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站队
还没到京城,这些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站队了。
赵王朝以京城为中心,分为南北西三大战区。
京城以北的古渊郡、蟠云郡以风、奚两家为首的家族势力附庸定天侯,很自然这两地的总督便是属于定天侯的门庭,若到京城显然要去定天侯府上拜谢。
京城以南囊括东海之滨,则是此鹿垣、紫山、河间、幽池、东岳五郡的势力,依附长宁侯,因为这京城以南的半边天下都是长宁侯打下来的。
然此长宁侯非彼长宁侯。
至于如今这几人是不是与左剀蝾一条心思,就两说了。
最后则是京城以西的贫瘠之地,包括与秦王朝接壤的无人之境,就只剩下大梵郡、陇西郡以及洛阳郡了,暗地里与血衣侯来往密切。
表面上,赵王朝十大郡的三大战区就是这样划分的,至于各地总督究竟是何心思,在三大派系中又是扮演了何种角色,这些问题就只能任由人去揣测了。
洛阳郡与洪武郡接壤,如今地处东南的幽池郡总督都已经赶到了天下脚下,另一头打西边进京的三位总督不可能没到,想来也只有一个原因。
三大战区分三个方向进京,恰好错开了。
估计彼时的洛阳郡长安城内,又是另一场宴会。
长宁侯在君界城聚贤阁摆下宴席,意图很明显,只不过几位总督尚未进京面圣就先与长宁侯汇合,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吧。如此着急的站队,整个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议论,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皆以年过半百,活成了人精,不可能连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稍一打听,就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夜幕降临,诡异的喜庆感便席卷全城。
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在街道尽头处的巷口,有一座富丽堂皇的阁楼,朱红的帷幔从楼顶落下一直延伸到对面的阁楼里,像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员外嫁闺女一般。
悠扬的丝竹声从里面传出,弦音绕梁,叫人无不驻足停留。
聚贤阁二楼。
“人还未到吗?”
“回禀风大人,没有,小的分明瞧见大人进城了的,在等等吧。”
“等?”
“我可没耐心等下去。”
“那这...”
“你确定是长宁侯府上的家仆安排的宴席吗?”
“千真万确,那伙计口气不小,傲慢无礼,满嘴都是侯爷侯爷的叫着,还让小的不要张扬,侯爷不想其他人知道,可现在...”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果然...话说这计谋并不高明。”
风擎天落座于二楼的雅间内,推开窗便能瞧见整个院子里的情形。
探子回报,的确有地方总督已经进入了君界城。
今日黄昏时分,鹿垣郡总督才风急火燎的赶到,不过一路上并未声张。
唯有一人,带着家仆浩浩荡荡的上京,沿途住驿站,到各城中接受地方官的盛情款待,此人的行踪一目了然,似乎也有种抛砖引玉的味道。
然此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余下四位总督的身影倒是半点没有瞧见。
行踪诡秘,进京面圣此等殊荣,反倒是有些腼腆了。
此人便是河间郡总督——魏伦。
城隍庙后街,胭脂胡同。
“好...好...”
阵阵亲昵的喝彩声引来无数粉蝶掩嘴而笑,粉色帷幔铺张的房间里,春光一片大泄,舞女伴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赤脚时而高悬,时而拢着轻纱满布。
杯盏在手,软玉在怀。
不大的房间内,轻笑细语声连绵不绝的响起。
“爷...尝尝这个...”
“好...嗯...不错不错。”
坐在榻上的是一位红光满面的中年人,他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脸上的笑容如菊花般盛开;唇上留着八字胡,唇下蓄着一小撮山羊胡,模样倒是正常,不是歪瓜裂枣,但是神色间却有着一丝毫不加掩饰的猥琐。
中年人玩性大发,左拥右抱间揉捏着,顿时娇躯微颤。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帘子外,琴声越来越急促,舞女见状好似早已预料一般的纷纷后撤。
那人神情突然一紧,八字胡轻微跳动起来。
他大力揉捏着,“砰”的一声巨响,只见帘子外忽的射来一柄尖刀,直袭中年人而去,速度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雕虫小技。”
那人浑身一震,化作一股无形之力推开了娇躯,探手主动出击,朝着尖刀奋力抓去,在身前挥舞了两下,顷刻间便将其粉碎。
这还不算完,只听见“咚咚”连续几声闷响,房间的大门陡然被一股暗劲给轰开了,烟尘四起间,那人急速后撤,保持高度的警惕。
少倾,从门檐上落下四人,单踏一步而出,厉声喝道。
此四人头戴鹅帽,身披墨绿色赤焰服,乍一看眉清目秀的面孔,竟是出奇的一样,一模一样,简直是神了。
“血狱姬怨司在此,闲杂人等一律后退。”
四人齐声道,就连声音都是出奇的一致。
中间一人拿出腰牌一晃便收回了袖中,纷纷来到了中年人身侧,严阵以待。
“姬怨司...哼...好大的官威呀。”
闻言,中年人鼻子一通气,阴笑了两声。听到他们的身份后,他反倒是有些镇定了,背着手,踱步缓慢的坐回了榻上。
桌案上还有半壶酒,他抄起来“咕噜”几下灌了满大口。
“有何贵干啊几位?”
“我等奉命前来捉拿怒仙教反贼。”
“与我何干?”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私藏怒仙教反贼,特拿你回去问罪。”
“笑话!”
中年人眉头紧皱,扬手一拍,将桌案断成了几大截。
“你们可知老夫是谁?”
他凝视着眼睛,胸口的戾气不断涌现,紧攒的两手握的劈啪作响。
“敢问可是河间郡总督魏伦大人?”
“不错,正是老夫。”
魏伦挺直了脊背,高昂着脑袋,山羊胡分外张扬。
“那就对了,拿的就是你——魏伦。”
“放肆!”
他高喝一声,双目欲裂,龇牙咧嘴的大笑道:“狂妄的小家伙,从没人敢对老夫这么讲过话。”
“血狱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们不是要来拿我吗,来呀?”
“来呀?”
魏伦眯起了眼睛,脸上挂着阴沉的笑容,说话间便将双手给伸了过去。
“动手。”
双方对峙之际,只听见一声冷喝。
一卷粉色纱布从脚边弹射而起,抓住魏伦的手腕一下子就给牢牢捆住了,只见纱布的另外一头,方才翩翩起舞的舞女不知何时出现,猛地拽动手中的纱布。
魏伦见状,不免大惊失色,一个回身,右脚猛铲地板定住,较起劲来。
“好啊你们,竟敢谋杀朝廷命官。”
“闭嘴,给本官宰了他。”
“是。”
四人齐声应道,翻手取出袖间的利刃,狠狠的袭向了魏伦。
能够坐到总督的位置上,自是有些本事,何况赵王朝不养废柴。
魏伦冷笑几声,脸上倒是显示出少有的镇定之色。
“装的可不太像。”
他闷声低吼一句,“给我破。”
魏伦的双臂一下子绷的笔直,轻而易举的就给挣开了。
双手自由的瞬间,四人手里握着的利刃便纷纷落下。
寒芒闪过,魏伦赶紧翻出了穿榻,双拳两脚的功夫尽数闪避,然后一个飞身直袭舞女而去,与此同时崩开了原本的衣衫。
他好似金蝉脱壳一般从人皮中蹿了出来,大手捞去,拍出几道掌印,“咚咚咚”几声巨响落下,尽数打在了帘子外,叫道:“看清楚了,我到底是谁?”
“姬魁?”
舞女心中大骇,嘴角微微抽动了几分:“怎么会是你?”
“狐上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吧,血狱姬怨司,装倒是一点都不像。”
“那又如何?”
逼现原形之后,梦娴倒是丝毫不惧,讥笑几声后,整个人瞬间倒飞后退,一下子钻入了帘子外,飞射出数条纱布。
虺灵一头钻了进去,迎面便扑来一阵粉雾,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但是反应过来之际赶紧捂住口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霎时间,心头一热,脸颊已是俏红。
“旁门左道,有本事我们正面打一架。”
“咯咯...相公好生厉害,奴家可受不了你的摧残哦。”
他摇了摇头,恍惚间,心里疙瘩一下,只见梦娴便已经扑入了怀中。
“滚。”
虺灵卯足了一股劲,气沉丹田,抬手劈出一掌。
人影散去,化为一道白烟消散。
“咯咯,相公好厉害呀。”
陡然间,狐媚的笑容从四面八方涌来。
虺灵循声抬头,在原地转了几圈,只见周身被无数的粉色纱布所笼罩,如囚笼一般盖在头顶之上。
他找准了目标,抓住一条纱布倒射入空,贴身滑出一柄短刃,袭向头顶的囚笼,这一幕看得梦娴心惊胆战,忽的喝道:“小心。”
“咚”
一声闷响,短刃刺破纱布狠狠的撞在了木梁上,虺灵一个躲闪不及,撞了个七荤八素,直直的往地面坠去。
这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仍旧是在房间里头,脚下踩着地板,头顶的纱布后仍是房梁。虽然这在虺灵看来,自己身处一间暖阁中,宛如人间仙境,葡萄美酒夜光杯,香气四溢,到处是一片春光,令人目不暇接。
“哎,都告诉你了要小心。”
梦娴掩嘴而笑,掀开纱布一步步缓慢走来,取出了一柄匕首,说罢便要朝着虺灵的胸口刺去。
陡然间,虺灵睁开眼来,冲着他龇牙一笑,两人混战中,便齐齐翻滚在地。
“好歹毒的女人,走了。”
抱作一团摔地,梦娴瞬间破功,气的牙痒痒。
虺灵扶着她的香肩奋力一吸,陡然神清气爽,一个飞身夺窗而逃。
“混蛋,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梦娴起身追到了窗口,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木窗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激动的心情良久才平复下来。
“他怎么知道解药就涂抹在我的肩膀上?”
第八十章 混乱
与此同时,在聚贤阁的地方。
酒楼内迟迟没有等到各地总督的身影出现,反倒是对面的其中一家客栈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正当众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聚贤阁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有数位身穿冥虎服的年轻小厮被人从阁楼中扔了出来。
摔在大街上,聚贤阁的正大门口,一命呜呼。
血狱刑名司的小旗暴死大街上。
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血狱刑名司的小旗被客栈中的歹人给活活打死了,传到风擎天的耳边时,就已经不得了了。
在客栈破窗的窟窿内,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负手而立,他已经算是很低调了,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撸起了袖子,头戴着笠帽,浓眉大眼,藏不住其狰狞之色,他似乎很生气,目光死死的望着对面聚贤阁的人。
好巧不巧,风擎天正好也在。
不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唐渺缩在人群中举目望去,定睛一瞧,心中不禁大骇,果然是他。
风擎天。
不多时,几个身穿普通长衫的人驱散了人群,飞奔到了暴死的刑名司小旗身边,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之后,便往人少的地方拖去。
“对呀,刑名司除非是依旨抓人会穿冥虎服以外,其他搜查证据的时候都是身穿便装,那这两人岂不是......”
一想到这里,倒是也无法排除这两人的身份。
若非真的是依旨捉拿呢。
思索之际,两人仍旧是隔空对望着,莫非是认识不成?
唐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既然是一场闹剧,本打算就这样离开了,却只听见身后没来由的传来几声大叫:“让开,都让开...”
一只宽厚的手掌忽的搭在了他的肩头上,唐渺本能的抄手探去,气沉丹田,另一手下意识的结出了一道青色掌印,正欲转身拍出之时,两人皆是一番错愕。
从此人的眼神中,他似乎读出了几分幽怨之色。
好似在说:“你怎么才回来,就等你了。”
一行十余人快步来到了客栈门口,掌柜的正在门口迎接,正是洪武郡的捕快们,方才与之对视之人,便是酒仙——齐捕头了。
客栈报了官,瞬息功夫,那在阁楼上隔空对望的两人早已是踪影全无。
一切都感觉索然无趣,唐渺微微偏头,方才安静下来之后,引气洞察术这才察觉到一个轻快的脚步正在靠近,他眉头微蹙,暗骂道:“还来?”
回头一望,两人对视了几眼,会意的匆匆离去。
他跟着李幽急速穿梭在大街上,然后闪身钻入了一辆早已经路边等候的古朴马车中,李幽敲了两下木板,赶车的马夫方才驾车离去。
马车内原本已经有两人了,两个黄花大闺女,看似一主一仆,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千金小姐,皆是陷入了昏睡中。
两人的身份暂且不提,不过是为了掩护李幽罢了。
“如今风声太紧,要不然我是不会拿她们做掩护的。”
李幽脸上满是羞愧之色,挑开车帘往外瞧了瞧。
外头倒是安静的很,完全没有聚贤阁那边的慌张紧迫感。
“你们也怕了?”
“该怕的好像不是我们。”
李幽轻描淡写的回答,有流血冲突就会有人死亡。
厉害的人物不会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会死,恰恰牺牲的就是那些仗着自己有点功夫的普通人,叫人心颤。
见多了这种事,也就看淡了。
“就知道是你们怒仙教干的,好大的手笔呀?”
李幽点了点头,似乎不愿过多回答。
“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已经开始了。”
“开始了,计划开始了?”
“对,没有撤退可言,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无人认领的尸体早已经堆满了义庄,整车整车的往郊外拉去。”
唐渺面色一僵,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句。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吧。”
一个月的时间不见,李幽的话逐渐变少了。
他重新拾起剑,满手都是鲜血。
“才回京城,一下子好像都变了,变得不认识了。”
他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冷不丁的开口说道:“还有十九天...十九天后我就要走了。”
“今天是六月初三,还有十九天...六月廿二。”
“你要去哪?”
“不知道,反正不会在京城呆着。”
李幽仰着头,望着车顶似乎看到了车外的天穹,目光一下子便柔和了不少。
这目光很可怕,只有心中有强烈牵挂的人才会露出。
唐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弄得李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要不...算了吧?”
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李幽没有作答,颓然的靠着车壁。
有些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决定的。
“对了,你上次说冯无烬所中心魔引是假冒鹰九真的人干的?”
“怎么,你知道此人是谁?”
“我见到了,就在今天,没想到他也没死。”
李幽平静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变化虽是不大,然而要从他万年波澜不惊的脸上瞧出一丝阴郁,足以想象到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客栈中的那人?”
唐渺思量了片刻,瞳孔微缩。
“你知道他是谁吗?”
“光线太暗,没怎么看清楚,你们交过手了?”
“没错,试探性的过了两招,他的功力有所退步,金刚诀倒是捡回来了,不过好像又转修了一门秘术,类似于三头六臂一类的诡术。”
“不动明王决?”
“看着不像,他出招时颇有几分邪性。”
“...阴刹魔功...被佛门镇压的十大禁术之一,与荒芜经齐名。”
“你怎么想到这上面来的?”
“我见人使用过,无意中记起来了,想来就是阴刹魔功,练至小成,能幻化出三头六臂的魔影,实为恐怖。”
“哼,他倒是厉害,这年头赵王朝什么人都敢招揽,此人已是总督。”
唐渺闻言,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捡回了金刚诀,身怀阴刹魔功,又会心魔引...”
“亦魔亦佛亦邪...玄虚,极乐宗的叛徒,玄衍大师的师弟,他怎么还没死?”
他心里不禁大为窝火,欺师灭祖的人一个个都好好的活着,反而是那些就连蚂蚁都会爱护的人早已经是身消道陨,真叫人心痛。
“如果是玄虚的话倒是不奇怪了,此人原是小西天的天人境强者,佛门公认的天才,后被玄衍大师替方丈清理门户,逐出师门时跌落至玄境,后加入魔教修炼至化境巅峰,一举配合后土魔教教主攻破了极乐宗;前些年,魔教反遭天机盟围剿,玄虚又反过来倒咬一口,那时已经是和朝廷有牵扯了。”
“要怎么说的确是个天才呢,懂得隐忍,玄虚的心魔引可不比鹰九真要差。”
李幽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
“没想到是他...倒是要好生堤防了,那他现如今的实力怎么样?”
“那年同叶教主撕破脸皮,大家都认为玄虚已经被重伤的叶教主给灭掉了,实力境界倒是不知,想来隐约就要突破化境了。”
“果真可怕,那不知是何地的总督?”
唐渺内心一沉,弱弱的开口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纵观整个王朝,哪一地的总督不是名声显赫的存在,唯有一郡不同。”
“鹿垣郡总督。”
不用猜,肯定就是鹿垣郡了,玄虚的锋芒完全被镇守边关的数位大将所掩盖,倒是颇有心计,如此想来,那么冯无烬的事情以及木蟾的事情他都参与了。
得到李幽的肯定后,唐渺一下子就凌乱了。
玄虚的布局有点大,若非不是仗着赵王朝,此人倒是不足为惧。
毕竟同样在君界城外毫不起眼的寺庙中,玄衍大师也在。
岂非是冥冥中注定不成?
不过看样子李幽似乎并不知道玄衍大师也还活着,唐渺内心一番天人交战,终究没有道出这个秘密来,若是命运使然,终会有这么一天的。
马车缓慢的行驶过闹市,不少穿着四圣官服的血狱四司小旗骑乘高鬃大马从耳边呼啸而过,车内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仔细听着,仿佛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还有多远,等到车外的吆喝、叫卖声渐小,唐渺这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出京一个月的时间,总得有个交代不是。
“李幽,你相信我,九天宫绝对不能动。”
李幽闻声惊起,诧异的看着他,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这也难怪了,别人费劲巴拉的入紫禁城皇宫盗贺礼清单,倒是一无是处了。
“我知道,你肯定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是一种直觉,九天宫一定有诈,你们千万不能动,看一眼都不行,至于其运转的规律,以及每一处玄窍触发的机关和时间我都会告诉你们,但是...千万一定不能动九天宫,一定不要动。”
他吃惊一声,脸色怪异的瞧着唐渺,不禁呵呵笑道:“不会是没有得手吧?”
“放屁,老子就连墨千曲都给弄到手了。”
唐渺明显愣住了,没好气的笑骂道。
李幽伸出了一只手,呈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
“墨千曲啊...拿出来瞧瞧,不是已经到手了吗?”
“...我送人了...”
“送人?”
李幽不禁眯起了眼睛,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好笑。
2020
元旦节快乐哈!
对自己说一声加油!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远方还很远,脚步需永不停歇!
加油!
第八十一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祝滢姿呢?”
“你放心,她很安全。”
李幽的笑容有几分深邃,云淡风轻的说道。
“很安全...什么意思,能让我见见吗?”
出京一个月的时间,唐渺心里最牵挂的还是九凤仙,这小丫头片子,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上一次离开京城时,定天阙楼上点亮了天灯,血狱四司在京城内大释的搜捕怒仙教的反贼,虺灵根本无暇分心,如今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就算虺灵在怎么忙,想必小半日的功夫还是有的吧。
李幽摇了摇头,“她现在很安全,但是和你见面后,恐怕就不是那么安全了。”
“我是灾星吗,怎么都躲着我?”
“别在我面前装可怜,谁敢躲你啊...你也不要多想了,情况比较特殊,我们目前谁也没办法见着她,你的好意我会替你转告的,接下来的时间就好好歇着吧,能恢复一点功力是一点,鹿垣郡总督你也见着了,不容小觑。”
“还有霍世空,你让他逮着非得扒掉一层皮。”
李幽白了他一眼,不禁笑骂道。
“得了吧,这老匹夫现在也很惜命的,我们方才在射星城遇到了,你见我掉了一根汗毛没。”
“谁...霍世空?”
他瞬间警觉起来。
“不是他还能是谁,同行的还有东岳郡总督——朱同睿。”
“这老匹夫怎么跑到东岳郡去了?”
李幽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作为一郡的最高指挥官,没有皇命不允许随意走动。这若是被血狱探明实由参到御前,告他一个擅离职守、渎职之罪,小到连降三级,大到直接罢官都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原因嘛...我倒是隐约猜到了一点,霍世空同朱同睿打倚东城而来。”
“倚东城还有哪个地方能够吸引霍世空的呢?”
“通天剑派...不,是玉皇观。”
李幽面色微变,轻声喃喃一句。
“还记得火药的事情吗,我已经猜到了一点眉目了。”
“霍世空也曾参与其中,这一点我们已经查明了,他与冯无烬以及长宁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长宁侯非彼长宁侯。”
“不愧是怒仙教。”
唐渺眼前一亮,不禁啧啧称奇。
李幽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冯无烬一个人还做不到将火药秘密转移,霍世空便是第二道门庭。”
“而且我们还查到了一点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左昌岳一死,他手上还剩下的火药便落到了左剀蝾手上,然而霍世空似乎并不待见他,也想将火药占为己有。”
“不过霍世空作为帝国的先锋,名声显赫,左剀蝾不想与之把关系闹得太僵,甚至也有拉拢的意思,然而霍世空的意图很明显,他想要另起炉灶了。”
“那我明白了。”
唐渺微微叹气一番,他凝视着眼睛,面露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
“他们制造火药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眼睛半眨着:“很奇怪,整个洪武郡完全没有一丝火药的踪迹。”
“对...这就对了,火药怎么可能会在京城呢?”
“炼丹...炼丹需要火药吗?”
“那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如今的赵王朝看似是帝妃在掌权,实际上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天下间各种传言,想必也离不开你们怒仙教的影子。”
“传闻,赵王沉迷于炼丹术,追求长生不老的无上大道,大厦将倾。”
“不错。”
李幽一口应承了下来。
“此事仍有待商榷,虚虚实实令人难以分辨。不过那又如何呢,只要天下百姓认为赵王已经沉迷于丹术就行了,民心所向,顷刻就能覆灭这艘巨船。”
“是的,你说的倒是不错...赵王朝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帝国上面了。”
“赵王极有可能就在追求长生之道。”
唐渺面色一沉,刻意压低了声音,语罢,目光又变得有几分深邃。
“长生之道虚无缥缈,岂不荒谬?”
李幽听罢便摇了摇头,哑然一笑道。
“话虽如此,然而天下间仍有多处论证长生的踪影,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去追寻,这一条路上尸骨无数。如今上一辈的霸者大都年过半百了,楚王朝与赵王朝平分天下的时候,楚王方才登基,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旧疾突发,久卧病榻不起,命将不久矣;反观赵王,人至中年跟随高宗逐鹿天下,三十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假使常年习武之人真能长命百岁,不过像他们这样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人而言,哪能不落下一身毛病,能够活到七八十岁都算高寿了。”
“作为帝国最顶尖的皇者,死亡...那是多么讽刺呀。”
“长生...长生...”李幽脸上的平静之色一闪而过,他微微紧皱,低声念叨了几遍,一手扶着唐渺的肩膀,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可那个秘密不是已经论证过了吗,霍世空更是亲历者呀?”
“所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为什么要用火药...火药究竟在什么地方?”
两人对视几眼,异口同声的回答。
“东岳山,玉皇观。”
东岳山也就是剑派覆灭以前的天堑山,同理,玉皇观便是通天剑派。
他们又将注意放到通天剑派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是这么一档事,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一个计划呢。”
李幽的眉头终是舒展了不少,他轻叹一声,嘴角微微上扬,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令人忍俊不禁的苦笑之色。
“我也是这么想的,玉皇观也只是一个幌子,火药炸山是他们的想法,目的是为了重启天堑山通天剑派祖师庙。”
“由他们闹去吧,如今有左剀蝾这个派系的人从中作梗,这个事情不会太顺利的,除非是有人将左剀蝾除掉。”
“此事不简单,人心的确是比较复杂,以上只是我们的猜测,若是要证实这些猜测,只能往东岳郡东岳山玉皇观走上一遭才能明了,我让清绾回去探查了。”
“哦,她就没将你剁碎了喂狗?”
语锋一转,李幽抓住了一个关键点,笑吟吟的问道。
“这不是重点。”
唐渺气的脸都绿了,随即岔开了话题。
“我打进城之前就听闻了以前长宁侯这个派系的大人物齐聚首的消息,虽然无从考证,但是也能窥知一二。”
“京城以东南区域五大郡总督依附长宁侯左昌岳,如今左剀蝾世袭爵位,与霍世空心生间隙。很明显,鹿垣郡、幽池郡、河间郡三地总督仍是附庸如今的长宁侯,但是这些人的心思就很奇怪,不惜命,总想着挑起战争,干一番大事业,火药就可以派上大用场。”
“另外对于这个派系的霍世空,以及几乎是霍世空一手提拔起来的东岳郡总督朱同睿两人而言,站得更高,眼界开阔,看得更远,更加的惜命。”
“没想到啊,你此番进京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看得如此透彻。”
“非也非也,人心太过复杂,有时候也非常简单。”
“就像你们怒仙教,既想要好好的活着,也想谋求天下。”
“这并不矛盾,站在怒仙教的立场上来讲,谋求天下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可能吗?”
唐渺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事不关己,你还是少操心吧,按照约定,你只需将心思放在定天侯身上就可,关于长宁侯这档子糟心的事情,就让血狱头疼去吧。”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倒是没有难住李幽,他整个人将背靠在车壁上,马车摇摇晃晃中前行,顿感觉一丝倦意袭来。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以为我想管,上一次同霄凌仙交换信息,你知道定天侯这几年深居简出,究竟在忙活些什么吗?”
李幽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
“靖安王——赵钧安,他在满天下的寻找靖安王的下落。”
唐渺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后者如有针芒在背,猛地蹿了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双明眸若光,熠熠闪烁。
“他不是被凌迟处死了吗?”
“那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知道天渊中的守卫都是哪些人吗?”
“狻猊卫?”
“那只是一部分,天渊中真正的守卫力量——守渊者,都是十几年前名噪一时的大人物,解渊...枯无...”
“枯无?”李幽明显愣住,“这个名字真叫人怀念呀,原来都还活着...”
“靖安王没死的话,想必也应该关押在天渊中。”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
“刚被拿下时应该就关在天渊,现在不在了,在玉皇观内,你告诉我这两者之间难道没有联系吗?”
“定天侯苦苦找寻的靖安王,如今就身在玉皇观,与霍世空等人的目的成了矛盾点,我甚至可以认为,他们所谋求的都是一点。”
“长生!”
唐渺低声叹道。
“荒谬至极!”
就算唐渺猜测的如何天花乱坠,他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渺倒是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也就没有再提及这一点了。
随后他又将在墨竹林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虽然也只是猜测,不过好让怒仙教这边心里有个大概,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他们自身目前所面对的究竟是何种困难,至于应对之法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夜已深,唐渺也没有一个好去处。
古朴的马车拐了几个弯道后接着一直往北行,许多人家门前挂着的灯笼也都熄掉了烛火,穿过几条寂寥的小巷,挑开车帘隐约可见瞧见紫禁城高耸的城墙,马车倒是没能进去,唐渺内心的一丝期许转瞬即逝。
沿着紫禁城高耸的城墙往东行,最后停在了皇城脚下的一座四合院前。
奚府。
时间刚好对上,马车方停下,这一主一仆明显有了挣扎苏醒的迹象。
“要我留你吗?”
他耸了耸肩膀,拱手拜道:“告辞。”
“记住了,六月廿二,至于怎么混入侯府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唐渺挥了挥手,闪身跳出马车,几息的功夫便已是消失不见,最后一句嘱托悠悠的传来:“千万别动九天宫,不想死的话。”
回头再去看这座清净的四合院,坐落在皇城脚下,与金碧辉煌的宫廷相比较,多了几分淡雅...夜色下倒是瞧着几分冷清。
奚府。要怎么说怒仙教就是厉害呢,六月廿二那一天,李幽已经能够名正言顺的到场了,作为定天侯的本家,自然是侯府上的座上客。
现在想来,要想混入侯府好像也是件难事。
唐渺自个琢磨了一阵,如今定天侯这边的事宜还没有半点着落,反倒是被长宁侯这小子的手段耍的是晕头转向,是时候沉寂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怒仙教想必也会消停一点,不过倒是血狱有的忙了。
唐渺低着头想着心事,带着道姑漫无目的地往回走去,至于要去哪里,他不知道。奚府边上的几条街道都很安静,不过这个时候也挺晚了,四下一瞧,地面上的影子忽的跳动了几下,接着便看到了火光,唐渺猛地抬手,就只见一队人匆匆围了上来,低声喝道:“干什么的?”
在黑暗中挣扎许久的瞳孔一下子被闯入的火光刺激到了,唐渺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好大一会才适应,乍一看原是兵马司巡街的将士,足有十八人。
的确是很晚了,京城一直是宵禁的,大晚上还在路上走的,都要被问话。
“问你话呢?”
一队人便往前推进了几步。
唐渺倒是有恃无恐,如今他的身上有两块金字腰牌,不过不知道吕濯的身份还能不能用,所以便镇定的取出了天魔司陶令的金字腰牌。
“血狱天魔司办案,尔等速速退下。”
他咳了几声清了番嗓子,低声喝道,有板有眼,气势十足。
行走在赵界,不会一点官腔怎么行呢。
“血狱天魔司?”
此话一出,饶是几人再怎么不信,也都撤去了兵器。
十余人面面相觑,尽管如此,却也无一人退下,这不禁令唐渺隐约有些不安。
“咳咳,怎么...不相信本官的身份...”
话音未落,十余人忽的让开一条路来,只见三个身穿苍龙服年轻人的走了进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抓住两个行踪诡秘的人,自称是...血狱天魔司的大人...”
“唰”的一下,那三人极为不和善的目光一下子就直挺挺的落在了唐渺身上。
第八十二章 歪打正着
“两位可都是魔司的人?”
“当然,下脚下,何敢假冒。”
唐渺高昂着脑袋,气势不能弱。
“得罪了,两位眼生的很,可否借腰牌一验?”
验腰牌可是很冒犯的事情,尤其是将对方的腰牌握在手中,那可是大不敬;若是人物倒还是,万一遇上了千户等高官跟你闹着玩,下场可是很惨烈的。
那人往前迈了一步,唐渺倒是瞧了个究竟。
中年人模样,皮肤黝黑,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像个干农活的糙汉子一样,没有半点儒雅随和之气,不过板着脸,倒是不怒自威。
唐渺留了个心眼,这是赶巧还是自己的运气属实不佳,散步都能撞见血狱魔司的人,他顿了顿,也无妨,反正他有把握离开。
“有何不可。”
他低声一喝,取出腰牌掷了过去。
“陶令?”
那人上下翻动腰牌粗略的扫了一眼,便将其递给了唐渺。
“的确没见过你,既然身份不假,那就随我们去吧。”
“去哪?”
“魁大人有令,召集城中魔司所有下属到郡尉府衙集合。”
“遵命。”
唐渺眉头微挑,既然是霄凌仙的吩咐,那倒是尚可。
借助这个身份,不定倒也可以混入侯府郑
他慌不迭的点头,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汝幸,这三个家伙明明只验明了自己的身份,却对另一人不闻不顾,莫非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叨唠了,你们忙去吧。”
糙汉回身对兵马司巡街的军士道,十余人连忙摆头称“客气了”,人群尽散,另外两位身穿苍龙服的年轻人取过两盏灯笼,便迅速上路了。
“随我来,魁大人可等着呢。”
糙汉往后瞥了一眼,随即迈开步子飞奔起来。
“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你还未自报身份呢,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想干什么?”
糙汉的动作唐渺尽收眼底,他在心里暗自揣度一番,便逐渐提高了警惕。
一行五人在冷清的街道上飞奔,轻快的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掷地有声,每一步落下都刻意的回荡起催促的声音,“快...快”,看来的确是很急了。
抬头一望,深巷中,高低有序层次不齐的房屋顶上,亦有穿着苍龙服的人在奔袭,身形一晃便落了下来,融入他们五饶队伍中,短时间内便聚集了十余人之众,他们服饰各异,老弱妇孺皆有,倒是与姬怨司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魔司的人手没有另外三司营的那么多,但个个都是精锐。
想必在魔司中能够身披苍龙服的人,也不过三十人众。
一行人聚了又散,交换了眼神之后便藏匿在了黑暗的角落里,高墙的另一头便是洪武郡郡尉府衙了,这里唐渺倒是来过几次了。
他靠在砖墙上,凝神屏气,尽全力的运转起来引气洞察术来。
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若是有人放暗箭,可是要吃亏不少。
陡然间,“咚咚”两声,头顶上的瓦檐突然裂开了,他忽的察觉到了一丝端倪,翻手朝着头顶击出一掌,唐渺微微愣了半晌。
只见那黑影好似浮在半空中,张开锦袍披风如蝙蝠一样倒挂在瓦檐上,嘿嘿的怪笑了两声,直挺挺的迎了上来:“你子倒是机灵,连我都不认识,才刚来不久吧?”
几息时间,两人过了半招,一股暗劲便将其分开了。
黑袍罩下,一张倒置的惨白脸庞,倒是令唐渺吃惊不。
“有丝机遇,从兵马司调过来的。”
唐渺点零头,随即往前大迈一步,靠在了另一侧的砖墙上,与其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难怪了,实力倒是不俗。”
那如蝙蝠一样倒挂的人轻笑了两声,并没有太过在意唐渺的反应。
“认识一下,老夫千蝠王。”
“陶令。”
“汝幸。”
“哈哈,很不错的子。”
千蝠王翻了个身,从瓦檐上掉落,一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他呵呵的笑了笑,这才恢复了正常之色。
“原来是千蝠王前辈,子在兵马司任职时便早有耳闻,听闻魔司高手如云,前辈的轻功堪称一流,杀人于无形,实在是佩服。”
“胡扯,要到轻功呀......”
千蝠王扯了一嗓子,倒是看得很开,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有意识到了不妥,哈哈的笑着,打着马虎眼:“也是也是。”
他随即偏头瞧了眼弧月,喃喃自语道:“还没到时候...”
“你怎么过来凑热闹了?”
“晚辈在回府的途中遇上了一位大人,他叫我来的。”
“也好,等会放机灵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千蝠王冲他挤了挤眼睛,戏谑的笑道。
唐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反正他也没打算动手。
“是要拿谁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样子吃惊不,面色这才一下子凝重起来:“是谁带你来的?”
“千蝠王,到你了...”
“脚步声?”
唐渺抽身一望,只见巷子的深处,一步步缓慢走来一位银装素裹,神情冷淡的劲装女子,径直的停在了他的身侧。
千蝠王回头瞧了一眼,脸上尽是苦笑之色,“唰唰”两下跃上瓦檐,陡然间传来一阵兽鸣扰人心绪,接着弧月之上便闪过了一个黑影。
“好轻功。”
唐渺由衷的感慨道。
他是非常向往上遁地之法。
那一身银白劲装的女子握着剑,杀气腾腾,两人对视了几眼,唐渺顿时脸都绿了,笑骂道:“为何要骗我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唐渺假冒魔司大人时,时常挂在嘴边的戚副魁首。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陶令...你可能不知道,整个魔司,为了找到陶令,差点没有把洪武郡翻磷朝,你倒是好,自己闯了进来。”
“却是为何?”
“霄大人会告诉你的。”
女子轻吐道。
“好一个霄大人,倒是妾有情,郎无意呀。”
唐渺挪愉的笑了笑。
刹那间,一道霜白的寒芒朝着他脖子抹来。
“开个玩笑而已。”
与此同时,纷乱瞬间袭来,两者相抵只好作罢了。
“哼,我劝你还是闭上嘴巴,我可不怕你。”
“那倒也是,毕竟我也是不会同弟妹动手的。”
“你...”
女子一跺脚,怪嗔了一声,气急败坏的逃离了。
她前脚刚一走,身后便传来阵阵轻语。
一行十余名身披苍龙服的人依次从他的身前走过,唐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分,最后便将目光落在了糙汉身上。
“敢问阁下可是闫副魁首?”
糙汉冲他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魁大人早已查明一切,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见到我了。”
“那不知是何人假冒...”
“到底,你并非我血狱魔司之人,这个问题你还是去找魁大人去问吧,一切自会明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方又回头:“要过去瞧瞧吗?”
“瞧什么?”
“沈峒。”
......
“哎呀,没想到霍大人已经是来了京城,怎么不去侯府坐坐?”
大胡子往后轻蔑的瞟了一眼,在心里冷笑道:“穿着夜行衣算什么人物,有本事你倒是穿着蟒袍前来见老子呀,没脑子的东西。”
堂下站着两人,坐着一人。
站着的是东岳郡总督朱同睿,朝着坐着的人微微欠身,满脸和善。
另一人则是头发花白,晚年得子的郡尉唐大人了。
那方才坐下之人眉清目秀,白净的脸庞许是养尊处优惯了,大拇指上戴着翡翠大板指,穿着一身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他轻轻的呷了一口茶。
即便任他再怎么包裹,穿个夜行衣冠冕堂皇的走进郡尉府衙,这里可是京城子脚下,何况还是目前风头正盛的长宁侯,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呢,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人难堪不是。
“罢了,侯府门槛太高,老夫高攀不起。”
大胡子回过身来,拱手朝着他拜了拜,语气愈发的冰冷。
“哈哈,霍大人不用如此较劲,是本侯府邸的门槛太高,还是你霍大人眼界高了,瞧不上侯府了呢?”
“笑话,老夫何德何能,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得仰仗老侯爷。”
“那就是瞧不上本侯了?”
“与老侯爷相比,的确是差了一大截。”
大胡子高昂着脑袋,森然的回答。
左剀蝾“砰”的一下将茶杯重重的落在了茶案上,不怒反喜道:“如此甚好,这样也能了却本侯的一桩心愿。”
他面露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起身走了几步,落在了朱同睿身前,轻声轻语的道:“朱大人,不知道近来可否有空,去侯府上坐坐?”
“这个...”
他微微抬起头,询问的目光瞥向了霍世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了。
“很好,朱大人,忘了告诉你一声。京城可不比倚东城,您可得心了,千万别让人给吃掉,那血狱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朱同睿一咬牙,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硬着头皮的道:“侯爷慢走,待老夫面圣之后再做打算。”
“也罢,那本侯就告辞了。”
左剀蝾惋惜的摇头一番,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头顶,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第八十三章 水落石出
“竟敢威胁老夫,老侯爷一辈子不敢做的事情,你小子倒是厉害,一上位就拿老夫开刀;好大的狗胆呀,老夫只手灭掉通天剑派的时候,你小子还在耍刀弄枪了,现在倒好,换了身皮就敢坐在老夫头上了,若是再给你些时日,莫非是要翻天了不成。”
霍世空被左剀蝾气了个半死,“啪”的一下子捶掉了一个桌案。
整个大堂内寂寥无声,唯有大胡子剧烈的喘息,胸口此起彼伏。
霍世空正在气头上,唐大人也不敢出言劝阻,这个时候开口无异于自取灭亡,此时无声胜有声,活了大半辈子了,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绝活。
“谁?”
他突然大吼了一声,声未落,一脚踩在桌案上翻身直射入空,抬手拍出一掌在屋顶打出了一道窟窿,探手一抓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吸力,眼眸中满是厉色。
只见屋顶有黑衣人匍匐在瓦片上,凝神细听着,被这陡然杀出的大胡子给吓坏了,整个人如电光般倒射出去,然而哪能让他这么轻易离开。
霍世空两脚飞踏,蹬飞了瓦片,整个人直扑黑衣人而去。
“咚”
闪身的功夫,一只大手猛地落下,拍在了黑衣人的天灵盖上。
陡然间,鲜血四溢飞溅,霍世空仍不解气,急着发力,直接将其撕为了碎片。
这瞬间遮挡的功夫,霍世空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然而那人的身形快若闪电,第一脚便踹到胸口上,一连蹬出六七脚的样子,霍世空倒吐一口鲜血,从屋顶上直直的坠入了庭院中。
“果然是你们,老夫道为何左剀蝾这般的有恃无恐,没想到是你们在身后撑腰,霄凌仙...谁给你的胆子...”
霍世空落在地上,手掌地翻身立直,往后退了几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轻拂着胸口的尘土,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冷笑起来。
如此变故,朱同睿与唐大人赶紧追出大堂内查看,“天魁大人...您这是...”
没等他说完,霍世空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霄大人公务在身,两位还是暂且去后院避避。”
“无妨,小生一路跟着长宁侯到此,原来是与诸位大人会面来着,这就离开了,不便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霄大人这就要走了,不喝口茶?”
“不用了,时候也不早了,来日若有时间,定然独自宴请霍大人赔罪。”
“那老夫就恭候了。”
霍世空缓慢的眯起了眼睛,森然的目光叫人害怕,他轻声吐道。
“告辞。”
霄凌仙颔首点头,凌空飞踏,几个闪身的功夫便不见踪影。
霍世空双目欲裂,拂袖挥出,将脚下的地砖击成了粉末。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好?”
他微微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匆匆的往后院赶去。
俗话中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都住进郡尉府衙了,血狱还敢在衙门里大闹,简直不把百官放在眼里,难怪定天侯要被打压了,长久以往下去,必将酿成大错,早些铲除也好。
霍世空双目欲裂,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追到后院一瞧,遍地是哀嚎,倒是兵不血刃。
兵分两路从紫山郡掩人耳目前来的一行人,此时正纷纷跪在了霍世空脚边。
“大人,血狱天魔司将人给抓走了。”
“确定是天魔司的人?”
霍世空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的问道。
“他们身穿苍龙服,来人正是闫煦晖。”
“越俎代庖,刑名司的事情怎么就由他们天魔司插手了?”
“属下不知。”
“那倒也无妨,沈峒对老夫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着手下去准备吧。”
“遵命。”
......
京城某处宅院内。
主卧中,四五人齐聚一堂,微弱的烛光漫射出高大的黑影。
“陶令,你倒是误打误撞遇上了他的尸体,埋了吧。”
有一人闻声点头,接着便匆匆离去了。
“想来是被人灭口了。”
“那这么说,这人是你刻意安排的了?”
“不然呢...”霄凌仙一甩头,脸色很难看,不禁提高了几分音量:“幽池郡总督何在,崔淞木人呢?”
“不知所踪,想来也已经抵达京畿之地了,刑名司的人对于此事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怎么会这样,崔淞木这不是奉圣谕点名要拿的人吗?”
唐渺微微一愣,很是吃惊。
“奉圣谕要捉拿的人都能看丢,你们是故意的呢,还是嫌命长了?”
“不错,正是故意的,你不是想知道私审冯无烬并斩其头颅的人是谁吗?”
他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番,试探性的反问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他是刑名司的人吧?”
“你倒是聪明,一点就透。”
“他到底是谁?”
“这个...”霄凌仙停顿了片刻,冲他淡淡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得了吧,你就是想交换了,你应该知道我消失了一个月的时间吧。”
唐渺冲他摆了摆手,霄凌仙这人就是不肯吃亏。
“你离开了一个月?”
霄凌仙显得有几分吃惊。
“怎么,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他摇了摇头,内心一番苦涩:“近些时日忙的不可开交,而且暂时与狻猊卫达成了某种协议,两头跑,就连深宫禁内我也呆了几日。”
“啧啧,霄大人前途无量啊。”
霄凌仙摆了摆手,只当是个笑话。
“那瞧你这么说,出京一个月,手里自然是有些东西可以交换了?”
“何止,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了。”
“当真?”
霄凌仙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信不信由你,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吐出来了。”
唐渺露出了一副深沉的笑容,两人对视了好几眼,身形稍有一滞,霄凌仙双眸一沉,这才轻笑的吐道:“冯无烬是风擎天杀的。”
霄凌仙语出惊人,第一句话就差点给唐渺噎住了。
“怎么可能,风擎天不是身在皇宫吗?”
“这很难吗,以风擎天这样的身法,进出皇宫很难吗?”
他前倾着身子,凝视着眼睛盯着唐渺。
“那倒也是。”
不可否认,风擎天的确可以做到。
“他奉了谁的命令,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一个与其毫不相干的人...”
“这是第二个问题。”
“你们以及怒仙教苦苦找寻的火药并不在京城,可以说并不在洪武郡。”
“勉强算是吧,我们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
“那你知道火药在哪吗?”
“你确定要卖关子?”
霄凌仙冲他眨了番眼睛。
“倚东城。”
“倚东城...玉皇观...”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都落在了唐渺身上。
“别这样看我,又不是我弄过去的。”
“那这么说火药并不是用来炼丹了?”
“你不觉得荒谬吗?”
“的确是很荒谬,那么玉皇观呢...火药弄去那里难道就不荒谬吗?”
“看来你也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件事。”
唐渺讳莫如深的笑了笑,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答案。
“原来如此...”
霄凌仙恍然大悟般的蹿了起身,“难怪了...”
他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副手,“不对,此事没这么简单,那是一件已经被印证...”
“打住...这事呢,我已经和李幽探讨过了,还是得让你去好好调查。”
“也好。”
霄凌仙深深的沉了口气,眼中光华流淌,脸上好一阵阴晴不定。
“到你了。”
“至于奉了谁了命令,我想不用猜能都知道是谁了。”
“可是为什么呢?”
唐渺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想你比我要清楚的很...”
“长生...”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这老匹夫也想着长生的春秋大梦。
“送你一个答案...”唐渺左右看了两眼,霄凌仙这才会意的摒弃了众人,“靖安王,他就身在玉皇观。”
“早该想到了。”
霄凌仙不禁眯起了眼睛,“侯爷也应该想到了,所以才没让我继续追踪此事。”
“那么天渊第三层究竟关押着何人呢?”
他仍是一番摇头。
“我也送你一个答案,冯无烬本姓风,风家的叛徒,曾经没落的天才。”
“‘冯’...‘风’,那么冯无烬与风擎天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擎天亲手斩了冯无烬,又是为了什么?”
“风家的族谱上已经没有此人的踪迹了,不过在古渊郡偶尔还能打听到一位天才的江湖传说。”
“此人名叫‘风雪伊’,年轻时是位游历天下的江湖浪人,与风擎天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早年游历天下,实力逼至虚境。某一日回到古渊郡之后,与奚府的一位千金小姐好上了,然而奚府的这位千金小姐本是与风擎天青梅竹马,后来又发生了种种变故,导致身消玉陨,而风雪伊此人从此销声匿迹,风擎天也因此被奚庄带入了血狱中。”
“‘风雪伊’,那就是他了,冯无烬。”唐渺顿了顿,凝神细思了一番,仍然非常诧异:“若非是名不经传,江湖上从未有过此人的传说,然而一身实力已至虚境又岂会藉藉无名,‘风雪伊’可有何绰号?”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根据一些野史杂闻的记载,终于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你可能不会想到,此人也曾拜入通天剑派学艺。”
“可有印象?”
唐渺摇了摇头,通天剑派从未有过一位叫“风雪伊”的天才。
不过霄凌仙倒是一下子点醒了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实力便逼至虚境,名声在剑派中绝对是显赫的存在。
“清绾的二师兄?”
“玉清散人。”
“玉清散人倒是闻名天下,不过难以与冯无烬联系起来,的确是比较头疼。”
唐渺轻笑了两声,有些事情不用如此较真,稀里糊涂的反倒会好点。
第八十四章 蛰伏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离不开通天剑派。
这是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尽管它已经覆灭了,却仍是如同沟壑一般横在人们的心中,他想天一门也自该是如此。
但是也不会如此,天一门追溯其祖上,不过是信仰三清祖师的道门,崛起在三十年前楚赵之争中,其底蕴并不深厚,不过在这个人才辈出的年代,上上辈老祖抓住了气运,收了几个心性天赋极佳的徒弟,一代代传承,这才有了今天的地步,亦是没有洞天福地之说。
通天剑派可不同,自大周打天下之时就已经建立,已逾千年。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一朝毁于九陵之手,若是让这柄绝世凶器恢复至全盛时期,怒仙教龙旗复辟不过翻掌之间的事情。
然而话虽如此,却始终没有几个势力敢去抢夺九陵。
这柄邪剑是认主的,在通天剑派存在了这么多年,勉强才能与其血脉构成联系,其他人恐怕顷刻间会被吸成人干,这是唐渺亲眼所见的事实。
时候也不早了,他没有继续叨扰霄凌仙,天魔司越俎代庖,跨过刑名司直接到霍世空手上拿人,想必下一步风擎天就该来质问了。
话到最后,唐渺也没有藏着掖着,两人又相互嘱托了几句,同时他将鹿垣郡总督的真实身份告知了霄凌仙,与此同时将自己天魔司陶令的身份保留了下来。
毕竟谁也不能亏着谁。
风雨欲来山满楼。
六月初,天气炎热干燥。
即便是夜晚仍是闷热,感受不到一丝清凉之意。
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所笼罩,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远眺镇魔街的方向,定天阙楼仍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他们两人披了一件银白色的苍龙服,穿行在诡秘的街上,仿佛世界万物都与他们无关。身边不时有兵马司巡街的军士路过,打头的是武宗司的大人,穿过一条街不下百余人,耳边呼啸着冷冽的微风,仍有许多夜行者在屋檐飞踏。
京城的每一晚都很奇妙,同时也很正常。
他离开了天魔司隐秘的别院,往东寿河边去。
期许着河边的晚风能够送来一丝清凉。
闷热的天气也让人无比烦躁。
河面上映衬着弧月,唐渺与汝幸对坐在河边的石亭内,他掏出了流萤蝶舞的小瓷瓶,这会是尸傀的最终归宿吗?
没有了玄武心,汝天该何去何从。
唐渺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绞。
已过子时,周身依旧是漆黑一片,但却没有那么煎熬了。
胡思乱想之际,否极泰来的引气洞察术已然运转到了极致。
河流的波纹,树叶飘动的方向......
这让唐渺不禁有些大跌眼睛,或许在大战来临之前,自己应该要重新控制住引气洞察术,他在枫叶镇花了三年时间静养才勉强稳住境界,然而在这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相当于提升一层境界,简直比登天还难...
“或许可以试试...”
唐渺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即就在这石亭的石凳上盘坐起来,心无旁骛,尽全力的运转引气洞察术,一丝丝肉眼无法察觉的金色气流从他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散发而出,好似千眼般洞察世界万物。
“果然是玄妙无比。”
这一段时间全员蛰伏,血狱联合狻猊卫洪武郡差役对洪武郡境内的所有反贼以及可疑人员进行了一番大清洗,此次行动的规模之大,前所未有;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此番行动在声势浩大中进行,落幕时却是悄无声息,堆积成小山的尸体就地化为了灰烬,好似从未来过人间。
这比‘诸迹’对中原武林,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行狡诈阴毒的恶徒进行血洗更加令人恐怖,因为这些人本就是蛇鼠一窝,以江湖之名行事,倒是顺应天意。
反观血狱狻猊卫的做法,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让怒仙教名声扫地,洪武郡的百姓载声载道,满腔怒火发泄到了淫邪之徒身上。
然而这次,怒仙教再也没有向以往那样站出来收拢人心。
计划已经成型,成败在此一举。
奉圣谕,赵王召十地总督入京,在此后的三个日子里,各地总督纷纷现身,大摇大摆的投贴往各自的门庭中拜访,定天侯府、长宁侯府门庭若市。
霍世空倒是落了个清闲,这一日一大早先是去了吏部登记,随后在吏部尚书的带领下前往王府驿住下,代表紫山郡总督已经到了京城。
稍一打听,在吏部登记的总督十有五六,然而一到王府驿的时候,依旧是非常冷情,霍世空倒是想到了一些问题,索性不曾理会。
这些人和自己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王府驿坐落在紫禁城以东,守卫森严,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禁卫的眼皮底下,妄不可造次,然而也无惧,霍世空在这里呆着倒是落了个清闲。
故此,长宁侯这一派的队伍中,就此撇开了霍世空。
不过极有意思的是,朱同睿这老小子趁着霍世空不注意,自个倒是厚着脸皮登门拜访,一番刁难之后左剀蝾只得作罢,毕竟也是一方封疆大吏。
东岳郡总督的名头可不小,不管他朱同睿实力如何,单是名字前面加上东岳郡总督的前缀,就令人不敢小觑。
赵界三大郡,紫山郡、东岳郡以及洛阳郡。
按照地理位置而言,此三郡呈三角之势拱卫京城,任何一郡出事都会直接威胁到京城的安危;同样,楚地三大城,天元城、临空城以及解兵城。
“老爷...老爷...”
“什么事,敲门都忘了吗?”
沉寂数年的霍世空闲来无事,便一直找事做,并当以嗜好对待。
雕刻石人。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平总管急切的叫了两声,直接推门闯入房间内,霍世空的心情似乎大好,并没有责备,心平气和的提醒了一句。
平总管闻声点头,这才舒了口气,拱手拜道:“老爷,有贵客求见。”
“贵客?”
霍世空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不见。”
他淡淡的轻吐了一句。
“哟,霍大人这是生哪门子气呢,连公公我也不见吗?”
见状,平总管识趣的低头退到了一边。
说话之人阴阳怪气,人未到,极具辨识性的声音便飘进了耳朵里。
“原来是执笔公公,你下去吧。”
霍世空刻完最后一刀,双眸中的一缕精光凝聚到一点,抬头循声望去。
第八十五章 各自进行中
京城鸿鹄街,宗人巷巷口,长宁侯府。
“侯爷,自河间郡一别,已有三月未见了,近观侯爷消瘦了不少,可是有心思在身,不妨说出来让卑职等人为您排忧解难。”
侯府后花园的厅堂中,五人齐聚一桌,除了一个俊杰公子外,其他人都是老一辈的人物了,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浓厚起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魏伦端起一杯酒起身,捻了一撇胡须,冲着左剀蝾说道,自个饮下。
“魏叔叔赶快坐下,您可是前辈,站着说话可是折煞侄儿了。”
“哈哈,无妨,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魏伦红光满面,听到左剀蝾这番话,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年轻人都这么懂事,我这侄儿可是侯爷,昨日老夫碰见那大胡子,招呼一声还不高兴了。”
“区区一总督,神气个什么劲,谁又不是。”
“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兄,人家大胡子可是和老侯爷一辈的人物,开国功臣,功勋卓著,你和人家能比吗?”
接话之人虎头胖脸,身形臃肿,阴阳怪气的笑道。
此人正是幽池郡总督——闵元锡。
“你们还真别说,那大胡子一路走来,傲气十足,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什么意思?”
魏伦眉头微皱,诧异的愣道。
“昂...大胡子是同朱某一起打东岳郡来的。”
“嘶~”
他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家伙擅离职守,怎么跑到朱兄的属地去了,那咱们可以联合起来狠狠的参他一本,就算皇上念旧,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妥,霍世空跑去东岳郡绝不是他个人所为,后面恐有人授意,在没有弄清楚他背后之人时,我们贸然上书参奏,恐怕会引火烧身,还需从长计议。”
头戴笠帽之人微微抬起了头,低声说道。
“李叔叔说的很对,不过结合老爷子生前的所作所为,侄儿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甚至是最后的核心人物,所以万不可上奏,由他去吧。”
“哦...不知是何人...”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左剀蝾久居京城,又是老侯爷的嫡长子,自然是洞悉京城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他抬头望了眼屋顶,意味深长的说道:“冯无烬那厮从楚地走私的硫磺并没有运到京城,而是直接经过霍世空之手转送到了东岳郡境内。”
“什么?”
朱同睿大吃一惊,闻言,太过紧张之下他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杯盏。
“朱兄不必吃惊,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魏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轻蔑的扬起了嘴角,低声轻语道。
朱同睿堂堂一方封疆大吏,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丢脸丢尽了。
霍世空等人暗地里长达十年的运转,久处倚东城的他竟然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一方面只能说这些人的手段果然通天,毕竟那时候掌权的还是老侯爷,朱同睿不过区区一介郡尉。
......
“天又黑了。”
风擎天单手抚着栏杆,远眺陷入一片灯海中的京城,双眼不禁有些迷离。
“总归会亮的。”
战魂略微疲惫的坐在了地上,这是他少有的姿态。
如果我没有从小西天走出来,活着会不会轻松一点,这是他现在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当然了,一直留下小西天无异于坐井观天,彼时的小西天由于极乐宗的覆灭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僵持期,也就是赵王朝口中的西北无人之境。
佛本已逝,道统崛起,小西天空留一座躯壳而无佛心支撑,已轰然倒塌,大量僧侣流失,或归于赵界,或进入大西天转修小乘佛法,战魂就是属于前者。
来到京城,他见识到了无数的不凡,踩着尸骨一路登上王座。
兴许这并不是终点,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劫点。
要渡劫了,血狱要渡劫了。
战魂感觉强烈。
拱卫京城的武宗司人马,除了司衙门里当值的武宗司大人以外,其他人马已经无法调动了,就更别说兵马司。
不只是他一人如此,其他三人也跟明显感觉到,许多人对血狱心生不满。
这是无法挽回的局面,如果血狱停滞不前,朝廷不会允许,然一直往前,大家都不会允许,在这个头疼的节骨眼上,怒仙教的阴谋也昭然若揭。
“侯爷还没来吗?”
霄凌仙轻轻摇曳这折扇,送来些许凉意。
没有人接话,这不明摆着废话吗。
“哎呀,非要弄得如此伤感,我们在一起共事已有...十年了吧?”
“没错,我们三人是同一批参加选拔的猎杀者。”
“我是后一批被抓的囚徒,很不幸,没有猎杀者活下来。”
霄凌仙哑然一笑,“若你是我们这一批的囚徒,还会活下来吗?”
“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有些失礼,战魂并不打算回答。
霄凌仙挪愉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光头大汉,忽的想到了什么,说道:“虺灵,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别呢,你看现在都是生死存亡之际,可否了却我们的一桩心愿。”
光头大汉一晃回过神来,瞳孔微缩:“你能正经点吗?”
“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吗?”
霄凌仙缩了缩鼻子。
“以后再告诉你们,如果我们还能活下来的话。”
“会的。”
“狻猊卫在搜集我们的罪证。”
“那帮太监,我瞧不起他们。”
“血狱会不复存在吗?”
“不会,只是换个主人而已。”
一个颓然的老者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们当中来。
“侯爷?”
霄凌仙轻声叫道,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眼前的老者的确令人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头发花白,满脸褶子,佝偻着身躯步履蹒跚,整个人没有半点架子。一身灰色的粗布短褐,更重要的是,他的右手是完好如初的,要不是这幅面孔仍是这般,霄凌仙恐怕就会大吼一声“拿下”。
“哈哈,瞒了你们这么久,总算是有一个了结了。”
“怎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手抚着胡须,笑道:“老夫三十多岁时担任王府的护院,尔后又过了三十年,时过境迁,今年六十又二,风烛残年之人不足为奇。”
“那另外一人是...”
“霄凌仙,你是不是对本侯有意见啊。”
说话间,一个霸气的中年人身披绛紫色蟒袍服前来。
众人相视一眼,齐齐拜道:“侯爷。”
“哼,真正的侯爷在此,不用拘礼。”
蟒袍中年人轻哼一声,摆了摆手,赌气似的坐下。
“都坐吧,都坐吧。”
老者压了压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血狱走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你咎由自取,利益熏心,何必抓住血狱牢牢不放呢?”
“这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为何要交给他们?”
“糊涂,这是朝廷的。”
“朝廷?”
蟒袍中年人嗤笑一声,森然道:“你怕死我可不怕,有本事尽管来。”
“行吧,既然你留恋朝堂的爵位,那你自己坐吧,别拉他们下水。”
老者气的脸色煞白,微微垂下了脑袋。
“本侯的这位老哥说的没错,朝廷已经派狻猊卫开始搜集我们的罪证了,估计会在寿诞之日发难,本侯可不想束手就擒,到时候谁敢动本侯一下,本侯就算粉尸碎骨也要捏死他,在所不惜。”
“你疯了?”
霄凌仙眉头紧皱。
“疯了?”
“哈哈,你们在血狱任职十年,脱不了干系,反抗必死;不反抗的话,刑名司监狱便是你们的最终归宿,那个人间地狱,本侯想你们比我还要清楚。还有接下来不到十天的时间,你们若是想通了,随时知会一声;想走,本侯也绝不挽留,就看你们自己有没有本事离开京城了。”
“难不成侯爷有翻天的本事?”
“这个你日后便会知晓。”蟒袍中年人脸上笑意正浓,他瞧了眼风擎天,低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告诉他们了,出西酉门往无人之境撤退,释空会在路上等候。”
“很好。”
“什么,释空已经被放出来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霄凌仙双目欲裂,他总感觉自己还是小看风擎天了。
“哈哈,霄凌仙,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了‘风雪伊’的踪迹。实不相瞒,‘风雪伊’就是‘冯无烬’,‘冯无烬’就是风某亲手杀的。近些时日的确有很多事情瞒着大家,不过风某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家着想,还请谅解。”
“我们在一起共事也有十年时间,就拿老哥的话来说,的确是有些于心不忍,好聚好散,本侯也不为难大家,如今只剩最后一个小小的要求。”
“距离寿诞之日还有些时日,为了将这场戏演好,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这个给你。”
蟒袍中年人一掀锦袍取出了一柄鎏金之剑,乍一看与尚方剑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为了应对怒仙教量身打造的宝剑。
“金蛟戮仙剑?”
霄凌仙心中大骇。
“朝廷本侯一人抗衡足以,至于这些宵小,还是烦劳各位用心了。”
“侯爷言重了。”
众人又客套了一番。
“哈哈,不用这番虚伪了,想走,本侯也留不住你们。”
语毕,众人皆是一番叹惋。
“侯爷已经疯了?”
“不...是走火入魔,哪有什么两个侯爷。”
霄凌仙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方才是...”
“不过是臆想出来的另一人罢了。”
“怎么会这样?”
“侯爷近些年深居简出,不为别的就是想静养天年闭生死关突破至虚境,很显然是失败了,导致心魔劫爆发,故此剑走偏锋,想到了一个传说。”
“传说?”
战魂发出了一声久违的惊叹。
“是啊,一个长生的传说。”
霄凌仙看向了风擎天,后者脸色惨白。
“荒谬。”
“是啊。”
他刮了下鼻子,低声笑道:“一个长生的灵池传说。”
第八十六章 契机
各地总督齐至王府驿,第二天召至紫禁城皇宫陛见。
赵王依旧没有出现,帝妃召见了十位总督,共襄盛举。其间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总的而言就是勉励了一番,作为一方封疆大吏,应当尽心尽力为百姓干实事,同心戮力一举铲除前朝余孽。
尔后就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了,众人各自领了赏赐回到王府驿等待定天侯六十大寿寿诞之日来临,毕竟这才是此番上京的重头戏。
十位总督都住在王府驿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实为尴尬。
这些人分为了四派,打西边来的三位总督为一派;打东北边来的两位总督为一派;南边的四位许是三位为一派,霍世空自成一派,他不待见任何人,所有人也不待见他,朱同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六月廿二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帝妃在大殿中面见文武百官,定天侯还是去了,规矩了许多,简明扼要的概述了一番近些时日京城的一些异动;对于这些京官们提出的一些异议,定天侯也给出了含糊不清的解释。
总的来说,这一番大朝会没有任何惊喜,也没有太过出格的事情发生。
定天侯领了一部分赏赐回去,另外一部分寿诞之日宣旨时一并送到,更有赵王给功臣准备的一份神秘大礼,也会在当日开启。
除此之外,还有一番赏赐令所有人眼红,那便是只有亲王才有资格身穿的四爪璃龙蟒袍服,这是打算先礼后兵吗,明眼人心里清楚得很。
京城镇魔街,血狱四司大堂衙门外的主街道上。
待到六月廿二这一天,天气反常,无比炎热干燥,太阳如火炉一般炙烤着大地。这里一改往日的萧条,反而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平头老百姓早已经是不见了踪影,整条镇魔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非常热闹。
从一大早开始,几位大力士便推开了定天侯府的大门,喜迎八方来客...许是八方贵客,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京官都会来此,名门望族也是如此。
这大门可是几年才难得开一次,因为今日宫里有公公会来宣读旨意。
今个可是好日子。
四司魁首难得的穿了一次官服,霄凌仙头戴玉冠,神色肃然的落座在定天阙的第三层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上,一身蓝白相间的圆领蟒袍服,外面披着一件绣着金丝圆形花纹凶兽图案的银白色苍龙服,身份地位一下就显现出来了。
眺望着定天侯府正大门。
穿着四圣锦袍的人位列于各自司堂衙门口,一字排开不下百余人众,他们训练有素的站在太阳底下,岿然不动,威风八面。
这鬼天气是真的炎热,身穿官袍霄凌仙是拒绝的,他倒也不是装,毕竟今日可不同,霄凌仙摇曳着折扇,并不解炎热。
站在太阳底下迎接宾客的那些小旗、总旗才是活受罪。
他们这些人倒还好,寻得一处阴凉地警惕的观察四周。
还真别说,这锦袍的料子倒是上乘,可是大夏天披着着实令人难受。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一般达官显贵举行大型宴会时,都会驱散方圆几里地的闲人,以及可疑之人,但在京城是做不到的;就算是定天侯也无法行此权利,只能安排大量人手在镇魔街周围巡视,以防止意外发生。
所以,若是从半空中俯瞰的话,你就会发现,整条镇魔街已经被数不清的军士给围住了。像武宗司除去司堂衙门里的人之外还有百余众,下辖巡街的兵马司数千之众,洪武郡郡尉衙门的数百余众差役,不下两千人,将整个镇魔街围的水泄不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旦这些人指挥不动以后,一声令下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镇魔街里头飞出去。
当然了,现在这些人还是由定天侯一人统领。
战魂冷眼旁观着,心里暗自思量起后路来。
他的块头太大,一旦朝廷降旨前来拿人,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此时的战魂心乱如麻,越看这些人越看不顺眼,瞧着他们现在唯唯诺诺的劲头,到时候一旦反扑过来,比饿狼还要可怕,这便是人心。
他可不喜欢这些碍事的锦袍披风,不过今个可是喜庆,也难得的穿上了为其量身裁剪的官服,一身别扭的蟒袍。
四司魁首都穿着最高规格的礼服,皇帝御赐的蟒袍。
一阵敲锣打鼓,侯府内顿时响起了唢呐吹出来的喜庆乐章,迎来了一波又波的贵客,侯府管家在门口高念着宾客的名字以及贺礼。
“东岳郡总督朱大人,赠极品夜明珠一对。”
“哎哟,朱大人能来本侯就心满意足了,何必破费呢。”
定天侯无疑是最为耀眼的存在,他一手撑着紫颤木拐杖,身上穿着的正好是前些时日才领的赏赐,四爪璃龙蟒袍服,老气横秋,脸上满是笑意。
“哪里哪里,为侯爷祝寿,这些礼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哈哈,朱大人快里面请。”
这边话音未落,府门外顿时又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侯爷留步,老夫为您祝寿来了,祝侯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呀。”
“幽池郡总督闵大人,赠墨宝一对。”
说话间,闪进来一位肥头大耳,身形臃肿的中年人,正是闵元锡。
“闵大人来的可正是时候,赶快里面请。”
定天侯府占地面积极大,内置花园水榭,作为帝国实际掌权近三十载的风云人物而言,获得了皇家的不少赏赐,这座宅子只是其中之一。
大门开三间,五进深,有金漆兽面锡环,门钉个数纵横皆为五。
“洪武郡郡尉唐大人,赠笔墨纸砚一副。”
“礼部尚书孙大人...”
“刑部尚书东大人...”
“户部尚书刘大人...”
“吏部尚书吴大人...”
侯府管家乃是本本分分的奚府人,跟着定天侯也有十余载的时间,今日是真高兴,可是架不住这炎热的天气,自己宣读贺礼没一会功夫便败下阵来,换上了一位年轻的小厮,很快便已经大汗淋漓了。
“再大点声,叫大伙都听听,你多卖力,侯爷也高兴。”
老管家高兴的不得了,“哎哟,霍大人,您怎么才来呀,侯爷都快等不及了。”
迎面,只见一个大胡子也穿着蟒袍服前来。
霍世空与定天侯同一辈的人物,只不过各自机遇不同罢了,理应有此殊遇。
“哈哈,老夫这就来了。”
霍世空脚下生风,走到老管家面前停顿了下来,从蟒袍袖口里取出了两锭银元宝扔在了托盘中,“怎么,不识数吗?”
“这...”
“老夫赠纹银百两,祝贺侯爷长命百岁,有问题吗?”
管家错愕了半晌,连忙赔笑道:“哪里的话,快不快念。”
见状,机灵的小厮便扯了一嗓子,“紫山郡总督霍大人,赠送纹银百两,祝贺侯爷长命百岁。”
“好聪明的小子。”
霍世空哈哈大笑一番,一巴掌落在小厮的脸上,狠狠的揉捏了几下。
“陆管家...”
小厮一脸委屈的瞧着老管家。
“这是抽的什么风,咱们甭管他。”
陆管家挥了挥手,脸色略显阴沉,扭头一瞧,只见有一位总督到此,立马热情的迎了上去,“李大人,您可算是来了,侯爷都快等不及了。”
“是吗?”
李圣乾动手抬了抬笠帽,轻声笑道。
这一声诧异的疑问让陆管家碰了一鼻子灰,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而此人已经由人牵引着进入侯府了。
陆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人都进去了,小厮还未发声便凑了上前。
一瞧便彻底傻眼了。
在那红木托盘中,两锭银元宝的身边安静的躺着一本老旧泛黄的书籍。
书籍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小厮真想要翻看来着,却被陆管家给一手打掉了。
“照着念。”
“是...”
“鹿垣郡总督李大人,赠送无字天书一卷。”
“无字天书?”
唐渺在暗巷之中听的真真切切,“无字天书是什么东西?”
“这些人可真是小气,夜明珠...墨宝...一百两银子...”
侯府大门前门庭若市,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
“君界城县尉齐大人...”
“隆城县尉明大人...”
“河间郡总督魏大人...”
“洛阳郡总督安大人...”
“古渊郡总督上官大人...”
“大梵郡总督杨大人...”
“蟠云郡总督辰大人...”
“小姐,你们来了。”
到镇魔街最后一个胡同口,所有人都得下马步行,陆管家好不容易坐下来歇一口气,远远只见一位摇曳着贵妃扇文弱的姑娘,和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婢女打头走来,身后一长条的仆人挑着担子,来人正是奚府家主的三千金小姐。
“陆叔叔,小女代家父前来为伯伯贺寿,这是寿礼清单。”
“好好好。”
陆管家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连吐三个好字。
“哎呀丫头,都长这么大,陆叔叔可有很多年没见你了,已经是长大成人了,亭亭玉立出落大方。”
“陆叔叔过奖了。”
女子略显娇羞的嗔笑,满脸红润之色。
“快进去,快进去吧,外头炎热,府里头有解暑的瓜果。”
“直接抬进去就是了。”
“小姐...请。”
身后的青衣男子见状,搀扶着女子迈入了侯府中。
“记住了,进去之后就装昏迷。”
“我明白。”
听到这话,女子红润的俏红一下子变得惨白,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哎呀,这定天侯府真是气派,就连看门的狗都是如此威风神气,莫非还不让本侯进去不成?”
“侯爷,今日乃是大喜之日,畜生若是进去受惊冲撞了宾客们,卑职等人可吃罪不起,还望侯爷能够下马步行。”
“哦,可若是本侯执意要乘马呢?”
左剀蝾不禁眯起了眼睛,森然的笑道。
“侯爷大可一试?”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回了一句。
第八十七章 绽放
他四下一瞧,除了依旧岿然不动站着的血狱四司的大人外,再也瞧不见其他人,左剀蝾知道这一声用内力发出,类似于某种绝技,四司魁首显然也都在。
他目前还不敢造次。
“哈哈,今日可是定天侯的寿诞庆典之日,侄儿怎敢搅兴。”
左剀蝾端坐着身子,拱手抱拳朝着府门拜了拜手,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
余下一行人也是如此。
长宁侯带了十余人家仆,另外还有抬着贺礼的仆人二三十人,队伍倒是不小,寿诞庆典是允许带家仆入内的,不过不允许进入正席,另有安排。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血狱四司大堂衙门口往侯府大门而去。
陆管家带着侯府人在门口迎接。
长宁侯送的贺礼可不少,整整七大红木箱装的满满当当。
不过有人就在议论,当初老侯爷左昌岳六十大寿时,定天侯遣人送去的也是这些数目,方才听着门子的声音,就连礼物类别也都一层未变。
在侯府二进院厅堂中,定天侯一生的礼遇全部穿戴在身,灰白的头发梳的笔直。头戴紫金冠,冠的中心镶嵌着一颗鹅蛋大小的宝石,身穿绛紫色四爪璃龙蟒袍服;腰间束着白玉带,镶嵌着十二枚玉石,价值不菲;脚踩着金丝靴,绣着蟒纹;右臂空荡荡,显得有些突兀,然而左臂撑着一根紫颤木龙首拐杖,龙首中衔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他站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之上,气势十足好似睥睨着世间生灵,目光一扫而过,左手捻着龙首,“咚”的一下,轻轻落地,咳道:“诸位,今日是老夫六十寿诞之日,皇恩浩荡,特召诸位总督大人入京为老夫贺寿,实在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侯爷客气了。”
霍世空眉头轻挑,恭声拜道。
“侯爷万福金安,侄儿特来贺寿。”
说话间,左剀蝾迈着轻快的步伐在陆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二进院的庭院里。
“多谢长宁侯,左侄儿,你可来迟了。”
定天侯颔首微微笑道。
“呀,诸位大人都已经到了。”左剀蝾眯着眼睛笑了一声,随后走到了最前面,苦笑的继续说道:“侯爷莫怪,侯府门前门庭若市,为侯爷祝寿的人都在门外排起了长龙,晚辈带着贺礼,所以耽搁了几分。”
“不碍事,左侄的心意,本侯收下了。”
“诸位赶快入席就坐吧。”
说话间,风擎天一袭藏青色锦袍仿佛从天而降。
“侯爷,宫中来人了。”
“哦...快,开中门迎接。”
定天侯面带喜色,两步踏下台阶,哈哈大笑道:“想必是圣上为老夫祝寿的贺礼到了,诸位大人,快随老夫一同出门迎接。”
顿时间,琴瑟齐鸣,唢呐、喇叭、锣鼓声震天响彻云霄。
一行人身披大红礼服,浩浩荡荡的从紫禁城出来,七辆马车拉了不下二十口朱红木箱,另外还有四五十余人抬着形状不一的礼盒,往镇魔街而去。
打头一位公公骑着白色的纯种大宛马,一手持拂尘,一手握圣旨。
这比皇家嫁公主还要热闹,沿途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听着外头喜庆的唢呐声,现如今有多热闹,接下来就会有多么血腥。
镇魔街外的人马并不是一层不变的,仅一墙之隔的里院,脚步声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直在部署力量,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沉闷的低吼“快...快,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手脚利落点”。
他们四五人藏在暗巷中,作为截杀的一路人马,闫煦晖亲自带领着。
已经闻见血腥味了,唐渺不知道里院到底是哪路人马。
闫煦晖交代下来,待圣旨一到,狻猊卫开始拿人之时,没有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之分,没有反骨与忠臣,要知道对血狱开始大清剿之时,唯有杀戮才能安抚民心,所以谁要杀你,你就杀了他。
赵王朝的权利之争,可比楚王朝的储位之争要激烈的多。
定天侯做了三十年的掌权者,也是时候该退位了。
也许京城的百姓只瞧见了一队身穿大红礼服的卫队,然而在这一队前往定天侯府赠送贺礼的卫队之后,一行百余人头戴鹅帽,身披深黑色麒麟服的狻猊卫葬天,簇拥着一顶青色的官轿也朝着镇魔街飞奔而去。
这些人步伐矫健,抢先一步在护送贺礼的卫队之前赶到。
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从天还没亮开始迎宾巡街,等到日上三竿,天气实在是炎热,武宗司下辖兵马司指挥使亲自上阵,累的直喘气,偷了一会懒,躲在阴凉处眯着眼睛。
不多时,一袭黑影突然笼罩全身。
他只是歇着,炎热的天气本就无心睡眠,指挥使心中大骇,陡然睁开眼睛,却被两个彪形大汉直接拖拽入一处偏僻的小院中。
“你们是何人,竟敢掳...”
呈在他面前的是一面玉制的腰牌。
葬天。
兵马司指挥使一时语塞,识趣的跪伏在了地上,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掌印公公,可有何吩咐?”
......
“原来是喜公公,快快请进。”
定天侯率众人出门迎接,打头的那位公公从白色大宛马上下来,脸上笑意正浓,清了一番嗓子说道:“别急侯爷,这旨意还没宣读呢。”
喜公公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兰花指轻点,刻意的提高了音量,扯着嗓子叫:“圣旨到,定天侯接旨。”
旨意中非常简洁,以天子的口吻一番夸赞定天侯的不朽功勋,要保重身体、切勿操心过度诸如此类的官话。
定天侯带着众人一番拜谢,叩谢天恩。
他将喜公公迎入了二进院的庭院里,那人冲着定天侯拜道:“侯爷先别忙着吃喝,还有一件神秘贺礼要等着您亲自开启呢。”
“送上来。”
喜公公挥了挥手,话音刚落,只见十八名大汉抬着一个盖着红布不可名状的东西缓慢的步入了庭院中,众人相视一眼,纷纷往后退去。
“这是...”
定天侯也是吃惊不小。
“侯爷何不亲自瞧瞧。”
喜公公卖了一个关子。
大汉上下齐手撤去绳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好好。”
定天侯一连吐出三个好字,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精芒。
方一揭开红布,所有人都震住了。
“九天宫?”
霍世空突然大叫了一声,牛眼般大小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呀,真是这件旷世珍宝?”
众人无不惊叹。
凡是在京城为官十年之上的人这才陆续反应过来。
“九天宫可是十年前墨家为圣上贺寿时献上的礼物,皇恩浩荡,恭喜侯爷了,您可真有福气。”
有些人反应过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哈哈,老夫也曾见过这九天宫,只是当时离得太远,并不能一睹其神态。”
“无妨,那侯爷这次可要站近一点了。”
“那是自然。”
九天宫真正的样子就和墨家祖师爷第一眼所见时极其相似,坐落于云端之上。
底座是金丝楠木的树干,形似怪石,雕刻成波浪状的云朵装饰。
高近三尺,最宽处将近五尺,重量无从考量。
众人俯视之。
谓之天上仙宫,堪称缩小版的紫禁城,巧夺天工之造化。
仙池里有荷花,荷花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大殿前广场上的诸位仙人形态各异,或是憨态可掬,或是不苟言笑.....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李幽却是心知肚明。
呈在众人面前的正是祈仙宫的规模样式。
这九天宫,他们怒仙教的确没有动过手脚,这并不是他一人努力的结果,当六大仙全部赞同唐渺的意见之后,就连铣王也无话可说。
表面上确实看不出一丝异象。
李幽无暇欣赏这美轮美奂的天上仙宫,心里心急如焚,轻声念叨着:“可别让我失望,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座旷世珍宝“九天宫”之上。
“侯爷,您就瞧好了。”
喜公公上前琢磨了半晌,仔细打量着祈仙殿前的广场,叹道:“在这。”
他在找五灵台上的混沌两仪石,但是又不能说出来。
转动混动两仪石朝着主殿。
祈仙宫开,上达天听,奏响仙乐喜迎九仙君降临。
霎时间,宫女从主殿内弹射而出,落在五灵台之上翩翩起舞,伴随着阵阵异响,“轰隆隆”发条齿轮的转动声,如巨兽在深渊低吼,叫人心悸;机关徐徐开启,九天宫便自行运转开来。
“果然是玄妙。”
定天侯双眼放眼,不自觉的看呆了。
东篱仙君乘仙鹤踏云而来,百鸟朝圣,落在东篱仙宫的殿头...
九息时间一闪而逝。
李幽在心里默数着,其实也不止是他,很多人心中都有这个声音。
“变了...变了...”
白泽仙宫有两处玄窍...曲芦仙宫有一处玄窍,结出绿藤世界树...
没有问题...
茗台有一处玄窍,生死棋局...焱苣宫有两处玄窍...神祗宫有一处玄窍,降下一道神旨...
还是没有问题,这已经是第六座仙宫了。
一丝冷汗滴落,他的手无声的搭在了六尺锋之上。
观臻宫有一处玄窍,泄下飞流瀑布...婆峰宫有两处玄窍,紫雾弥漫,口吐仙气...
第八道仙宫婆峰宫开始运转,第一息...第二息...第三息...
婆峰宫的底座忽的泄下大量紫色的雾气,迎面全部扑腾在了定天侯的脸上,他下意识的闪开,然而身形稍有一滞,一道白色的粉末迸出。
定天侯内心一沉,正欲释放一道护体真气抵挡,殊不知已然运转不了体内的真气了,他大吼一声:“不好...”
这一声方落下,那白色粉末尽数洒在了他颈脖处,顿时间奇痒无比。
第九宫,紫气东来,帝君降世...、
“哼。”
他轻哼了一声,一脚爆出,直接将九天宫化为了零星的碎片。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赶紧躲开,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喜公公陡然抽出了一柄利剑,大吼道:“放肆!”
第八十八章 群起而攻之
“终于忍不住了吗?”
定天侯随即冷笑几声,双目欲裂,死死的盯着喜公公。
“你的话太多了。”
寒芒一闪,喜公公便袭向了定天侯。
顿时整个庭院乱作一团。
“旨意未到怎么就动手了?”
霍世空捏着大胡子没有想通,陡然一愣,目光稍有一滞,左剀蝾便一马当先的拦在了古渊郡总督上官大人身前。
“上官大人请留步,这是侯爷自己的家事,不劳你们二位操心。”
“让开,国事家事天下事,事无巨细。”
古渊郡作为始祖地,坐落在草原之上,上官大人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原汉子。
身材高大,体格壮硕,左剀蝾站在他面前,他一只手就能将其提起来。
“放肆,别忘了你的身份。”
“让开,老夫不想说第三遍。”
上官挺直了胸膛,冷峻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他脖子上。
“老夫倒是想听听看这第三遍。”
处若不惊的魏伦独自饮酒,两指捏碎酒杯,弹指射来。
“让开。”
上官低吼了一声,反手一握,将其尽数化为粉末。
“狂妄。”
闵元锡大迈一步而出,臃肿的身形忽的爆发出惊骇世俗的力道。
“闵大人,哪里去呀?”
瘦高的个子,蟠云郡总督辰大人笑眼咪咪的说道。
众人相视一眼,不断往后拉扯,“砰”的一声将庭院的砖墙轰出了一道大窟窿,余下人惊慌失色的逃走。
霍世空瞥了眼左剀蝾,两手紧攒成拳头,握的噼啪作响。
“霍世空,本侯最后再问你一遍,冯无烬是不是你杀的,灵池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家父到底给你许诺了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
霍世空凝视着眼睛,一卷衣袍,犹如排山倒海之势轰出一掌来。
“霍兄,都是自家人。”
戴着笠帽的中年人终于动了,一闪出现在了左剀蝾身侧,顺势抬掌拍出。
“别叫的这么好听,老夫杀人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喝奶呢。”
“霍世空,你大限将至。”
他微微抬起了头,双眸中闪动着一缕肉眼难以差距的黑色。
“李圣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欺师灭祖的混账,畜生不如。”
霍世空啐了一口血痰,收掌两衣袍一挥,“咚咚咚”几声脆响,一堵厚重的石墙被扒出了几道沟壑,触目惊心。
最后一下闪躲不及,中年人的笠帽被掌风劈成了两半。
笠帽之下却是个光头,然毫发未损。
“果然是你。”
霍世空眼中凝聚着一抹厉色。
“找死。”
李圣乾微一跺脚,全身金光大赦冲天而起。
“老夫出生入死三十年,你他妈算老几。”
“几位大人这是何必,怒仙教反贼来袭,理应勠力同心将其一网打尽才是。”
洛阳郡总督是个精瘦的老人,一头鹤发,说罢叹息一声,匆匆往府门外走去。
然而侯府内的几声异响,府外早已经集结完毕的军士纷纷朝着镇魔街围了上来,等到洛阳郡总督、大梵郡总督以及陇西郡总督三位大人打算上报朝廷之时才发现,整个镇魔街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放肆,反贼以上作乱,难不成你们也要反了?”
“这是侯爷的命令,诸位大人请回。”
府门外,站着一位身披赤焰府的姬怨司大人,脸上戴着半张面具,正是姬怨司大名鼎鼎的副魁首半焰。
“是吗,那圣旨呢?”
半焰背着手矗立,眼见着侯府正大门这一条由血狱四司大人护着的路上,停着了一顶青色的官轿,里面传来一句阴冷的低喝。
说话间,一卷金色的绫锦织品从车帘内射出,霎时间一道暗红色影子接着凌空飞来,一个翻身,牢牢握住绫锦织品,高喝道:“圣旨到,血狱目无王法,暗中行暴虐惨无人道之事;定天侯祸乱朝纲,结党营私,罪无可赦,着狻猊卫葬天将以上作乱之人一并拿下,押解至天渊中问审。”
“动手。”
白羽落在了地上,高举着圣旨,低喝一声道。
与此同时,一阵掷地有声的脚步声传来,铺天盖地的葬天就将这府门口的血狱四司大人给彻底围住了,包括四司衙门大堂的屋顶之上。
“还不束手就擒?”
回答他的是刀刃抽出时刀鞘时的摩擦声。
半焰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转身往府门里去。
侯府大门陡然紧闭。
“糟糕,这些不是血狱的人,而是...怒仙教的死侍?”
白羽心中大骇,轻哼一声,两脚一蹬飞上四司大堂衙门的屋顶,接着凌空飞踏径直往侯府里钻去。
他的眼中没有怜悯,这些人已然都是尸体。
他们眼中也没有恐惧,只要在外头多拖延一分,里面的人便多了一分胜算。
“动手。”
青色的官轿内,掌印公公放下了车帘。
“开始了,那我们...”
唐渺内心一疙瘩,心道这是逃不掉了。
闫煦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耳边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有人在屋顶挪动脚步,声音很轻很脆,然而却是不慌不忙。
“几位大路不走,要去哪里?”
那人陡然回过身来,正是青冥带着一小队狻猊卫的人。
“是你?”
青冥倒是也没有太过慌张,俯身望着暗巷中的五人,低声笑道:“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一点,否则的话,可没有好果子吃。”
“咚”
一声闷响,唐渺身边一人射出了一道长鞭。
“给老娘下来。”
“噼里啪啦”的一阵稀稀落落的声音传来,瓦檐早已经是裂开了几条沟壑。
“找死。”
暗巷中施展不开拳脚,几人纷纷找上自己的对手之后,便迅速分散开来。
霄凌仙已经交代过了,血狱要换主人,投诚可以继续留下来任职,当然没有往日那样的风光了,如果在狻猊卫中还有敌人的话,那就尽早走了。
待圣旨一到,所有人都可以尽数撤离。
这是侯爷给出的准信。
唯一的要求就是拦下怒仙教的人,为朝廷做最后的贡献。
“哪里逃。”
喜公公低吼一声,紧追着定天侯的脚步往后院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
定天侯毫无惧色,森然的目光往后一瞥,自然有人对付这老匹夫,他自己临危不乱,且乱中有序的往早已经计划好的方向逃去。
越来越多的血狱四司校尉往侯府内涌入,直追定天侯而去。
“保护侯爷。”
有人低吼了几声,他们秩序井然,径直往后院赶去。
“要去哪里?”
二进院一过,风擎天横跨在屋檐之上,笑吟吟的说道。
“你确定你不逃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狐上仙,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功夫。”
“是吗,那可好,奴家可就来了。”
梦娴从回廊式的庭院中走来,身形一晃,看似几丈的距离一下子就近在咫尺。
风擎天闻声而动,挥舞着衣袖袭杀而来。
纤细的手掌裹挟着掌风,两下扑空落在庭院的木柱之上,瞬间便打掉了一根,破坏力极大,风擎天倒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等你们很久了。”
“笑话,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吗?”
“那也要拉你们陪葬。”
“试试?”
......
“嗯...半焰,出了什么事,你不在外头守着,进来作甚?”
二进院的厅堂中,一个身穿蟒袍着墨绿色锦袍的光头大汉从中飞射而去,一手搭在半焰的肩膀上,诧异的问道。
半焰回过身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小心。”
光头大汉闻声甩头,瞳孔微缩,只见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丈高的白无常鬼挥舞着铁制的哭丧棒袭杀而来。
大汉连忙闪避,丈高的白无常鬼一击未能得逞,往后倒退了一步,其身形一晃,又从自个身后掏出了一个丈高的黑无常鬼,两鬼吐着奇长无比的大舌头,大白天的说不上诡异,反而有些搞怪。
“你怎么跑出来了?”
光头大汉扑腾几下坐在地上,一身宽大的墨绿色锦袍璇然升空,升起了一缕白烟,乍一看,哪里还有光头大汉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小老头,从烟雾中闲庭散步般的走了出来。
“自然是有人放我出来了。”
丈高的白无常翻了个面,只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片子翘着二郎腿悬浮在半空,有些神乎其神。
丫头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这个时候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果然是你祝滢姿,我三年前就该抓住你的。”
“笑话,离那么近,你不也是没有发现吗?”
“我实在没有想到一个身染怪疾的哑女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九凤仙?”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丫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但随即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不用怨恨我,的确是世间罕见的怪疾,太医都断定我注定活不过十八岁。爹娘离我而去,幸而被义父所收养,送我去娜迦国修炼邪术,这才得以保住了一条性命,因此结识了怒马将,加入了怒仙教。”
“和我说这些有用吗,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祝滢姿垂下了头,一抬手又翻回了白无常的鬼脸。
“我带你一起走。”
“不用。”
虺灵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乍响。
说完,他转身正欲翻墙而出,黑无常挥舞着锁链,“砰”的一声巨响,正好砸在了他正欲动身起跃的地方,便是一个窟窿,瓦砾横飞。
“抱歉,你要走必须跟我一起走,要不然我们两人谁也不许离开。”
“哈哈,争了这么多年,还尚未领教冥纸通灵术的精髓之处呢。”
小老头回过头来,面露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
第八十九章 大势已去
“侯爷,都已经安排好了。”
来人一个箭步,单膝跪在定天侯脚边。
“知道了,把那老家伙给剁了。”
定天侯的脸上收敛不住喜色,他略微往后瞥了一眼,轻声笑道。
“遵命。”
那人微微抬头,双眸中闪烁着邪光。
他自顾的往前走,脚下生风,涌来的血狱四司大人越来越多。
刹那间,一柄尖刀从他身后袭来。
奚庄眉头微挑,“找死”,他低喝一声,回身飞踹一脚。
这一脚力道极大,然而并没有运转真气,方才单膝跪地之人也只是滚落到了一边,捂着胸口剧烈的抽搐起来。
不过奚庄自己也不好受,猛地往后退了几大步才勉强被人搀扶住。
“怒仙教。”
他从喉咙里蹦出一个令人厌恶的词来。
“本侯一次次的给你们机会,怎么你们就这么不知好歹。”
“砰”的几声闷响,身后来时的砖墙被直接轰开了,皆是身穿饕餮服的校尉,不下百余众,与奚庄身边的血狱四司大人对峙在了一起。
“奚庄,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一声滔天的怒吼在庭院中回荡。
定天侯循声望去,只见喜公公从另外的屋顶上凌空飞踏而至,在半空中一挣,散去了原本一身的大红礼服,而露出了里面穿着的一件绛紫色龙纹蟒袍,手持着鎏金之剑,矗立着屋顶之上,威风凛凛。
这件绛紫色龙纹蟒袍极有特色,定天侯在整个赵王朝闻所未闻,看样子是前朝样式,此人正是前朝大公公,隼仙公公。
“本侯道是谁如此嚣张,原来是隼仙公公。”
“本侯六十大寿,公公一身寿衣前来,是不是不合礼数呀?”
奚庄一把推开了身边搀扶的人,冷冽的目光直射屋顶。
“好一番牙尖嘴利,给我上,谁取奚庄首级,谁便是下一个公侯。”
隼仙公公大迈一步而出,手中的尚方剑挥舞了两下。
于是乎,这一边伪装成校尉的怒仙教教众如潮水般涌去。
“隼仙公公,您今日这一身打扮可真合事宜。”
霄凌仙眉头紧皱,他矗立在定天阙楼之上,一脚踩在栏杆处,目光远眺,整个镇魔街的行动他尽收眼底。
“兵马司已经被收编了,武魁还在断后,安全无虞。”
“把人放出来,拦住葬天,你们就可以撤了;往西酉门方向撤退,自会有人接应你们,经此一去,便是天涯海角永无相见之日,望珍重。”
他回头吩咐道。
“那你呢?”
身后一位面若寒霜的女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柔色,略显担忧。
霄凌仙没有回话,双眸一沉,眼中流淌着光华,单脚踩着栏杆飞射而出,在数丈的高空一跃而下,体内真气疯狂涌动,托举着他的身子缓慢往下滑行。
从丈高的地方跃下,若是实力不济,自己都要被吓个半死。
他整个人径直坠下,轻飘飘的落在了某一间房屋的顶上,如轻鸿落下,毫无波澜。霄凌仙一掀锦袍,拔出金蛟戮仙剑来,直奔隼仙公公而去。
“隼仙公公,总算等到你们了。”
他一跃数尺之远,如履平地。
杀机毕现,隼仙公公陡然回头,霄凌仙他自然是认识,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之色,不曾理会,气势一下子攀升到了极点,大吼道:“奚庄,拿命来。”
“区区太监也敢在本侯面前蹦跶。”
“老子三十年前没能宰了你算你命大,今日你必死无疑,与神宗作伴去吧。”
奚庄右脚轻跺地,左手捻动,一掌将龙首拐杖插入了地砖中,整个人岿然不动的站着,忽的几声“噼里啪啦”的闷响在全身数个穴位上乍响。陡然间头上的紫金冠应声爆裂,梳的笔直的头发散落开来,一身华贵的璃龙蟒袍也变得残破不堪。刹那间,体内真气疯狂涌动,实力已经突破了虚境。
“不好?”
隼仙公公低喝一声,但是手中的杀招却不曾收回,仍然飞旋而去。
“强行提升功力,你必死无疑。”
“哈哈,本侯有何惧之,为朝廷对付了你们三十年,如今反过头来都要本侯的性命,想要...有本事来拿便是。”
奚庄挥出衣袖,将一旁的龙首紫颤木拐杖化为了木屑。
里面竟然暗藏着一柄纤细的利剑,锋芒毕露。
“左手剑?”
“死吧,与神宗作伴去。”
奚庄嘴角溢血,探手一吸便将其抓在了手中,抬掌拍出在前开道,他整个人随后一步,抓着利剑,一阵暴风式的袭杀,只见血肉横飞,异常血腥。
眼见着近在咫尺的隼仙公公直射定天侯而去,霄凌仙也不禁加速了速度,脚步踏在瓦片上“扑腾”作响,眼角的余光一扫,蛰伏数月的老熟人终于出现了。
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齐头并进,沿着一处厅堂屋顶的两个斜面奔袭。
“你倒是沉得住气?”
“职责所在。”
“要比比吗?”
“说实话,我真不想与你为敌。”
“说好了,下一次见面要请我喝酒。”
“不醉不归。”
霄凌仙一脚铲地稳住身形,而后解开锦袍扬到了半空中,干净利索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挑开瓦片尽数朝着李幽袭去。
后者一个滑步轻松的躲了过去,身影出现的瞬间,霄凌仙似乎早有预料,金蛟戮仙剑便在预定地方落下,右手一抖射出道道金色剑气。
李幽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一手背负单手持剑,六尺锋陡然拔出,“铛铛铛”一息的时间过后,两人便混战在了一起,已经是落下了一回合,过了五六招去了,掀起了无数的瓦砾碎片,从这处屋顶凌空飞踏往另一处屋顶之上落去,一时间僵持不下。
两人都是半步天人境的高手,皆是各方势力的佼佼者,中流砥柱。
从十五六岁少年时,争到而立之年,对方有什么招数,对方都了然于心。
宿命之敌,宿命之争。
“你们不该动手,圣上的旨意已经到了,血狱要变天,我们都躲不开圣裁。”
“瞧见了,掌印公公亲自来宣旨,你们必死无疑。”
“你们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就是因为你们,我们四司魁首一走,侯爷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他值得你们守护吗?”
“他值得你们复辟吗?”
两个近乎相同的问题,答案也是不谋而合。
......
侯府门口的怒仙教死侍已经全部被抹杀,浓郁的血腥味从镇魔街飘出,散落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
白羽登上二进院庭院的屋顶瓦檐之上,高举着圣旨,呼道:“全部住手,圣上有旨,定天侯祸乱朝纲,结党营私,罪无可赦,着狻猊卫葬天将以上作乱之人一并拿下,押解至天渊中问审,命各地总督协同清剿反贼。”
“遵旨。”
大胡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两声,朝着圣旨双膝跪在了地上。
余下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白羽这话虽是这么说的,然而他们都并未亲眼瞧见圣旨上的真正内容,就这么直接跪下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过一想到霍世空是何等精明之人,竟二话不说的直接跪了下来,想必恐怕是早先得到了消息,随即所有人都赶紧跪了下来,齐声道。
“遵旨。”
局势瞬息万变,待这边各地总督的私人恩怨暂且放下之后,身披麒麟服的葬天鱼贯而入,簇拥着那顶青色官轿也已经进入了侯府中。
首当其冲被波及到的当然就是在二进院的别院中,梦娴与风擎天激斗正酣的两人,无不得到了自己人的禀告,要赶紧撤退了。
这边话还未落下,得到旨意的各地总督一马当先的闯了进来。
风擎天倒是二话不说,闪身就逃。
梦娴正在劲头上,追着他闪去的身影,低吼道:“哪里逃。”
她倒是还不清楚个来龙去脉,唐渺在暗处看得心惊胆战,操控着汝幸挡在了梦娴的身前,几个招式过后,转身就往侯府的外墙逃去。
进退两难,只有这一条路了。
霍世空瞧着一个藏青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哇呀呀一声大吼,跟着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李圣乾闷哼一声,赌气似的追着另外一人逃走的方向而去。
这些人都不是一条心,抓人也得争个高下。
见状,受到刺激的余下众人将整个侯府翻了个底朝天。
侯府的另外一处别院房间中,祝滢姿与虺灵的争斗就格外有意思了,两人依托有利地形以及层次不齐的房间明争暗斗,在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里,两人各显身手,这对宿命之敌亦是分不出高下。
陡然间,几声轰鸣一下子让他们两人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藏匿在了阴影中。
“这圣旨来的好生奇怪。”
“魏兄何必介怀,当年拿下靖安王不也是这样仓促决定的吗,兴许也不是仓促为之,早有预谋也说不定,谁知道呢,圣意难测。”
“他娘的,上官老狗真不是东西,圣旨未到时,恨不得立马站在奚庄面前表忠心;如今倒好,圣旨一到,那老狗见人就杀,张嘴就问候奚庄的祖辈。”
闵元锡轰然大笑起来。
“魏兄坐,由他们办去吧,长宁侯这小子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们还是少生事端为妙,奚庄恐有后手,赔了夫人又折兵可不妙。”
两人对视一眼,尽在欢声笑语中。
闵元锡扫视着房间,忽然瞧着地面上的影子有些不对劲,心里疙瘩一下,暗道“不妙”,接着诧异的望向了头顶的房梁,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迎面便是一根铁质的哭丧棒袭来,“咚”的一声闷响,木桌被砸了个粉碎。
两人一个踉跄往不同的方向跌去,整个房间内都飘荡着阴娃娃诡异的笑声。
“九凤仙?”
闵元锡的脸色很是难看,话音未落,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臃肿的身形直接弹射而起,却只听得魏伦突然大叫道:“小心。”
一柄剔骨的尖刀从头顶狠狠的劈下。
第九十章 全力一击
整个镇魔街乱成一锅粥。
兵马司已经被葬天收编,武宗司除了少量的人还跟着战魂以外,其他人都已经清楚自己的选择了,同样跟着战魂的人心里也抱着必死的决心。
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一人从侯府后门出来,当然了,两侧的外墙可不算,因为计划是从后门撤离,走外墙就只能祈祷不被人发现了。
侯府的后街上空无一人,至少表面看不见一人。
战魂独自坐在斜对着侯府后门的茶铺内喝茶,东家也已经不见踪影,他敞开了膀子大喝,仍然压制不住心中的烦躁之意。
他凝视着眼睛,目光一扫而过,在暗巷中,后街的拐角埋伏了许多人。
他们现在都还不敢出来,可一旦有人从侯府内出来,此地便成了埋骨之地。
“去看看,把门打开。”
战魂冷不丁的开口道。
手持双刃刀的段千户会意,快步从侯府后门走了进去。
奚庄与隼仙公公混战在一起,三十年前的旧伤未愈,他已然从神坛跌落,就算发挥全部的实力也只能勉强到化境,面对强行将功力提升到虚境的奚庄而言,很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一番争夺下来,已然处于下风。
“怎么,不行了,都一把岁数,还想着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半焰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隼仙公公身侧,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两步走到了奚庄的身前,定天侯是见过此人的,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
“你是谁?”
半焰似乎并不着急接话,解开锦袍扬到了半空中,露出一身灰色的粗布短褐。
“要你命的人。”
“哈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每个人似乎都想要本侯的性命。”
话虽如此,定天侯仍是不免往后退了几步。
“奚庄,你的死期到了。”
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来,一共十三人从别院方向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穿着红色官服,中年人模样,面容沧桑轮廓凹陷,两眼满是血丝,也是同他一样熬出了许多花白的头发,已然到了垂暮之年。
身后站着十二名训练有素的杀手,这已经是最后一击了。
“君界城县尉齐大人...”
“田成铣?”
“不错,正是本王。”
“哈哈,田成铣啊...田成铣,今日你真不该来。”
“本王今日就来了。”
怒仙教已经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真没想到啊,本侯苦心对付你们二十年,而大公公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足以将我们一箭双雕,把你们一网打尽的同时,就连本侯也不会放过。”
“多说无益,动手。”
想不透的答案,还不如不去思考。
怒仙教的目的只有一个,铲除定天侯,龙旗复辟可成。
然而倒下了他一个定天侯,便会有下一个定天侯起来。
怒马仙深知这个道理,以致于第三次心魔劫到来之际,一举突破至虚境,挤进了天人境之列,一夜白头。
救赎,为了怒马军的救赎,定天侯必死。
他取下了半张面具,全力运转起幽魄神功来,抬掌袭向了奚庄。
霄凌仙双目欲裂,正欲过去抵挡之时,白羽以及御魂出现在了身后,余下还有几位总督,以及从青色官轿中露出一张白净脸庞的掌印公公。
朝廷的人已然杀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都在这里了。”
掌印公公阴柔的声音响起,霄凌仙眉头皱的更紧了。
“私通前朝余孽,人赃并获,拿下。”
他低喝一声,白羽以及御魂两人闻声而动。
白羽首当其冲的落在御魂之前冲向了霄凌仙,若是此时不将他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青莲剑匣中已经射出了两道剑芒,直袭霄凌仙而去。
“束衣仙,上次在临空城我们就没有分出个高低,今日如何?”
“尚可。”
李幽眉宇之间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朝廷的一箭双雕,特意在九天宫之上动手脚,好让怒仙教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彻底丧失理智,自以为大计可成。
若是怒仙教忍住了,朝廷的旨意即刻便到,到那时会不会又是一番结局呢。
反正,血狱要换主人,定天侯是脱不了干系。
“哈哈,都来吧,都来吧,本侯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强行提升功力,这让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奚庄已经到了水穷水尽之路,心魔在脑海中一次次的冲击,体内的数个穴位再一次叠加开启,迸射出大量白气,直接再次将功力提升到了虚境巅峰。
想来定天侯这些年在暗中早已经做好了日后有一天殊死一搏的准备,这强行提升功力的秘术,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同时这也是导致他练功时走火入魔一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试想一个人练功时,总想着自己再不济还可以强行提升功力,如何不分心?
怒马仙无所畏惧,对奚庄展开了疯狂的扑杀。
奚庄此时的实力逼近至劫境,立于不败之地,一人独战怒马仙以及十二将。
与此同时,隼仙公公也一刻没有闲着,身后数位总督杀来。
清剿已经接近了尾声,在侯府后街,不知道什么时候,兵马司的军士从街道两侧包抄过来,跟着战魂的武宗司大人纷纷拔出刀来抵御。
三十人对上数百余众,胜算不大。
三十人加上战魂,兵马司的人毫无胜算。
三十人加上战魂对上兵马司数百余众加上一顶蓝色官轿,倒还有些看头。
“你走吧,大公公特向圣上请旨放你离去。”
蓝色官轿内,一丝低沉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
“时间一到,我自会离去。”
“那可就晚了。”
“不晚,刚刚好。”
战魂望了眼天色,眼睛随即眯成了一条缝隙。
只见,蓝色官轿的车帘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柄墨绿色的玉剑来。
刹那间,两人闻声而动。
“护住侯府。”
“动手。”
两个声音,两个不同的答案。
“咚”的一声巨响,蓝色官轿一击被轰成了残渣。
暴君的破坏力惊人,铁链迅速回缩的同时,一位身穿蓝袍的白净男子从中飞旋而出,踩着铁链贴身袭来,速度之快,眨眼便到了眼前。
战魂急速后撤,抬手去挡玉剑。
也不知这玉剑是什么材质制成,以肉体凡胎与之碰撞,竟然堪比铁块般坚硬。
而此时在侯府三进院的庭院里,众人激斗正酣。
白羽出手就是射出四道剑芒,看样子不拿下霄凌仙的人头决不罢休,然而霄凌仙也是杀心大起,一手金蛟戮仙剑使得神出鬼没,同时配合着虚指神剑,所到之处皆是满目疮痍,定天侯府算是走到尽头了。
另一边,李幽却与御魂无心争斗,一追一逃很快便到了侯府的外墙外。
“哪里逃?”
御魂眉头紧皱,他一手握着唐冥刀,每辟出一刀落下的轨迹看似契合李幽的身形,实则却始终差了半分,如此诡异的身形的确让御魂苦笑不跌。
“束衣仙被奉为刺客道第一人,绝非坊间续传,御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过奖,本以为会是一场死斗,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告辞。”
李幽哑然一笑,几个闪身落下屋顶之后,便已经不见踪影了。
御魂垂头叹气一番只得作罢,这追恐怕是追不上了,回身又去对付霄凌仙去。
“看样子,束衣仙是被你放走了。”
霄凌仙往后退了几步,身穿的蟒袍也有几分残破,但是无伤大雅。
他特意咬着“放走”这几个字眼,引得白羽的动作稍有一滞,目光阴沉的望向了陡然袭向霄凌仙的御魂。
他此时不想过多解释,大喝一声道:“看招。”
“哼,雕虫小技。”
霄凌仙闷哼一声,探手一指,“咚”的一声巨响,落在了唐冥刀之上。
御魂浑身一震,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从屋顶跌落至庭院中。
“闪开,让本公公来对付他。”
“霄凌仙,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哪一天,做太监吗?”
霄凌仙嗤笑一声,这话音未落,脚边便蹿出了一个身影,他心中大骇,脚一点地便倒飞出去,只见那青色的人影紧追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两人在半空中战在了一起,你来我往道道杀招,从半空一直战到了地上。
“哼,狂妄。”
两股暗劲剧烈的碰撞,一举将其分开。
两人隔空对望,眉宇间满是戾气。
霄凌仙崩掉了身上的蟒袍,曾经多么耀眼的存在,此时就有多厌恶。
他光着膀子,金蛟戮仙剑顿时脱手而出,直射掌印公公而去。
“细皮嫩肉,不当太监倒是可惜了。”
掌印公公一挑下巴轻笑了两声,白净的脸庞竟比女子还要好看。
“你别恶心我。”
霄凌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使出了毕生的招数。
抬手便是杀招,真气裹挟着金蛟戮仙剑势如破竹。
掌印公公往后退了几步,黑色的发丝无风自动,陡然射出了一道霜白之气,他探手一抓,磅礴的内力直接将其化为了冰屑,然后迅速掷出。
“冰凝符。”
霄凌仙心中大骇,“咻咻咻”,一连射出多道虚指神剑抵御。
然而那数枚冰凝符毫无运动轨迹而言,与剑芒猛烈的撞击之后,爆成了一团白雾尽数遮挡了视线,从中陡然拍出了一道玄冰掌来。
“咚”
一声闷响,光着膀子的霄凌仙应声倒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九十一章 撤退
正夏的午后,太阳如火炉一般光照大地。
汗水与鲜血的融合,光与暗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在悲愤中逐渐落下帷幕。
漫天的青色剑影如狂风骤雨般落下,端砚公公抓住了战魂的薄弱之处,继而猛地发力,飘逸的身形贴身展开了数十次的搏杀,直击他的双眼而去。
战魂爆炸的攻击力持续输出,他低吼一声,全身一道灰蒙蒙的乌光大绽,他手握着暴君矗立在侯府后街岿然不动,在应对端砚公公之时,兵马司的人马同时也损失惨重,那些人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可怜的胆怯之色。
“你也会不动明王诀?”
“在下师承释空。”
“难怪小西天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师承邪佛释空,能有你好果子吃?”
“什么是邪,什么是正?”
战魂面色一沉,轻吟的说道。
端砚公公勾起了嘴角,轻声喃喃自语几句,并没有让战魂听见。
“不妨说出来听听?”
“罢了,像我们身处皇家,对正邪的区分的确有失偏颇,这也在所难免。”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你当真不怕?”
“怕?”
“我对神灵永远心怀敬畏,怕...是对弱者而言。”
“京城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弱者。”
“看来在血狱的这十年时间,教会了你许多。”
“不...都是别人教的,想杀我的人,包括你。”
“有趣...”
“那你可知邪佛释空在刑名司监狱也呆了十余年时间?”
“他是他...我是我。”
战魂凝视着眼睛,双眸中一道金色光华流淌,整个人爆发出一股无穷的战意,手握着暴君,三步并作一步,飞跃而上。
......
“没有人能杀死我,本侯要你们陪葬。”
纤细的宝剑划过颈脖,带出了鲜艳欲滴的血花,直溅三尺。
短时间内,铣王带来的最后站立,已然死伤殆尽。
怒马仙不知道其用意何在,不过他很乐意看见奚庄一点一点的被自己的心魔吞噬,然后抓住时机,全力运转起幽魄神功来,抄着两手蓝色的光团,朝着奚庄的胸口拍去,一掌就化掉了奚庄一个境界的功力。
“滚!”
奚庄低吼了一声,面部完全扭曲在了一起,痛苦万分。
瞬间挥散的真气从体内喷涌而去,霜白的寒气弥漫间,怒马仙赶紧后撤了一大步,再看奚庄之时,一下子好像被汲取了二十年的时间光阴,整个人肌肉萎缩,面如枯槁看不出人样,已经是半截入土了。
“你们杀不死...本侯...”
他喷出一大口血来,中了一道幽魄掌之后,彻底让他镇定了下来。
“咚咚咚”
连续几声闷响,封住穴位的各处经络顿时此起彼伏的爆炸开来,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强行提升功力的秘术突然受外界影响自行消散了,之后带来的副作用直接体现,奚庄瞬间瘫倒在地,整个人狠狠的栽在了砖墙脚下,不停的抽搐起来。
“奚庄,去地府报道去吧。”
田成铣取过一柄宝剑,他要亲自手刃了定天侯,这个帝国人屠。
“没想到...没想到,本侯要...要比神宗先一步而去。”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透这句话的由头,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田成铣可不曾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咬着牙不由分说的就朝着奚庄的心脏刺下去,三十年来的血与泪,屈辱与愤怒都化为了云烟。
“慢着。”
隼仙公公撇开与之激斗的几位总督,大迈一步而来,挑剑抵挡了田成铣的最后一击,“你刚才说什么?”
他已是癫狂之态,先发制人抢在田成铣前一步开口问道。
“磨山先生...磨山先生还...还活着...”
兴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缘故,奚庄开心的笑了两声。
“神宗还活着?”
这一句亦有扭转乾坤之势,朝廷那边的人震动不小,望着怒马仙冷漠如死人般的眼神,并没有趁机贸然攻上去。
“磨山先生...”
白羽脸色一僵,他当然知道此人了,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神宗人在何处?”
“胡言乱语。”
田成铣低喝了一声,早已经被鲜血充红了双眼,在一次提着剑杀了过去。
事已至此,隼仙公公再也不惯着他了,抬手从袖中迸出了一道真气,直接将田成铣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不知所措。
怒马仙倒是无所谓,奚庄已是回天乏术了。
他颤颤巍巍的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紫禁城。
语毕,一代天骄走完了他风云的三十载,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的审判。
隼仙公公回身一望,早已经置生死于度外,这一条命是豁出去了。
白羽与御魂两人相视一眼,交换了眼神之后,御魂紧追隼仙公公的脚步而去,而这一边,怒马仙高傲的昂着头颅,直视着五人。
“秦映光,老夫承认你很强,但是你觉得一打五有胜算吗?”
上官老匹夫往前微微靠了一大步。
“没有。”怒马仙的语气很中肯,像是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谁要是第一个上,本将一定废了他。”
他习惯性的背起了双手,不动声色的往后挪动脚步。
定天侯已死,他完成了怒马军的救赎。
龙旗复辟只是一个口号,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没必要在此干耗着。
上官的脸色有些难看,死咬着牙齿,却也没有后退半分。
这几人的心思早就不在对付怒马仙之上了。
躺在地上半昏迷的田成铣才是最诱人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功劳。
“哼。”
怒马仙轻笑了一声,他也不是傻子,毫无准备的复辟是没有结果的,现在能够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还是得仰仗这个将仇恨看作是毕生的老人。
“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怒马军撤退。”
他单膝跪地朝着田成铣一拜,转身几个夺步往后门闪去。
见状,身后几人便一拥而上,各显神通,直扑田成铣而去。
“他是我的,谁敢同老夫争,老子便剁了他。”
“放屁,老匹夫想吃独食,那可没门。”
白羽摇了摇头,一具尸体有什么好争的,当即打开了青莲剑匣,四道剑芒在手指尖舞动旋转,他低喝一声道:“去。”
话音刚落,四道剑芒从几人扭打的身躯缝隙中钻去,纷纷洞穿过去。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就算是尸体,这些人也没打算放过,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分成几块。
成王败寇,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住手。”
眼见着抬轿的奴仆就将掳走霄凌仙了,隼仙公公突然杀到,尚方剑飞旋而出,挫了挫几人的杀气,一马当先的挡在了霄凌仙身前。
“孩子...孩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隼仙公公满脸惭愧的看着他,非常揪心,备受煎熬,白皙的枯掌抚摸着他右胸膛上巴掌大小的刺青,那里原本是个伤疤。
当年磨山一役,隼仙公公护送着神宗尚在襁褓中的独子杀出重围,然而身受重伤的他已是强弩之末,随即逃到了一处小河边,将婴儿放在木盆中漂流而下,但又怕若是有幸活着日后找不回太子,随即用内力在婴儿的胸口画出了一个龙纹图案,也正因为如此,婴儿巨大的哭声让自己获救。
这没来由的一幕让霄凌仙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悲愤不已,竟被一个太监抚摸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的意识尚存,但是手脚却因为中了玄冰掌的缘故暂时无法动弹,霄凌仙正在一点一点的化解体内的寒气。
隼仙公公的到来正是雪中送炭。
“让我瞧瞧是谁?”
“哟,喜公公...不对,该称呼一声大公公才是,没想到你还活着。”
原来打算去追怒马仙的掌印公公听到动静后折返,他翘了翘兰花指,几分阴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屑。
前朝的大公公那可是风云一时的人物,何曾如此狼狈过。
好在也只是风光了一时,而不是一世。
“承蒙关照,老夫活的可自在了。”
隼仙公公手握着尚方剑,轻微的颤抖起来。
“是吗,都一把老骨头,还这么嘴硬。”
掌印公公左手把着袖,右手落掌漫不经心的在身前比划着。
“嘿嘿,老夫像你这么贱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找死。”
掌印公公闷哼一声,凝聚着真气,握拳翻掌射出。
数枚冰凝符瞬间凝结成型,朝着隼仙公公射出。
他站在霄凌仙身前,脚步不能挪动半分。
先前的几番争斗已经让他略显疲倦,不过方才看见霄凌仙胸口的刺青之后,心底的欲望被彻底激发,戴罪之人死不足惜,但一定要护送太子出去。
三十年前可以,现如今也一定可以。
鎏金的尚方剑在这一刻如有神助,他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好使,仿佛与其大齐血脉产生了联系,融为一体。
两人混战在一起,一手尚方剑,一招玄冰掌。
庭院内温度骤降,原本青石地砖铺设的奢华地面被轰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窟窿洞,触目惊心,剑光飞舞,“轰隆隆”连续的爆炸声落下,房屋的瓦片尽数被掀掉,瓦砾横飞,迸射的到处都是。
“想走?”
掌印公公目光一瞥,嘴角勾起了一抹令人胆寒的微笑。
他探手一个滑步,朝着霄凌仙瘦小的肩膀抓去。
这一抓,估计半条命就没了。
隼仙公公双目欲裂,哪里会让他得逞,当即一个轻功落在了霄凌仙身后。
玄冰掌狠狠的落在了尚方剑之上,“咚”的一声闷响,那股暗劲仍是将隼仙公公给撞飞了出去,霄凌仙的身形方才一滞,扭头瞧了一眼,化解了体内些许的寒气之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一个踉跄又从另一侧滚落下来。
掌印公公瞧出了一丝端倪,飞快的挪动脚步,又在掌心间凝结出几枚冰凝符来,抬手直接朝着霄凌仙射去。
隼仙公公嘴角溢血,脸上却满是笑容,他来不及提剑,直接飞扑了过去。
数枚冰凝符尽数落在了他身上。
几声爆炸的闷响,没有修炼过体术的他,胸前已是血肉模糊。
“快走...快走呀。”
掌印公公玩味的挑了挑下巴,脚下忽的踩着了某件东西。
尚方剑。
他轻捻着剑柄,将其扬到了半空中,接着踢出一大脚,用内力击发。
尚方剑化为一道金色流光劲射而去,洞穿隼仙公公的身子而过。
转眼便没了声息。
“给我追,霄凌仙动用不了内力,跑不远。”
余下数人没走出几步,方到隼仙公公的尸体边上时,只听见一声巨响,尸体便自行爆裂开来,血肉横飞中,将余下一众奴仆重伤。
掌印公公也因此受到了波及,抬袖以挡,迅速后撤。
“好你个隼仙公公,宁愿尸解也要给霄凌仙拖延逃跑的时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隼仙公公将毕生内力尸解的威力惊人,然而对于掌印公公而言,却造不成什么威胁,不过他不喜欢这种血腥的场面,而且他有洁癖。
他深深的沉了一口气,紧皱着眉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血渍,满脸都是阴郁之色。
御魂瞧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单膝跪地,拜道:“启禀公公,反贼头领田成铣已经伏诛,余下贼人四处逃散。”
“意料之中,奉圣谕,关闭京城所有城门,不许放任何一人离开,凡是从侯府离开的人,见者直接诛杀,不必上奏。”
他取出了一枚金色令箭呈到了御魂面前。
“遵旨。”
第九十二章 巅峰对决
从侯府后门只逃出了一人。
有恃无恐的怒马仙。
头戴笠帽,一身粗布短褐,如农忙的老汉,戴回了半张面具。
没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来,即便是战魂也少见,他轻声推开了后门,只见灰尘纷纷扬起,遍地的尸体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并没有咽气的人倒在血泊中,双眼空洞,他们没有叫喊,没有哭泣,然魂魄早已离体。
因为他们是帝国的非凡之躯。
身前,死守着的战魂猛地回过头来,直接开口叫道:“人呢?”
半焰摇了摇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战魂会意的发出了一声悲怆的低吼。
定天侯的时代已经落下了帷幕,英雄终将老去。
“我送你离开。”
半焰应声点头,纵身一跃跳到了暴君宽大的剑刃上,直射入半空。
拔出插入地面的玉剑,端砚公公远眺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双眸狠狠往下沉去。
“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随后赶到掌印公公从后门闪了出来。
端砚公公摇了摇头,并不接话。
“如果你拦住他们等我赶到的话,这两人一个也逃不掉。”
他轻笑了一声,叹道:“不是早就部署好了吗,何必呢...”
“也是。”
掌印公公迟疑了半晌,将目光投到了西酉门的方向。
好戏会不断的上演。
......
“哪里逃。”
赌气追去的李圣乾看准了那两人的身影,一直追出了镇魔街,直到耳根子清净了些,能够听见商贩的吆喝声之后,他们这都才停住了脚步。
因为已经走出很远了。
在一排房屋后的空地上,唐渺放下了梦娴,推搡的低声说道:“你快走吧,事后朝廷肯定会缉捕你们,我无恙。”
梦娴倒是没有过多执着,唐渺以普通人的身份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走出城,而他们不行,整个怒仙教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不打算逃了?”
李圣乾随后一步赶到,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担心有诈。
唐渺回过身来,一把扯去了身披的锦袍,可真是难受。
李圣乾瞳孔微微一缩,倒是并不着急开口。
“有话不妨说出来,憋着可对身体不好。”
“你是故意引我前来?”
“我有这么不识好歹吗?”
他摸了摸鼻子。
唐渺只想救了人离开,分明是他自己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那倒是本尊不识趣了。”
李圣乾笑吟吟的说道,随即轻松了许多。
“我有话要问你。”
“你问吧,如果可能的话,本尊也许会考虑回答。”
李圣乾背着手,锃亮的光头在太阳底下闪耀夺目。
“是你对冯无烬使用了心魔引?”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这个问题...本尊暂不考虑回答。”
李圣乾眯着眼睛,目光一扫而尽,瞥了眼身后姗姗来迟的道姑,轻笑道:“还有一具灵傀呢,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在本尊面前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一并都拿出来吧。”
“对付你足以。”
唐渺目光一凝,语气也冰冷了几分。
“什么意思?”
“既然都来了,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
“哦...本尊要是不呢?”
“我想...你会的。”
他昂起了脑袋,在其身后,纷乱已然绽放出些许霞光。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李圣乾抄拳,直接朝着唐渺袭来。
“手底下见真章。”
唐渺翻手化掌,青色虚影在掌间浮动,直直的迎了上去。
两股暗劲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顿时虎啸龙吟般的巨响翻涌而出,身后道姑提着纷乱杀来,直袭李圣乾的颈脖。
暗劲交接的瞬间,他顺势收拳回身后撤,又扭头对上了持剑的道姑,反应迅速,双指并拢化剑,“铛铛铛”几声硬接纷乱的剑刃,却是毫发未损。
唐渺心中大骇,纷乱虽说不是神兵,但至少也是锋利无比,然而竟被玄虚硬抗几招之后,完全无恙。
思索间,没有被伏羲九针加持过的道姑显然不敌玄虚这样的高手,绯红之刃已经被玄虚夹在了手指间动弹不得。
“就这么两下子,武尊,你的功力可退步了不少。”
李圣乾黝黑的脸庞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一道真气外泄。
“铛铛铛”
几声脆响落下,道姑赶紧后撤,玄虚一路逼至,两三下的功夫将一柄利刃断成了六七小截;然而还不算完,他似乎对灵傀并不感兴趣,掌着六七小截短刃,反身挥袖袭向了唐渺。
唐渺闷哼一声,两手迸出道道霜白之气,轻而易举的将其瓦解了。
然而白气弥漫的同时,一双大手从中捞了出来。
他抬脚踢去,扬到了半空中急速后撤,每一下恰好都在引气洞察术的察觉范围内,唐渺毫不落下乘,调整心中的惊骇之后,倒也游刃有余。
“我可没功夫在这里同你瞎闹,想得到答案,自己来拿。”
说罢,玄虚目光一凝,抬脚就离去了。
“正有此意。”
道姑往前大跨了一步。
一股很强烈的危机感顿时笼罩全身,“虚境灵傀?”
“不对...半步虚境?”
玄虚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回身虎躯一震,迸射出道道真气企图瓦解道姑的攻势,她掌控着六小截断刃,化作一个圆弧飞射而去。
“铛铛铛”
又是几声脆响落下,断刃撞在玄虚的肉体凡胎之上,却尽数反弹开来。
“玄虚大师,没想到你的金刚诀不仅又捡回来了,反而修炼至大成。”
“哈哈,玄虚...可是很久没人这么唤本尊了,真叫人怀念。”
李圣乾仰头大笑,全身金光大赦,一闪而又消失不见。
修炼金刚诀后,玄虚大师全身上下坚硬如铁,直接废掉了道姑。她始终还是一具灵傀,虽然实力接近于虚境,然而对付一些特定的武功,仍是有些力不从心。
“不知道罩门是否俱炼?”
“武尊大可一试?”
李圣乾笑眼眯眯的摆开了架势来,一副老成的面容无比的深邃。
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孔经历了太多苦难,如今倒是学会了隐忍。
玄虚修炼的金刚诀,罩门有两处,左右臂腋下,一攻即破。
当初与叶教主撕破脸皮,那时候方有小成的金刚诀并没有承受住叶教主的致命一击,直接打破了金刚罩,实力猛地跌落。
叶教主的内力极其深厚,并不需要寻其罩门破解;再者攻其罩门,玄虚一身的功力尽散,这样的做法惨绝人寰,做人留一线,若不是逼的不已不会照做。
故此,唐渺此话,一言就激怒了玄虚。
本意如此,他也没有任何悔意。
抬脚朝着玄虚袭去,与此同时也使出了另外一门绝学——一阳指。
“笑话,岂能让你得逞。”
李圣乾岿然不动的站着,看似漫不经心的抬手抵挡一阳指的攻击,然一招一式自有定数,一息时间打出了六道拳影,比之引气洞察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束衣仙曾言,你使得一门诡异的秘术,我原本还是不信。今日得见,倒是小看你了,玄虚大师,的确是万中无一的天才,阴刹魔功也学会了?”
“见笑,武尊好眼力。”玄虚阴笑了两声,刻意压低了声音:“不错,正是佛门十大禁术之一——阴刹魔功。”
“那我倒是要见识下,究竟有多厉害了。”
唐渺沉声低喝,翻掌间,手中流淌着金色气流,顿时光芒大绽。
掌心中凝聚出一柄金色的长剑,直射玄虚而去。
“如你所愿。”
李圣乾双眸一沉,往后退了一大步,这凝气化形的实质剑芒他丝毫不敢小觑,低吼中,忽的冒出了一团乌光,在其背后显现出一具飘忽不定高大的魔影来,张牙舞爪的握住了劲射而来的金色长剑,一捏化为了金色气流飘散。
“嘿嘿,化境实力的化一剑诀根本伤不了本尊,而且...你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怎么...这么瞧不起老夫?”
李圣乾佯装怒意,方才心里的几分胆怯一时间荡然无存。
唐渺当然知道伤不了他了,只是若要全部释然出真气的话,不知道对身体有何损伤,上一次的经历,可让他吃够了苦头。
“才接了一招而已。”
他轻笑几声,硬着头皮袭了上去。
释放了三分之一的真气之后,唐渺的实力直接到了化境,距离巅峰也不过半步之遥,功力的确是退步太多了;要知道以前释放三分之一的真气时候,足以来到虚境境界,如今却只有化境一半的实力,唐渺满脸苦涩。
抄着金色的长剑,体内的真气被伏羲九针的刺激下疯狂涌动。
一剑朝着玄虚挥下,肃杀的剑气裹挟着金色流光顿时便笼罩了他,金色流光顺着纹路划过玄虚的身躯,一息落下十余道剑芒,绞杀般的炸裂开来。
“嘶~”
化一剑诀的确是恐怖如斯,玄虚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错愕了半晌,随即哄然大笑起来:“差点忘了武尊还是位内功高手,只可惜没有劫境的实力,可就要学会做人了,不能如此狂妄自大。”
李圣乾面色一沉,将残缺的官袍崩掉成碎片纷纷扬起。
十余道剑芒在他身体表面绞杀,却仍旧没有破开金刚罩的防御。
他探手回身一抓,六道拳影错乱的落下,根本来不及躲闪。
进入玄虚的攻击范围之内,唐渺只能幻化出金色剑光被动的抵御,好在化一剑诀已经修炼至如火纯青的地步,倒也丝毫不惧。
他一咬牙,体内真气再次涌动,便已经打开了穴位,再次释放了三分之一的真气,然而玄虚已经察觉到了异象,全身乌光大赦,其背后的魔影奋力打出一掌,将其拍在了地上,身形稍有一滞,错愕间,唐渺的双眼不禁迷离起来。
周身的景物一晃而逝,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京城巍峨的城墙轰然倒塌在了脚边,唐渺心中大骇,赶紧往后跑去。霎时间楼台阁宇,高山流水,桃花林全都出现在了他眼前,如梦如幻的景象让他心里一阵绞痛...
缕缕清香瞬间沁入了鼻腔内,这是春天的味道。
“喂,臭小子,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娇喝,这不正是梦里的声音吗。
唐渺大喜过望,回头一瞧,只见一位穿着白色纱裙的姑娘冲着自己怪笑。
笑容甜美,他一时间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