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公输犹
“尸体?”
“炼尸?”
“妖人?”
“邪术?”
少年的思维很跳跃,一连吐出四个答案来。
“傀儡。”
唐渺眉头一皱,苦笑道。
“傀儡?”
“尸傀。”
“哦...这就是尸傀呀,简直和木灵猿是一模一样。”
他心一惊,自个轻声念叨了几遍,不禁哑然一笑,拱手再拜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高人在此,得罪了。”
果然,大户人家的子弟接受的家教都是不一样的。
“藉藉无名之辈何干称高人,敢问公子可是来自公输家?”
“在下公输犹。”
蓝衣青年刚下拦住,然少年心直口快,立马便脱口而出,张着嘴笑道。
“公输犹...不愧是公输家年轻一辈的翘楚,早就听闻公输家的小辈年少有为,今日得见果然是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行了行了,还走不走的?”
清绾再也忍不住了,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呵斥道。
唐渺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发现并不管用,只得耷耸着脑袋示弱,疯狂给她使眼色,随即便转过身来,正色的自报姓名:“在下汝天,秦境人氏。”
“秦境?”
这话音刚落,对面的人无不下了一大跳。
秦境实在是相距太远了,那可不是“遥遥数千里”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能概括完全的,东岳郡位于冬刍海之滨,已经是赵王朝的最东方了,若是从秦境的南疆赶到东岳郡射星城,光是车程就得将近一年的功夫,且还不能说在路上遇到暴风雪等极端天气,这在秦境南疆一带时常发生。
少年不禁有些好笑,将目光从傀儡身上离开,落到了唐渺的脸上,似乎看见了一个比傀儡更加稀有的东西。
的的确确,秦境的人在赵王朝以东,囊括古渊郡以北的地方以及楚王朝以东囊括江南以南的地方,根本看不见秦境人,偶尔有少数闯荡江湖的,那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是秦境人。
一想到这里,公输犹也不禁迟疑了。
“你说你是秦境人...”
“莫非公子不信?”
唐渺一句话就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疑问,目光闪烁间,熊壮手中一直握着的另一头铁链便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这个大个子一动,笨拙的动作令人忍俊不禁。
“可是傀儡术来自于楼兰国?”
“小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楚地都跑遍了,机关术...楚地也有。”
清绾抱着剑倚着车壁,目不斜视的打量着众人,用那白发老妪独有的尖酸刻薄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
“解家...”
公输犹双眸一沉,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倒是有些意味深长。
“抱歉,在下的确是见识短浅,失敬了。”
他拱手一拜,不禁眯起了眼睛:“秦境距此遥遥数千里,阁下倒是好魄力。”
“哈哈,实不相瞒,在下虽是秦境人,拜师学艺也在大秦,但是学成之后便开始游历天下,如今已在倚东城呆了数年时间,穿衣风格,说话早已同化。”
唐渺一句话便打消了公输犹些许疑惑,的确秦境人的穿衣风格不是如此。
“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在下等人就先行告辞了。”
“恕不远送。”
两人对视了好几眼,唐渺接着去马车后打开车厢门,奈何熊壮这种普通的傀儡太过僵硬,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登车。
这马车前面是车帘,后面有门。
少倾,承受了太多重量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出去,沿着一条杂草茂盛的土路前行,在两边都是林子的路上,绿草茵茵,风光无限。
“尸傀...倒是少见。”
公输犹还是对此念念不忘,他心里不禁寻思道:“世界竟然还有这等奇术?”着眼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好一阵出神。
“犹兄,还继续吗?”
蓝衣青年身在局外,反应自然是和余下的仆人一样,除了苦恼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这些人真是大煞风景,我们打猎与他们何干。
嘴里吃着肉,还叫着不能杀生。
他右手掌着弓,空荡荡的左袖里伸出一根铁爪来拉住了弦,把弦崩的笔直,拉成了一个满月。
“跟上去。”
“好...什么,犹兄...你...”
蓝衣青年下意识的应了声,又忽的大叫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上去,这些人可不简单,我倒想见识一二这神乎其神的傀儡术,名声竟然完全盖过了机关术。”
......
“公输犹...有印象吗?”
他看向了清绾。
“他是礽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孙子,地灵木猿的拥有者,天赋异禀。”
清绾冷漠的回答道。
“天赋异禀...机关术能够有什么天赋?”
“你想象不到。”
唐渺笑了笑,没有接话。
“让我想想,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地灵木猿的木灵心好使吗?”
唐渺摸着下巴追问道。
“木灵心?”
“木灵心不适用尸傀,就算是天灵木猿的木灵心也启不到任何作用。”
“那青铜机关轴——玄武心呢?”
“玄武心?”
清绾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如果你是为了打这机关轴——玄武心的念头,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洗干净脖子,给我一剑抹了把。”
唐渺一脸黑的盯着她看,“我怎么就必死无疑了。”
“墨家祖师爷仅存三件至宝在世,神兵——墨千曲、云端——九天宫、青铜轴——玄武心,如今九天宫进贡到了皇宫内,墨千曲被怒仙教所盗,传闻落在了公输家手中,唯有这玄武心尚在墨家,成为了镇家之宝。”
“玄武心...玄武心的确可以给尸傀用,但是...也不一定完全契合,到时候万一灵傀安上了玄武心,脱离了你的掌控该当如何?”
“不错,玄武心号称能够自行运转,其运转规律世上已经无人能理,所以才有着玄武心之称,仿佛能够起死回生。的确光是傀儡术以及伏羲九针是完全控制不住的,所以得将尸傀的内部结构全部改造一番,这样才能与玄武心契合。”
“那你的意思是,你比墨家还有办法能够改造尸傀的内部结构?”
“素仙会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唐渺就是这般如此的笃定。
清绾哑然一笑:“希望如此,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玄武心而去的话,我会在此之前了结你的。”
“就不能等我取回玄武心之后再动手吗?”
“哼。”
“那也行。”
清绾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
“你为何要装作秦境人,又不像,一开口就暴露了。”
“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唐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之后便笑而不语,一脸深沉。
为了这怒仙教的复辟大计,唐渺是操碎了心,公输家是在大齐初崭露头角的,与皇室宗亲有不少的牵连,到时候实在不济,就去找他们帮忙想点办法。
“都是机关术,公输家总不能承认自己的机关术逊色于墨家吧?”
“九天宫...还真是棘手啊。”
“怎么样才能找墨家人问出九天宫的运转规律...”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疾驰,过了一个时辰后,射星城便到了。
一路的风餐露宿,偶然才路过城镇。这一下又在野外呆了两三天了,方一进城,他们两人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洗净身上的尘土,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袍。
“犹公子打猎回来了。”
“今日的收获可是不少。”
“...”
在客栈的堂内等着伙计上吃的之时,门外传来阵阵喧闹。
唐渺目光远眺,正是那公输犹一行人骑着高鬃大马悠哉悠哉从城外回来,猎物其实倒是没有多少,至少那头花鹿不在其中。
等等。
“那是...地灵木猿?”
他愣了愣,轻声吐道。
方才在那林子里没见着,如今倒是瞧见了。
公输家的木灵猿分为四个层次,普通的苦役黄灵木猿、高级一点的打手玄灵木猿,譬如天境高手的地灵木猿,厉害的天灵木猿甚至堪比玄境高手。
有个天境高手的打手跟着自己,那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当然了,木灵猿就是机关兽的一种,身形笨重,不过却是坚不可摧,虽然难以对付,不过若是真的碰上了天境以上的高手,那也只能被戏耍的份了。
而公输犹身侧跟着的地灵木猿看样子品质极高,已经颇具人形,全身上下反射着青光,眼珠的位置更是镶嵌的宝石,倒是奢侈。
如此一瞧,倒是不知道能不能抗揍了,莫不是虚有其表?
唐渺淡淡的一笑,两人的目光恰好又对上了。
“你可要小心了,我瞧着他有些不怀好意。”
清绾品着茶,见他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里一阵反胃。
“是吗,我瞧着倒是单纯,小孩子坏能坏到哪去,能有我坏吗?”
唐渺一直看着他,微笑着目送着他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主街道上。
“那倒是。”
清绾微微一怔,寻思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不是我打什么鬼主意,是他,这小子很想瞧瞧我的傀儡。”
他用手暗打着节拍,“算距离,我们前脚方进城,他们后脚就跟着来了。”
“地灵木猿,有意思。”
第六十五章 少不更事
“少爷,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出去办点事。”
“办点事...不用穿夜行衣吧...”
“闭嘴,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本公子的帅气吗?”
“那行,少爷,我这就去叫表少爷。”
“不可,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总之千万不能声张,带上阿蛮一人就行。”
“少爷,你叫我。”
话音刚落,庭院里忽的走来了一个赤脚大汉,身形高大威猛,孔武有力,背着两板斧,声音深沉却掷地有声。
“嘘...我们走。”
身材瘦削的一个黑衣人警惕的扫视着四周,见没有任何异常,内心不禁窃喜,向众人比划了一个手势,一行四人,两个瘦子两个壮汉自认为悄无声息的拿下了门栓,从后门快步溜走了。
待其前脚一走,门外突然闪进两个颇为机灵小子,单膝跪地,朝着里头庭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拜道:“老爷,犹少爷已经去了,正是客栈的方向。”
“甄儿,看你所言非虚,犹儿这是惦记上了人家的尸傀。”
人影旁,蓝衣青年一脸担忧之色,他苦笑的摇了摇头,沉声道:“表弟一路从郊外跟到城中,心思一猜便透,那些人也不简单,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禁不起推敲,却仍是报了假身份,想来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嗯...”
那人不禁轻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与你身份相仿的年轻人,一个掩饰容貌的白发老妪,一具木讷的尸傀...确定只是简单木讷的尸傀吗?”
“想来不假,那具尸傀体格壮硕,比之阿蛮只是弱了半分,不会闪躲,身体格外坚硬,表弟的飞矛一击便毁,许是大意了。”
“犹儿心高气傲,受点挫折也好,倒是无妨。”那人象征性的摆了摆手,沉吟了些许,这才微微笑道:“不管是哪路神仙,既然来了我射星城,是龙也得给老夫老老实实的盘着。”
“甄儿你跟着去,把虎头狼戍卫叫着。”
蓝衣青年恭声一拜,施施然的离去了。
“多事之秋,该不会是他们吧,如今定天侯六十大寿将至,想来又要站队了。”
那人叹息一声,莫名的敲打着心中的节拍,接着幽幽的离去。
......
这客栈是在街上随便找的一家,距离主街道近,店里干净人少,小伙计们模样端正看着顺眼,掌柜的也是和蔼可亲,唐渺索性就直接住下了。
这家客栈不是阁楼式的,而是院落式的,天字号客房在后院的里间,通过长长的走廊,恰好是尽头处的倒数第二间和第三间客房,唐渺财大气粗,直接租了两间。后院距离一条小巷很近,仅有一墙之隔。
夜深人静,正是修炼引气洞察术的最好时机。
说来也怪,要说受伤前后心境的巨大落差影响了引气洞察术准确性,可是他发觉自己愈发的愤怒之时,比心静的时候更容易进入状态。
然而此时,却又恰恰相反,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也就是想的越多时,引气洞察术更重察觉端倪。
没错,唐渺现在满脑子都是九天宫的机关。
他现在不禁有些懊悔,怎么自己就这么好糊弄,三言两句就给骗过来了,也没人交代怎么从墨家人口中取得九天宫机关的开启之法。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墨家人凭什么把九天宫的开启之法告诉自己呢,“真是鬼迷心窍,一心想着玄武心,倒是把这茬给忘记了,要不然给提一下师尊的名讳?”
“那也不好使呀,又不是古剑仙,师尊撑破天也就是天一门门主,花甲之年的老头了。”
一想到这里,唐渺不禁无限感慨,这引气洞察术不自觉的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粗鲁的喘息声,不轻不重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以及...
“有人来了?”
他忽的一愣,陡然望向了头顶。
唐渺一脸黑,低声骂道:“有点常识好不好,飞到屋顶上不是找死吗?”
任你身轻如燕,除非是像李幽那种轻功赛过虚境强者的高手而言,可能会在暗杀的时候落在敌人的屋顶之上探察,这不明摆着找死吗。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房间里的情况,假使他没有睡觉,任何一个会武功的人都能察觉到动向,显然这方才落到头顶的人涉世未深。
“嗬,还在屋顶上走动?”
唐渺低声念叨了一句,凌空一个飞身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床榻上。
黑衣人揭开一片瓦,探着脑袋往里面偷瞄着。
与此同时,房梁之上的一道白影陡然从木窗掠出,两道声音恰好契合。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见不着。
“怎么样?”
“问过了,就是这两间...这边是年轻人住的。”
另一人指了指黑衣人揭开瓦片的一间。
“没啊,没看见呀。”
“废话,这么黑怎么看得见?”
唐渺气的没话说。
他扭着身子观望着四个方向,这么蠢,唐渺也不算继续演下去,熊壮一步步缓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正好落到了头顶上的窟窿口下。
“看见了?”
那人惊声轻叹。
然而就在此时,熊壮冷不丁的抬头看向了他。
两人对视了几息时间,那人心里一疙瘩,猛地往后缩了下身子,刚好是一个斜坡,往下倒去的同时,撞上了硬邦邦如一堵石墙的东西,倒是很好闻。
“哎哟,快拉我一把。”
他吃痛一声,捂着后脑勺正欲开口大骂,陡然一愣,瞥见另一人像个白痴一样的傻站着,心里一沉,寻思道:“你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呀。”
“少爷..少爷...”
少年扯下面罩咽了口唾沫,强忍疼痛,仰头凝神望去。
那人居高临下的瞧着他,只露出一双眼眸,泛着些许蓝光,带着无尽的寒意。
他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懵圈,却被道姑一把提到了半空中,飞踢一脚射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往庭院的空地上直直坠落,疼的眼泪在半空中甩出去几丈。
“少爷...少爷...”
另外一个人直勾勾的望着,目光略显呆滞,回身一瞧,看着道姑那双蓝瞳,猛地打起冷颤,识趣的一头栽下了屋顶。
“一个不算太大的教训,长点见识也好。”
唐渺轻吟了几声,操控着熊壮走出了房间。
然而就在此时,唐渺忽的察觉到了空气破开的异响,道姑抽身回望,蓝瞳猛地一怔,其微光散落,又陡然聚集到一点,瞬间抽出纷乱横剑身前以挡。
一柄巨斧自后院旁的小巷中破空而来,力道非常大,“咚”的一声巨响狠狠的撞击在了纷乱之上,这股暗劲直冲道姑,爆发开来,一举将其撞开了。
道姑重蹈年轻人的覆辙,被撞下了屋顶直直的往后院的庭院里坠去。
“糟糕。”
唐渺内心一沉,大叫一声,急匆匆的闪出了房间。
汝幸可禁不起这一下,落在地上指就不定就缺胳膊少腿了。
他操控着熊壮准备在地面上接着,却没曾想,这两个黑衣人已经坐了起来,少年见此情形,不禁窃喜,大声道:“绑走。”
“咻”
唐渺脸色大变,只见另外一人会意,射出绑着绳索的飞矛直袭熊壮而去,恰好绑住了他的两臂,然而用力拖拽,熊壮却纹丝不动。
“你他娘的没吃饭呀。”
少年大骂了一句。
“哼。”
唐渺闷哼一声,只得自己出手了,一脚蹬着熊壮的脊背飞射入空,正欲夺过道姑之时,清绾却掠空而来,两人错身而过,纷纷落在了庭院中。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清绾好几眼,再三确认她与自己不是对着干之后,这才猛地甩头望向了两个黑衣人,沉声道:“公输犹。”
“你爷爷在此。”
“没想到这般眉清目秀的小子,竟然如此人畜无害。”
清绾掠身上空,抱过道姑落回了屋顶之上,她看着庭院中的几人,脸上不免笑意正浓,“何人在此,出来?”
“咚咚咚”
几声闷响过后,握着双板斧的光脚大汉缓步走出了小巷。
他那巨大的身影叫人心悸,一步步走来宛如地动山摇般微颤。
清绾好似认得此人,忽的一怔。
“阿蛮?”
阿蛮,形如其名,公输家现世的上乘之作,背部高高隆起,可以看见一对巨大的齿轮在徐徐的运转,这是一位被改造过的机关人。
“我没去找你,倒是你自个跑上门来了。”
“本公子知道你想找我,我这不就是自个过来了吗?”
“年纪大不,口气倒是不小。”
少年缩了缩鼻子,似乎有恃无恐。
“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本公子看你这具尸傀挺有意思的,不如借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过几天就还你。”
“也好,脖子上顶着脑袋不舒服吧,我替你取下来瞧瞧。”
“哎哟。”
公输犹闻言,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唐渺,戏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射星城...我们公输家的地盘,我管你是何方神圣,你就算是条龙也得给我好好的盘着。”
“阿蛮,动手。”
见状,他微扬起嘴角,拍了几个巴掌,大吼一声道。
唐渺微微一愣,的确是瞧着一丝不对劲,扭头一望,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影从客栈外飞跃进来,两臂展开朝着巨斧,挥舞着直袭清绾而去。
“啪”的一声巨响,巨斧落下的瞬间,天字号的数间客房已经毁去了大半。
瓦砾迸射而出,散落的到处都是。
唐渺挥袖以挡,急速后撤。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咚”的一下子,庭院的墙壁被撞了一个大窟窿,一只眼冒绿光的巨猿一把便抱住了唐渺,正欲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公输犹不免大吃一惊,突然呆住了。
只见唐渺轻笑间,化为了一缕黑烟,其身影一晃,仍是在原本后撤的位置上,好似没有挪动本分脚步,然而公输犹刚才明明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木猿给抱住了的。
“这是...”
第六十六章 教训一番
“这是...”
“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公输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大步,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渺。
“不管了,先带尸傀走。”
他心一横,看向了初具人形的地灵木猿,那木猿心领神会,铁爪“咻”的一声射向了熊壮,这才反倒是唐渺目瞪口呆,这又是如何控制的。
“哼,妄想。”
唐渺轻哼一声,牵扯着银丝线猛地往后一拽,熊壮麻利的侧身闪躲木猿的一只飞爪,然后挥臂猛地拍去打掉了另外一只飞爪。
不过这飞爪显然不具攻击性,但是格外难缠,扑了个空后,恰好交叉回身,便牢牢束缚住了熊壮,银丝线便是已经落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唐渺探手一指,两指间便夹了一根凰栩金针,正欲射向熊壮的穴位之时,侧身一望,那阿蛮胡搅蛮缠的冲了过来,他只得作罢,弓身下腰后翻,以极限的距离躲过两板斧的弧刃,尔后借力跃到了半空中,抬手间道道青色虚显现,虎啸龙吟打向了其脑门,“铛铛铛”几道清脆的声音落下,如同和尚撞钟般,全部落在了犹如青铜般的皮肤上,竟然毫发无损。
“嘿嘿,一点事都没有了。”
公输犹定睛望去,满脸的担忧之色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捧腹哈哈的大笑了两声,便不再理会唐渺,一手搭在另一个家伙的肩膀上,叫道:“赶紧的,把这具尸傀给本公子拖走。”
“瞧好了,少爷。”
那人一拍地灵木猿齿轮构成的脊背,吩咐道:“拖走吧,闪人。”
绿光眼中精芒一闪而逝,木猿好似听懂了人言似的,微微扬起了脑袋,体内无数的齿轮在徐徐的运转,方才射出的飞矛后的绳索陡然回缩,一下子就拽过去了熊壮,背抵着尸傀,托举着提高了半分,双脚方离地。
“还真有办法?”
唐渺见状,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目光稍有一滞,只听得清绾低声道:“你去吧,阿蛮交给我来。”
利刃的摩擦声在空气发酵,她徐徐的抽出九陵来,陡然间血光大赦直冲云霄,抽出的瞬间化为一道流光袭向了机关人。
“咚”
一道血红剑光直挺挺的落在了阿蛮的脊背上,他闷哼一声,往前一个踉跄,抽身回望,一只眼睛的黑眸完全被此浓郁的血气所感染,另外一只眼眶里便是个黑窟窿,里面有些许黑灰。
这道冲天而起的血光震住了所有人,包括唐渺也不例外,他扭头瞧了几眼,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相比之熊壮,当然是眼前人更为重要了。
在五潭镇这前后相见之时的九陵明显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引气洞察术感应着这股血气,令他不由得愣住了:“才四道寂纹?”
“这是什么剑?”
“不妙。”
公输犹突然大吃一惊,顿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这剑入鞘时平淡无奇,出鞘时异象陡升,要赶快离开才是。”
“走。”
他忽的大喝一声,再拍地灵木猿后脊背的齿轮。
它猛地蓄力,一跃数丈之高,直接穿越了客栈的庭院。
“该死。”
唐渺双眸一沉,一阵虎啸龙吟,散发着无尽威压的游龙掌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木猿闪身跃起的地面,硬生生的砸出了一道骇人的窟窿来。
“想走,没门?”
道姑沿着倒塌一半的屋顶瓦檐劲射而出,一个漂亮的翻身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擒贼先擒王,一道绯红剑光朝着公输犹袭去。
公输犹与地灵木猿分开而行,然绯红剑光落下之时,一个后跃闪身落到了数丈之外的空地上,后劲十足。
“方才就是这人,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根本来不及多想,绯红剑刃直插地面的石砖,挑起大量粉碎的瓦砾朝着公输犹袭去,尔后借力再次飞跃,白色的身影的在半空中直掠过去。
眼花缭乱的剑光叫人无从应对,本来整个东岳郡都在通天剑派的势力范围下,执剑之人非常多见,各式各样的招式就算未曾具体的了解过,但也耳濡目染,可是公输犹自幼便讨厌这种花招,伤人又伤己。
这次倒是吃了个暗亏。
公输犹脸色大变,神色突显凝重。
他急速后缩,右脚猛地一铲地稳住身形,扒下夜行衣露出了里面披着的暗金色锦袍,右臂从身下挥了一个满月到身前,那碎石纷纷袭来,尽数落在了暗金色锦袍之上,竟然发出了“铛铛”几声清脆的声响,倒是令人咂舌。
“好诡异的剑术。”
躲过如暴风雨般射来的碎石,身子微颤,不免大吃一惊道。
道姑的招数实际上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劈刺挥砍,但是每一剑出手之时的时机很准确,每一招皆是杀招,剑刃深入的每一分距离,劈砍的角度似乎都是经过层层考量计算之后才决策出来的。
“这人也不简单。”
公输犹双目欲裂,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两步,他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那狗东西跟着地灵木猿先走了,反而自己被拖住,已经落单了。
“就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道姑一步步直逼公输犹而去,玉手往外一翻,绯红之刃在月色下反衬着霞光。
“有,你确定不去追你的尸傀吗?”
“那倒不用,只要活捉了你,何愁你家老爷子不老老实实的交还。”
公输犹明显愣住了半晌,而满脸苦笑之色。
他将目光投向了客栈倒塌墙院上的窟窿口,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人打斗的情形,但那骇人的血光一道道掠出窟窿,想必激斗正酣。
他内心一沉,翻手抓住了一个巴掌大的圆球,少倾便抛到了半空中。
唐渺略微一怔,心道:“这是耍什么花招?”
那黑不溜秋的圆球脱手直射入空,明显可以听见“咔嚓”几声异响,机关已经启动,正徐徐运转着,忽的冒出了大量火花,速度之快恰似一道流光奔到半空化为了一只火凤,同时尖叫一声湮灭于无形。
火凤转瞬即逝,就和信号弹无异。
“抓住他。”
唐渺微扬起了嘴角,探手一指道。
道姑应声点头,两剑一挥,整个人飞身射去。
“咚”
公输犹慌不迭的后退,一堵厚重的砖墙直挺挺的抵着了脊背。
“完了。”
少年面如死灰,两手仅仅的拽着身披的暗金色锦袍,显然紧张到了极点,额头上斗大的汗珠顺着轮廓滴下。
“慢着。”
然而就在此时,接过两板斧的阿蛮不再恋战,转身直接离开,毫不犹豫,他不管不顾的朝着墙院外低吼了一声,只见清绾手握九陵凌空而立,一股真气托举着她的身子缓慢的落在了半边砖墙之上。
“哼,让开。”
阿蛮鼻子一通气,人狠话倒是不多,体内“轰隆隆”一阵如雷鸣般的齿轮运转声徐徐的响起,叫人心悸。
双板斧在半空旋转,划出一道满月朝着立于墙头的清绾杀去。
她凝视着眼睛,细细的望着两道飞旋而来的寒芒,凌空飞踏,一个翻身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右手一抖,辟出两道血光落下。
这大块头劲道非常大,唯一的缺点就是身形笨拙,除了硬抗之外别无选择。
阿蛮脚一蹬,猛地加速冲向了半边完整的墙壁,客栈好端端的几间上好的天字号客房就此全部化为了废墟,他整个人一个飞扑,躲过第一道血光,第二道血光恰巧打在了脚下的地砖上,便是一个大窟窿。
他见势在地面一个翻滚,直跃起握住两板斧,抬手间整个人遮天蔽日的朝劲射袭向公输犹的白色身影落去。
这砸向地面的瞬间,声势之浩大,叫唐渺都不免为之一惊。
阿蛮这一击,无人敢硬接,但是躲过去倒是轻而易举。
待烟尘散去,好端端的石板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巨坑。
唐渺脸色微变与公输犹临坑对望,这家伙实力不怎么样,身边有此机关巨兽,倒是生命无恙,至少有了保证。
他笑道:“没尿裤子吧?”
公输犹惊魂未定,他一手扶着墙壁深深的吸了口气,脸色一甩,暗咳了几声踩着阿蛮的手臂落在了他的肩膀,别看公输犹小大人模样,实际上落到阿蛮的头上也不过巴掌般大小,一点也不违和。
“笑话,本公子岂会如你一般。”
“哼,我们走,别和他们这群莽夫一般见识。”
他拍了拍阿蛮的铁脑袋,脸上笑意正浓。
“让你走了吗?”
两人齐声道。
清绾从客栈后院的废墟中射出,一步步来走,手握着九陵,剑指公输犹。
道姑一翻身,缓慢的从另外一个方向袭去,绯红之刃摩擦着地面,迸发出无数金色的火花,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极其惹眼的沟壑来。
公输犹心中大骇,苦叫不迭。
“这他娘的是碰上硬茬了。”
“休伤我主。”
阿蛮放下了一柄巨斧,一手掌着公输犹,另一手持着巨斧,毫无惧色。
“这铁疙瘩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罢了,正是公输家的霸道所在。”
“你这是在夸我家呢,还是损我家呢?”
公输犹不以为然,他紧皱着眉头,坐在铁疙瘩的肩头上一手扶着腰,一手搔首弄姿,“刚才被那臭娘们一脚蹿的不轻,方才逃命倒是没有多少感觉,现如今晃过神来,这可真疼啊。”
“你们两个是黑白双煞吗,一个披着黑纱,一个穿着白纱。”
“小子,长这么大没见过血吧,今个让你见识一二。”
“噢?”
“试试?”
公输犹闻言,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唐渺轻笑一声,两手一探,举起了六根凰栩金针,直射道姑而去。
六根凰栩金针分别刺入各个穴位中,他一头拽着六根金丝线,手中结出古怪的掌印,将金丝线绷得笔直,纠缠在一起,唐渺弹指一点。
“咚咚咚~~~”
六道爆炸闷响声此起彼伏,惊骇世俗。
“我靠,这是什么东西?”
公输犹瞧的目瞪口呆,只见道姑昂着脑袋,一双蓝瞳精芒大赦。
六根凰栩金针崩掉了金丝线后尽数没入了体内,她整个人开始膨胀起来,身形一下子暴涨数尺,肉瘤般的心脏开始缓慢的蠕动起来。六根凰栩金针落在心脏上面,道姑体内的真气开始疯狂运转起来,唐渺见状便不在迟疑,又赶紧射出一根带着银丝线的银针刺入了颈脖的动脉处,将丝线拉的笔直,捻指落下一滴血,径直流入了体内,融入了心脏了。
血红的心脏仿佛赋予了灵傀全新的生命。
“噗嗤”
一阵白雾自体内奔涌而出,吹散了面纱,露出了一张惊世娇容,真气灌体,黑色的发丝随风飘舞起来,分外张扬。
“她...她也不是人?”
公输犹看得真真切切,若是真人,被这一番手段使着,早就没了命。
“试试?”
唐渺戏谑道。
那真气完全灌体之后,纷乱脱手悬浮在了面前,旋转间便瞄着了公输犹。
“你可真下得去手,他可还是个孩子。”
清绾目不斜视的看着这一幕,既然唐渺有意出手,她便索性收起了九陵。
“试试...试你大爷...”
“走。”
公输犹面色铁青,他一咬牙,便不再迟疑,拍着铁疙瘩的脑袋,闷声道。
“还想走?”
唐渺抬手打出几道手印,下一刻,道姑龇牙咧嘴的露出了笑容,霜白的脸上带着些许诡异,她看似随意的抬手一挥,纷乱便自行直射公输犹而去。
真气御剑,纷乱如长虹贯日般化为一道流光袭去。
阿蛮不留余力的迈开步子来,身形紧贴着砖墙,只见绯红流光射来,他奋力的挥舞巨斧挡去,两者猛地相撞,虽是凌空御剑,但是有着庞大内力的加持,竟然不相上下的僵持住了。
见状,唐渺轻喝一声道:“去,给我好好的收拾他。”
道姑会意一笑,如果此时此刻细心的观察,汝幸的颈脖下正泛出些许耀眼的紫色霞芒,如星河般璀璨,正是亘古难得一见的灵噬竭术。
她一跃几丈之高,逃离了公输犹的视线,而后猛地袭下,几个瞬息的功夫,她闪身落在了公输犹身侧,抬手打出一个手掌印,劲射而出。
阿蛮挥手以挡,两侧迎敌的同时,公输犹心里一疙瘩,仓皇的摔了下来。
第六十七章 谜影
“哎呀...”
公输犹翻了身,一屁股跌坐在了巨坑里,暗金色锦袍被扯去了大半。
“你们...你们使诈,以多欺少,不公平。”
他疼的嗷嗷直叫,用手直揉着屁股,满脸悲愤之色。
另一头,公输犹被摔下身的瞬间,阿蛮猛地一脚踢其脚边另一只巨斧,两手一握,整个人顿时飞旋而去,然而彼时的道姑已经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她抽身回望,整个人倒飞出去几丈的距离,转眼便逃离了阿蛮的攻击范围。
见状,那巨斧便直追而来。
道姑身轻如燕,鬼魅般的身影溜过其两板斧的空隙,一个滑步落在了地上。
她回收一捞,纷乱便重新握在了手中,仿佛立于不败之地。
“哼,不愧是天一门弟子,一具灵傀半只脚都踏入虚境了。”
清绾眼睛一瞪,似笑非笑的愣道。
“自是如此,我本有两具灵傀,只可惜被岐王那厮毁去一只,倒是可恨。”
作为天一门弟子,唐渺自当挺直了脊背,即是夸赞也好,损话也罢,他一一接下,笑着一摆手,召回了道姑,轻声道:“公输犹,我与你不是同辈,别说欺负你了,今个让你长个记性就罢了。”
“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我只在射星城呆上一天时间,让你家老爷子明日将我的尸傀老老实实的奉还;如若不然,我便亲至你们公输家,到时候若是将贵府闹得个如此同这家客栈差点抹去的地步,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他背着手,俯身冲着公输犹笑吟吟的说道。
语罢,道姑已经落在了唐渺身侧,阿蛮也顺势收起了两板斧,将狼狈不堪的公输犹捞在了自己肩头。
“你到底是何人?”
公输犹双目欲裂,头疼得厉害。
“藉藉无名之辈,何值一提...”
这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忽的传来,由此及彼。
顿时,几人扭头望去,少倾,不远处的街上爆出一阵火光。
恰似方才公输犹掷出了火凤一般,只可惜,那是在原地爆炸。
“糟糕。”
公输犹闷声一惊,“这是小鸽子手中的火凤丸。”
“莫非是出事了不成?”
他心中不免大骇,一拍阿蛮的脑袋,低声叫道:“快过去看看。”
阿蛮会意,感受到公输犹心中的急切,索性迈开步子狂奔起来,整个地面顿时如地动山摇般剧烈晃动。
“这小子一惊一乍的闹得是哪出?”
唐渺没来由的望着公输犹,他的独角戏令人不免忍俊不禁,回身看向了清绾,他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怎么,这只傀儡也跟着你有些时日了,就这么不近人情?”
清绾反问一句,倒是有些看不起唐渺的意思。
他闷声摇头,随即跟着追了上去。
反正客栈也待不下去了,这客栈的掌柜也实为厉害,如此大的动静,竟然都没说出来瞧瞧看,想必也是公输犹提前招呼过了,不得不说,公输家在这射星城里根深蒂固,有点只手遮天的意味。
唐渺眉头微蹙,按理说公输犹已经败的如此惨烈了,随便找个理由逃离倒是也说得过去,不过既然自己已经把话给挑明了,公输犹却是没有这般必要。
这一路就追出去好几里地,不是沿着一条街跑的。
他心一沉,倒是有些颇为动容。
实际上正如清绾所言,唐渺对于熊壮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可惜了。
弯弯曲曲的拐到了通往郊外的一条土路上,地面明显有拖拽的痕迹,然而方才的火凤丸爆发出的火光不过瞬间的事情,小鸽子的具体位置仍是不明,唐渺的身形稍有一滞,前方不远处的公输犹似乎也在琢磨着地面上如同沟壑般的痕迹。
他看向了汝幸,思索着要不要先行撤去伏羲九针,这样长时间的刺激对于蛊虫而言有着极大的压迫力,幸而有灵噬竭术一直刻意压制着,要不然她可能就会脱离唐渺的掌控。
蛊虫也是有年纪的,这种同心蛊自打汝天、汝幸两兄妹从七岁有了认知开始便与之共生,早已经融为了一体,此类奇术的确是不容小觑。
唐渺顿了顿,随即自顾的摇了摇头。
前面尚不明确,恐其有诈,还是小心为妙。
他与清绾交换了一个眼神。
沿着土路一直往前飞奔,忽的,只听见公输犹大叫了一声:“小鸽子...”
他们急忙遁去,随即见到一处小土丘后空旷的开阔地带,杂草被方才的火凤丸点燃,正徐徐的燃烧着。小鸽子倒在小土丘上,浑身淌血,早已经是皮开肉绽,一只飞矛嵌入腹部,鲜血狂涌不止,他身子微颤,一阵痉挛,靠在公输犹的怀里吐着血泡沫,断断续续的想要开口说话:“......”
他努力的想要表达唐渺等人眼中所见的惨烈景象,终是一个字没说出来,便撒手离去,一双不甘心的眼睛睁的很大。
唐渺的目光一扫,土丘后的开阔空地倒着十来具黑衣人的尸体,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缺尸体,而不远处一点绿光正在闪烁。
他凑上前一瞧,却是那只地灵木猿,然而只剩下一个宝石。
木猿半只臂膀被劈下,一刀切干净利落,里面的各个精巧的物件仍在持续运转着,它不断昂着头,又垂下,有心乏力。
“木灵心不见了?”
唐渺不觉得看呆了,忽的听见清绾所言,瞳孔骤缩。
木灵心倒也不是“心脏”,而是这种机关傀儡独有的一个构件,带动机关兽体内所有物件有条不紊运转的中心枢纽所在。
也就是成年人拳头般大小。
“木灵心被人盗取了?”
“放肆。”
两人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奔袭声,回身一瞧,原是那蓝衣青年杀了过来,其坐下四周,见一群木灵狼跟随左右。
说话间,那人手持一张弯弓,不容置疑的搭上了一根箭矢,陡然劲射而来。
这一箭威力显然无穷,但彼时的道姑正在势头上,当即大跨一步而出,抬手间射出一道森然的白气,那箭矢劲射而来,被一股暗劲撕成了粉碎。
蓝衣青年心中不免一阵心悸,禀声道:“表弟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抓住他们。”
他大手一挥,余下人纷纷指挥着木灵狼袭来。
这木灵狼比之木灵猿在速度以及数量上占尽了优势,然而不过却没有木灵猿身体那般的坚实,只见其凶猛的撕咬过来,唐渺翻手使出游龙掌,主动迎上。
道道青色的虚影合而为一,一阵虎啸龙吟般声势极其浩大,拍在了其中一只势头正盛的头狼上,一下子将其拍的半死不活,然而身形稍有一滞,尔后便有源源不断的木灵猿猛扑过来,这些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察觉不到人的愤怒。
“住手。”
公输犹回过神来,大喝了一声。
“表弟...”
公输犹的一声怒吼很快就将阵型给分割开了,蓝衣青年带着公输家的人控制着一群木灵狼包围着唐渺等人,缓慢往公输犹的方向挪动脚步。
“小鸽子?”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到客栈,只见一地废墟,就赶紧追了上来。”
“这些人...是这些人干的...”
公输犹仰天长啸大吼一声,不由得泣声泪下。
蓝衣青年眉头紧皱,他弱弱的瞧了眼唐渺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走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具黑衣人尸体,揭下面罩一看便呆住了。
“是他们?”
“嗯...他们是谁?”
公输犹目光稍有一滞,赶紧追问道。
“...前些天府上来的贵客...”
蓝衣青年脸色很难看,深深的吸了口气,嗫嚅了几下,心里不禁暗道:“看来老爷猜的还真没错,他们见此时机就...”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扭头奔到了地灵木猿身边,沉声道:“木灵心被盗了?”
“甄兄好像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啊。”
唐渺微扬起嘴角轻笑一声,将手别有深意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蓝衣青年晃过神来,自是苦笑不得,方才一不留心,就直接走到了唐渺身边,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自是知道一点。”
“那不妨说说看。”
“这个...”
他闻声皱眉。
“有难处?”
唐渺凝神细看,便稍稍用力了一番。
蓝衣青年咬着牙,紧接着青筋暴起,身子微微颤动起来。
“表哥,你还是实言相告吧,这些人...这些人即便是正面动手,我们也都不是对手,他是...他是济世武尊。”
公输犹面色惨白,放开小鸽子缓步走了过来。
蓝衣青年面色一僵,轻声愣道:“武尊?”
“你认出我了?”
“方才见这具尸傀...不...灵傀,倒是听家父提过了一二,有些印象。家父所言,灵傀才是世间不可触及的上乘傀儡,其傀中傀更是冠绝古今,唯一人所有。”
“乃济世武尊是也。”
“礽老爷子谬赞了。”
唐渺闻声点头,索性便放开了蓝衣青年。
既然公输犹都已经这么讲了,他再动手,不是欺负小辈了吗。
他不禁眯起了眼睛,不想听废话,随即开口吩咐道:“说说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唉,此事说来话长,前些天府上来的贵客,打鹿垣郡而来,花重金为求一具高品质的木灵猿,有些时日了。”
第六十八章 追击
“打鹿垣郡来的贵客...我怎么不知?”
公输犹扯去了锦袍,胸口染血,好似也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一般。
他低声沉吟了些许,眉宇之间隐约有股戾气浮现。
“老爷不让说。”
事已至此,蓝衣青年似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微微垂下了脑袋,将目光转移到了仍是不停抽搐的地灵木猿身上。
“是因为它?”
“是也不是。”
“怎么说?”
公输犹眉头微蹙,忽的上前迈出一大步来。
“木灵心,兴许他们只要木灵心。”
唐渺倒是看得透彻,他凑上前摩挲着干净利落的切口,惊声道:“这是一位善于使刀的高手,功力深厚,心狠手辣。”
“你知道这人吗?”
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蓝衣青年微微一怔,苦笑不跌的摇了摇头。
“老爷让我回避了,临了匆匆瞥过一面,倒是见过此人,不过并不知其身份。”
“是何模样?”
“一个小个子中年人,步伐沉稳矫健,一身暗红色的劲装,脸庞瘦削,眉骨隆高,眼眶深深凹陷,一言不发的样子不怒自威。”
“小个子中年人...说了和没说一样。”
唐渺低声喃喃一句,看了眼清绾,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
蓝衣青年无比汗颜,顿了顿,随即朝着公输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老爷让我跟着来就是怕这帮人捣乱,没想到最后还是发生了。”
“我爹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公输犹挠了挠头,方才凑上前凝神细望。
这的确是一只品质极好的木灵猿,即便失去了最重要的木灵心,另外的构件仍在运转,只不过少了木灵心的反馈,一切都是徒劳。
“嗯...他们想要的正是你的这具地灵木猿。”似乎这句话略有丝不妥,他叹气一番,又接着说道:“木灵心,他们要的正是木灵心,木灵猿倒是瞧不上眼。”
“哼,狂妄。”
公输犹闻言,不由得愣住了,随即冷哼一声。
“这下怎么办,赶紧回去禀告老爷吧。”
蓝衣青年思忖了一会儿,招呼一声唤来了身后的几个伙计,思量着该怎么将这具毁掉的地灵木猿弄回去。
公输家的人都忙活了起来,很自然就不再理会唐渺。
待群狼散去,唐渺似乎不太甘心的去瞧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地灵木猿的爆发力惊人,这些都是这个木疙瘩一手造成的,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
“为什么要绑走熊壮呢?”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唐渺的脑海中,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有何顾虑,遇事不决,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若想知道是何人所为,追上去一探便知,何必在此患得患失?”
清绾冷哼一声,倒是瞧不惯唐渺如此的小心谨慎。
她主张即刻去追。
“他们前脚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地面上没有车辙痕迹,想必是抬着尸傀而行,行动缓慢,我们即刻去追,想来也不会太迟。”
“鹿垣郡...”
唐渺闻声点头喃喃自语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这条路...通往一处险境。”
公输犹回过神来,轻哼一声笑道。
只见其面色怪异,想必是再熟悉不过了。
“墨竹林,那里面有个剑客,实为怪异,你们若是追上去,可要小心了。”
“笑话,不就是落星城吗,怎么转念就成了你口中的险境了?”
清绾忽的嗤笑一声,面色突显冷峻。
公输犹白了她一眼,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便不再接话。
他将注意力又放回了自身的这具地灵木猿身上,顿感觉一阵肉疼,咬牙切齿的叫骂道:“狗东西,毁我灵猿,别让本公子下次遇见你们。”
“走。”
清绾扫了他们一眼,尖锐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几头高鬃大马身上。
两人会意一笑,从公输家的小厮手中夺过三头马匹,三人快速的翻身上马,顺着这条土路一直疾驰追去。
正好都有现成的,高鬃大马以及火把。
夜间赶路,最怕的就是视线不明。
如果前脚逃走的这些人没有照明的火炬,只能趁夜摸黑前行,速度自然是极其缓慢,相比身后的追兵而言,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
“这就是木灵心?”
“没错,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方块?”
黑袍人揭下黑头罩,一丝阴冷的笑声叫人寒蝉若禁。
余下人皆是不明,纷纷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传说中的木灵心可是公输家最隐秘的所在,岂会如此简单便能得手?”
“看来你们过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不错,木灵心的确是公输家最隐秘的所在,然而却早已不是秘密,木灵心作为机关兽的机关枢纽安在机关兽的心脏处,早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是,公输家也为了防止有人恶意偷盗,便在所有的机关兽体内设置了一个小玄窍。”
黑袍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森然的说道。
“这个小玄窍呢,就是所有机关兽体内的木灵心都是与其体内的机关构件连成一体。木灵心在,机关兽便在;机关兽毁,木灵心也就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木疙瘩了,唯有一具不同...”
“犹公子手下的这具地灵木猿。”
那人接过话来,目光逐渐炽热。
“大人言之有理,方才被斩的那具地灵木猿实则一直就是礽老爷子手下的天灵木猿,不过放置的是一颗并不完善的木灵心,随即被外界传为地灵木猿。”
“所以只要吃透了这木灵心的运转规律,何愁大事不成?”
那人咽了口唾沫,与黑袍人对视一眼,会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探手正要去捞,却没曾想黑袍人一翻手给藏入了袖中。
“你这是何意?”
那人微微一愣,面上略带丝不悦之色,冷哼道。
“大人莫要动怒,时候到了卑职一定拱手相送,现在嘛...”
黑袍人给他使了个眼神,目光投到了满目疮痍的尸傀身上,低声笑了几句:“前面就是墨竹林了,夜黑风高杀人夜。”
“哼,你就瞧好了吧,本官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我们走。”
他大手一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涌入了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树林内。
“那卑职就静候大人佳音了。”
黑袍人朝其恭声一拜,目光闪烁间,满眼厉色。
他重新戴上了黑头罩,招呼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分开而行。
射星城、落星城、倚东城从位置上来看三地接壤,构成了东岳郡辽阔的地域,地广物博,其中属落星城最甚,不仅人口众多,在地理位置上也尤为重要。
落星城位于洪武郡的东南方,北临隆城,在之上便是蟠云郡了。
若是从东刍海之滨而来面圣,走海路便可到达整个赵王朝最著名的港口——星辰港,港口之外尚未汇入东刍海的一处海域被落星城与倚东城以及隆城三面围住,这便是星辰海了。
然落星城的西北处与洪武郡接壤的地方,放眼望去多为崇山峻岭,山势陡峭直耸入云霄,山中毒蛇猛兽繁多,终年被云雾环绕,人迹罕至,好似人间仙境。
茫茫大山脚下有一个小镇,远离落星城,名叫:百家镇,墨家便坐落于此。
镇外六七里地的地方,有一处竹林,唤做:墨竹林。
传闻,从墨竹林进入,可以通往一处世外桃源。
迎着月光一路疾驰,黑夜里如鬼影般丛生的茂密树林好似为其开道一样,纷纷往两边后退,留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星河洒下,风一吹,白色的雾气便涌了上来。
“这是哪?”
清绾打头阵,勒马惊声道。
她对东岳郡非常熟悉,唐渺倒是没有硬着头皮往前冲。
夜已深,举目望去,四周皆是一片黑暗,静默的天地仿佛被禁锢了一般,唯有内心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想必是墨竹林的入口,进去吧。”
唐渺低声道,下马牵着缰绳徒步而行。
走进林子里,杂草丛生,上面的露水便已经沾湿了衣衫。
“有意思,好路不走非要往林子里钻去,莫不是在等着我们吧?”
“那又何妨。”
清绾发出了两声重重的鼻息,拿剑柄挑开横生的枝节,穿行在林子里速度倒是丝毫不弱,她已经放开了马匹。
“杀心太重...”
唐渺能够感觉的到,心头微微一颤,索性便将马匹拴在了林子里。
举着火把匆匆疾驰,四周的树木一晃却陡然变为了翠绿的竹子。
孤寂的月光洒下,晚风拂晓,顿时间,只见周身大片竹子猛地摇晃起来,风一动,竹叶“嗡”的一声也跟着发出几下鬼哭似的轻吟。
清绾双眸一沉,猛地甩头回望,小碎步急促的迈开,紧接着道道寒芒落下,阵阵“噼里啪啦”的碎声奏响,如回魂曲一般诡异。
狂风卷起竹叶扬到了半空中,遮天闭月如一道囚笼落下,同时化为满天飞雨袭向他们三人,根本无处可逃。
“找死。”
清绾闷哼一声,右手一抖,劲射出一道真气,将树根竹子剔成了无数根尖细的竹签,挥掌袭向了正前面的黑暗中。
然后整个人飞身入空,一道血光大赦,搅动着风云。
那些漫天扬起的竹叶霎时间好似全都静止不动,顺着纹路自行溃散开来。
“嘶~”
“好恐怖的实力。”
她落回了地面,依旧是方才的姿势,九陵早已回鞘,干净利落的动作叫人暗自咂舌,黑暗中忽的传来一个冷气倒灌入口鼻的恐惧声。
第六十九章 墨竹林的剑客
狂暴的剑气将大片绿竹撕成了竹签,如满天飞雨般散开。
风一吹,一股霜寒之气将火把给吹熄了。
不远处,阵阵惨叫声此起彼伏飘荡开来。
“啊~~”
与此同时,伴随着大量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白雾弥漫的墨竹林中。
“何人在此,出来。”
清绾低喝了一声,单手扣剑,身子立得笔直。
深夜的竹林内寒气十足,举目望去,四下皆是一片漆黑。
“我说几位,你们不打算逃,也不想出来,莫不是怕了?”
唐渺心一沉,扔掉了手中的火把,尽全力的运转起引气洞察术来。
在无限的黑暗中,一丝喘息都能够清晰的捕捉到,然而方才清绾那一击秒杀了数人,飘荡开来的血腥味严重影响了引气洞察术的判断。
他往前走了几步,凝神细望。
墨竹林内的翠竹生长旺盛,周身都是密挨密的翠竹,极其规律的排列着,看样子好似无形中划分了几个区域,加上晚间温度骤降,弥漫了大量的白雾,夜色笼罩下,鬼影暗生,构成了极好的遮挡物。
但同样,即便有白雾以及无数的鬼影遮挡,不过脚下的杂物丛生,方才击落的断竹散落的到处都是、层层掩埋的竹叶,凡是挪动脚步都能被准确的捕捉到,这也是他们既不想出来,也不敢离开的原因。
豆大的汗珠顺着逐渐扭曲的脸庞落下,他蜷缩在一处小土坡的反斜后面,半眨了一番眼睛,汗珠抹过眼梢,顿感觉一阵莫名烧痒,内心问候了一遍黑衣人的全家,“这他娘的上当了,公输家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剑客?”
“头,要不要...”
“嘘,别出声。”
那人回过神来,陡然大惊失色,立马缩了缩脖子,刹那间只见一道血光如潮水般袭来,掠过他的头顶,抹过方才说话之人的颈脖。
鲜血喷涌间,便已是人头落地。
那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顿时间面如死灰,一双眼睛睁的同牛眼般大小,他的目光略显呆滞的看着“闷声”倒地的半截尸体,内心砰砰直跳,一直默数着脚步,不断地蓄力。刹那间两臂膀猛地一抖,狠狠的袭向了身后的土丘。
松垮的土丘瞬间爆炸开来,迸射而出的泥土散落的到处都是。
“走。”
然而就在此时,他低喝一声道。
那人看准时机迈开步子,一跃数丈的距离,直扑入了茂密的竹林内,挥刀一阵猛砍,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条生路来。
说话间,人影闪动,往四面八方逃蹿。
整个竹林顿时间热闹起来。
“走?你们不是在等我们吗,为何这就要走?”
清绾稍一抬袖挡住迸射的泥土,只见这些人已是自乱阵脚,便了大敌如前的紧迫感,反而多了一丝玩味之意,索性眯起了眼睛。
她左手把着剑鞘,另一手漫不经心的搭在剑柄上,身处白雾中,好似踏云疾行,整个人在半空中飘荡,原本几丈的距离,一闪就落在了那人身后。
那人没有说话,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站住!”
清绾低喝一声,飞射间,令人眼花缭乱的血光势如破竹的冲来。
“糟糕。”
那人低吼一声,俯身一个翻滚直扑向另一边空地上,抬手拍断了某件物品。“咔嚓”一声脆响,他冷笑几声,再次俯身的瞬间,往后偷瞄了几眼,只见原本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几层的竹叶中,忽的弹射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直击清绾手中挥舞的血光而去。
那巨大的黑影忽然就是失去掌控的尸傀熊壮。
九陵剑剑刃锋利,削铁如泥,若是落在熊壮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唐渺一下子哽咽了,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粘稠的血液堵住,难以开口。
还没等他发话,清绾倒是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赶紧调整了方向,数道剑光贴过熊壮的身子掠向不远处的竹林;而后紧接着她飞踹一脚,试要将其移开,但是熊壮体型壮硕,弹射而来的力道非常之大,清绾一脚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撼动半分,反倒是自己一个踉跄,借力反弹回去。
一个措不及防,清绾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见状,唐渺一点心思都没了。
他左右一瞧,两下的功夫蹬着翠竹,一个探手从半空中将清绾给接了过来。
然落下的时候,轻柔的动作令两人都不免有些震惊。
原地转了两圈方才稳住身形,四目相对,内心不免五味杂陈。
“小心。”
刹那间,不知从何处又冒出一声惊叫。
唐渺抽身回望,原是那没有被清绾撼动半分的熊壮紧追着倒飞出去的清绾而来,他微微皱眉,方也想要一踹上去,目光稍有一滞只得作罢,赶紧后撤,一步两步而后一跃到数丈之外。
僵硬的尸傀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猛地震动了一下,扬起了大量的竹叶。
纷纷落下间,清绾已然已经恢复了正常。
“放我下来。”
唐渺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动作甚是轻柔。
“两位没事吧?”
那清脆的声音接着传来,唐渺微微一愣,随即循声望去。
只见那不远处,欲要逃走的那人已经被止住了,树根压下来的翠竹如囚笼般架在了此人的脖子上,余下人寒蝉若禁,皆是不敢移动脚步。
“你又是何人?”
清绾恢复了尖酸刻薄的老妪腔调,脾气甚是火爆,她隔空与之对望了几分,警惕的问道。
“修竹。”
唐渺去寻尸傀熊壮,他摆开架势整个人完全趴在地上,脑袋已经是被竹叶覆盖,光是看后背,唐渺心里直发凉,已经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窟窿。
他这才注意到,熊壮的右臂早已经是不翼而飞。
唐渺瞳孔骤缩,心中的熊熊烈火剧烈的燃烧起来。
他飞身落到了那人的身侧,抄起右掌,道道青色虚影浮现,不由分说的朝着那人的天灵盖落下,“死吧。”
“救命...救命...三王爷,救命,小的不想死啊。”
这一声救命非常刺耳,唐渺心里疙瘩了一下,根本来不及多想,手中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迟钝,青色虚影声势浩大,如一座巨山压下。
“前辈,手下留情。”
修竹明眸一张,话音落下的同时,右手一抖,从袖里射出了一个铁盒。
铁盒飞旋到那人的头顶之上,一下子组成了一张方形盾牌,全方位的护住了那被竹笼囚禁之人。
“墨千曲?”
见状,唐渺眉头微颤,撤去了大半的功力。
掌印落下之后,发出一声闷响,墨千曲组合成的放行盾牌明显往下沉了半分,而后回缩变成了原来的模样,被其探手捞回了手中。
相比那被竹笼囚禁之人,唐渺显然更加在意这位令人大跌眼睛的三王爷。
他细细打量着修竹,轻声笑道:“听闻公输犹所言,墨竹林中有一古怪的剑客,没想到竟然是你南洛王——楚辞钧。”
修竹哑然一笑,面露一丝窘迫之色,拱手拜道:“前辈折煞晚辈了,小子奉师命在此潜修,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
“三皇子殿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殿下似乎颇有心得。”
唐渺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楚辞钧身上的变化,尤其是为人、待人的态度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哪里还像是个不可一世的未来储君。
“前辈此言倒是令小子万分汗颜,小子名叫修竹,或是直称楚辞钧便可。”
“修竹...墨修竹...”
唐渺闻声点头,不禁眯起了眼睛,脸上笑意正浓。
“到底是和缘故,竟让一个孤傲的王者变得如此卑谦,看来是名师出高徒呀,楚辞钧从庸北城离开后,想必又有一番机遇。”
“南洛王...”
清绾紧跟着上前,低声念叨了几遍。
楚辞钧施然行礼,恭声拜道:“前辈,小子有礼了。”
“听闻孔恩遇将军将你带离天元城之后去了庸北城历练,没想到你自己却又回到了赵界,倒是躲过了一大劫。”
“的确如此,晚辈在天元城受挫,父皇也逐渐对我失去了信心,而后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下,孔将军便将我带回了庸北城,丢入了军营里历练。在那里经历了军士们百般羞辱、唾弃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一无是处,于是痛定思痛之下扯去锦袍只身再入赵界,加入了墨家。”
楚辞钧微微昂首,两三句的功夫便将自己经历过的险象环生的事情一概而全,说话间竟有种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感觉。
以前的自己怎么能够如此混蛋呢。
他自嘲的笑了笑,却是没有半点隐瞒。
能够正视自己的错误,的确是非常难得。
唐渺轻吟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几丝赞许之色,“的确是变了。”
“你在这墨竹林潜修,莫非是学习墨家的‘仁政’?”
“谈不上‘仁政’,力求‘成仁’。”
“成仁?”
他摸了摸鼻子,在这个专业领域上,唐渺识趣没有往下深究。
“据传,你在赵界为赵王求灵丹妙药,故此没有返回王城...”
“‘仁政’便是父皇最好的灵丹妙药,只是可惜了,似乎已经有人掌握了另外一种灵丹妙药,我说大都统,您说是吧?”
楚辞钧心中一番叹惋,面色突显凝重,回眸直勾勾的盯着此人看去。
第七十章 野心家
对,此人方才求饶之际口口声声道“三王爷”。
“嗬,莫非是老相识了?”
唐渺一瞪眼,顺着楚辞钧的注意力将目光转移到了此人身上。
他耷耸着脑袋,却是一言不发。
“抬起头来。”
楚辞钧双眸若张,大喝一声道。
此人心一沉,面色极为难看,脖子被五花八门的翠竹牢牢的架着,根本无暇分身,就跟别谈逃走了。
他思忖了一会儿,这才不甘心的缓慢抬头,眉宇之间堆积着一团戾气。
“你们也是一样,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楚辞钧轻笑一声,用手指着余下众人,内心极度悲凉。
余下还有二十人左右,仔细瞧着看起来年纪不一,沉默间高大的背影如同一堵厚重的石墙坐落,显然都是久经沙场的铮铮铁骨,没有哪一位脸上还有无法抹去的青涩,绝对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他们不是来自鹿垣郡吗,怎么会...好像来自楚地?”
“不是一拨人。”
拥有敏锐洞察力的唐渺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抬头巡视起四周来,他踱着步子,目光由远及近,所到之处除了阴森的鬼影之外,便再也瞧不见其他。
“难不成是我多虑了?”
“怎么了?”
清绾瞧出了唐渺的反常,随即开口追问道。
“我就瞧着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打量着我们。”
唐渺一步步缓慢走向了大统领,眯起眼睛看着他,此人的目光闪烁其词,不敢与之对视,赶紧移开了目光,便又沉下了脑袋。
楚地卫队极多,包括皇宫在内的王城就有九卫力量,如雷贯日的便是圣灵卫、武灵卫、千灵卫、敕灵卫四大卫队,其首领官拜都统一职,副职便是大统领。再其次一些不入流的卫队,首领也是大统领,便无正副之别。
亲王府的卫队,例如“诸迹”而言,首领便是大统领,比之四大卫队的大统领,官职却是低了不少,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光是听楚辞钧口口声声道大统领,唐渺却是一眼瞧不出此人究竟是哪一卫的大统领,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唐某从未见过你,不知阁下是哪一卫的大统领?”
“你也是楚人?”
那人微微一愣,略显迟疑,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问题吗?”
他闷哼一声,便又不说话了。
“怎么,武灵卫金大统领还丢不起这个人了?”
楚辞钧一语中的,惊得唐渺突然失声道:“武灵卫?”
他方是诧异的看向唐渺,不解的追问道:“武灵卫拱卫王城,莫非前辈不知?”
“岂能不知?”
唐渺错愕了半晌,似笑非笑的反答了一句。
“打鹿垣郡来的贵客,怎么又和武灵卫扯上关系了?”
他的眉头紧皱,思索着要不要将临空城遇到的那事全盘托出,这本就是他们皇家的事情,自己跟着操什么闲心呢?
“还有另外的人呢?”
“就我们。”
金大统领见身份被楚辞钧一语道破,似乎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打算见招拆招。
“就你们...就你们这些人,人生地不熟的能够走到这里来?”
“有何不可,我们找了一个当地的向导问路。”
“那我且问你,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射星城境内。”
“知道就好,盗取了公输家的木灵心,你就不怕别人诛了你们?”
唐渺微微一愣,又笑着问道。
“来便是了,我金某人接着。”
“狂妄,一个人接的下吗?”楚辞钧目视着金统领,试图从他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者紧咬着牙关,又匆匆的闪躲,“我虽身在世外,但是庙堂中的事一猜便知。”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你们伙同另外一拨人盗取木灵心定然另有所图...”
“让我好好想想。”
楚辞钧目光一沉,似乎陷入了沉思中,迈开步子走了几步。
“木灵心,谁会要木灵心...”楚辞钧的一番话忽的点醒了唐渺,耗费如此大的功夫,显然不是闹着玩的,或许换了角度思考。
得到木灵心之后,谁最受益?
墨家?
墨家自己的机关轴比之公输家的木灵心不逞多让,而且公输家的霸道之术在木灵心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得到木灵心墨家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只见楚辞钧突然止住了脚步,猛地回过头来,哈哈大笑道:“我想起来了,本王曾经与解家做过一桩买卖。”
解兵城解家?
听到这里,唐渺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对上了,如果解家把木灵心给研究透了,在那些杀伤力巨大的兵器上安上木灵心的话,岂不是如虎添翼,就拿射神弩来说...能够自动填装弩箭的射神弩,任何城池在它面前都是朽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解家在机关术上面的钻研还是不如公输家以及墨家,他们炼制的兵器以内力击发倒是一大杀器,不过在三十年前,攻城掠地时仍是受到了不少的挫折,于是他们就在暗地里偷偷打造试验,木灵心的确是重中之重。”
楚辞钧接触过唐渺从未想过的事情,开口侃侃而来,倒是令他有几分惊诧。
“按理说,公输家制造的机关兽也能拿来作为攻城掠地的大杀器,倘若赵王朝强迫公输家拿出这些攻城掠地的大杀器来,那么整个天下不早就完了?”
“非也,公输家在机关兽的造诣上非常高,不过赵王朝要想拿着这些机关兽去攻城掠地的话,换取的代价太大。其一,机关兽并非能够大量的制造,毁掉一具便彻底少了一具;第二,机关兽没有意识,一旦失控便敌我不分。”
“但换作是解家制造的兵器而言,还是拿射神弩来说,一个拥有木灵心改造后的射神弩能够自动装填无数根弩箭,两者相比较,高低显而易见。”
“公输家的机关兽只是冰冷的杀人机器,不适合攻城掠地,若是一旦在投诚的城中失控,那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惨死。”
楚辞钧的这番见解倒是深入人心,或许是拥戴墨家的缘故,提及到公输家的机关兽,他的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抒发了自身的情感。
倒也不是诋毁,公输家机关兽的杀伤力的确巨大。
墨家的机关术则完美的诠释了“兼爱”与“非攻”的仁爱思想,极具观赏性,这在公输家看来,是对机关术的一种侮辱。
“那么话说回来,木灵心何在?”
“既然是解家想要的东西,那究竟又是与何人做了交易?”
“崇仁王?”
唐渺轻声问道。
“我那八弟?”
楚辞钧嗤笑一声:“八弟在临空城受挫,痛失武灵卫的兵权,两头没有捞着好处,一方面撇开了解家,另一头又得罪了临空城,他拿什么条件做交易?”
“瑾懿王。”
唐渺撇了撇嘴巴,皇家的事情还真是令人头疼。
想来能够与解家做交易的,不是二王爷便是八王爷了。
楚辞钧轻叹一声,目光逐渐深邃起来,他自顾的迈开步子,轻声细语的喃喃道:“自打虎庆尨不幸去世的消息传来,王城想必是震动,兵权又是一番大清洗,现如今有幸在异国他乡见到金大统领,武灵卫落在了二哥手中吧。”
“三王爷莫不是折煞小的了,小的竟然还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王爷,才是有幸,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哈。”
楚辞钧忽的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像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你且不用这番语气对我说话,这皇位我就瞧不上了,你们且自便吧。”
“你瞧不上,三王爷莫不是在说笑,这皇位可不是说让就能让的。若是你此时此刻就回去,定然逃不掉,在你身后会有无数人将你推到二王爷和八王爷的对立面来,你不用如此假惺惺的对金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本王无职一身轻,手无任何兵权,如何要争储位,如何能挣储位?”
楚辞钧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很明显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落寞之色。
“是吗,但是王爷可别忘了,这天下究竟是何人打下来的。”
金大统领直勾勾的瞧着他,突然大喝一声,使出了浑身解数爆开了禁锢自己的竹笼,扭身的功夫后退了几大步,然后迸出一大口血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楚地的半边天下是如何得来了,天下人人尽皆知,此时的金统领已经把话彻底挑明了,虽然楚地的兵权被几位亲王尽数瓜分掉了,然而最大的一块势力却是游离其外保持了中立。
江湖,江湖势力才是楚王朝最大的依仗。
楚辞钧并不是毫无一争之力。
一想到这点,唐渺便无话可说了,储位之争想来还未达到巅峰。
“咚咚咚”
稍一迟疑,只听得几声“噼里啪啦”的闷响从他的身上传来,金大统领眼中最后的一丝精芒便消失殆尽。
他双膝跪地,自废武功,爆掉丹田而亡。
金大统领一死,余下二十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只是眼中流露出些许悲怆之色,随后纷纷自缢。
解开了心结,吐露了秘密之后就得死,这似乎是每个人的归宿。
楚辞钧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绞痛,恍若隔世般的往后退了几大步,踉踉跄跄的靠在了翠竹上,好一阵黯然神伤。
瑾懿王...
唐渺记住了这个答案,转身走向了熊壮,不再理会失落的楚辞钧。
他的“成仁”之心显然并非坚不可摧。
盗尸傀又牵扯出木灵心一事,最后竟是又回到了储位之争上面。
他替道姑解去了伏羲九针,后者身体骤然萎缩,仿佛抽取了大量的光阴,蓝瞳间也少了一丝灵光之色;这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出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了,九天宫的事情一直毫无头绪,倒是其他糟心的事情不少。
“有的人想夺天下,有的人想长生,有的人想当独霸一方,有的人想搅动风云,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许久未曾开口的清绾吐露了一点少女音,似乎有些感慨。
“我...我嘛...只想做一介俗人。”
第七十一章 求见墨老
一把火将这些人化为了灰烬,兴许他们能够魂飘千里回到楚地。
不过这里倒也不错,山清水秀。
墨竹林内有一处小院,坐落着几间简陋的竹屋,东西倒是齐全的很,往竹林内深入便可得见,不过黑夜里倒是不能尽享其美色,除了静谧便只剩下孤寂了。
“传闻,这茫茫大山中有一座墨家的隐世之地,墨竹林便是入口。”
“的确如此。”
楚辞钧倒是没有反驳,大方的应承了下来。
墨竹林就在山脚下,背靠着茫茫大山,朦胧的数笔黑影勾勒出壮阔的模样。
“整个隐世之地完全依托于玄武心建造,易守难攻。”
“玄武心...”
唐渺内心一沉,轻声细语的念叨了好几遍,不禁一阵失神。
楚辞钧倒是没有瞧出任何异样,抱来木柴升起了篝火。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百无聊赖的听着楚辞钧讲述着王城中的事情。
那便又是一段波澜壮阔且荡气回肠的史诗篇章了。
虎庆尨的悄然离世依旧令人痛心疾首,即便他站在了楚辞钧的对立面,作为帝国的开拓者以及守护者而言,理应受万人敬仰。
然而唐渺的心思却早已经不在这里了,看着柴屋下安静躺着的熊壮,他又蹿起了一肚子火来,唐渺已经猜到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了,就连一具尸体也不放过。
打鹿垣郡来的贵客,现如今定天侯六十大寿,各地总督大人着急进京面圣,鹿垣郡总督也不例外,那也只能是他了。
鹿垣郡提督大人,在鹤鸣城与之冲突的罗坞。
这老小子一直躲在暗处,也忒不厚道了。
从而唐渺也得出了一个结论,鹿垣郡总督大人已经和瑾懿王达成了某种协定。
说是勾结也不为过,华义桀在京郊外伏诛,而此时的罗坞竟出现在了这里,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唐渺思索间,脑海中涌现出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必须要见识一下这位名不经传,且异常神秘的鹿垣郡总督大人了。
“前辈...前辈...”
楚辞钧轻叫两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唐渺恍惚了片刻,含糊的应了声,抬头瞧了他一眼,随即又沉下头来。
“前辈,小子在天元城的为非作歹,得亏几位大宗师的包容才能走到今天,真是惭愧万分。”
“罢了,不值一提。”
唐渺微微皱眉,随即便又岔开了话题:“你们皇家的事情可大可小,但都与唐某无关,你争储位也好,不争也罢,唐某也不会参与。”
楚辞钧淡淡一笑,倒是没有接话,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等不到他的答案,唐渺也没有强求,此行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仍是毫无头绪:“墨老可在府中?”
“尚在,两位可是要去墨府?”
“正是。”
唐渺瞧了眼清绾,随即点头应声回答。
“那明日我且与你们一同前去,不知前辈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何事?”
这倒是把唐渺给问住了,他微微沉了沉脑袋,低声说道:“那具傀儡对我很重要,听闻墨家强大的机关术,唐某早就想去拜访一二,顺便看能不能修缮傀儡。”
这个不切实际的答案不禁让清绾多瞧了他几眼,再去看半卧在地上的熊壮,两眼的窟窿被捣碎,右臂膀被砍,全身上下满目疮痍,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除非是改造成机关人。
然而且不说墨家愿不愿意为其改造,单是能够改造成机关人,便已经彻底脱离了唐渺的掌控,这样得不偿失。
“这倒是有些难办了,师尊是最讨厌机关兽的。”
楚辞钧闻言,眉头微蹙。
“无妨,去了一问便知。”
他笑道。
见状,楚辞钧便不再坚持,或许见到唐渺之后,师尊就不讨厌机关兽了也说不一定,强者之间的事情的确是令人难以琢磨。
想到这里,他们又少叙了几句,接着就回竹屋休息了。
楚辞钧勉勉强强能够再收拾出一间房来,加上自己原本的一间恰好够唐渺与老妪休息,自己便在这院里简单的对付一晚。
不过竹林内湿气本来就重,待后半夜寒意袭来,就楚辞钧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身子骨怎么经得起摧残,索性唐渺和清绾挤进了一间房。
四个人挤进了一间房。
这房间倒也不是卧房,只是楚辞钧平时清修打坐练心使用的,类似于书房,陈设简单,唯有一桌一榻一书架。本着对皇室的尊敬,唐渺倒也不好意思住进楚辞钧的房间,这大概是所有天下人思想的一个共性,打骨子里对皇室的尊重。
毕竟大楚打下了半边江山,护佑一方百姓安宁,理应被拥戴。
清绾榻上坐,吸溜一下便能嗅见灵傀身上散发的异香。
谈不上难闻,只是非常刺鼻,倒是盖过了尸臭。
“我就很想知道,你常年和尸体呆在一起,不瘆得慌吗?”
“我最怕尸体了。”
这个答案一点也不令人意外,“也害怕孤独。”
“最害怕的不应该是尸体吗?”
唐渺不开口,用隐腹语讲道,刻意压低了声音。
“隐腹语倒是越来越成熟了,真叫人害怕。”
“害怕?”
“一个人自己与自己对话,难道不令人害怕吗?”
“你是想说我有病对吧?”
唐渺双眸一沉,正常的嗓音与低沉的嗓音来回切换。
“无趣!”
清绾轻笑了一声,整个人躺在了榻上,抱着剑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一夜无话。
待卯时天大亮之初,林子里的雾气仍旧是没有散去。
熊壮的一只右臂膀是寻不回了,唐渺也没过多的强求,在院里的柴堆中翻出了一辆简易的破板车之后,一行人匆匆上路了,往墨竹林外百家镇而去。
从射星城的方向入竹林没感觉墨竹林有多大,然而从另一头出去时,才方知墨竹林的大小堪比一座小型城池,等到日上三竿这才又钻入了树林内。
走了个满头大汗,树林里这才出现了茫然的农夫。
方才沿着土路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坐落在山水田园中的百家镇这才出现在了眼前,如梦如幻的景象好似超脱凡俗,俨然一处地上仙境。
百家镇规模倒是不小,也是背靠着这处连绵起伏的茫茫大山。
他们把最近接镇落的一座山叫做“千云峰”。
墨家倒没有公输家那般霸气,坐落在城镇的中轴线主街道一侧,反而像显圣学院一般有点功藏身与名的味道,立于泉水边。
从外面打量整个墨府,倒是与地主乡绅的府邸大同小异,不过走进去一瞧,却是令人耳目一新,恰似江南水乡那些极具特色性的园林,少了几分奢侈。
墨府中有水榭楼台,拱桥、莲花池,到处可见机关的运作,仆人们倒是落了个清闲,这边扫灰,那边拂尘,好不惬意。
若是只身前来,可能还要忙活一阵了,不过跟着楚辞钧,一路畅通。
“修己师兄,数月不见,近来可好呀。”
直接来到后花园的莲花池边,遥看着一名颇具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从池中石亭走出,楚辞钧赶紧迎了上前。
那中年人满身儒雅随和之气,一身棕色长衫,见楚辞钧前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眉开眼笑的打趣道:“一切尚好,修竹师弟可是大忙人,今日怎回府上?”
“哦,有贵客人到此,师弟特来相送。”
“贵客?”
修己脸色微变,深吸了一口气,他细细打量着楚辞钧身后的三人,目光闪烁其词,竟是两人一具傀儡。
“尸傀?”
他闻声叹道。
“阁下慧眼如炬。”
唐渺拱手拜了拜,倒是不愿多说话。
实际上他心里是震惊不已,竟能够一眼瞧出汝幸的本质,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你也是来求见师尊的?”
那人微扬起嘴角,倒是有几分得意,挪愉的笑了笑。
“又有人捷足先登?”
唐渺心里一疙瘩,面色陡然大变。
“莫非已经有人登门拜访了?”
“是的,方才离去,师尊此时不愿见人,几位请回吧。”
修己长叹一声,拱手拜道。
“近些时日倒是怎么了,所有人都挤在了一起,怕不是早商量好了的吧?”
清绾面色一沉,虽然此事与她无关,然仍是不免揪心。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格外的难受。
他们两人对视了好几眼,一时间也拿不定注意。
语罢,修己转身正欲离去,却被楚辞钧给叫住了。
“师兄请稍等,两位贵客不远千里而来求见师尊,岂能就这样无功而返,何不听听两位贵客的身份,师兄在做打算如何?”
“噢...不知两位贵客是何身份?”
修己脸上闪过一丝讶色,然而很快便消失不见,像是已在意料之中。
瞧见修己脸上这般满不在乎的神情,楚辞钧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性的追问道:“师兄,听你这意思,莫非前脚刚走的贵客也是身份不凡?”
“不可说,不可说。”
修己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三人。
“罢了,师尊也不是经常端着架子,若是日后追问起来,真是非见不可的贵客给修己轰走了,那岂不是冤枉。”
“师兄此言甚是。”
楚辞钧眼前突然大亮,回过身朝着两人拜道。
方才修己的态度的确让他们两人有些窝火,说到身份,哪一个天一门弟子没有傲气,既然你真心实意的问了,唐渺便不再隐瞒,恭声说道:“天一门离门主座下首徒唐渺是也,求见墨老。”
“九陵,求见墨老。”
清绾只说了两个字,懂得人自然懂。
即便修己不懂“九陵”的含义,单是这天一门,就值得他进去通禀一声。
“两位堂中稍候片刻,晚辈前去通禀师尊,修竹先带他们下去歇着。”
修己闻言,不由得肃然起敬道。
“的确是诡异,来了一波又一波。”
他捶胸顿足,恼怒的挠了挠头。
第七十二章 交换条件
楚辞钧将他们两人带入后花园的厅堂中坐着等候,仆人上了茶,楚辞钧呆了没多久就被另外的人给叫走了,他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乐呵的向师兄弟们交流潜修的心得去了,二来似乎墨老有意将他们给隔开。
趁着墨老还未来,唐渺心烦意乱的开始揣摩上一波人的身份。
清绾瞧着他许久,忽的冷不丁的开口道:“你还打算隐瞒多久,你们这档子事不小吧,牵扯甚广,什么阶层的人都涉及到了。”
“我对你还能有什么隐瞒。”
唐渺愣了愣,深知纸是包不住火的,随即一阵叹息。
“是吗,我就瞧你嘴里吐不出实话。”
清绾的目光逐渐冰冷。
“天地良心。”唐渺猛地揪起了身子,苦笑道:“龙旗复辟。”
“你还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清绾秀眉微蹙,大齐余孽怒仙教向来就打着龙旗复辟的口号,这是天下人讳莫如深的一件事,何人不知。
“就是龙旗复辟,我来京城是为了什么,送死吗?”
“我就喜欢你这样扮猪吃虎,一直想去见阎王,却在暗地里和阎王称兄道弟。”
“谬赞了。”
“哼。”
她轻哼一声,“不说罢了,你会后悔的。”
随即两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思。
少倾,修己步伐轻快的踏入了堂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向清绾之时,心里莫名的抽搐了一下。
“让两位前辈久等了,师尊请两位前去后院一叙。”
墨府中从后花园这里便是一道分水岭,分为前院与后院。
前院的机关术体现的淋漓尽致,水风车让府外的泉水源源不断的在府中循环,永远保持鲜净;反倒是进入后院家室之中后,一切这才都正常起来。
修己领着他们两人走在小石头铺设的地面上,府中的景观一变再变,从水榭楼台、拱桥莲花池到假山、木头人以及演武场,道路两旁堆放着不少杂物,继续深入便再也不见砖瓦院墙。出现在眼中的,竟是高大的参天古树,唐渺愣了愣,瞧着有些新奇,便道:“想来这已经不在府中了吧?”
“正是如此,师尊道武尊、剑主两位前辈到此,不妨到圣地中一叙,显得更加有诚意,也好...也好打消修己心中的愧疚之意。”
中年人脸色微变,涨红了脸庞,心里满是窘迫之意。
“哈哈,无妨...无妨。”
唐渺随即哈哈大笑两声,跟着进入了圣地。
墨家的圣地,其实也就是墨老捣鼓木疙瘩的地方所在。
走了没几步,便来到了圣地中唯一一处小庭院内,院里种植着几根翠竹,石桌旁放置着一张躺椅,唐渺轻咦了一声,不免止住了脚步。
他望了几眼房间,又打量着整个庭院,忽的开口笑道:“这里岂不是墨家祖师爷一梦惊起,瞧见天上仙宫的地方所在?”
“没错,正是九天宫的诞生之地。”
“九天宫...”
唐渺沉吟了些许,接着就从院里绕了一个弯。
庭院后也有一片竹林,竹林前的空地上,有一位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的农夫戴着草笠正半弓着腰,用柴刀挥砍着竹子,另一边放着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竹片。
他一眼就瞧出了此人,因为离冗也经常这幅装扮。
“师尊,人已带到,弟子先行告退。”
“去吧。”
农夫头也不抬的应声说道,手中的动作却是始终不停。
“随便坐吧。”
两人显得有几分拘束,匆匆瞥了一眼。
农夫却是察觉到了异样,回眸笑道。
随便坐?
唐渺四下一瞧,总感觉有丝不对劲的地方,农夫的这幅作派似乎和一个人很像——离冗。
他不免有些苦笑不得,农夫的周身的确有几个稍大点的木墩。
“早就听闻墨老淡泊明志,深藏身与名,今日得见果真非凡。”
“是吗?”
农夫推了推头上的草笠,淡淡的回答。
唐渺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人禁夸,有些人却是半点也夸不得。
“是的,晚辈其实早就想来府上拜访了。”
他一屁股结结实实的坐在了木墩上,硬着头皮的继续说道。
“那为何现在才来?”
尴尬,唐渺在心里暗自捏了把冷汗。
“哼,实不相瞒,受人之托故此前来,没事谁来见你。”
见唐渺吃瘪,清绾倒是认不出开口笑了,直言不讳的说道。
兴许是农夫就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手中的柴刀最后一次挥下之后,他便将其丢在了一边,取下草笠回过身来笑道。
“小丫头倒是爽快。”
“小丫头?”清绾故作高冷,“你骂谁呢?”
“骂该骂之人。”
农夫扭头忽的看向了唐渺。
“让老夫好好瞧瞧,传说中离冗的座下弟子到底是何模样...呀,原来不是传说中的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不是怪人了吗?”
“你难道不怪吗?”
“还好。”
唐渺脸色极厚,淡淡的回了一句。
“哈哈,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好...好呀。”
“像,简直是太像了。”
他听着农夫极具穿透力的笑声,好一阵出神。
“像...像什么?”
“像一个人。”
“谁?”
“离冗。”
“那是你师尊的名字?”
“没错。”
“说吧,找老夫什么事,刚送走一批人,现在又来了一批,真是头疼。”
农夫盯着他看了好几眼,随即一阵摇头。
“他们是什么人?”
农夫又是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
“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就请便,老夫看在你们两人身份尊贵的份上,还能留你们在府上喝会茶,要喝茶吗?”
“墨老还是留着自己喝吧,既然如此,那晚辈就斗胆相问了。”
唐渺算是看出来了,墨老并不喜欢有人拐弯抹角的说话。
“问吧问吧,耽误了这么些功夫,老夫的竹篓恐怕早就做好了。”
他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清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晚辈想要知道九天宫的开启之法以及其每一宫的运转规律。”
农夫心里一疙瘩,陡然坐直了身子。
“九天宫啊...”
他不禁眯起了眼睛,错愕了良久。
“的确。”
“九天宫?”
这一声惊诧是清绾发出来的。
墨家祖师爷仅存现世的三件至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墨千曲,九天宫,玄武心。
“九天宫可是在紫禁城...”
唐渺双眸一沉,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
两人相视一眼,清绾似乎想到了什么,难得的没有拆台。
“哈哈,九天宫的开启之法和机关的运转规律是吧?”
“简单!”
墨老讳莫如深的一笑,起身迈开了步子来。
“然后呢,岂不是你的一句话老夫就要告诉你,还是说要准备大显身手了?”
“犯不着...犯不着。”
唐渺呵呵一笑,舒了口气,好似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只要墨老松了口,后面的问题就相对简单了。
“那倒也是,天一门离冗的弟子,这点声誉还是有点,明抢的事情你还是做不出来,老夫心里也知晓,那不知你们打算拿什么东西换取呢?”
“晚辈出来的急,什么也没顾得上准备,墨老不妨开个口。”
明码实价的东西,在唐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小娃娃说大话了不是,老夫若是随便开口,你接的下吗?”
“那倒也是,不过前辈既然信得过在下,晚辈也相信前辈不是那种漫天要价的人,只要价格公道合理,晚辈倒是愿意尝试。”
“哈哈,九天宫,那玩意老夫可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将其送出去。”
“祖师爷的遗作,怎么说也得...嗯...”农夫来回踱着步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中,“你要知道九天宫的开始之法作甚?”
闻言,唐渺陡然大跌一番眼睛,“墨老,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好好好,说好了的,瞧你这么小气。”墨老挪愉的笑了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样子如一个震铄古今的巨人矗立着,“开个玩笑。”
“那您给开个价。”
唐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处,紧张到了极点。
“价?没有价...你除非拿一件东西来交换。”
“好好好。”
他一连吐出三个好字来,双目赤红,不管墨老说什么他也是稀里糊涂的答应。
“墨千曲。”
“什么?”
唐渺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墨千曲,拿墨千曲来交换答案,记住了,不是修竹手中的赝品,而是犀鳞神树打造的神器——墨千曲。”
“墨老,您这不是开玩笑吗,晚辈上哪去替您找墨千曲?”
唐渺一脸黑,隐忍着心中的怒火。
“那是老夫该考虑的问题吗?”
墨老双眉一挑,逐渐恢复了作为震铄古今之人该有的神态。
他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又陡然回头,冷不丁的开口说道:“要喝茶吗?”
“不用。”
唐渺气呼呼的喘息着。
“不用那就请便吧,拿墨千曲来交换答案,这很公平。老夫不仅可以告诉你九天宫的开启之法以及其运转规律,还可以告诉你开始之后每一宫机关开启的契机何在;第一宫运转多长的时间后进入下一宫;每一宫中暗藏的玄窍;每一宫的排列组合,以及哪一宫的一砖一瓦可以拿掉...”
“果真?”
唐渺瞳孔骤然一缩,心跳的愈来愈快,森然的问道。
“拿墨千曲交换答案。”
墨老伸出一只手,不肯多言。
第七十三章 交易
墨老良心大发的送了三匹上好的高鬃大马,意味深长。
墨千曲究竟在哪里,大家都心照不宣。
那年怒仙教盗剑,正是领了公输家的任务,没想到还真让怒仙教给办到了。
“早去早回。”
在墨府门口,墨老亲自相送,眯着眼睛笑道,这让唐渺很是无语。
既然你们墨家早就知道墨千曲如今就在公输家藏着,为何不自己去取?
唐渺一脸黑,出府的时候没见着楚辞钧,索性便直接离开了。
与皇室该保持的距离,决不能僭越。
思索间,清绾冷酷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让我猜猜,你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他并不接话,笑而不语的默然前行。
“很好笑是吗?”
“不好笑...不好笑...这下可糟糕了。”
“天下间莫不是还有让你头疼的问题?”
“太多了,两只手数不过来。”
他成功的又撇开了话题,高高的扬起马鞭,一路疾驰而去。
此去射星城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一去一来顺利的倒也不出三日。
只是那墨千曲可是神器,墨家祖师爷最得意的传世之作,虽然没有位列名剑榜单之上,然而也不逞多让,出现在了奇珍异宝榜的前十位之中。
也不尽然,包括天机令在内、九天宫、墨千曲、玄武心都在这个榜单之上。
排名第三的乃犀鳞神树,前面两位都不是现世之作的,而是自远古便流传下来,在上古便大放异彩,仅仅也只出现在神话故事当中,在这里便不再赘述。
唐渺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解决办法,索性就将其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就将怒仙教抬出来,反正他们之间还颇有些渊源。
......
公输家在射星城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朝廷设在城中的官府也对其敬畏三分。
那日晚,公输犹将客栈搅了个天翻地覆,没有官府的人出现,大家似乎都已经心照不宣。果不其然,公输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承担,翌日便开始整修客栈与街道,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一日的功夫便将街道恢复如初。
这在楚地是很少见的,在不同的体制约束下,百姓的心意也跟着发生逆转。
然而天下闲人的通病,那些流言蜚语很自然的便在坊间流传开来。
作为饭后的谈资,街头巷尾中,谁能说出那晚发生的一个子丑寅卯来,谁就是茶铺、酒楼最耀眼的存在。
公输犹郁闷的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老爷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倒也不是拿不出合理的解释,老爷子压根就没打算解释。
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对于木灵心的失窃,老爷子也只是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随他们折腾去吧,这木灵心一直在我们手上倒是埋没了。”
公输犹心里是大为不服气,寻思道:“怎么在我们公输家手上就埋没了,这木灵心本来就是我们公输家的东西,他们是偷...哪只手偷的就要剁掉哪只手。”
“一群杂碎,别再让老子逮着了。”
他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眼皮无力的半眨着,眯着眼睛眺望着天边的云霞,从而一言不发,略显深沉,满是疲惫之色。
桌子上的瓜皮桃核堆积成小山,公输犹胡乱的捞了一把,又将其吹散了。
“无趣,甚是无趣。”
“少爷...少爷,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咚咚咚”
阁楼的楼梯间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倒是没轻没重,人未至,粗喘的声音便传来,不由得叫人心烦意乱。
这家伙可没有小鸽子半点好使。
新来的跟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马屁精,小个子身材瘦削,人倒是机灵,便将他唤做“小猴子”。
公输犹一脸的不和善,他半蹲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小猴子心里直发毛,嘴里一直叫着的话也一时间忘了说。
“以后不要冒冒失失的了。”
“是,少爷。”
小猴子在心里为自己暗自捏了把汗,这才恭恭敬敬的拱手拜道:“少爷,他们来了?”
“杂碎,他们还敢来?”
公输犹闻言,一下子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他顿时就慌了神,连忙摆头:“不是他们,是昨日我们对付的那几人,他们又回来了,已经到了府上。”
“他们?”
公输犹顿了顿,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已经记不清几人的名字,便低声沉吟道:“尸傀...尸傀是吧?”
“对对对,却是有一具尸傀。”
“他们又来作甚?”
“求见老爷。”
“见着了吗?”
“老爷不肯见。”
“那就是了。”
“可是这几人不甘心,便在府外大吼道...吼道...”
“吼了什么?”
大起大落之后,公输犹似乎没了那般一惊一乍,内心平静如初。
他在桌面翻着漏网之鱼,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小的不敢说。”
“要你说你就说,不就一句话吗,岂还能要了你的命?”
“可不就是差点要了小的的命。”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在公输犹身边附耳几句。
“什么?”
闻言,公输犹嘴巴都裂开了,自是震惊无比,根本来不及走楼梯了,直接从阁楼之上翻了下去,夺过一匹马直奔公输府而去。
“少爷...少爷等等我呀。”
小猴子的声音这才不疾不徐的跟上。
......
从午后打百家镇出来,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到此,正巧是赶上了黄昏。
用过哺食后,大街上熙熙攘攘皆是散客。
忙碌了一天的商贩开始准备收摊了,酒鬼、赌徒在家闲散了一天,这时见势也要出门寻欢作乐,一天中最闲适的时刻到了。
公输府身处闹市,然闹中取静,也没有人敢在府门前偌大的广场上撒野。
今日却尤为不同,公输府门前广场另一头林立的房屋暗巷中人头攒动,私语声喋喋不休的响起,就连官府也派人偷偷的过来打算主持秩序。
“礽老爷子不肯见是吗?”
唐渺碰了一鼻子灰,被轰出了府外,挺直了脊背立于府门外,低声喝道。
“怎么,你还打算硬闯不是?”
公输府门前广场,一群木灵狼将唐渺等三人团团围住。
说到硬闯,清绾已经隐约按耐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扬。
“硬闯倒是没那个必要。”
“我发誓,我送给礽老爷子一句话,老爷子一定会出门相迎的。”
“哦,你倒是说说看?”
石阶之上,一个彪形大汉环抱着双臂,冷笑的追问道。
除了他之外,阿蛮竟也在场,自然不敢小觑,似乎生怕他们会动手一样。
“你们且听好了。”
唐渺环视一圈,气运丹田,沉声叫道。
“晚辈唐渺奉怒仙教铣王之命特来拜会公输礽,礽老爷子,敢问礽老爷子可在府上...”
“哼,进来吧。”
这后半句话还未说完,紧闭的大门陡然便敞开了。
“轰”的一声闷响,从中闪出了一位体格壮硕,身穿深色华贵锦袍的中年男子,他背着手,脸色阴沉的可怕,眼神如炬,目光森然,叫人不寒而栗。
“老爷。”
众人一愣,恭敬称一声道,赶紧跪伏在了地上。
“礽老爷子这是请唐某的态度?”
他根本不为所动,脸上笑意正浓。
“哼,阁下爱进不进,你找死别拉下老夫。”
公输礽仅仅露了一面便迈开步子往府里走去,眉宇之间隐约有股戾气浮现,他回眸冷哼一声,随即就给跪在地上的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点了点头,正欲起身作罢,便瞧见唐渺已经是登上了台阶,便识趣的又赶紧低下头来。
“我说礽老爷子一定会出门相迎的吧。”
“是是是。”
大汉不由得心惊肉跳,暗自捏了把冷汗。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他只得连连赔笑点头。
待唐渺等人前脚踏入了府门,大汉随即起身,眼珠滴溜溜的往后广场前的暗巷中了瞧了好几眼,唐渺的这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已经是惊起了惊涛骇浪。
礽老爷的意思是,让自个去擦屁股,朝廷的人毕竟也都看着呢。
不过这些就不是唐渺该考虑的问题了。
中堂内客上座,摒弃所有人,便又上了一杯好茶。
茶香浓郁,脾人心肺。
“我说礽老爷这是在讨好晚辈呢?”
“犯不着。”
公输礽背着手,眯着眼睛笑道。
既然他将唐渺等人安置在中堂,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武尊倒是稀客,这位是...”
“哦...怒仙教的人...”
还等到清绾自个开口,唐渺便下意识的吐道。
“你...”
公输礽猛地拂袖,气的脸色铁青。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别拿这个说事?”
“怎么,礽老爷子怕了?”
唐渺心里一阵窃喜,想来怒仙教早就深知此番行动倒是不易,故早就在此埋下了伏笔,现在可不就是现世报的时机到了吗。
他实在没有想到公输礽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
“说吧什么事?”
公输礽痛定思痛之后,识趣的撇开了话题。
而对于这答案,唐渺心里已经十分有数了,此番必有收获。
“都是自己人,晚辈也不拐弯抹角了...”
“不要玩些虚头巴脑的花招,谁和你是自己人呢...”
他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叫骂道。
公输礽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行。”
说不怕,那是假的。
“我要墨千曲。”
唐渺语出惊人。
“啪”的一声,茶杯惊得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第七十四章 墨千曲
“好啊,老夫前脚刚送走了一波狠人,没想到你比他们更狠。”
公输礽将含在嘴里的茶吐了个一干二净,气的面红脖子粗。
“是吗,他们也该不会是在威胁礽老爷子吧?”
“何人能够威胁老夫。”
“那就是了,晚辈此番前来奉了怒仙教...”
“够了。”
“墨千曲的确是在我这,可当初说好了的,怎么又打算要回去了?”
公输礽内心气血翻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闷声道。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档事,实不相瞒,这墨千曲晚辈是替墨老讨要。”
“不给。”
公输礽眉头一沉,终于听到了一句极有意思的实话。
“此话当中,这墨千曲可就千真万确关系到怒仙教复辟。”
“......”
“你能一句话说完成吗,到头来还是为了怒仙教是吧?”
“若非如此,晚辈岂会亲自前来,这墨千曲实乃稀世珍宝,礽老爷藏着掖着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
“呸,狗屁稀世珍宝,老夫可不稀罕。”
“那可太好了,晚辈借墨千曲一用。”
唐渺眼睛都直了,这还没到底怎么就自个上套了。
“倒也不是不行。”
公输礽沉吟了些许,起身踱着步子,又说道:“言‘借’就见外了不是,不妨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不行。”
话音刚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大门便被直接推开。
公输犹一步踏了进来,横眉冷对的喝道。
公输礽眉头不由得紧皱,拉下脸来瞟向了颤颤巍巍的仆人,怎么自己人都要欺负自己,现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老爷...老爷,奴才想拦住来着,没拦住...”
“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没正眼瞧过公输犹,幽幽的走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
“有事吗?”
“爹,墨千曲决不能交给他们。”
公输犹目光一瞥,目光颇具警惕性。
“怎么说的,小屁孩,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唐渺脸色铁青,这礽老爷子好不容易就要松口,可不能在胡言乱语了。
“笑话,你们借墨千曲可就是这番态度?”
昨日的一番冲突,虽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公输犹的怨气倒是不小。
“那不然怎么的,要跪下吗?”
“哼,那大可不必,你就算是要跪,我们也担当不起。”
公输犹眨了番眼睛,赌气似的轻哼一声,又朝着公输礽拜道:“爹,墨千曲可谓是一大神器,不能有任何闪失。”
“谁知道借了有没有还的。”
“犹公子,我想你可能弄错了,不是借,是要...换取也行。”
“狼子野心...换取...你们拿什么来换...”公输犹眉头一挑,冷冽的目光如刀子般刮着他们两人的皮肤,轻笑道:“可能这位婆婆手里的剑还不错。”
“你想要?”
清绾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翻手呈剑于胸前。
九陵方才暴露在众矢之的下,公输礽顿感觉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陡然失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对,容老夫好好想想...换...当然能够换了。”
良久,公输礽晃过神来,见一旁忿忿不平的公输犹仍是有话要说,只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缓缓的开口:“你们也知道墨千曲乃墨家祖师爷传世的无价之宝,若是普通的金银就甭想了,那便用等价之物换取如何?”
“等价之物,怎么...你们两老头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想要什么直接开口言明罢了,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唐渺一脸黑,这的确叫人无语,两老头一个德行。
“哈哈,那不知武尊全身上下可有何等价之物?”
“礽老爷自己且看。”
说吧,他便摆开姿势,在公输礽面前转了几圈。
“不错不错,老夫已经找到了。”
唐渺一下子就郁闷了,他本来就想耍一下这老小子,自己身上有几斤几两他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要说等价之物,他就是抓破脑袋也只想出了“天机令”,但是那玩意目前又不在身上。
“哦,唐某眼拙,不只是何物?”
公输礽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脑子?”
“谁要你的脑子,老夫让你自己好好想想,全身上下有何等价之物?”
语罢,他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阴冷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就是公输犹也是一番雾水。
“还望礽老爷言明。”
唐渺在心里腹诽了几句,赔笑道。
“武功秘籍,武尊身上除了天下间珍稀的武功秘籍之外,其他的老夫全都看不上眼,你明白吗?”
“可是单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何武功,这究竟又是哪门子武功秘籍,自己就表现的如此明显不成...对了...”唐渺似乎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往后瞥了一眼,道姑自始至终却是一言不发。
“该不会是...”
“灵隗术,老夫倒是想领教一二。”
“你要灵隗术?”
这下反过来轮到唐渺大吃一惊了。
“怎么,难不成武尊还有别的等价之物不成?”
他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既然是怒仙教的计划,老夫便贡献一点自己绵薄之力,你拿灵隗术交换墨千曲,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礽老爷子算是吃了个大亏。”
唐渺依旧是一番摇头,此话的确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你看,墨千曲乃稀世珍宝堪称神器,理应是神器交换神器对吧。现在我吃点亏,为了怒仙教复辟,你只需要用一门秘术交换即可,怎么想唐渺都占了大便宜。
“灵隗术交换墨千曲?”
唐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随即让道姑上前一步让公输礽看了一个透彻。
他闷声低喝,抬手间拂袖而出,迸射出一道白气。
白气散落在唐渺与道姑两人身上,而后尽数往下坠落,洒满了一地粉尘,却自身不染,不禁叫人啧啧称奇。
“哎呀,灵隗术果真是精妙绝伦,玄之又玄。”
公输礽的试探不仅没有让唐渺感到一丝不悦,甚至反而多了一丝期许。
看来他的确是很在意此秘术,那么唐渺与之交换的筹码便又多了一分。
公输犹此时晃过神来,双眼放出些许精光,内心自然是无比惭愧,还是父亲深谋远虑,考虑的周到,若是又拿到了灵隗术,又不给墨千曲,那岂不是...
他得意的暗笑了几声,差点没有绷住。
“好!”
一声悠扬的“好”字落下后,仿佛都尘埃落定。
“爽快,武尊原是性情中人,老夫这就前去取来墨千曲。”
“礽老爷大度,既然如此,晚辈也不能小气,上笔墨纸砚。”
“哈哈。”
几人相视一眼,便开始自顾的忙活起来。
公输府的密室内,礽老爷子面对着一堵厚重的砖墙沉思着。
“爹...您真的打算要将墨千曲交出去吗?”
一声轻语将其拉回了现实。
“局势紧张,藏着又能如何,他们既然能够找来,怒仙教就不能,血狱难道也不能够吗?”公输礽轻叹一声,吐出了一口浊气。
“墨千曲在这里很安全。”
“那我们的安全呢,你可知方才那老妪是何人,堂堂的通天剑派说灭就被赵王朝给灭了,轮得到据理力争吗,那不能够呀孩子。何况我们是顺着大齐起来的,免不了背后有人嚼舌根,今日这么一闹,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早日将墨千曲送出去也好,免得一些无妄之灾降临。”
公输礽的内心很复杂,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孩子,你现在处在偏隅之地,所有人都围着你转;若是去外头走走,去京城里转转看,去楚地去大秦游历,你就会发现,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叹惋之色,抬手朝着面前某块石砖按了下去。
“咔嚓”一声,机关击发装置启动,紧接着“轰隆隆”几声闷响,齿轮徐徐的开始运转起来,“哒哒哒哒”几下规律的碰撞挤压摩擦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整面墙的石砖开始不停的变化组合,然后往四面八方扩散,缩入了石壁当中,露出了砖墙后的暗室。
暗室内光线昏暗,有一座怪石人像,两手举着烛灯。
公输礽爱抚般的刮了下怪石人像的眼皮,碌碌的转动了一圈,那怪石人像紧接着张嘴,露出了形似阶梯转的怪舌,里面卡着一个绿色的方盒。
“其实这墨千曲只是一个寄托,墨家祖师爷,又何尝不是我们的祖师爷。”
“墨千曲拥有诸多玄窍,然而最大的奥秘还是源于这个整体方盒,这是永远无法超越的经典,犀鳞神树的树根,是模仿不出来的,给他们吧。”
“墨千曲...实乃一大神器。”
唐渺握在手中掂了掂,这个青色方盒只有成年人小臂般大小,上面雕刻的纹路错综复杂,篆刻有晦涩难懂的铭文,好似山海经中描绘的那般惊涛骇浪,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墨千曲号称能够组合成近千种形态,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夸大的成分,而就单这个方盒能够组合成一柄利剑就足以让人大开眼界了。
“别发呆了,你也拿出了灵隗术,到头来这墨千曲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无妨,那灵隗秘术的确是比较诡异的存在,但是灵傀的形成原因归咎到底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传说中的秘术也不过天下人自欺欺人,摆不上台面。”
“若说真正厉害的,还当属伏羲九针。”
“也罢,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灵傀能被礽老爷子视若珍宝,在其他眼中也不过是具尸体罢了,不值一提。”
“我怎么感觉你在指桑骂槐?”
清绾闻言,不由得为之一愣,气的牙痒痒。
“哈哈。”
话音刚落,唐渺投胎似的飞奔离去。
她紧追其后。
第七十五章 上当
“不错,不错,的确是墨千曲。”
墨老颤颤巍巍的接过青色方盒仔细一瞧,上下翻看了两眼,感受着坚硬的质感,便笃定的说道,“还是你有本事。”
“墨老见笑了,那答应晚辈的事情。”
“随我来。”
农夫冲他们两人浅浅的一笑,回过头走到了小院中。
“随便坐吧。”
墨老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墨千曲,如获至宝,眼角微微湿润。
终是物归原主。
“说吧,想知道什么,一条一条的来。”
“九天宫的开启之法。”
“简单,九天宫尚未开启之时的宫殿叫做祈仙宫。在祈仙宫的中间有一处五灵台,五灵台之上有一块混沌两仪石,转动混沌两仪石朝着主殿就能开启机关。”
墨老倒是也一点不含糊,眉开眼笑的回答道,眼神越发的和善。
只是唐渺听来仍是一头雾水,“混沌两仪石,名字倒是霸气。”
“不用着急,你若是亲眼所见,就都知道了。”
他耐心的解释道。
“九天宫整个样子形似一块怪石,是祖师爷用上千年份的金丝楠木雕刻而成,楠木中间镂空放置机关玄窍,从上面俯瞰,表面一层是天上神仙居住的仙宫,底下则是机关、齿轮以及无数的发条,这样才能保证九天宫的运转,极具观赏性。”
“九天宫共有十座仙宫样式,未开启之前名叫‘祈仙’,第一宫曰‘东篱’、第二宫曰‘白泽’、第三宫曰‘曲芦’、第四宫曰‘茗台’、第五宫曰‘焱苣’、第六宫曰‘神祗’、第七宫曰‘观臻’、第八宫曰‘婆峰’、第九宫曰‘紫薇’。”
“祈仙宫开,上达天听,奏响仙乐喜迎九仙君降临。”
“东篱仙君乘仙鹤踏云而来,百鸟朝圣,落在东篱仙宫的殿头...”
“停...打住,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你想听哪个?”
墨老红光满面,沉了口气,微微笑道。
“这九宫每一宫之间会运转多久?”
“九息时间,从上一个仙宫结束到第二座仙宫浮现,不过祈仙宫到东篱仙宫可能会短一点,这个时间把握不准。因为机关并不是一层不变的,每一次开启都会有损耗,放置的时间过长也会对其有影响。”
“不过每一座仙宫的开启以及落幕都有一个指向,东篱仙君乘坐仙鹤而来,代表第一宫的机关开始运转了。”
“奏响仙乐,能让这仙乐停掉吗...暂时性的?”
唐渺沉默了片刻,忽的问道。
“当然可以,祈仙宫运转之时,会有仙女从主殿内弹射而出,落在五灵台上翩翩起舞。这五灵台以及混沌两仪石伴随着九宫的变化它都一直在,座下便是整个机关的枢纽所在,只需卡住机关,让这些落在五灵台上起舞的仙女不动即可,整个九天宫仍然会继续运转,且不发出任何声音。”
墨老闻言不禁眯起了眼睛,内心叹道:“造孽,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就好。”
他好似松了口气。
“说到这里,那老夫也就一并将所有的玄窍所在都告诉你吧。”
“如此甚好。”
唐渺双眼大放光芒,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
如此的客气,这令墨老的心愈发的冷淡。
“祈仙宫有一个玄窍,仙女从主殿飞到五灵台上起雾,底部奏响仙乐。”
“东篱宫有一处玄窍,东篱仙君从东方乘仙鹤而来,百鸟齐鸣。”
“白泽宫有两处玄窍...曲芦宫有一处玄窍,结出绿藤世界树...茗台有一处玄窍,生死棋局...焱苣宫有两处玄窍...神祗宫有一处玄窍,降下一道神旨...观臻宫有一处玄窍,泄下飞流瀑布...婆峰宫有两处玄窍,紫雾弥漫,口吐仙气...紫薇宫有一处玄窍,紫气东来,帝君降世。”
“这么多道玄窍,将里面的机关全给置换掉,定天侯岂不是死定了?”
唐渺自个琢磨着,越发的心惊胆战。
要说最令人防不胜防的玄窍,当属曲芦、神祗、婆峰三道仙宫。
绿藤换成铁索,神旨换成暗器,仙气换成毒雾...
妙哉...
“你在想什么呢?”
见其埋着头久久不肯言语,清绾寻思着莫不是听傻了。
“没什么...没什么,九天宫竟然如此玄妙,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唐渺呵呵的轻笑了两声,又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大问题,那如何置换呢?
“墨老,您方才说可以替换九天宫里的一砖一瓦可有此事?”
“当然。”
墨老神秘的一笑,撇了撇嘴巴,“想知道?”
“晚辈洗耳恭听。”
他认真的看着唐渺,思忖了好一阵,“看来大局已定,无法逆转了。”
当即,墨老也没有过多的迟疑,很快便将偷梁换柱的办法告诉了唐渺。
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偷梁换柱,暗藏杀机。
可是九天宫身在紫禁城,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清绾始终想不通的问题,看来是大手笔呀。
她一直没有说话,唐渺倒是和墨老不亦乐乎的交谈着,转念,唐渺语锋一转,硬着头皮的说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说吧,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问。”
墨老躺在躺椅上,头望着天,太阳已被乌云遮挡,天一下子就阴了。
“晚辈还想见识下玄武心。”
唐渺的心砰砰直跳,紧张到了极点,他倒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不知道被拒绝后自己该作何打算,扭头就走还是...
“玄武心...”
墨老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面色怪异的重新审视着唐渺,嗤笑一声道:“你这次来难不成想要将我墨家祖师爷仅存的三件遗作全部都弄明白?”
“墨老,这墨千曲可是晚辈花了很大的功夫,同礽老爷子周旋了许久才从密室中取回,天地良心啊。”
“罢了罢了。”墨老努了努嘴巴,心中的阴霾一下子荡然无存,“跟我来,老夫就带你们两人好好见识一下子玄武心。”
这一路可并不近,穿过小院踏入竹林内,复行几里地,便只见林中弥漫了大量雾气,不多时耳边传来瀑布激流勇进的水花声,如巨龙高亢的咆哮。
唐渺一望便呆了,“这已经不在百家镇了吧?”
“千云峰。”
清绾也有些迷离,轻叹一声。
已然登上了千云峰,脚下是万丈深渊,墨家子弟这时才多了起来。
身处这样一处洞天福地之所,羽化登仙也不过弹指间的事情。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天地自然的确需要人们敬畏。
墨家的隐逸之地,难怪多少人在墨竹林中找不到东南西北,那里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千云峰才是真正的入口,只是墨老为何要带自己来墨家的核心之地呢?
唐渺实在是弄不清楚这个问题,便漫不经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可是墨家的核心机关城呀。”
“的确,这也是祖师爷留下的瑰宝,玄武机关城。”
“那岂不是非墨家人不得入内?”
这倒也不是唐渺空穴来风,的确有很多宗门都有这样的圣地所在,随便放一个外人进去岂不是闹了个笑话。
“哈哈,看来离冗还是没告诉你们呀。”
“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老夫与离冗同出一脉。”
“莫非墨老也是天一门弟子...不对不对...莫非师尊也是墨家子弟?”
“不错,离冗与老夫可是老相识了。”
墨老走在最前面回头一笑,砸吧着嘴:“怎么说呢,你也算是半个墨家人吧。”
“师尊怎么可能会是墨家子弟呢?”
“哈哈,有何不可,离冗只不过没有拜师而已。想必你也知道,在化境踏入虚境之时,会经历心劫,心劫不破,永远都在天人境之外。”
“修身炼心,天下间鲜有人总结出一条康庄大道,不巧我们墨家祖师爷就自成一派,总结出了一条破除心劫的大道,离冗便是在墨家突破到了虚境。”
“晚辈受教了。”
“嗯...”墨老含糊不清的应了声,接着他们便踏入了一条密道之内。
尽头处,一束粗大的白光从头顶落下,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青铜轴,数丈之高,数不清的匠人在上面敲打着,发出一顿“噼里啪啦”的声响,只不过目前处于静止状态,即便如此,仍是不免令人大开眼界。
“这就是...”
“玄武心。”
“咦,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对于清绾笃定的态度,墨老倒是有几分诧异。
“剑派的古籍中曾有记载。”
她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墨老闻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唐渺不禁出了神,脸色极为难看。
玄武心原是整个玄武机关城的核心枢纽所在,难怪清绾断言自己是拿不走的,而且作为墨家祖师爷现世仅存的三件遗作之一的玄武心来说,非常的神秘,虽然不及另外两件名声响彻,但归根结底才是整个墨家无数匠人呕心沥血之作。
“见识到了吧,只差最后一步整个机关城就会完工。”
墨老得意的介绍道,回头瞟了好几眼唐渺,见其并不开口,倒也没有理会,权当是被眼前震撼的景象给震慑住了,久久无法自拔。
他好似被抽离了灵魂,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回了墨府中。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素仙,世人皆知,墨家祖师爷现世仅存的三件瑰宝之一的玄武心厉害无比,能够自行运转,堪称一个心脏。
但是这个心脏不是给人用的,而是为机关城注入了生命力。
第七十六章 火起墨府
唐渺有些魂不守舍,墨老一番盛情款待,吃吃喝喝之后,这才晃过神来,熊壮的事情还没有想办法解决呢。
“墨老,这可如何是好?”
墨老粗略的扫了一眼,随即一阵摇头叹息:“烧了吧,人死如灯灭,这是永远无法逆转的事情,你们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说这句话时,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道姑身上。
相比这个大块头,颇具一丝灵气的汝幸倒是令他兴趣大增。
“怎么会这样呢,这具尸傀怕是已经开启了灵智?”
“呵呵,墨老说笑了,灵傀归根到底仍是一具尸体罢了,怎么会有灵智,不过是辅以特殊的手段增加了几分灵动而已。”
唐渺瞧着道姑,认真的说道。
他们已经相处了好几年的时间,除了不会开口说话,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墨老笑了笑,眼中闪过一缕精芒,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你这傀儡术的确是精湛,不过老夫还是想好好的劝你一句,这样的做法并不符合人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死后不能魂归地府入六道轮回,是会遭天谴的。”
“这也是我们墨家一直秉行的态度,绝不在尸体上动手脚。”
语毕,他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呈在了唐渺面前。
“这是什么?”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墨老弹指掷了过去,背着手转身离去,后半句话这才悠悠的传来。
“流萤蝶舞,他可以让这种异尸在世间绽放出最后一刻刹那永恒的神奇色彩,魂归幽冥。”
“那就是一把火给烧了?”
唐渺不以为然的努了努嘴巴。
“那可不一样,流萤蝶舞本身最主要的成分是千云峰山上的一种怪植——岁萤藤的汁液,含有剧毒,腐蚀性极强,同时伴随着蓝焰灼烧,如同蝴蝶起舞。”修己带着修竹两人走了过来,瞧着唐渺手中的小瓷瓶,耐心的解释道。
“我们墨家追求人道,从不在人身上做研究,但是公输家不一样,机关兽就算在厉害也逃不开人的掌控,所以他们大量在人身上做研究;当然了,这些人大都是自愿或是贫农,失败的几率很大,百年才出现阿蛮一人。那些失败的残次品大都弃于荒野,有的人并没有彻底气绝,而被活活痛死。”
“然而被公输家霸道机关术改造的人,身子坚硬如铁,刀剑难以破开,更是水火不侵;墨老于心不忍,特意向高人请教,寻觅奇珍百草才找到了岁萤藤,就在这千云峰中,于是便制作出了流萤蝶舞,只需一滴流萤蝶舞的毒液,就能化掉一具尸体,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慰藉。”
“这么厉害?”
唐渺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那若是活人不小心沾染也会如此吗?”
“那倒不会,尸体与活人不同,活人沾染会奇痒无比,遇上尸体就能烈火灼烧,倒是与...”
“与蚀骨粉有异曲同工之妙,自小西天传来的剧毒。”
唐渺心里跟明镜似的,随即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
“那两位前辈在此稍后片刻,师尊这时唤我们师兄弟前去,就暂且先行告退了,事后再去寻两位前辈。”
“无妨,我们就不在这里继续耽搁了,两位请便。”
“也好。”
修己和修竹两人相视一眼,倒也没有出言挽留,拱手告辞。
他将熊壮的尸体拖到了百家镇外的林子里,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千云峰山脚下,眼看着日落西山,巨大的红日即将沉入河谷之中,在山脚下的一片绿茵草地之上,三人孤寂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流萤蝶舞...”
唐渺揭开瓷瓶盖嗅了嗅,里面装盛着无味的淡黄色液体。
“动手吧,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活着本就够累,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他摇了摇头,缓慢走向了熊壮,然后蹲伏下身。
“我知道他跟着我不会太长久,这具尸傀并不是我炼制的,无法想象他生前到底遭受了那般的痛楚,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轻声念叨着往生咒,情绪略显低落。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了下来,瓷瓶里装盛的是粘稠状的淡黄色液体,很好控制剂量;一滴落下之后,无声无息的燃烧起晶蓝色的火焰,从滴落的那一点往四周扩散,火势巨大,一下子就将其全部吞噬了。飘扬起无数的光团,落到草地上,上升到半空中,正如彩蝶翩翩起舞一般,燃烧殆尽。
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这些肉眼可见的白色光团,一点点的融入空气中。
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作为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如梦如幻的晶蓝色火焰的确是很美,犹如刹那永恒般璀璨。
光彩夺目的瞬间一闪而逝,唐渺颓然的落在了地上,好似灵魂陡然间被抽取了一般,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皮,端详着手中的瓷瓶看了许久。
“你说鬼三千的结局也是这样吗?”
“从他们变成灵傀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为天地所不容,要么永恒的存在,要么顷刻间消融,这一点你应该清楚。作为灵傀,入不了棺材,无法下葬,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你不要,自然有人会寻上门来。”
“谁敢来我就杀了他。”
唐渺蓦然的抬头,面露一丝狰狞的疯狂之色。
清绾没有再言语,多说无益。
他们两人一灵傀就这样一直坐在草地上,望着幽深的河谷,细数着天上的繁星,一直星夜兼程的赶路,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抬头仰望星空。
“走吧,时候不早了。”
唐渺淡淡的瞧了她一眼,不禁无限感慨,根本不想动。
“你可别忘了你的任务,时间可不等人...”
她冷声道,凑到唐渺身边附耳几句,刻意的压低了声音,笑容意味深长。
唐渺陡然惊醒,蹿的一下子起身,拍了几下屁股上泥土裹挟的草根,低声喃喃几句,赌气似的就往回走去,翻了个大白眼:“知道了。”
这前脚没走出去多远,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千云峰之上突然传来如雷鸣般的响动,仿佛天崩地裂般叫人心碎。
“不好,这山要塌了?”
唐渺心一沉,脸色吓得惨白,他下意识的拉过清绾的手,同时操控着道姑在林子里飞奔起来,飞身纵然一跃,落到树梢之上,接着一个滑步已是出现在了丈外,回头去瞧方才停留的地方,地面却是已经裂开了一道犹如天堑般的深渊。
“好险啊。”
他不禁舒了口气。
“放开我的手。”
清绾被他抓的生疼,眉头紧皱,低喝一声,迅速将手抽离。
唐渺尴尬的挠了挠头,一双手根本无处安放。
他心有余悸的打量着夜色下静谧的千云峰,就好像老天爷突然发怒了一般,毫无征兆,唐渺顿觉得不明觉厉,不禁轻咦了一声:“这好端端的千云峰怎么会突然地动山摇起来,莫非是...”
“玄武机关城启动了。”
清绾一语道出答案。
他恍然大悟般点头,随即又是猛地一阵摇头:“墨老呀墨老,我这前脚才没走出去多远,您就启动了机关,就这么怕我打玄武心的注意吗?”
“蠢货!”
清绾暗骂了一声。
“不会这么突然的,墨老曾言,机关城还差最后一步完工...”
她心头微颤,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涌现。
“莫非是提前启动?”
唐渺此时反应过来,也觉得不太可思议。
“我的天啊,清绾你快看...”
他四下一瞧,整个人便呆住了。
站在一处小土丘上眺望朦胧白雾间坐落的百家镇,突然亮起了诡异的火光,映透着整个夜空,宛如白昼般明亮。
“起火了...那个方向是...”
“墨府。”
两人心一沉,急速遁去。
回到镇子上,整个镇上的百姓都参与了救火,怎奈何他们都不过是凡胎肉体,却是不敢只身犯险,站在犹如火盆的墨府前束手无策。
“诶,这位壮士,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着火了?”
他随手拉住了身边一个救火的壮汉,急切的追问道。
“这火来的诡异,大家也正纳闷呢,好似自燃一般,火势愈演愈烈,根本得不到控制。”
站在火盆前炙烤,极高的温度仿佛要将人融化。
“不行了,不行了,大家还是往后撤吧,墨府就要倒塌了。”
不多时,前方便有人急着撤了下来。
“还有人呢,刚才不是有人进去了吗?”
“没看见,不知道他们在哪?”
“墨老呢...墨老在里面吗?”
“谁知道呢,兴许在...也可能不在。”
“机关...机关城...”
清绾闻声望向了千云峰,一手抓住了唐渺的肩膀,凝神细语的说道。
见状,他也顺着清绾的目光望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接着听人大叫道:“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砰”
一声炸裂,整个墨府园林似的建筑便倒塌了大半;与此同时,两道身影从火中飞射而出,落在了人群之前,然后大手一捞,抓住一桶水,淋在了身上。
冷水淋了个彻头彻尾,蒸腾起大量白气。
“府上没有一个人。”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身穿暗红色锦袍的大胡子沉声说道。
“怎么会是他?”
两人陡然一惊,无不失声道。
第七十七章 危机
“没想到在这偏隅之地还能碰上熟人?”
大胡子闻言扭头,一瞧便彻底呆住了,整个人缓慢的转动身子,直视着他们两人,尽管夜色下的视线有些模糊,但背靠着宛如白昼般明亮的火盆,不论是两人的轮廓还是身形,都看得真真切切。
这两人的面孔一下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无数的记忆碎片便涌上心头。
他阴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阳光明媚,似菊花般盛开。
“熟人?”
另一人披着黑斗篷,正寻思着四处张望。
大胡子并不理会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道:“好久不见了唐渺,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过府一叙?”
“您是大忙人,东躲西藏着,不是在这里才能见着吗?”
“哈哈,老夫心里正寻思着,这火起的突然,现在想来倒是这么一回事了。”
“笑话,唐某方才瞧见二位从里面出来,莫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吧?”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四目相对中,开口火药味十足,针尖对麦芒。
“小娃娃,口气倒是不小,莫要中伤他人?”
披着黑斗篷瞧不见身影的人忽的往前迈出一小步,阴声笑道。
这阴笑声听来格外刺耳,清绾闷哼一声,接了一句。
“与你何干?”
“放肆。”
他陡然低吼一声,正欲发作。
“嗯?”
大胡子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随即别有深意的轻轻拍了几下。
“无妨,无妨,这两位可是熟人,莫要怠慢了。”
“熟人?”
唐渺摸了摸鼻子,哑然一笑:“既然是熟人何不坐下一叙?”
“哈哈,老夫正有此意。”
“请?”
“请!”
大胡子深深的瞧了几眼唐渺等三人,带着余下的黑袍人当先一步离去。
唐渺眉头紧皱,他望着已经化作灰烬的墨府,内心深深一沉,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一股很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墨老一定是洞察到了什么。
墨府起火,真的就与这两人无关?
唐渺怀有很深的疑虑。
因为他们两人出现的很不是时候,他虽然还弄不清楚黑袍人的身份,但单是那个身穿暗红色锦袍的大胡子而言,就让唐渺对此心惊胆战。
而在人群之后,洞察到异样的年轻人又重新折返,望着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墨府,年轻人面如死灰,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一手抓着青色方盒,在角落里朝着千云峰三叩首,接着转身离去。
......
百家镇虽小,地处偏远,但五脏俱全。
此时一处酒楼内,四个人分两桌而坐。
隔空对望,大胡子斟满了一碗酒,咕噜咕噜的一口气灌下,抹了一嘴的酒渍,怪笑道:“怎么,不敢坐过来吗?”
“没错,我怕你毒死我们。”
唐渺两人细细的呷了口茶。
“如此小心谨慎,可不是你的风格。”
“唐某怕了,听说到处有人要弄死我。”
“那你也真是命大。”
“承蒙各位手下留情。”
“怕死就不要到处走,缩着,像一只乌龟一样的缩着岂不妙哉?”
“哈哈,霍兄所言甚是。”
“砰”
两人撞了一下碗,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候,老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哦,乌龟活的太久了,把霍大人给熬死了可怎么办...你说金蟾怎么样...不对,是木蟾,就是那种...不知道霍大人见过没有...就是那种...”
“金丝楠木做的木蟾。”
唐渺故作沉思,眉头一挑,将答案抛给了霍大人。
这大胡子不是别人,赫然正是霍世空。
没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他,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该不会又有什么大动作吧,唐渺不由得深思起来,这坏蛋要是坏起来可真叫人害怕。
“哈哈,木蟾,还金丝楠木做的木蟾呢,岂不是痴人说梦...”
霍世空已经闻声沉默了,一言不发,脸色微变。
可那身披黑袍的老哥还在大笑,霍世空冷漠的瞧了他一眼,后者一时语塞,赶紧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脸庞涨红,咬牙切齿的直盯着唐渺。
“没见过。”
霍世空摇了摇头,闷声灌下一大口,“砰”的一声将瓷碗落在了桌子上,叫人心头微颤。
其实大胡子的这个反应,已经就叫唐渺内心一番惊涛骇浪了。
果然。
“我见过,在...想知道?”
语锋一转,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语。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胡子不禁眯起了眼睛。
“巧了,唐渺也正有此意,敢问霍大人,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哼?”
霍世空发出一声重重的鼻息,低喝道:“狂妄。”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拍桌子,只见一股浩瀚的真气托举着装盛着木筷的竹筒浮在了半空,蓄力击出,如暴雨梨花般射向了唐渺两人。
唐渺脸色微变,一把抓住了清绾正欲拔剑的手,凝视着眼神,右手两指轻挑,将杯盏捏成了瓷片,挥袖间抬掌射出。
“咚咚咚”
此起彼伏几道脆声响起,木筷与瓷片在半空中激烈的撞击,尽数崩断开来。
“两位客官,菜来咯...”
酒楼的伙计端着托盘从后厨走来,步伐轻快,笑容可掬。
“送他们了。”
大胡子正在气头上,逮住什么说什么。
年轻的伙计微微一愣,一时间也拿不定注意,纳闷的望向大胡子,脸色不禁大变,似乎一种不送人不肯罢休的样子,只好揣测不安的又走向了唐渺。
“客官这是...”
他吞吞吐吐的说道。
陡然间,大胡子在桌子下酝酿,抄着右腿,踢出了一大脚。
“接好了。”
他厉声喝道,一道蓝色光晕瞬间袭向了小伙计的后膝。
“唐某接着便是。”
唐渺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过小伙计的身子,打掉他的手,左手举着托盘,气沉丹田用力,抬手打出了一道青色虚影往下击发。
蓝色光晕与青色虚影迅速相撞,两股暗劲一下子陡然回弹开来。
“啪”
“啪”
大胡子一桌的酒壶打出了一个窟窿,另一边唐渺桌上的茶壶也跟着破了一个窟窿,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上风。
“多谢了。”
唐渺微微一笑,扶住小伙计往上轻轻一拽,这番折腾下去已经是晕头转向摸不到东南西北了。
“多...多谢...多谢...”
小伙计有些语无伦次,拿肩上的汗巾擦了擦冷汗。
“哼,我们走。”
霍世空顿时拍案而起,两道浓眉气到变形,说罢丢下点碎银,起身就往酒楼外走去,其身旁的那人却是苦笑不跌。
临了,将要跨出门槛时,他却一下子停住了,扭头说道:“老夫不管你是何用意,不要多管闲事,管住你自己就好,你是个聪明人。”
“你怕了?”
唐渺不以为然,撇了撇嘴巴。
“哈哈~”
霍世空没有接话,随即大摇大摆的离去。
两人前脚一走,唐渺的脸色便阴沉下来,不禁思索道:“霍世空是不会管闲事的,这老匹夫到底说的是哪件事?”
自打唐渺北上进京,遇到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
其中冯无烬身上就有两件,拆分为火药以及“天魔司”私审并斩其头颅;定天侯想找的靖安王算是一件;怒仙教复辟也算是一件;木蟾一事也算一件。
尤其是木蟾一事,冯无烬一事,实打实的与霍世空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你可真够忙的。”
清绾瞧着满桌子好菜,却一点食欲没有。
“我说不关我的事,你相信吗?”
“不信。”
她笃定的回答。
唐渺只得苦笑,内心却是悲凉:“对了,另外一人是谁?”
他看向了清绾。
“东岳郡总督大人,朱同睿。”
“你认识?”
“朱同睿是从通天城郡尉升迁上去的,他可能不认识我,我却记得他。”
“那这么说...他们两人打倚东...打通天城而来。”
看着清绾不太和善的目光,唐渺识趣的赶紧改口,压低了声音说道。
“自然是打通天城而来,要到京城去,这不是一条最近的路,反而还绕了一大半圈,这么做...倒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两人鬼鬼祟祟,不带一兵一卒,肯定是不想声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打通天城而来,朱同睿倒是好理解,定天侯六十大寿,邀各地总督进京。”
“霍世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唐渺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他们在霜竹城之时,纪管事正遣人送信到巨擘城请总督大人到霜竹城汇合,怎么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除非他得到冯无烬身死的消息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东岳郡。
还有,他去通天城作甚?
“这很难理解吗,不是跟你为何到此一样?”
“不对不对。”
他并没有理会清绾的落井下石,自顾的摇头一番,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玉皇观?”
唐渺惊诧道,一下子从长条凳上蹿了起来,瞳孔微缩。
“玉皇观...人就在玉皇观...时间上正好对了。”
他激动的搓着小手,顿时有种拨云见雾散的感觉。
“那是剑派。”
“对,就是剑派。”
唐渺这个时候可不想同她争论。
玉皇观也好,剑派也罢,总之人就在那里。
“定天侯绝不可能放过玉皇观,而他没有找到,只能说明人就在去年或是前年的时间被人从天渊偷偷的转移到了玉皇观内。”
如果靖安王没死的话,人一定就在玉皇观内。
第七十八章 分开行动
“你有多久没回天堑山了?”
“三年。”他随即又反应过来:“你问这个作甚?”
“听我说,明日一早你立刻返回天堑山,一定会发现意想不到的事情。”
“什么意思?”
看着唐渺意味深长的笑容,判若两人,此时的他精明起来,倒是有点洞察先机的味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明日一大早我们两人分开行动,你即刻前往天堑山,帮我调查一件事,我就返回京城了,待你查明之后,我们京城汇合。”
“哦,听来不错...但是我为什么要听你使唤?”
清绾抱着剑,美眸一沉,而隐约浮现出尚未成型的血莲来。
“你不是要真相吗,真相如今就在天堑山,赵王朝为什么要攻破剑派,又为什么要将剑派改为玉皇观,答案现在已经浮出了水面。”
“真的...”
“信不信由你。”
他一句话堵住了清绾。
“你究竟猜到了什么?”
清绾内心复杂,他始终慢了唐渺一步,紧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我现在还不敢肯定,待你查明之后,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好。”
她低喝了一声:“我就最后信了一次,如若你骗我,本尊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你逃走,本尊也要追你到天涯海角。”
语罢,她便陷入了沉默中。
唐渺也不再说话,内心一沉,直叹气道:“清绾啊清绾,我何曾骗过你呀。”
抛开这个问题暂且放一边,对于墨府的一场大火,唐渺更加倾向于自燃。
自燃是一个表面现象,观其本质,这火显然就是墨家人自个放的。
为什么要自己一把火将墨府给燃烧殆尽呢?
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终究就想出了一丝端倪。
问题就在于前一波的贵客。
前一波的贵客是谁,修己没有给出答案,就拿他当时轻蔑的神色而言,上一波客人的身份尊贵,完全不低于天一门。
唐渺现在静下心来回忆起第一次见墨老时的情形,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我并未开口,他老人家就知道了我想要问什么?”
“九天宫每一处的玄窍,以及哪一宫的一砖一瓦可以拿掉替换...”
“哎哟,暗示的这么明显了,我竟然等到现在才发现。”
有人曾经问过这个近乎相同的问题。
关于九天宫的问题重复了两遍,墨老自打我提出九天宫之后,他心里想必就已经完全清楚了,所以还未等我开口,他就自个全盘托出。
唐渺拍了拍额头,苦笑不跌的自嘲道:“我怎么这么笨,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难怪墨老有些怒其不争了。”
他喃喃自语几声,半喜半忧的恢复了神色。
“前一波的贵客究竟是何人,导致一个相同的问题问了两遍之后,墨老竟然狠心一把火将墨府给燃烧殆尽,从而提前开启了玄武机关城?”
唐渺激荡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神色肃然的默然道:“九天宫绝对不能动。”
然而这个诡异的情况不只是在墨家出现了,同样在公输家前后也有过两拨人,不过他们的身份已经肯定了,想来就是鹿垣郡提督罗坞伙同武灵卫金大统领干的,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鹿垣郡总督已经和瑾懿王勾结在一起了。
但是唐渺想不通的是,有什么可图的呢?
怎么说呢,出京一趟收获不小。
“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
他随即叹息一声,整个赵王朝的形势逼人,愈发的严峻了。
但同样,此时远在千里之遥的王城,亦是混乱不堪。
年轻人星夜兼程,直奔王城而去。与此同时,一封书信送到了庸北城定北将孔恩遇的帅帐中,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
......
明日一早,两人分开而行,作别了熊壮之后,唐渺带着道姑骑乘快马奔袭。
这一路上其实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而且反倒是为了赶时间,从百家镇墨府到射星城公输府来回几次的折腾都是连夜的赶路,累了倒头便在荒野中休息,醒了便接着赶路,索性在时间上已是绰绰有余了。
距离定天侯六十大寿六月廿二还有不到三十天的时间了。
急急忙忙往京城赶去,原路返回,走山岭绕过隆城,十余日的功夫便已经是赶到了京畿之地,比去时足足快了三天时间。
洪武郡,君界城郊外,距离官道不足三里地的山道上。
小暑前的一场大雨驱散了不少炎热,这天依旧是阴沉,不过风刮着却是凉快了许多。山路崎岖,加上一场大雨过后,泥泞路上形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坑坑洼洼,马蹄方一踏下去,便溅起了不少稀泥,索性并未彻底身陷进去,不过这速度很自然的就慢了下来。
“已经是个下山的缓坡了,想来就快到君界城了。”
道路两旁绿草茵茵,迎面有两人风尘仆仆的乘马轻踏而来。
赫然正是唐渺以及道姑两人,一人一灵傀。
他轻声念叨了一句,的确是个下山的缓坡,这路并不好走,索性拿出了在沿途村镇购置的干粮,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噔”
“嗯?”
高鬃大马一脚踏入水洼中,发出了一声异响。
唐渺略有丝诧异的立马拽住了缰绳,四下一瞧,想来是踩着水洼里的东西。起初他也并没有在意,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又陡然回身一探,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泥泞路的一边是一处山崖的拐角,这处山崖并不高,寻常武者就是用轻功也能上去,他抬头一望,只见这拐角的山崖下端有一颗突出的粗大怪枝,怪枝上好像飘落了一件衣衫...
“不对,好像是个人?”
唐渺陡然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查看。
此人血肉模糊,已经是死透了,显然是从山崖上滚落。
他检查了此人全身上下的伤口,眉头不由得紧皱。
此人全身上下筋脉尽数被挑断,死前沦为一个废人,割了不下三十来刀,致命伤在胸口,骨头都给砸碎了,那就是被人抛下山崖,打算毁尸灭迹。
唐渺倒是没有多想,这人想来死去不超过三天,本来小暑将至,尸体自会散发出恶臭,不过这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延缓了尸体的腐败。
他见过的尸体倒是不少,弄清楚这个来龙去脉之后,就没有过多的理会,便扔在山路另一头的杂草堆中,草草的掩埋。
正欲打算继续赶路,唐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脚边的水洼之中。
他寻思着最后还是拾来了一根树枝在水洼中搅动了一番,拨弄出了一个铁疙瘩...好像是金子做的,唐渺仔细一瞧便呆住了。
竟然是一块金字腰牌,上面写着天魔司——陶令。
“血狱天魔司?”
“不会吧?”
他的脑海中一连闪过了好几个念头,又将那尸首给翻了出来。
“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若是没有人动尸体的话,告知霄凌仙一声,让天魔司的人来此倒也还能寻回。”
唐渺喃喃自语一声,想到这里,他就在草草掩埋的尸体旁做了个记号。
既然是从山崖上被抛下来的,不妨顺着山崖上的这条路追过去看看。
事不宜迟,他赶紧收好了这块天魔司的金字腰牌,上马赶到了官道上,方才绕了很大一圈才到了山崖拐角的地方。这处山崖拐角一头连着土路,另一头仍是上了官道,唯一的一条官道是通往君界城的,这点毋庸置疑。
然而另一头的土路就难以琢磨了,从河间郡、幽池郡那个方向过来,经过山崖可以上官道,打紫山郡来的人也可以经山崖到君界城。
这一点揣摩不透。
一口气直接赶到君界城之时,正好是申时末,太阳这才冒了点头。
余晖洒下,如一道金光从天穹漫射而来,绚烂且神秘,直通紫禁城。
离京一个月,京畿之地表面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作为天子脚下的第一道门庭,守卫森严,然大喜之日,迎八方来客,城楼之上已经到处是张灯结彩,隐约可以窥见其热闹的氛围。君界城的城门晚间不会关闭,所以并不会同京城一样出现排成一条长龙的队伍等着进城或是出城的情况。
不过等到他进城的时候,仍是给堵着了。
原因竟是暂时封住了,守城的军士不让进。
等了足有半刻的功夫,只见一辆紫色车顶的华贵马车从官道一头驶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想来是有大人物到此,近些时日倒也并不少见。
一路疾驰,扬起了不少灰尘,这马车在城门口不减速,赶车的仆人只是高高大叫了两声“驾驾”,随即便大摇大摆的进城了,自始至终都未曾停留片刻。
“我道是为何军士不让放行,原来是有大人物赶着入城呢,莫不是连这点时间都没有了吗,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城门口的茶铺内,年轻人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
“那可不,如今鹿垣、紫山、幽池、东岳、河间五郡总督齐至君界城,据说那长宁侯已经在聚贤阁摆下酒席为五位大人接风洗尘呢。”
“是吗,方才那一位莫不是怕自己赶不上酒席不成?”
年轻人话音一落,引得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是啊,迟了可不太好。”
“聚贤楼...那得去好好瞧瞧,今晚一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