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西酉门事变
“清绾?”
“发什么呆呢?”
“真的是你?”
唐渺往后退了一大步,一个踉跄跌落在地,慌张、狼狈的连滚带爬往后逃去,“幻觉,一定是幻觉。”
“唐渺,你怎么了?”
清绾丢下手中姹紫嫣红的野花团,扑倒了身边,神色紧张。
夜夜思慕,转辗反侧的娇容一下子出现在了眼前,触手可及,他按压住心里的诧异,忍不住抚上了她的脸庞,娇嫩的肌肤,仿佛一下能掐出水来。
唐渺欣喜不已,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看着。
明眸中浮动着光华,唐渺探手拍去,一道金色剑光凭空出现,直射清绾而去。
顿时间鲜血四溢,染红了绿茵草地。
“玄虚大师,心魔引可不算高明的手段。”
唐渺面色一沉,心中满是愤慨之意。
“唐渺...唐渺...”
清绾一下子困在地上挣扎起来,两手捂着腹部,隐约可见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窟窿,触目惊心。唐渺顿时心如刀绞,明知道是心魔引产生的幻觉,心里仍是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的脸色一变再变,非常复杂。
不甘、屈辱、惋惜、更多地是痛苦...
“...唐渺...救...我...救我...”
他的目光稍有一滞,一道血光如浪潮般喷涌而至,唐渺顿时大惊失色,体内真气疯狂运转,释放了三分之二的真气之后,已然到了化境巅峰。
右手一抖,漫天的金色剑光化形,笼罩全身化为了一个剑罩。
冲天而起的血光顷刻而至,唐渺浑身一震,顿感觉到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眼前仿佛被一团粘稠的血液所弥漫,他赶紧默念起净心咒来,视线逐渐清晰,不由得低喝一声道:“真的是你?”
真的是清绾,此时的清绾非彼时的清绾。
满头白发的老妪,半步天人境的高手。
她单手握着泣血之剑,发丝无风自动,双眸中浮现出一朵尚未成型的血莲花,眉宇之间藏不住的浓郁戾气,牢牢的护住了唐渺。
“好可怕的血气?”
李圣乾眉头紧皱,他双手背负,身子微微前倾,背后的魔影已然消失不见。
“你是何人?”
“九陵。”
老妪轻吐道,往前迈了一大步。
“原来是找了帮手,也罢,武尊,我想你已经得到了答案,后会有期。”
李圣乾倒是没有丝毫犹豫,侯府的一大烂摊子事情还等着他们去处理呢,长时间不见踪影许是会惹人生疑,索性没有半点迟疑,转身几个呼吸便不见踪影。
清绾也没有去追。
唐渺沉默了片刻,站在她身后轻叫了一声:“清绾。”
“你可让我一顿好找。”
她转过身来,依旧是老妪尖酸刻薄的声音。
那一日,自百家镇一别后,唐渺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而清绾也是匆匆的赶到了天堑山剑派遗址,也是东岳山玉皇观脚下。
如今的玉皇观被赵王朝封为护国道观,寻常人不得上山,在天堑山脚底下就已经成为了禁区,虽然清绾可以硬闯,不过却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索性走了捷径,这条小路唐渺也很清楚。清绾自幼在天堑山长大,清楚山中的一草一木,自然知晓许多条上山的路,这一条捷径可以直通天堑山通天剑派祖师庙,无人察觉。
而此行唐渺嘱咐的事宜,正是与天堑山通天剑派祖师庙有关。
等到清绾赶去天堑山探明相关事宜之后,接着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来,时间上刚好对上了,她赶到京城之时,正是定天侯六十大寿的三天前。
这个时候,混乱之际才找到了唐渺。
“他是谁?”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撤退,日后我会告诉你。”
唐渺洞察了局势,带着道姑以及清绾两人沿着下街道,经过好几条暗巷往出城的方向走去,最近的城门口正是京城的西酉门。
等来到了西酉门主街道边上的房屋角落。
这里的混乱程度并不比侯府要好多少,几丈高的朱红大门已经关闭,巍峨的城墙之上,武宗司下辖的城门守卫严阵以待,另外还有大批的兵马司人马,里里外外守卫着城门,粗略的扫视一眼,至少也有三百余众。
不知所措的百姓被挡在了城门口,镇魔街出了大乱子,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要关闭西酉门了,御魂等葬天几人岿然不动的站着,就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进出。
“都散了,都散了,圣上有旨,下令捉拿怒仙教反贼,关闭京城所有城门。”
“呐...大人,不知道这城门什么时候才会打开,我们...小的们还得讨口饭吃呢,还恳请大人给个准信。”
“老人家,这个可说不准,怒仙教反贼作恶多端,这次圣上下旨将其彻底铲除,为老百姓除害。你放心,城门很快就会打开了,短则一日,多则三五日内定会打开城门,你们先都散了吧。”
“这样啊...”
众人一声惊叹,怒仙教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看着眼前的情景,这让心里早有预料的唐渺仍是不免黯然神伤。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随着血狱祸乱朝纲一事掀起了暴风雨,整个京城的百姓才知道变了天。
这一天,全城戒备,整个京城都在捉拿反贼。
他们只能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在距离刑部不远的西市菜市场,第一批活抓的反贼押送到此斩首,其中不乏挣扎的血狱中人,反抗中格杀。
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血色,几家欢喜几家愁。
唐渺眼不见为净,趁机去另外几个城门口观察了一番,果然是变了天。每一处城门口都有狻猊卫的人候着,血狱已经易主,下辖的城门卫、兵马司等卫队营倒是没有受到波及,被抓的、就地处死的大都是身穿四圣服的大人。
本以为今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然而等到晚上,接近子时的时候,半月已经缩进了厚重的云幕中,城门卫、兵马司的将士开始换班,在西酉门外三里地的南郊,粗喘的吐息声,压抑而又令人振奋。
“启禀将军,从君界城包抄过来的两个卫队禁军已经熟睡了。”
“好,他们有多少人?”
“两个卫队的禁军将近一万人。”
“我们有多少人?”
“不到三千。”
“哈哈,传我命令,升旗,准备奇袭禁军卫队营。”
夜色下,一根笔直的木杆竖立在天地间,军旗缓慢的放下,赫然就是怒马腾云龙旗。
“点火...放箭。”
一个高大的身影拔出了利刃,声音刚落,夜空一下子被火色流星所点缀。
睡梦中,听不见一声哀嚎。
“不好...有人袭营...”
混乱中,有人大吼大叫,营队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
“谁他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禁卫头从主帐中闪出,捧着头盔,只见一根火羽箭袭来,他大叫一声扔出了手中的头盔抵御,却见黑影袭来,正欲拔出腰刀时,瞬间毙命。
“快去京城搬救兵!”
一声声惊呼,有人连滚带爬的翻上了马背,直奔京城西酉门而去,临走时,只见羽箭搭弓射出,落在了后背上,一声惨叫跌落在了城门口。
然而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他在城门口哭天喊地,却是没有人开门。
几刻种后,终是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打开城门。”
一声令下,如同信号一样激荡人心。
而在京城内,最后一批杀手早已经埋伏在了西酉门四周。
夜色下,鬼影丛生。
“不好...有人要...”
话音未落,便惨死于羽箭之下,被穿成了刺猬。
厚重的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在西酉门的主街道上,一个头戴笠帽的中年人打头阵,骑乘高鬃大马而来,余下还有十几人,一路疾驰。
“大胆。”
御魂大吼了一声,从客栈内闪出,跃上房檐屋顶,握着唐冥刀直接干掉了一人,抢夺了马匹之后紧跟着头戴笠帽的中年人闪出了城门。
“关闭城门。”
临了,御魂亦是大吼了一声。
随后,十余人齐齐上手,原本还有一条缝隙的城门化为了一个小点,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一柄宽大的利刃穿着铁索从黑暗中劲射而来,牢牢的掐住了两扇门之间的小点,那人低吼中,竟然一点点的将其拉开了,众人闻风而逃。
“找死。”
西酉门是最关键的守卫点,白羽赫然也在。
他骑乘白色大宛马得到消息之后,从主街道的另一头追来,紫弓拉成了满月,“咻”的一声用内力击发羽箭。
“咚”的一声闷响,铁质的箭头狠狠的扎入了皮肤中,溅出了不少鲜血。
那人眼角的余光一扫,却也丝毫不敢怠慢,眼见着两扇城门重新被拉开了一道缝隙,他借着铁索的回缩费劲的闪了出去,转身再次掷出了手中的暴君。
战魂必须要走,整个京城已经容不下他了。
暴君转身飞射大宛马而去,瞬杀之后,落在地上被拖拽出城,划出了一道极深的沟壑,紧跟着那人溜走。
“追。”
“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走。”
西酉门被打出了突破口,已经没有关上的必要了,大批人马从这里离京,也有不少人混在其中,直追那几人的脚步而去。
“失算了。”
掌印公公稍后一步来迟,看着已经没了气的禁军逃兵,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本来想着在城外聚集上万人马埋伏,然后在西酉门卖出一个破绽,让这些反贼争先恐后的往里面钻去,最后将其一网打尽,没想到贼人棋高一着,抢先动手。
“莫非是哪一卫队的禁军也跟着反叛了?”
“卑职不知。”
西酉门南郊外的两个卫队禁军将近一万人马死伤殆尽,其中一个禁卫头惨死,剩下一个禁卫头正跪伏在掌印公公脚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公公,找到了这个。”
狻猊卫找来了一面旗帜,上面已经沾染了鲜血,不过仍是清晰可辨。
“怒马腾云龙旗...”
“哼,贼心不死。”
掌印公公脸上闪过一抹厉色,抬手猛地盖在了禁卫头的天灵盖上,森然道:“调集京畿之地六卫禁军营对怒马军...”
“对这帮流寇草匪展开围剿。”
“哼,一群乌合之众。”
第九十四章 去也(第三卷完)
“大人,御魂那小子追上来了。”
“不用管他,有胆出城,那就让他有去无回。”
夜色下,一行人骑着高鬃大马快速奔袭,直接沿着官道而行。
弧月藏进了厚重的云幕中,一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追的越急越快,抬头一望,前往已经冒出了火光,御魂心里一沉,咒骂了一句:“该死中计了,城外竟然有人接应。”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堂而皇之的从西酉门出城。
怒仙教终将被载入史册。
他只得硬着头皮追下去,因为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那是自己的人。
“哪里逃。”
御魂鬼使神差的低吼了一声。
不由得,前头忽的传来一声惊呼,纷纷勒住了马匹。
众人纷纷回身,七个人,身穿着夜行衣,这就是怒仙教最后的杀手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御魂身披着麒麟服,飞溅其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他凝视着眼睛,注视着其中一人许久,森然的问道。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那人轻吐一声,正在在侯府外接应的齐捕头。
“你们藏得够深啊,血狱姬怨司副魁首半焰...君界城县尉齐大人...传旨的喜公公...还有你...让我好好想想...”
“想...想死吗?”
齐捕头惊得一声飞跃而起,抬起一脚凌空飞射而出,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电光火石之间,御魂挥舞着衣袍,整个人脚踩马背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的出现了一个人影,光头,袒露着右肩。
一直在西酉门外等候的小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盯着御魂倒飞落地的身影,也丝毫不打算留手,抄着极焰掌悍然袭来。
“不好。”
御魂大吼一声,暗道:“失算了。”
他一手掌着唐冥刀弯腰应对小和尚,另一边同酒仙比脚力,两处都没讨到半点好处;酒仙带着无尽的怒意,起初的一两脚还能与之硬抗,后面全部踹在了御魂的胸口处,而一边霸道的极焰掌,直接将唐冥刀断成了几小截。
小和尚心中也有怨恨,去年在临空城钦差行辕中受的气,今日打算全部还给他,怒仙教的名头可不是一点点的失败就能被彻底瓦解的。
御魂捂着胸口,大吐一口吐鲜血来,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的坠地,摔得个七荤八素,这一路追的太急,难不成要陨落于此。
而半焰已经走远了,若是加上他,恐怕早就已经看到结局了。
“死吧,赵廷的走狗。”
酒仙闷哼一声,紧攒起拳头,筋骨噼里啪啦一阵作响,明显听到了骨骼扭动的声音,非常骇人,这一拳下去就算是他全盛时期也必死无疑了。
御魂面如死灰,一点点的往后扭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青色剑芒袭来,小和尚两三步抬脚飞踢而去,与之狠狠的撞击之后,又倒飞回去。这一去一来的功夫,白羽就已经从地上掳起了受伤的御魂,横眉冷对的怪声道:“两位倒是好功夫。”
说话间,一顶青色官轿仿佛冲天而降。
两人相视一眼,往后退了几大步。
“来的好快。”
“哈哈,可算是见到你们二位了。”
掌印公公持着金蛟戮仙剑闪出了官轿,抬手一指说道:“原来两位都是后手呢,怎么...出来送死吗?”
“是又如何?”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后撤,他们的任务只不过是为了拦截跟在怒马仙身后追出城的兵马,没想到只有御魂跟上了,那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哼,想走,给我上...拿下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过。”
“啊哈哈...原来是掌印公公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魔性的大笑声忽的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狮子吼?”
“定天侯把释空给偷偷放出来了?”
众人很快便反应过来。
“一桩交易罢了。”
说话间,一个大胡子和尚从灌木丛中缓步走了出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震慑人的心神,果真是一门可怕的秘术。
“老子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奚庄...你怎么才来...”
“咦...不是定天侯...救错人了...罢了...罢了,看在你也是和尚的份上...”大胡子和尚拍了拍肚子,叫道:“老子心情好,给我滚。”
说罢,真正的运转起狮子吼来,顿时间狂风大作从耳边呼啸而过。
定睛一瞧,小和尚几人已经钻入了黑暗中。
“释空,放你出来你就给我老实呆着,不要多管闲事。”
掌印公公双目欲裂,死死的盯着他。
“行了吧,我说...不要拿牙签对着我,老子心情好得很。”
“拿人钱财,不过替人消灾罢了,你放心,定天侯那老匹夫说只限于今天,老子这就速速离去,几位请便。”
大胡子和尚手指了指小和尚几人逃走的方向,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离去。
“追。”
一声令下,几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追去。
经此一去,便是无影无踪,了无音讯。
......
京城西郊,某处山岭中的小院里,破烂的茅草屋内。
“师尊,徒儿做到了。”
怒马仙取下了半张面具放在了桌上,回身对双膝跪地的大汉说道。
“起来吧。”
大汉起身,脸上笑意正浓,分明是个体格壮硕的少年。
“高全,这一次你做的不错。”
那一日从临空城遁走之后,怒马仙就一直将高全带在身边,并将其收为弟子,亲自教导武艺,同时决心重建怒马军。
这不到三千的军士,连一件像样的衣袍都没有,全都是穿着粗布短褐,干农活的一把好手,赫然就是大齐怒马军的残部。
一番寒暄之后,悲怆的氛围席卷了整间屋子。
六月下旬,寅时末,天色已经是渐明,折腾了一整天,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怒马仙环视一圈,整个怒仙教的主心骨算是都在这里了。
他起身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非常平静的说道:“我们已经完成了自我救赎,从今以后,怒仙教将不复存在,经此一役,大家就此别过,我们江湖再见。”
“你真的想好了?”
在场的这些人当中,现在除了酒仙以外,没有一位大齐皇室成员了。
怒马仙点了点头。
“也罢,大家都很累了。”
酒仙一阵苦笑,心里也平静了很多。
“钟元,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是敌人。”
“也不是朋友。”
“是家人。”
高全憨厚的笑了笑。
其实没有仇恨的话,他们的确可以在一起走很远。
“我听说...神宗还...还活着。”
“是的,我亲耳听见的。”
怒马仙倒是没有一点隐瞒。
“我要去找他。”
“随便你。”
怒马仙点了点头。
“对了,作为家人,我不希望你去送死,建议你在寻找神宗之前找一个人问明白,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谁?”
“隼仙公公。”
酒仙面色一僵,哼道:“他不是死了吗?”
“对的,你知道他死在哪里了吗?”
他不说话。
“霄凌仙的面前,确切的来说,为霄凌仙挡了一剑。”
“莫非是?”
酒仙忽的失声惊道。
“带着寄托好好的活下去吧。”
“我会的...”他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各位,江湖再见。”
酒仙已经彻底等不及了,一刻也不想多呆,早知道出城干嘛。
“你要去哪?”
小和尚听不出其中的玄乎。
“京城。”
“这个时候回京?”
“由他去吧,在这里呆着只能备受煎熬。”
小和尚沉默了半晌,突然感觉僧衣里有一件东西硌得慌。
“将军,我也要走了。”
“江湖再见。”
怒马仙不对任何人做挽留。
天还没亮,他们便各自上路了。
远方还很远,脚步需永不停歇。
......
在京城某个犄角的小巷内,破败的瓦房中,床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头冒冷汗的俊俏男子,正闭着眼睛挣扎着,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吐道:“冷...冷...好冷...好冷...”
“小姐,喝了药还不见好转,恐怕不是普通的风寒,要不要老妪为公子请位大夫过来看看呀?”
满头白发的老妪一脸担忧的问道。
“不...不...暂时不用,就是普通的风寒,婆婆,真是谢谢您了。”
“那行,老妪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小姐使唤一声就行。”
“唉,谢谢婆婆。”
床榻边上候着一位脸色并不比俊俏男人好很多的女子,她已经换下了一身素衣,脸上没有任何粉黛,难掩其担忧之色。
天魁之名响彻京城,现在但凡是任何一人见到霄凌仙,上报朝廷之后,就是平头百姓都能赏个一官半职,万不能马虎。
“这玄冰掌实为阴毒,喝了大半罐药仍不见醒来,这可如何是好?”
中了掌印公公一招玄冰掌之后,寒气入髓导致昏迷不行,一直头冒冷汗把女子吓坏了,逃离了镇魔街之后,赶紧寻找一处昔日要好的普通人家为其疗伤。
要说霄凌仙也真是了得,中招之后在隼仙公公的拖延下,自己就给化解了大半,剩下的四处逃散。用了小半天的功夫,替霄凌仙虽是把体内的寒气清除了大半,只可惜,女子的功力还远没有达到虚境地步。而那些钻入骨髓中的寒气就令人头疼了,简直是束手无策。
女子功力不够,只得守在床边急的焦头烂额,在心里为了他祈祷,快点醒来。
霄凌仙的样子很让人心疼,大夏天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棉被,却依旧抵挡不住骨髓里的寒气造次,女子一咬牙,渐渐的褪去了衣衫,钻入了他的怀中。
要怎么说她的功力不够呢,女子抱住霄凌仙,浸出的寒气立马就让她没了知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一夜。
......
一昼夜的杀戮让整个京城仿佛焕然一新。
朝廷张榜说了一些事情,坊间也流传了一些事情,然而一个供认不讳的事实,怒仙教已经覆灭,写入了历史中。不过怒马军的重现,在未来的日子里想必也会成长起来,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现在就是要将这些人的念头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四司魁首全部逃走,赫然都在通缉的榜单上。
唐渺在窗边坐了一夜,眼望着天色由黑色变灰暗再到白。
白的透明,一夜未眠。
他不敢睡去,一个暂新的问题写在了他的脸上。
心魔劫来袭。
第一章 心魔劫
生活还是得继续,作为一个在京城‘兴风作浪’的外地人,这样的情景备受折磨,就和干了坏事的“良人”一样如坐针毡,心里的胆怯莫过于恐惧。
一晃两昼夜未眠,双眼充血,疲倦写满了整张沧桑的面孔。
不修边幅的脸庞邋里邋遢,这才是一个步入而立之年的真实写照。
他今年二十九,虚岁已到而立之年。
按照传统而言,成家立业遥遥无期。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却是师尊眼中的好弟子,作为离冗的关门弟子,他不能做的比别人要差,至少要与乾正并肩。
不过在名声上已经败了一大截。
这两天来,他想了很多事情,强迫自己不能入睡,心里的魔影正无限滋生。
想到了没落的天一门,想到了弃山门而遁走的师尊、师叔以及诸位师兄弟们,自临空城一别,一晃也有四月未见了,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啊。
十一年前与清绾第一次见面,在东岳郡天堑山脚下小溪村。
少女的身份是久负盛名的通天剑派,少年的身份是名动天下的天下第一门,就和霄凌仙、李幽的用意一样,别有心机,刻意的隐瞒了下来。
实际上直到斗剑大会结束,这些人才各自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通天剑主的独女,天一门门主的关门弟子,血狱天魔司魁首,怒仙教的领军人物,当时的李幽并未独步天下,刺客道的名头也被无数人瓜分着。
可谓是天之骄子。
第一次见清绾时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说起容貌,唐渺始终在意自己的小师妹潇雪,一笑便为之倾心,只可惜潇雪身怀特殊体质,烙铁都无法融化她的冰心,进而拉开了距离,双眼逐渐迷离。
世上的情爱之事,又有几人能够看透。
无非是时间久了罢了。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才是他们这些人功力修炼至巅峰的强大基石。
只可惜仍是无法摆脱情爱的困扰,已导致迟迟无法迈入虚境。
当然了,这是对于霄凌仙和李幽两人而言。
他曾经半只脚踏入了劫境,那还是在游历天下之后,透支了全身十几年来的内力,强行提升到了半步劫境的地步,后来在妙医谷躺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见好转,接着就到距离妙医谷最近的地方休养了三年,好不容易将引气洞察术修炼至大成,一失足毁于一旦,叫人大跌眼镜。
没错,他的境界是修炼了各类秘术提升的,以伏羲九针为引,透支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并不是实打实的内力。
要说天才,唯霄凌仙一人矣。
在他们这个时代。
“又想到清绾了。”
唐渺喃喃自语一声,目光略有丝动容。
尽管她就在自己的隔壁。
又好似在天堑山中的桃花林里...
终究敌不住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他轻轻的靠着窗子...
“这是哪?”
目之所及,一片姹紫嫣红。
清脆的鸟鸣响彻山谷,潺潺的流水声犹如丝竹般悦耳。
身形一晃,他便摔了一个踉跄,即将滑落溪水中时,“簌簌”,陡然间从林子里掠出了一个浅蓝色的身影,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然后奋力拉扯。
“哎呀?”
只听得一声惊呼,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而又不甘心的睁开了一只眼。
一头扎入小溪中,冰冷的泉水让他瞬间清醒,急呼道:“救命,我...我不会游泳...不会...不会游泳...”
“喂...我说...这水有你膝盖深吗?”
一个古灵机怪的丫头看不下去,“咯咯”的笑着,合不拢嘴来。
唐渺愣了愣,一下子涨红了脸庞,“还我?”
“什么?”
“腰带。”
他咬着牙。
“给你给你...小气...”
丫头用手捂着眼睛,故作扭捏之态。
“你快穿上吧,我不偷看。”
“看什么,还没掉呢。”
唐渺不高兴的瞥了瞥嘴巴。
“呸...流氓。”
丫头脸色一红,漫不经心的走开了。
溪水虽浅,然还是淋了个落汤鸡,毕竟他是整个人直扑入水中,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丫头在背后的那个推力,唐渺赶紧追了上去。
“喂,你干嘛要推我?”
“什么嘛,本姑娘不是看你快要落水了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骂谁是狗呢?”
唐渺几下便利索的系上了腰带。
他这一身装扮挺简单的,里衣、白色胯袍外加一件青色长衫,系上一根腰带足以,系上腰带比没系腰带时更加难受。
“谁骂我我就骂谁。”
唐渺实在是气不过,想必以自己的功夫,随便点几下水的事情就可以安然无恙,非得弄得现在如此狼狈的地步,便扒拉了她一下,“你怎么能...”
这手方搭上丫头的肩膀,那人的反应也是迅速,翻手就将他的胳膊给扭了过去,唐渺顿是疼的嗷嗷大叫起来:“放手...放手...疼...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他好歹也有了两三年外出行走时的经验,逮到什么好话说什么。
更何况对付恶女子,唐渺有的是经验。
“不会武功就敢随便对本姑娘动手动脚,胆子倒是不小啊。”
那丫头顿时喜出望外,轻轻往外一推便已是倒在了丈外。
“我才不稀罕你呢。”
唐渺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晃过神来,对啊刚才怎么不还手呢。
方才被她这么一抓,他整个人脸上的五官全部扭曲到了一起。
“哼,告辞。”
那丫头可不以为然,俏皮的冲他扮了个鬼脸,随即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走了没多远,好奇的回头一望便愣住了,“他怎么还不起来?”
“我有那么厉害吗?”
丫头又重新比划了一番:“难不成功力又提升了?”
“喂,你没事吧?”
她追了上前。
“疼。”
唐渺脸色苍白,只吐出了一个字。
“这丑娘们可真狠啊。”
右臂已经轻微脱臼,倒也不是他不想动,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丫头又回头了,“呀,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丫头面色一沉,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担忧之色。
“你忍住呀,我帮你...治疗...”
说这话时,她自己也没有多少底气。
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利索的发力,只听见“咔嚓”一声,唐渺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自己动手了,何必麻烦这个‘死丫头’。
顿时,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中,唐渺牢牢的握着自己的右臂,陡然惊醒,从凳子上跌落在地,迷迷糊糊中看见了一袭长裙,是清绾过来了。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唐渺动了动自己的右臂,心里一阵叹惋,“原来是梦啊...如此逼真。”
表面上一点事都没有,他挥了挥自己的右臂,甚至还能打出游龙掌。
“心魔劫?”
唐渺微微一愣,瞧了她好几眼,一言不发的从地上挣扎起身,颓然的坐在了凳子上,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你怎么知道?”
清绾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凑上前瞧了一眼,随即苦笑起来,原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混合着汗水,浑身湿漉,就和...和梦里是一模一样的情形。
唐渺揭开茶壶盖,猛地灌下好几大口,这才微微喘息着,仿佛被抽了魂魄一样的靠在了木窗上,双眼不禁迷离。
“你难道不好奇我都梦见了什么?”
“好奇?”
清绾嗤笑一声,坐在了床边,“你刚才叫的那么大声,我恨不得一剑捅死你。”
“很大声吗?”
“是的,坐在凳子上叫喊,跟着了魔一样。”
“我都叫了些什么?”
“不是很多,就两个字...两个字,反复的来回叫喊。”
清绾
...
京城的四个城门,是在第三天的午后统一打开的,不过出城的人依旧要严格盘查之后才允许放行,他们三人倒是还好,购置了一辆马车,城门卫对照着通缉令上的画像逐一检查之后便放行了,无端引起是非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
西酉门不敢去,他们仍是往南城出去,赶往君界城北郊的净山寺。
心魔劫一旦彻底爆发,就远不是唐渺能够控制的,而且清绾也毫无办法,甚至趁机一剑结果了唐渺,他仍会在梦中继续过下去。
梦境的导向都是一样的,受到了强大的刺激就会自己醒来。
当初怒马仙困于梦境,正是西北王率领着怒马军大释进攻秦境寒泉关之时,鹰九真趁机化身为西北王的部下刺死怒马仙,这才致使梦境走到了尽头。
倘若梦境一直是良好的开端,无人能破。
也就是说梦境中一旦出现良好的一面,醉生梦死中无法自拔,极有可能陷入传说中的无始境,直至暴毙而亡。
当然了,由心魔引造成的心魔劫,力量会是自身引发心魔劫的一倍还要多,挺住了就是巨大的财富;若是没有挺过来,就会真正死在梦境中。
有了第一次心魔劫的来到,很快就会迎来第二次,心魔的导向唐渺自己无法预料,但是大概的范围一定是自己所亲身经历的事实。
唐渺和清绾两人都心照不宣,如果不是斗剑大会上引发的惨案,他们两人恐怕早就结婚生子了,所以这其中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处于甜蜜期。
然,一物克一物,他们只能去净山寺寻找玄衍大师,寻其解决的办法。
只能希望玄衍大师没有离开。
毕竟叶钟元的离去,必然是要回到魔门,前往小西天去一探究竟。
这一去,便又是一番大动静。
天人境的高手总是能洞察先机,此行唐渺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碰上玄衍。
第二章 远没有结束
他们住下的客栈就在南城门的主街道右侧,从阁楼上的窗子往外远眺都足以瞧见城门口,这几日兵马不断,闹得是人心惶惶。
大大小小的京官都不想继续呆在京城里,就更别说普通人了。
几乎得到赵王的赦令之后,京城四城的城门相继打开。
城门口出城的方向排起了两条长龙,另外进城的方向却顺行无阻。
虽然他们是第一批出城的人,一里不到的路程,硬是耽误而来半个时辰,等到出了京城之后,时候便不早了,将近申时。
太阳依旧是火辣,清绾亲自驾车,交给唐渺她不放心,虽是心魔劫对身子没有任何影响,但是难免怕他赶车时走神。
城外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消息封锁了三天,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普通人进出,急着进城的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是察觉到了京城的异样,些许人的脸上写满了恐慌。
沿着官道往君界城而去,这一路上碰见了不少驻扎在京畿之地的禁卫军,个个穿着铠甲,像是在调动防区,按理说怒仙教的清剿以及血狱的反叛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京城守军随意调动,除非是奉圣谕。
唐渺自然是想不通了,如今消息封锁的很紧。
城外的人对京城内的大事毫不知情;同时,城内的人对西酉门城外仅三里地的南郊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大事仍是一头雾水。
“禁卫军的调动,莫非是要开战了?”
唐渺掀开车帘探出了头来,自个琢磨了半晌,忍不住的开口嘀咕道。
“你操什么闲心,先管好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清绾瞥了他一眼,无奈的冷哼道。
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想着去干番大事,你怎么这么能耐?
唐渺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来吧,这天气太热,你休息会。”
“你能行吗?”
“没事,区区心魔劫而已,只要不睡觉就没事。”
的确是,这天气闷热,无风,也没灌满几个水囊,清绾确实有些受不了。
她狐疑的勒住了缰绳,递给了唐渺。
“放心交给我。”
清绾进入车厢里面歇着,靠着汝幸,一下子就清爽了许多。
“不对?”
她忽的皱起了眉头,“气味不对,你这灵傀...怕是禁不住酷暑。”
“谁说不是呢,现在这三伏天里,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一具尸体了。可能等到君界城以后,还得劳烦你去城中按照素仙的法子给抓点外敷草药回来,别等到异香变尸臭可就不妙了。”
“自己去。”
清绾轻吐了一句。
唐渺倒是没有反驳,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清绾掀开车帘一瞧,嗬...好家伙,惦记上茶铺了。
茶铺,酒馆,客栈,可是个叙闲话的好去处,消暑解热。
三伏天里,茶铺的生意简直火爆。
清绾也没什么意见,勉强寻了两个空位与其他赶路的行人拼了一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稍安勿躁,喝口茶在走。”
唐渺讪讪的笑了笑,隐晦的应承了下来。
他就是在等,等到又一行禁卫匆匆的奔袭而过时,这才漫不经心的露出了一丝讶色,“驻扎在城外的禁军怎么好像在调防?”
果不其然,这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道:“兄台莫非是打京城来的?”
唐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嘘,隔墙有耳,两位,等你们到了京城以后就会明白了。”
“嘿嘿,兄台多虑了,朝廷为我们老百姓铲除了怒仙教反贼,干了一桩大好事,大家伙高兴还来不及了,说出来也无妨。”
“是啊,说出来也无妨。”
“那是极好。”
他赔笑的轻哼了一声,眺望着那一行禁卫逐渐远去的身影,面露几分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来。
“这几日禁军调动的的确频繁。”
“嗨,何止是频繁,听说啊,整个拱卫京师的禁军抽调了六个卫的禁军往西边去呢?”
“朝廷可是有大动作?”
“那就没人知道了,六个卫的禁军共三万人马往西边的山岭中赶去...”
那人咂巴着嘴摇了摇头。
“阁下打京城来莫非是不知道?”
“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怎能知国事。”
“前几日圣上不是下旨关闭城门吗,当天晚上就发生了西酉门事变,听说啊,反贼从城外攻进了京城,把京城里的人给救走了。”
“有这事?”
唐渺的确吃惊不小,他整日在客栈里恍恍惚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对京城里的事情毫不知情,当然想打听来也并不难。
只是他没有那个闲工夫。
“胆子倒是不小。”
“是啊,好几千人呢。”
“好几千人就敢攻城,就不怕京城里的武宗司、兵马司把他们一并吃了吗?”
“这个...”他笑了笑,打趣的回答:“兄台不必较真,这也是鄙人道听途说而来,当不得真,听听也就罢了。”
唐渺点了点头,他这一句话倒是把两人给噎住了,两人相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连喝了几碗茶之后,结完账便匆匆的离开了。
“这下高兴了?”
唐渺并不想理会她。
“想来怒仙教的人无恙,就是不知道血狱的人怎么样了。”
“死了。”
清绾淡淡的吐道,喝了一大碗茶,又补了一句:“你又不知道,那日在刑部大堂外不远的西市菜市场,一批就是二、三十人连斩。”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们。”
“那又是哪个相好的?”
“霄凌仙。”他下意识的吐道,幽怨的瞧了她一眼,低声道:“不是相好的。”
“霄凌仙?”
“你担心个什么劲,他的功力想必不在奚庄之下。”
“有这么厉害......”
唐渺喃喃自语几句,忽的察觉到几人不太和善的目光,索性收声了。
这一次上路就灌满了四个水囊,从京城南郊到君界城北郊的这一段距离不算远,今日黄昏时分就能抵达,沿途大大小小的村镇他们就不打算落脚歇息了。
接着赶路,走走停停,到土壤肥沃的地方也让马儿吃好,喝的就没有了。
三伏天里,白昼很长,等到酉时末,天色仍旧是大亮。
净山寺的位置还算是偏僻,远离了官道之后,人烟稀少,唐渺终是察觉到了一丝异响,祸从口出这一点完全没有错。
“有尾巴跟在后面,就在灌木丛中。”
“那你的意思是...”
清绾一手搭在了剑柄之上。
“跟我来,净山寺就在不远处了,绝对不能带了一身麻烦过去。”
故技重施,马车继续一路疾驰,在路过一片茂密的林子时,车厢内一人一灵傀相继闪出,钻入林子里,随后马车便又停住了。
“他娘的,怎么又停下了?”
“你这不是废话,这么热的天,你一口气不喘的给我跑一个试试?”
“老大,那是畜生...”
“你还知道是畜生,畜生跑断了气,不就得用腿跑路了,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那是,还是老大聪明。”
“别废话了,给老子好好的盯着。”
“...老大,这不...这歇的时间也太长了。”
“耐心等着吧,这几人绝对是血狱的,至少曾经也是个百户...哦不,千户,兄弟们,我们要发财了呀。”
“发财,何不带兄弟一把?”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糙汉猫在灌木丛里,起身猛地回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跟白天见了鬼一般,肥脸狠狠抽搐了几下。
“咦,你们不是在车...”
“闭嘴...混蛋...跪下,都跪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呀。”
为人之人倒是机灵的很,不过倒也没错,按照他的判断,唐渺几人若曾经是血狱的千户,杀他们几人绰绰有余。
“你们可是从茶铺一路跟过来的?”
“...是...是...”
“为何一路尾随?”
“这不是有...有...”
“有什么?”
唐渺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不是有发财...发财大计吗...”
“发财大计...说来听听?”
他的脸上随即呈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听完这些人断断续续的一番说辞,唐渺自己也总结出了一个大概。
血狱易主,那么血狱老大的位置究竟派谁来做呢。
狻猊卫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只要是让狻猊卫的人坐上了血狱之主的位置上,那么血狱很快便也将成为历史。不过可惜的是,除了白羽之外,狻猊卫中暂时还没有人的实力能够撑起血狱这么大的摊子,所以只能另择贤才。
朝廷一纸命令,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尚在京城的各地总督,谁若是能够抓住逃走的血狱逃犯,除了论功行赏之外,且能够执掌血狱。
显然,这个位置十地总督都是要争的,除了因与奚庄关系密切的蟠云郡总督以及古渊郡总督身受牵连无法参与其中以外,另外的人势必要争破头皮。
执掌血狱当然免不了重走奚庄的老路,不过奚庄的死乃是他咎由自取所得的报应,所以这个位置的诱惑力仍然令人心动。
血狱一旦在手,就相对于掌握了帝国大半的信息通道,第一手资源很快就能将其收入囊中,当初的霄凌仙就是这样一步步慢慢做大的。
唐渺闻言,脸色顿时便阴沉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是血狱的逃犯呢?”
几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个做法简直是与霄凌仙这些人的做法太相似了。
死无对证,在尸体上随便放一块腰牌,说你是血狱的逃犯,你就是血狱的逃犯,到时候奏到上面那就是功劳,没有人为其辩解。
更何况他手上现在就有两块腰牌,还真是令人头疼。
第三章 开端
这两块腰牌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现在丢弃岂不正是落人口实,若是不丢弃日后也是麻烦。
毕竟是纯金打造,也不是那么容易用内力捏碎的。
唐渺思量了片刻,便自顾的摇了摇头:“你们走吧,我也不是嗜血之辈,记住...若是身后还有追兵到此,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凶狠的厉色,两人对视几眼,眼瞧着这几人连忙道谢之后仓皇离去,这才谨小慎微的重新执掌了马车,往净山寺的方向匆匆赶去。
半个时辰后进入山岭,一处破败的庙宇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及至净山寺,方才日落西山,火红的云霞在天穹边翻滚。
“到了。”
唐渺轻呼一声,随即前去敲门。
因年代久远而褪色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净山寺本就是一间小庙,算上玄衍大师以及小和尚一共也才六个僧人,整日的吃斋念佛倒是清净。由一间主殿、三四间厢房、一间柴房以及一间伙房组成,寺庙的后面是一大块荒郊野岭,用篱笆圈了一个院子,直通山岭深处。
“没人?”
栓好马车之后,清绾便凑了过来。
“没人,而且从里面给拴住了。”
唐渺眉头微皱,看了眼清绾,低声道:“随我来。”
寺庙后的篱笆院就是当初他们佛寺夜话的地方,也是陌如玉交送天机令给小和尚的地方,双手一撑就翻入了院子里。
他环视一圈,院子里还有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但是没有一星半点新鲜的痕迹,唐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院子已经很久没有涉足了。”
“都走了?”
“应该是的,叶钟元得到了天机令,他要去寻找自己的道。”
“想要解开谜底,此行必然前往魔教圣坛,小西天是必经之路,玄衍大师应该也要回去了。”
思索间,唐渺废掉了寺院后门。
净山寺内空无一人,早已是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留下。
当然,玄衍大师又不是神,他怎么会知道唐渺会折返呢,甚至他也没有必须要帮助唐渺的义务,他深深的沉了一口气,吐道:“都走了。”
“走就走呗,腿长在别人身上,你又阻止不了。”
清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两人一灵傀在后院坐了一会,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以后,忽然看见大片火光浮现,从小山坡下往寺庙包抄过来。
“不好,有人追上来了。”
唐渺惊呼一声,拉着清绾夺路躲进了寺庙内。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清绾的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佛门清修之地,岂能肆意践踏?”
“大人,就是这辆马车。”
“给我围起来。”
话音刚落,顿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肯定是那些人告发的,早知道就将他们剁了一了百了,省去了不少麻烦。”
清绾面色一沉,森然的说道。
“我狠不下心来。”
唐渺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九陵可不挑,老弱妇孺皆宜,以后知会一声就行。”
他尴尬的点了点头,听清绾这口气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察其脚步声,不下百人包围了寺庙。
“咚”
一声猛烈的撞击,寺院大门已经被踹开了。
这些人粗鲁的行为会受到谴责的,楚人如是说,但这是在赵界。
“两位...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本官亲自进去拿人吗?”
大殿外,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弓箭手准备。”
而后,又传来一声低喝。
“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唐渺一把按住了清绾握剑的手,透过门窗的缝隙往外瞧了一眼,大叫了一声:“原来是罗大人大驾光临,不妨进来一叙?”
“你认识?”
“当然。”
“看样子你还认识本官。”
他不动声色的抬起了手掌,轻轻比划了一番。
“咻咻咻”
漫天火羽箭不由分说的落下,从木窗中射入,落在了主殿佛堂内,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先是纸糊的木窗,接着是佛堂内的帷帐。
“哼,亵渎佛祖。”
清绾闷哼一声,翻身从烧坏掉的木窗中飞射而出,直袭严阵以待的弓箭手。
“清绾?”
唐渺低叫了一声,却已是来不及了。
“给我拿下。”
只见一个黑影从中闪出,罗坞不禁大喜过望,一声令下,百余名禁军便提刀如潮水般杀了上来。这些羽箭自然伤不了清绾半分,顿时稳稳的落在了弓箭手的阵型中,乱作一团,道道血光挥砍而出,杀伤力惊人。
“罗坞,真的是你啊。”
清绾吸引了大半的注意力,唐渺带着道姑神出鬼没的闪出主殿,直袭马背的中年人男子而去,此人赫然就是在鹤鸣城与之结仇的鹿垣郡提督罗坞。
他翻手射出数枚瓦砾碎片,铺天盖地的朝着罗坞打去。
受惊的马匹顿时高高扬起了前蹄正欲离去,罗坞闷哼一声,吼道“畜生”,一脚踩着马背飞射入空,而后直直的坠地,心狠手辣的先将自己的座驾给击毙了,翻身一个轻功落到了另一边的空地上,与之拉开了距离。
另一边,搅乱了弓箭手阵型的清绾,几道剑光一闪打出爆出一团血雾之后,回身落在了唐渺身侧,三人背靠背警惕的小心应对。
“原来是你们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中年人背着手,“哈哈”的大小起来。
“是又如何,上次在墨竹林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哦...莫非大人瞧见本官了?”
“在下猜的。”
“哈哈,不错,我的确就在暗处看着金统领自爆,可惜...可惜了呀。”
事已至此,罗坞倒是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大方的一口应承了下来。
“然后呢,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嗯?”
“听阁下这口气还不打算知难而退了?”
“知难而退?”罗坞目光一沉,宽大的黑色衣袍无风自动:“我想阁下还不清楚目前的局势,整个京郊有五万禁军随时听候调动,难道你们不打算跪下求饶吗,本官兴许会放过你们。”
“从没人敢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人。”
清绾单指抵着剑格,些许血光迸发,好似要挣脱开来。
罗坞微微一怔,往后退了一小步,头脑飞速运转着。眼见此人一身黑,花白的头发,戴着黑色的面纱,的确与他当初在墨竹林见到时一样,自然知晓此人的手段,不免胆颤心惊。
“本官奉鹿垣郡总督李圣乾大人之命特来捉拿逆贼,无意于阁下为敌,还望看在朝廷的面子上离开,李大人一定会感激不尽。”
“哈哈,李圣乾...欺师灭祖之徒,本尊可不会放在眼里。”
“你...”
罗坞面色一沉,极为难看起来。
李圣乾的过往没有几人知道,却被此人一语点破,莫非是哪位前辈不成。那晚他虽然也在墨竹林,但是离得太远,这两人自报来路也并未听见只字片言。
“罗坞,木灵心可是在你手上。”
唐渺这一声低喝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木灵心...什么木灵心...你见过?”
“好...好得很。”
两人打起了马虎眼来:“你越是不承认,越是能够说明问题。”
“我在想,木蟾是不是你劫走后交给了李圣乾,然后又他呈给了帝妃...不,转送给了长宁侯,由长宁侯转呈给了帝妃。”
“娘娘岂是你能直讳的,给我拿下。”
罗坞闻言,越发的心惊胆战,心里寻思道:“看来此人没少在京城走动。”
以一波摧拉枯朽之势打消了所有气势的禁卫重整旗鼓的围了上来了,却也仅仅只是往唐渺几人的地方靠拢,保持了绝对的警惕,不敢贸然出击。
“哼,找死。”
清绾杀心已起,好端端的寺庙就这样被一把大火给烧完了,随即拔出九陵来,右手一抖,一道血光势如破竹的袭去。
“啊~”
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令人寒蝉若噤,不动声色的瞧瞧往后退着步子。
“不让说...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几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笑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罗坞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很快便消失不见。
“让我猜猜你们这木蟾是如何到手的......偷来的?还是别人送的?”
“上好的金丝楠木蟾,楚王宫内老佛爷的镇宫之宝。”
“别人送的吧......瑾懿王。”
“哦...是送给霍世空的吧?”
“一派胡言。”
他低吼一声,右脚跺地粉碎几块地砖,运转起内力的真气,大手一捞,直接抓了过去,“到阎王面前唱戏去吧。”
“记住了,鄙人天一门弟子,唐渺。”
唐渺气沉丹田,毫不示弱的拍出一掌,直挺挺的迎了上去。
青色虚影浮现间,虎啸龙吟高亢的吼叫振聋发聩,一道游龙掌落下,迸出大量白色的霜白之气,两股暗劲猛烈的撞击在一起,而后将其推开。
“天一门也不过如此。”
“杀你足以。”
话音刚落,从白气中突然闪出了一道残影,速度之快叫人咂舌。
“不好。”
罗坞两脚飞踏,急速倒射,与此同时,从衣袍中拔出了一柄短刃。
两人混战在了一起,近身搏斗,“咚咚”,几声闷响乍现,寺庙破败的墙院被轰碎,唐渺飞踹一脚蹬在了他的胸口,直射几丈之外。
“噗”
罗坞吐出了一大口血来,手持着短刃勉强起身,然而不知何时,道姑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身后,待唐渺结出了一个手印,汝幸坚硬的手臂如长矛一般瞬间刺入了他的后背中,打出了一道血窟窿。
“你...你怎么...怎么会...会这么强...”
顿时,鲜血飞溅,罗坞眼中最后一丝光彩转瞬即逝。
“我生气了。”
唐渺凝视着眼睛,颓然的垂下了脑袋。
“快走,禁军追来了。”
清绾不理会溃散的这些人,过来拽着唐渺,两人匆忙的往寺院外逃去,赶紧去乘马车,随后赶到的大批禁卫足有千余众,他们高举着火把,将夜空照亮。
第四章 释然
骏马飞驰,如一条火龙盘旋了寺庙。
“总督大人,罗提督已经遭难了。”
有人前来禀告,单膝跪地。
李圣乾随后一步匆忙赶来,在倒塌的墙院边上,罗坞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不是中了厉害的招式,胸口从背部穿了一个血窟窿...”
他沉吟了些许,森然道:“谁敢的?”
“问出来了,三个疑似血狱的逃犯。一男两女,两女打扮穿着奇特,一人全身黑,戴着黑面纱;一人全身白,戴着白面纱,犹如黑白双煞,另一男子...”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谁。”
李圣乾沉了口气,直接打断了那人的回禀。
“罗坞啊罗坞,你死的倒是不冤。”
李圣乾翻身上马,眼中闪过几缕精光,厉声道:“如此厉害的贼人,定是那天魁霄凌仙。给我全力追下去,谁若是截下他们,他便是四司魁首之一。”
“遵命。”
......
前头人拼命的逃跑,身后的追兵锲而不舍的追赶。
三人敌上千人,无论无何都没有胜算,就算九陵能够大杀四方,清绾也会有精疲力尽的一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命。
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疲于奔命,摸着黑前行,很快马儿也身陷囹圄难以自拔,索性只好徒步奔袭,这样反倒是好些,闯入鲜有人至的荆棘丛中。
荆棘丛中很难走,树枝的倒刺直接划破了皮肤,继续深入后,便来到了一处树林,四周静寂无声,唯有心跳声再逐渐放大。
“还有火光...”
唐渺大口喘息着,心急如焚。
“往那里去躲着,清绾,你可千万要忍住呀。”
他低声的嘱咐道。
“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多人,心里清楚。”
清绾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唐渺就怕她一言不合的拔出九陵一通乱砍,要审视局势,干就完事了,不是每次都行得通,尤其是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更不能冲动。
如今朝廷的政令一发布,就如同于给了这些人调动禁军的权利。
三万禁军随意调动,八个人分下去,每个人都能执掌数千人马。
杀了人,唐渺浑身颤动,仿佛整个人置入冰天雪地之中,寸步难行。
“快...躲起来。”
在一处小山坡巨大的树坑洞里,三人蜷缩成一团,尽量钻到最里面。
昏暗的火光在林子里闪烁,两人顿时屏住呼吸,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土层被人来来回回的碾压,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一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引气洞察术察觉不到一丝响动之后,两人便又打起精神来逃命去了。既然进入了林间,就不能再往大路上走了,索性继续往林子里深入,这一走等到深层的夜幕呈现出一丝灰暗之色后方才停下来歇息。
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疲倦如潮水袭来,同时肌肤上伤口带来的疼痛也让他苦笑不跌,已是许久未见伤口了,这才擦破点皮就感觉到疼了。
“你没事吧?”
“没事。”
清绾取下了面纱,坐在树根上抱着剑,大口喘息着。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唐渺喃喃自语一声,疲惫的靠在了树干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端端的路不走,我为何要跟着你东奔西逃的活受罪。”
她轻叹一声,目光逐渐深邃。
“你不是要弄清楚剑派覆灭的真相吗,看见了吧?”
“洗灵池...难道就是为了洗灵池?”
“也叫净灵池。”
“有什么区别?”
清绾秀眉微蹙。
“当然有区别了,你们剑派口中的洗去邪秽的洗灵池,是传说中能够净化心灵的净灵池,‘一字之差’,却有云泥之别,因此引来灾祸。”
“什么传说?”
“在京城时一直打算和你好好谈谈,但就是一直静不下心来,这里倒还不错,天气凉爽,偷得浮生半日闲。”唐渺苦笑了一声,挪动着身子试图躺着舒服一点,这才闭着眼睛缓慢的开口道:
“这个传说在大周年间就一直存在,相传女娲补天时遗落了一块七彩石在世间,经过千年时间的自然演化,形成了一口灵池,能够净化世人心灵。起初世人只当是传说,直到有一人从侧面印证了灵池传说的真假性。这人可谓是绝世天才,二十出头即将突破虚境,却因为心魔的缘故被挡在了天人境之外,甚是可惜,于是他决定游历天下寻找解决心魔突破天人境之法,无疾而终。”
“直到有一人,他突然返回了故乡,然而一身实力已至天人境,众人惊叹不已,于是策划了一个针对突破心魔之法的惊天阴谋。”
“计划已然成功,灵池不再是传说。”
“你的意思是...此人通过灵池净化了心中的魔影,一举突破至天人境了?”
“嘿嘿,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在打算游历天下寻找突破之法到回到故乡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究竟是什么法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如此奇效呢,不得不令人深思。”
“可那与洗灵池又有何关联?”
清绾起身一步步靠了过来。
“你说呢?”
唐渺陡然睁开眼睛,目光死死的盯着清绾的双眸。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眼睛半眨着,颤颤巍巍的说道:“除非此人是...”
“剑派弟子。”
唐渺压低了声音。
“灵池世人难觅其踪迹,此人即便真的是通过灵池净化了心中魔影,他是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净灵池呢。”
清绾的呼吸突然变得有几分急促。
唐渺叹了口气,正襟危坐的挪了挪身子,寻思道:“我记得你同我说过,如果我胆敢欺负你,你就让你的二师兄收拾我。”
“我说我不怕。”
“你说你的二师兄可是天人境高手,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实力逼至虚境,收拾我还是手到擒来。”
“是又如何。”
她咬着嘴唇,脸色微微红润,扭捏的动作尽管与其容貌完全不符,在灰暗的天色下也有模糊几分,但是唐渺仍然可以窥见当年的倩影。
“你记得倒是清楚。”
“没错,玉清散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天人境高手。”
“可是...可是...”
清绾双目欲裂,听着唐渺三言两语的描述,她的脑海中一下子便浮现出那俊逸青年的洒脱影子来,举手抬足间都有种惊骇世俗的力量。
“不...不可能。”
她身子微颤,如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了她头顶。
“二师兄游历天下的那段日子,已是无欲无求的之境,他是靠自己的实力突破了天人境,绝不是什么狗屁净灵池...而且...而且...”
“而且洗灵池要是净灵池的话,那我们剑派的天人境高手早已经是满地走了,何惧赵王朝,何惧天下邪秽。”
清绾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和我发现剑主拿活人血祭九陵没有半点关系。”
“你在骗我。”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骗你的呢...你自己在天堑山祖师庙也都看见了吧,他们在炸山,将近十年时间,谋划了三百斤火药炸山,他们要让祖师庙禁地山洞内的洗灵池重见天日。”
“这又是为什么,传说不是已经被证实只是传说了吗,洗灵池不是净灵池,而是自剑派覆灭之后,洗灵池已经干涸了。”
“是啊,他们到底在图什么呢,这也一直是我想不通的问题,想来只有一个答案,冯无烬在说谎。”
清绾明显愣了一下:“冯无烬是谁?”
“‘冯无烬’就是你那二师兄,古渊郡风家的天才‘风雪伊’,在红尘中炼心的‘玉清散人’,还是你二师兄。”
“冯无烬...风雪伊...玉清散人...”
“风霖才是我二师兄。”
“啊~还叫风霖啊?”
“你闭嘴。”
唐渺噎了一下,低声喃喃道:“不是你想听吗,我都告诉你了。”
“哼...那...那二师兄现在在哪?”
“嗯...你想见他?”
他反问了一句。
清绾深深吸了口气,“二师兄消失的无影无踪,自从那一次下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音讯全无,爹只当他是这样的性子;可是最后赵王朝决定对剑派动手时,他也没有出现,所以我想代爹去见他,”
“额...在地府。”
“嗯?”
霎时间,一道血光从他脖子处抹来。
“等等,又不是我干的。”
血光划过,巨树已经慢吞吞的倒下了。
唐渺顿感觉一阵后脊发凉。
“谁干的?”
他摊了摊手,低声回答道:“不过老实说,天才总是遭人嫉妒,你说你二师兄在红尘中炼心,他炼的什么呀。到头来还不是被女人给迷得神魂颠倒,废掉了一身功力,这才隐姓埋名躲藏至今,直到灵池传说再现,从而被灭口。”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九陵已然回鞘,她一步步缓慢走来,不禁眯起了眼睛。
“那你呢...你是什么货色,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你迟早会被心魔逼死。”
“那也是你干的。”
唐渺一下子焉了气,眼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第五章 第二次心魔劫
可以断定还在京畿之地一带的山岭中,两人没敢久呆,继续往前走,走走停停又在山岭中徒步行走了一昼夜,唐渺丝毫不敢入睡,他守着清绾,每当夜幕来临时便修炼引气洞察术,却仍是没有看到尽头。
他们已经迷失在了山岭中,晨饮露,食野果;山林中没有大型的野兽,偶尔还能瞧见落单的梅花鹿,但是没敢杀生;毒蛇毒虫却是不敢小觑,索性唐渺依稀还能辨认出山林间的几味驱虫的草药,涂抹在身上倒也能抵御一二。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山林间穿行了三天,终于登上了一座小山顶上,他们面对着太阳举目望去,京城的轮廓依稀可见,位于东方。
显然,他们在西南方一带,阴差阳错的莫非也是往洛阳郡的方向逃去。
在山顶上他们辨认出了好几条可以走出山岭的路。
往西北洛阳郡的方向而行有两三条路;往回走往京城西酉门而行有一条路;去君界城也有一条路,没有过多的迟疑,唐渺决定往西北洛阳郡而行。
从洛阳郡取道,在村镇上购置马匹,经过陇西郡从秦境寒泉关进去。
陆星陵与秋伯霜的大喜之日可迫在眉睫了。
大致的方向虽是已经知道了,但是这一路走出去也不简单。
从唐渺第一次心魔劫短暂的爆发之后,到现在已是三昼两夜没有合眼了,一个天人境的高手入定修炼之时只饮水不进食的话,勉强可以坚持大半个月的时间,只可惜唐渺是有心无力了,已经到达了极限。
眼见着夜幕即将来临,唐渺的内心无比的悲凉,简直是不可思议,偏偏佳人就在身边,竟然还在梦里牵肠挂肚,要死不活。
心魔引的确是可怕,从六道轮回诀演变而来的上乘心法,已经隐约可以窥见一丝“轮回”之意,也不知修炼至大成,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样。
备受心魔劫的困扰,唐渺时不时的就在思考这个荒谬的问题。
炎热的天气虽是不应该点燃篝火,然而在野外为了防止毒蛇猛兽的侵袭,该有的防御措施倒是一点都不能够缺少。
两人各怀心思,分别在篝火两侧靠着树干休息,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能否挺过去,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见清绾说道:“你睡吧,好几天没休息了,小心猝死。”
“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的?”
“所以让你睡觉。”
唐渺摇了摇头,“第一次心魔劫爆发太过意外,后面几次倒是可以控制。”
“控制心魔?”清绾倒是听见了一个新鲜玩意:“如何控制?”
“不去想你。”
他回过头来,看着清绾,认真的说道。
“是么?”
清绾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我这幅面孔还会勾起你的欲望吗?”
“所以,如果我能够控制自己在梦里想起你的这幅面孔,应该会醒来。”
她轻笑了两声,“那你猝死得了。”
唐渺没有接话,蜷缩着身子靠着树干,双眼不禁有些迷离。
“其实...我这脸是可以改变...唐渺...唐渺...你睡了么?”
清绾嗫嚅了几下,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一样吞吞吐吐的说道,继而一扭头,只见唐渺已经耷耸着脑袋垂下。她赶紧起身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轻轻的往后拉扯,然而却还是不见苏醒。
清绾眉头紧皱,心里寻思道:“这下糟了。”
终究抵不过困意袭来,唐渺眼睛方一闭上,基本上就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清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喃喃道:“如果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天堑山,前往通天城了...”
“清绾...清绾...你太厉害了...”
“唉...”
她摇了摇头,将唐渺挪开了树干,让其头枕着自己的双腿平躺睡下,这样应该会更加舒服一点,“希望你能挺过来,我在这边等你。”
清绾微微闭上了眼睛,陡然间睁开,一朵尚未成型的血莲钻入了黑眸中消失不见,继而她整个人的容貌开始逐渐恢复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九陵剑上提取自己被汲取的光阴,回到了三十岁的容貌,别有一番韵味。
东岳郡,通天城。
热闹繁华的街市让清绾高兴不已,街贩的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她就像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村姑一样,到处瞧着,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声。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咯,两文钱一串,两文钱一串...”
“老板,我要两串冰糖葫芦。”
“好嘞,两串冰糖葫芦四文钱。”
“给钱。”
清绾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回头趾高气昂的说道。
“这是六文钱...给我也拿一串。”
“给四文就好了,我也给你买了一串。”
“不要...你这两串都舔过了。”
唐渺脸上的五官全部拧到了一起,极度嫌弃的往后缩了一大步。
“哼,拿着...快点。”
她一把夺过老汉手中多出来的两枚铜钱,蹦蹦跳跳的走开了,又去前面不远处卖烧饼的摊位前站着,“老板,我要两个烧饼。”
“又吃甜的又吃咸的,你也不怕拉肚子。”
“要你管。”
清绾白了他一眼,“哎呀...好烫。”
她眼疾手快的扔给了唐渺,后者赶忙一接,瞬间后悔了。
“你帮我拿着烧饼,等不烫了给我。”
清绾笑嘻嘻的顺势接过唐渺手中才刚吃了一个的糖葫芦,“才吃了一个就不吃了,多浪费呀。”
“我没说不吃了呀?”
“你要吃?要吃自己买去。”
“...姑奶奶你吃,不够我在给你买去...”
“不用不用,叫我清绾就好了。”
“清绾...”
唐渺窘迫的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名字真好听。”
他卯足了劲头,才轻声叫了一句:“清绾...”
“昂...你吃一个。”
唐渺一大口咬了下去。
“呸,真不要脸,现在怎么不嫌脏了?”
清绾怪嗔了一声,“把烧饼给我。”
“喏...你家在通天城吗?”
他挠了挠头。
“嗯...不在,我家在山上。”
清绾一口咬着烧饼,含糊不清的说道。
“山上?”他回头望着天堑山的险峰,笑吟吟的说道:“清绾,看你功夫挺厉害的,不会是通天剑派的弟子吧?”
“不...不是啊,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剑派可瞧不上眼呢。”
“那倒也是。”
“嗯?”
“我是说...你挺厉害的。”
“嘻嘻,那当然了,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几招。”
“好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眨了眨眼睛。
第六章 意外之敌
“你是哪里人啊?”
“楚地沔州府沔州城人氏。”
唐渺摸了摸鼻子,如实的回答道。
“楚人?”
清绾稍有一愣,随即便释然了,“哦,沔州城距此千里之遥,你到东岳郡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过来投亲靠友的,就是天堑山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通天城外隔了六里地的七里铺镇小溪村。”
“隔了六里地的七里铺镇,好奇怪哦。”
清绾“咯咯”的笑了起来。
“是挺奇怪的。”
他挠了挠头。
突然间,清绾瞬间收敛了神色,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也挺奇怪的。”
“...这烧饼不好吃,下次不在那家买了。”
“不好吃都吃完了两个。”
唐渺轻声嘀咕了一句。
“你在嘀咕什么呢?”
“额...清绾,你的嘴角有东西。”
“什么?”
清绾愣了愣,说罢,便伸出了舌头...
“别动...”唐渺看得目瞪口呆,一声喝住了他,情急之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兰花绣帕,轻轻擦拭着嘴角。
“咦,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着手帕呢...你也不害臊。”
清绾怪笑的瞪了他一眼,却也不见闪躲,任由唐渺擦拭。
“你别抖啊...”
“啊...我没有...”
擦拭完清绾嘴角的油渍,唐渺将绣帕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怀中。
他没有回答,唐渺之所以会随身带着手帕,是特意为潇雪准备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而已,今日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还有么?”
“没有...干净了。”
“哼,看来你以后还要准备一块铜镜。”
清绾抹了抹嘴角笑道,大步的继续往前走去。
“想不到啊,这通天城还挺繁华的,一点也不像...说的那样。”
她停在了一处卖木制首饰的摊位前,喃喃自语的嘀咕道。
“那是自然,通天城可是除京城以外的第一大城。”
“京城?”
“对啊...京城可是皇城。”
“你去过?”
唐渺摇了摇头:“没有去过,倒是经常听人提起。”
逍遥书生,他好像是来自京城。
“京城?”清绾挑了一件玉钗呈在手上仔细瞧了瞧,忽然一愣,神色怪异的盯着唐渺,笑着问道:“京城好玩吗?”
唐渺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还有紫禁城呢。”
“紫禁城?”
清绾放下了手中的木钗,玩味的挑了挑下巴,狐疑的追问道:“都比通天城要繁华,都比通天城要好玩?”
“看来果真是个山里的丫头,单纯简单...”
“那当然了。”
唐渺拍着胸脯保证。
“逃都逃出来,反正早晚都会被抓回去,还不如好好玩玩。”
清绾勾起了嘴角,搭着唐渺的肩膀,诱惑的说道:“那这样吧,本姑娘教你几招拿手的把式,你就带着本姑娘去京城,去紫禁城转转。”
“好呀。”
唐渺一口应承了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转身正欲离开之时,迎面就看见了昂首阔步走来的一位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轻摇着折扇,头戴逍遥巾,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
他一把将清绾给拽了回来,“清绾等等...等等清绾...”
“怎么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步要是走出来,不就露馅了。
“额...你看...你看这钗子...”
“公子真是好眼力,这可是上好的花梨木打造的木钗,你看上面的花纹...”
“清绾来,我给你戴上...”
“好看吗?”
“好看。”
“好看个屁,没看见我头上戴着玉簪?”
清绾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笑骂道,赶紧放回了木钗,“就这还花梨木呢,走了走了,还有好多地方没逛呢。”
“诶,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这可不就是,不就是花梨木...”
“也是,也是。”
唐渺顿时松了口气,回头望着逍遥书生消失的方向,再看清绾时,眼睛里满是这个趾高气昂的怪丫头。
通天城是一座滨海之城,历史悠久,境内有一处有着“天下第一”美誉之称的通天剑派,吸引了无数向往武学至臻之境的好学者。
此时的天一门还在楚王朝境内挣扎,勉强到了与剑派平起平坐的地步。
唐渺自然也是乐意前往,这次此行的目的有二。
其一寻根找其族谱;第二就是代天一门拜访剑派,比试切磋一二。
但显然他寻根未果之后,正打算登天堑山拜访剑派之时遇到了清绾,所有的种种事宜他都一股脑的抛在了脑后,只有一门心思的想要讨好她。
讨好清绾,正如当初跟着潇雪去参加武举一样。
现在他们马上就要启程前往京城了。
在城中转了个遍,接着去了通天城内唯一的一处寺庙祈福求签,回来的路上人就犯了困,清绾吧嗒着眼皮就快要闭上了,唐渺只好赶紧找了家客栈让她睡了一会,这丫头吵着就只睡一个时辰,等会还要接着逛夜市呢。
唐渺随了她的心愿,正好也是每个月的15号,城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清绾开心的像只百灵鸟,一扫白天的疲倦,不亦乐乎的继续闲逛起来。
虽不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然而作为赵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大城,每逢初一、十五这个两个日子,城里都会举行游灯会。届时,尚未出阁的女子都会结伴出门,这两天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最容易俘获女子芳心。
“快看啊...快看啊,那边打起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
清绾闻言,瞬间来神了,跟着人群跑去,唐渺在身后根本追不上。
“清绾,我们还是别凑热闹了吧?”
“闭嘴...我们就看看,就看看...”
正是一座拱桥边上,挤满了看热闹的闲人,将四五人围在中间。
三个身穿粗布短褐的年轻人倒在地上,一个白衣儒生一手牢牢掌着另一名小厮的手腕,托举在了半空中,那小厮疼的嗷嗷大叫:“疼...疼...”
“凭什么打人呀...”
“就是...凭什么打人...”
“你作弊,骗取这位姑娘五两银子。”
那白衣儒生怒目圆睁的回答。
“我说这位公子,您哪只眼睛看着我作弊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情,怎么就碍着您的眼睛了?”
“各位看...就是这样一块上了色的破石头叫做‘许愿石’,五两银子一颗,你怎么不去抢啊。”
“笑话,我说这位公子您可瞧仔细了,这可是上好的玉石。”
“是么,那不妨请这位姑娘把方才购买的‘许愿石’取出来一瞧。”
“这...”
一边站着一主一仆两位眉清目秀的女子,那女子明显迟疑了一会,说罢:“我就瞧着‘许愿石’不对劲...咦...好像还真是颗玉石?”
那一撇八字胡的老板得意的扬了扬脑袋,叫嚣道:“公子,您可是看走眼了,这‘许愿石’可不就是玉石?”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分明是你们方才换回来了。”
白衣儒生微微一笑,便松开了那人。
“那好,算我倒霉,不过公子你这砸了我的摊位,是不是该照价赔偿呢?”
“哦...该如何赔偿,小生洗耳恭听。”
“这个...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你这几块破石头值二十两银子吗?”
“废什么话,你刚才也都看见了,老子这些可都是玉石来着,如何不值?”
“听你这口气,小生现如今到不打算赔付了。”
“哼,不赔你小子休想给我离开这里半步,给我上,拿他去报官。”
老小子低喝一声,众人纷纷后退开来。
人群中,早已经有几人等了不耐烦了,直接朝着白衣儒生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给轻易而举的制服了,“还想跑?”
他轻笑一声,一个轻功落在了老板身侧,轻轻一抓此人便老实了。
“去哪呀,不是要报官吗?”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呀...”
“住手。”
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之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清绾一个翻身直接跳到了圈子里头,说道:“你这厮赶紧放开老板。”
“清绾...清绾...”
唐渺怎么叫都没有拦住。
那老小子眼中突然有光了,大叫道:“女侠救命...女侠救命啊。”
“小丫头片子不要多管闲事,我现在就去报官。”
“路见不平,老娘就要插手。”
“哦...那你打算过两招了?”
白衣儒生脸上笑意正浓,毫不在意的反问道。
“哼,看招。”
清绾轻脚碾动脚边的一截木头,用内力击发,直射白衣儒生而去。
说话间,白衣儒生往后退了两步,放开老板之后,抬手拍下了劲射而来的木头,低哼一声:“雕虫小技。”
两人以拳脚对了两招,白衣儒生稍占上风,惊退了众人。
清绾脸色微变,不服气的回身说道:“取剑来。”
唐渺不敢怠慢,赶紧去清绾的包袱中取出了利剑,递给了她。
她匆匆瞥了一眼唐渺,只见后者突然用手帕遮住了脸庞,清绾大为不解,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是没有理会他,取剑之后再次杀向了白衣儒生。
反倒是那白衣儒生似乎瞧出了些许端倪,微微一愣道:“这位兄台似乎有些眼熟,不知我们可否认识?”
“谁和你认识,不要脸。”
唐渺乐呵的轻轻按压住腹部,用隐腹语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来。
第七章 方向
从梦境中脱离,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直击灵魂深处。
他怅然的睁开眼睛,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无法自拔。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也很诡异,天机阁阁主曾言六道轮回诀,是对往生者的追忆,是一种对自身造成无法挽回结果的惋惜;如今佳人正在身边,唐渺仍在梦境中找寻失落的画面,想必这样才能让他更好的珍惜现在。
“清绾...清绾...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好害怕...”
“你怕什么...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我怕你会离开我...”
“也许吧。”
清绾垂着脑袋,一双无暇眼眸中的柔色快要将他淹没。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唐渺喃喃一声,目光越发的坚定。
心魔引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此,每一次心魔劫的爆发只会越来越恐怖。
因为每当从一层心魔劫中剥离出来以后,那种往日模糊的片段记忆画面就会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一直浮现在眼前,困扰心神,备受煎熬。
唐渺此时倒还好一点,只要他牢牢的抓住清绾,心底的恐惧便又会减少几分。
他仍是平躺在地上,头枕着清绾的双腿,丝丝清香沁入心肺,心头的阴霾早已经一扫而空。唐渺大口喘息着,满脸都是泪痕,下意识的握住了清绾的右手,任凭后者如何拽动,都无法挣开唐渺的‘魔爪’,索性便由他去了。
“你梦到了什么,一会大笑,一会痛哭,好似疯癫一样?”
此时此刻,清绾的内心也是无比的复杂,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当初的那些美好画面,实际上唐渺在梦中所经历的记忆片段,也都是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每想到这里,清绾便感到莫名的揪心。
“梦见了很多...我们去通天城...买糖葫芦...买烧饼,用兰花绣帕给你擦嘴,你让我以后随身带铜镜...逛灯会时遇到了霄凌仙,他认出了我,我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你接着追,没有追上...我在暗中找到了他...”
“后来去京城,在路上遇上了三邪九淫的淫邪...你被刺伤了,流血过多陷入了昏迷...我抱着你连夜返回通天城...也是霄凌仙找来了全城的名医...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霄凌仙手持血狱天魔司腰牌去了郡尉府衙...”
“诶...通天城...”
清绾微微扬起了嘴角,脑海中的画面一一浮现,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那你可要小心了,接下来可是...”
“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唐渺双眸一沉,又闭上了眼睛睡了一小会儿。
一直到日上三竿,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进来,他伸了个懒腰,被清绾直接轰开了,头枕着她的双腿睡了一整晚,腿都麻了,毫无知觉。
唐渺厚着脸皮给她按摩,反正这事他以前也没少给清绾干,倒是有些生疏了。
悄无声息间,两人的关系又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灵池传说仍旧是唐渺心中的一块心病。
往西北方洛阳郡的方向的而行,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是在炎热的午后走出了山岭,一条鲜有人至的土路,弯弯曲曲路过一个村镇,唐渺等人进去一番打听,又休息了好大一会,这才一鼓作气来到了官道附近,热的差点蒸发。
他开始担心汝幸起来,上次准备在君界城按照素仙的法子,抓些草药外敷的计划也耽搁了,如今又过去了五天时间,唐渺闻着了一股异味,是以素仙特制的草药异香与尸臭混合一起的怪味,格外难闻,但并不是‘奇臭’。
“用流萤蝶舞送她去超生吧。”
清绾早就注意到了这股异味,只是碍于这灵傀的实力也不低,一直忍住没有说出口。这世上的奇人异士倒是不少,尤其是越往西北或是西南方走去,到达秦境之后,若是有人瞧出了异常,免不了大打出手。
秦境人喜欢傀儡的程度远超于楚、赵两大王朝,何况是一具世上绝无仅有的蛊尸灵傀,更是令人心动。
唐渺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越往后面去,他们面对的敌人实力往往都是天人境的高手,就算是灵傀对上也是鸡肋。
除非是像南疆岐王一样,打造出一支蛊尸军队来。
“等陆星陵完婚之后,我就回妙医谷一趟,如果鬼三千的‘心脏’问题无法解决的话,就送他们兄妹二人一起超生;现在单独让汝幸一人去超生,我不放心,鬼三千也不放心,她会在地府迷路的。”
清绾无端的笑了笑:“你说你不信鬼神,但在有些问题上,却比信徒们还要虔诚,倒是让我有些大开眼界。”
唐渺跟着笑了笑,垂下了头:“汝幸十六岁不幸遭难去世,距今十二年了,跟着我也有七个年头,她哥跟着我也有六个年头了。”
“这世上奇怪的人的确不少,有人食人肉,有人喜骷髅,也有人搂着尸体睡觉,也有人随身带着骨灰坛...很不幸,我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哼,离开我之后,感情经历倒是挺丰富的。”
“...额...”唐渺一时间愣住了,弱弱的回答:“你该不会同一具灵傀吃醋吧?”
“哈哈...美得你。”
清绾微扬起嘴角,右手一抖,射出一股暗劲落在了汝幸的右臂上,刹那间汝幸陡然转身,下意识的抬臂朝着唐渺的头上落下,幸好他闪躲及时;然而诡异的是,汝幸的手臂并没有完全落下,而是停在了距离他天灵盖之上几厘的地方。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唐渺不敢置信的又坐回了原来闪躲的地方,真的还差那么一点点才能打中自己,“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墨老说的对...灵傀产生了灵智?”
“怎么可能,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唐渺猛地摇了摇头,这就和长生一样,毫无章法可循。
他控制着灵傀走了几步,和以前没有两样。
“也许是多虑了。”
两人一番摇头,随即继续上路了。
官道上,行人倒是不少,尤其是酷暑天里,路边有不少茶棚,几乎都是附近村镇的村民,搭设了简单的草棚以后就开始卖茶了。
“三位客官,现在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不妨里面坐会歇脚。”
茶铺的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汗巾不断的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也好...”
三人进入了茶棚,选了最里面的一桌。
这个茶棚显然也是临时搭建的,打进地里的木桩外,堆积的泥土也都是翻新的,方桌、长条凳也是几块木板拼接而成。
茶铺的伙计看出了唐渺疑虑,主动释疑道:“客官您放心,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敢胡来;我们也是附近村镇老实本分的村民,绝无害人之意,只是借着酷暑天气干点小生意,价格公道实惠。”
“也罢,那就先来一壶凉茶吧。”
唐渺冲他笑了笑:“莫非还是洪武郡境内?”
“诶...客官是打京城来的吧?”
伙计拿着汗巾擦拭着桌子凳子,笑眼咪咪的说道。
他看了眼清绾,淡淡的回答:“不是。”
两人在山岭中呆了五天时间,未曾沐浴更衣,而且长衫早已经被荆棘割破稍显破烂,却终究敌不过扑面而来的华贵之意。
伙计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
“客官,您要的茶来了。”
唐渺倒了两大碗,果不其然,这茶只是冰凉,毫无特色可言。
“伙计...向你打听个事?”
“好嘞,客官您尽管问,小的要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样子还读过几年私塾嘞...”
“公子说笑了,只是识字,跟着叔出来讨个生活。”
“那...这里可还是洪武郡?”
“确实是洪武郡君界城境内,实乃天子脚下。”
“最近的城在哪里?”
伙计指了指官道一头,说道:“从这里往前走进入山岭,可到达京城。”
“不过几位客官...近些时日还是不要进京为妙。”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样啊...你还知道其他地方吗?”
“有...这条路往前走,就是洛阳郡朔西城了。”
第八章 他乡遇故知
洛阳郡毗邻京城。
从京城西酉门出来,途径山岭,有一处较为著名关隘——西裕关。
因为帝国的大部分军事力量都放在了边境,而镇守西北之地与秦境接壤的地方巨雄岭,相距京城甚远,所以从西边往京城来的这一路上,设置了多个关隘,这西裕关就是打西边入京城的最后一道重要据点。
另外东、南、北三边距离京城较短,沿途都有大量守军,故此在拱卫城池之外,就没有设置多余的关隘据点。
西裕关就坐落在朔西城与京城之间的崇山峻岭中,易守难攻,作为拱卫京城的第一道防御,平常时和一座城门没有什么区别,战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相当于堵死了西行进京的官道,除非是走小路而行。
远远望过去,西裕关城门口人头攒动,出关去的队伍排起了长龙;反之进关的人很快就从他们三人溜过去了,与进出京城时无疑。
在京城发生的大事,这里仍然严格把控着,不过倒也没有盘查。
走过去一瞧,原来城门口是给堵死了,一行四五人邋遢的糙汉与守关的军士发生了争吵,两拨人剑拔弩张,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行人。
“我猜他们是楚人。”
唐渺看了眼清绾。
“江湖气息太重。”
清绾微微皱眉。
“你们凭什么拦我们,我们哥几个遵纪守法,不偷不抢正大光明。”
一个五大三粗,裹着麻衣不修边幅的大汉拍着胸膛大吼道。
“正大光明你们怕什么,把裹剑的红布拿给我们看看。”
“不给,这可是一柄绝世好剑,不可见光,见光即见血。”
大汉神色傲然,抱着一根红布包裹严实的一长条,却是不知是何宝剑。
守关的将士大概二十余人,手握着长矛将五人牢牢围住了。
“怎么回事?”
“都让开...都让开...”
说话间,一名穿着褐色武官官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杜大人,就是他们...”为首的军士凑到了武官面前低声附耳了一句,那人心中大骇,目光为之一凝,死死的盯着糙汉怀中抱着的裹着红布的一根长条。
“大人,您这几位手下好不识礼数。”
那糙汉先声夺人,面色极为不善。
“非也,非也,几位...英雄...我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中年人目光毒辣,一眼就看了个透彻,轻捻着胡须,微微笑道:“这位英雄,可否取下你的裹剑布借与本官一瞧?”
“不可,万万不可...我这柄宝剑乃绝世好剑,万不能见光。”
“是么...”
中年人眉头微皱,皮笑肉不笑的往前稍稍迈着步子,低吼一声道:“拿来吧你,给我上,拿下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举冲了过去,探手牢牢抓住了裹剑的红布,两人皆是大惊,纷纷后退,一人拿着红布,一人握着宝剑,各取所得。
那红布样式奇特,黄色的波浪点缀三边,中间是长方形的红布,约摸三尺长,上面绣着黑色的龙形纹路,仿佛踏云腾雾而来。
唐渺一看便呆了。
“怒马腾云龙旗。”
“哼。”
那壮硕的中年人大喝一声,“全部给我拿下,一个也不能放走。”
说罢,那人右手一卷,将‘怒马腾云龙旗’收好,塞入了怀中。
“好你个老小子,竟然对煞云五魔动手,活腻了不成?”
那糙汉也不是吃素的,两三下的功夫便制住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军士,脸色越发的凶狠,森然的叫嚣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来自楚地的江湖浪子,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几日在本官手上栽掉的江湖人士可真不少,别说你们煞云五魔是个什么鬼名堂,就算是天元五魔,本官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中年人挺直了脊背,有这面‘怒马腾云龙旗’在手,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不管是剁了他们,还是有幸活抓,升官发财是跑不了了。
“狂妄,还没人敢这么对我们煞云五魔说话,何须天元五魔动手,老子哥几个现在就灭了你们。”
“桀桀”
一阵诡异的笑声响起,糙汉负剑冲了上去,那是一柄漆黑的铁剑。
余下几人纷纷掏出了武器,有拐杖,有刀戟,更有一人手持着骷髅念珠。
“想闯关是吧?”
中年人不怒反喜,他最喜欢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了。
闯关的确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西裕关少说也有一万人马常年驻扎。
城门口的争斗愈演愈烈,看热闹的闲人一惊之下便四处逃散了。
“这五个蠢货...”
唐渺苦笑的摇了摇头,煞云五魔的名声虽然不大,而且实力也不济,但是几乎所有的武林盛举都逃不开他们的影子,能够苟且偷生活到现在也的确实属不易。
“听他那口气,这几日进入赵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了。”
“莫非是又有何武林盛会不成?”
“荒谬,不过一个全新的骗局。”
清绾不屑一顾的摇了摇头,“莫不是名剑出世,绝世武功秘籍惊现等等诸如此类的笑话罢了。”
如此的想,唐渺看了看四周与他们同样看好戏的人,顿感觉都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非都是楚人乔装打扮过来的?”
思索之际,城门口的争斗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人群中突然跳出来了一位光头大胡子,将中年人一举掀翻在地,瞬间昏厥过去。光头大胡子目的明确,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从他怀中取走了‘怒马腾云龙旗’,一声狂笑中惊退。
煞云五魔见状,便不再坚持,似乎看见了神迹一般,交换了眼色之后,紧追着那光头大胡子的步伐而去。待闯关的人前脚一走,关内守军大片哗然,冲出了持着军旗的铁骑,一行少说有数千人,骑乘高鬃大马化作一条长龙追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关内才不见有军士闪出。
方才那名中年人已经被送入城内休息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大官。
“确定是‘怒马腾云龙旗’?”
“卑职不会看错的,方才杜大人已经收入囊中打算呈交大人,却被无端出现了一个大秃子给抢走了,实在是令人气愤不已。”
“大秃子?”
“兹事体大,此事应当尽快上报朝廷,出关的人一定要严格盘查一番。”
“遵命。”
少倾,西裕关城门口这才恢复了平静。
“排好队,每一个出关的人都给我仔细盘查一番。”
唐渺三人连包袱都没有,倒也很好过去,只不过她们两人戴着面纱,想来还需取下,不过倒也可以使点银子。
老老实实的装孙子,不过一刻的功夫就出了西裕关。
‘怒马腾云龙旗’的出现的确令他吃惊不小,他只在将军陵时见过一次褪色的怒马军军旗,旗帜上的龙形纹路踏云而来实在是太过典型,以致于隔着很远,唐渺依旧能够一眼辨认出来;再加上随后突然出现而又匆匆消失的大秃子——邪佛释空,唐渺顿时彻底凌乱了,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了无数个疑问,这接下来的武林盛举,想必非同小可。
过了西裕关,三里外就有一个应势而生的小镇。小镇的规模不大,就是专供过往的商旅暂时歇脚而用,他们两人直接就找到的一家客栈,然而令唐渺两人感到意外的是,已经没有客房了。
他打量着客栈大堂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碗喝着酒吼着几嗓子的糙汉,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仿佛如溺水一般,让唐渺十分恐惧。
因为这些人都不老实。
“东家,镇上可还有另外的客栈?”
“小镇仅此一家。”
掌柜的看起来红光满面,这几日估计赚了个盆满钵盈,说话也带着几分傲气。
“我说掌柜的,他们可都是江湖人吧?”
“是啊。”
他应声答道,“客房是没有了,要是打尖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安排一桌。”
“安排一桌?”
唐渺环视着大堂,发现的确有两三桌虽然占着人,但是桌面上却是空无一物,显然也只是占着位置休息,便低笑道:“把他们赶走吗?”
“客官,瞧你们说的,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行走江湖的英雄,好说话。”
“好说话...你就不怕他们不给钱。”
唐渺刻意压低了声音。
“嘿嘿...客官说笑了,小店小本生意,大家都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能欠老汉这么点银子吗...我说...你们三位到底是打尖呢...”
“不了...食之无味。”
唐渺冲他眨了眨眼睛。
“不吃走...别在这里碍事...”
“告辞。”
他拱了拱手,两人转身正欲离去,一声哄笑将他们三人给拦住了:“哟,哪里来的小娘子,大白天戴着面纱,是见不得人吗...”
“来...过来哥哥这里坐着...”
清绾微眯起了眼睛,双眸中的血莲正徐徐的绽放。
他一把拉住了清绾的手,示意她隐忍住,唐渺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江湖人该有的本性啊,不说几句荤话谁知道自己的厉害。
也是,唐渺磨砺的锋芒也许久未曾绽放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了一小锭银元宝放在了掌柜的桌案上,回身探手一指:“打尖,把他们给老子轰走。”
第九章 武林盛会
“好勒...打尖的三位...”掌柜的的脖子猛地一缩,好似被这一小锭银元宝砸下了半截,眉开眼笑的抬头下意识的高叫了一声,目光一扫,顿时有噎住了。
“掌柜的...这...”
搭着汗巾的伙计刚给满大堂的客人斟完茶水,转了一圈后回到了桌案前,苦笑不跌的直叹气:“倒还是有几桌空的,只是...瞧见他们这样,怕是不肯走。”
“不肯走?”
掌柜的眼珠顿时瞪了像铜铃。
他拉过店小二低声附耳了几句,扭头笑嘻嘻的对着唐渺说道:“客官稍安勿躁,小的马上给您三位安排。”
“还不快去,就按我说的办。”
掌柜的在伙计背上来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收下了桌案上的银元宝。
“慢着...”
唐渺微微眯起眼睛,探手抓过店里的伙计,笑道:“小二哥,我瞧着那里的风水不错,你觉得呢?”
他指了指方才荤话说的满天飞的那一桌,虽然桌上摆满了饭菜,不过几番风卷残云后早是吃的一干二净,那微微泛黄的瓷盘可比这几位的脸要干净多了,正拿着牙签剔牙,已经很大一会儿了。
“这...”店里的伙计微微一愣,赔笑道:“客官多虑了,咱们这店里都是好风水,您瞧着那桌怎么样,小的这就给您三位腾出来。”
唐渺指定要的那一桌七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比乞丐稍微强点就是爱面子,眼神凶狠,咧嘴笑的时候露出满嘴的黄牙,不堪入目。
店里的伙计给腾出的那一桌,稍稍靠后,只有三个人,面色阴沉,倒是几个年轻的小厮,桌上空无一物,满脸愁容之色,显然极好说话的样子。
“也行。”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笑着放开了店里的伙计。
“别呀,我说小白脸,还有两位黑白双煞,老子这就给你们腾位置,桌上还有点骨头,不嫌弃的话,都一并啃喽...”
“哈哈...小娘子...到哥哥这里来坐吧。”
唐渺还是止住了清绾手中蠢蠢欲动的九陵剑。
“我说几位...都是打中原来的吧。”
“没错,识相的还不快给老子滚。”
“这儿可是赵王朝,可不是你们中原武林,您说这话可就不合时宜了。”
“是吗...小白脸...你是打算报官抓老子呢,还是打算上奏朝廷呢...”
“哈哈,我可告诉你,官府离这可有三十多里路呢,来回怎么也得着两天时间,去呀...让你的小娘子留下来陪老子就行。”
说罢,一阵淫笑声中蹿起,两三桌十五六人的样子,看起来就算不是一伙的,多多少少也还有点交情。
店里的伙计瞧出了不对劲,疯狂给掌柜的使眼色,那老小子赶紧凑了上来,极为不情愿的交出了方才的那一锭银元宝,低喝道:“客官,您别在店里闹事,银子还给你们了,赶快走了吧。”
“够赔不?”
“哎哟...我说这位公子,您可是说笑了...小店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话音未落,唐渺一脚踩在了长条凳上扬到了半空中,接着飞踢一脚,朝着满口荤话的垢面中年人劲射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那人碎开了长条凳,龇牙咧嘴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他娘的找死。”
垢面中年人大吼道,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柄宽刀,一个飞跃劈下。
唐渺赶紧一把推开了东家,轻松的侧身躲过,等到那人的宽刀再次落下之时,道姑闻声而动,抬起双臂硬扛其宽刀,不逞多让。
“这...”
垢面中年人看得目瞪口呆,极力的想要抽刀,却根本无法撼动本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收拾他们。”
一长条凳“啪”的一下子直挺挺的落在了道姑身上,长条凳瞬间断成了两截,而道姑毫发未损,灵傀坚硬的身体,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混子简直是刀枪不入。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唐渺用隐腹语发出了一声尖啸,道姑转动了脖子,一双蓝瞳充满了魔力。
她猛地发力,双掌交错间将宽刀折成了大截,抬袖袭向了另一边。
众人纷纷闪躲,那垢面中年人见状,好似抓住了机会一样,咬牙将断刃往道姑的胸口刺去,“铛”的一声脆响落下,连接刀柄的最后一截断刃也折断了。
他这一下直接慌了,两腿直打颤:“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道姑俯视着他,一掌落在了他的天灵盖上,同时释放出一道霜白之气,那垢面中年人已然变成一具尸体了,没了声息,一时间寒蝉若噤。
唐渺顿时也呆住了,看向了清绾,此时清绾也是不解的看着唐渺。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没必要动杀手。”
唐渺的目光稍有一滞,不可思议的喃喃道:“我说我刚才没有操控她你信吗,而是没有使用伏羲九针之法,汝幸怎么会释放真气?”
两人错愕了半晌,大堂内的一众人赶紧跪伏在了,哆哆嗦嗦的拜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罪该万死,小的罪该万死,请大人责罚。”
这些人瞬间反应过来,知道‘英雄好汉’在这里不好使了。
“走,离开这里...”
唐渺内心一沉,望着道姑眼中的蓝瞳,顿感觉一阵莫名的揪心。
三人迅速逃离了客栈,临了还掳走了一个人,也就是方才抄着长条凳砸向道姑的一个‘狠角色’,道姑一手抓着他的后脊,此人瞬间吓得失禁了。
不中用。
“杀人了...杀人了...”
待三人前脚刚走,掌柜的方才从桌案后探出了脑袋,拼命的叫道。
一口气走出小镇到三里地外,就已经是一片荒郊了。
唐渺和清绾两人坐在小土丘上休息的片刻,吓得失禁的‘狠角色’识趣的跪伏在了他们两人的脚边,哆哆嗦嗦的啜泣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够了,老实说...我也不想取你性命。”
他若有所思的抬头瞧了眼道姑,硬扛垢面中年人的宽刀的确是他操控的,但是那最后从天灵盖落下的致命一击,唐渺也满是疑惑。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如实回答,我满意了就放你离开。”
“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起来吧。”
唐渺微微皱眉,沉吟了一番,问道:“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小的姓杜家里排行老六,是楚王朝江南府,沽城人氏。”
“沽城,那可真够远的。”
“大人莫非知道?”
唐渺笑了笑,并不接话,直接又问道:“你们一行多少人,自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七个人,从中原来,要到长安城去。”
“去长安?”
“是的,大人...不关是我们,方才客栈里的所有人,虽然目的地兴许不是长安,但是目的只有一个。”
“天机令,见往生者,入轮回。”
唐渺心里疙瘩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瞧了眼清绾,身子微屈,低声道:“天机令出现了?”
“快了。”
“快了?”
“什么意思?”
“马上就会出现。”
年轻人得意忘形的笑了笑。
唐渺讨厌这幅嘴脸,一脚蹿了上去,吼道:“还想不想活命了。”
“长安...长安城...”
年轻人吃痛一声,哭笑不得的跪在了地上。
“有人解开了天机阁阁主在闭关之前发出的一道天机密旨,届时会在长安城天机楼下的天眼石上完全公布出来,其中不只是天机密旨内的真正含义,还有天机令的具体位置,以及天机令背后的绝世武功——六道轮回诀的藏匿地点。”
“嗬...那这人可真是厉害。”
唐渺脸上笑意正浓。
“谁说不是呢。”
“你们就如此笃定他已经知道了六道轮回诀的藏匿地点?”
天机令的具体位置实际上并不难找到,然而六道轮回诀的藏匿地点,必须要解开天机令上的谜题才能找到,除非天机令已经在此人手上了,要不然只是一场弥天大谎,就和几年前找寻至尊骨石一般,到头来也是一场闹剧。
他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天机令现世的消息早就满天飞了,然而有人道出了后土魔教卷土重来的秘闻,同时在大梵郡一带,的确发现了魔教教众大释活动的痕迹,他们将要启程前往圣地遗址,找寻失落的宝藏,光复魔教。”
“你们就信了?”
“起初大家还是不相信,因为天机令似乎好像在武尊手上,魔教余孽拿不到天机令,永远也解不开秘闻,不过就在上个月下旬...天机阁主突然出关了。”
“出关之后他老人家就占了一卦,放言‘天机令已经出现在了赵界,谁若是解开天机密旨,就为他指明天机令的具体位置’,天机阁主的话谁还能不信吗?”
“所以你们就都往长安城去了?”
“可不是吗...蜃天阁主也去了...”
“哦?”
唐渺摸了摸下巴,“敖海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还有天一门、临空城弟子呢。”
“谁?”
“还能有谁,年轻一代的翘楚...凡无尘、司承翎呀。”
“果然是武林盛会。”
“大人莫非也想去瞧一瞧?”
“正有此意,不知具体是何时?”
“正月初七。”
“七夕节?”
第十章 一落千丈
这是个机会,杜六是江南府沽城人氏,打中原沔州府而来,一路走来见闻倒是不少,一晃半年有余,楚地的种种变化可是他喜乐见闻的事情,只可惜天一门已经迁往了秦境,要不然他真会刨根到底的追问究竟。
留着他又讲了近几月来楚地的见闻,就放他离开了。
唐渺捎带关心的是王城的局势,以及储位之争。
他自二月从临空城离开前往京城,寒冬才刚刚过去,所有人都沉浸在虎庆尨骤然去世的巨大悲伤当中,这个创伤是很难抚平的。
不过可惜的是,庙堂诡谲的变化只被他用一句‘还算平静’给一笔带过了,想来也是,一个整日好吃懒做的市井青年怎么会操心家国大事呢,唯有他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能过一日便苟且一日尚可。
哪一个帮派发展壮大了,哪一个混蛋说明天要胖揍自己...等等诸如此类的见闻,杜六一旦开口便滔滔不绝的道来。
‘诸迹’的规模已经大到了同血狱的势力同等的地步,倒不是说真正的实力如何,而是人数上,在人数占比上已经远超于朝廷其他的爪牙。作为崇仁王手底下的一支王府府军,势力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已经渗透了各地,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整个王朝,某个地方的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送达王城。
与其这样说,倒不如可以理解的更加透彻一点。
怒仙教在二十年的时间里笼络起来的‘前朝乱臣’,然而魔教只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就建立了‘另一个王朝’。当然了,倒也不是说他们比怒仙教要厉害多了,只不过两者在思维上比较统一,但是行为目的却截然不同。
后者,即便崇仁王就算知道了自己手底下的中坚力量全部来自于魔教余孽,倒也无妨,因为魔教也可以看作是江湖势力,然而一个江湖势力对于一个江湖势力本就错综复杂的王朝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们魔教的目的并不是要推翻楚王朝的统治,而是为了恢复昔日的地位,那种闻言就足以让人胆颤心惊的身份地位。
崇仁王于郑焕武而言,不过是相互利用,相互制衡罢了。
而且还在储位之争的节骨眼上,如果崇仁王要是知道了瑾懿王与长宁侯左剀蝾暗中勾结的事实话,想必更加会放纵‘诸迹’大释的扩张。
两大亲王相争,手底下都有了不得的底牌。
武灵卫已经落入瑾懿王之手,定北将似乎有些倾向于崇仁王,外头就只剩下两大军的统帅还有待商榷了,不知南洛王有何想法。
金统领被抓之时,也给出了一个答案。
成也萧何败萧何,楚王朝是在江湖之上建立的帝国,如果把江湖势力凝成一股绳,也能发挥出惊骇世俗的力量,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并不可能。
“你也要去长安凑热闹?”
清绾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唐渺愣了半晌,突然灵机一动,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清绾,说:“七夕节诶,长安城一定非常热闹,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逛过灯会呢,去也无妨。”
“是么,可是天机令不就在你手上,你不去他们还能闹腾起来?”
他摸了摸鼻子,没好气的笑道:“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喜欢浪漫了?”
“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我们俩的账还没两清呢。”
“好吧...”唐渺努了努嘴巴:“天机令不在我手上,已经送人了。”
“送人?”
“对啊,送给叶钟元了,小和尚救过我的命,还他一个人情。”
“而且...不是魔教中人根本解不开天机令上的秘闻。”
清绾身子微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笑道:“天机令在你手上也过了好几个年头了吧,那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你想知道?”
唐渺意味深长的冲她扮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找死。”
她低喝一声,右手猛地一抖,一道血光就跟着唐渺的屁股追了上来。
唐渺呵呵的笑了两声,正欲躲开之时,道姑眼中的蓝瞳突然光若星河般耀眼,直接扑在了他身后,正欲用身体硬扛劲射而来的血光。九陵剑的剑光可非同小可,这一剑挥下去至少也要磨掉半层皮,唐渺心中大骇,赶紧操控她闪开,清绾也不过开个玩笑随意挥出的一剑,杀伤并不大,故此一息时间内,两人都能轻松躲避。
“这是何道理?”
唐渺滚落一旁,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汝幸的异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
“哎哟,你这灵傀可能真的如同墨老所言,的确产生了灵智。”
清绾挪愉的笑了笑。
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的确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具早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尸体怎么可能会产生灵智,要说是禽兽倒还有可能。
唐渺面色很难看,他仔细打量着汝幸,尤其是那一双蓝瞳,只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之色;只有每当灵噬竭术发挥作用时才会如此,也就是说冥冥中好像有股力量在操控着她,莫非是暗中有人?
如此的想,他倒也没有直接用肉眼去查看,直接运转起引气洞察术来。
荒郊野岭中四下无人,安静的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用想了,应该就是产生了灵智。”
清绾秀眉微蹙,一手搭在了唐渺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两人都很清楚一具尸体产生了灵智是什么概念,无异于重新赋予了一条生命。
起死回生不再是传说,长生触手可及。
唐渺摇了摇头,取下了汝幸的面纱,沉声道:“不能再等了,到了长安城之后,我就休书一封送往妙医谷,将汝幸的异常禀明素仙,我们直接在秦境汇合。”
“也好...”
清绾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道:“灵池传说...灵池...灵智...”
......
天下又逐渐热闹了起来,昨日还闹得满城风雨的肃杀早已经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京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尽管暗地里的行动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执掌血狱的计划让各地总督来回的疲于奔命,最终人选还有待考量。
京城的某个犄角疙瘩里,一间破败的小院内,村姑穿着的貌美女子悄无声息的翻墙进入了院里,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之后,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进来吧。”
房间里头顿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怎么样,你好点了吗?”
“...咳咳...还是老样子,骨髓里的寒气化解不掉,我已经试过好几回了,运转不了体内的真气...咳咳...可能还要另想办法。”
半坐在床榻上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两眼空洞而无神。
他直直的盯着屋顶瓦片间的缝隙,寻思道:“下雨时一定会漏进来的。”
第十一章 计划
“现在京城还很危险,霍世空、李圣乾等人都在争夺执掌血狱之位。”
“皇城内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狻猊卫比想象中要低调很多,兴许是吸取了我们的教训...”
“血狱的教训。”
年轻男子打断了她的话,插了一句。
“是...御魂身受重伤,怒仙教已经销声匿迹了...不过...”
“不过什么...都在意料之中,大公公假借奚庄之手,一石二鸟...”
“不过前些阵子出现了一个流寇草匪组成的军队,挂着前朝‘怒马腾云龙旗’,如今正在大释搜捕这些乌合之众。”
“那就是了,铣王一死,怒马仙是时候该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他会选择复辟吗?”
“不知道。”
男子轻笑了两声。
“血狱是什么情况?”
“大换血,奚庄原先的势力已经全部被替换了。”
“换了谁...狻猊卫的人还是血狱的人。”
“都不是,掌印公公目前执掌血狱,替换的人全都是从禁军中选拔;总旗以上的官职则是由兵马司、巡检司、城门领等在此次事变中立下功劳的人担任。”
“那这么说还有我们的人了。”
“嗯...属于以前毫不起眼且名不经传的人物。”
“那...闫煦晖呢?”
“不知所踪,四司副魁、魁首皆是下落不明,对了...”女子揉了揉太阳穴,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宗全...风擎天最看好的一名千户,现在任刑名司刑魁。”
“哦。”
男子应声点头。
“那这么说的话...血狱被剃了牙,已经无法逞威了。”
他摇了摇头,垂下了脑袋:“不用猜了,若四位公公不执掌血狱的话,而是非要从各地总督中选拔出头领,非霍世空莫属。”
“他们都不是同一时代的人物。”
“霍世空才是和朝廷一条心思,至于李圣乾...他迟早要反,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
男子又重重的咳了几声。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女子喃喃道,端来了一碗热茶,年轻男子执意不喝,却又拗不过她,只得悻悻的泯了一小口。
“沐玥,你别忙活了,休息一会吧。”
他瞧了女子一眼,只当没有听见,皱眉说道。
此时的霄凌仙要想离开京城,简直比登天还难,且不说体内真气无法运转,就如今表面看起来一片祥和的京城,实则背地里暗流涌动,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忙活怎么行呢,我们在倪婆婆这儿住了十来天了,吃穿都是倪婆婆的,又没有银子给人家,就帮着磨点豆子也总归是好的。”
说罢,她便转过身去,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不舍的扭过来说道:“你就好生歇着吧,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京城的。”
“沐玥...”霄凌仙突然提高了音量叫住了她,满脸苦涩:“你...你以前干过农活吗?”
“没有。”
戚沐玥冲她眨了眨眼睛,“学着就会了。”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曾几何时,眨一下眼睛就让十七颗人头同时落地的他竟然红了眼眶。
戚沐玥坐在了床边,脸颊微微泛红,略显娇羞:“今个是怎么了。”
霄凌仙迟疑了半晌,还是拉过她的手握在了手掌心中,因为长年使剑的原因,戚沐玥的五指掌心间满是肉茧,这是每一位剑客的荣耀,没有人能够幸免;然而这才干了几天的农活,不仅是右手间的肉茧已经被磨破了,就连左手也是如此,磨出了大量血泡,触目惊心。
“疼吗?”
“习武之人,一点小伤在所难免。”
情到深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的确,她何时受过这样苦。
在血狱,凡是拔尖的人,都是打小经过了无数的磨难才能走到令人敬仰的位置上,但是底下人不同,大多是从禁军中层层选拔而来的。
然而进入禁军的这些人,大半都是天潢贵胄的皇室子弟,身份高贵突出。
血狱四司每一人的身份来历都清清楚楚的登记造册,霄凌仙当然也知道,戚沐玥承蒙祖荫,自祖上开始便是王府的护卫,等到赵高宗建国称帝,她的父亲便成为了赵王身边最亲密的侍卫统领,等到了她这里,却偏偏是个女儿身。
尚未出阁的女子打小就不能抛头露面,想要进入皇宫更是难上加难,故此便将戚沐玥养在了府中,然而她并不服气,自幼便在府中习武,最后血狱扩充人手,打算召集一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组成姬怨司,戚沐玥应召入伍,被发现了身份后丢入了天魔司中,霄凌仙使着顺手便一直带在身侧。
也就是说,此时的戚沐玥只要服软,就能正光大名的回去了。
根本没必要跟着他受苦,霄凌仙也是如此想的。
“沐玥...你回去吧,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跟着我只能东逃西窜。”
霄凌仙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尔后又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戚沐玥一下子就蹿了起来。
“你要赶我走...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戚沐玥眉头紧皱。
“我不愿你跟着我受委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骨髓里的寒气还不想办法尽快解决的话,最后便是一介废人了。”
“放屁,我心里的霄凌仙可不是这样的人。”
她咬着牙,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
“我都没有放弃,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保护不了你,京城太危险了。”
“那我们就离开京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天下如此之大,我就不相信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赵界不行就去楚地,秦境也行,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你刚才说什么?”
戚沐玥抹了一把眼泪,“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会没事的,我要去磨豆了。”
她转身正欲离开。
“站住...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霄凌仙沉声说道。
“真的?”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会的...你先去忙活,等会我叫你进来去办一件事,然后我们就能离开了。”
戚沐玥眉头微皱,她虽然不知道霄凌仙此时怎么会如此肯定,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男人曾经这么厉害,想必是早已经留了后手。
自信过头的人怎么可能会留有后手呢,不过是做些交换罢了。
霄凌仙重重的沉了一口气,望着墙壁上悬挂着的一柄鎏金之剑,内心猛地一阵荡漾,在这休养的十来天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到底是谁,隼仙公公为何会奋不顾身的替自己挡下那一剑。
尚方剑虽不厉害,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沐玥,你写一张纸条,将我的金字腰牌同纸条一并偷偷的送到王府驿闵元锡的住所,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露面,并通知他只身前来,机会只有一次。”
“闵元锡,你找他作甚?”
这十地总督,戚沐玥一个也信不过,尤其是长宁侯一方的南部四郡。
“做一个交易罢了,之前他曾经找过我,被我给拒绝了。”
“什么交易,我不允许你冒险。”
戚沐玥身子微颤。
“我们别无选择。”
霄凌仙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
十地总督除去蟠云郡和古渊郡之外的八人都在洪武郡境内明争暗斗,实际上也是两大派同霍世空一人的正面交锋,西北三郡,南部四郡以及霍世空一人。
血狱不论落在哪一方手里,都对其他几方不利,尤其是落在南部四郡之一的人手中时,更是灭顶之灾;不过这些人在搜捕血狱余孽之时,也在揣度圣意,长宁侯与血衣侯以及霍世空之间的敌对关系已经非常明显了,还打算将血狱之主的位置放出来,不知是何道理。
然而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这几人十余天来都是疲于奔命。
除了血狱四司副魁以及魁首等人下落不明之外,但凡是没有逃出洪武郡的血狱余孽,下场都非常凄厉,可是把这些人的首级往上面奏报是远远不够的。
闵元锡对血狱已经深恶痛绝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老爷,水已经打好了,您先去洗把脸。”
他坐在太师椅上打盹,婢女娇滴滴的声音顿时让他睡意全无。
“嗯...你先宽衣去...坐床边等我。”
“好的,老爷。”
婢女娇哼一声,酥到了骨子里。
“呀...老爷,您这是给我准备的礼物吗,好大一块金子。”
“金子?”
闵元锡拿冷水抹了把脸,顿时间神清气爽。
“哪里来的金子,快取我瞧瞧。”
“这...你看啊,老爷...上面还有字...血...血狱...”
“咚”的一声,金字腰牌应声落地,砸了一声脆响。
“老爷...老爷,叫小的们有何吩咐?”
不大一会儿,门外匆匆闪进了几个彪形大汉。
“哦...这丫头不太懂事,拉出去埋了吧。”
“嗯...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几人相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闵元锡从里衣的袖里掏出了方才那一块金字腰牌。
正面写着‘血狱天魔司魁首’反面上书‘霄凌仙’。
“他的腰牌怎么会跑到我的住所来...难不成他还没有离开京城?”
“嗬...这厮倒是胆大妄为。”
闵元锡冷笑一声,眼中浮现的那抹厉色早已经消失不见。
方才那名婢女看见了霄凌仙的金字腰牌,又瞧见了信封,如何能留她。
“明日黄昏,永安街井绳巷尾往南一里地,有要事相商,望大人只身前来,否则后果自负——霄凌仙留。”
第十二章 各取所得
永安街井绳巷口。
这里是南市菜场的最末端,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嘈杂纷乱,不堪入目。
紧邻着南门,专供城郊的百姓摆摊讨生活,在永安街的阴暗角落里,像这样的地方,在京城有很多处,这里不过是一处稀疏平常的地方。
近日被血狱一事给闹得,也都收敛了很多,洪武郡郡尉府衙的差役经常到这里来转悠,已是不见往日的喧闹繁华,偶尔有几个商贩打着瞌睡,却是无人问津。
茶馆的阁楼之上,闵元锡午后便过来了,他注视着巷尾,巷道错综复杂,大都是住着租户,也都逐一的排查过好几遍了。
“大人,都查了一遍,没有找到霄凌仙的踪迹。”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这厮叱咤风云十余载,倒是有些本事。”
闵元锡挥了挥手,倒是没有在意太多,如果他按照霄凌仙的做法一步一步来的话那还了得,事到如今,他岂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永安街井绳巷尾往南一里地,便深入了租户集中地,层次不齐的砖瓦房坐落有序,一眼望不到头,是每一个城市必不可少的建筑特色。
“被耍了?”
闵元锡紧皱着眉头,他摇曳着折扇,猛地加大了力度。
“嗯?”
他打量着四周,只见一面石墙上隐晦的写着‘往前八步走’。
老老实实的照做后,便依次出现了提示字眼‘左拐十六步’,‘翻过砖墙六步瓦檐飞跃’,“直走一里地”,“翻越院墙”。
别看闵元锡臃肿的身形,然而一旦动起来倒是身轻如燕,不逞多让。
“天魁大人好雅致,竟有功夫在这别院里晒太阳。”
霄凌仙已经在院里恭候多时了,他疲惫的坐在了靠椅上,微微笑道:“闵大人果然守时,您太客气了,请坐。”
“不用客气,卑职时间不多,倒是急着想听听天魁大人如何打动我。”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霄凌仙板着脸,略微思忖了一会儿,讲道。
“什么条件?”
“安全的送我离开京城。”
“等等...霄凌仙,我没有听错吧?”
闵元锡摸了摸下巴,在院里踱着步子,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这么久还未离开京城,原因是因为走不了?”
他的脸上笑意正浓。
一个滑步探手抓住了霄凌仙的肩膀,微微扬起了嘴角。
轻轻一用力,霄凌仙果然无法反抗,苍白的脸色堆积着汗水,脸上的五官全部扭曲在了一起,青筋暴起,宛如一个废人。
“闵大人难道不想知道这个秘密了?”
霄凌仙咬着牙,肩部顿时传来被撕裂的剧痛,门外的戚沐玥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提剑立马冲上去捅死着老小子。
“哈哈,没想到霄凌仙你也有今天,看来传闻不假...现在你确定还要同我讲条件吗...你有什么资格?”
闵元锡顺势放开了霄凌仙的肩膀,替他理顺了里衣。
“只要你现在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一马。”
霄凌仙讨厌他脸上松垮的肥肉,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声笑道:“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呢?”
“你确定要和我讲条件吗?”
闵元锡不禁眯起眼睛,肥硕的大手捏成了拳头,“老子现在就可以废掉你。”
“你大可一试,我赌你只身前来,岂会不留后手。”
“你什么意思?”
他大手一拍,进而猛地用力,明显听见了错骨的声音。
“你看我现在都已经这样了,那金字腰牌你猜是谁给你送去的?”
闵元锡心一惊,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他娘的耍我?”
他四下一瞧,整个院里除了霄凌仙之外,果然再无其他人了。
戚沐玥不动声色的缩回了脑袋,其实霄凌仙的后手就是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你,霄凌仙,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哈哈,怎么样...闵大人,要不要完成接下来的交易?”
“呵呵,别打算糊弄老子,实话告诉你吧,这里已经彻底被我的人给包围了,你们在劫难逃。”
“呀...闵大人果真聪明,可别把其他人当成了傻子,尤其是霍世空。”
霄凌仙眯起了眼睛,实际上他只身一人前来倒还好,出门带了上百人围了永安街井绳巷岂能不惹人生疑。
“不要拿霍世空来压我。”
闵元锡低声喝道,胸口此起彼伏难以按压心里的怒火。
他在心里盘算着一个两全之计,略微思索了一番,沉吟道:“安全送你们离开京城是吧?”
“简单...我和魏伦共同暂代一个卫的禁军,进出京城不成问题。”
“那么...你说说你知道的秘密吧。”
“那这么说闵大人是答应了?”
“你觉得你有资格同本官谈条件吗...我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你就能活命。”
“无妨,只要你能送我安全的离开京城,后面的事情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霄凌仙的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闵元锡,对啊...等到霄凌仙出了京城在动手也不迟,或是说套出了他口中的秘密在动手做掉他也行。
“也好,你说吧...‘冯无烬’到底是什么人?”
“闵大人别急,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妙,霍世空的人说话间的功夫可能就到了,现在就离京可好?”
“现在就走?”
“我告诉你可别耍花招,本官就算现在把你一绑交给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就算不知道秘密又何妨,天下间知道秘密的人那么多...可不止...”
“不对,天下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不多。”
霄凌仙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对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也都不用白费心思了,血狱之主的位置非霍世空莫属,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瞧瞧。”
“哼。”
闵元锡闷声低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说话算数。”
他扭头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句话应该是我送给闵大人的。”
“哈哈,那我们走吧。”
......
一方面安排霄凌仙离开京城,一方面闵元锡又安排着人准备伏杀他。
他的手里握着霄凌仙关于那个秘密的全部答案。
要说血狱的确是神通广大,在搜集整个王朝各地的消息而言,实乃首屈一指。
“‘冯无烬’原名‘风雪伊’,拜师通天剑派,曾名‘风霖’,风擎天所奚庄指使,将其私审斩杀,他们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位潇洒为情所困的绝世天才。”
“灵池传说...这该死长宁侯...原来还隐藏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莫非也是圣上的旨意不成,靖安王原来还活着,火药是用来炸山...”
“天堑山祖师庙底下的洗灵池就是净灵池,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灵性。”
闵元锡低笑了两声,轻哼道:“霄凌仙知道的看来还真是不少。”
“灵池传说...长生大道...长生...”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霍世空带人过来了,气势汹汹,看样子是来兴师问罪的,要不要...”
“无妨,反正人也不在我这里了。”
他捏碎着手中的纸张将其化为了粉末,扬到了半空中随风飘散。
“你们...你们干什么...”
“叫闵元锡那老匹夫出来。”
霍世空乘骑着高鬃大马,扯着嗓子嘶吼道。
“哎哟,霍大人公务繁忙,今日倒是稀客。”
闵元锡不慌不忙的走下了马车,不理不睬的拱手拜道。
“霄凌仙呢,把霄凌仙交出来。”
霍世空怒目圆睁,两眼势要迸出火来。
闵元锡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在原地转了两圈。
“在哪呢?”
“好啊你,闵元锡,别在老子面前装蒜,你勾结朝廷反贼,等着圣上降旨问罪责罚吧,滚。”
“如此甚好,本官一心只为陛下分忧,已经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
“什么意思,什么一劳永逸。”
“没什么,霍大人若是听不明白那就算了,让开,本官要亲自向圣上请罪。”
闵元锡轻笑了两声,昂首阔步的往马车内走去,留下霍世空一脸错愕。
......
要想尽快离开赵界,直线距离最近,只能从南门出,取道紫山郡、鹿垣郡出关往秦境或是楚地而行,不过霄凌仙骨髓里的寒气必须要尽快的除掉。
“呕...呕...闵元锡...好你个老匹夫...”
霄凌仙一举掀飞了盛着泔水的大木桶,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全给吐了个一干二净,颓然的从马车上摔落在地。
马车夫会意,视若无睹的重新盖好了泔水桶,说道:“老爷交代了,只要送你出城就行,你好自为之,我们走了。”
“多谢。”
霄凌仙强忍着身体不适,艰难的轻吐道。
两辆载着泔水的马车继续前行,不多时,一旁的草丛中突然闪出了一位戴着纯黑色面具的褐色衣袍人来,他背着手,几人交谈之后一番点头,他轻捻着胡须,几个阔步径直往后追去。
夜幕来临,外头禁军横行,可不比京城要安全多少。
霄凌仙踉踉跄跄的朝着指定的地方赶去,两三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息时间,在两旁都是深厚的灌木丛的土路上奔袭,他无力的坐了下来。
眼见着弦月挂上天穹,一个黑色忽的笼罩全身。
霄凌仙陡然抬头望去,只见一柄利剑便直刺瞳孔而来,毫无回旋的余地。
第十三章 遗孤
“你是谁?”
奋力一扑,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竟无比艰难。
他大口喘着粗气,双眸中涌上一抹厉色。
灰暗的天色下,那直射而来的身影一击未曾得手,立着笔直的身子背对着他,站在灌木丛中纹丝不动。
“天魁大人这么快就忘了我。”
良久,一丝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他这才转过身来,一步步缓慢走出了灌木丛,似乎玩性大发,并不着急接着动手。
一张纯黑色的面具,坚韧挺拔的身躯。
“你是闵元锡的人?”
“不错...还可以继续猜猜。”
他往前迈了一步,霄凌仙见状灰溜溜的往后挪动了一小步,眼见着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闵元锡押解进京的幽池郡提督——崔淞木。”
“阴阳鬼判。”
霄凌仙吸了一口凉气。
“天魁大人可认得在下。”
崔淞木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因为血狱决心要调查的事情,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他顿了顿,随即取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愁容的脸庞来,胡须、眉头都是白色的,与黑色的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朝廷就这样放过你了?”
“不劳天魁大人操心,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崔淞木眉头一沉,扬起了手中一柄尖细的利剑——阳惩剑,低声喝道:“听闻阁下言明,执掌血狱之位非霍世空莫属,不知拿着你的人头呈给朝廷可还算数,再不济,本官的罪名也可以功过相抵了吧。”
“你会后悔了。”
霄凌仙半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往后挪动。
“令人厌恶的嘴脸...和武尊一个德行。”
“你见过他?”
“何止,我还差点杀了他。”
话音刚落,崔淞木手持着阳惩剑挥出了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舞,两脚一蹬飞踏而出,速度快到了极点,直袭霄凌仙而去。
“住手。”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暴喝,崔淞木眉头微蹙,但是也不曾留手,正欲挥剑抹向霄凌仙的颈脖之时,一只大手已然落到了背后近在咫尺的地方,崔淞木心中大骇,急忙回身抵御,右手阳惩剑横剑以挡,两股暗劲猛地相撞,一下子便将崔淞木推到了丈外之远,他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来人气度不凡,阴沉着脸,蓄着胡渣的邋遢中年人,身形与崔淞木无异,却爆发出高出他几倍的力量,着实恐怖。
“来者何人?”
崔淞木实在想不到,这时还会有谁为霄凌仙这样一个朝廷搜捕通缉的反贼强行出头,无异于自取灭亡。
“藉藉无名之辈。”
“阁下也喜欢藏头露尾,莫非也是朝廷搜捕通缉的反贼?”
崔淞木顿了顿,站直了身子。
此时他方才被一股暗劲推到了丈外,落到了霄凌仙身后,然而此人却在霄凌仙身前,崔淞木并没有处于下风,都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这么说倒也没错,朝廷通缉了我二十余年。”
“怒仙教?”
对面两人当场变了脸色,都不免有几分怪异。
怒仙教的人自那日后便从此销声匿迹了,他们怎么会帮助霄凌仙呢,莫非也是来取霄凌仙的项上人头?
崔淞木如此的想,脸上笑意正浓。
“阁下好身手,定然不是藉藉无名之辈...可是六仙之一?”
“崔判要打便打,别废话了,霄凌仙我要带走。”
“口气倒是不小...敢问尊姓大名?”
他不禁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的轻笑了两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田顺一。”
“是你...”崔淞木吃惊不小,作为一个见证了两个朝代兴衰的人物,对于此人他可是如雷贯日:“原来是忠勇侯,失敬失敬。”
田氏,前朝大齐国姓。
田顺一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哦...想不到崔判还认识在下。”
“说到底,我和你父亲还有些交情呢。”
“是么...那就更好了,霄凌仙交给我,家父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
田顺一往前走了一大步,紧逼进霄凌仙。
“那可不行,前朝的恩情早已经斩断,这不合事宜。”
此时,崔淞木也步步往前紧逼,谁也不让着。
霄凌仙在中间的位置上左右为难,两人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
“田顺一...怒仙教可没你这号人物。”
“如何没有,阁下嗜酒如命被唤做‘酒仙’,不过是改头换面,添置了一番行头罢了,天魁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崔淞木倒是看得透彻。
“是你?”
霄凌仙顿时大吃一惊,整理干净后的‘酒仙’的确与乞丐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心道:“完了,等不到戚沐玥了。”
“别废话了,跟我走。”
田顺一目光一沉,低声喝道,闻声掠向霄凌仙。
“休想。”
“忠勇侯,你现在速速离去,老夫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若是不从,今日便与你的先帝团聚去吧。”
“找死。”
两人同时惊出一声暴呵,撇开霄凌仙直射入空,混战在了一起。
崔淞木也不再留手,见状使上了双手剑,反观田顺一也不是吃素的,双拳两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如虎啸龙吟般惊骇世俗,毁去了大片树木。
“降龙掌,伏虎拳...倒是有模有样。”
几招落下之后,两人迅速分开,分别落在了树梢之上。
少倾,突然从来时的方向闪出了一位劲装女子,落在了霄凌仙脚边。
“不好。”
崔淞木鼻子眉头全都皱在起了一起,径直从树上倒滑落地,探手射出了阳惩剑,直掠那劲装女子而去。
“哼。”
田顺一闷哼一声,猛地从树上跃下,直接打掉了劲射而去的阳惩剑,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不要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你们认识?”
崔淞木一下子怔住了。
“那就不劳崔判操心了,我只认尚方剑,不认人。”
“尚方剑...好呀...好得很。”
他探手一吸抓住了掉落一旁的阳惩剑,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嘿嘿,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学不会低调。”
“你们快走,我来回回这老匹夫。”
田顺一头也不回的说道。
戚沐玥随后一步赶来,听到此人的身份后并没有着急出手,本来她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与霄凌仙一同就义,现在看来那邋里邋遢的中年人似乎没有敌意。
“难不成这才是霄凌仙的后手?”
戚沐玥不禁大喜过望,果真是命不该绝,趁机赶紧掠到了霄凌仙身侧,不用田顺一多说,两人互相搀扶着,赶紧闪人了。
崔淞木与田顺一两人激斗正酣,没有过多的言语,打的不可开交,却是僵持不下,两人又过了几招,都是有心无力,眼见着另外两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想不到,你会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开?”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告辞。”
田顺一已经没有心思同他争了,转身跨步离去。
崔淞木心乱如麻,脚步有些彷徨,往前追赶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两人功力相差不大,又是身在咫尺的距离,追上去也很容易,不过考虑到怒仙教六仙下落皆是不明,他也便留了一个心眼,免得落入圈套中。
他在原地愣了很大一会,这才重新戴回了面具,往京城方向赶去。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京郊外村镇较多,几乎几里地便有人烟,不过戚沐玥搀扶着霄凌仙,没敢进村寻求帮助,摸着黑趁着夜色前行,随即在一处远离人烟偏僻的树林里落了脚。
两人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的相互打量了好几眼,再三确认无大碍之后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会儿,田顺一急急忙忙的顺着他们的脚步赶到,戚沐玥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拔出剑警惕的望着他。
“你到底是谁,不要靠近我们。”
“小姑娘,可是我救了你们。”
田顺一见霄凌仙身无大碍,不禁也跟着松了口气,然而却非常不解。
看样子霄凌仙受了重伤无法运功。
他心里琢磨道,“幸好及时找到了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是怒仙教的酒仙,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坏心思?”
“哈哈...怒仙教已经不复存在了,和奚庄一样灰飞烟灭。”
田顺一倒是不以为然,自顾的往前迈着步子,逐渐靠了过来。
“我认识你,天魔司戚副魁首。”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来找他的,霄凌仙...隼仙公公生前替你挡下了最后一剑...可还记得?”
“记得,就是这柄剑。”
霄凌仙眉头紧皱,看向了戚沐玥手中如今握着的鎏金之剑——尚方。
“你可知他为何要替你挡下这一剑?”
田顺一深深的吸了口气,脸色肃然,两指挑开了尚方剑,径直落到了霄凌仙面前,“神宗可还活着?”
“与我何干?”
“你身上可有刺青?”
他顿了顿,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有...”
“隼仙公公看见了你身上的刺青。”
霄凌仙认真的想了想,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掌印公公那一道玄冰掌震碎了他一身的蟒袍,“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田顺一有些不耐烦了,眉头微蹙,探手释放了一股真气,震开了他的里衣。
“果然是你。”
他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不禁老泪纵横,接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田顺一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忠勇侯田顺一拜见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