀而死。

    另一边,蔡达又补充道:“北城布防的一百一十辆弩车,也有三十辆被烧毁,但现在皆已补充,此外,北城之外的诸般阻障,皆已是被狄族蛮子清扫。”

    萧漠再一次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沉默着,思索着什么。

    与此同时,蔡达和赵英等人也皆是眉头紧皱。

    看到众人的神色,刘行之微微一愣,但看众人的神色,这场战斗,似乎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刘行之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可有哪里不对?”

    萧漠抬头,看着刘行之,问道:“你是否觉得今日一战我军胜了?”

    刘行之愕然点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萧漠。

    萧漠并没有多说,只是向赵英示意。

    赵英点了点头,走到刘行之面前,轻声叹息道:“刘大人,今日一战,我军虽然伤亡较草原蛮子为少,但实则却是败了。”

    刘行之微微一愣,问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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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谢谢编辑锐利的鼓励,也谢谢VIP、豆子惹的祸、新英、张衍圣等等读者这些日子中不断的鼓励和建议。评论区没敢看,猜想中应该是骂声一片,但如果其中有鼓励之言的话,也谢谢你们。

    这些日子虫子心态有些失衡,几乎是写一千删一千,后面干脆成了鸵鸟...谢谢你们

    这些日子重修了一遍大纲,后面的情节,应该会让大家满意的。

    另,按照起点安排,向大家推荐一款游戏,名字叫《商海争霸》,重生经营类游戏,虫子看了一下,觉得设定很有趣,有些像起点的重生都市小说,大家如果无聊,可以用它打发时间。抽空注册了一个ID:淡漠1987。

第一百七十章.冷心萧漠(下)——何必虚伪.

    “刘大人,是这样的,一般而言,城池攻防间,在最初几天中,守城一方的优势是最大的,因为在这段时间中,攻城一方需要清楚城池之下的诸般阻障,无法对守城之军进行直接的攻击,只能以弓箭进行压制。而守城一方借助军阵和城池的掩护,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对攻城军队进行大量杀伤。”

    赵英解释一番后,沉声道:“一般而言,城下诸般阻障,攻城之军想要将之全部清除,至少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在此期间,守城之军对攻城之军造成的杀伤,一般是本身死伤的五倍以上,甚至十倍也是可能的。”

    另一边,蔡达摇头接口道:“然而,今日一战,我军在杀伤草原蛮子五千余人的情况下,自身竟然也死伤了近两千之多,而城外的诸般阻障,更是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被全部清扫干净,这本身就是一场大败。”

    赵英点了点头,轻轻叹息道:“在战事最为轻松,优势最为明显的时候,我军尚不能将优势化为胜势,虽然在短短一天内造成狄族军队死伤五千余众,出乎意料,但与此同时,我军竟是伤亡近两千之众,却更是无法接受。按常理来判断,我军在这种情况下伤亡近千就已是失败了。更何况,城下障碍已清,待明日之际,敌我双方将会真正短兵相接之时,情况恐怕更是堪忧。”

    刘行之不通军事,听到蔡达和赵英的话后,才意识到这日一战敌我双方的损伤数量意味着什么,一时间也是心惊。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在众人沉默时,萧漠突然接口道:“今日一战,对我军而言,损失最大的,并非是那些被烧毁的军械,也非死伤的近两千战士,而是士气的受挫。”

    说着,萧漠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说起来,今日之战,应是怪本官,是本官太心急了。我大楚之军士气低迷,本是最大短弊。我本想在今日通过一场大胜来振奋士气,只要士气足够,让我军将士认识到那草原联军并非不可战胜,以上元城六万守军之力,再依上元城之险,以及储备之充足,上元城完全可成为一座不可沦陷的坚城。然而,本官却是太过于着急求胜,提前发动火攻,虽然在晌午之前重挫于蛮狄之军,结果弄巧成拙,却反是提醒了蛮狄之军,使之以同样的方法强袭上元。本来这四日以来,我军通过不断小胜所积累的士气,因为今日北城的这场大火,一扫而空,被同样的方法受挫,士气比之往日还要更加低迷。在我军将士心中,草原联军不可战胜的心思,不仅没有稍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了……确是本官太过心急了,火攻之策,本应该在更关键的时候施展的。”

    见萧漠话语中带着自责,赵英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此事不能怪您,任谁也没想到,一向轻骑快行的草原蛮子,竟然将宣城内的攻城器械运来,更没有想到,那些攻城弩车,竟然还可以使用。”

    【弩车一向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投石车,一类是箭弩车,投石车在古时也被称为弩车。这点在前文中已有提过,而攻城弩车大部分皆是巨型投石车。因为一直有读者在质疑,为何攻城弩车竟能投射密封油罐的事情,所以在这里再行解释一遍。】

    萧漠却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无论如何,确实是本官考虑不周,如若本官行事稳重一些,没有这般急于求胜,今日也不至于如此。”

    “大人您不用自责,草原蛮子有攻城弩车之事,本就是神仙难料,更何况,战至此时,草原蛮子在大人的妙策之下,前后死伤近五万之巨,不下于之前十余城之总和,大人之功勋,已是前所未有。”赵英沉声道:“现在可虑的是,草原蛮子的攻城器械,虽然箭楼车已经被我军全部摧毁,但依然有攻城弩车可用,即使有所损坏,但大都是巨弩之伤,修补一番,恐怕依然能够使用,如若再行如今日一般以油火攻城,恐怕我军依然会不攻自乱。”

    听到赵英的话,蔡达想起今日城头上那到处蔓延的火海,脸色也是不由一白。

    萧漠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今日这次火势,可谓是在楚军心中留下了阴影,如若再以相同之法攻城,恐怕楚军将士的表现,比之今日,还要更加不堪。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边角处垂首不语的邓尚全,却是突然说道:“少爷,各位大人,小人以为,草原蛮子应该无力再像今日这般以火攻城了。”

    听到邓尚全的话,众人皆是一愣,向着邓尚全看去。

    只听邓尚全说道:“据小人观察,今日蛮狄虽然将大量密封火罐抛于城头之上,但大都只是猪油、豆油之类,最易引起火势的火油反而最少。想来他们只是因为少爷的火攻之策受到启发,诸般油脂,也只是匆忙准备,并不会太多,恐怕今日之战所用,已是其全部。事实上,今日之战,在傍晚前,草原蛮子通过攻城弩车所抛射之物,大部分已是碎石,而不再是诸般油罐。想来没有长时间的收集,他们也无力发起火攻了。”

    随着邓尚全的这番话,众人脸色皆是稍缓。但赵英却摇头道:“虽然如此,但只要有攻城弩车存在,对上元城的威胁就不会减少。各位大人应该记得,在一百八十年前,太祖通过攻城弩车,抛射巨石,直接将敌城城墙摧毁之事。”

    听到赵英的话,众人脸色又再次凝重了起来。

    蛮狄手中的那几辆攻城弩车,如同一颗巨石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头,想象攻城弩车的威力,一时间皆是有一种无力感。

    “司空敏……”

    萧漠以无人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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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时候,萧漠却是突然想起了萧家的仇人,司空敏。

    自古以来,攻城守城,本就是同时发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守城者建立了高高的城墙与护城河,攻城者就创造了云梯与撞木想克制,守城者建立了投石车与箭弩车,攻城者就建立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巨型投石车,用来直接摧毁城墙,与此同时,因为远在三箭之地以外,攻城者也根本无法对之产生威胁。

    在巨型投石车盛行的时代,一直都是攻城一方横行的时代,当年楚太祖以巨型投石车将敌城城墙摧毁之事不谈,在同时期的犹太战争中,罗马帝国就是靠着攻城弩车,一路将犹太人的城池摧毁,即使在当时号称世上最坚固的堡垒马萨达,也无法幸免于难。

    而当时,罗马人所动用的,不过是区区不足十辆的攻城弩车罢了,攻城弩车的威能,可见一斑。

    讽刺的是,罗马帝国的都城伊斯坦堡,最终也被攻城弩车所改良的炮车所攻陷。

    公元一世纪到公元三世纪,这是一个攻城弩车无敌的时代。

    在这种情况下,守城者一方为了压制攻城弩车,射程更远、射击更准、对器械破坏力强大的铜火炮应运而生。

    这也是最初级的火炮,虽然只是射出铁丸,对攻城之军杀伤力不大,但对于诸般军械,却是堪称天敌。

    本来,铜火炮在楚朝也是有的,基本上,像上元城这般大城皆有布防。

    然而,在三十余年前,随着楚朝经济不断发展,人口不断增多,铜钱的冶炼却是远远跟不上,铜矿的生产更是不足。因此也造成了楚朝经济的不稳。于是,当时还是户部尚书的司空敏,却是上奏于先帝,建议将举国范围内的铜火炮全部熔炼为铜钱,因为百年无战事的原因,这一措施也得到了群臣和先帝的准许。

    这般措施,固然在当时缓解了楚朝的货币危机,但同时,却也造成了今日上元城的窘迫。

    如果上元城尚有铜火炮的存在,又哪里能轮到区区数量残破不堪的攻城弩车威风?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皆是建立在“如果”两字上。

    想到这里,萧漠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却再次想起了当日里,张衍圣所提及的第四策——“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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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了摇头,萧漠不再多想,说道:“此事暂且不谈,蛮狄虽然有七辆攻城弩车,但皆是维护不足,历史悠久,威能远不如当年,更何况其中五辆在今日之战中已是损坏,即使可以修补,但威力恐怕还在更低。只要万军用命,攻城弩车的威胁,我们用不着害怕,现在的麻烦在于,我军低迷的士气,将士们根本不敢与蛮狄一战。各位大人对此可有何良策教我?”

    蔡达迟疑道:“下官以为,或许将朝廷的奖赏,再次提升一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许可激发将士们的士气。”

    蔡达的建议中规中矩,之前与草原联军的无数大小战役中,恐怕每个将领都用过这个方法,但效果却是一般,毕竟相比较重赏,大部分人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按照楚朝历法规定,军户、乐户、匠户出身之人,内不可居豪宅,外不可穿华衣,地位低下,即使再多的赏钱,对他们也是作用不大。

    而刘行之却是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下官以为,我们应该将今日之战事对众将士大加宣扬。今日战事,对各位大人这般精通军略之人而言,固然是略有小挫,但对那些不通文墨的兵士们而言,我军死伤不足两千,而敌军死伤五千余众,敌军三倍于自身的死伤,已是大胜。如若我等在宣扬之时,将自身的死伤减少一些,再将蛮狄的伤亡夸大一些,在众将士心中,今日之战,堪称是一场大胜,大人以首战振奋士气的想法,自然可以达到。”

    听到刘行之的话,众人皆是眼中一亮。

    刘行之不愧是文官出身,对这般欺上瞒下的事情,有着天生的本能,再结合自身对军略无知的情况,竟是想到了如此一策,虽说是欺骗,但确是一道良策。

    接着,赵英也向前一步,脸色带着淡淡的杀气,沉声说道:“下官以为,将士们皆是军户出身,多年来,精忠报国之心已是大减,远不如当年。赏钱、欺骗之策,固然可让将士们士气振奋一时,但将来一旦战事不利,这一时的士气依然会快速低迷。卑职建议,仿当日平型关之时八贤王之策,乱世用重典,集精兵于一处,组成督战队,怯战阵、逃脱者、扰乱军心者,无论官职大小,皆斩!!今日北城之所以有如此混乱,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许多为将者在火势蔓延之初,就当先逃离城头,而督战队无权处置,最终兵士跟从引起的。我军如今虽然也有督战队,但权柄明显不足,卑职认为,大人应该加大督战队的全力,今日带头逃离的低级将领,在军前皆斩,并重新制定军规,以此振奋我军士气!!”

    听到赵英之言,蔡达和刘行之点头之余,脸色却是略有不快。

    赵英才华是有的,可惜不会为官做人,此次一言,虽然提出了良策,但同时却也得罪了刘行之和蔡达两人,但他本身却是尤不知觉。

    然而,萧漠此时却没心思想这些,听到三人的建议后,虽然缓缓的点了点头,但神色间却并不满意。

    无论是蔡达的“重赏”之策、还是刘行之的“虚假捷报”之策、固然只能振奋一时之士气,但赵英的“重典”之策,实际上也不完美,重典太过,所产生的效果恐怕不是士气振奋,而是反弹和炸营。

    可惜,虽然对这三策并不满意,萧漠却也想不到更好的良策了。

    “军户的身份,可谓是扼杀将士士气的毒药,如若不将之解决,无论何种手段,都只能建一时之功啊……”

    萧漠暗暗的想到。

    突然,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皱眉沉思片刻后,萧漠脸上闪过决绝之色,抬起头来,沉声宣布道:“本官现有四令,各位大人马上前去安排,第一,重组督战队,将精兵强将加入其中,心志坚定者优先。并加大督战队的权力,今后如遇逃战者、扰乱军心者、怯战者,自本官以下,皆可先斩后报!!第二,将今日带头逃离城头的将领,在今夜全部拘禁起来,明日清晨战前,全部推于城头,当众斩首!!第三,向众将士宣报,今日一战,我军杀伤敌军八千,自身死伤不足千人,可谓大胜,只要坚持下去,我军必胜。另朝廷已派出三十万大军支援上元城,十日内即到。”

    听到萧漠的决定后,刘行之、蔡达、赵英三人皆是身体一震,却是没想到萧漠所下的决心,竟是要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决绝。

    然而,更让三人震惊的事情,却还在后面。

    只见萧漠在说完这三策之后,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说道:“第四令,明日战前,向众将士宣布,如若他们可抵御草原联军二十日的时间,本官将做主,让他们从此脱离军户身份,为平民之身,如若战死,子孙也可脱离平民之身,由朝廷代为抚养成人,如若建有功勋者,本官更会保举他们为官!!”

    听到萧漠的话后,房内众人皆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

    让兵士脱离军户身份,这句话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能如此大规模让兵士脱离军户身份,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有如此权力,那就是楚灵帝!!

    军户制度,本为楚太祖所创,为祖宗法制。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祖宗法制,想要有所改变,就会变得千难万难。

    而萧漠如此不通过楚灵帝就擅自决定,一来违背了祖宗法制,二来越权行事,可谓是欺君罔上,待战后,即使获胜,萧漠的功过是非,也很难判断。

    说不定,萧漠大胜后,回朝第一日,就会锒铛入狱,也有可能。

    当然,这还是建议在萧漠大胜的情况,如若战败,结局更不待言。

    良久之后,刘行之当先反应了过来,慌忙跪在萧漠面前,叩首道:“大人不可,如此越权行事,又违背祖宗法制,日后朝廷怪罪下来……”

    另一边,蔡达和赵英却是沉默不语,他们很清楚,这般决定,是振奋楚军低迷士气的最好方法,有心反对,却又心中矛盾,只是担心的看着萧漠。

    然而,对于刘行之的规劝,萧漠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刘大人不用相劝,本官心意已决,将来朝廷如若怪罪,本官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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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之后,刘行之、蔡达、赵英苦劝不果后,与萧漠商讨了一番细节之后,终于退下。

    离开时,他们神色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一些,却又似乎愈加沉重了。

    而萧漠,却依旧留在书房内,暗暗思考着日后战事的对策。

    虽然让上元守军脱离军户身份,可振奋众将士士气,但狄族手中的那些攻城弩车,依然是一大威胁。

    如若攻城弩车不断抛射巨石,将城墙砸毁,在双方实力的差距之下,败势依旧不可避免。

    巨型抛石车,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几乎与后世的洲际导弹无异。

    “难道只能使用张子佳之策了吗?”

    萧漠喃喃自语道。

    突然抬头,萧漠向邓尚全问道:“尚全,你怎么看?”

    邓尚全对萧漠的了解,萧漠本身,有时候也不知究竟应该为之而庆幸,还是因此而顾忌。

    这句话萧漠虽然说得无头无尾,但邓尚全却很清楚所指的是什么。而当日张衍圣所提出的第四策,邓尚全本身也有了解。

    邓尚全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少爷,那些百姓如今其实已是与死无异了,既然如此,何不利用一番,化为我军的胜势?虽然会牺牲无数,但却会救下更多的百姓。唯一可虑的,就是少爷您今后的名声。”

    顿了顿后,邓尚全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迟疑,然后又说道:“更何况,少爷您当日与鲜卑步先根结盟之后,将楚达等人隐藏于鲜卑营中,不是早已做好了以防万一施展此策的准备了吗?”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微微一笑,喃喃道:“确实,到了如此之境,又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又何必虚伪?”

    说着,萧漠突然执笔,在书桌上的宣纸上书写良久,然后折叠起来,密封于信封中,递给了邓尚全,说道:“你去一趟鲜卑大营,将它交给步先根,你应该知道该如何说。”

    邓尚全却并没有马上接过萧漠手中的密信,而是目视萧漠,问道:“少爷当真决定了?”

    萧漠点了点头,神色带着些许沉重,些许轻松。

    邓尚全对着萧漠躬身一礼,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尊重,然后将萧漠所写的密信收于怀中,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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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鲜卑大营,大汗王帐内。

    今日之战,草原联军最终可以说是胜了,但步先根脸上却是不见任何喜色,那原本满是奸诈阴狠的苍老脸庞,也是神色变幻不休。

    因为对步先根而言,草原联军的胜利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两败俱伤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场面。

    “真没想到,巴勒那家伙竟然在宣城中找到了攻城弩车,本来还以为上元城的楚人可以帮我消耗一些三族的力量,但现在看来,我恐怕要另寻出路了。还好,我本来就没有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步先根心中却是愈加遗憾了起来。

    毕竟,如若狄族势力不断增长,鲜卑的未来就愈加的危险了。

    就在步先根暗暗苦恼之时,一名亲信却突然来到大汗王帐内,走到步先根身前,低声说道:“大汗,楚人密使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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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六千字大章节,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

第一百七十一章.心寒若雪(上).

    当邓尚全离去后,步先根神色间依旧带着淡淡的疑惑。

    萧漠的想法邓尚全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通过诸般细节,已是清楚,但他并不敢肯定,萧漠如此做,是否会有用,毕竟,这是楚军正规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手中拿着萧漠的信件,静静的看了良久,步先根终于缓缓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无论如何,这是你们楚人最后的希望了吧?或许也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一次期待,如若不成,那么我只能将你们当做敌人了。”

    说着,步先根突然扬身而起,大声对左右说道:“随本汗去狄族营地,拜访巴勒大汗。”

    听到步先根的话,左右随从皆是愕然。

    这些日子以来,步先根与其他三族的大汗,除非出现大事,否则一向是避而不见,今日为何会主动拜访?

    但步先根却毫不解释,当先向着大汗王帐之外走去。

    …………

    当巴勒得知步先根来访时,也是微微一愣,步先根对他的防备与敌意,他自然一清二楚,虽然并不在意,但对于步先根的突然来访,也是摸不着头脑。

    虽然看不起鲜卑的实力,但巴勒依然显得很客气,亲自在大汗王帐之外相应,待见到步先根后挽手而入,相互落座后,笑道:“说起来,步先根大汗已是很久没有主动来我狄族营地了,却不知今日来访为何事?”

    步先根叹息道:“鲜卑初遭重创,族内事务繁多,脱身不得,还要请巴勒大汗见谅。”

    顿了顿后,步先根皱眉道:“巴勒大汗,实不相瞒,今日来访,本汗却是为日后战事而来。”

    听到步先根的话,巴勒微微一愣,问道:“楚人虽然诡诈,但战事尚算顺利,步先根大汗可是有何想法?”

    步先根点头,问道:“敢问巴勒大汗,大军之后相随的楚奴,何日才能来到军前?”

    巴勒道:“最早明日,最迟后日,就可随军而至。”

    步先根却皱眉道:“巴勒大汗,以本汗看来,上元城之守军,其卑劣狡诈,远胜于之前我等所遇到的诸般楚将,这一战,恐怕不好打。实际上,今日之战虽然顺利,但至始至终,我草原勇士都没能尽占上风,反而屡屡被楚人以诡计戏弄。日后相战,尚不知还有何等诡计在等着我们,所以这一战,不可拖延,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巴勒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点头道:“据本汗所知,此次的上元城守将,名为萧漠,被称作楚人第一才子。文曲星降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有他为主,我等遇到些困难,却也正常。”

    看到巴勒脸上的笑意,步先根微微一愣,问道:“巴勒大汗,因为那萧漠,狄族勇士先后死伤两万之多,您难道就不恨他吗?”

    巴勒摇了摇头,说道:“恨固然恨,但本汗更怜惜他的才智。楚人虽然懦弱无用,但他们在管理、生产等方面,却有着我们草原战士难以企及的本事。而这个萧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价值,远非两万勇士所能替代。所以本汗打算,日后攻破上元城后,对那萧漠惩戒一番,平息将士之怒,然后将之收为己用。”

    说着,巴勒看了步先根一眼,笑道:“到那个时候,还望步先根大汗莫与本汗相争为好。”

    步先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像萧漠这种楚人,也只有在巴勒大汗手中才能得起所用。”

    说着,步先根摇了摇头,说道:“但本汗此次前来,却是为另一件事。”

    “步先根大汗请说。”

    步先根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本汗以为,既然对这上元城要速战速决,所以我们之前所俘虏的楚奴,还是越早来到军前越好。日后攻城时,驱这些楚奴为前锋,让他们为我们开路,也可减少一些我们草原勇士的伤亡,毕竟,日后我们还要攻夺楚人的京城,不可在上元城耗费太多的兵力。”

    见巴勒点头后,步先根又说道:“此外,本汗认为随军的楚奴数量应该再行增加一些,由五万增加到十万,甚至更多。上元北城外的诸般阻障虽然被狄族勇士全部清除,但其他三城的阻障犹存,到时候多些楚奴,由他们代为清除,也可多保下一些草原战士的性命,少些麻烦。”

    听到步先根这么说之后,巴勒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迟疑,说道:“楚奴多些虽然对战事有利,但我军的粮草却是无法支撑,管理起来也颇为麻烦……”

    巴勒尚未说完,步先根却已是笑道:“大汗过虑了,这些楚奴软弱无比,根本不敢抵抗,往日我草原勇士在楚境掠夺之时,十余名战士俘虏数个村庄的楚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又哪里有管理不便?至于粮草,更是不怕,上元城多的是。我们之前不是曾俘虏过不少楚人皇帝的远亲吗?用这些人来换就是,不怕那上元守军不给。”

    听到步先根的话,巴勒眼中一亮。

    确实,楚人皇室宗亲,多年分封之下,遍布楚境,草原联军一路攻来,也是俘虏不少,以楚人的性子,拿这些宗亲换几座城池或许不容易,但换一些粮草,却是简单的很,不怕楚人不换,否则不用草原联军的大军,楚人皇帝也会治他们死罪。

    萧漠虽然被巴勒另眼相看,但却也并不认为会有如此魄力,即使萧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的手下也绝对不敢。

    想到这里,巴勒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步先根大汗的睿智,本汗今日知矣!!”

    …………

    待步先根离去之后,巴勒坐在王座之上,若有所思。

    旁边的一名亲信看到巴勒似乎很重视步先根的意见,不服道:“大汗,您为何要将押送楚奴的事情交给鲜卑人?以步先根他那贪婪的性子,这次押送楚奴,也不知会被他私下贪下多少。更何况,那步先根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说到底,以楚奴为先锋,不过是鲜卑人怕死怯战罢了。”

    巴勒抬头看了这名亲信一眼,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怕步先根会截留楚奴为鲜卑私产,也不怕步先根借用楚奴之力为保存鲜卑的力量,说到底,鲜卑今日无论得到了什么,将来都是我狄族的。”

    听到巴勒的话后,这名亲信微微一愣,接着面现恍然之色。

    巴勒却依旧皱眉暗思,缓缓说道:“我却是在想,步先根今日突然来访,并提出如此建议,是否有投靠我狄族之意?如若当真如此,日后倒可留步先根一命,这个老狐狸,也算是一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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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有所思中,一夜无话。

    待骄阳初起,现于地平线之上,光芒驱散暗夜,又一天开始了。

    至此,草原联军已是围攻上元城五日时间。

    四方草原联军大营中,牛角鸣鸣声响起,象征着又一天战事的开始。

    十万余草原联军在呼喝声中,再次骑马扬刀,离开了营寨,如乌云一般聚集在一起,马蹄声阵阵,响彻天地,在草原贵族们的指挥之下,向着上元城方向缓缓逼来。

    今日一战,尤其是北城战事,随着城下诸般阻障皆被清扫一空,将会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双方的死伤,也会随着形势的改变,远远多于昨日。

    只是,看着那些骑在马上嗷嗷直叫的草原战士们,却似乎是愈加兴奋了。

    与此同时,上元城城头之上,楚军将士们也是严阵以待。

    与随着战事临近却显得愈加兴奋的草原战士们不同,楚军战士大都是脸色惨白,神色紧张。

    虽然昨日他们的长官们曾宣扬,说昨日一战是一场大胜,楚军在短短一日间,杀伤近万草原蛮子,本身死伤却是不足一千,但楚军将士们大都只是将信将疑,毕竟草原蛮子的强大,已是深入人心,而北城头那场大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更何况,就算这些消息是真的,与那些不要命的草原蛮子相比,楚军的兵士,却是无人愿意成为了近千死伤之一。

    虽然这些消息证明草原蛮子并非像传说那般刀枪不入,无可战胜,让他们多少恢复了些许士气。

    但在恐慌之余,他们心中更多的却是好奇。

    此时上元城头之上的情景,实在是太过奇怪。

    单单在北城之上,就有六七十名楚军将领,被捆绑着跪于城头,这些楚军将领中,官职最低的也是百夫长,官职最高的,甚至是几名骁骑都尉和偏将!!

    而在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将领,却皆是面色惨白,时有喊冤声响起,在他们身后,更是各有一名刀斧手站立,面色冷峻。

    与此同时,上元城内所有官员,无论文武,皆是聚在城头,围在萧漠左右,面色更是严峻,隐隐间还带着些许怪异。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环绕在所有楚军将士心中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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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萧漠也是面色严峻,向着远方狄族营寨看去,待见狄族大军已是出营,正在布阵,准备前进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距离战事正式开始,还有最多一刻钟的时间。

    缓步走到城头最前方,而一众官员护卫连忙跟上,待将所有楚军将士的眼光皆是引来之后,萧漠从袖中拿出一卷宣纸,缓缓张开后,大声宣读道:“军令!!”

    “军令!!”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身边的一众护卫齐声呼喊道,声音宏大,城头之上近万战士,皆可清楚听到。

    与此同时,在上元西城头、北城头、南城头、以及预备队大营中,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看到所有将士皆在认真倾听后,萧漠继续扬声朗读道:“从今日起,上元城之战,我大楚军中,自本官以下,所有大小官员,无论文武,一旦犯军规者,督战队一概杀之,有先斩后报之权,绝不拖延,求情者同罪!!隐瞒者同罪!!”

    随着周围卫士们将萧漠之言大声呼喝而出后,萧漠神色愈加冷峻,继续说道:“军规如下,从今日起,战时临阵脱逃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战时相怯、出工不出力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战时宣扬敌军强大,扰乱军心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不听军令,妄自后退折,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他处战事危急,自顾不管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

    总共十一条军令,每一条军令之后,那句“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竟是那般的惊心。

    随着萧漠将军令一条一条的念出,而周围卫士在萧漠声音落下后,再次一条一条的呼喝而出后,城墙上所有将士军士皆是心中一惊,原本心中所想的待战事出现时,悄悄逃离城头的想法,也随着军令的公布,又悄悄的收回。

    然而,萧漠的命令还没有宣读完毕。

    “偏将军李立、偏将军张轩天、骁骑都尉邱眀、驸马都尉王子龙……在昨日之战时,不思为国尽忠,相战于阵前,反而临阵脱逃,扰乱军心,虽我军大胜,但罪责仍在,按军法,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兵奴!”

    待护卫们将这般命令呼喝于城头将士知后,不由又是一片哗然。

    而萧漠却毫不理会,只是冷冷的环视一圈后,突然大声喝道:“行刑!!”

    随着萧漠话声落下,众刀斧手毫不迟疑,毫不理会刀下将领们的求饶喊冤或谩骂威胁,手起刀落,数十道血柱冲天而起,数十颗大好头颅滚于地上,沾满血渍的脸庞,依旧带着不可思议与绝望恐慌的神色。

    城头之上,突然一片安静,每个人都盯着那数十具无头尸体缓缓跌到于地,茫然而又无措。

    待一众中低级将领纷纷被斩之时,萧漠有一种闭眼不看的冲动,但最终却依然强逼着自己强睁着双眼,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中,压下心中淡淡的不适,却是将手中的卷纸收起,然后继续扬声说道:“另,本官宣布,此次上元城之战,无论是作战守军,又或者辅兵,共十万将士,只要能抵御草原联军的强袭,坚守二十日时间,待我朝援军赶至之日,皆可脱离军户出身,为平民身份,赏钱三十贯,立功勋者,本官更会将之保举为官。若不幸战死,子女也可脱离军户身份,由朝廷代为抚养!!”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刚刚才从震惊中平复过来的一众楚军战士,却再次呆住了。刚刚泛起的些许喧哗,也再次变得无比安静。

    甚至,比刚才一众楚军将领被斩时还要更加安静。

    之前一众楚军将领被斩时,尚有陆续的惊骇吸气声响起,但此时,却是连呼吸声都无法听闻。

    城头之上,所有将士皆只是静静的向着萧漠看去,或许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此时反而皆显得颇为平静,又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只知机械的做着某些动作。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突然丢下手中的武器,如孩子一般大声欢呼着,跳跃着。

    而这人的行为,却又将其他所有的楚军将士惊醒,然后所有人皆是同样的动作,跳跃着、欢呼着,仿佛一个孩童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玩具,幸喜之情,丝毫无法掩饰。

    所不同的,或许是他们在欢呼之时,眼中不由自主所留下的泪水,也如欢呼声一般,不可控制。

    军户身份,早已失去了太祖时期的荣耀,由当年的衣食无忧,变成了今日的生活窘迫,不可为官、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居大屋、不可穿华衣,平日里已是与为将者为官者的家奴无异,被随意指派着,只能守着太祖时期赐予他们的几亩薄田度日,而这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军户,家中仅有的几亩薄田,也早已被家乡大户们所吞并。

    这就是军户出身的处境,活的无比麻木,活的毫无尊严,就如一个无比巨大的枷锁,将他们压的喘不过起来,将他们的血性士气统统抹杀,却又无法脱离。

    而如今,萧漠却是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只要坚守上元城二十日,就可脱离军户身份!!如若战死,子孙脱离军户身份,由朝廷代为抚养!!如若不死,更有不菲赏钱,如若立功,还可入朝为官!!

    不是军户出身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决定,对他们是多么大的诱惑。

    为了这些目标,对他们之中一多半的人而言,哪怕赔上性命,也是值得的。

    又过了良久,一众楚军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一名楚军将士看着萧漠,跪于地下。

    然后,两名、三名、四名……乃至于无数名,乃至于所有人。

    “愿为大人效死!!”

    “愿为大人效死!!”

    一道声音、两道声音,乃至于无数道声音。

    所有声音汇集在一起,坚定而又肃然,响彻天地。

    另一边,上元城下,正在指挥者手下儿郎们向着上元城逼近的巴勒,待听到上元城头的欢呼后,不由一愣,愕然向着上元城方向看去。

    他不明白,为何大战将至,一向懦弱的楚军,竟会如此兴奋欢呼。

    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他即将面对的楚军,恐怕与他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懦弱羔羊,会有着某些不同。

    而今日一战,也绝不会像他预想中那般容易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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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日更新近一万两千字,其中补更五千字。更新恢复,尚欠大家七万六字,补更开始。

第一百七十二章.心寒若雪(中).

    当欢呼与激动过后,远方的草原联军也已整军完毕,渐渐向着上元城逼来,将士们虽然兴奋,但战争与死亡依旧在不可避免的在渐渐临近着。

    城头上楚军战士的欢呼,城下草原蛮族的肃杀冷酷,希望与残酷,就这般在上元城周围彼此交融着,气氛诡异。

    李犇身为长枪手,此刻依然站在城头最前方,手持长枪——这杆长枪竖起来比他还要高上两头,似乎带着某种滑稽而又残酷的味道——强自镇定的看着城下渐渐逼近的草原联军,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冷肃的气氛,震天的喊杀声,一往无回的气势,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手心间不断渗出汗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手中长枪都无法抓稳。

    下意识的,李犇转头向着后方看去。

    在李犇后方不远处,在十余名盾牌手团团保护之下,那名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也如他一般,正在注视着城下狄族大军不断逼近的情景。

    但与李犇不同,这名看似柔弱儒雅,似乎绝不会与血腥、战争、残酷有着任何关系的少年,这个应该在文人聚会间,被无数人上人包围在中间,受世人瞩目,优雅应对的少年,竟是那般的冷静与镇定,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着某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情景。

    唯有那微皱的眉头,眼神间的慎重,让人明白他对此刻形势的关切。

    李犇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表现与这名少年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大。但李犇却没有感到羞愧沮丧,因为他也明白,自己确实无法与这个名叫萧漠的少年相比,虽然据传萧漠比他不过年长两岁而已。

    要知道,萧漠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已是受无数人追捧的楚朝文坛大家了,而如今,区区十八岁年纪,更已是从五品的朝廷大员,总揽前线一切事务,略施小计就可让敌军受损无数,像这种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出现“紧张”这种普通人才应该有的情绪。

    李犇清楚的记得,在前一天,同样的时候,同样的情景,他比之今日还要更加紧张,是这位神仙般的人物,突然走到他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草原蛮子也是人,只要是人,就能用枪和箭杀死”,对他说:“只有杀死敌人,你才能活下去”……

    言语间那淡然的气质,让他不由安心。

    而这区区数言,也彻底颠覆了李犇对萧漠的感官,由原先远在云端之上的仙人,变成了睿智自若的谪仙,虽然一样高高在上,却不再可望而不可及,近在身边,让人亲近信任。

    所以,在昨日上元城头泛起大火之际,他是少数没有逃离的兵士之一,虽然依旧慌乱,虽然只是惊慌的躲在城垛之下什么都没有做,但至少要比那些匆慌逃下城头的军士们强的多,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这位名叫萧漠的少年的信任。

    似乎正因为如此,李犇在感到紧张与不知所措时,总会下意识的向着萧漠看去,似乎可以在萧漠那平静的近乎冷漠的神情中,可以找到些许安定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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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犇并不明白今日战争形势的种种变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今日的战斗或许比往日更加残酷,既是因为城下没了诸般阻障,也因为狄族大军那嗜血的气势,还因为……身边同袍们截然的转变。

    李犇或许才十六岁——只是“或许”而已,穷人家的孩子没有过生辰的权利,父母又早逝,所以只是“或许”,他自己并不确定——只是个大孩子而已,尚未感受到军户之苦的他,并不明白萧漠刚才所宣读的那些内容,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身边同袍们的转变,让他奇怪。

    在李犇左边,是同为长枪兵的张牛壮——名字虽然很有气势,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干瘦中年——昨日在狄族火攻之时,他没有丝毫迟疑,马上就丢下了手中武器逃离了城头,瞬间不见了踪影。

    但此时,这个身体瘦弱的张牛壮,却是紧紧抓着那杆曾被他随意丢弃的长枪,咬牙看着远方渐渐逼近的狄族大军,口喉间泛着低低的唔鸣声,仿佛寻食的野兽,让李犇感到陌生。

    李犇右边,则是另一位叔伯辈人物,名叫徐明,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按军尉的话来讲,他是一个老兵油子,但为人很好,也一直很照顾李犇,曾向李犇传授过不少战场保命的经验,而这些经验,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但发现危险,马上转身就跑,不要有丝毫迟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因为身边的其他人会帮你抵挡攻击”……

    但此时,这位老兵油子,却是神色坚定,往日闪烁游离的眼神不再,反而满是杀气,身体轻轻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此外,还有许多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神色,皆是让李犇感到陌生。

    这支楚军,似乎已是与不久前截然不同。

    “此次上元城之战,无论是作战守军,又或者搬运辅兵,共十万将士,只要能抵御草原联军的强袭,坚守二十日时间,待我朝援军赶至之日,皆可脱离军户出身,为平民身份,赏钱三十贯,立功勋者,本官更会将之保举为官。若不幸战死,子女也可脱离军户身份,由朝廷代为抚养!!”

    不由得,李犇想起了不久前萧漠所说的话语,心中愈加疑惑了。

    一句“皆可脱离军户出身”,竟是有着如此魔力,可在短短盏茶时间内,改变无数将士的心态与想法?

    想到这里,李犇愈加疑惑,忍不住再次转头向着萧漠看去。

    后方,萧漠冷肃依然。

    然而,李犇这般走神的表现,却是被巡军校尉发现了,一鞭子抽在李犇身上,大声喝道:“大战在即,不可走神!!”

    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但身为军户出身,这般感觉李犇早已熟悉,只是心中依旧在奇怪,怎么巡军校尉比往日严厉了许多?以前他们只在克扣饷银出现反弹时动过鞭子,叱喝声中,似乎也多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匆忙回头间,李犇发现,他这里的动静似乎引起了萧漠的注意,萧漠转头向着这里看来,眉头皱的更紧了,却什么都没有说。

    不敢多想,李犇继续执起那杆比他身体长得多的长枪,继续向着远方渐渐逼近的狄族大军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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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漠并不像李犇想象中那般轻松随意。

    区区一句“脱离军户身份”,所产生的效用,要比萧漠想象中更加有用。周围军士的神色气质,在短短盏茶时间之内,已是与往前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仿佛,一群羔羊,突然化身为虎狼,又仿佛,一群木偶,突然有了鲜活的灵魂。

    不是军户出身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兵士们对脱离军户身份的强烈渴望,为了能达到这般目标,哪怕只是为了让后代达到这个目标,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楚军之前士气低迷,只是因为没有他们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而如今,萧漠却将这个东西送到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种未来的希望。

    士气大振、血性回归固然让萧漠惊喜,但这并不代表萧漠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了乐观的倾向。

    此时楚军的转变,只是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士气有了同一起点,但双方实力的差距,以及攻城弩车的威胁,依然客观存在着。

    “希望那一策,可以成功吧……如此一来,今后上元城所受到的压力,也会减低不少……”

    萧漠暗暗的想到。

    而此刻,萧漠无法做到更多,只希望,自己手下的军士,能帮他守住最初的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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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弩车准备!!”

    “弓箭手准备!!”

    “投石车准备!!”

    终于,随着狄族大军的不断逼近,一众低级将领们纷纷高声呼喊着诸般命令。

    听到命令后,李犇随着一众长枪手们匆忙退后,而他们原先的位置,则被弓箭手们填补。

    长枪手虽然重要,但在狄军登城之前,却并没有用武之地,看到形势紧张,李犇却是有些混混沌沌,只知听军命行事,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呆呆的看着眼前战事的进行,仿佛成了一名旁观者,人偶一般机械。

    看着狄族大军在上元城三箭之地外纷纷下马,化为步兵,举着木盾,扬着马刀,拥护着大量云梯撞木,杀声大振,向着上元城快速奔来之际,虽然远在三箭之地以外,李犇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在一众状若疯狂的狄族战士身后,数辆攻城弩车,依然缓缓想随着,在旁边,搬运兵们推搬着大量的巨石和密封油罐,仿佛一个庞然巨兽,随时都可能向上元城发起雷霆一击。

    经过一夜的修补,狄军能再次使用的攻城弩车,达到了四辆之多,而在一天之前,就是这几辆攻城弩车,在短短片刻间就摧毁了上元守军的士气。

    而在此时,面对攻城弩车的再次出现,楚军将士脸上,或许恐慌依旧,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之色。

    “箭弩车!!攻击!!”

    “弓箭手!!连射!!”

    随着命令的传下,数十根巨箭呼啸而出,破空向着远方的攻城弩车激射而去,引起了狄军一片混乱。

    然而,在接连的压制中,四辆攻城弩车依然找到了它们的攻击位置,周围的弩车兵和搬运兵们匆匆忙碌着,想到昨日这些攻城弩车的威能,李犇愈加的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狄军已是来到上元城外一箭之地之内,随着命令传下,弓箭手们开始纷纷拉弓射箭,密集的箭矢如急雨一般在狄族将士的头上落下,接着,投石车也开始不断发动着,不断将碎石和巨石抛向空中,大量杀伤着狄族战士,攻击着狄族战士所搬运的诸般云梯撞木。

    上元城下,随着楚军的压制,震天的疯狂喊杀声中,开始间或有惨叫声响起。

    然而,在楚军疯狂的攻击压制之下,狄族战士们仿佛根本不知死亡为何物一般,根本不顾自身的危险,喊杀声依旧响彻天地,前进的速度不仅没有丝毫减低,反而愈加快捷了。

    另一边,楚军将士的攻击,依旧坚定,再无往日敌军逼近后的慌乱。

    随着距离的临近,狄族的弓箭手也开始不断反击,上元城头,箭来箭往,天色竟是因此而昏暗了许多。

    面对这一切,李犇突然有些无措,依旧只是呆呆的看着。

    在李犇身前,是一名比李犇大不了多少的弓箭手,脸上恐慌与疯狂并存,正在疯狂的拉弓射箭,丝毫没有顾忌到自身的体力和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当他再次从箭壶中抽出一根箭矢准备射出之时,箭矢刚刚搭上弓弦,原本近乎疯狂的动作却是突然一顿。

    接着,在李犇面前,他的身体猛的倒下,李犇一愣,垂首看去,却见他的额头之上,一根箭矢清晰可见,箭尾犹在不断颤动着。箭矢之下,则是一张恐慌而又近乎疯狂的稚嫩脸庞。

    看到这一幕,李犇思维仿佛停滞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死亡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让他反应不来,只是呆呆着看着眼前这具尸体,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他前面没有这名弓箭手的话,那么死去的将是他自己!!

    待李犇终于清醒过来之时,时间已是不知过去了多久,却发现在他身前,原先的尸体已被搬离,同时不知何时又有一名新的弓箭手补上空缺。如之前的那名弓箭手一般,脸上恐慌与疯狂并存,不断的激射着箭壶中的箭矢,仿佛这般动作可使他忘却危险。

    就在李犇犹豫着,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耳中突然响起了阵阵呼啸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破空而至。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犇突然身体一激灵,不由自主的喊道:“火攻!!火攻!!”

    声音凄厉,与李犇往日的声音截然不同,但李犇却是毫不知觉。

    随着李犇话声落下,如昨日一般,密集的密封油罐开始在城头各处砸落,随着瓶罐破碎声接连响起,浓郁的油脂味道也开始在城头蔓延。

    与此同时,狄族大军在不要命的突袭之下,已是来到上元城下半箭之地,随着盾牌手后的弓箭手们将火箭射于上元城头,上元城头,火势再次开始蔓延!!

    随着火势的出现,浓烟阵阵,城头上的一众楚军,不由又是一阵慌乱。

    许多楚军兵士,看到火势出现后,已是下意识的丢下武器,惊慌呼喊着,匆匆向着城下逃去,然而,尚没有奔逃几步,惊慌呼喊声就变成了凄厉惨叫声,却是被后方的督战队无情斩杀!!

    而更多的楚军,却依旧在恪守着岗位,除非火势出现在他们身旁,否则神色根本没有变化丝毫,弓箭手们依旧在不断的拉弓射箭,弩车兵们也依旧在忙碌的操控着各类弩车,混乱与逃离只是少数,与前一日的情景又是截然不同。

    而最忙碌的却是辅兵们,随着火势出现,他们这些即使在楚军中也算是老弱病残的战士们,此刻却是终于展现了战士的勇气和血性,再也没有顾忌天空不断落下的箭雨,不断将沙土搬运到城头扑洒在火势之上,甚至以自身衣袍扑打着,既是出现死伤,也少有混乱。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李犇心中,不由一定。

    与此同时,一颗油罐,也砸到了李犇的身边,幸运的是并没有火箭降落在周围。

    李犇看着脚下的油脂,以及周围那陌生的忙碌情景,这次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慌忙从旁边辅兵的手中抢过一担沙土,扑洒在油脂之上。

    至此,李犇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已是身在战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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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萧漠并没有对城下渐渐逼近的狄族大军关注太多,而是至始至终都注意着远方的那四辆攻城弩车。

    萧漠明白,狄族大军,对上元城最有威胁的,并非那些如狼似虎的勇士,而是那四辆残破不堪的攻城弩车。

    待见攻城弩车开始向着城头抛射密封油罐之时,萧漠如李犇一般,不由心头一紧,随着城头上开始有火势蔓延,萧漠更是紧张起来,随时准备指挥督战队以稳定形势。

    在狄族大军随时可能登城作战的情况下,如若楚军再如前一日那般混乱无比,所产生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然而,形势却是比萧漠想象中要乐观许多,除了少数将士外,大部分军士依旧能听命行事,另一边,正如邓尚全所猜测的那样,经过昨日一战,狄族的油脂储备,已是消耗一空,远方攻城弩车所抛射着密封油罐,但无论是密度还是数量,比之前一日皆是远远不如。

    而随着连续三波密封油罐的投掷,狄族的油脂储备终于耗尽,转而开始投掷巨石以攻击上元城的城墙。

    于是,就见远方不断有巨石腾空,升至高点后,又向着上元城砸落,随着巨石与城墙的不断撞击,上元城头,竟是不断的晃动着,仿佛地震一般,片刻之间,上元城城墙之上,已是出现了四处清晰的凹痕,威势惊人,引得城上守军的攻势不由一顿。

    看到攻城弩车投射巨石所产生的威能,让萧漠眉头不由一皱,唯一让好消息是,狄军的弩车兵明显训练不足,四颗巨石虽然砸在城墙之上,但彼此间的距离相差甚远,并没有某一处连续受到撞击的情况出现。

    在担心上元城城墙能否承受巨石不断撞击之余,萧漠却也再无迟疑,向旁边的赵英传令道:“敌军油脂之物已是消耗一空,传令蔡防御使,以火攻反击!!”

    当赵英领命匆匆而去时,又是数颗巨石砸落在上元城城墙之上,又是一阵天摇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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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油脂储备不足,城头出现的火势明显不如前一日,而楚军将士更是出乎意料的顽强坚定,人人用命,所以楚军并没有产生很大的骚乱,各处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

    然而,虽然如此,但接连的火攻、巨石撞击,依然不可避免的减缓了楚军对狄族的压制。而趁着这般空隙,震天喊杀声中,狄军的前锋已是来到上元城城下。

    随着狄族战士不断将云梯支在城头之上,防御使蔡达匆忙传令道:“辅兵,准备滚木礌石,长枪手上前,弓箭手继续压制!!”

    当命令传到李犇耳中,随着其他长枪兵们一同来到城池最前方,看着眼前支在城墙上的云梯,以及嘶喊间不断向上攀爬的狄族战士,李犇知道,自己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是生是死,是凶是吉,尚只是一个大孩子的李犇,似乎尚无法考虑如此深奥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三章.心寒若雪(下).

    战争之时,时间总是漫长而又短暂,不知不觉间,已是晌午,骄阳高悬,冬日温润下,凉风习习间,战场却是愈现喧嚣残酷。

    随着狄族大军开始登城作战,一波更甚一波的冲击之下,楚军将领焦急的不断呼喝着,上元守军也变得愈加的急促。

    震天喊杀声中,无数杆云梯支在城头之上,数不清的狄族战士,开始向着上元城头攀爬而上,神色狰狞,马刀闪烁。

    残酷的城头争夺战,终于开始。

    一部分弓箭手们开始将手中弓箭瞄准城下,箭矢如急雨般降下,但狄族战士口咬兵刃,一手撑盾,一手攀爬,毫不畏惧。攻击虽然密集,但他们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丝毫。

    辅兵们呼喊着口号,在城垛上支起木板,搬运着滚木礌石,不断向着那些支在城上的云梯、以及正攀在云梯上狄族战士砸去。降落如雷,狠狠砸在狄族战士和云梯之上,一时间,不知多少狄族战士,刚刚爬到一半,就已被从天而落的巨石巨木所砸中,云梯断裂声、骨骼破碎声、临死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更有楚军将士,在将领们的命令之下,以器械之力将大锅滚油倾泻于城下,威力更是惊人,随着滚油扑洒而下,在那恐怖的高温之下,所有稍有碰触的狄族战士,身体皆是化为火团,再也无力继续攀爬,绝望痛苦的从云梯上跌下,惊起混乱阵阵。

    虽然云梯在被不断摧毁,攀登云梯的战士也被不断的杀死,但狄族战士却是毫无察觉,面对身前身边的同袍们的惨死,不仅没有胆怯,反而愈加狰狞疯狂,死伤愈多,攻势反而愈加猛烈,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喊杀声震天,犹如猛兽嘶吼。

    另一边,虽然楚军占有地利,但为了压制夺城的狄军,不少楚军将士因为经验不足,在抛投滚木礌石之际,离开了城垛的守护,在城下狄族弓箭手疯狂的拉射之下,死亡也是急速增加,不少楚军,本正在城头忙碌着,或许才刚刚抛下一颗滚木压死了数名狄族战士,顾不得休息,刚准备转身继续,但身体猛的一顿,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与生气,推挤之下,突然倒下,身体某个要害处,不知何时已是插上了一根箭矢。

    然而,紧迫的气氛之下,面对身边突然降临的死亡,所有人却根本顾不得恐慌,只是匆匆将碍事的尸体搬离,然后就是继续搬运着诸般器物,紧张、机械、而又兴奋。

    时间就是胜利。

    与此同时,双方的远程压制,也依旧存在着,狄族的攻城弩车,不断的向上元城抛射着巨石,撞击着上元城的城墙,偶尔抛射碎石,漫天而下,更是砸倒一片,血液四溅,死尸遍地。

    而上元城的抛石车,则是再次开始将无数密封油罐抛于狄族军中,随着火箭落下,又是一片火海腾腾,然而狄族战士却再无畏惧,只是前进步伐稍缓,无视在火海中惨呼的同袍,绕开继续向上元城扑来。

    城头争夺战,从一开始,就已是进入高潮,在不断的压制与反压制间,死伤不断,遍地哀号。但战争双方却是毫无察觉,仿佛所有人皆是陷入了疯狂,忘却了对死亡的恐慌,忘却了饥饿与疲惫,忘却了所有,一心只是想着进攻与防御,一心只想着制造血腥与杀戮。

    一百两百、一千两千……当死亡变得平常反复,所代表的就不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一组组的染血数字,残酷而又冷漠,狄族与楚军,以上元城为题,以军械武器为乐器,与哀号喊杀声为音,共同交织着一首死亡乐章。

    死亡的数字不断变化攀升着,血腥的味道,渐渐遍布于城头上下,风吹不散。

    ~~~~~~~~~~~~~~~~~~~~~~~~~~~~~~~~~~~~~~~~

    这般厮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临近傍晚之时,终于开始有狄族战士躲过重重阻击与压制,幸运或是不幸的攀到云梯最高处。

    第一名出现在城头上狄族战士,好巧不巧,正是出现在李犇负责的位置不远处。

    这名狄族战士右臂似乎曾被滚木礌石砸中过,无力的垂在身边,肩头还插着一根箭矢,然而却仿佛毫无痛感一般,神色反而愈加狰狞疯狂,血染战袍,双眼血红,杀气满面,犹如困兽。

    看到这名狄族战士出现之后,左近的楚军战士稍稍呆滞刹那,然后毫不迟疑,皆是嘶喊着向他扑去。

    然而这名狄族战士虽然身受重创,此刻又面对身前数倍于他的楚军,却是毫无畏惧退怯之意。将手上盾牌猛的向着身前的楚军将士砸去,趁着楚军战士一顿间,用依旧完好的右手抓起口中所咬的短刀,就愈攀上城头向楚军将士扑去,气势之狂猛,竟是还在楚军将士之上。

    短兵相接下,狄族战士与楚军战士的战力差异,却是在短短片刻间尽显无误。

    面对一个立足未稳,又身受重伤的狄族战士,三名楚军战士围上,竟是无法将之逼退丝毫,只攻不守之下,用已是残废的左臂挡下一刀后,这名狄族战士抓住破绽,只是瞬间,就以短刀杀死一人,那狂野拼命的气势,竟是瞬间镇住了左近的楚军,城墙的防线,顿时被撕开了一角缺口。

    “长枪队!!长枪队顶上去!!快!!”

    李犇已是观战良久,在紧迫而又疯狂的气氛下,原本的无措渐渐褪去,一股奇怪的情绪开始渐渐充斥在他的心头。

    似紧张,似慌乱,似战意,又似疯狂。

    在听到校尉们的急促命令后,李犇提起手中长枪,随着一众同袍,下意识的就向着那名恐怖的狄族战士扑去。

    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他脸上的神色扭曲而又狰狞,口喉中低响着饿兽般的嘶吼,与平日里那个略显怯弱的少年,已是截然不同。

    早已忘记了军营时所学习的长枪穿刺之术,但诸般动作仿佛已是变成了他的本能,紧紧握着枪杆,收腹挺胸,全身之力集于双臂之间,狠狠一枪向着那名狄族战士刺去。

    “啊~~~~~”

    似疯狂,似凄厉,尖锐的声音从李犇的口中响起,与此同时,李犇的长枪,已是狠狠刺入那名狄族战士胸膛之间。

    手持刀刃,长度不及李犇手中的长枪,又只是站在城垛之上,立足不稳,毫无退路,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狄族战士,竟是就这么在短短一瞬间就被李犇杀死。

    临死之前,这名狄族战士诧异的向着李犇看去,眼中疯狂犹存,又带着些许不甘,似乎不愿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名瘦弱少年手中,然后终于失去了意识,绝望的向着城下跌去。

    这是李犇第一次杀人,但李犇却根本顾不得紧张与无措,因为这次战斗,仅仅只是开始。

    在疯狂与拼命之下,在无数滚木礌石的阻击之间,傍晚之前,自这名狄族战士开始,越来越多的狄族战士开始冲上城头,如之前的那名狄族战士一般,虽然或多或少皆是带着伤势,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又遭遇数倍楚军的围攻,却是毫无畏惧,只是如野兽般向着楚军将士扑去。

    他们坚韧、残忍、勇猛,在登上云梯顶端之后,哪怕尚未登城,哪怕再无退路,哪怕身受重伤,也是只攻不守,甚至以身体来抵挡楚军将士的攻击,只为后来者争取一线生机。虽然楚军将士因萧漠那句“脱离军户出身”之言而气势振奋,但依然不由自主的被狄族战士身上的野性和气势所压制。

    至于李犇,却已是忘却了全部,心中竟是只剩下了长枪突刺、不断的突刺,手持长枪,不断在他所负责的防线寻觅着,但凡发现狄族战士的踪影,就第一时间嘶吼着扑上去。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日落西山,晚霞遍布,李犇已是不知自己究竟刺杀过多少敌人,不知自己同样的动作维持了多久,只感到体力衰退,手脚酸麻,但依旧一如既往的寻觅的敌人。

    双目环顾间,又一名狄族战士出现在他的眼中,与之前的狄族战士不同,这名狄族战士身体要高壮的多,气势也狂猛的多,通过衣着来判断,似乎这是一名狄族的百夫长,甚至千夫长。

    狄族的千夫长,确实皆是千里挑一的勇士,群体环顾之下,一柄马刀依然挥舞有力,化为团团寒光,将他的身体护在中间,左近围攻的楚军战士,莫有能抵抗一回者。短短片刻间,竟已有三名楚军战士惨死于刀下。

    看到这名狄族战士如此悍勇,周围楚军战士虽然有心杀敌,却又不由为其气势所慑,竟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狄族战士狂吼着,不屑的看着左近楚军战士,挥舞着马刀,仿佛死神降世一般,眼看就要迈入城头。

    已是杀红双眼的李犇,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危险,大吼一声,再次挺枪向着那名狄族战士扑去。

    如迅雷,如急电,带着一抹血色的亮光,李犇手中的长枪眼看着就刺入对方的胸膛。

    甚至,李犇本人都没有发现,在杀敌之际,在他的嘴角,竟然还挂着些许微不可查笑意,带着淡淡的满足和残酷。

    但接下来,李犇神色猛的一变,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眼看着长枪就要刺入对手的胸膛,这名狄族战士却是及时发现了突然的危险,身体一侧,已是躲过了李犇的长枪突刺。

    措不及防之下,李犇收不住身体的力量,跌跌撞撞的向着对手撞去。

    另一边,看着不由自主的向着自己靠近的李犇,刹那间已是进入马刀的攻击范围之内,这名狄族战士脸上挂起残忍的笑意,扬起手中马刀,就要向李犇的脖子抹去。

    然而,就在这时,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同时发生了。

    马刀眼看着就要挥砍在李犇的脖子之上,这名狄族战士却是突然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向着前方某处看去,在那里,一名在喧嚣血腥的战场中,犹显儒雅淡然、衣装片尘不染的少年,在十余名刀盾手的护卫之下,正皱着眉头向着他看来。

    在这名少年身边,另一名年纪相若却气质平凡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杆精巧的手弩,正指向他的额头。

    而在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竟是插着一根短短弩箭!!

    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像他这种勇士,应该在杀敌无数后,死在勇力与他相当的战士手中,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仅仅杀了三名楚人羔羊,就莫名的死在楚人卑鄙的偷袭之下。

    虽然不甘,但身上的力量依然在快速逝去,只是在李犇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浅浅伤痕,却再也无力持续,身体一软,就将从城垛上跌落。

    然而,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李犇丝毫不知自己的危机已是解除,本已是准备闭目等死,但肩头的刺痛,却是突然激发了他的血性,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竟是泛着血光,如濒死之兽一般,凄厉的嘶吼一声,然后突然加快速度,用自己尚显瘦弱的身体,向着那名实际已是死去的狄族战士狠狠撞去。

    然后,皮肉相撞间,李犇抱着这名狄族战士的尸体,一起向着城下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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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

    邓尚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然后再将一根新的弩箭插入手弩之中,寻觅着下一个目标。

    喧嚣血腥的战场之中,这般言语动作,竟是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漠然。

    而邓尚全身后的萧漠,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怜惜之色。

    他还认得,刚才那名与敌同归于尽的少年,就是昨日那名被他鼓励的少年,今年不过十六岁,刚刚成年而已,而脸上的神色,或许还要更加稚嫩一些。

    萧漠并不知道李犇的名字,但他却将李犇今日的种种转变尽收眼中,从战前的恐慌,到战初的茫然无措,再到后期,这个瘦弱少年,竟已是成为了城头上杀敌最多的勇士之一。

    事实上,邓尚全之所以会攻击那名狄族战士,正是出于萧漠的示意,萧漠并不想这名大孩子就这般死去,但可惜,敌人虽然被杀死,但李犇依然死了,甚至死的毫无价值,让人不由暗暗叹息。

    不过,这般情绪并没有存在太久,下一瞬间,萧漠再次恢复了原先的冷静,继续观察着战场的各处形势,诸般命令,依旧不断的从萧漠口中发出。

    与此同时,上元城下,十里之外,巴勒及一众狄族贵族,也在紧张的观察着战场的转变。

    在上元城所遇到的抵抗,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突进时所受到的火攻、落石、箭雨暂且不谈,登城时所遭遇的滚木礌石、滚油枪刺不提,虽然这些要比之前他们所遇到的猛烈的多,也有素的多,但依然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但在狄族战士登城与楚军短兵相接,而楚军战士依旧顽强抵抗之时,包括巴勒在内,所有人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要知道,在之前的战事中,只要草原战士能登上城头,战争基本上就已是结束了,只要草原战士出现在城头,楚人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只是仓皇逃窜着,一触即溃。

    楚人懦夫,何时竟然有这般勇气和血性了?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楚人羔羊吗?

    以身体把狄族战士从城头撞下,然后与敌同归于尽,这般情况并不仅仅只有李犇一例。

    而巴勒手下的一众狄族贵族们,也由最初短兵相接时的兴奋,到之后的愕然诧异,再到如今的目瞪口呆,心底深处,一丝恐慌渐渐浮现在他们的心头。

    并非畏惧楚军战士们所展现的力量,而是他们知道,如若楚军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士气与战力,他们根本耗不起!!

    “大汗,下令攻城弩车投射碎石吧,这样也好压制一下楚人的气焰。”

    一名狄族贵族,终于忍不住向着巴勒建议道。

    之前,攻城弩车大部分时间皆只是在投射着巨石,撞击着上元城的城墙,对城上的楚军战士,却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对楚军的称呼,也由“大楚懦夫”,变成了“楚人”,虽然楚军战士的实力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但这般血性勇气,已是赢得了这些狄族贵族的尊重,虽然或许他们本身并没有意识到。

    巴勒对于楚人突然爆发的勇士,也是愕然了片刻,但此时却已是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攻城弩车的作用并不仅仅如此而已,现在未到关键之时,击毁城墙,才是它们的使命。”

    说着,巴勒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下令道:“将指挥攻城弩车的首领全部斩首,大巴喇,从现在开始由你来指挥攻城弩车,集力于一点,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击毁楚人的城墙。”

    待大巴喇领命而去后,巴勒转头问道:“其他三族的情况如何?”

    一名狄族贵族面现愤怒之色,答道:“回大汗,他们还没有将上元城下的诸般阻障清空,而且也没有尽全力,倒是多次派出斥候观察我们的情况。”

    巴勒眼中冷光一闪,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后方的楚奴还要多久才能赶到上元城?”

    巴勒也意识到,继续这般攻击,狄族战士损伤太大,如若能以楚奴人俘虏为前驱,情况才能好转许多。

    “回大汗,最迟明日清晨,五万楚奴,就可赶到,明日傍晚前,另有五万楚奴也可赶至。”

    巴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仰头向着上元城战场看去,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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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流逝间,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

    这一日的攻城战,虽然狄族战士表现得无比骁勇,但在楚军顽强的抵抗下,除了为双方带来大量死伤之外,却并没有制造任何战果。

    在狄军后阵收兵号角响起之后,狄族战士带着一身疲惫,终于不甘的离去了,只是留下无数尸体。

    寒风呼啸间,城上城下尸体遍布,血腥味反而愈加浓郁,愈显残酷凄厉。

    而看着狄族大军终于离去,城头之上,无数楚军皆是忍不住大声欢呼着,虽然这日战事险情环现,但他们终于守住了。

    更重要的是,经过今日一战,他们终于发现,原先草原蛮族,并非像想象中那般不可战胜。

    但更多的战士,在战事结束的一瞬间,就已是瘫软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终于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体力竟已是透支如此之多。

    而萧漠却并没有加入欢呼或者瘫软的队伍中,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狄族军队,眼神复杂而又漠然。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罢了。

    虽然根据他的计划,不久实现后,真正的战事并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

    似乎想起了什么,萧漠引目,向着狄军大营之后,更北方的方向看去。

    他很清楚,在此时此刻,有一件会让他毁誉终生的事情,正在所有人都不注意间,悄然发生着。

    既已做出决定,萧漠就不会后悔,但想想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萧漠依然心思复杂。

    “传令诸将,马上清理战场,安排战士们休息,巩固城防,尤其是今日被巨石连续重击的那段城墙,一定要用心修补一番……”

    就在萧漠向赵英传令之时,突然又是一阵欢呼响起,让萧漠侧目。

    “犇子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没死!快看!!他没死!!”

    萧漠转头看去,却见在一根绳索拉扯下,一名少年攀上城头。

    这名少年,赫然就是之前与敌同归于尽的李犇!!

    原来,李犇虽然跌到城下,但身下有大量敌军尸体垫着,竟是没有摔死,只是昏迷了过去。接着,更是幸运的一直活了下来,直到战斗结束,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此刻,李犇正被一众相熟的战士围在中间,问长问短,李犇却是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稚嫩依然,与战时的那名悍勇战士,形象截然。

    看着李犇的样子,萧漠心情突然轻松了些许。

    “派人好好照料一下他,这个孩子,将来会是一名将军也说不定。”

    萧漠突然向赵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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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所以这一章的情节并没有写完,已向编辑锐利老大许诺过不再断更,所以先把这一半情节单算一章发上来,明天会有两个大章节。

第一百七十四章.心寒若雪(完).

    城池相争相夺,兵刃相向,血流成河,不知不觉间,又是两天时间过去了。

    大楚一百七十五年,十二月,十日。

    这已是草原联军围困上元城第七日。

    在之前,抵抗草原联军最长时间的城池,是宣城,但也仅仅只是五天时间而已。

    与前两日一般,自黎明初始,蛮狄就开始攻城,彼此杀伐,但在楚军顽强相抗下,却是一再的无功而返,只是留下来一地尸骸,以及无数哀鸣。

    “又过了一天……”

    赵英瘫软在城墙角落,看着开始退离的狄族大军,轻声喃喃道,语气间满是疲惫。

    自狄族大军正式攻城开始,他已是有三天时间没有安心休息过了。

    虽然疲惫,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但赵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却是突然奋力站起,抽出手中兵刃,在手中刀鞘上划了一道浅浅刀痕。

    刀鞘上,或新或旧,已是有七道刀痕排列,代表着上元城已是抵抗了草原联军七天时间。

    与此同时,无数楚军将士,皆是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在城墙某个角落,在兵器上,衣裳上,甚至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痕迹。

    这道痕迹,代表着他们离希望又近了一步,这个名叫希望的东西,或是萧漠口中的援军,或是一种身份的转变……

    正是这些希望,让他们与悍勇无匹的草原联军,正面抗衡了整整三日时间,三天之内,楚军将士死伤近万,但却无怨无悔。更是造成了草原联军两三倍于他们的伤亡。

    看着刀鞘上的七道刀痕,赵英突然觉得自己疲惫脱力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赵英转头一看,却见萧漠在一众刀盾手和文武官员的拥护之下,向着他的方向缓缓巡查而来。

    经过三天的苦战,城头之上遍是血迹,间或有碎肉脑浆粘沾,血腥味风吹不散,但萧漠行走于其间,却依旧显得淡然平静,与其刚刚赶到上元城时相比,除了清瘦了一些,脸色苍白了一些,再没有任何变化。

    但赵英知道,萧漠虽然看起来如此平静淡然,但实际上心中对战事的情况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关切,维持这般神情与面具,不过是为了安稳人心罢了。

    看到萧漠靠近,赵英连忙迎上,跪于萧漠面前,垂首道:“大人,您来了。”

    萧漠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战事的伤亡,可统计出来了?”

    说着,萧漠毫不停顿,继续绕着城墙一路巡视而去,路上虽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但每个看到萧漠出现的楚军将士,疲惫茫然的神色,总会安定一些。

    确实,这三日以来,无论战事出现何等险情,萧漠总会站在一众将士后方,从无匆慌或逃离,即是代表着萧漠与他们同生同死之意,也代表着萧漠对众将士以及这场战事的信心。时至今日,一众将士对萧漠已由最初的尊重,变成如今的认同,乃至于信任。

    赵英站起身来,紧随在萧漠身旁,答道:“回大人,刚才已是统计出来,今日一战,四方城池,我军将士共伤亡一千七百余人,杀敌约三千众,再次重创了草原蛮子的锐利。卑职观原蛮子今日一战,士气武力,已是远不如前两日。这般持续下去,我军胜利可期。”

    原来,在昨日时,西城方向的契丹,东城方向的室韦、以及南城方向的鲜卑,皆是先后清空了上元城下的诸般阻障,与狄族合力围攻上元城,使上元守军压力大增,而昨日一战,也是几日来最为残酷的一战。

    短短一日之间,上元楚军共伤亡五千余人,而与此同时,血战厮杀,草原联军更是死伤上万之众,战事之激烈,可见一斑。

    四方城墙,险象环生,如若不是楚军将士们以性命相搏,上元城早已在昨日晌午时沦陷。

    而与前一日之战相比,今日一战虽然依旧喧嚣残酷,但草原联军却明显没有发挥出全力,相差甚远的伤亡数字,可为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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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漠点了点头,又问道:“城墙的情况如何?”

    听到萧漠的询问,赵英神色间终于显露出担忧之色,说道:“这些日子,虽然我们拼命阻拦,已是将草原联军的两辆攻城弩车彻底损坏,但这些蛮子对攻城弩车的操控却也变得愈加熟练起来,尤其是今日,所抛投的巨石准度大为增加,多次落在城墙同一位置,北城左处的瓮城,恐怕已是再难抵御连续重击,否则很容易就会坍塌。”

    听到赵英的回答,萧漠身边的一众文武官员,皆是忍不住心中一惊。

    这些日子,楚军将士所展现的士气血性,虽然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但草原战士的悍勇嗜血,却更令他们心惊。

    相战之时,城头相争,以一敌三,几乎成为常事,这还是草原战士初登城头,立足不稳没有躲闪空间的情况下。

    如若瓮城被毁,草原蛮子由破损处一拥而入,短兵相接下,楚军再无地利相助,在那时会出现何等情况,这些文武官员们,却是想都不敢想。

    萧漠也皱起了眉头,下令道:“命令众将士,连夜加固城墙与瓮城,务必要使之再多坚持一段时间。此外,加强左瓮城的兵力,多备下火棉滚油之物,以备万急之需。”

    赵英应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迟疑问道:“不过,大人,这些日子战事紧急,您为何迟迟没有下令以铁网阵相守?如此一来,形势会对我军有利的多,伤亡也会大减。”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铁网阵是本官带来的,自然不会忘记,而铁网阵的功效本官也很明白,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太早使用,过早暴露我等的底牌,使之被草原联军太早破解,关键之时,本官自会下令。”

    听到萧漠如此说,赵英虽然有心反驳,毕竟铁网阵可使楚军的伤亡大大降低,但却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点头应是。

    另一边,刘行之这些日子恶补军略,对这些日子的战事也有了一些发言权,甚至在某些方面,经验丰富擅长揣摩人心的他,看得比蔡达、赵英等人更加清楚。所以迟疑片刻后,却是突然向萧漠建议道:“大人,下官认为,这些日子草原蛮子与我军相战,虽然伤亡颇多,却并未伤及元气,今日攻势突然减缓,恐怕另有计划,大人还需小心为是。”

    萧漠点了点头,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草原蛮子将欲使何策,本官心中已是有数,自是不会让他们得逞。”

    听到萧漠之言,身边众人皆是一愣,然后齐齐面显喜色,皆是赞萧漠料敌于先,此战必胜云云。

    最终,却还是赵英问道:“大人,在您看来,这草原蛮子将欲使何诡计?”

    萧漠转头看了赵英一眼,却是反问道:“关于这点,你应该比本官更加清楚才是,火攻、驱民、绕兵,此乃草原联军遭遇苦战后的应对三策,现在火攻已是过去,你觉得下面又该如何?”

    这些日子,赵英一心只是指挥着军士迎敌,根本没有丝毫空暇思考其他问题,此时听萧漠之言,不由一惊,问道:“大人是说,他们要驱民了?”

    萧漠点了点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恐怕狄族在之前战事中所俘虏的楚民,马上就要被驱赶而至了,而今日一战他们之所以会留有余力,也正是因为如此。”

    看到萧漠的表态,所有人皆是不由的沉默了起来。

    驱民为先锋,历来是为将者最难破解的战争手段之一,虽然这般手段极为恶劣,为世人所不齿。

    驱民为先锋,敌军混杂于平民之间,在这般情况下,攻?还是不攻?

    若不攻,草原联军可毫无损伤的顺利抵达上元城下,待草原战士驱民攀云梯而上,本身混杂于平民之间,扰乱楚军军阵,引起混乱,趁机杀人夺城,楚军守城形势,必然会更加严峻。

    若攻,乱杀平民百姓,留下千古骂名,被万夫所指不谈,驱使战士们大肆杀死同胞,本身对楚军士气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

    想到这里,众官员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大人可有了应对之策?”

    刘行之想到萧漠之前所言,突然面现喜色,向萧漠问道。

    在众人期冀的注视下,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但却没有丝毫细加解释的欲望,只是脸上神色间,却是愈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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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众官员忍不住想要询问之时,异变突起,却见一名传令兵面带惊慌之色,匆匆赶到萧漠身边,急声报道:“大、大人,不好了,草原蛮子有援军赶至,数量……无数……”

    听到这名传令兵的汇报,除了萧漠之外,所有人皆是大惊。

    蔡达首先斥责道:“胡说,这怎么可能!!草原人少,抛开妇孺和留守的战士,能出军二十余万侵袭我大楚,已是极限,怎么可能又有大量援军赶至!!??”

    说着,蔡达顾不得听这名传令兵的解释,也忘记了上下尊卑,当先向着城头走去。

    而萧漠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轻轻叹息一声后,也是随之而去。

    当众官员来到城头最前方后,看着远方狄族大营的情景,皆是不由自主的冷吸了一口气。

    无数大军,源源不断的进入到狄族大营内,观其数量,竟是并不比原本的狄族军队少多少。

    与此同时,又陆续有传令兵来报,在南城、西城、东城方向,同样有数量众多的援兵赶至。

    想到这些日子血战的艰苦,防线本已是岌岌可危,如今草原联军又有无数援军赶至,所有人皆是不由的绝望起来。

    而就在这时,赵英突然说道:“各位大人,下官觉得,这些人恐怕不是草原蛮子,草原的战士皆是骑兵,而这些人却皆是步行,而且行动缓慢,毫无草原蛮子的悍勇之气……他们是被俘的楚人!!”

    听到赵英的话后,众人细细观察后,神色间终于放松了许多。

    只是,草原联军竟是一口气驱使如此多楚民而来,丝毫不顾虑自身粮草的不足,却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以楚人的尸体,将上元城填平了。

    想到这里,众人又不由暗暗担忧。

    下意识的,众人想要找萧漠商量对策,毕竟萧漠才是上元城的主心骨,但环目四顾,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萧漠竟已是离开了城头,不知去处!!

    猛然间出现如此之多的楚人俘虏,本是大事,虽然萧漠不知为何竟是突然离去,但众人却也不敢妄自决定,又齐齐来到太守府萧漠的住所处,拜见萧漠,商讨对策。

    然而,更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对上元城之战尽心尽责的萧漠,竟是闭门不见!!只是通过邓尚全下令,让城中预备队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出城迎敌。

    面面相觑间,一众文武官员,皆是从中察觉了一丝古怪,莫名的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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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流逝间,夕阳落入地平线以下,黄昏已逝,天色漆黑,时间已是夜间二更。

    狄族营地间,一众战士们经过一天的苦战,疲惫之下皆是休息,唯有营地四角处,那些露天而眠的楚俘们,虽然在草原联军的驱赶下艰苦步行数日,身体疲惫异常,但大部分人却依然迟迟无法入睡。

    被驱赶到狄族大营后,这些楚人俘虏就被分成四部分,被安排在狄族大营四处角落休息。周围自有大量狄族战士监视。

    当然,营帐、棉被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有的,食物不仅与猪食无异,更是少的可怜。

    自被草原蛮子俘虏后,这些日子噩梦般的经历,对未来的绝望与恐慌,乃至于周围那些狄族战士巡视间手中的马刀闪烁,皆是让他们心惊。

    与此相比,冬至后夜间的寒冷,反而不是那般重要。

    在这般情况下,他们又如何可以入眠?即使好不容易终于入睡,也很快就会被饥饿感、寒意、以及噩梦惊醒。

    而在南角处的俘虏营中,所有人更是睁眼未眠,皆是竖着耳朵,细细听着不远处的辩论,面色变化不断。

    “张兄弟,你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吗?在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啊!!”

    一名瘦弱男子向着一名壮汉说道,神情急促。

    那名壮汉迟疑道:“可是,我们根本不是这些草原蛮子的对手!!一旦被他们发现,更是必死无疑,这个险,我不能冒!!”

    壮汉名为张显,原本是北地渲县人,为人仗义,在渲县颇有名望,许多渲县人,皆是唯他之命是从。而为了方便管理,并实施连坐之策,巴勒在安排楚人俘虏时,往往将同乡同亲聚于一处,而狄族营寨南角的万余楚人俘虏中,却又近半皆是渲县之人。

    瘦弱男子摇头道:“张兄弟,你的为人我是佩服的,但如今的形势你却没能看明白,草原蛮子把我们驱赶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驱我们为前锋,冲击他们迟迟未能攻克的上元城。而上元城为了自保,对我们又如何可能留手?到时候不免要被同胞杀死。如若不从,我们又会被草原蛮子杀死,总之,自我们来到这里,如若任由蛮子驱使,下场就已是注定了……”

    听到这名瘦弱男子之言,周围所有人皆是面露恐慌绝望之色,甚至隐隐哭泣声四起,哀声遍地。

    然而,这名瘦弱男子的话,依然没有说完。

    “更何况,就算这场战争中我们侥幸活了下来,但下场战争中呢?我们依然会被这些蛮子驱使为先锋。蛮子一口气把我们这么多人驱来为何?难道只是为了一座小小的上元城?错!!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京城!!而待强攻京城之时,我们死伤还会更加严重!!”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在这些战事中都能幸运的活下来,接下来的又会是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些蛮子的奴隶,压到草原上受苦,被他们随意打杀凌辱,我们的妻女都不能幸免。再退一万步说,我们原本人有多少?现在人还剩多少?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草原蛮子折磨死!!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逃了!!那还有一线生机!!”

    周围众人,随着这番话,再次沉默了下来,时至今日,有谁家的亲人没有被草原蛮子杀死?有谁家的妻女没有被草原蛮子凌辱?有谁甘心就这么苟活下去?

    ……

    听到瘦弱男子的话,张显无言以对,只是虚弱的反驳道:“可是,一旦被蛮子抓住,我们还是会死……”

    瘦弱男子摇头叹息道:“张兄弟,你怎么就想不明白?我们人有这么多,只要四散逃离,四面八方,蛮子又面对上元城强敌,如何能追?又如何追得?只要我们一起行事,据我估算,我们至少能有八九成的人能活下来!!”

    这名瘦弱男子是在众人被驱到此地时,突然加入的,虽然面生,但这些日子所展现的见识与口才,早已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只觉得他见识非凡,此刻听到他如此说,皆是不由信了三分,想到可以逃离草原蛮子的奴役,更是人人面露兴奋之色。

    只是,张显却显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容易被说服,想到了什么后,突然说道:“可是,草原蛮子皆有骑马,骑术颇佳,万一他们来追,我们又如何能跑的过?更何况,就算我们能逃掉,手中无粮,日后岂不是会白白饿死?”

    听到张显的话后,身旁众人皆是露出黯然之色,再次失去了逃走的欲望。

    然而,听到张显的话后,那名瘦弱男子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喜色,但脸上却是一副沉思之色,片刻之后,突然一挥手,狠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偷!!”

    “偷?!”

    张显骇然反问。

    瘦弱男子恶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对!!偷!!你想,刚刚经过一天的苦战,那些草原蛮子就算是铁打的,现在也肯定是疲惫不堪了,现在大部分都在沉睡中,看守我们的,不过区区数千人罢了。而且据我所知,这些蛮子都有夜盲症,一到夜间,一丈之地以外的地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战力大减,我们趁此机会,一些人去惊马,把他们的马匹惊跑,让他们事后无法追击我们,而我们更可以骑马而逃,这样活下去的可能也更大,另一部分人到处放火,引起混乱,再派一部分前去偷粮,措不及防下,这些蛮子根本拦不住我们这么多人!!”

    听到此言,周围众人反而皆是迟疑了起来,毕竟,其中所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看到众人的犹豫,枯瘦男子又说道:“实话向张兄弟说吧,实际上,我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现在皆是隐于其他几个俘虏营中。我已经与他们约定,今晚三更,就按刚才之言那般引起混乱,然后一起逃跑,据我所知,他们都已经将其他俘虏营里的老乡们说服了,所以一旦行动,并非仅仅只有我们这些人,而是近十万楚人一起行动!!”

    枯瘦男子的话声刚落,就已是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

    人类是群居动物,从另一方面来说,人类也是盲从群体的动物。

    所以,待听到不仅仅是只有他们这一个俘虏营如此行动时,所有人皆是觉得,这般行动的可能性大增,而在他们心底深处,也渐渐鼓起了勇气,以及莫名的骚动。

    犹豫良久之后,张显忍不住问道:“其他的俘虏营当真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瘦弱男子面不改色,点头道:“自是如此,我怎么会欺骗张兄弟!!”

    张显终于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冒险一次!!大不了早死两天。”

    当终下决心之后,张显再无迟疑,马上通过身边人传递消息,渐渐的将整个俘虏营组织起来,而一众楚人俘虏中,即使有人不敢参与其中,却也不敢高发,只是惊慌的看着这一切进行,并在心中暗暗祈祷着。

    一场预谋多日的混乱,终于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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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那名枯瘦男子,在最开始还在为张显出谋划策着,但渐渐的,却是远离了张显左右,退到后方,向一名至始至终都在保持沉默的精壮男子说道:“楚先生,我的任务已是完成了。”

    说话间,枯瘦男子却是再无原先的自信镇定,犹豫道:“楚先生,我们这样做,当真可活着回去?”

    那名精壮男子,赫然就是数日前隐入鲜卑营中的楚达!!

    原来,几日前,步先根之所以向巴勒提议大量调集楚人俘虏,并自荐亲自派人调集楚人俘虏,驱赶于战场处,正是为了将楚达等人安排入俘虏营中,然后煽动此时这场混乱!!

    而经过这些日子不断的煽动与说服,也终于成功的将许多楚人俘虏说服!!

    楚达淡淡的看了那名枯瘦男子一眼,缓缓说道:“关于我们的退路,早有安排,其中细节你也知道,你只要按大人之令行事,我等自然自保无忧。”

    听到楚达之言,这名枯瘦男子似欲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在楚达身后,数十名精壮男子,也皆在默默准备着。

    与此同时,狄族大营内,其他三处俘虏聚集处,以及契丹、室韦两族营寨内的俘虏聚集处,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辩论,或成功或失败,皆是在同样的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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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三更,天色已是漆黑不见五指,正是人们最为困顿的时候。

    即使是看管监视楚人俘虏的那些狄族战士,大部分也是靠在某个角落,悄悄的打着瞌睡。

    并非他们丧失警惕,而是一直以来,这些楚人俘虏实在是太温顺了,在劫掠楚境时,往往两三个草原战士,就可让整整一个村庄的楚人自我捆绑,押送而离,丝毫不懂得反抗。

    正是因为楚人们之前的表现,所以对于可能出现的暴乱,狄族战士们丝毫没有担心,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

    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那些楚人,看向他们时,那闪烁的眼神。

    突然,一些身体较为强壮的楚人,悄悄移动着身体,向着周围的火堆靠去。

    狄族战士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几眼,大都没有阻止,在他们看来,或许是夜温太寒,这些楚人实在按耐不住,想借火取暖,他们在休息之时,也懒得去管这些将死之人此刻仅有的欲望。

    突然……

    “跑啊……”

    “大家逃啊!!”

    “只要逃离这些蛮子,我们就能活下去!!”

    无数声呼喊突然响起,同时几乎所有的楚人,也是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的四散而开,撒足向着四周奔逃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聚拢在火堆周围的楚人俘虏们,更是将燃烧的干柴抽起,然后向着周围的狄人营帐、巡查狄军们猛的掷去。

    随着这处俘虏们的纷纷暴起而逃,负责巡视的狄族战士一时间皆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楚人四散逃开,跑在最前方的楚人俘虏们,更已是开始冲撞着狄族营寨外围的木质围栏!!而随着燃火干柴的四处落下,腾腾大火,更是在狄族营寨各处燃起。

    待负责巡视的狄族战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形势却已是变得不可控制,外围的木栏已是被楚人俘虏们合力推翻,无数楚人开始向着营外逃去,火焰漫天,无数营帐和狄族战士,被吞噬于火海之中。

    面对这般混乱,负责巡视的狄族战士们有心阻拦,但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了,而楚人俘虏又人数太多了一些,虽然嘶吼着,不断杀死着眼前所有的楚人俘虏,却根本无法影响形势丝毫,更多的狄族战士,却刚刚从沉睡中清醒……

    而随着南角处俘虏营的混乱,狄族大营其他三处俘虏营,以及契丹、室韦营寨内的俘虏营,或是早有预谋,或是被迫卷入,或是被人煽动,皆是也随之而暴乱!!

    顿时,草原联军的各处营寨,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另一边,楚达却是带领着一众隐于俘虏中的楚军战士,快速赶到角落处一辆极不显眼的马车之前,内中却是步先根事前为他们准备的狄族衣装以及武器,趁着混乱穿上狄族战士的服饰,拿上武器,然后就匆匆向着狄族后营赶去。

    在那个方向,有着狄族大军的粮草,以及几辆攻城弩车的存放处!!

    与此同时,上元城的城门突然大开,数万楚军将士,喊杀声震天,向着狄族大营的方向扑来。

    一夜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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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两个大章节合二为一,尚欠大家七万两千字,战场情节基本结束,更新开始加速。

第一百七十五章.有天使来(上).

    一夜相屠,一夜混乱,一夜哀鸣。

    当清晨之际,诸般混乱终于平息,东风寒烈,冬日升空,天色已明,但无论是狄族,又或者楚军,皆已是无力再战。各自退入城营之中,如受伤野兽一般,舔舐着身上的累累伤痕。

    这一夜,无论对敌我哪一方来说,都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意外,或好或坏,为此出现了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暗汹涌着。

    ……

    对草原联军来说,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温顺如羔羊、怯弱如惊鸟的楚人,在被俘的情况下,在草原联军大营中,在大量战士监视下,竟然也敢发动暴乱!!

    也正是因为意想不到,所以虽然楚人俘虏的力量在草原战士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这般暴乱,对草原联军的伤害犹深。

    近十万楚俘,基本上皆是手无寸铁,也根本无力与草原战士相对抗,其最主要的目的又是逃跑,所以从这方面来说,楚俘的暴乱,并没有对草原联军造成太大的伤害。一夜混乱,虽然掀起了无数火势,虽然楚人俘虏颇有抵抗,但最终被杀死或者被烧死的草原战士,区区不足千人。

    但另一方面,草原联军因为准备不足,而楚人俘虏数量又太多,时值深夜,大部分战士已是沉睡,待反应过来,最终组织军力进行阻挡之时,楚人俘虏已是逃走不少,被杀不少,后来为了泄愤,又屠杀了许多,到了最后,晌午之前,依旧被控制在草原联军手中的楚人俘虏,已是不足万人,“驱民攻城“之策,不攻自破。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夜混乱中,草原联军的粮草,尤其是狄族的粮草,竟也莫名的被火势涉及,烧毁七成有余,粮仓旁边的军械,一场大火之下,更是只剩下一辆攻城弩车可以勉强继续使用,草原联军的形势,也突然变得窘迫了起来。

    此外,还有军马,一夜混乱,在早有预谋之下,草原联军的军马,更是受惊跑掉许多。

    最主要的,却还是那场夜间与楚军的混战……

    ……

    对楚军而言,意外也是无数。

    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皆未想到这场突忽起来的暴乱。

    当然,这场楚人俘虏突发的暴乱,对楚军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想想一夜暴乱之后,草原联军的大营周围,方圆数里之内,那遍地尸骸的场景,每个人心中都不可能存在类似于“庆幸”、“幸喜”之类的情绪。

    粗略判断,一夜之间,混乱中被杀的的楚人俘虏,不下于四万之中,这还不包括事后被草原联军泄愤所杀之人、重伤不治之人、以及逃向北方草原联军控制之境生死未卜之人……

    这一夜,究竟有多少楚人因此而死去,没有人可以具体估算得出。

    而后来,连萧漠本身也没有想到的是,楚军主动出城,本来只是为了对草原联军进行牵制和威胁,让他们不敢随意出营追杀,加大草原联军的混乱,并让更多的楚人俘虏可以趁机逃脱。

    正常情况下,草原联军应该慎重起见退入营中防守才对。

    但却任谁也没想到,那些草原联军的战士竟是如此疯狂,在漆黑深夜不知楚军究竟的情况下,在本身力量分散而楚军军力集中的情况下,竟然也敢主动冲杀相战。

    或者,在草原联军看来,一旦失去地利,楚军战士对他们而言,已是与羔羊无异吧?

    如此一来,反倒是抱着“到此一游”想法军有些措手不及,幸好草原联军为了追杀暴乱相逃的楚人俘虏而力量分散,又有上元城的远方支持,而楚军的士气血性更非往日可比,所以并没有迎来一场大败,但即使如此,清晨之际,上元城外,依然留下了万余具楚军战士的尸骨。

    以及,同样数量的草原联军战士的尸骨。

    这一夜,死神肆无忌惮的在上元城的天空中收割着亡者灵魂,无数冤魂,在大地上哀号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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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的而言,这一战,对楚军大有裨益,毕竟,经此一战,一场大火后,草原联军的粮草受损大半,最多只能坚持五日时间。又只剩下一辆攻城弩车可用,对楚军的远程压制优势不存,又失去了上万战士以及无数军马。

    在草原联军没有后继支援的情况下,这一夜的所有,称其为楚朝与草原联军之间战争的转折点,也毫不为过。

    毕竟,草原联军的战士死一个少一个,而粮草不济的情况下,意味着楚军只要可以再坚守最多五天时间,就可获得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的最终胜利!!

    只是,联想到萧漠与鲜卑结盟后,曾前后暗中向鲜卑营中遣送的近千精兵的事情、以及那一天突然让楚军在深夜三更时出城牵制草原联军的奇怪命令,普通战士们或许只是在为这疯狂一战而后怕心惊,但稍有眼光地位的人,却都会想到,这夜的所有混乱,如今所有的局面,恐怕皆是由这个名闻天下的文坛大家、节制前线所有军政事务的枢密承旨萧漠,在暗暗掌控主导着。

    这一切,在事前没有被任何人知晓,直到事情终于发生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惊骇察觉。

    于是,无数人的眼光,皆是不由的集中在上元城太守府的书房内。

    目光中,有惊骇、有鄙夷、有恐慌、有不信。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萧漠为了这一战的胜利,竟是在短短一夜之间,让近十万人无辜惨死,而其中,又有大半皆是无辜无力的平民……这般心思,未眠太过阴狠。

    就这样,仅仅一夜之间,萧漠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就已是截然。

    而另一方面,自这一夜之后,待勉强处理完一众后续事务,萧漠就将自己独自锁在书房之内,除了寥寥几名亲信之外,却是谁也不见,仿佛隐居遁世一般,任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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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当众人依旧沉溺在这一夜的混乱与死伤中,迟迟无法自拔清醒时,第二天的傍晚,邓尚全却是带着楚达和赵英等人,来到萧漠的书房之外。

    听到房内所传来的声音,每个人皆是脸色怪异,并隐隐带着黯然。

    这是《往生咒》的经文。

    而他们都知道,萧漠并不信教,哪怕如今的楚灵帝最为信奉道教,使官场之上人人对教派之言无比追捧。

    但这一日,萧漠却已是低声吟诵着《往生咒》整整一天时间,没有吃饭、没有休息、没有一刻停止。

    出生于后世的萧漠,与大多数人一样,没有任何教派信仰,在他看来,所谓教派信仰,一半为封建迷信,一半是茫然心灵的寄托。

    而如今,从晌午前开始,萧漠却是将自己锁于书房中,盘坐在地上,对着一个空白灵位,不断喃喃低声念着《往生咒》,似乎是在慰灵,似乎是在赎罪,似乎是在追求心灵的解脱,却又什么都不像,仿佛他在此时,只有这般一种选择。

    没有人能理解萧漠如今的想法。

    这一夜的形势,以及所产生的种种后果,萧漠本是早有预料,在做出这般决定之时,萧漠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承受所有后果的心理准备。

    在那时,萧漠以为自己的心,是坚定的,不会有任何动摇。

    然而,当那一场混战结束之后,当萧漠登上城头,看着城下那遍布的尸骸,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每个人的脸上,皆是带着恐惧与绝望,其中大部分人又只是平民之身,萧漠才突然意识到,这般后果,这般景象所产生的心灵冲击,并不是他想当然般容易承受。

    立于城头之上,明明相距甚远,但那些惨死的尸骸,那些绝望的脸庞,依旧清晰的出现在萧漠眼前,即使闭上双眼,脑中也是清晰可见,挥之不去。

    看着自己亲手所营造的一切,萧漠在那一瞬间,脸庞突然变得无比苍白,而心中,却要比脸色更加苍白,刹那间,再无任何思绪。

    并非害怕事后的影响,既然早已决定,萧漠就不会在意事后所产生的所有后果,哪怕这般后果是如何的严重。

    也并非担心名声受损,这个时代的文人虽然视名声为性命,但萧漠却是例外,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萧漠并不在意,哪怕死后为无数人所唾骂,萧漠自觉在坟中依旧会睡的安稳。

    又或者,负疚感?萧漠扪心自问,却也不是,那些惨死于乱军之中的楚人俘虏,自他们被俘虏的那一刻,其命运就已是决定,萧漠的这般决定,对他们而言,除了早死几日之外,并无影响。

    或者,萧漠是无法承受这种随着他的这般命令,一言而让近十万人无辜死去,一语让无数人希望破灭,所产生的那种莫大压力吧。

    所以,待一切结束后,萧漠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些死去的亡灵做些什么,却又发现,对于这一切,他竟是什么都做不到,在书房中茫然徘徊间,突然发现一册佛教的《早晚课诵集》,下意识的拿在手中,翻到《往生咒》那一篇,就这么低低朗诵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无论何人求见,都毫不理会。

    或许,萧漠之所以这般无穷无尽的朗诵《往生咒》,并不是为了告慰亡灵,而只是以此来追求心灵的重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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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尚全带着楚达和赵英在书房外倾听良久,突然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

    对于一向最为重视上下尊卑的邓尚全而言,这般不告而入简直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邓尚全此刻却是毫无顾忌。

    走到萧漠面前,将萧漠面前的经书拿开,又将一碗参汤端到萧漠面前,眼中似乎隐约间似乎闪过一丝怜惜之色,然后轻声说道:“少爷,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无数军政大事等着您来处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萧漠依旧未能庆幸过来,茫然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眼神依旧茫然。

    待看到邓尚全身后的楚达和赵英之后,萧漠的眼神才渐渐恢复焦距与些许神采,似乎想要站起身来,但盘坐整整一日时间,却是腿脚酸麻,险些摔倒,被邓尚全扶到书桌后坐下。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萧漠微微一惊,突然问道:“什么时间了?”

    邓尚全一边为萧漠整理着略显混乱皱褶的衣衫,一边垂首答道:“少爷,时间已是傍晚。”

    萧漠微微一愣,猛的转头向着邓尚全看去,急声问道:“已是过去一天时间了?今日草原蛮子可有攻城?为何不提醒于我?”

    萧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低声朗诵《往生咒》的行为,竟已是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而邓尚全在听到萧漠的询问后,却是神色未变,依旧垂首道:“少爷不用担心,今日并无战事发生,草原联军经过昨夜那场混乱,军势疲惫,比我们更需要休息。而少爷您这些日子一直忙碌,小人觉得少爷您应该休息一下,所以就将众人的求见拦了下来。”

    邓尚全所言的休息,是指精神与心理的休息,萧漠自然不会误解,皱眉看了邓尚全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旁边,听及此言后,赵英却是不可思议的向着邓尚全看去。

    这一天,上元城上下文武官员,曾无数次拜访萧漠,有无数大事需要萧漠来决定,却一一被邓尚全阻拦,众人本以为这是萧漠的命令,却没想到竟然是邓尚全私自的决定!!

    但看萧漠的样子,虽然焦皱眉,却并无怪罪之意。

    本来,邓尚全留给赵英的印象,只是一个紧守本分、懂得主人心思、且颇有担当的下人,虽然难得,却也仅此而已,但看如今的情景,萧漠和邓尚全的关系,却是要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而就在赵英下意识的开始思索这种复杂关系的缘由时,萧漠却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冷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抬头向着赵英和楚达看去,声音中略带疲惫,说道:“下人任性无礼,赵将军莫要见怪。”

    听到萧漠如此说后,赵英连称不敢。而萧漠则继续问道:“赵将军,如今城中形势如何了?”

    想到昨日的那场混乱,赵英眼中闪过一阵轻微的波动,接着又快速掩去,垂首道:“回大人,昨夜一战,城中的预备队损失万余,不多的骑兵更是全军覆灭,但因为敌军力量分散,且有上元城的配合,所以也造成了草原蛮子相当的死伤,现在刘、蔡等大人正在处理后事。此外,经此一乱,一场大火又烧毁了狄族的大量粮草,所以草原联军虽然后力已失,但今后数日的攻势,必然愈加狂猛,所以一众将士正在匆忙准备着。”

    萧漠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传令城中所有文武官员,马上来到太守府中,一同商量对策。”

    “是。”

    在赵英匆匆退下之后,萧漠又将眼光集中在楚达身上,看着楚达身上的处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点头道:“楚师傅,这次行动难为你了。”

    按照萧漠的计划,楚达等人隐于楚人俘虏中,鲜卑人在将一众楚人俘虏押送至狄族大营时,暗中将草原联军的服饰和兵刃隐藏在周围隐蔽处,如此一来,待暴乱出现之时,楚达等人装扮为狄族战士,深夜中很难被发觉。

    事后再伪装为追杀俘虏的狄族战士,又有鲜卑人接应,已是尽最大可能的保证了他们的安全,但他们的任务毕竟太过危险——除了煽动暴乱外,还要伺机烧毁狄族军队的粮草和那几辆攻城弩车,稍有意外,就是九死一生之境。

    而执行此次任务的八百名楚军战士,能安全返回的只有三百余人,这还是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此行的危险,可见一斑。

    听到萧漠的话后,楚达单膝跪在萧漠面前,摇首道:“大人,这都是小人自愿的。”

    说着,楚达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抬头直视萧漠,继续说道:“倒是大人,如今局面,虽然是您一手策划,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大人您不必为此而又任何愧疚。”

    听到楚达的话,萧漠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失笑道:“是啊,这已是最好的局面了……放心,我并没有为此而愧疚,只是觉得有些累罢了。”

    就在此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传来,萧漠知道,是上元城太守刘行之、防御使蔡达等人来了。

    待一众熟悉的官员进入萧漠的书房之后,萧漠抬头看去,却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竟是那般的令人陌生。

    似乎,畏惧多了一些,亲近却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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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萧漠与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商量着日后对策时,狄族大营,大汗王帐内,草原联军的一众大汗首领们,也在商量着草原联军日后的对策与出路。

    与其说说是商量,其实还不如说是争吵。

    而面对这一片混乱,巴勒也首次发现,自己竟是失去了对草原联军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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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已搬到校外居住,希望今后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麻烦与意外……

第一百七十六章.有天使来(中)——仅此而已.

    大汗王帐内,各部落的大汗首领们,此刻虽然齐聚一堂,但却再无往日的嚣张肆意,皆是脸色阴沉。

    经过前一夜的混乱,各族所受到的损失是一方面,而在刚才,在巴勒的隐隐威胁之下,各族迫不得已,将本族已是不多的粮草,分出一半支援给狄族,碍于威势,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则是另一方面。

    上元北城的战事最为激烈,狄族的军队数量也最多,所以狄族大营内所安置的楚人俘虏也就最多。

    也正因为如此,前一夜的局面,也属狄族最为混乱,粮草方面,更是受损最大,竟是有七成粮草毁于一旦。

    然而,让所有人都遗憾的是,狄族虽然在粮草方面损失严重,但混乱中兵员战士依旧未伤元气,实力仍然凌驾于其他诸族之上,所以对于巴勒的要求,他们也不敢反对。

    看着诸族的大汗首领们强忍着怒火的眼神以及阴沉神色,巴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在这个需要众人合力的时候,向其他各族强行索要粮草,使草原联军离心,巴勒也是逼不得已,毕竟经过昨夜那场混乱,狄族的粮草受损太过严重。相比较内部的安定,保存自己的实力无疑更加重要。

    最重要的是,巴勒很清楚,如若他不主动强行索要的话,其他各族的大汗首领们,是绝不会有善心主动支援的。对于这些人来说,战败了大不了逃回草原,如若以狄族的灭亡衰弱为代价,一切皆是值得的。

    而就在巴勒暗暗思索着该如何控制草原联军内部的形势之时,各部落的大汗首领们,却已是吵成一团。

    虽然对于狄族强行索要粮草的事情不敢多说什么,但对于在如此情况下,草原联军究竟该何去何从,他们却皆是有着自己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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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人卑鄙,接二连三的以诡计戏弄于我等,我向狼神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待上元城破后,必然要屠城三日……”

    王帐内,一名契丹首领大声呼喝着,虽然神色激动,但内容却是老调重弹,如今已经围困上元城近十天时间,这般话语每个人都说过无数次,然虽然战事惨烈,双方解释死伤惨重,但草原联军无论如何强攻,依旧对上元城无可奈何。

    “哼,你说的轻松,这场战我们究竟该怎么打?上元城屡攻不克,反而在楚人的阴谋下兵力接连折损,如今俘虏暴乱,粮草更是受损严重,战士们因为一挫再挫,已是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锐气,如若继续这般下去,恐怕不等上元城被攻克,我们就要自行溃败了。”

    一名室韦族的部落首领却大声说道,显然心中另有想法。

    “对,战至今日,我等原先所想的一战而灭楚的计划,恐怕行不通了,也该另想对策,另寻目标才是。”

    另一名室韦首领也是点头应和,神色之间颇为担忧。

    “懦夫,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草原勇士怯弱的逃离战场吗?!我不知道你们室韦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们狄人只有战死的勇士,绝无怯战的羔羊!!”

    一名狄族首领却不屑讥讽道。

    大汗王帐内,诸部落首领们虽然因为各种意见而争吵不休,但草原联军的几名真正的主使人,比如狄族的巴勒,比如室韦的根也,比如契丹的耶律阿萧机,又比如鲜卑的步先根,却至始至终都在沉默着,眼神闪烁间,也不知都在想着什么。

    然而,听到这名狄族首领的讥讽,面对赤裸裸的侮辱,室韦大汗根也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如今连粮草都没有了,你们难道要让儿郎们饿着肚子吃饭吗?我们室韦相对狄族而言,确实是小族,所以也无法像贵族这般,在粮草受损时让其他各族‘自愿’捐助,自然会为后路担心。又或者说,在狄族面前,我们室韦人连提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了?”

    根也看了巴勒一眼后,眼神阴鸷的盯着那名狄族的首领,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

    狄族、室韦、契丹、鲜卑四族,是如今草原上最为活跃的几个民族,其中,他们的首领,性格也是截然。

    巴勒精明而睿智,因为受楚人谋士东方华的影响,所以性格之间,除了有草原蛮族的狠辣与坚韧之外,更有楚人的多智和淡然,两者结合后,却是草原上百年一出的枭雄。

    契丹的耶律阿萧机则是一个最为传统的草原人,勇猛而富有冲击力,野心甚大,然智谋欠缺。而西鲜卑的步先根是一只老狐狸,贪婪而又善变,但也仅此而已。

    说起来,最让巴勒顾忌的,却还是这个最为沉默寡言的根也,消瘦的身材,苍白的脸色,灰色的眼睛,仿佛不似草原之人,眼神中疯狂与冷静并存,好似狼一般。却谁也看不透他的真实心思。

    而此刻两名室韦人的发言,显然出自根也的示意。

    看到根也的神色,巴勒眉头皱的愈紧,对那名说出讥讽之言的狄族首领叱喝一番后,转头向根也歉意的说道:“根也大汗,手下鲁莽,说话又欠考虑,但并无冒犯之意,对于室韦战士的勇猛,我狄族一向也是心存敬意,还请根也大汗不要见怪才是。”

    听到巴勒的解释,根也沉默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但神色依旧阴沉,缓缓说道:“本汗就把这些话当做无心之言好了,但无论如何,如今我草原联军的境遇愈加窘迫,究竟该如何应对,我等也该拿出一个章程来。”

    巴勒点了点头,转头向着耶律阿萧机和步先根两人看去,询问道:“耶律大汗,步先根大汗,两位可有什么想法?”

    耶律阿萧机犹豫片刻后,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如今战事,确实已是超出了我等的控制范围,上元城屡攻不克,自身兵力前后已是折损数万之众,虽然也带给了上元城很大的压力和伤亡,但必须要说的是,上元城无论是军士又或者将领,皆非我等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无能之辈可比,以之前的战事来判断,如若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等不可能将之攻克。然而,我军的粮草如今损失严重,已是不可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了。”

    根也则接口道:“此外,我等原先是想以快速行军突进楚境,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克楚人的京城,然后取而代之。但现在必须要考虑的是,上元城已是坚守了近十日时间,而且还会坚持更长时间,就算我等最后将之攻克,军势已疲,本身又损失严重,而楚人的京城,有这么长的时间准备,更会守备严密,我等想要将之攻克,恐怕已是再无可能。原先的目的,如若没有意外,恐怕不可能实现了。”

    “可恶!!如果没这座上元城,楚朝的江山,早已是暴露在我们儿郎的铁蹄之下……那个萧漠……如果想要取楚朝而代之,这个人非杀不可!!”

    听到根也的话后,耶律阿萧机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一拳砸在矮案之上,狠声说道。

    “两位大汗的意思是,这一场战争,我们就到此为止,与楚人和谈?”

    巴勒抬头,缓缓问道。

    耶律阿萧机一向是草原各族大汗中,性格最为强硬倔强之人,如今却是连他也承认战事不利,虽有不甘,却也再无战意,巴勒心底深处暗暗叹息一声,由此看来,军中普通战士,恐怕也是开始有厌战情绪了。

    而听到巴勒的询问后,根也沉默着,眼神间的疯狂与冷静激烈碰撞着,最终却是冷静占了上风,点头道:“和谈吧,我们最初的目标,只是从楚境劫掠粮草缓解草原之急罢了,只是因为发现楚人太过不堪一击,所以才改变了主意。上元城的将领军士毕竟是另类,一路攻来,可知楚朝绝大部分人还是懦弱的。而如今,虽然战事胶着,但恐怕楚人比我们还想要和谈,利用和谈之际,向楚人索要足够我们生活的粮草,主要目的也就达到了。”

    另一边,耶律阿萧机怒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根也的说法。

    巴勒不可置否,突然转头,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步先根问道:“步先根大汗,在座的各位中,您是前辈,您觉得如何?”

    以步先根的立场来看,他自然不希望草原联军与上元城的战事就这样结束,只有战事一直持续下去,事先已与楚朝达成默契的鲜卑一族,才能渔翁得利。

    所以,步先根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后,却摇头道:“本汗认为,这场战事,我们应该、也必须要继续打下去,如若我等此时提出和谈,乃是示弱之举,愚蠢的楚人定然会以为我们草原勇士害怕,到时候即使向他们提出和谈,恐怕也会受到种种刁难。所以,和谈可以,但必须要在我等占领上元城之后。”

    巴勒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却摇头道:“步先根大汗所言虽然有理,但以如今的情况来判断,如若想要攻陷上元城,必然需要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而我等的粮草却已是不足了。”

    步先根却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微微一笑,说道:“巴勒大汗你这是在明知故问了,我们手中不是还有一批特殊的楚人俘虏吗?这些人身份特殊,所以之前对他们区别对待,给了他们足以充饥的食物和可用来居住的军帐,而他们也没有参与到之前的暴乱中,拿他们与楚人换粮就是。”

    “特殊的楚人俘虏?”另一边,耶律阿萧机微微一愣后,问道:“你是说我们之前所俘虏的那些楚人官员和贵族?”

    步先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神色与狐狸愈加的相似,扳着指头数道:“我军一路攻来,前后俘虏了一位亲王,三位郡王,拥有贵族称号的楚人三十九人,五品以上的官员十七人。这些人加在一起,分量自不待提,以他们相换,不怕楚人不给我们粮草。”

    根也却摇了摇头,说道:“从种种迹象来判断,昨夜的那场暴乱,完全是上元城的萧漠一手主导,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既然敢以近十万平民的性命为代价来打击我军,足见他的为人心性。恐怕不会因为这些官员贵族的性命,就以粮草资敌,要知道,我军如今的局面,就是他以无数楚人性命为代价一手制造的。”

    步先根却摇了摇头,笑容未变,说道:“楚人平民,与楚人官员贵族的分量,截然不同,萧漠驱民为乱,即使事后被抓住把柄,也有办法向他们的皇帝推脱,但如若他对一名亲王、三位郡王、三十九名楚人贵族见死不救,恐怕无论他立功多大,都要性命不保了。”

    顿了顿后,步先根继续说道:“更何况,就算他能顶住压力,拒不交换,他的那些手下敢承担如此责任吗?就算上元城里所有的人都与我们草原战士一般勇敢,但只要我们把这些消息透露给楚人的皇帝和朝廷,他们会坐视不理吗?如果到那个时候,萧漠还是拒不交换,必然会得罪无数楚人的贵族和官员,失权之日,也就不远了。而如果上元城没了萧漠,我们将之攻克,又有何难?”

    说到这里,步先根笑吟吟的总结道:“中原人名将无数,他们有赵牧,有蒙恬,皆是凭一己之力将我等草原勇士先辈们拒于长城之外的不世之材,但这些人,最终有哪一个落得好下场了?”

    如此毒计,确实难以抉择,很显然,步先根虽然与萧漠达成了同盟,但为了自己的利益,此刻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萧漠给出卖了。

    而另一边,听到步先根的话后,王帐内所有的大汗首领们,沉思片刻后,原本严峻的神色间,皆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巴勒笑着对步先根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这也是巴勒的想法,只是身为首领,他习惯的将之隐瞒,将展露才智的机会让给他人。

    沉思片刻后,巴勒断然道:“几位大汗所说之言皆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可三管齐下,一方面,趁着粮草尚足,战士们战力未丧之时,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们可对上元城发起强攻,不惜余力,绝不能示弱与楚人。另一方面,我等四族合力,遣偏军三万,绕过上元城,直扑京城,给楚人的皇帝和朝廷施压,既然必须要和谈,那么我们也必须要让楚人主动提出。最后,我等可从那些楚人的贵族中,挑选两名身份合适之人,分别把他们送到上元城和楚人的京城之中,提出换粮之事……”

    说到这里,巴勒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喃喃道:“我现在倒是希望那个萧漠可以拒不受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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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萧漠与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聚议之后,用心之间,心中的茫然终于散去,心情重新变得平静淡然,终于离开了书房,带着一众官员在城头巡视着。

    这一日,经过一夜混乱,草原联军和楚军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休战,借此机会恢复着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

    然而,蔡达和赵英却丝毫不敢大意,城头上依然安排了大量守军,时刻监视着远方草原联军的动机,每个人神色严峻。

    萧漠巡视之间,见到一众将士与十余日前那截然的神态士气,不由满意的暗暗点头。

    “只要能守住上元城,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下意识的,萧漠再次转头向着城外看去。

    城外,尸骸遍地,依然如故,但心中却是少了些许失措与茫然,暗暗的想到。

    而就在萧漠巡城一圈后,准备离去之时,突然有低低的争吵声传来,萧漠转头看去,却见城头一角,数名楚军将士正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军阵之前,禁止喧闹!!”

    看到萧漠眉头微微皱起,负责城头防务的赵英面色一沉,突然冲着那几名兵士们大声喝道。

    这些军士争论的太过激烈,却是直到此时,才发现不远处的萧漠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皆是变得惨白,本命似的逃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唯有一名看起来比萧漠还要小几岁的少年,却是犹豫着没有离开。

    看到这名少年的举动,赵英眼睛一瞪,就欲发怒。

    然而,这名少年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犹豫片刻后,面现坚毅之色,快步来到萧漠面前,却并没有跪下行礼,而是倔强的抬头看着萧漠,问道:“大人,他们说,被草原蛮子俘虏的那些楚人,都是您害死的,不是这样的,对吗?一定不是这样的,对吧?”

    听到少年直接的询问,萧漠身边的所有官员们,皆是脸色一白。

    昨日那场混乱,究竟由何而起,一直是他们之间的忌讳话题,虽然每个人都隐约猜到了真像,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萧漠的面提及此事。

    谁知道萧漠下一个牺牲的目标会不会是自己?

    这名少年,他不想活了吗?

    “你叫李犇吧?”

    听到这名少年的话后,萧漠脸色也是微微一白,沉默片刻后,神色终于恢复自然,突然问道。

    这名少年,正是李犇。

    经过接连的战事,这名稚嫩少年,如今神色间满是坚毅勇敢,身上的那些伤痕,证明他已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听到萧漠的询问,李犇脸上闪过激动之色,显然没想到萧漠竟然会记住他的名字,连忙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漠拍了拍李犇消瘦的肩膀,轻声说道:“今后你就会知道,有些决定,看似无情,但它却是最正确的,有些牺牲,看似残忍,但却能救更多人的性命,有些骂名……看似无辜,但它却是必须的……仅此而已。”

    看着李犇疑惑不解的样子,萧漠笑了笑,不再解释什么,直接转头离去了。

    萧漠却不知道,另一件难以抉择的决定,正在不远处静静等着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有天使来(下)——如此良机?.

    书房内,萧漠皱眉坐在书桌之后,暗暗思索着未来的对策。

    在萧漠看来,楚朝与草原联军的战事胜负,在昨夜那场混乱后,一切就皆已是注定了。

    后继无力、缺粮少械、军势已疲之下,只要上元城再坚守三到五天的时间,草原联军即使没有溃败,也必然会主动求和或者请降,而以如今上元城守军的士气军力,战胜草原联军虽然绝无可能,但守城五日,却也绰绰有余。

    而此刻,萧漠所思索的,并非战事,而是战争结束后的种种后续事宜,或大局,或自保。

    比如,该如何处理战败的狄族、契丹、室韦、西鲜卑?如何增强楚朝军力,防止这般事情再次发生?

    最重要的是,萧漠他该如何向世人解释近十万楚人俘虏在一夜之间死伤过半的事情,该如何向朝廷解释自己私自决定让近十万楚军脱离军户、有违祖制的事情?

    想着想着,萧漠却是发现,虽然这场大战胜利了,从某方面来说萧漠还扭转了楚朝的命运,但他却丝毫无法得到轻松,甚至,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驱民赴死,违背祖制,越权行事,这三条罪名,足以抵消萧漠的任何功勋,甚至,还很有可能过不抵罪。

    毕竟,古往今来,在中国这样的大环境中,所有功勋,都是极为低廉的,也最容易被人忘记。因为你要将自己的功绩分给上司一半,因为有他的英明领导,哪怕上司什么都没干。要将功绩分给同僚一些,因为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哪怕他们只知添乱,还要分给下属些许,毕竟还要收买人心……这般言论太多太多,已是深入人心,以至于最终在很多人看来,你所做的所有事情,其实每个人都能做到,甚至会做的比你还要好,而你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容不得你骄傲。

    很荒谬的理论,但偏偏很多人都相信。

    而但凡罪责,却又最容易上纲上线。在阴暗心理之下,很多人又最为喜欢抓人把柄,只要有心追究,哪怕你只是在朝堂上打了一个哈欠,也是居心不轨,欺君妄上,不忠不义,等等等等。

    另一个时空中,同时期的岳飞,力挽狂澜,挽大厦与将倾,所立功勋足以让他位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最终依然死于“莫须有”的罪名之下。但事实上,对于岳飞的死去,除了岳家军的几位将领,在当时并没有太多人不满,与岳飞同列“中兴四杰”的其他三人,甚至还颇为幸灾乐祸。

    所以,对于战后,自己所面对的局面,萧漠并不乐观,虽然他并不后悔之前的种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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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他人的看法不一样,对于自己私下许诺,战后让所有的上元守军皆脱离军户的事情,有违祖制,越权行事的罪责,萧漠并不担心。

    萧漠了解楚灵帝,甚至比很多与楚灵帝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朝中大臣还要更加了解。楚灵帝为人清淡无为,并不喜欢上纲上线,也不会把几万人的户籍归属当成天大的事情,尤其在战事得胜的情况下,对于萧漠的安排,他只会欣赏,而绝不会怪罪。

    毕竟,究竟有没有违背祖制,不过是楚灵帝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只要楚灵帝说他事前已是同意,那么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与此相比,萧漠反倒是更为担心自己驱民为乱赴死的事情。

    这件事不可能隐瞒太久,有心人都能看到后面萧漠那若有若无的影子,虽然这般罪责无法抓到萧漠的把柄,毕竟萧漠只是鼓动那些俘虏们逃离草原联军的控制罢了,但在有心人的控制下,天下言论,足以把萧漠描述成一个冷血手辣、为了自己的功绩不择手段之人。使萧漠积累多年的声望名气,一朝尽丧。

    最重要的是,萧漠之所以有今日,除了本身的机缘和才华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楚灵帝的宠信,而在楚灵帝的心中,萧漠的形象一直都很完美。一旦这般言论传到楚灵帝的心中,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司空敏当年也受先帝宠信,但最后究竟是如何失势的,萧漠记得很清楚。

    “手中的言论权,究竟还是太少了啊。”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叹息道。

    在没有电视、没有报纸的时代,言论权,一直被那些名士以及朝臣们掌握着,世人们也最为信服他们所言之事,而如今,真正与萧漠一心,肯为萧漠出头的朝臣名士,却是少之又少,毕竟萧漠根基太浅了。

    否则,如果有大量朝臣和名士的支持,就像丞相张谦那样,萧漠绝不会害怕这般言论对他的影响,因为萧漠本身就可制造完全相反的言论,将不利之言完全抵消。

    虽然暗营已是初见规模,但在民间和朝廷上,拥护者与支持者的缺乏,却是萧漠如今最大的短板。

    而就在萧漠暗暗思索之际,突然书房外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邓尚全的声音。

    “大人,刘行之、蔡达、赵英等几位大人联袂来访,称有紧急军情来报。”

    萧漠不由一愣,这一日草原联军一直都在休息,时间已过黄昏,更不可能主动相攻,在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紧急军情?

    虽然心中疑惑,但萧漠却不敢怠慢,连忙说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刘行之、赵英、蔡达等人鱼贯而入,每个人皆是脸色怪异。

    待众官员行礼之后,刘行之当先躬身道:“大人,城外有草原联军使者求见。”

    听到刘行之的话后,萧漠不由再次一愣。

    这个时候草原联军派使者干什么?难道是求和?他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啊。

    而就在萧漠疑惑之时,刘行之却神色怪异,继续说道:“那名使者下官认得,并非草原之人,而是楚人,原本是凉州刺史,名为姜涛,据传早已在阳城城破时被杀,却不知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又成为了草原蛮子的使者……”

    另一边,蔡达接口道:“大人,那姜涛此刻正在城外候着,大人见不见他?”

    萧漠沉思片刻后,却也猜不到巴勒把姜涛派来的目的,于是点头道:“把他叫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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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楚朝这个才子风流的环境中,风采也是读书人入朝为官的考核环节之一,虽然看起来很荒谬,但却是事实。

    姜涛从外表看,却是如同一个普通农夫一般,皮肤黝黑粗糙,面容敦厚和善,这般气质面貌想要入朝为官,自然是扣分不少。

    事实上,姜涛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爬到了一州刺史的位置上,期间所付出了多少艰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姜涛才愈加的珍惜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眼看着就可能再升一级,进入朝廷中枢了,哪知风云突变,草原联军突然侵袭楚境,短短不足两个月间,就已是攻至他所负责的阳城。

    姜涛虽然极力抵抗,但无奈手下之人无能怯战,而草原联军又太过强大,仅仅抵抗了三天时间,阳城就被攻陷,而他也成了阶下之囚。

    这些日子,他本来已经绝望了,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草原联军的首领巴勒,突然接见于他,让他担任草原联军的使者,与上元城的楚军商量以粮草换取俘虏——尤其是楚朝官员和贵族之事。

    这般任命,无疑等于让他有了一线生机。但姜涛不仅没有幸喜,反而愈加的恐慌。

    他失去了阳城,本已是楚朝罪臣,如今又担任草原联军的使者,岂不是成了叛国之臣?如此一来,世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就算最后得救,又能落得何等下场?

    上元城的监军萧漠,姜涛更是了解。

    天子近臣、三元及第、文坛大家、楚朝第一才子……

    但姜涛更清楚的是,在萧漠的带领下,上元城已经在草原联军强攻之下,坚持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期间更是让草原联军损兵折将,不仅不落下风,更是接连将看似不可战胜的草原联军玩弄于鼓掌之间——在此之前,这种情况在姜涛看来,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近的消息是,昨夜的那场混乱,就是萧漠一手控制,为了削弱草原联军的力量,萧漠不惜以数万平民的性命为代价……

    而主导这一切的萧漠,又岂会是普通人可比?他会如何看待自己?

    但虽然万般不愿,但在寒光闪闪的刀枪之下,对于巴勒的要求,姜涛却根本不敢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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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姜涛正等在上元城外,等待着萧漠的接见,想到自己即将面对萧漠这般传奇而又冷血的人物,姜涛不由嘴中发苦。

    紧张的等待中,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城门终于打开一线,接着就见一名年轻将领骑马来到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眼神冷冽鄙夷,来到他的面前后,先是上下打量片刻,然后冷哼一声,说道:“大人同意见你了,随我来吧。”

    眼前这名年轻将领不过是一名校尉,对从前的姜涛来说,属于正眼也不会看的小人物,但此刻形势迥异,面对这名校尉的恶劣态度,姜涛不仅不敢发怒,反而心中连怒火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强撑欢颜,带着些许讨好,垂首说道:“有劳将军带路了。”

    天知道,称呼校尉这种低的不能再低的军职为将军,一般都是无知农夫才会做的蠢事。

    但无论如何,姜涛总算是进入上元城了。

    垂头前行之间,姜涛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上元城的情形,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军队,怎样的城池,竟是能与草原联军相战十天时间,却是部落下风。

    实际上,或许姜涛更应该好奇的是,究竟是怎样的军队、怎样的城池,在之前面对草原联军,竟是连三五天时间都坚持不到,但很显然,这种思绪,姜涛从来没有意识到。

    上元城戒备严密,虽然无法窥其全貌,但依然可见不住有巡逻军士面容严峻的走来走去,军队依然是熟悉的军队,城池依然是熟悉的城池,与他所负责的阳城相比,并没有任何区别。

    但姜涛却又觉得,这般城池,这般军队,似乎与他印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似乎,少了许多怯弱,多了许多昂然。

    然而,姜涛并没有好奇太久,很快的,他就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在面对萧漠时,该如何相谈了。

    萧漠显然没打算与他正堂相见,那名带路的校尉,直接将他带到萧漠的书房之中。

    书房之中,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分列两旁,而萧漠则居中而坐,待姜涛入内之后,齐齐向着他看去,大部分人如那名校尉一般,眼神冷冽而又鄙夷。

    而姜涛也不敢多看,直接跪在萧漠面前,接连叩首道:“罪官姜涛,拜见萧大人。”

    姜涛本是一州太守,从五品官职,尚在萧漠之上,但在此时,他却是不由自主的跪在萧漠面前。

    强忍着心中的忐忑,但姜涛发现,此刻他的声音和身体,依旧在不住颤抖着。

    “罪官?这么说姜大人依旧承认自己是楚人了?我还以为大人投靠草原蛮子了呢……”

    一道讥讽之声传来,让姜涛心中又是一颤,他知道,这是上元城太守刘行之的声音,这人在上元城的地位,仅次于萧漠。

    接着,却又有一道轻柔的青年人声音响起,声音冷静淡雅,毫无这般年纪应有的轻浮与稚嫩。

    “姜大人请起,您的官职尚在我之上,不应行此大礼,此外,阳城虽然沦陷,但只是因为草原蛮子势大,姜大人你也是迫不得已,功过是非,也需要将来朝廷来评判,不用自臣罪官。”

    从话语来判断,说话之人就应该是监军萧漠了。

    虽然只是客套,但却是让姜涛不由安心些许,颤抖的站起身来,忍不住抬头向前看去。

    印入眼中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庞,一副稍显瘦弱的身材,一身淡然自若的气质,一双平静中带些淡漠的眼神。并无第一才子皇帝近臣应有的骄傲与神扬,也没有一言使数万平民无辜身死的冷血与阴狠,只是那么淡淡的,平凡中隐隐带着不凡,仿佛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这般气质,姜涛自问,却只在三个人身上见过,八贤王田徵、丞相张谦、以及如今的文坛第一人,嵩山书院院长牛语贤!!

    想到这里,姜涛却是不由一愣。

    萧漠虽然如今风头无二,前途无量,但依然远远不能与那三人相比。但萧漠给姜涛的感觉,却又确实与那三人类似。

    愣愣之间,萧漠却是出言询问了。

    “姜大人,据传你在之前阳城沦陷时,已是死于乱军之中,如今才知,大人原来只是被俘,可谓万幸,却不知今日草原蛮子将大人遣于我处,所为何事?”

    听到萧漠的询问,姜涛不由露出感激之色,萧漠此言,无疑是在为他开脱了。

    实际上,萧漠只是不喜欢盛气凌人,又习惯性的为人留几分颜面而已,并无开脱之意。

    犹豫片刻之后,“扑通”一下,姜涛却是再次跪在萧漠面前,连连叩首道:“罪官该死,此次草原蛮子将我遣于大人面前,实是为了让下官与大人谈判而来……”

    “谈判?草原蛮子想要议和吗?”

    萧漠皱眉问道。

    姜涛迟疑的说道:“不、不是,草原蛮子说、他们说,他们如今手中有大量的楚人官员贵族是他们的俘虏,其中还有镇守寰州的毅王爷,以及三位郡王,一百三十余名有我朝册封的爵爷和封号之人,还有百余名七品以上的官员,如果想要这些人活命,就让上元城以粮草交换……”

    “这不可能……”

    “草原蛮子卑鄙……”

    “大人不可……”

    随着姜涛的话声落下,一众文武官员下意识的就要反对。

    所有人都知道,为了焚毁草原联军的粮草,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所有人也都知道,如果草原联军粮草不足,对上元城而言将是多么有利。

    然而,话语说到一半,这些人又纷纷变色后,停下了口中的话语。

    一名王爷,三名郡王,百余名大小贵族以及百余名七品以上官员,这代表着什么?

    这些人本身的分量自不待提,他们的亲友,更可组成一面无比庞大的巨网,如果就这么为了战事而任由他们死去,在场众人会面对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然而,如果同意交换,资敌粮草,会迎来什么,众人也很清楚。

    更何况,楚灵帝最重亲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犹豫之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向着萧漠看去。

    听到姜涛之言后,萧漠嘴角的笑意,已是渐渐隐去。

    这些王爷贵族官员们,代表着什么,萧漠自然清楚。但萧漠同样清楚,他为了营造如今的局面,都做了些什么。

    一夜之间,十万人的性命!!

    以无数平民的生命为代价,萧漠才营造了如今局面。

    如果交换,岂不是代表着这些人白白死去了吗?

    此时的胜负,已经不是萧漠一个人的事情了,数万冤魂,都在看着萧漠呢。

    对萧漠心底深处,王爷和平民,都是不认识的人,他们的性命是等价的。

    所以,萧漠冷哼一声,就欲出言拒绝。

    然而,就在这时,邓尚全匆匆来到萧漠面前,附耳对萧漠轻声说道:“大人,张茂宗张先生说有急事,要少爷晚做决定,要与您单独相见,他有话要说。”

    萧漠微微一愣后,点了点头,让众人稍等片刻后,随着邓尚全来到偏房。

    在那里,谋士张茂宗竟是满脸欢容,见到萧漠后,躬身道:“恭喜主上,竟是迎来如此良机!!”

第一百七十八章.有天使来(补).

    之前,对于草原联军的提议,萧漠根本没有太多的考虑,就欲反对。

    毕竟,这场战争,在那夜混乱之后,对萧漠的意义,已经是截然不同。

    为了这场胜利,萧漠牺牲了无数平民的性命,那尸骸遍野的情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如若今日仅仅只为了数百楚人官员贵族,就将唾手可得的胜利白白放弃,使这场战事徒增无数变数,其他的不说,萧漠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最重要的是,那数万百姓,萧漠怎么可能让他死的毫无价值?

    之所以会如此想,并非因为萧漠胸怀如何,心性如何,而是对萧漠而言,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

    然而,反对之言尚未说出,就被邓尚全打断,从书房离开,来到偏房的一路上,萧漠却又渐渐恢复了冷静。细细想着种种后果,对于原本心中的坚持,却是不由的产生了动摇。

    越权行事,萧漠可找理由解释;违背祖制,萧漠有楚灵帝开脱;驱民赴死,他人抓不到萧漠的把柄,这三条罪名,虽然日后会为萧漠制造很多麻烦,但绝对伤不到萧漠的根本。

    然而,一名亲王、三名郡王、三十余名各级爵爷、近百名有朝廷封号册封的低阶贵族,百余名七品以上的官员,如此所有加在一起,这是何等沉重的分量?

    如若就这么放弃,不管他们死活,自己将会迎来何等局面,萧漠根本不用细想,就已是非常清楚。

    楚灵帝痛失亲族,会因此而下意识的疏远萧漠不谈;招致这些官员贵族的亲朋们的怨恨,日后会迎来无数报复刁难不谈;最重要的是,萧漠从此之后,将会彻底失去天下华族的心,被士林所孤立。这般后果,要比萧漠驱数万平民赴死更加严重,毕竟对当权者而言,几百名官员贵族的分量,远远强于数万平民的死活。

    从此之后,在宦海之途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只是小事,萧漠甚至可以肯定,如若自己做出如此决定,早晚有一天,他和萧氏族人,将因此而蒙难!!所产生的灾难,将远比之十年前的萧家之劫严重!!

    这般想着,萧漠心中原本的坚定,也愈加的动摇起来。

    毕竟,萧漠自来到楚朝之后,所做的任何事情,首要目的皆只是为了自保,或许有时也做过为国为民之事,但那也皆是建立在自保的前提之下。

    萧漠并非那种意志坚定、为国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完人,所以在想到种种后果后,萧漠确实动摇了,甚至有些退缩了。

    然而,扪心自问,为了自保,为了那些无用的官员贵族们,当真要让数万百姓白白牺牲,让本已注定的大胜平添无数变数,将上元城数万将士、数十万平民陷入险境吗?

    就在这种复杂矛盾的心中中,萧漠见到了张茂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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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主上,竟是迎来如此良机!!”

    虽然心情复杂,难以抉择,但来到偏房后,听到张茂宗的言语,看着张茂宗脸上的喜色,萧漠依然是不由一愣,不眀所以。

    如今之事,又哪里算是良机了?

    张茂宗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混历宦海数十年,以师爷的身份前后辅佐了数任官员,对于官场之事经验丰富,在萧府食客中,是萧漠最为重视的两人之一,而另一个自然是楚达。

    至于曹飞,却已是被萧漠放弃了。

    自萧漠入朝为官后的这些日子中,张茂宗虽然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但对官场形势的种种分析,大小事务上的辅佐之能,也让萧漠受益匪浅。

    随着萧漠来到上元城之后,张茂宗为萧漠处理种种琐事,偶尔与刘行之一起安排着战时的内政后勤之事,更是尽心尽力,助萧漠良多。

    正因为如此,虽然心中觉得张茂宗所言不妥,但萧漠却并没有怪罪,只是在相互落座后,问道:“张先生也知道草原蛮子欲以被俘的官员贵族,与我上元城交换粮草之事了?”

    张茂宗点了点头,脸上笑容竟是愈加欢畅。

    萧漠却皱眉道:“此事本官却是难以抉择,利弊难衡,颇为为难,张先生为何会称其为良机?”

    听到萧漠的询问,张茂宗不由微微一愣。

    原本在他看来,萧漠应该早已经看透了其中所蕴含的机会,却没想到萧漠竟然会询问如此问题。

    犹豫一下后,张茂宗问道:“大人可记得,老朽曾与大人谈及,您日后在朝中该如何经营发展之事?”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张先生所言,字字珠玑,我又如何可能忘记?当日先生曾向本官提议,如若想要在朝中有所作为,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必然要经营自己的势力,其中,盟友、党羽门生、亲族,皆不可少。”

    张茂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而当时大人则说,想要如此经营,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可初见规模。确实如此,但在今日,草原联军的提议,对大人而言,却是一个天赐良机,只要应对得当,完全可让大人省却十年经营之功,日后归朝之时,手中势力,就可初见规模。”

    听到张茂宗如此说,萧漠又是一愣,隐隐猜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还请张先生明示。”

    见到萧漠如此,张茂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解释道:“据老朽所知,此次被草原蛮子所俘的楚人官员贵族,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近三百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位亲王,三位郡王,三十多位爵爷,以及五品以上的官员二十余人?”

    萧漠点了点头,示意张茂宗继续说下去。

    张茂宗则说道:“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犹豫?自然要将这些官员贵族们全部以粮草换来!只要应对得当,事后再多加抚慰,大人您就等于对他们有了救命之恩,对那些旧勋贵族而言,或者朝中有靠山的官员而言,有感于大人的恩德,即使日后不会惟大人之命是从,但也必然会对大人您心存感激之心,今后多有帮助。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皆有亲朋师友,大人您更可借此机会营造一个遍布朝野的关系网。”

    顿了顿后,张茂宗继续说道:“这还是对那些旧勋贵族和朝中有靠山的官员而言的,事实上,这些官员中,朝中无人,根基尚浅的毕竟还是大多数,对他们而言,战败之后,又成俘虏,已是我朝罪臣,即使活命,也难免罪责。在这个时候,他们必然急于找一个靠山为他们做主,而大人您如今拒草原联军于上元之外,屡屡挫敌杀敌无数,已是立下了我朝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功勋,陛下又对您亲近无二,对他们而言,岂不是最好的靠山?只要大人您肯为他们说话,他们日后最为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降职留用罢了。如此一来,先是救命之恩,后是提拔之恩,在他人的眼中,这些官员已经是大人您的人,而他们也必然会对您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最后,张茂宗总结道:“据老朽猜想,只要大人您肯将他们救下,再手段得当,这三百余名贵族官员中,日后至少会有两百余人成为大人您的拥从,剩下的人也会大半成为大人您的盟友,其中甚至有一名王爷和三位郡王,近十名皇亲国戚!!如此一来,大人必然可在很短的时间内经营出属于自己的势力,至少可省却了十年之功。”

    说完这些之后,张茂宗得意的向着萧漠看去,本以为自己提出了一大良策,萧漠必然颇为欢喜,但抬头看去,却发现萧漠沉默依旧。

    张茂宗又是一愣,迟疑的问道:“大人,您可是有什么顾虑?如果是担心如此以粮草资敌,日后朝中会有人责难的话,却是大可不必。大人您身为阵前监军,枢密承旨,总揽前线一切军政之务,而时间紧迫,大人您完全可以先斩后奏,这是其一;被俘的官员贵族中,还有近十名皇亲国戚,而众所周知,当今陛下最重亲情,大人您如此做,陛下只会开心,却绝不会怪罪,此乃其二;三百余名官员贵族,再加上他们的亲朋好友,影响极大,在这般情况之下,日后绝不会有人敢对少爷您的决定说三道四,横加指责,毕竟如此一来,出言之人,就等于得罪了半个氏族,没有人会如此愚蠢。所以大人您大可以自行决定,不用担心任何后果。”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却摇了摇头,轻轻叹息道:“张先生,你误会了,我并非担心这些。”

    看到张茂宗疑惑的眼神,萧漠缓缓解释道:“昨夜草原联军的那场暴乱,前因后果,以张先生之智,应该可以猜到吧?”

    张茂宗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此乃大人之谋。”

    “是啊,这是我的计划,由我一手主导。”萧漠却是笑了,带着些许疲惫:“以近十万百姓,以及万余将士的性命为代价,焚毁了草原联军大部分军械和粮草,才营造出如今的必胜之局。”

    顿了顿后,萧漠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昨夜暴乱后,这一天以来,上元城的文武官员是如何议论我的,虽然我没有听到,但大约也可以猜到。不外乎就是我这个人心狠手辣,天生冷血薄凉,为了自己的功勋,不惜以近十万人的性命为点缀和台阶。但那毕竟是近十万人的性命啊,就算我再怎么天性薄凉,在做出这般决定后,做出这般决定后,又哪里可以安心?这些天来,我不住说服自己,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是为了扭转我朝的不利局势,但如若当真以粮草资敌,使一切回归原点,我又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将士?”

    “如若今日以粮草交换那些被俘虏的官员贵族,近十万百姓,万余将士,岂不是白死了?最重要的是,把这些粮草交给草原蛮子,他们吃饱饭后,依然会强攻我上元城,如此一来,必胜之局平添无数变数不谈,更会将城中数十万军民重新推入险地!!”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昨日我以近十万百姓军士的性命换取胜势,如今却为区区几百名官员贵族而将唾手可得的胜势拱手让出,并让更多人陷入险境,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同?总之,这般决定……我很犹豫……”

    最终,萧漠依然没能说出拒绝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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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眼前的萧漠,张茂宗突然意识到,他虽然已经进入萧府近一年的时间,但这还是第一次萧漠向他说出真心之言,也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深谈。

    说实话,虽然已是投靠于萧漠门下,但张茂宗并没有对萧漠死心塌地、忠心不二,两面三刀、投靠强者,当一根墙头草,才是像他这种官场老油条的自保之道。

    所以,在随着萧漠来到京城之后,有不少不明势力接触于他,他也是来者不拒,虽然并没有成为那些势力的探子,却也没有将各般势力收买他的事前告诉萧漠。

    只是,萧漠给张茂宗的感觉,总是很特殊。

    张茂宗混历官场数十年,前后辅佐过近十任官员,早已看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们那岸然的虚伪。他们或许表现上对你很客气,但实际上,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工具罢了,为了自保或者利益,随时都可毫不留情的抛弃。

    而萧漠——虽然萧漠并没有真正的信任于他,也从没有让他接触任何核心事务——但张茂宗依然能看出萧漠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很明显,萧漠之所以将张茂宗、楚达、曹飞等人收到府中,也是为了利用他们各自不同的才能,但从种种细节来判断,萧漠绝没有把他们当做工具来看待,对他们的客气,也绝不是伪装,有着自己的坚持,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手下人随意抛弃出卖。

    正因为这些不同之处,却是让张茂宗在不知不觉间对萧漠产生了真正的认同。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茂宗虽然依旧在与各方不明势力相接处,却也在尽心尽力的辅佐着萧漠,为萧漠的现在与将来不断的出谋划策着。

    这一次,察觉到草原联军所提出的,以粮草交换俘虏中,所蕴含的对萧漠的发展良机后,张茂宗更是不由发自心底的幸喜,他甚至已经下定决定,只要萧漠完成了他所提出的种种计划,初步建立了足以自保的势力后,他就主动断绝与其他不明势力的往来,从此尽心做事,忠于萧漠。

    至少,如此一来,他可以安心老死,不用担心其他。

    在张茂宗看来,面对如此良机,萧漠应该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才是,这证明萧漠冷静、果断、唯自身利益至上,根据张茂宗的经验,只有这种人,才能前途无量。

    然而,萧漠却犹豫了,不仅犹豫,甚至挣扎,甚至还隐约间闪过一丝软弱……

    但张茂宗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样的萧漠,他反而愈加的认同了。

    他突然觉得,辅佐这样的萧漠位极人臣,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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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不知不觉间,张茂宗转变了对萧漠的称呼:“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犹豫,甚至无法犹豫。”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张茂宗摇头道:“据老朽猜想,因为少爷您昨夜所主导的那场暴乱,那些草原蛮子们必然会把少爷您看做一个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少爷您身上,如果我是他们,除了派使者来上元城与少爷您谈判之外,还会派出使者赶至京城,亲自与朝廷接触。”

    听到张茂宗的分析,萧漠不由一惊,总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实际上,张茂宗所想到的事情,以萧漠的才智,自然也可以想到。只是那十万冤魂所产生的压力实在太大,心中又太过犹豫纠结,让萧漠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

    而张茂宗则继续向萧漠分析道:“以当今陛下和朝中大臣的性子,被俘的那些贵族官员们,他们是必然要救的,如果少爷您坚持不允,反而会得罪无数权归。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少爷您何不按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把这些恩德收拢于己身,趁机收拢人心,营建朝野势力?”

    “更何况,大人曾言,草原联军如今已是一挫再挫,原本的锐气早已丧尽,如今上元城又是将士用命,即使草原联军有了充足的粮草,但在大人的指挥之下,胜利依然可期,只是会增添一些伤亡罢了。”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沉默良久。

    “这么说,我实际上只有一种选择了?”

    张茂宗点头,缓缓说道:“少爷,有些决定,看似残酷,但实则却是必然。”

    这是当日萧漠对小兵李犇所说的话语,那时张茂宗就随在左右,此时却又将这句话还给了萧漠。

    听到张茂宗这么说,又是良久的沉默,沉默之间,萧漠的神色变幻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看开一般,萧漠摇了摇头,神色间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淡雅平静,站起身来,向着张茂宗微微躬身一礼后,说道:“我明白了,受教了。”

    说完之后,萧漠转身而去。

    回到书房之后,姜涛和一众文武官员依旧在静静的等待着。

    萧漠对着神色紧张不已的姜涛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已经决定了,不日就会与草原蛮子商谈粮草交换俘虏之事,还请姜大人回去之后转告其他众位不幸被俘的大人们,就说他们皆是我朝才华之士,本官定然想尽一切方法,将他们救出敌营,还请他们在委屈数日。而日后谈判之时,还请姜大人多多相助。”

    听到萧漠的话后,书房内一众文武官员,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皆是露出轻松之色,而姜涛更是感激涕零的跪在萧漠面前,抽泣不语。

    萧漠这是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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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战事依旧激烈。

    草原联军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粮草再过数日就将耗尽一般,以前所未有的攻势,不住的强攻着上元城,不计伤亡。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草原联军一口气投入六万大军,分为两拨,不断强攻上元城,在萧漠的指挥之下,双方血战整整一日,在城头与城下共同留下上万具尸体,然后才宣告收兵。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六日,草原联军攻势欲猛,驸马都尉张启、偏将军李明先后战死。期间,在草原联军仅剩的一辆攻城弩车的强攻之下,上元北城西角瓮城坍塌,双方短兵相接,死伤无数,岌岌可危。最终萧漠及时下令,抛火棉、雷神包、滚油无数,焚烧无数,不分敌我,总算挡住了草原联军的攻势。此战,萧漠冷血之名再现。

    同夜,萧漠以雷神包将整个西角瓮城全部炸毁,搬运巨石挡住了破损之处。

    ……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在接连的苦战之下,上元城的滚木礌石终于耗尽,萧漠下令拆除民居,以房屋的砖石、栋木相代替。

    ……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楚军的防线已是临近极限,萧漠下令布铁网阵迎敌。因为从未想过,区区一圈铁网竟是能产生如此之大的作用,该日草原联军死亡惨重,无法踏城头一步,而萧漠所构造的铁网阵,被草原联军称为“血色天堑”,因为普通的草原战士根本想不明白为何区区铁网竟能产生如此大的作用,最终归咎于萧漠施展巫术,一时间,萧漠之名,令草原战士人人惊惧。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巴勒的驱策下,草原联军展现出了前所有为的士气与战力,城头上两道铁网阵接连告破,但在萧漠临阵不退相激励之下,上元楚军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血性,人海战术下,终于将草原联军驱离城头。

    该日,萧漠肩膀中箭,首次负伤。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草原联军依旧强攻上元,但萧漠明显可感觉到,经过接连三月的战事,如今在上元城接连受挫,草原联军军势已疲,士气、战力远不如往日。

    至此,在萧漠的带领下,上元城在草原联军的强攻之下,已是坚守了近二十日的时间。

    然而,在这些日子中,虽然白昼之间,双方血战不休,但一到傍晚之后,却是使者往来不断。

    至十二月二十三日傍晚,关于以粮草换取俘虏之事,萧漠与草原联军,终于达成了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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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再次章推何尝在的《官神》,写的很不错,他本人也是虫子在起点仅有的两名作者朋友之一。

    ,和读者{v1pヽ约定,今后如若虫子再次断更,我就请他到四川旅游,车马食宿费全包,不知道我当时为何会主动提出这些,但那家伙花钱不眨眼,为了我可怜的稿费,今后会努力更新的。状态低迷了整整一个月时间,也该过去了。

    ,公布一个VIP读者群,7749,VIP读者请加。

第一百七十九章.有天使来(完)——以商制狄.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凌晨,萧漠以姜涛、张茂宗为使者,一起返回草原联军大营,商谈以粮草交换俘虏之事。

    该夜,张茂宗返回上元城,向萧漠汇报草原联军所提出的条件,却是让场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毅王爷的价格为粮草两万担,三位郡王则是每人粮草七千担,此外,其他的诸般贵族官员,共三百余人,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则是粮草四万担,总共八万担。

    (根据资料,一担即为一石,即一个成年男子所能挑担的重量,大约一百二十斤,六十公斤。)

    听到草原联军的条件后,上元城所有文武官员皆是一阵哗然。

    不是说这般条件太过苛刻,而是太过低廉了。

    要知道,在较为富裕的南方,沪杭之地,一个州府,几个产粮大县,一年的产出就远不止八万担!!

    当然,这只是对土地肥沃平坦,土质水源优良的南方而言,北方的产出,自然要差上许多。

    但即使如此,在草原联军侵入楚境之时,在八贤王的令下,北方的粮草纷纷转移,不让草原联军得到丝毫便宜,所以上元城内存粮无数,至少有二十万担之多,八万担粮草,对上元城而言却并没有太多的压力。

    原本在上元城的官员们看来,一个地位身份尊贵的亲王,无论草原蛮子如何无知,也至少会向上元城勒索五万担以上的粮草才是。而所有的俘虏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至少也需要十五万担粮草的代价,却没想到草原联军所提出的条件,竟然只有他们预想中的一半。

    看到众人不可思议的神色,张茂宗笑道:“各位大人,此行我曾向西鲜卑的步先根了解过,在草原之上,战后以粮草、草地交换本族的贵族首领,本是常事。按照草原惯例,一位大部落的首领,如果战后被俘,想要交换,价格为一千头牛羊。如果一族大汗被俘,其交换价格为三千头牛羊,外加千顷水草地。而草原产出贫乏,见识又少,历来与我楚人做交易时,都颇为吃亏,一头公牛只能交换半担粮草,三匹骏马才能换取一口铁锅,如此换算,对草原人而言,他们的一个部落首领,不过价值千担粮草,一个大汗,不过价值六七千担粮草。此次草原人所提出的条件,对他们而言,已是狮子大开口了。”

    听到张茂宗的解释后,一众官员又是一阵发愣,满脸的不可思议。

    像他们这般楚朝的人上人,自然无法想象草原人生活的艰苦和产出的贫乏,对楚人而言,草原上的物价,已是低廉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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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土包子……”

    良久之后,刘行之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屑的说道。

    蔡达更是摇头,鄙夷笑道说道:“这些草原蛮子,估计是认为毅王爷的地位与他们的大汗相当,想到我楚人富裕,又把价格提升了三倍,才计算出了两万担的价格,却根本没有想到,这般价格,对我楚人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除了刘行之和蔡达之外,其他的官员们也是满脸轻松之色,颇有就此交换之意。

    唯有坐在上首的萧漠,依旧沉默不语。

    看到众人脸上的神色,萧漠突然开口了,隐隐带着一些斥责。

    “各位大人可是认为这般交易是我们占便宜了?是不是为了体现我大楚国戚皇亲的尊贵,再提醒一下草原人,让他们再把价格提高一些?!”

    听到萧漠的询问,众官员愕然向着萧漠看去,不明白萧漠为何会这么说。

    萧漠却没有解释,转而向着坐在最下首的赵英问道:“赵英,我军自开战以来,共消耗粮草几何,你向众位大人解释一下。”

    赵英点了点头,起身躬身一礼后,简单明了的说道:“萧大人,各位大人,我上元城大军,自开战以来七日间,共消耗粮草三千六百三十担。”

    说完之后,赵英再次躬身一礼后,就回到了座位之中。

    而萧漠则环顾众人一圈后,冷声说道:“各位大人明白了吗?八万担粮草看起来不多,但对草原大军而言,这些粮草,足够他们使用半年!!各位大人难道还想在这里与草原蛮子再战半年吗?”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官员皆是一惊,却是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萧漠则转头向着张茂宗说道:“草原人无知,这倒是我事前没有想到的,但我们却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想来他们也没想过我们会干脆的同意他们所提出的条件,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你明晚再次出使草原联军大营,就对他们说,我上元城本身粮草也不多,人我们都要换回来,但粮草最多只有八千担!!”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官员再次一惊。

    从八万担直接砍价到八千担,却也太狠了。恐怕即使那些整日在菜市场上斤斤计较的老妪,也会大为惊叹钦佩。

    然而,萧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只见萧漠从书桌上拿起数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递给张茂宗后,说道:“这些人,皆是沦陷之地中,我朝的文坛名士,以及曾获得举子以上功名的书生,不可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于草原蛮子手中,如果可以找到的话,你把他们也一起换来。”

    张茂宗微微一愣后,接着面现喜色,仅仅片刻后,他已是明白,下定决心后,萧漠比他看的还远,想要收为己用的目标,已是不仅仅只是那些官员贵族了,连那些民间名士和将来会入朝为官的书生们,也不放过。

    “那么这些人的价格是……”

    幸喜之后,张茂宗迟疑的向萧漠问道。

    萧漠淡淡的说道:“他们自然也包括在那八千担粮草之内。”

    听到萧漠这么说,虽然明知道不敬,但房内的一众官员,还是忍不住想道,这样的萧漠,不去当一个奸商,实在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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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六日傍晚,在一夜血战之后,张茂宗再次随着姜涛来到草原联军大营之中,并提出了萧漠的条件。

    草原联军一众大汗首领闻之大怒,就欲将姜涛分尸立威(张茂宗虽然做主,但却是副使),但却被步先根以“杀死楚使虽然可解我等一时之怒,然对大局无益”为理由,使谈判重新回到了正常轨道。

    最终,在十七日凌晨,姜涛和张茂宗带着草原联军的新条件回到了上元城。

    三百余名楚人的官员与贵族,以及萧漠所列名单上所有可以找到的人,与上元城换取七万担粮草。

    又是一日血战,十八日傍晚,姜涛和张茂宗再次来到草原联军大营,带着萧漠的“妥协”条件——九千五百担粮草,外加一批伤药帐篷。

    十九日凌晨,草原联军的条件变成五万担粮草,外加足够万人使用的军帐和伤药。

    十九日傍晚,萧漠再次“妥协”,一万两千担粮草,三千人使用的军帐和伤药,以及上元城手中八百余名被俘的草原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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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两军就如最为市侩的商人一般,在日间血战之余,不断斤斤计较着。但很显然,巴勒没有将幕僚东方华带来是他的一大失策——草原人明显不擅长这般谈判,如果说萧漠是历经商海数十年的奸诈巨商,那么草原联军的表现就仿佛初出茅庐的懵懂小子,萧漠每次只是递增一到三千担,而草原人的条件却是一万担两万担的在递减。

    事实上,这般交易中,萧漠确实找了几名上元城的商人作为参谋,谈判之际,姜涛所说之言,所运用之策略,皆是这些商人所传授,从上元城本身的困难,到草原联军的需求,再到双方的形势,以及楚朝皇亲国戚的数量……

    即使是草原上百年难遇的枭雄如巴勒,一番辩论之下,很显然也被搞混头了,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所提出的要求确实过分……

    很显然,这些草原人的天赋,是在战场上,而非商场。

    唯一的例外出现在十二月二十一日,一番商谈不果后,巴勒割去了姜涛的一只耳朵,并斩杀了十名俘虏中的低级官员,将他们的头颅送给萧漠,威胁如果萧漠再这般戏弄于他,就将他手中的楚人全部分尸。

    而萧漠的回答却也极为干脆,在日间战时,直接将一千担烧成灰的粮草送到了草原大军营中,断然称如果再发生这般事情,原本用来交换的粮草全部焚毁,而此次交易免谈。

    姜涛按着上元城商人教给他的话语,向巴勒说道:“我朝共有亲王二十一名,郡王八十余人,七品官员和低级贵族数以万计,多这些人不多,少这些人不少,而贵军的粮草还能坚持几天?”

    萧漠很清楚,草原联军的形势日益窘迫。在朝廷尚未插手之间,自己在形势上占着主动,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看见几颗楚人低级官员的头颅,就乱了方寸。

    终于,在二十三日傍晚,也就是萧漠带领着上元守军,抵抗下草原联军最猛烈的一次进攻,而萧漠本身肩头中箭受伤之后,两军间的交易,终于达成。

    最终,上元城以一万五千担粮草、足够八千人使用的帐篷和伤药、以及一千三百余名被俘的草原战士,从草原联军手中,换取了草原联军手中,自毅亲王以下三百余名楚朝的官员贵族,还有依然存活的两百余名沦陷之地的名士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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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傍晚,上元城城门紧闭,而草原联军的大营也是戒备森严,在双方城营之间,不久前还刚刚血战一场的上元城的楚军和草原战士,正在相互戒备着,进行着一场堪称千古奇谈的交易。

    天色虽然尚明,但三千楚军战士却是人手持着一柄火把,并非为了照明,而是为了防止草原联军变卦,一旦出现意外,他们就会将火把投掷于粮草之上,将之全部焚毁。

    而草原战士也是刀出鞘,手持盾,戒备的看着楚军战士,在萧漠手中吃亏无数,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最终,却是相安无事,草原联军押送着粮草离去了,而楚军也带领着终于逃离苦海的一众俘虏们,缓缓向着上元城返回。

    “如此一来,与草原联军之间的战事,至少还要再延长二十天啊。”

    萧漠站在城头,看着远方的情景,喃喃说道。

    此次与草原联军之间的交易,萧漠自然不会报守着“仁义为本”的想法。

    原本在萧漠的想法是,交换给草原联军的这些粮草,最好动一些手脚,比如说掺杂上砒霜、巴豆,如此一来,不用相战,在草原联军食用这些粮草之后,这场大战已是平定。

    然而,让萧漠无奈的是,上元城几乎什么都有,但惟独砒霜等毒物少见,萧漠搜刮全城,也不过找到区区数斤,虽然掺杂入粮草之中,但最终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草原联军中会有哪些人运气不好,就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萧漠也不敢掺杂太多毒物,草原人虽然不擅长谈判,但也不是白痴,如果数量太过,必然会被发觉。

    此外,考虑到粮草不似俘虏,数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计算清楚,所以虽然按照约定萧漠要给草原联军一万五千担粮草,但实际上只有不到一万三千担,并且多位劣米,更掺杂了不少沙土,据萧漠估算,这些粮草大约只够草原联军食用二十天。

    此外,交给草原联军的军帐,大多皆会漏风,交给草原联军的诸般药物……恩,大多会出现反效果。

    总之,这一次,萧漠当了一次不择不扣的奸商,虽然善战但生性纯朴的草原人民,就这样被萧漠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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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看到楚军护送着一众俘虏来到城下之后,萧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开城门,众官员随本官前去迎接毅王爷等人。”

    萧漠扬声说道。

    随着众人话声落下,身边的文武官员皆是齐声应是。

    这些日子,随着战争的持续,尤其是在草原联军军势渐疲、而天气渐寒之下,众官员渐渐的已经对战事出现了些许信心,不再如最初那般如惊弓之鸟。

    所以,对他们而言,此时或许会是讨好脱离敌营心惊未定的毅王爷的大好机会。

    而萧漠刚刚准备带头下城,突然微微一愣,转头向着远方草原联军大营的位置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漠总觉得,在那个方向,此刻正传来隐隐哭泣声。

    那是依旧被草原蛮子俘虏的楚人百姓……

    他们既不是官员、也没有朝廷的册封,甚至连功名都没有,所以这场奇异的交易,至始至终都没有涉及他们,而他们的命运,依然不可避免。

    摇了摇头,萧漠不再迟疑,继续转头向着城下而去。

    这些百姓,萧漠即使想要交易,草原联军恐怕也不会允许,毕竟他们还要利用这些俘虏为上元城制造麻烦。

    事实上,这些天来,几乎每个上元城守军手中,都染上了楚人百姓的鲜血——那夜暴乱之后,草原联军手中依然控制着近两万楚人俘虏,这些日子中不止一次驱使他们为先锋,时至今日,依旧存活下来的楚人百姓,已是只有八千余人。

    最主要的是,一口气交换如此多的楚人俘虏,上元城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萧漠只能放弃。

    隐去心中的黯然与无奈,叹息一声,强撑着欢颜,萧漠来到城门之处,准备迎接那些终于脱离苦海的楚人贵族官员、以及名士书生们,并趁机实施着自己的收心之策。

    想到在百姓蒙难之际,自己却是趁机在收揽人心,营建势力,萧漠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人。

    然而,萧漠还没有将这些人安顿完毕,一件突然的事情,打乱了萧漠的计划。

    朝廷的使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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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其实《有天使来》的情节,应该是在三章之内搞定的,但现在却拖成了五章,(上)、(中)、(下)后,又加了一章(补)和一章(完)。这是因为这个情节本应该是三章万字左右的章节,但如今虫子的状态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每天写一个万字章节依然很吃力,结果每章不过六七千字罢了,结果变成了五章,还请大家见谅。恩,从明天开始修复人品……

第一百七八十章.人生如戏【两合一超大章节】.

    以萧漠为首,上元城所有的文武官员们,此刻齐齐聚在上元城门之后,静静的等待着。

    片刻后,城门终于缓缓打开,萧漠抬头看去,却见三千楚军将士,此刻正排着整齐的队列,护送着近五六百名衣衫褴褛,神态狼狈的老少,出现在萧漠眼前。

    “大人,幸不辱命,卑职将毅王爷等人安全护送而回。”

    看到萧漠出现,赵英快速向前两步,单膝跪在萧漠面前,垂首沉声说道。

    赵英虽然至始至终都不赞成以粮草资敌之事,但对于萧漠的命令,却依然是不择不扣的完成。

    萧漠拍了拍赵英的肩膀,道了声辛苦后,就不再多说什么,当先向着那群被一众楚军护卫在中间的狼狈老少们走去。

    这些人,正是被俘的楚人官员贵族,沦陷之地的文坛名士,以及获得过举子以上功名的书生们。

    然而,这些人中,无论其原本是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还是一位享誉一方的大儒,此刻形象却再无往常的神采飞扬、雍容华贵,一眼看去,每个人皆是衣衫褴褛,形象狼狈脏乱,身上处处伤痕,虽然已经回到了上元城,但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神色间虽有大难不死后的庆幸,但隐约间依旧带着后怕与惊恐,甚至不少人神色间满是麻木,仿佛依然不知自己已是获救。

    这几个月的经历,对这些习惯了安享富贵的人上人而言,显然是不堪回首,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中,最为引起萧漠注意的,却是众老少中那名站在最前方的六旬老者。

    老者身材富态,很显然虽然被草原联军俘虏,却也并没有受太多的苦难,只是神色间有些憔悴。

    虽然身处于一群“难民”之间,但其余众人依旧在不自觉间将其拥护在最显眼处,神态恭敬,显然身份与众不同。

    看着这名老者与楚灵帝相似的相貌,以及其虽然落魄却仍显雍容的气质,萧漠已是了然,这名老者应该就是楚灵帝的三弟,三王爷毅亲王了。

    说起来,毅亲王在楚灵帝的一众兄弟中,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虽然不像八贤王和十二王爷那般引人瞩目,但当年也算是一位名动风云的人物。

    这位毅亲王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他的“爱才”,以及他对人才的鲜明态度。

    当年毅亲王还是一位皇子的时候,对于那些才华出众、出身高贵、薄有名望的文人,必然会敬若上宾,态度亲近,几乎有求必应,因此也曾被无数才华之士所爱戴。但与此同时,他对于那些才华一般,出身低微,名声尚浅之人,却是表现的极为不屑一顾,甚至毫不采理,也因此而受到了不少人的非议。

    不过,毅亲王的“慧眼”之名,也颇为出名,事实证明,他所看重的人才,事后确实大都出人头地,名动一方,而他不屑一顾的人物,时隔多年,也确实没见过有哪个人闯出了自己的名号。

    而自楚灵帝登基之后,除了八贤王和十二王爷之外,其他几位王爷全部被分封到京城之外,少归京城,其中毅王爷的封地,正是最先沦陷的凉州。而毅王爷本人,也是第一位被俘的皇亲国戚,在当时可谓是震动朝野。

    而在毅亲王的身边,却另有两名老者、一名中年,气质神色与毅亲王相似,显然是同与毅亲王被俘的三位郡王了。他们虽然不是楚灵帝的亲兄弟,但也血缘亲近。

    只是,相比较毅王爷而言,这三人无论是圣宠,又或者本身名望资历,都不为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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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暗暗回想着毅王爷等人的资料,萧漠神色却变得愈加恭敬,快步走到毅亲王身前,拜伏于地,垂首道:“臣上元监军、枢密承旨、中书舍人、崇政殿侍讲萧漠,拜见毅亲王,宫郡王、显郡王、和郡王,各位王爷受苦了。”

    昨日萧漠在上元血战中,不幸肩头中箭,虽然伤势不重,却也颇为痛楚,此刻肩头之上,更是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跪拜行礼之间,牵动伤势,眉头不由紧皱。但虽然如此,萧漠的神色气质却依旧淡雅平静,与身后那些面色急切的众官员截然不同。

    另一边,为首的毅亲王,也如其他重获自由的老少一般,神色感慨间,又带着些许茫然,似乎为自己大难不死而庆幸,又像是为自己竟然逃离苦海而感到不可思议。

    思绪复杂间,萧漠出现了。

    毅王爷本就是爱才之人,对萧漠久仰大名,早就相见,而此刻见到萧漠后,那不应属于战场的淡雅气质、肩头上的伤势、亲切而又不失恭敬的慰问,皆是让毅王爷心生好感,想到这些日子萧漠所建立的功勋,更是激赏不已。

    只是,此刻他的形象太过狼狈,大损身份,心身更是疲惫,却也不想在此时与萧漠深谈,所以只是快走两步将萧漠扶起身来,亲切的拍了拍萧漠的肩膀,沉声说道:“子柔为救本王等人所付出的种种,本王已是姜涛提及了,如若没有子柔,本王最终会落得何等下场,简直不敢想象,救命之恩,本王记下了。”

    虽是感激之言,但听到耳中,却更像是某种承诺。至少萧漠身后的一众官员,听及此言后,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羡慕。

    另一边,其他三位郡王也是对萧漠交口称赞,言语间如毅亲王一般,不乏承诺之意。

    萧漠站起身来,却再次躬身一礼,说道:“各位王爷言重了,这都是微臣的本分,不值得各位王爷如此重誉。”

    听到萧漠之言后,毅王爷言重赞赏更重,刚准备说些什么,萧漠身后的一众官员却是抓住了机会,齐齐上前,向着毅王爷等人恭贺起来。

    “恭喜王爷,磨难终止,必有后福。”

    “王爷万安,正如萧大人所说,我等救王爷您与万难,本就是臣子本分。”

    “王爷您这些日子受苦了……”

    转眼间,毅王爷等人已是被一众上元城官员所围住,每个人都期望能与几位王爷交谈几句,得些许赞赏,如若能让毅亲爷留下印象,自然是更好。

    事实上,这些人却是让毅亲爷留下的印象,但却不是他们所期望的好印象。

    看着在一众官员的慰问下,为首的毅亲爷不仅再无与萧漠交谈时的喜色,反而脸色渐渐阴沉,萧漠的眉头也是不由皱起。

    被草原联军所俘虏,对身为皇亲国戚的毅亲王而言,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即使萧漠在与毅亲王交谈时,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有提及,然而这些官员们,却是一而再的提到这点,毅亲王自然不快。

    更何况,被俘两个月的时间,毅亲王虽然并没有受到明显的磨难,却也惶惶不可终日,此刻回到上元城,最大的心愿恐怕只是洗食之后,好好的休息一番。却被这些不开眼的官员所围住,却又不好发怒,自然是愈加的不快。

    “这些人究竟怎么当官的?竟是连最基本的形势也不会判断……”

    萧漠暗暗想到。

    “各位大人。”

    终于,在毅亲王神色终于变冷、而其他三位郡王也面色难看之后,萧漠说话了。

    “各位王爷来到我上元城自是好事,但这些日子的经历,想来王爷他们必然是有些疲惫了,来日方长,各位大人何不待王爷休息一些时日之后,再去问安?”

    萧漠在上元城威严日盛,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他开口后,一众官员却皆是不由的闭口静听,待萧漠的话声落下后,皆是意识到了什么,脸露尴尬之色,齐齐站在萧漠身后,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四位王爷,下官已是为您安排好了食宿,您先休息一番,明日下官再来拜访,与您一同商议抗夷之策。”

    听到萧漠的话后,毅亲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再次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了句“子柔很好”后,就与其他三位郡王一起,随着一直垂首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行之离去了。

    而萧漠亲自将四位王爷送到住处安顿一番之后,却是毫不停留,马上回到了太守府的大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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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除了毅亲王和三位郡王之外,其他被萧漠所救的楚人官员贵族、以及沦陷之地的名士书生们,却是齐聚一堂,静静的等着萧漠。

    其中,那些官员贵族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清醒后,此刻神色却最为焦虑。

    和四位王爷不同,王爷们乃皇帝近亲,就算被敌所俘,皇家为了自家颜面,也会千方百计的为他们掩饰,或许会声明有损,地位降低,但绝不会被朝廷所责难。事实上,这四位王爷本身虽有封地,却并没有太大的实权。

    但这些人不同,身为朝廷的官员和低阶贵族,代表着朝廷的颜面,战败之事,或多或少都有罪责,一旦被敌所俘,如果没有过硬的背景靠山,那就是有损朝廷颜面,而北方战事接连大败,朝廷也要找一些替罪羊来开罪,而这些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回朝之后,他们当官的会被贬斥,有册封封号的也会被收回,严重的,抄家入狱也有可能。

    所以,虽然此刻被萧漠救回,免于大难,但对他们而言,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而他们也毫无毅亲王等人那般休养的心意,在张茂宗透露出萧漠会与他们相见后,根本顾不得疲惫,马上就来到太守府大厅内等待着萧漠的出现。

    正如张茂宗所预料的那般,在这个时候,这些官员贵族马上就想到了萧漠——这个在上元城建立了楚朝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功勋、楚朝第一大才子、楚灵帝对其宠信世人皆知的上元城监军!!

    与这些人的境遇不同,以如今形势来判断,萧漠归朝之后,无论如何加官进爵都不奇怪。

    如果到时候萧漠肯为他们开脱几句,他们所受到的责难必然会大大减轻,虽然如此一来他们从此之后就会被看成萧漠的人,但考虑到萧漠的无量前途,这对他们而言还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相比较而言,那些沦陷之地的文坛名士、有举子以上功名的书生们,虽然也聚在这里,但心思却要单纯的多。

    他们只是为了感激萧漠的救命之恩而已。

    除此之外,萧漠本身在文坛的地位,以及其在文事上百年未有的成就,也是为他们所敬仰的。

    事实上,对他们其中很多人而言,与逃的大难相比,能与萧漠相见,或许是让他们更为激动的事情。

    最重要的,还是这些日子,萧漠在上元城所做的一切。

    在所有人皆是认为草原联军不可抵挡,楚朝即将面对丧权辱国的境遇之际,萧漠临危请命,不顾危险,亲自镇守上元城,接下来的半个月中,与草原联军血战无数,不仅没有落得下风,反而屡屡挫敌,戏耍蛮夷于鼓掌之间,这般成就,更让他们敬佩,甚至崇拜。

    楚朝扬文抑武不假,军士地位低下也不假,甚至百余年来,楚朝将领无论立下何等功勋,所产生的影响,还远远没有某位出名文人所著的诗词显著。

    但如果这般建立武勋之人,本身就是一个文坛大家的话,那所代表的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国家安定之际,著书立传,千古流传,大厦将倾之际,弃笔投戎,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这般事迹,不仅能大大提升文人的尊荣与地位,更是所有文人的终极梦想。

    而这一切,萧漠做到了,不仅做到,而且还是游刃有余。

    面对这样的萧漠,他们这样平日里自诩不凡的文人,甚至连嫉妒的心情都没有,只剩下高山仰止的敬仰与憧憬。

    甚至,这些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文人们,也开始有些相信坊间所传言的,萧漠乃天上文曲星降世的市井传言了。

    所以,与那些贵族官员相比,这些名士文人们,神色间少了些焦切与利益,却多了许多纯粹与狂热。

    终于,万众瞩目中,萧漠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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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萧漠来到太守府大厅之后,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也是为之一愣。

    只见原本不算小的太守府大厅之中,此刻人群密集,密密麻麻,人挤人,肩挨肩,不下于两百之众。

    众人中,有资格坐在大厅之中的,莫不是五品以上的高官、有伯爵封号的贵族、以及享誉一方的大儒。有资格站在大厅内的,或是官居七品以上的一方大员、或是有进士功名的书生、或是封爵的中阶贵族。

    【顺便说一句,世人常言,“七品芝麻官”云云,实际上,在宋之前,七品官员地位绝对不低,皆是小城的太守或者畿县的县官。自明朝之后,七品官员才成为县级以下的官员,同时一县之地的范围大大缩小,地位才开始降低。见到评论区有读者质疑,特此解释一下。】

    而在大厅之外,却另有三百余人站在庭院中,翘首以待着。他们皆是没有资格进入大厅之人,但神色之狂热,比之大厅中之人,还要犹有过之。

    很显然,被萧漠所救的所有楚人官员贵族、以及名士书生们,此刻一个不落,全部聚齐在这里了。

    微微一愣后,萧漠的神色随即恢复了正常,大步来到大厅之前。

    见到萧漠出现,原本喧哗的大厅顿时变得无比安静,每个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萧漠身上,目的虽然不同,但神色却是一样的狂热。

    原本安坐在大厅之中的高官显赫们,无论其原本是萧漠的前辈,还是官阶比萧漠还高的五品大员,又或者是身份尊贵的子爵伯爵,皆是连忙站起身来,与其他人一同向萧漠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大厅之外,跪拜者,更是无数。

    “多谢萧大人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永生难报,今后下官必然唯大人为首。”

    “萧大家救老朽一命,绝不相忘,今后但凡有事相托,老朽必然无不答应。”

    如此这般,无数感激之言、承诺之言,甚至赤裸裸的投靠之言,喧杂间混杂在一起,齐齐向着萧漠涌来,或真诚,或势利。

    萧漠却面色不变,神色依旧平静,似乎孤傲,但隐隐间却又带着些许谦逊,来到上首处,向着众人躬身还礼,口中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前辈,各位文友,这些日子受苦了。”

    顿了顿后,向着众人环视一圈后,又接着说道:“各位皆是我朝精英之士,对我大楚重要无比,救各位于苦海,本就是本官的本分,感激之言,愧不敢当。今日各位来到我上元城,就再也不用担心其他,还请多多安心休养,珍惜身体为重。如今战事未定,待恢复之后,本官还要仰仗各位出谋划策,与本官一同抵抗蛮狄,保家卫国,建立千古功勋。”

    听到萧漠的话后,所有人皆是愣住了。

    对那些官员贵族而言,被草原蛮子俘虏,不仅是他们不堪回首的惨事,更是笼罩在他们前途和富贵上的一片莫大阴影,前文已提过,虽然萧漠将他们救下,但他们的真正麻烦才刚刚开始。

    而萧漠此时所言,看似只是几句客套,但细细品味,内中的含义,却大为不同。

    如今上元城之战,在萧漠的带领下,不仅已是坚守了近十日时间,更是隐隐占着上风,与很多人一样,在这些官员眼中,只要有萧漠在,这般持续下去,楚军即使无法获胜,也绝然不会大败。

    而对如今楚朝的形势而言,不求大胜,只要能原地坚守,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如果萧漠刚才所言为真,让他们参与到将来的战事中,就等于将唾手可得的功勋分给了他们。

    如此一来,功勋在手,之前战败被俘之事,自然可抵消许多,如若事后萧漠再肯为他们开脱,归朝之后,他们无罪复职的可能也是存在的,即使出现罪责惩罚,也绝然达不到抄家贬官为民的程度。

    萧漠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不仅代表着慰问与安心,更是挽救了他们的前途和命运!!

    另一边,沦陷之地的名士与书生们,神色之激动,丝毫不差于那些官员贵族。

    前文已经说过,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乃是文人终极梦想,他们虽然自问没有萧漠这般的绝世才华,但如若能亲身参与到这般事务之中,对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殊荣。随在萧漠左右,助萧漠成就千古功业,更是难得的荣耀。

    最主要的是,时至今日,这些出身于沦陷之地的名士书生们,哪家的族人没有被草原蛮子害死?哪家的子女没有被草原人所凌辱?这般仇恨,在惶惶不可终日间,却是被掩盖了下来。

    今日此时,当他们终于安全之后,新仇旧恨,却是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然而书生无缚鸡之力,想要报仇,却是有心无力。

    而萧漠此言,无疑等于给了他们报仇的机会,虽然不是亲手报仇,但却也足慰他们之心!!

    “多谢萧大人给下官如此机会,下官在日后必然尽心尽力,辅助大人成就千古功业!!”

    “萧大人,我的这条命今日就卖给你了!!但有命令,哪怕是让鄙人阵前相搏,也绝不退怯!!”

    “必以大人马首是瞻!!”

    “老朽这般老骨头竟然得大人如此看重,日后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

    林林总总,又是无数感激之言,承诺之言,不少人还言语哽咽,但声音比之初时,却又大了三分。

    如此一幕,众志成城,本是感人,但萧漠的眼神却依旧冷静,哪怕萧漠脸上带上了感动的面具。

    萧漠很清楚,他根本不指望这些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能帮助自己什么,那些官员贵族如若真有本事,他们所负责的城池就不会连三天时间也坚守不了。至于那些名士书生,做文章或许是一把好手,但对于政务战事,他们不添乱就算是好的了。

    所以,虽然一众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对萧漠感激无比,颇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但至始至终,萧漠所言只是为了收揽人心,利用他们罢了。

    在这般情况下,萧漠自然不会出现感动的情绪。看着眼前众人,心神反而不自觉间飘远,想到了依然被草原联军所驱使,也依旧绝望的近万楚人百姓。

    另一边,张茂宗也没有丝毫感动的情绪波动,反而看着身前的萧漠,满是惊喜之色。

    这些日子以来,与草原联军谈判之余,张茂宗也在不断思索着交易之后,究竟该施展何般手段,才能让这些被救的楚人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从此之后能对萧漠死心塌地。

    数日之间,张茂宗确实也想到了不少有用的计谋。

    但张茂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萧漠不过与这些人刚刚见面,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寥寥数言,却是产生了他所有计策加在一起也不能产生的效果。

    张茂宗不得不承认,一旦下定决心之后,萧漠所看到的,远比他长远,也远比他清楚。

    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但在此之上,为达到目标,手段又可以不拘泥于正邪,有这样的主上,又有什么可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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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三日间,实是萧漠来到上元城之后,最为忙碌的日子里。

    每日清晨之际,萧漠就要来到城头,带领楚军与草原蛮子苦战,虽然草原联军军势已疲,但毕竟依然是草原战士,实力远远强于楚军见识,不可小觑。

    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三日中,虽然明显可感觉到草原联军在保存实力,不知目的为何,但依旧为上元城和萧漠带来了无数麻烦,城头防线,前后出现了三次险境,惊出所有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那般“脱离军户”的承诺依旧激励着众将士,使万将用命,上元城早已沦陷。

    此外,傍晚之后,萧漠在安排明日战事防务之余,还要应付那些明显热情的过了头的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

    人有自知之明本是好事,但无奈的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三日之间,几乎每个被萧漠所救之人,都向萧漠提出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退敌良策”。

    大开城门,举大军以堂堂正正之师迎战,这般建议虽然无知,但相比较之下还算是好的。

    夜间偷袭(通过萧漠,他们知道草原联军不善夜间是因为夜盲症,却根本没想到大部分楚军将士也有夜盲症)、扰敌于后里应外合(在得知鲜卑与萧漠达成协议之后,很多人大为振奋,显然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鲜卑接应的话,那么三万楚军出城,脱离草原联军的包围,是不可能被敌人发现的)……如此种种建议,也算是正常。

    但那些提议以儒家大义感化草原蛮夷,让他们主动休战投降的提议,萧漠就不知这算是天真,还算是愚蠢了。

    正如萧漠最初所预料的这般,北地真正有才华的人才,如今不是战死,就是提前发现危机后逃向了南方,而自己救下的这些人,不给萧漠添乱,就算是好的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萧漠并不在意,毕竟他最初想要的,只是日后为自己摇旗呐喊的拥从罢了。

    唯一的麻烦在于,每日大战之后,萧漠还要拖着疲惫之躯,将这些人所提出的种种“良策”逐一反驳,还要小心的不要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却是感觉比指挥一场大战还要疲惫。

    唯一让萧漠欣慰的是,毅亲王和其他三位郡王,或许是习惯了身份尊荣却手无实权的日子,所以对于萧漠的指挥,并没有指手画脚,他们唯一做的,就是在细细听取了萧漠的计划后,露出赞叹之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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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当日萧漠之言,虽然制造了极佳的效果,但为了将这些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彻底收为己用,死心塌地,萧漠按照张茂宗的计划,三日间但有空闲,就会与这些人频繁接触。

    面对那些贵族官员们,萧漠明言,他们虽然战败被俘,但却并非是因为他们指挥不力,懈于指责,只是那草原联军势大,而楚军战力低下而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根本上而言他们并无罪责。

    这番言辞,让那些官员贵族们大为感动,颇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萧大人”的感慨。

    而在这些官员贵族们接连或明或暗的请求之下,萧漠也向他们保证,待日后归朝后,必然亲自向楚灵帝求情,而众官员也知趣的向萧漠承诺,如此恩情,必不相忘,日后唯萧大人马首是瞻云云。

    期间,萧漠虽然表现的颇为亲近,但却是至始至终都主导着众人间的话语权。而众官员贵族对此,却也没有任何不满,显然已是有了日后以萧漠为首的心理准备。

    ……

    而在与一众名士书生交流接触之时,萧漠亲切随和之余,却又变成了一个良好的倾听者,无论这些人是交流学术、还是对战事提出建议,当然最多的还是对萧漠的敬仰之言,萧漠表现得仿佛是他们的至交好友一般,只是平等的交流着看法,毫无大楚第一才子、皇帝近臣应有的骄傲,却让一众名士书生们对他更增好感。

    不过,在有些时候,萧漠也会满脸慎重的向这些名士书生们提出,往日国泰民安,我等安心在家中研究学问自无不可,但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像各位这般饱读诗书之士,却应该投于朝廷,担任官职,与志同道合之士一起,合力于一处,振兴大楚,挽大厦于将倾之时。

    当然,萧漠自然是与他们志同道合的人,而他们入朝为官之后,只要以萧漠为主,自然就可产生更大的力量——这般话语萧漠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众人而言,却是心知肚明,并且认为理所当然。

    事实上,对于这些志大才疏的名士书生而言,没有什么话语比“振兴大楚,挽大厦于将倾之时”更有蛊惑之能了,所以每次萧漠说出如此之言后,绝大部分名士书生们都会神色激动的向萧漠保证,待战事结束之后,必然想办法入朝为官,辅佐萧大人重振朝纲云云。

    ……

    在毅亲王等几位王爷面前,萧漠又是不同的面孔与表现。

    畅谈天下大事、交流学问诗书,这就是每日萧漠与毅亲王等人做的事情。

    谦逊却才华横溢,淡雅却自有乾坤,这就是萧漠给四位王爷留下的印象。

    对于这些王爷而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有什么野心和抱负,利益之言、蛊惑之言、大义之言,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所以趁着这四人依然记挂着萧漠的救命之恩,加深他们对萧漠的好感,使他们在日后朝堂之上多有支持,方为上策。

    ……

    总之,这些日子里,萧漠极尽收拢人心之能事,虽然成果显著,独属于自己的朝野势力,更已是渐渐成型,正如张茂宗所言,上元城之战,虽是大楚之浩劫,却更是萧漠崛起的天赐良机。

    但无数应对之后,夜里辗转反侧之间,萧漠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之前,萧漠对于张衍圣、王简等人带着种种不同的面具生活,虚伪的收拢人心的行为,是颇为不屑的,但如今,萧漠却也是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人生如戏,这就是萧漠如今的感慨。

    ~~~~~~~~~~~~~~~~~~~~~~~~~~~~~~~~~~~~~~~

    迎来送往,虚伪应对之间,三天时间过去了。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天色阴沉,对萧漠而言,却是颇为疑惑的一天。

    时至今日,草原联军已经围困上元城半个多月的时间,期间强攻十余日,哪怕再有伤亡,何等艰难,也毫不间断。

    但这一日,清晨之际,萧漠就早早的领军来到城头,准备着种种防务,但等待了整整一天,草原联军却是偃旗息鼓,毫无战意。

    而萧漠在疑惑之间,担心草原联军诡计,却也不敢轻离城头,站在他所习惯的位置,平静之余,也监视了草原联军整整一天。

    “你们说,草原联军这般突然停战,究竟为何事?又有何目的?”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至黄昏,草原联军显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相战了,萧漠安心之余,却又像身边众官员问道。

    “难道这些草原蛮子怯战了?这些日子,他们的攻势确实大不如往。”

    刘行之猜测道。

    赵英却摇头道:“他们刚刚得到十万五千担粮草,再无后顾之忧,以他们的心性,不应该就此罢手才是。”

    而就在众人议论之间,一名官员匆匆来到萧漠面前,满脸喜色。

    “大人,大喜啊!!”

    “何事?”

    萧漠疑惑的问道。

    “回大人,据城中几名老农推测,就在这几日,上元城就有大雪降下……”

    这名官员的话语还没有说完,萧漠身边的众官员已是一阵欢呼。

    降雪!!还是大雪!!

    这对于守城一方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好事。

    此外,草原联军显然冬衣缺乏……

    总而言之,上元城的胜算,又增加了三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列马队,突然从草原联军的大营中离开,向着上元城方向快速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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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恩,二合一大章节……修复人品……修复人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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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870/ 第一时间欣赏逆臣最新章节! 作者:虫豸所写的《逆臣》为转载作品,逆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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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介绍:
这是一个看似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时代;这是一个枭雄潜伏,冷眼旁观随时欲起的年代;这是一个有着辉煌过去,现今却弊病重重的王朝。
当皇帝老儿只知吟诗作对,追求炼丹长生;当文采斐然的文豪们成为庙堂高官却不懂治国之道;当有功将领皆被压制而北方狄族势力愈大;无奈踏入官场的萧漠,又该如何自处?
自认为没有改变这个世代的能力和抱负,窃居显赫之位,数年庸庸无为,独醒于众人皆醉之时,亦装醉于众人之间,用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冷眼看着这个时代的风起云涌;自保之余,当一个古代宅男,抚琴弄墨,饮酒读书,逍遥自得,如此而已。
然而,命运的轨迹,人生的转折,并不是仅靠着人们的愿望就能决定的。
所谓逆臣,叛国而窃天下,为后人所不齿。
在故事的最开始,萧漠所想的,不过是当一个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罢了。
书友群:55596417,90091205,71079221,55616535逆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