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造势
京城鸿鹄街,宗人巷巷尾。
梨园的戏班子开嗓了,咿咿呀呀的闹个不停。
“哇呀呀呀...”
“咚咚锵...咚咚锵...”
“呔...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好...好...”
京胡拉出来的丝弦乐哀转久绝令人叹惋,年轻人手舞足蹈的跟着敲击的节拍用手比划着,他闭着眼睛用心去感受,嘴里轻哼着小曲,杯中的茶水泛起阵阵涟漪,好不畅快。
车马声由远及近,在其耳边乍响。
年轻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凑上前低声附耳几句后便迅速离开了,轻笑间,一切都感觉索然无趣。
他吹了一口气,细细品茶。
“哟,天魁大人也在听戏呢?”
尖细的声音透过整个大堂落入戏子的耳朵里,似乎放下手中任何动作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同样年轻人也不喜欢有人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在此人白皙如玉的手掌落下之时,年轻人的折扇也抢先一步悄然落下了。
他的脸上笑意正浓,识趣的收回了手掌。
“呵呵,看本侯作甚,咱们的天魁大人喜欢听戏,接着唱啊。”
仅仅两句话过后,整个梨园大堂恢复如初,不过却多了丝压抑的氛围,台上的青衣重新开嗓,一句话不成形,哆哆嗦嗦的断了好几声,索性直接跪在了地上。
“扫兴。”
他站在年轻人身后,尖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几分,轻浮的目光一扫而过,抬起手掌想要再次搭在年轻人肩膀上。
年轻人不怒反喜,翻了下扇面,竟然粘着了几粒花生米,陡然劲射而出,狠狠的打在了他白皙若玉的手掌心中。
“嘶~”
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猛地缩回手来,剧烈颤抖。
“你...”
“有赏!”
年轻人充耳不闻,从袖里落出了一大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接着起身便施施然的离去了,从未正眼瞧过此人。
那人面色极为阴沉,方才被花生米击中的手掌已经彻底肿胀起来,任凭手下人忙活着。他虽是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华贵锦衣,但是其行为却叫人不耻,但是却无一人敢多言。
“把他们都轰走,我长宁侯府后街不允许唱戏。”
“这是前几天夜里临时搭建的戏台。”
话音刚落,身边人赶紧凑过来低声说道。
“哼,你等着。”
“天魁大人请留步。”
锦衣年轻人追出了梨园,忽的提高了一点嗓音。
“原来是左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霄凌仙将折扇插入腰间,回过身来装模作样的拱手拜道。
锦衣年轻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还是人说的话,简直不把本侯放在眼里,好得很,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眼皮微微眨了两下,深深的沉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如菊花般盛开。
“都到家门口了,何不随本侯进去一叙。”
“不必了,左公子家门太高,小生恐难以跨越,就此别过。”
霄凌仙一甩头上的逍遥巾,笑容意味深长。
“他天天都来,次次如此,却每每躲着我,如今本侯请他过府一叙他反倒连连推辞,到底是何意,难不成只是为了恶心本侯?”
左剀蝾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有什么可得意了,不过是奚庄养的一条会吃人的狗罢了。”
他冷笑几声,随即与霄凌仙背道而驰。
今个的太阳大的出奇,霄凌仙微眯着眼睛瞟了好几眼,缓步走进了暗巷中,这才凉快了不少。
“大人,火药并不在长宁侯府。”
霄凌仙点了点头。
“怒仙教这边暂时没有动静。”
“狻猊卫那边也没有动静。”
“京城内没有大事发生。”
“戚副魁首昨日刚到君界城,得到大人的命令已经连夜启程赶往紫山郡巨擘城调查霍世空、冯无烬以及崔淞木此三者之间的事情。”
“崔淞木?”
“何人去押解他入京调查?”
“没有人去,侯爷六十大寿将至,朝廷召各地总督大人入京为侯爷祝寿,此番幽池郡总督大人前来,顺便押解崔淞木到京。”
“务必让我们的人一路跟随。”
“刑名司已经衔接上了。”
“不...不...”
霄凌仙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亲自去一趟...不可,你会被刑名司的人认出来?”
“让陶令去,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遵命。”
“霄凌仙,你现在怎么如此提防刑名司的人了?”
“我倒不是提防刑名司,而是他...风擎天,他有事情在瞒着我们......风擎天在养马的那段时间里离开过皇宫吗?”
“这个...实不相瞒,霄凌仙,这个没法调查,你们四人在被贬谪的时候,都曾有过擅离职守,这要是调查起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了?”
“那倒是,姑且算我多虑了。”
霄凌仙哑然一笑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比较重要,是姬怨司宁副魁首让我转告你的,据说四月下旬的时候有一伙人打着我们天魔司的名头,在紫山郡霜竹城,从霍世空手底下人的手中提走了冯无烬。”
“这伙人在半路的一个道观中私审了冯无烬,并将其头颅斩下。”
“什么人这么大胆?”
“闫煦晖?”
“是他?”
霄凌仙第二次停住了脚步,面露惊诧之色。
“是也不是,四月份的时候,闫副魁首奉命去始祖地古渊郡奚家报喜,宣读朝廷拟写的侯爷六十大寿的旨意,并且带去了一些赐给奚家老祖的赏赐,有人可以证实。”
“那么...”
“但是的确有人在霜竹城见到了闫副魁首的身份腰牌。”
“那倒是有趣了。”
霄凌仙瞥了瞥嘴巴,纷乱的思绪让他几经出神。
“另外,还有一人拿着武宗司的腰牌招摇撞骗,已经对比了画像,此人过了紫山郡之后就没有信了,估计已经...进城了。”
“启禀大人,人已经找到了,刑魁大人已经出发,带去了不少人。”
“知道了。”
“先回去吧。”
“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太不够意思了。”
霄凌仙低声笑了几声,“跟我来,我知道他在那里。”
......
“大人,人就在西酉驿站。”
“他怎么可以去驿站歇脚?”
风擎天凝视着眼睛四下一瞧,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个...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上次褚千户的贸然出击,是因为有人告密检举揭发了怒仙教贼人的下落,所以导致褚千户中计被杀。”
“是何人?”
“属下不知,据说跟随褚千户去的人都知道,那日武宗司不是带回一个幸存的人吗,容小的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希望如此,以后不要回答的这么肯定。”
风擎天双眸一沉,眼中森然的寒光一一扫过自己手底下的人,内心不由得轻叹道:“最近心神总是不宁,感觉有大事发生,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出西酉门直奔京城的西酉驿而去,这是打大梵郡那头过来途经百望山入京的一条秘密军情加急驿道,寻常入京的外官都不得在此地落脚,而且一般的外地官员也不知道百望山中还有个驿站。
他竟然能够躲在这里头,倒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细想之下又不免心思极恐起来,此人背后定然牵扯甚广。
风擎天亲自出马,带的人倒也不多。
夜深人静,十余人趁黑而行,顺着平坦的山路摸到了百望山中。
深山中的驿站宛如荒村孤店,本就没有多少财力支持,所以驿站不论是外头还是里面的装饰,一切从简。两块大小不一的木门紧闭着,门口挂着两盏写着“驿”字的白灯笼,晚风拂晓,一切都是那么诡异。
不同寻常的事情,风擎天倒也没有规规矩矩的去走寻常路。
“装神弄鬼。”
他低喝一声,两脚凌空轻踏便翻到了墙头上,风擎天细细打量着驿站内的情形,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确切的来讲,整个驿站好像只有一个人。
一个壮硕的人影,端坐在阁楼最中间的房间里面,一动也不动。
风擎天冷哼一声,目光稍有一滞,接着凌空飞踏,一个漂亮的轻功便直挺挺的落在了对面阁楼的走道中,双手隔空一推,用其深厚磅礴的内力将整个二楼房间的门窗全部震碎了。
房间内唯一的烛火也随之熄灭,风擎天冷冷的看着这人,他睁着牛眼般大小的眼睛,空洞无神,全身已然冰冷。
“原来是你,华义桀。”
风擎天抓着他的脑袋提到了半空中,全身骨骼尽碎。
“死相倒是难看,算盘打到我风某人的头上了,你算是头一个,只可惜不能开口说话了,要不然还能好好玩上一玩。”
风擎天微微扬起嘴角,将其僵硬的尸体扔在了半空中,紧接着整个人飞射入空,抬起一掌打出了一个窟窿口。
“大人,驿站的人都还在,不过被人给绑起来了。”
风擎天跟着下到一楼瞧了瞧,这些人目光呆滞,脸上的神色各异,全都写满了恐惧,吱吱唔唔的说道:“是...是怒仙教干的。”
“你们怎知是怒仙教,难不成他们亲口承认了?”
“对,是弥勒仙,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我们来了。”
第五十章 智取
走在镇魔街上,如履薄冰。
这里有着帝国最神秘、最恐怖的力量。
仿佛深渊里的一只黑色巨瞳,注视着世间万物的生灵。
唐渺这才注意到,不论从镇魔街的任何一个角度看向街尾的胡同口,视线中都逃不开一座高耸入云霄的暗红色阙楼,足有四五丈高,远眺这座阙楼,却是比紫禁城矮了半截。
这是一座不属于帝国的阙楼。
定天阙。
背靠着紫禁城,睥睨着京城每一处的阁楼,每一个匆忙行走的人。
太阳自西山落下后仿佛被收入了囊中,余晖如尘埃般隐匿,每一个壮大的影子全部融入了黑暗中,丝丝光线消失在人声鼎沸的人海中。
没有人搭话,披着四色锦袍的门子威风凛凛。
所有人各司其职,互相协调,却从不干扰,血狱四司正有条不紊的运转着,在这里帝国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内传进了皇城,上达天听,同时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若是把这里捣毁的话,整个帝国就失去了一只左膀右臂,将会举步维艰就此陷入困境。
那怎么可能,这事怒仙教都不敢去想。
说话说来,唐渺此刻极其的想要克制自己的心境,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也随着黑暗的来临逐渐消磨掉了,“也不知风擎天何在,若是被他抓了个正着,就算虺灵也护不住祝滢姿的。”
他敲了敲铁门,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几眼。
四目相对,算是交换了眼神。
唐渺用手比划了一番,后者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心不在焉的回了班房,沉思之际,那两哥们有说有笑的从另外一头走了进来,一手提着一小坛酒,一手抓着吃的。
“哟,吃大餐呀?”
敢情是两人开荤了,用纸包了小半只鸡,香味飘的到处都是。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的笑着:“来,喝一口,孙老哥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提了一点过来。”
“尝尝,哇...真是香透了。”
“别人的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凭什么给你俩小子开荤?”
唐渺不禁眯起了眼睛寻思道,琢磨了半晌,却是食之乏味,拿着筷子挑了几下,那两人直接上手,抓着油腻的鸡腿,忽的给噎住了。
“额...”
“怎么了?”
他不由得大惊失色道。
“额...”
两人捂着脖子猛地一阵抽搐,瞳孔外翻口吐白沫,仿佛魔怔。
才没几息的功夫便一头“咚”的一声栽在了桌子上。
“我靠,这就是开始了。”
唐渺有些手足无措,扯着嗓子冲外面大叫道。
“来人啦...快来人啊。”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四个穿着饕餮服的校尉跌跌撞撞的推门闯了进来。
“怎么了?”
“口吐白沫,像是中毒了。”
“中毒?”
方才进来的四个校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纷纷回头往外面看去,两名穿着冥虎服的小旗这才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
“叫什么叫,小声点。”
“大人...他们两人...中毒,快不行了。”
“中毒?”
穿着冥虎服的小旗眉头微皱,冷笑了几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佳肴,骂道:“狗日的,吃这么好,能不吃坏吗。”
“大人...他的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就弄了点好吃的大伙乐乐,改善下伙食,你说这...我们也不知道那玩意干不干净呀。”
“没那命就管住自己的嘴。”
“滚滚滚,快送去吧,臭死的,他娘的吃的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是是,哥几个赶紧给抬出去让大夫看看吧,孩子才刚刚出生,可不能没了爹呀。”
语毕,四人上下齐手,将这个神志不清的人抬出了班房。
唐渺后一脚正打算跟上,却被另外一位小旗给挡住了:“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在这里看着吧。”
“是是是。”
他只得赔笑道。
“妈的,贱东西。”
那人啐了一口痰,不动声色的将刚开封的一小坛酒给提出去了。
待两人方一离开,唐渺迅速的钻入了关着祝滢姿的铁牢内。
“给,快换上,你的小伙伴来找你了。”
祝滢姿这一身桃粉色的宽袖褙子实在是扎眼,唐渺扔给她一件夜行衣,后者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却是不闻不顾。
“不要耍性子,时间紧迫,赶紧的。”
唐渺眉头紧皱。
祝滢姿双眸一沉,她艰难的起身诠释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到底修炼了何种邪功,散功之后完全不能自理,那岂不是成了废人,任人摆布?”
祝滢姿苍白的脸色瞬间大变,两脸俏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处,而满是不悦之色,她赌气似的别过头去。
唐渺暗自咂舌:“女人啊,还真是得罪不起。”
他只得亲自上手,给她勉强裹上了夜行衣,然后关上铁门,拉下铁窗,带着祝滢姿躲进了班房中,等待下一个逃走的契机。
唐渺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这洞察术关键在这个时候特么又失灵了,你说气不气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下一层突然传来一声暴呵。
“风擎天,老子要活剐了你。”
“...风擎天...”
“...风擎天...”
“滚出来见我。”
一声声不屈服的愤怒吼叫声令整个刑名司监狱震动起来。
顿感觉一丝天旋地转,头顶上的石墙间隙中落下了不少灰尘。
唐渺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着。
要说怒仙教真的是有办法,这不是大西天的邪佛释空的独门绝技,从佛门的六字真言演化而来的“狮子吼”吗,威力尚可,只是持效性并不佳,已经不足以震慑灵魂了。
多好的一条汉子,竟折磨成这样子。
“哈哈,老家伙耐不住寂寞了。”
“老东西,你在干什么,本来就活不了多久,还用头撞墙。”
“啊...都给老子闭嘴。”
邪佛释空低吼了一声,霎时间幽怨的惨叫声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整个监狱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继续叫,继续叫...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过瘾,真过瘾。”
“哦...啊...哦...哦...啊...”
地底深处,几个老东西调皮的扮起了鬼叫。
“都闭嘴,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
紧接着便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沉寂的太久,差点忘了这里可是人间炼狱。
“想死...想死呢,你来弄死我呀。”
“弄死我呀。”
“啊...不...不要...”
“血...流血了,留了好多血呢...”
人间炼狱里的恶魔发疯了。
“啪”
“啪”
“啪”
道道重击,狠狠的抽在了恶魔的身上。
“哈哈,舒服,太舒服了。”
唐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这才是真正的嗜血之辈。
“泣血冥魔?”
“他还没死呢,这种人还留着作甚?”
“没什么大用,就是纯粹的消遣作乐,时不时来上几鞭子就舒服了,风擎天哪舍得让他死。”
地下二层里面传来的动静太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思索间,一个穿着饕餮服的校尉趁乱走了进来。
竟然是酒仙。
“快走吧,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两人对视了好几眼,唐渺扛着祝滢姿就往外跑去。
穿过一道铁门,方才的两个小旗睡个跟死猪一样动弹不得。
不理会他们,第十四个外监的区域走廊内,守卫的校尉、小旗等人全部东倒西歪的滚落一旁,一路畅通无阻。
“哦豁,原来你们是这样打算的。”
“带我离开,不然我就叫人......”
酒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抽身回望,只见黑暗中某个铁牢房里,有个疯婆子正趴在铁窗处干舔着舌头,满脸狞笑之色。
他的脸上如刀子般刻过的皱纹剧烈颤动起来,话音未落,酒仙沉声便低喝道:“找死。”
后者瞳孔陡然一缩,急忙后退,但只见穿着夜行衣的酒仙已经飞身袭来,拍出一掌化为道道残影“轰”得一声直接掀掉了整个铁门,手掌心中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吸力,牢牢掌住了疯婆子的肩膀,然后扬到了半空中,化为了一阵血雨纷纷落下。
“走吧。”
他轻描淡写的催促道。
“既然你们有这个能耐,为何不将里监里的恶魔全部放出来?”
“全部放出来?”
“痴心妄想。”
“整个血狱前后两三代人花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才将这些人关押至此,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放他们出去会死很多人的。”
“唐某觉得你们还是有良知的。”
“良知有个屁用,我们只是觉得做坏人很有趣,但是吃人可做不出来,关键是什么人都吃不忌口就很可怕了。”
唐渺无感的耸了耸肩,面色突显凝重:“该怎么出去呢?”
第十四个外监区域的一条笔直的走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当然是走出去了。”
闻言,一缕诡异的异香沁入了鼻腔中。
唐渺赶紧捂住了口鼻,四下一望,只见穿着夜行衣的梦娴缓慢的从拐角走进了视线中,她蒙着面纱,含情脉脉的看着唐渺背后的祝滢姿,低声道:“还好,并不算晚。”
梦娴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些许绿液抹在了每个人的人中处,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臭充斥着神经,顿觉得神清气爽。
第五十一章 哪里逃
“大人,地下二层里面发生暴乱,邪佛释空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发怒,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糟糕。”
宗全闷哼一声,“哪有什么不知缘故的发怒。”
“风大人去了还没回来吗?”
“小人不知。”
他匆匆瞟了眼拐角的黑影,甩头一愣,“叫人,将监狱围起来。”
“速速去请武魁大人增援。”
“遵命。”
宗全挥动着锦袍,在夜色里如鬼魅般穿行,凌空飞踏,不走寻常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监狱里头。
牵一发而动全身,刑名司监狱是血狱四司大堂的重中之重。
而此时血狱的中心之地传出的哀嚎令人莫名的心悸。
“劫狱?”
此时此刻,整个镇魔街上的每一位血狱中人似乎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邪佛释空的“狮子吼”果然非同凡响。
帝国震动了。
宗全一马当先的闪入了监狱之中。
“不好...”
他们立马捂住了口鼻,多年来的斗争经验让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这个粉色香雾...”
“怒仙教——狐上仙,他们来了?”
宗全往后退了一大步,此时过了狱神庙深入监狱里头,每道铁门都是明目张胆的大敞着,只有些许昏暗的烛光从不远处漫射而来。
偌大的厅堂内弥漫着大量粉色香雾,遮挡着视线。
“这样的大手笔,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这些粉色香雾正是狐上仙亲手调制而至,里面暗含多钟毒素,闻者轻则眩晕昏迷,重则引起血脉膨胀癫狂而死,不可小觑。
血狱在这上面吃了不小的亏,也曾让太医试图去破解这类香雾成分,但是此人的确是天赋异禀,在使毒方面冠绝古今,即便破解了这次毒雾的成分,但是下一次解药仍是不管用。
“戴上面罩捂住口鼻冲进去。”
宗全见状,随即吩咐下去,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索性这些粉色香雾是慢性毒药,吸入过量才会致命,他们只能赌上一把了,因为监狱里面的空气是流通的,狐上仙的毒雾有限,在监狱厅堂中散上这么多就是为了迷惑人,让其自乱阵脚。
他抽出了一柄细长的尖刀,一马当先走入了粉雾中。
怒仙教这会是下了血本,而此时已经身处粉雾中的四人全神贯注的注意着,丝毫不敢分心,眼见着涌入监狱里头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再不想办法出去,等到四司魁首齐至,就算是神仙也在劫难逃。
“宗全?”
唐渺睁大了眼睛轻叹了一声。
“嗯?”
宗全循声望来,顺势止住了脚步。
方一进入粉雾中,这股异香便萦绕在鼻尖,钻入了心肺里,立马就有股昏厥窒息般的感觉,令人口干舌燥,大气都不敢出。
呼吸的越重越快,昏迷的就越快。
“第四个外监区域。”
宗全抬头扫了一眼,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灯笼,调转了方向走进了第四个外监区域内,他缓慢的抬脚落下,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情绪。
寂静的黑暗中,粗喘的呼吸严重扰乱了脚步声。
他握着刀挑断了铁链,一点点的推开铁门。
“吱嘎”一声刺耳的声音被拖得很长,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原本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校尉突然睁开了眼睛,挥刀袭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小旗,砍断了双腿。
“啊”
一声惨叫振聋发聩。
“他娘的。”
另外的人看的心惊胆战,看准时机纷纷挥刀迎了上去,瞬间将其大卸八块,不过就在宗全也顺势回头去瞧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散发着寒气的利剑从粉雾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过来。
“风擎天,老子要宰了你。”
然而就在此时,邪佛释空又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股捎带一丝佛门净心之力的吼声顿时将所有人从深渊边上拉了回来,宗全两眼放光,双目欲裂,短刃与利剑相接。
“铛”
“铛”
“铛”
短兵相接的瞬间,一阵火花迸射而出,两个互相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人便已经过了两三招去了。
狭小的通道内,粉雾尽数遮挡其视线。
宗全紧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中的灯笼往牢房里伸去,粉雾逃散的瞬间,一张阴沉的老脸,把他吓了一哆嗦。
“砰。”
陡然间,纷乱的金色剑影齐齐落下,宗全连忙后退,丝毫不敢硬接,手中的灯笼瞬间爆炸开来,这股暗劲震飞了许多校尉。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哪里逃。”
宗全退后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正欲追上后撤的身影之时,一个壮硕无比,且拖着一柄巨剑的人站在了粉雾之外,监狱的入口处,却也不继续上前半步,只是岿然不动的站着。
宗全冷笑几声,一手拽住了两人,叫道:“跟我去里监,这些人就交给武魁大人了。”
“战魂,来得好...”
粉雾中藏着的人倒也不客气的叫道。
“狂妄。”
战魂左脚大迈一步而出,横在监狱入口,倒也没有废话,挥动着手中的巨剑,横扫过去。
“咚”的一声巨响,他也看不见任何人,暴君像是闯入粉雾中打在了一根石柱之上,顿时崩断开来,碎石纷纷掉落。
铁链徐徐回缩,陡然绷直,一个回旋他便将暴君抓在了手中,不过其刀身从粉雾穿出来时,却多了一个人影,长蛇鞭牢牢抓着铁链,借力袭向了战魂,手中飞旋着匕首。
“原来是你。”
他认识这张媚态的面孔,打心底的感到恶心。
“想奴家的吗?”
梦娴怪笑了两声,踩着铁链落在了地方,绰约的身姿柔韧性极佳,她翻身躲过战魂的铁链追击,手中飞旋的匕首朝着战魂的天灵盖落下,武魁抽身闪躲,露出了一个大缺口,趁机被梦娴给逃掉了。
“找死。”
他凝视着眼睛,脸上寒光毕现,正欲砍出暴君之时,忽的瞥见了粉雾中寒芒乍现,虚晃一枪陡然回头,暴君狠狠的击打在了一柄鎏金之剑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推到了几丈之外。
隼仙公公右手轻颤,虎口仿佛被震裂了一般传来阵阵剧痛。
“尚方剑。”
由于这一波巨大的冲击力推开战魂,后面陆续有人鱼贯而出,一下子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战魂眉头微蹙,一个翻身而起,铁链狠狠的拍在了地面的石砖上,席卷着碎石狂风暴雨般袭向了唐渺等人。
“都给我留下。”
密密麻麻的碎石如机关枪的子弹扫射而来,唐渺轻笑一声,运转起神行步来,速度到了极致,化作一道残影沿着石墙奔袭,巧妙的躲过了碎石的轰炸之后,猛地跃到了半空中,眼疾手快的朝着其中一个硕大的石块狠狠的踢出了一脚。
硕大的石块受力直奔战魂而去,战魂握着暴君挥出一刀,将急射而来的石块化为了粉末,他恼怒的低吼一声,放弃了闪身后撤的隼仙公公与梦娴,抄着暴君猛地刺过来。
唐渺背着祝滢姿身形最为笨拙,幸好有酒仙在一旁护着。
战魂一跃而起,暴君却恰好落在了两人中间,辟出了一道极深的沟壑,瓦砾横飞,庞大的内力裹挟的一股暗劲直接涌向了唐渺。
“糟糕。”
唐渺面色一沉,自己的背后可是虚弱无比的祝滢姿,本就因为重伤提前散功的她若是在被这股暗劲打中,只怕是必死无疑。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可惜唐渺此时释放不出任何内力,只得借势闪避,他整个人踏着石墙逃蹿,以速度来化解这股暗劲的冲击,同时一个回旋将自己暴露在了战魂面前。
恐怖的暗劲直挺挺的落在了唐渺的胸口,他闷哼一声,顿感觉一阵晕眩,上身的饕餮服却被瞬间撕为了碎片,借着这股力道,他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然而就在落地的瞬间,手掌地翻身一跃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片刻不敢怠慢,继续夺路而逃。
出了监狱院墙,一下子就钻入了黑暗中。
只可惜没了饕餮服的掩护,他很快便成为了目标人物,有祝滢姿这个累赘在,自己迟早会被拖死,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无何都不能放手,正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校尉跟了上来。
“大人,我掩护九凤仙大人出去,我们分开而逃。”
唐渺认出来了,方才在粉雾中此人就一直跟着,没想到实力还倒还是错,心性也尚可,不像其他人,只知道自己逃命。
“也好,我这身装扮已经暴露了,你带着九凤仙逃吧。”
那校尉闻声点头,接过祝滢姿闪身往另外一个方向逃窜。
没有了祝滢姿的束缚,唐渺如鱼得水,大摇大摆的使着神行步在瓦檐上穿行,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他在那里,抓住他。”
唐渺一个人集火了所有人。
“再也不用呆在这里了。”
他毫无顾忌的宣泄自己内心的苦闷,镇魂街外头的武宗司来了好几队人马,已经架好了火雨阵,漫天的火雨顷刻落下。
“再见。”
唐渺轻笑一声,飘逸的身形在火雨阵中化为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他沿着镇魂街这一条路的屋顶疾驰,然后跃到了前面一排的房屋顶上,大口喘着粗气,本以为已经逃脱了,却没来由的看见一个儒生模样的书生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闯我刑名司大牢,难道就会这么轻易的放你离开?”
唐渺没好气的看着他,俯身大口喘息着,这才立直了身子,笑道:“那不然怎样,唐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话刚说到一半,书生就不耐烦了,凌空射出三道虚指神剑。
“咻”
“咻”
“咻”
“我靠,你玩真的?”
唐渺抬脚闪躲,“啪”“啪”“啪”三道声响落地,打穿了几个窟窿,把屋子里头的人吓个半死。
“再见。”
他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想和霄凌仙闹腾,正好两处并排的房子中间有一条小巷,唐渺直接跳了下去,拔腿就跑。
得亏他方才遇到的是战魂,并不擅长轻功,要不然唐渺根本出不了血狱刑名司,然而出门就给霄凌仙逮住了,他真是哭笑不得。
霄凌仙此人极为难缠,想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除非是他不想见到你,否则的话,也只有李幽能够抗衡了。
第五十二章 巧遇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坐下来喝一杯。”
“书生,在下不胜酒力?”
“小生有说是酒吗?”
“茶也不行。”
“就没给你备茶,你来京城作甚?”
语锋一转,霄凌仙直言追问道。
趁此时机,他抬脚直射唐渺而去。
唐渺承认他现在已经无心逃跑了,一来这人追的实在是太紧,不给一口喘息的时间,二者他不敢在镇魔街闹出太大动静。
索性陪他玩玩也好,唐渺轻松的闪开,右脚一用力铲地而起,朝着扑空的霄凌仙袭杀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无影拳。
这些都是闹着玩的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你一拳我一脚,已然是索然无趣,没有当初的那个感觉了。
“听说你被贬了,你大哥我上京来瞧瞧。”
“是吗,是打算看的我笑话?”
“我哪敢呀,你现在是狂傲的不行,一句话拿下十七颗人头。”
“哼,早就应该看出来的。”
霄凌仙闷哼一声,脸色微变,略有丝不悦。
“放屁,那是我技高一筹,别在这里马后炮了。”
“就你能,想要过把官瘾,小生知会一声就行,何必弄得如此狼狈,在刑名司呆了有不少天了吧?”
唐渺往后跑了几步,回头笑道:“你是怕定天侯那老匹夫,一手弄不死我吗?”
“说真的,你可真得小心了,侯爷的气息连我都越来越捉摸不透了,想必已经又上了一层境界。”
“是吗,我以为他顶多只能活到六十。”
“也不尽然,以他如此小心的性格,至少也能活到六十一。”
“那也够长了。”
两人对视了好几眼,敞开怀的大笑起来。
“外界传言定天侯深居简出,一直在闭关,来京了这么些日子,倒是还没见过他一面。”
“那是你们,我倒是还能和侯爷说上几句话,这家伙可真不要脸啊,年纪越大脸皮越厚,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渺顿时来了兴趣,“他怎么说的?”
“侯爷六十大寿将至,各个王孙贵胄,高官显贵都争先恐后的给他老人家送礼呢,侯爷把我叫到了定天阙开口找我要礼物呢。”
“他要的礼物绝非小可。”
“肯定是把我们的天魁大人给难住了。”
“他要...”
霄凌仙忽的止住了脚步,脸上的神情突显凝重。
愣了半晌,把唐渺的胃口吊足,他这才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就这样告诉你了,是不是不太厚道?”
“额...那按照老规矩来。”
“行,老规矩,等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霄凌仙捻开了折扇,轻叹道:“我被贬天渊是阴谋,计划之一。”
“我来京城肯定是有所图,计划之一。”
“怒仙教的图谋?”
“诶,别坏了规矩。”
他愣了愣,扬起了嘴角,“你每每让我称你为大哥,你就不能让我占个便宜吗。”
“那就先叫一声大哥我听听。”
“笑话,究竟是你让我占便宜,还是你占我便宜?”
“谁稀罕占你便宜,你又不是陌如玉...”
唐渺眨了番眼睛。
“我猜...我没去临空城的那段日子肯定发生了不少事情。”
“是啊,京城的事想必也不少。”
“没错,倒是有所耳闻,天机令重现...魔教...济世武尊...”
“丢了,我倒是很期待天机令大放异彩。”
“你给他了?”
“对,给你你敢要吗?”
“不敢,我只怕走不到京城。”
霄凌仙意味深长的笑着。
“不过话说回来,你去天渊找谁来着?”
“找谁来着,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你来京城所图为何?”
兜兜转转,故事又回到了起点。
“再见。”
唐渺恭声一拜,扭头不禁加快了速度。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镇魔街的范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就多了起来,遮挡了霄凌仙的视线。
“就这么走了,你不好奇侯爷要的贺礼吗?”
唐渺充耳不闻,就穿行了半刻不到的功夫,便混入了人流中。
京城的城隍庙会,可是个喜结连理撞姻缘的好地方。
霄凌仙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自从定天侯的任务交代下来以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常年混迹在风雪场之中的逍遥书生差点堕了名头。
如今见到了唐渺,虽然他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肯定不会太平,但如一潭死水的生活总归是无趣乏味的,需要好好调剂一二。
他的出现给诸多无头的谜团带来了转机,例如假冒天魔司在紫山郡霜竹城借着闫煦晖的名头提走冯无烬,且私审斩其头颅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杀他,这其中究竟...
思索间,霄凌仙眉头微皱,这人已经溜走了。
“罢了罢了,下次直接交换答案就行。”
“有意思。”
霄凌仙跟随着人流缓步而行,已经没有深追下去的欲望了,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好好的欣赏一番,也好排解心中的苦闷之意。
“你们看那。”
“哇,好漂亮的河灯。”
一声声惊叹,引来久处深闺的姑娘大量围堵在了拱桥之上。
蜿蜒的河水环绕着整座城隍庙循环,生生不息,平添了一丝小桥流水人家的惬意,同时给这座庙宇增加了几分鲜活的灵力。
京城内共有九条内河,有人工开凿的,也有取自地下河,如九龙吐珠一般以紫禁城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扩散,彰显帝者之气。
而恰巧环绕着城隍庙的这条河叫做“东寿河”,故此每逢初一或是十五都会有大量的百姓来此祈福,今个正巧赶上了月头,没想到还持续了好几天,数量如此繁多的河灯,而且样式大同小异,自然全部来自城隍庙中,许是大户人家在庙内祈福。
思索间,便听见有人大叫道。
“不好,有人落水了。”
“在哪里?”
“那里...那里。”
霄凌仙循声望去,昏暗的光线下,只是隐约看见拱桥之下泛起了阵阵涟漪,脑袋已经没入水中看不见,只剩下两只手在水面拼命的挥舞,看来是不会游泳,瞧好戏时被人挤到了水中。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机会来了。
他愣了愣,正欲翻身而下之时,越过拱桥的另外一头突然传来阵阵喝彩声,霄凌仙错愕了半晌,敢情自己常干的事情还有人抢了?
霄凌仙凝神细看,只见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穿着一身蓝色劲装,脚踏着河灯点水而来,一手捞起落水的姑娘,轻松的落到了拱桥之上,那人面容窘迫,闪躲着众人的目光正欲匆匆逃离。
“好,公子好身手,敢问高姓大名?”
他的脸色微变,笑意正浓。
那人回头愣住了,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被霄凌仙叫住之时,瞳孔骤缩,桥面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他一个轻功跳到了水面,夺路而逃。
第五十三章 庙中人
两人不动则已,方出手就上演水上凌波微步的好戏,叫人连连称赞,不禁拍手叫绝。
这是可怜了这些极好看的河灯,带着所有人心愿,跟随着水面泛起的涟漪浮动,摇摇晃晃漂向不知名的地方。
兴许是彼岸,兴许是原点。
两道人影恰好是一黑一白,在水面上追逐嬉闹。
要说一身的实力也是滔天,踏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偶然踩下一两只河灯跃到了半空中,飘逸的身法引来阵阵欢呼。
见义勇为蓝袍小将,全民偶像霄凌仙。
他这张脸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天魁,是天魁大人。”
几息的功夫飞跃过拱桥,两人已经连成了一条直线。
索性已经顺着水流一路漂下去了不少河灯,不需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闹市甩在了身后,水中仍是倒映着一片姹紫嫣红。
黑色人影丝毫不敢怠慢,率先落到了岸上,他回眸一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两手紧攒成拳头,隐忍不发。
霄凌仙根本不为所动,笑吟吟的望着他,似乎并不着急上岸。
他身轻如燕,飞射到半空中,而又落回到河灯上,诡异的是,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河灯只是猛地往水里沉去,却仍是牢牢托举住了霄凌仙,如此恐怖的实力的确令人咂舌。
那人目光闪烁其词,闷哼一声,扭头就走。
“就这样离开,莫非是不打算把霄某,升任狻猊卫副都指挥使一职放在眼里了?”
“是吗,你也知道自己兼任狻猊卫副都指挥使,可从未见你来过一次,莫非是没有把整个狻猊卫放在眼里?”
他止住了脚步,略微偏头,冷哼一声笑道。
“哎呀,瞧霄某这记性,实在是公务繁多抽不开身,正打算进宫找你好好谈谈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还正是巧了。”
霄凌仙眼眸一沉,阴阳怪气的低声笑道。
他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进出紫禁城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需要处处报备,虽然说他们有这个权利,但是无人敢僭越。
去年血狱可是为了天渊的计划,放弃了出京的权利,葬天这才敢领了圣旨堂而皇之的走出紫禁城,出现在了千里之遥的临空城。
倘若中间这段时间,深宫禁内极为九五之尊之躯有何闪失,葬天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所以此时这人的出现就值得深思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霄某就想坐下了好好和御魂大人聊聊,临空城一行可有何收获,楚地都有哪些风光,见到了哪些人?”
“霄某都想好好听听。”
他轻轻摇曳着折扇,
一大步跨出,看似数丈的距离,不过近在咫尺,很轻松的落在了御魂面前,两人神色冷峻的对望着。
“天魁大人岂不是说笑了,您在纵横江湖的时候小子才刚刚进宫,您见多识广,小子一开口不就弄巧成拙了。”
“大人莫怪,恕卑职无礼了。”
御魂腹诽了好一阵,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时候犟嘴显然并不理智,要赶紧脱身才是,恭维才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他们久处深宫,这一招在霄凌仙面前明显不够看了。
“哪里的话。”
霄凌仙朝着他压了压手,自顾的往前走了几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御魂不肯直面的回答,那便一点一点的套呗,他思索间忽的开口问道:“你看那处隐晦的烛光,那是...城隍庙的东寿殿吧?”
他的脸上笑意正浓,回过头来试探性的问道。
御魂一阵,低着头,面色突显凝重。
“想必是吧。”
在聪明人面前说聪明便是自讨没趣。
御魂也没有打算隐瞒,方圆几里唯一一处气派的宫殿式建筑,就算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也难以让人信服,所以只好吱吱唔唔的应承了下来,心里不禁暗骂了几句。
“大人莫怪,卑职很少在京走动。”
“那也不怪你,这地方...我倒是经常来,为陛下祈福...不妨进去走走?”
霄凌仙愣了愣,也不知道御魂听进去了没有,语锋一转,便拽着他的衣袖顺着河岸边的栏杆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东寿殿是城隍庙的主殿,因而赵王朝废除了佛寺庙宇,要想在京城找到一处求神拜佛的地方确实很难,这里算是唯一一处向神明祈祷的地方了,又有沾染了帝气的东寿河,祈福之人更加的虔诚,往往心诚则灵然事半功倍。
御魂的脚步很重,欲罢还休。
“大人...”
他突然大叫了一声,“大人,似乎时候不早了,卑职该回宫去了。”
“那倒也是,不知道事情办妥了没有?”
“什么事情?”
霄凌仙这个反问倒是令御魂愣住了。
“行了,白公公都告诉我了,你们偶然也出例行出宫半点事情,情理之中,我也不难为你们,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噢...办妥了。”
御魂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擦了把汗,“让大人费心了,事情已经办妥了,卑职这就回宫。”
他止住了脚步拜道,语毕正欲离开。
御魂揣测的往后走了一两步,然而霄凌仙却没有跟着离开的意思,恍惚间他气的牙痒痒,咬牙彻齿道:“大人不同卑职一起离去?”
“霄某的事情这才刚开始呢,你若是着急便先回去。”
霄凌仙轻微的瞟了他几眼,既然在这里遇见了御魂,那么这个城隍庙他便非去不可了。
“让我回去,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坏事?”
御魂眉头紧皱,气的两三步又追了上来。
“不知道大人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办不可?”
“现在不行吗?”
霄凌仙不打算同他纠缠,打量了几眼夜色下安静祥和的东寿殿,认准了一条通往大殿的捷径,凌空飞踏,几个漂亮的翻身便落在了偏殿的走廊前的广场。
“大人且慢!”
御魂下一刻的便也追了上来,急匆匆的叫道。
“还有事吗?”
霄凌仙脸色微变,语气逐渐冰冷起来。
“你说呢?”
御魂轻哼一声,收敛了心中的卑微,神色也颇为傲慢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都是明白人,谁也糊弄不了谁。”
“知道本官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就成,你让开。”
“不行,你不能进去。”
“哦?”
霄凌仙瞧着他些许紧张、些许纠结的神色,笑容意味深长。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
“你都已经猜到了何必再问?”
霄凌仙是何等的机灵,作为他们的前辈,而且闯荡江湖这么些年头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自然是没得话说。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血狱的名头由他一人撑起来的。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让本官前去参拜?”
霄凌仙哑然一笑,其实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既然是葬天亲自护送出宫,不是四大掌印太监,便是深宫禁内后院那些千金之躯了。
而且来这城隍庙的东寿殿祈福,可不就是...
“不必了,大人不喜欢被打扰。”
思索间,有一队人提着灯笼快步走了过来。
“头,你哪里去了,就等你了...”
后半句还未脱口,御魂陡然飞踹一脚,身旁走廊内的朱红木柱被硬生生的铲去了一块木头,直袭那人而去。
“头,你这是...”
那人连忙闪躲,一脸懵圈的状态。
“诶,莫要生气了,不就是一个落水的姑娘,他不肯答应就算了,该明日霄某带你去烟柳巷好好转转,那儿的姑娘.....”
“咦,青冥,你也在啊。”
霄凌仙眼眸一沉,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人一身青色劲装,被噎了个半死,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脸旁气成了猪肝色,垂着头默然不语。
“指挥使,卑职等人公务在身烦请恕罪,先行告退了。”
御魂面色阴沉,硬着头皮的拜道,还不待霄凌仙点头答应,便自顾的往前走去。
那么这人到底是谁呢?
霄凌仙秀眉微蹙,“莫非是...”
唐渺是刻意往这里来的,去送子观音庙中取回两具傀儡,他们横穿了数条街道,沿着东寿河不疾不徐的前行,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其河岸边有许多人放着河灯,其中一位穿着打扮不凡的妇人鹤立鸡群。
这些河灯样式独特,仿造着宫殿,数量庞大且有异曲同工之妙。河灯的灯罩上,白纸黑字写着佛法心经,唐渺捞起数个河灯纵观全篇来没怎么看懂,但是其中有几个字眼格外突出,除了祈福之意外,更深藏着“长生”之意。
成功德圆满无量之身,证无极安乐长生之道。
“有意思...”
“东寿殿,莫非是城隍庙?”
赵王朝废除大量佛寺庙宇,独尊道教,这使得这座历史久远的道教信奉之地得到了大力推崇,京城的晚间深闺女子最多的地方便是这里了,求姻缘祈福的人比比皆是,求长生之道...唐渺倒是大开眼界。
据说赵王在宫中炼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独尊道教的缘故。
如此荒诞的事情,竟没有人去管,难不成赵王朝也要步上大齐的后尘,要知道大齐覆灭不过才三十年的时间。
起初唐渺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忽的想起,若炼丹是为了长生不老呢?唐渺不免有些惊悸,这是天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长生,多么荒诞不经的两个字。
古往今来多少大贤者,不论是只手撑天还是独霸一方,百年以后不过是化作一抔黄土,最后落为尘埃湮灭于无形。
生死有轮回,若是能够超脱轮回,跳出五行之外的话...
难怪天下人那么觊觎转生圣术了。
这一辈子不长,但是够累,唐渺是不想再有下辈子了。
远眺着夜色下的东寿殿,不觉得有几分神秘。
他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途经偏殿,而后瞥见了大殿前的广场,彼时的城隍庙已经被清场了,只有这些刚刚放完河灯的人在广场上走动,一下子全部涌入了东寿殿内。
途经偏殿,道士全被赶入了其中,听着百余人齐齐低声吟诵着《净天地神咒》,他愈发的对方才那位穿着举止不凡的妇人感兴趣了。
偏殿门口有四五人把守着,光线很暗视线模糊,唐渺没怎么看清楚,这些人自然也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他瞄上了一个人,身穿红色劲装,非常扎眼。
那他们莫非是...葬天?
如此的想,另外又走来一个身穿赤衣的人,这下直接坐实了唐渺的猜想,“葬天的人出了皇宫,莫非是大人物来此祈福?”
唐渺心中有个大胆念头,“长生...赵王?”
要想证实心中的猜想,只能去东寿殿瞧个究竟了。
不过主殿并不是这么好进去的,整个城隍庙地处京城,天下脚下沾染了无数帝者王气,自打赵王朝建立以来,城隍庙已经修整了无数回了,屋顶上覆盖着金色的琉璃瓦,与紫禁城的宫殿遥相呼应。
要想从屋顶上从天而降是完全不可能的,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混在这些道士当中了。一行人低头不语的前进,走在主殿前的廊庑上,为首一位真人昂首阔步的走在最前面,手持着拂尘,步伐轻盈,后面的几位小道分别捧着符箓、咒语抄撰的书卷等等,他暗自嘀咕了几句,便开始在暗中动手脚了,鬼盗三千的盗术玄乎的很,唐渺仅仅也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
他操控着最后一名小道,借着影子的力量缓步前行,踮着脚在地面上飘荡,耷耸着脑袋,其早已是昏迷不醒。
一路有惊无险,方迈入大殿内,唐渺一下子就傻眼了。
“这帮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全都要跪下?”
索性跪的三清祖师爷,跪的是神明,那倒也是无所谓。
大殿内光线昏暗,全靠守卫以及侍女挑着灯笼,唐渺已经可以肯定这些人的身份了,葬天无疑。
这些人久处深宫禁内,出来一趟也是不易。
思索着,一缕黑烟如鬼魅般飘到了大殿的房梁之上,唐渺前脚方离开,后一刻便拽动着丝线,小道应声倒下,一头狠狠的砸在了地砖上,疼的嗷嗷直叫。
“怎么回事?”
有人几步飞奔而来,忙问道。
他匆匆瞟了一眼,顺着几根横梁来回跳跃,直至落在了三清祖师爷石像的头顶之上,后殿层层黄色的帘布之后,只剩下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密室了,颇有几分神秘。
密室之内光影飘忽不定,唯独只是剩下一个人,密室内那看起来飘忽不定的光影一时无比矮小,偶尔又被烛光拉的很长,像是在叩拜,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定是那位一眼就看起来实为不凡的妇人。
有些人到了一定年纪以及拥有了相应的地位之后,举手抬足之间气势十足,即便不问名字,不问来路去处,都能知晓此人。
他的师兄乾正是如此,霄凌仙、战魂、李幽、定天侯等人皆是如此,他们的一个眼色,甚至是音容笑貌都能让人心生敬畏。
唐渺偷瞄着妇人跪拜的背影,心头微颤,她竟是在道观中向一尊...等等,那是...他不禁眯起了眼睛,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人都到齐了吗,再等本宫一会就走。”
他顺着丈长的帘布滑下,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那妇人并未知晓来者究竟是何人,仍是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礼佛,对着香案上一尊沐浴香火的木蟾叩拜。
第五十四章 内部矛盾激化
木蟾?
唐渺眼睛都直了,顿感觉呼吸困难。
太后寝宫内镇宫之宝,用紫金楠木打造的木蟾。
他并没有亲眼见过木蟾,但是观其香案上这尊沐浴香火的庞然大物,让唐渺的脑海中霎时间不由自主的蹦出两个字来——木蟾。
眼前所见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木蟾的模样栩栩如生好似活的一般,卧趴在桌面,如一个胖小子的灵童吞吐着云雾,享尽人间香火。尽管香案上点燃了许多根佛香,但是烟雾缭绕间,紫金楠木散发出的异香却仍就是弥漫开来,令人震惊。
等等,木蟾怎么会在这里。
木蟾在楚王宫被盗,接着送给霍世空,然而却被鹿垣郡提督大人罗坞伙同化义桀这两贼人所劫,怎么会流落到京城呢。
不过那也说不准,化义桀不是也来了京城吗,这其中莫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这些人到底所图为何。
这位妇人又是谁,自称本宫?
莫非是……
唐渺的脑子很乱,整个密室中呈现诡异般的安静,偏殿内别样的净天地神咒的吟诵声隐晦的传来,令人耳目一新。
忽的一阵怪风刮来鼓动着帘布,以致于一道青芒从背后陡然袭来之时,正欲洞穿后背而过他才瞬间惊醒。唐渺瞳孔骤缩,低声骂了一句“该死”,几乎话音刚落的同时弯下腰去,一个翻身以极限的姿态躲了过去,落到了妇人身边,一把将其推开了她。
青芒径直射去,掠过他的长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咚”的一声打在了香炉上,瞬间炸裂开来,叫人心惊胆战。
“青莲?”
“原来白羽一直都在。”
唐渺一个闪身钻入了木柱之后躲着,脸上一阵叹惋之色,若是白羽在迟来一会,木蟾的秘密说不定就能解开了。
他偷瞄着那滚到另一边的妇人,光线很暗唐渺只能隐约看见她抓着自己的小腿,而娇容上满是惊悸之色,她蜷缩着身子往角落里蠕动,目光逐渐冰冷,只是瞧了唐渺一息时间,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帘布外。
“你是何人?”
“来个人呐,护驾,诛杀此獠。”
近看之时,许是这妇人养尊处优惯了,一身淡雅的紫色宫装,白皙的皮肤晶莹剔透,仿佛能够掐出水来,比少女的皮肤还要好上几分,只是其神色以及举手抬足间不见少女般调皮。
干净利落,主殿内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送主子离开。”
帘布外,白羽阴冷的声音透射进来。
紧接着局促的脚步声响起,杂乱无章,净天地神咒的吟诵已经是断断续续不成型了。
这些人胆子极小,唐渺自嘲的笑了笑,胆子大又该如何呢。
哪里还想这么多,逃命要紧。
那道青芒飞扑过去之后一个飞旋回身,又再次袭向了唐渺,他丝毫不敢怠慢,目光一瞥,心中不免大骇,运转起神行步来,踩着香案飞身入空,正欲夺路而逃。
帘外人不满的冷哼一声,阴笑道:“想走,做梦。”
抬手间,丈许长的帘布被尔后射来的几道剑芒撕成碎片,却仍是没有近身半寸,唐渺嘿嘿一笑,终是有惊无险的落在了大殿的横梁之上,身形稍有一滞,“咚”的一声便撞开了一个大窟窿,闪身冒出了大殿屋顶,如此大的动静直接惊动了殿内殿外的所有人,包括正打算前来城隍庙一探究竟的霄凌仙。
“不好,出事了。”
御魂冷不丁的瞥了眼霄凌仙,索性彻底的不去理会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东寿殿,这事可马虎不得。
霄凌仙眯着眼睛瞧的真真切切,不知道他从哪里偷了件衣服裹身,实在是难看死了,除了唐渺还能是谁。
紧接着几息时间过后,白羽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大殿的屋顶之上,他一言不发,目光何其冷淡。
暗红色的锦袍涌动着,阴影里四色剑光锋芒毕露。
“武尊,你太放肆了。”
他站在最高点,阴冷的腔调有着太监独有的魄力。
然而霄凌仙却极为讨厌这种腔调,他的双眸一沉,冷笑了一声,几个闪身的功夫便追上了御魂等人,一捻折扇挡住了他们:“不用过去了,不是有都指挥使在吗。”
“你...滚开。”
御魂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
“哈哈,好久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
霄凌仙脸上的笑容如菊花般盛开,完美诠释了笑里藏刀的样子。
他回眸一探,瞳孔深处逐渐浮出一丝怒火。
两人隔空对望着,御魂一言不发,轻轻的推开了青冥,“想必天魁大人也是忍了很久了吧。”
“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天魁...天魁...天魁,你们让霄某感到恶心...跟着白羽呆久了,怎么也学会了阴阳怪气的一套。”
“霄凌仙,你简直太狂妄了。”
御魂双手握拳,气势陡然攀升到了极点,他一步步缓慢走向了单脚立于栏杆石雕上的霄凌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不好意思,霄某有狂妄的资本。”
“小辈,何敢逞凶?”
霄凌仙低声一喝,朝着御魂飞踢一脚而去。
两人同时迎上,半空中战在了一起,霄凌仙力道十足,但他并不是修炼外功的,尽管每招全部尽数落下,却也没伤到御魂半分。
“欺人太甚。”
御魂低吼一声,手掌心中汇聚着肉眼不可见的气旋,大手捞过去,“轰隆隆”几声闷响,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将一排的栏杆石雕轰倒,化为了碎石迸射开来。
霄凌仙的速度够快,并不打算硬接,脚步所到之处尽数湮灭成灰烬,他的身形方才稳住,余波便冲击而来,直至退后了丈许。
“御气诀果然非同小可,只可惜功力还有待提升。”
“是吗?那御某倒是很想见识下你的真正实力。”
“如你所愿。”
他收起折扇弹指一射,“咻”的一声,一道七色霞光如长虹贯日般射去,“咚”的一声闷响,在地面上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来。
御魂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抄着御气诀,两股内力隔空猛烈的撞击之后随即爆炸开来,他不禁愣神道:“已有小成的虚指神剑,弹指间,弹无虚发。”
通天剑派的五大绝学之一——虚指神剑,也是属于真气化形的一种,需以庞大的内力支撑,弹指瞬发而出,威力恐怖如斯,而且脱离了冷兵器的低级趣味,这对于霄凌仙而言,就是种排面。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修炼这虚指神剑,除了需要自身深厚磅礴的内力之外,还需要对剑术的领悟达到一种境界,也就是常人说的人剑合一了。但是想要达到这样的高度,除了天道酬勤的练习之外,天赋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因素。
对,人贱则无敌,这一句话绝非虚言。
“霄凌仙,你让开,现在我不想同你争斗,若是怠慢了庙中那人,你我都吃罪不起。”
御魂眉头紧皱,他不知道霄凌仙究竟想干什么,几次正欲叫出那个称谓。
“霄某也正有此意,身为血狱天魔司魁首,自当以身作则,护佑百姓安危,更何况是九五之尊之躯,更是义不容辞。”
他立直了身子,背着双手,昂着头眯着眼睛,望着屋顶上的两个岿然不动的身影,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
御魂顿时噎住了,进而两脸铁青,他双脚发力,猛地朝着霄凌仙袭杀过去,“现在可由不得你胡来。”
“非也,小生现在是去拿人。”
霄凌仙双眸一沉,陡然间劲射入空,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他方才所站在的石雕栏杆已然化为了废墟,瓦砾横飞间,霄凌仙低声喝道:“阁下好身手,小生就不陪你闹了。”
“咻”
“咻”
“咻”
又见几道七色霞芒射来,御魂心中大骇,倒也没有闪躲。
硬接这三招,灰尘弥漫间,霄凌仙已经落到了偏殿的屋顶之上,占据了一个制高点后,视野极其开阔。
这看似近在咫尺的东寿殿,不过从这里还得越过偏殿进而可以落到主殿的屋顶之上,实则也有数十丈的距离。
他抬脚登到屋脊上,和唐渺与白羽的对峙形成了一条直线。
“何人在此放肆。”
霄凌仙喧宾夺主,探手一指,大声喝道。
这没来由的一幕不禁让白羽瞬间火大,立马开口骂道:“好狗不挡道,霄凌仙你给我让开。”
“笑话,本官升任狻猊卫副都指挥使一职,也是你能随口叫骂的,尔等大逆不道,将我狻猊卫置于何地,将我堂堂帝国最隐秘的侍卫置于何地,还不快给本官过来磕头认错。”
霄凌仙无所畏惧的大迈一步而出,目光如炬的直盯着白羽霜白的脸庞,明眸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精光。
“你...霄凌仙,你好大的胆子。”
“莫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官是谁?”
“谁呀,让霄某好好看看。”
“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白羽白公公,您老人家不在宫里好好呆着,到这城隍庙中有何贵干?”
“嗯...求子?”
“哼,甭在本官面前装腔作势。”
几句话后,白羽已经彻底明白了霄凌仙的意图,不就是为了恶心人吗,至于自己为何在此,想必御魂已经解释的足够清楚了。
他冷哼一声,不怒反喜,也不打算按照套路出牌了。
“天魁大人倒是恪职尽守,哪里有逆贼哪里就有你,待明日早朝之时,白某定当在帝妃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要不然这顶乌纱帽几起几落,可实在是太跌宕起伏了,白某不允许自己人如此狼狈。”
这番话倒是给霄凌仙提了个醒,且看这人刻薄的嘴脸,意味深长的话中话,莫非那庙中人真是帝妃不成?
霄凌仙沉思了片刻,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随即也拱手一拜,笑道:“那就多谢白公公好意。”
“霄某倒是要看看是何人在此放肆?”
他刻意不去点醒那庙中人。
唐渺回头一望,与他们两人拉开了距离,缓慢的往屋顶的边缘移动脚步,轻笑道:“在下汝天,见过两位大人,途经城隍庙,便想着进殿祈福罢了,没想着冲撞大人。”
这两人都很隐晦,唐渺又岂会不知。
当即会意的瞟了好几眼霄凌仙,这家伙竟然不为所动的将头别了过去,难不成是怕忍不出笑出声来。
“好家伙,这是打算坑自己人呀。”
“是吗,白羽公公可有此事?”
“有没有此事,严刑拷打一番就成,大人可是极为不满。”
白羽似乎想到了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
正当他们三人在主殿的屋顶之上对峙时,底下却已是手忙脚乱的炸开了锅,只见不远处已经有弓箭手列阵了,火雨箭蓄势待发。
然而御魂并没有追击霄凌仙而来,他们站在最高点,看得真真切切,一行人护着紫色宫装妇女匆匆的上了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既然天魁大人不打算动手,那白某只好自行解决了。”
白羽目光闪烁着,顿时抽出了藏在衣袍里的唐冥刀破空而来,几步的距离凌空飞踏,快若闪电。
但是常人眼里的快,在唐渺眼中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人过留名,雁过留痕。
唐渺迈脚往后一退,锋利的刀身贴近着他的鼻尖划过,但这一刀落下之后,又猛追上来三刀,刀刀直击要害,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白羽公公,这是为哪般,鄙人自问没有得罪阁下。”
“你冲撞了大人。”
“大人...不知是哪位大人让白羽公公这般生气?”
唐渺不禁有些怒了,眯着眼睛森然的说道。
如此的咄咄逼人,怎能叫人一味的忍气吞声,就算是天子也有御史言官责备呢,区区一个太监算什么东西。
“生气就对了,不妨让白某见识一番武尊的实力,如何?”
“就你...配么?”
唐渺冷眼瞧着他,似笑非笑的愣道。
“找死。”
白羽低喝一声,可没有什么脸色给他瞧,一掀锦袍,两指陡然探出,只见嘴里轻吟几句,两道剑芒瞬间袭来,一青一红,似龙若凤。
“白公公,何劳您亲自动手,交给卑职吧。”
霄凌仙晃过神来,凌空飞踏落在了两人中间,一把捞过唐渺,而后抬手从指间迸发出数道剑芒,径直迎向急射而来的青、红莲花剑。
“咚”
“咚”
“咚”
几声闷响在空中连续爆炸开来,两道莲花剑飞旋一圈后径直入鞘,白羽公公脸色惨白,正欲破口大骂之时,只见霄凌仙趁其不备,大手霎时间往回一捞,一道古朴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荒芜经?”
“这你他妈的也学会了?”
唐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摆开架势来。
虽然他们两人近在咫尺,此掌一击若是打在唐渺毫无防备的身上,定然重创,但是很明显霄凌仙刻意给他一个反应的时机。
见状,唐渺两脚轻跺,双指在胸口的穴位上乱点一通。
“噗嗤”一声,抬手间,袖口紧接着射出了一道寒霜的白气,将灰蒙蒙的手掌印尽数瓦解了。
第五十五章 达成一致
“果然。”
霄凌仙会意一笑,似乎猜到了什么,还不待其反应过来,便再次迎了上去,真气往丹田内一沉,一股深厚磅礴的内力疯狂的涌动起来。
他抬手结出一道隐晦的手印,其周身环绕着灰蒙蒙的雾气,格外骇人。
“还来?”
唐渺眉头微颤,“看样子,你这荒芜经才刚入门呀。”
他的脸上笑意十足,那道隐晦的灰色手印结在半空中,一刹那间便湮灭于无形,仿佛融入了霄凌仙那看似弱不禁风的两臂膀中。
“对付你足够了。”
“以前你也总是喜欢这么说。”
这荒芜经来头倒是不小,修炼至大成的人,调动体内真气,其中便蕴含着一股恐怖的腐朽之力。传闻在大周年间,有一怪癖的奇人赤脚行走在茫茫山地之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自北边而来,往西边极乐而去,遥遥数千里,最后倒在了佛光普照之地。
那么这荒芜经,自然也就是出自佛门了。
乃佛门公认的十大禁书之一,独留半部残卷于世,被封存在了极乐宗。那一年后土魔教攻上小西天,大破极乐宗,毁与根基,许多真经、武功秘籍等等就此失传,霄凌仙之所以会有这荒芜经,也是因为后来赵王朝的建立,作为帝国的第一大势力,许多从民间搜刮而来的珍品,自然就要经过血狱第一道手了。
霄凌仙身怀的武功秘籍数不胜数,但是却没有唐渺的...全面。
毕竟离冗是有针对性的给他寻找奇淫巧术,然而霄凌仙便只要经过血狱之手的宝贝他都会先过目一下,好东西自然就留了下来。
这荒芜经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令唐渺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练成了,不过也只是吓唬人,用处并不大。
唐渺不过才取巧激发了一点真气化霜就将其瓦解,他不得不开始思考霄凌仙的良苦用心,两人自然没有争下去的必要。
少倾,两人浑身混战在一起,气势骇人。
霄凌仙抬手打出一道掌印,灰蒙蒙的古朴之气顿时便犹如海上巨浪般攻来,一层盖过一层,声势之浩大令白羽不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大步,皱眉喃喃道:“霄凌仙的实力怎么会进步的如此之快,但是其释放的真气却还是老样子。”
“化境巅峰?”
白羽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实力比任何人差,但是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霄凌仙体内磅礴的内力已经到了化境的极限了,若是爆发一下,短时间内突破到天人境下境界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的想,白羽不禁面色一沉。
“来得好。”
唐渺打了个激灵大叫一声道。
先是又佯装往后退了几步,这就已经到了屋顶的边缘了,接着很快便摆开架势来,等到霄凌仙已经到了差不多的距离之时,他才猛地迎上,电光神行步巧妙的躲过他落掌的轨迹,一个闪身,如鬼魅般挪到了霄凌仙身侧,抬手间射出一道霜白之气。
两股怪异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剧烈的摩擦碰撞起来,脚底下主殿屋顶上的金色琉璃瓦,被冲击之后化为了碎片纷纷落下。
几息的时间,两人你来我往的攻势便已经过了六七招了,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陡然间,两人默契的往后拉扯,紧接着身子飞射而出,硬碰硬的打出了最后一掌。
这最后一掌是实打实的碰在了一起,霄凌仙修炼的荒芜经虽然是个玩笑,但是他体内的那股恐怖的内力却让唐渺吃了不小的亏。
两人的目光仅仅对上了一息时间,但是下一刻,唐渺却有种想要抽他的感觉。陡然间,霄凌仙持续发力,两道灰蒙蒙的雾气从袖口迸射出,把他的脑子打成了一片空白,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径直倒射出去,后面已经是空无一物,便狠狠的往下坠。
“这该死的书生。”
唐渺闷声低喝道,就在后背即将落地的时候,他一扭身子,翻掌而出,在地面上滚了一圈,而后猛地跃起,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数丈的距离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的确,是厉害了不少。”
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怎么好像别人都有所长进,自己不仅没有稳住现在的功力,反倒是退步了不少,竟能被昆玉雁此等贼人弄得差点命丧黄泉,唐渺真的应该好好好反思了。
唐渺的目光稍有一滞,周身那些早已经围住大殿的人便立马涌了上来,葬天的七大高手青冥、赤焰等人赫然就在其中,就是少了御魂,怕是随驾回宫去了。
思索之际,他方一抬头,霄凌仙正好进入了视线中,脸上神色肃然,一拍折扇,直至唐渺的天灵盖。
“这就完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霄凌仙微微扬起嘴角,轻声笑道。
“逃还是跟他走?”
唐渺迟疑了片刻,脑海中一番天人交战,若是真的跟他回去,进入了血狱那不就全完了,还不待他开口,霄凌仙便给出了答案:“堂堂武尊竟落个如此下场,今日本官将你拿回血狱天魔司问罪。”
说罢,霄凌仙大手抓着唐渺的肩膀,已经瞄准了一个方向,正欲提着人就用轻功离开之时,白羽却突然出现在了屋顶的边缘,兴奋的拍着巴掌:“演的真好,给我们天魁大人鼓个掌。”
“好!”
顿时,抑扬顿挫的称赞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都是来自狻猊卫,不过有一点尴尬的是,血狱也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他们同属赵王朝的两大顶尖势力。
“抬爱了,抬爱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霄凌仙倒也满不在乎,他顺势往前走了一步,拱手拜道:“都没吃饭啦,再大点声来一遍。”
这极具威胁性的话音刚落,顿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耷耸着脑袋低头不语,就连青冥等人的目光都闪烁其词。
霄凌仙也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一个动作捻开折扇,云淡风轻的瞟了好几眼屋顶上脸色铁青且一直隐忍着不发白羽,目光交错间,又是好一番龙虎斗。
“也好,既然天魁大人拿下了贼匪,不妨就交给我们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是吗,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我血狱点名要的人,你们也敢伸手?”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霄凌仙的嗓音刻意往下压,神色逐渐冰冷,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岿然不动的站着,即便他们两人之间是有着几丈高的差距,但是霄凌仙却仿佛是身处云端的神明,而白羽不过是人世间的蝼蚁罢了。
然而就在两人对话的同时,唐渺一直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霄凌仙的话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假,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够完全相信他,这将是一个赌上性命的死局。假设就算霄凌仙真的要拿自己回血狱,唐渺寻思着,怒仙教的人恐怕也早已经就位了。
怒仙教的每一个人现如今都缺一不可。
少了九凤仙,皇宫内盗宝的计划迟迟得不到实质性的进展,导致全局不稳,一拖再拖,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好大的口气。”
白羽忽的喘起了粗气来,就霄凌仙这狂妄的态度,导致白羽体内的血气持续上涌,两眼中血丝满布,而且喉咙里也仿佛有一团粘稠的血液给堵住了,几次都差点想要直接冲上去与之搏杀。
现在,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唐冥刀已然握在了手中。
“怎么,你好像很生气?”
霄凌仙一下子没有绷住,脸上笑意正浓。
“看招。”
白羽不接话,闷哼一声,低吼道。正欲从屋顶上跃下来之时,又一个阴柔的声音从不远处幽幽的传来:“走吧,血狱要的人自然是大有用处,我们犯不着让天魁大人为难。”
“大公公?”
唐渺第一个想到了他。
霄凌仙抬手,默然不语,示意他也不要多言。
“告辞。”
白羽扭头一望,见一行四人抬着一顶官轿,神出鬼没般的乍现,而又匆匆离去,他的内心复杂的很,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象征性的说了句客套话,便直接闪身走人了。
少倾,然而就在霄凌仙都感到实为震惊的时候,葬天的这些人也随着白羽的消失纷纷离开了,行动相当迅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近到远,直至消失不见。
霄凌仙心中一番叹惋,官轿中那名太监的出现的确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他心中一凛,陡然望向了屋顶,白羽不知为何又匆匆返回,却早已经没了脾气,客客气气的拱手拜道:“自打天魁大人升迁以来,可从未去卫府衙当值,大公公催得紧,后天卫府衙参礼,天魁大人可一定要参加哦。”
“知道了,小生去便是了。”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白羽这才高高兴兴的离去,大笑声传至九天之上,一直在耳边嗡嗡的响起,令人恶心作呕。
“大人好像赢了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唐渺舒了口气,打趣的笑道。
霄凌仙怪异的抬了下眼皮,面色突显凝重,“掌印太监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不知道,他们似乎并不是一同前来的,更像是...”
唐渺琢磨了半晌,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更像是一前一后,一追一赶,就像你我这般如此。”
霄凌仙认真的看着他胡说八道,又没忍住露出了笑容,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知道真正的实权到底落在何人之手了吧。”
“太监...皇帝。”
四大掌印太监总归是和皇帝一同长大的,如果现在是帝妃执掌大权,然而背后却被四大掌印太监控制着,但实际上最后整个局面的变化都离不开赵王的视线,这就有点恐怖了。
从大周一直到现在的赵王朝以及楚王朝,培养太监的方式都是大同小异,只不过对待方式不一样罢了。
“你能看出来是哪一位掌印太监吗?”
“离得太远,视线模糊,不过听其声音辨认,倒像是端砚公公,就是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是哑巴的那人。”
霄凌仙说完便自顾的摇了摇头,他也不是很敢确定,随即拉着唐渺直接闪人了,凌空飞踏,踩着屋顶的琉璃瓦几个轻功闪出了城隍庙之后,他们两人就着东寿河便的石亭坐下了。
“那庙中究竟是何人?”
方一坐下,没等喘口气,他便开口问道。
“帝妃。”
唐渺直言不讳的说道。
“真的是她?”
“有何不妥?”
“倒也不是不妥...”霄凌仙愣了愣,又是一阵苦笑:“只是没想到她老人家会来这里。”
“东寿殿...”
“想知道?”
唐渺轻笑一声,便使出了抛砖引玉这一记。
“噢,听你的口气倒是知道的不少呀。”
“略知一二。”
“那不妨说说看。”
“咳咳。”
他装模作样的干咳了一声。
“我一直追过来,就是想同你做个交换,可好?”
“也好,那我就吃点亏,我就先说了。”
“但讲无妨。”
“帝妃为他人求长生而来。”
唐渺面色为之一凝,直勾勾盯着他看。
“就这...我当是什么呢,如今道教被高高抬举,可不就是为了给赵王炼至神丹,追求这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你觉得这事有意义吗?”
“且不说能不能长生,做一个老妖怪有什么好的?”
两人相视一眼,皆呼道:“有道理。”
“人生一世,风流一生。”
唐渺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战,轻声道:“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木蟾一事还是暂时先不要告诉霄凌仙为妙,兴许是唐渺不知道从何开口。
“也罢,我本打算写信去求你一事,没想到你却遭此劫难,只好作罢,日后又身陷天渊中,实在是脱不开身,恕罪。”
“得了吧,老子还死不了。”
说着说着便又煽了情,这谁受得了。
霄凌仙冲他拱了拱手,起身踱着步子,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陡然回身,神情肃然的说道:“你听着,我接下来要说的一件事一定切勿外传,否则谁也保不了你我。”
“这么严重?”
唐渺心里一疙瘩,这才想起来,霄凌仙方才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脑海中一番持久的天人交战,这才一本正经的想要道出秘闻了。
他不曾理会唐渺的震惊,却还是不免有几分迟疑,嗫嚅了几下子,一拳头砸在了石桌上,自嘲的笑道:“如果侯爷不是在耍我的话,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现如今我只揭开其冰山一角。”
“什么秘密?”
“在说这个秘密之前,我们不妨还是回到起点,侯爷趁着自己六十大寿即将来临之际,老人家金口一开,找我要一件礼物来着。”
“什么礼物?”
“确切的说是要一个人。”
“一个人?”
唐渺瞬间警觉起来:“一个在天下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人,万般无奈将你安插到了天渊中,血狱完完全全无法涉足的地方。”
“倒也不是完完全全,只不过渗入不到地下二层...”他瞥了眼唐渺,随即摇了摇头打住了,直接进入了正题:“你说的很对,这个人,侯爷一定在寻遍天下之后,然而都没有找到此人的踪迹。”
“什么人这么神秘,难不成还有我那师叔古剑仙神秘了。”
霄凌仙冷漠的盯着他,冰冷的目光仿佛毒蛇般叫人胆寒,接着便森然的开口,轻吐道:“靖安王——赵钧安。”
第五十六章 交换秘密
“他不是死了吗?”
唐渺原地爆炸,一下子从石凳上蹿了起来,再也坐不住了。
见状,霄凌仙的面色才缓和了不少,正常人听到“靖安王”这三个字都会是这种反应,这种令人惊悸的反应才踏实。
“所以我才是,如果侯爷没有耍我的话...”
“那就是说他没死?”
唐渺直接打断了他的猜测。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侯爷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万一真的死了呢?”
“嘿嘿,我当初也是这么对侯爷说的,而且外界传言邪佛释空、泣血冥魔等人不都也是没死吗,直到后来我进入了天渊中,见到了那些传闻早已经死透了的人,我才对侯爷的话深信不疑。”
“靖安王——赵钧安,很可能真的没死。”
霄凌仙咬着牙,他的目光望向某处虚空,脑海中像是想到了某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内心备受煎熬。
随即一阵叹息,两人各自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深思当中。
靖安王赵钧安,天下人都有所耳闻,这位老亲王与赵王以及太上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在十年前,这位老亲王就灭掉赵王,差点自己当了皇帝,后被太上皇给亲手废掉了,凌迟处死。
也就是说太上皇还是有心扶持当今的赵王。
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还在高祖皇帝只是异姓王的时候,在北漠(古渊郡)高祖膝下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双女双子夭折,只剩下三子一女。
老大就是如今的赵王,老四就是现在的太上皇,最小的一位就是早已经去世十余年的靖安王;然而不巧的是,这三人都是异母同父,老大赵王有个亲生弟弟夭折,老四却有个亲生哥哥夭折。三女儿夭折其二,最后一女在大齐末远嫁给了山南道行兵大总管之子,后高祖皇帝从古渊郡起兵以大周皇室血脉之名夺天下,大齐欲以此女相要挟逼迫高祖皇帝就范,然其女宁死不从,带领夫家上下数十人自缢而亡。
有因必有果,山南道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在天一门大致的位置,****来到这里寻找其妹的尸骨,遇到了冥冥中该遇上的人,一生的宿敌古剑仙,这也是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剪不断理还乱,那个时候赵王朝与楚王朝激斗正酣。
这个故事被口口传颂,每次唐渺问起师尊,离冗都会说。
这就是天道,一个人是走不远的。
每个人一生都会遇到很多人,相聚离别又重逢,这是常态;有爱恨情仇,有嫉妒,有厮杀,有痛苦,有感悟,亦有生死。
不过话说回来,十余年前他们都只是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哪家的姑娘美丽大方令人心动;只知道长剑锋利无比,要避其锋芒;只知道世间有无数的武功秘籍,穷其一生也学不完。
“现在想来倒也是,当初靖安王逼宫就差一步自己就可以做皇帝了,最后引得太上皇出手将其拿下,凌迟处死。”
“太上皇一直是维护这位嫡长子的,不过靖安王作为最小的理应是被两位哥哥万般呵护才是,没死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在天渊吗?”
“没有,我在天渊中呆了小半年,未见其踪影。”
既然提到了天渊,霄凌仙便简单了概述了一番自己的所见所闻。
“地下三层的别有洞天?”
唐渺闻言,轻声叹道。
“你确定那不是靖安王?”
“不敢确定,那人自称磨山先生,但是印章却是用的玉玺,后来我将此事回禀侯爷,侯爷也深信不疑,此人的确不是靖安王。”
“他又没有亲眼见过,怎么敢如此笃定?”
见状,唐渺哑然一笑,还真是奇哉怪也,“印章用的是玉玺,不就正好印证了此人的身份,难不成就仅凭你的几句话,定天侯就确定了此人其他的身份?”
“这个...”
霄凌仙微微一怔,沉思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当初被另外一事牵扯,索性没有去深究,后来侯爷就让我着手去调查另外一事。”
“另外一事...火药?”
两人的头脑很清晰,反应的也是迅速,唐渺当即便吐道。
“是。”
霄凌仙一咬牙,便应承了下来。
“不就在长宁侯手上?”
“确实在,那只是前面将近十年时间走私的量,应该是被用过了,然而最后还有一批货,一次性就能够制造出两百斤火药的硫磺,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决不能让们成型,否则将会威胁到...”
“威胁到定天侯?”
唐渺扬起了嘴角,“等等,这最后一批货难不成也在他们手上?”
“他们...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没错,最后一批货也已经由冯无烬转移走了,故此才会引来杀身之祸,被人灭其满门。”
唐渺略显木讷的点了点头,原来霄凌仙早就知道了,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隐瞒,倒是有些不耻:“你都知道了,冯无烬被你们天魔司的人在半路私审问斩。”
“此话不假,倒是有待商榷,我还知道你假冒武宗司‘吕濯’总旗一事,在紫山郡一带招摇撞骗,那日怒仙教从宗全手上劫走的人证也是你带着人干的吧。”
“是又如何?”
唐渺底气十足,“葛四方那老奸巨猾的东西。”
“行了吧,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怒仙教劫狱之事还得回去尽早处理。还是刚才的那个问题,如果侯爷不是耍我的话,靖安王的确没死,那么其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究竟会被关押在哪里?”
“你想写信询问我的就是这个问题?”
“没错,想来你见多识广,机智过人......”
“够了够了,听的人渗得慌。”
“让我好好想想,其实除了天渊,整个赵王朝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关押靖安王了。试想一下,除了京城天子脚下血狱不敢肆意胡来之外,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被你们所镇压着,除了天渊还能在其他什么地方呢?”
“可是天渊...对了,关押靖安王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我进入天渊中查访的是去年的事情,莫非...”
“被人暗中转移了。”
唐渺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定天侯在世间寻遍靖安王的踪迹,其实一直都在天渊中关押着;等到他想到天渊中冒险探查之时,此人正好被转移了。”
“很显然他的转移一定有所图谋。”
“那会在哪?”
“不知道。”
唐渺摇了摇头。
“找到他之后呢?”
“之后...之后的事情侯爷会告诉我吗,自己猜去吧。”
霄凌仙闷哼一声,两人又在东寿河边吹了会冷风,这才洋洒洒的告辞,“你已经暴露了,好自为之吧,可千万别死在京城了,不过那样也好,兄弟我就为你收尸。”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离冗前辈去了哪里,你也好魂归故里。”
“这个时候了还想套我话,自己找去吧。”
唐渺随即也不厚道的干笑了两声。
......
华义桀的尸体被留在了驿站自有人收拾,一行人随即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来,在半路听闻怒仙教大闹刑名司监狱,风擎天面色一僵,一言不发的闷声赶路。
匆匆闪进刑名司大堂,见整个衙内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他径直往监狱而去,夜色下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了天空。
武魁正在大门口收拾残局,看守牢狱的几名校尉已然暴毙,吞服剧毒的药液而亡,尸体被随意丢弃在了一边。
正好是六个人,少了一个。
风擎天冷漠的扫了一眼,森然道:“丢出去喂狗,别脏了我的眼。”
“是。”
“哒”
“哒”
金色革靴踩在坚实的地砖上,拖拽出冗长扰人心绪的声音。
这会是安静了不少,但是凝神细听之下,不时的还能听到磨牙切齿的咀嚼声从地下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像是咀嚼着骨头。
来到地下二层,越往里走,阴冷潮湿的监狱里头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极其难闻,令人恶心作呕。
这里没有一丝光线,老鼠都不敢往里头钻去。
风擎天微微皱眉,象征性的挥了挥手,外头便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却是不敢靠的太近,那石墙上满壁的鲜血便是前车之鉴。
角落的铁牢之内,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只剩下一副骨架的人弯着腰背对着他们进食,咀嚼着僵硬的骨头,一点一点的啃噬。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披头散发看不见面庞,他嘿嘿的笑着,一股淤黄的气体吐出,说道:“要不要尝尝,可新鲜了?”
他掏出了一个胳膊,咬下一块往嘴里塞去。
余下人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墙壁呕吐起来,然而就在此时,一柄剔骨的尖刀从黑暗中劲射而来,风擎天岿然不动的站着,电光火石之间踢出一脚,紧接着那柄尖刀便原路射回。
那人探手一抓,竟然直接握在了手中,鲜血淋漓间便将其一点点的融化成绣花针大小,风擎天忽的大笑起来,两袖中迸出寒霜之气,直接毁掉了牢门,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脑袋,猛踢一大脚废掉了一只手,另外一手高高扬起,朝着另外一只满是肉瘤脓包的手臂下挥下,硬生生的刮下了一层死皮。
“啊~~”
“舒服...太舒服了。”
“记住了,下次记得叫大声点,不然老子听不见。”
......
“听说你要弄死我?”
风擎天走到了地下二层最深处的水牢中。
他蹲伏下身,只见一个露出水面的脑袋废了半天劲才扭过头来正视他,忽的哈哈大笑道:“你怎么才来,老子皮痒了,快给我松松。”
“释空,你什么时候和怒仙教勾搭上了?”
“什么狗屁怒仙教。”
“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什么话都不会告诉,快给我松松骨头,老子皮痒了,痒得厉害。”
风擎天愣了愣神,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噢,有意思。”
第五十七章 坏事
“你们快看呐,定天阙楼上的天灯亮了?”
作为京城仅次于紫禁城宫阙的定天阙楼定然被无数人所瞩目,这一晚,通体漆黑一片的定天阙楼之上竟然被点亮了,鹤立鸡群如星河般闪耀,点缀在死气环绕的镇魔街,仿佛冥府开了一样。
那是天灯,每每有大事发生才会如此。
“天哪,真是天灯,这是怎么了?”
“血狱要有大动作了。”
“胡扯,定天侯六十大寿就要到了,这是为侯爷祝寿才点亮的。”
“祝寿...”
“对对对...一定是如此。”
“点天灯了?”
与此同时,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有人眺望着镇魔街的方向,那一处阙楼的确是闪耀,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点天灯只是形容定天阙楼的这一壮举,实际上走近了看去,只不过是许久未曾开启的定天阙楼重新打开了,每一层加派了守卫,同时挂满了红灯笼,隔远了望去就如同被全部点亮了一般。
定天阙楼共八层,这个建筑与紫禁城格格不入,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风格,那是因为这定天阙楼是大周时期留下的,然而紫禁城则是大齐时期建立的,之所以保留下来乃是因为没有办法毁去。
定天阙八楼之上,众人俯瞰着整个京城,无不心生感慨。
在这京城一呆就是二十余年的时间里,遥想那会刚被抓进血狱的时候,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从无数个同辈人中脱颖而出,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可能风擎天和上一任武魁的年纪要稍大些,实际上霄凌仙都忘了他们的年纪,岁月悠悠,一晃近三十余载了。
武魁是个异类,他是他们这一辈中唯一个没有经过血腥试炼的人,但是一身的实力仍不可小觑。
来自小西天,一个过去的王土。
“听说唐渺上京来了?”
风擎天刚处理完监狱那边的事情,四人方一聚首,他便开口问道。
“是的,来京有些日子了,功力大退,不胜当年。”
霄凌仙四下瞥了一眼,淡淡的回答。
“你们交过手了?”
“对,但是我能感觉到,其实也不是功力大退,不过是有些畏手畏脚,不敢动用全力罢了。”
“他的电光神行步已经登峰造极,虽然不会轻功,但是也不遑多让,并不逊色于内功高手。”
“武尊体内没有真气,倒是看不出实力深浅。”
“他巅峰时已然到了半步劫境的境界,倒是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据说去年差点葬送在了昆玉雁手上。”
风擎天沉默了半晌,轻哼一声笑道。
“半步劫境?”
战魂闻言,便陷入了沉思中。
劫境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差一步就能进入神思境,感知天地。那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光是用真气就能够喷死天境以下的人,只可惜他没有内功,修炼不出真气,要不然飞天可不是传说。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霄凌仙似乎很能理解战魂口中所言的“畏手畏脚”。
“生死一瞬间,何人不怕?”
一直没有开口的虺灵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有道理。”
话音刚落,一道沉闷的声音悠悠的传来。
“卑职等恭迎侯爷。”
四人蓦然回首,齐齐双膝跪地,叩首拜道。
来人正是定天侯,他面南而坐,居于北。
“都坐吧。”
霄凌仙四人如同四司衙门的排列一样分两侧东西而坐。
“你们可知,点天灯为何?”
定天侯微微沉吟一番,轻声笑着问道。
“侯爷洪福齐天,恭贺六十大寿。”
霄凌仙最为机灵,当即起身再拜道。
“哈哈,一晃三十余年过去了,本侯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北漠赵王府担任护卫呢,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能有今天。”
定天侯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示意霄凌仙坐下。
他起身踱着步子来到了雕龙刻凤般的木栏处,单手抚着栏杆,远眺着京城的万家灯火,紧接着目光瞥向了紫禁城的方向。
“你们加入血狱最短的也有六年时间了,最长的恐怕也有二十年了,血狱的一切是你们造就的,本侯要感谢你们。”
然而除了战魂以外,另外三人不禁惶恐之至。
“血狱...跟着本侯走到现在也过去了三十年,这三十年的时间已经是第四代魁首了,战魂是第六代,你们做的好啊,不到三年时间就替换掉了第三代魁首。”
霄凌仙眼眸一沉,定天侯这是话里有话呀。
“这还得仰仗侯爷的栽培。”
“本侯可不敢当,你们哪一人不是自己杀出来的,这帽子你还是别扣我头上了,担当不起。”
定天侯轻笑一声,若有所思的瞥了眼霄凌仙。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一息之后便错开了。
“独处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推诿?”
霄凌仙内心一沉,“这究竟是为哪般?”
“侯爷谦虚了,不知叫我等四人前来所为何事?”
一向不怕事的战魂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许久未曾坐在一起好好聊过了,血狱待你们不薄吧?”
定天侯回过身来,目光一一扫过四人的脸庞,沉声问道。
“侯爷可是想说,我们四人是不是该认真点了,这次闯的是血狱刑名司,下一次难不成就是侯府了?”
“霄凌仙啊霄凌仙,你就是太聪明了。”
他抖了抖衣袖,右臂空荡荡的长袖竟诡异般的缠上了霄凌仙的臂膀,继而猛地发力,两人在暗中争斗起来。
霄凌仙闷哼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找金枝无功而返,让你打探靖安王的下落无疾而终,你们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他冷峻的目光从霄凌仙身上落下,空荡荡的长袖陡然间被一股暗劲撕成了碎片纷纷扬起。
“功力倒是又精渐了不少,就是不知道收敛。”
“都是一家人,有何要隐瞒的。”
两人对视几眼,随即不约而同的笑了。
“你们且去吧,看样子四位掌印太监也对本侯不满了,怒仙教也不安分,实在是令本侯头疼。”
“那叫让他们都安静下来,血狱岂非是浪得虚名。”
......
与霄凌仙一别之后,唐渺似乎也没有地方可去了,索性就一头钻入了城隍庙后街的胭脂胡同,柳香园。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唐渺直接翻墙跳窗而入。
身形刚稳住,一道白绫如毒蛇般从脚底蹿了上来,挽住自己的小腿就往房梁上拖拽,唐渺没来由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疙瘩,浑身一挣,搅开了白绫化作漫天白雪落下。
“等等,你到底想干什么?”
再次落地,梦娴的身形方从粉色帷幔后显现,怒不可遏的直接近身冲了过来,唐渺也不客气了,动了真功夫,抄起许久未曾使用的游龙掌,抬手迎了上去,只见阵阵青色虚影浮现,“咚”的一声闷响将木桌拍了个粉碎。他回身一探,不禁心惊肉跳。
“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你究竟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只是和霄凌仙碰了一面。”
“是吗,倒是好雅致,那么我且问你,其他人呢?”
“其他人?”
唐渺闻言瞬间便来气了,破口大骂道:“你还有脸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都他妈不管我的死活了。”
“嗬,堂堂武尊就连几个小杂鱼都奈何不了了?”
“小杂鱼,你试试,你去硬接武魁一招试试?”
“笑话,他根本就碰不到我。”
“你别转移话题。”
“我且问你,其他人呢?”
梦娴猛的一跺脚,气的两腮绯红,怪嗔道。
“其他人...还有什么人?”
“你说呢?”
她咬牙切齿的哼道。
“...祝滢姿?”
“她不是给你们的人接走了吗,这个时候反过来问我是不是不可理喻?”
唐渺眉头微皱,满脸的不悦之色。
“是吗,若是我们的人接走了祝滢姿,我为何要这般将你杀了泄恨?”
等等,唐渺仔细想了想。
“我交给了一名校尉,他混在刑名司,想必极好脱身。”
“校尉?”
梦娴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老娘一个,酒疯子一个,隼仙公公一人,找的替死鬼一个,刚好是四个冒名顶替的校尉,你交给谁了?”
“可不就是那个替死的...”
唐渺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是他早就已经死在了牢中,你忘了?”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轻吐道:“怎么会,我看那名校尉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后来逃出监狱之后他找到了我,将祝滢姿给接走了,怎么就不是你们的人?”
“那可真是神了,你以为血狱这么好进,说是我们的人就是我们的人了,你也太分不清青红皂白了。”
“怎么可能,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梦娴气的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他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冒死从监狱里救走祝滢姿,竟然被唐渺这个蠢货给弄丢了。
“你仔细想想看,那人接走她之时,祝滢姿可有何反应?”
“祝滢姿能有何反应,她散功之际整个人不能开口说话,其全身软绵无力,一个人难以活动,宛如瘫痪。”
“等等...是他?”
唐渺气的上蹿下跳,恨不得掐死自己。
千算万算竟然被他给摆了一道,这人还能有谁。
两人相视一眼,梦娴气的一脚又飞踹了过来,大骂道:“给老娘死去,你个笨蛋。”
“我哪知道那是虺灵。”
“这他娘的,这小子可太阴了。”
唐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难不成他一直就躲在刑名司的监狱里,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早就被他察觉到了?”
现在回想起来,顿感觉一阵细思极恐。
“可为什么他还是放任我们动手劫狱呢?”
“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话音未落,一个向来也不走寻常路的人从窗子外跃了进来。
来人一身青衫,音容笑貌叫人抓狂。
第五十八章 九天宫
“哼。”
梦娴仍是冷哼一声,扫了一眼跳窗进来的男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骂道:“你们这帮臭男人,这是老娘的闺房,一个个的就知道跳窗,有正门不走,还整天笑嘻嘻的,给谁看呀。”
“正门要给肥婆使银子,我身上已经所剩无几了。”
唐渺脸色怪异的挠了挠头,心想这下是坏事了。
祝滢姿落到了虺灵手上,这才是散功后的第四天,她还有三天的散功期,且不说最后祝滢姿能否恢复功力,假使她即便逃过一劫,祝滢姿旧伤未愈,仍就不是虺灵的对手。
李幽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抄起桌子上的半壶茶喝了个精光,这才狠狠的舒了口气,轻吐道:“你们这边劫狱,我也不容易呀。”
“怎么,听李兄口气,趁机还去干了番大事?”
唐渺一愣,寻思道:“怒仙教其实就差计划了,一旦执行起来行动非常迅速,他们二十余年打造起来的名声,虽然在京城可能有些不够看,但是除了这个地方以外,那都是堪比邪神的存在。”
一正一邪,双方斗了几十年了。
李幽冲他笑了笑,先是施施然的拱手一拜,客套了几句“好久不见”之类的鬼话,语锋一转这才岔开了话题:“你先别问我干了什么,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竟然将祝滢姿拱手送人了?”
唐渺自知理亏,顿时焉了气,无奈的叹道:“李兄,你这也不能怪我呀,那谁知虺灵这小子如此阴险狡猾,早就在监狱里躲着呢,正愁没办法将祝滢姿弄去。”
“不过这小子用情至深,想来...”
“动什么歪脑筋呢,老娘告诉你,祝滢姿要是被那光头小子给玷污了,老娘现在就去把他一层层给活剐了。”
梦娴闻言,听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瞬间气炸了。
唐渺眉头紧皱,在血狱四司魁首中,霄凌仙和风擎天两人是有固定的居所非常好找,战魂可能就靠在某个暗巷中睡着,却唯独只有这个虺灵,易容术之强大令人发指。
“要不我去找霄凌仙探探口风?”
“不必了,我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如今定天阙楼点了天灯,他们四人应该都在那里,此时正是关键的时候,你若去寻他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麻烦,还是从长计议。”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也无妨,定天阙楼的天灯一旦点亮,血狱定然会有大动作,虺灵此时抽不开身,祝滢姿性命无虞,现在只能先派下人手去城中四下搜寻了。”
“只得如此了。”
唐渺小心翼翼的偷瞄着梦娴,咽了口唾沫。
“虺灵,你给我记好了,下次定不饶你。”
“别说大话,你还是先把自己顾好吧。”
“那就不劳烦姑娘操心了。”
“你...这般狂妄,难怪了。”
“你若是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就知道什么是低调了。”
李幽苦笑的摇了摇头,突然说道:“拿笔墨纸来。”
“得手了?”
他点了点头。
梦娴轻吐了一口浊气,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你去皇宫盗宝了?”
唐渺的脸色一变再变。
李幽笑着不说话,待梦娴取来笔墨纸后就直接上手了。
“今晚葬天护送帝妃出宫,在城隍庙东寿殿内祈福,的确是个大好的机会,而且后来又出现了一位掌印太监,像是端砚公公。”
“端砚公公?”
李幽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目光稍有一滞,抬头看向了唐渺。
“怎么了?”
“...我在出宫时好像撞见他了。”
“他老人家没发现你?”
“不知道,当时正打算出宫时,的确是看见大批人马从外面涌入皇城,宫内乱糟糟的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就趁机逃走了,后来与端砚公公匆匆见过一面,仓皇而逃。”
“这样啊,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就推了帝妃一下,想必是受了点轻伤,召太医诊治呢。”
唐渺轻描淡写的回答。
李幽哑然一笑,倒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落笔,只写了三个字。
九天宫。
“九天宫,这莫非就是帝妃许诺赠给定天侯的贺礼中,最珍贵的那一件,听闻要在当天面呈时开启?”
“没错,贺礼清单上打着朱批的一栏就是这九天宫,而且我观其他的贺礼,诸如蟒袍服、血灵芝、二十四夜明珠等等,都没有这九天宫珍贵。”
“那是自然,这九天宫来头可不小。”
“你又知道?”
唐渺没理会梦娴,轻哼一声笑道:“九天宫,谓天上之宫阙,乃云端众神仙所居住。”
“据传墨家祖师爷曾经闭关七七四十九天钻研机关术,想要让竹鸟展翅腾飞,终有一日累到了,他老人家倒在软塌之上,见窗外忽有一缕霞光闪过,急忙跑出去查看;只见天空中有一片神奇的云彩缓慢的移动,霞光落下的瞬间,显现出一座庞大、气势恢宏的宫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仅仅存在了几息时间便消失不见。”
“这便是九天宫的由来,算得上是墨家祖师爷三件遗作中仅次于墨千曲的顶级宝物,观赏性极高,但是用途不大。”
“就在赵王朝入主京城的第十个年头,天下承平日久,百姓且安居乐业,为了赞赏赵王的初心,墨家随即献礼九天宫,正好也是赵王登基称帝的第十个年头。”
“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既然把九天宫赐给定天侯,这样的赏赐未免也太重了吧,定天侯担当的起吗?”
“皇家的事情,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幽摇了摇头,他只看重结果。
这结果就是九天宫会在六月廿二送到定天侯面前打开。
“墨家机关术可谓是玄之又玄,精妙无比,这九天宫我也没有见过,传闻中九天宫就是紫禁城的缩小版,大小无从得知,俯身观看,启动九天宫的机关,这座天上宫阙就瞬间活了过来,美轮美奂,一共九个形状,故此称之为‘九天宫’。”
“没错,九天宫能够自行运转九次,只要我们在这上面动手脚,不论定天侯是否近身观看,能够中招,且不说必死,至少可以给我们制造机会,混乱中取其性命。”
“等等...让我好好想想,你们想要在九天宫上面动手脚是行不通的吧?”
“我们当然行不通,不过有人可以做到。”
“...墨家?”
唐渺吃惊不小,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对不对,九天宫在皇宫之内,就算知道其运转规律,又如何能够在里面动手脚呢,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赵王朝鸠占鹊巢,并不代表这巢穴里面就没有鹊了。”
“好吧。”
唐渺已经彻底被他们打败了,“那么下一步计划?”
“去东岳郡墨家。”
“东岳郡毗邻洪武郡,去来把握在一个月之内足以赶上定天侯的六十大寿。”
“那么谁去呢?”
谁去,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梦娴脸上笑意正浓:“让你来似乎也没办成什么大事对吧?”
“这可怨不着我,怎么,还想着让我去不成?”
“唐渺,只能是你了。”
李幽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掌废掉了纸张,碾成了粉末。
“说说看?”
唐渺的心跳陡然加速,原本他只是想保持着能帮就帮的原则,没必要来回奔波,可是一听到墨家,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走这一遭,不过却是不能一口应承下来,免得惹人生疑。
“你也知道定天侯六十大寿的同时,赵王召各地总督大人进京,一来为定天侯贺寿,二则商讨肃清我们怒仙教在各地势力的办法。”
“实在是脱不开身,而且去年我们离开京城的大半年时间,整个赵王朝已经偏离了我们预期所想,就拿长宁侯一事来说,我们原以为只是一个养老的侯爵,没想到背后却是如此复杂。”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见状,略微思忖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我什么时候去?”
“这个取决于你,务必要在月底赶回京城,时间紧迫,不要在畏手畏脚了,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去做。”
“也罢,那祝滢姿就拜托你们了。”
“分内之事。”
梦娴叹了一口气,嗫嚅了几下子,又低声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唐渺点了点头,随即同李幽离开了柳香院。
嘱托几句后,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既然决定要走,便不可拖延,他当即往城东的送子观音庙赶去,越过城隍庙,京城独有的冷清便呈现在了他面前。
这种冷清是别的地方完全感受不到的,就如同鬼街一般,街道两旁房屋林立,门前挂满的灯笼,却唯独不见任何一人。
武宗司下属的兵马司仍在巡街,更夫传来打更的声音。
原来已经是三更天了,在不出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此时的观音庙一片寂静,现在取走两具傀儡神鬼不觉,便可在东门口候着,只待城门一开,可以直接离去。
说起来唐渺把两具傀儡藏在观音庙中倒也不是突发奇想,这正是他第一次与唐大人正式见面的时候,他当时就躲藏在观音大士的石像之后,用隐腹语佯装观音大士显灵,却被唐大人逮了个正着。
唐大人老来得子,这独子说起来,老夫人还是认为观音大士显灵,虽然他知道是唐渺开出了一味奇药。
不过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倩影来。
对了,他一个大男人吃饱了撑的没事才跑来观音庙中戏耍他人,如果不是她,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第五十九章 情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观音庙坐落在禹霞峰的山脚下,也是京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座山峰之一,往日里香火旺盛,庙门倒是不大,面阔两间,已经很靠近东门了。
春末,晚风拂晓,带来一丝清凉之意。
子时末,喧闹了一昼夜的京城终于安静下来,街上除了更夫以及巡街的军士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寻常正经的百姓。此时禹霞峰的山脚下,为了防火,庙门前灯笼里的烛火也已经熄灭了,万般俱静。
他弯到侧墙庭院边的一颗大树下,几下子的功夫攀到了树梢上,背靠着树干坐下歇脚。只见一轮孤月高悬,人一旦安静下来以后就容易胡思乱想。
思念着远方的故土,思念着心中的佳人。
唐渺学成后下山,第一次跟随潇雪师妹先是回了一趟慕容山庄,见识到了许多非常优秀的人,执剑的侠者,亦有嗜血的屠夫。他们往东继续前行去了王城,就像是刘姥姥入大观园一样,大开眼界;王城的繁荣是天元城比不了的,稀世珍宝无数,鹅蛋般大小的红宝石,垒砌成石墙的银子,丰腴令人垂涎欲滴软玉...
那一年的冬天,唐渺和潇雪师妹在王城里度过的。
第二年参加了这一届楚王朝的武举,解遇罄拔得头筹,他也因此结识这些人,结下了难以解开的缘,无法抹去的伤,以及无法消融的恨。
后一年,外出游历闯荡江湖的五人纷纷回山门,遭到师尊的一顿痛斥之后,唐渺师兄弟五人忍痛单独分开而行,唐渺第一站路,北上寻根。
东岳郡通天城天堑山山脚下的小溪村。
时隔十年,他回到了自己的故土,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在那里,他第一次邂逅了清绾,一个看似冰冷,却是心系天下的热心肠。
后面发生的事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可谓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斗剑大会神剑现世,通天剑派的覆灭,后土魔教的侵袭,小西天的轰然倒塌,天机盟的组建,后土魔教的围剿,钦天监的造物语,神丹的谬论,怒仙教的崛起,一场猎杀与被猎杀的追逐,顶尖血腥盛宴的巅峰时刻...
时至今日,这些人,这些疯狂的画面偶然也会浮现出脑海中,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触手可及,而又瞬间化为泡影。
“罢了。”
唐渺自嘲的笑了几声,偷偷的摸进了庙中。
这座观音庙中供奉的是送子观音。说来也巧,从通天城到京城的必经之路,进城之后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禹霞峰。唐渺以前没有现在如此厚脸皮,走到哪里便睡在哪里,凡是身无钱财不能夜宿客栈之时,就会寻找佛寺观宇之类的行善修缘之地借宿一晚,很自然的就进入了观音庙。
这座观音庙有些奇特,不是先有了庙再请来的神,而是先有了观音石像,于是官府才决定修建一座庙宇。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刻,在山脚下的一处平坦的石壁上雕刻了三座观音石像,也就是说观音庙中的神像本就是镶嵌在石壁中的,而后又开凿出山洞以便于日后的修缮。
现在想来不免有些好笑,当初他们就是躲在石像后的洞内装神弄鬼。
结缘于此,如今已经官拜洪武郡郡尉的唐大人,寄存点东西在这里并不是什么难事,唐渺摸索着夜色前行,在观音石像面前拜了拜,虽然他并不信奉神明,但是少许的敬畏与礼貌还是有的。
紧接着便偷偷的摸到了石像后面的山洞内。
这一去,打开火折子便傻眼了。
只见丈许高宽的主石像后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唐渺微微一愣,思索间又跑到左右两侧的石洞内瞧了瞧,却发现熊壮还在,那空洞无神的黑窟窿定格在一瞬间,右臂高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他内心一沉,想不出是何道理,尖锐的目光扫视着整个石洞,然后这才注意到了熊壮身前的一个小土块,非常突兀。
唐渺轻笑一声,拍出一掌击碎了土块,然而紧接着方才高扬其右臂的熊壮陡然垂下了手臂,狠狠的砸在了原本小土块所在的位置。
“这谁干的,太狠了。”
唐渺咬着牙,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灵傀不见了。
他射出了六枚穿着银丝线的细针,分别扎在了傀儡的颈上以及肩膀上的几处穴位上,而后微一拉扯,熊壮便跟着他不疾不徐的走出了石洞。
石洞内明显有拖拽过的痕迹,傀儡就是尸体,若不能让其自行移动,像熊壮如此魁梧的身形,得有三四个成年男人才能抬动,故此他就在石洞边缘,并未放置最深处,然后主石洞内已有拖拽过的痕迹。
走出观音庙,唐渺并未离开,而是又回到了那棵树上。
“要不要去一趟唐府?”
很显然,灵傀被有心之人偷走了。
“可是要偷走傀儡,为何熊壮还在呢?”
但是这个也不难理解,熊壮何其魁梧,若是一两个小贼定然抬不动,不对...不可能只是小贼,若是小贼怎可能认出灵傀来。
唐渺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想到什么了,随即跳下树梢,朝着杵在树下站着的熊壮拍出了一掌,打在了其僵硬的胸膛上,翻了个身面对着树干,接着逆流而上,按压住颈脖处的穴位,他陡然张开嘴来,射出了一根箭矢。
箭矢落在树干上,唐渺取下来一瞧,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箭矢是竹子做的,内部镂空用来盛以信件纸条。
那纸条上字字珠玑只有三个字:马家庄。
“观音庙...马家庄,难道是她?”
“她也来了京城?”
唐渺内心一沉,苦笑道:“看来是自作聪明了。”
他一手握住竹制的箭矢,连带着纸条捏成了粉末。
翌日一大早,唐渺便又购置了辆马车,出东门直奔城外的马家庄而去。
此去东岳郡落星城墨家,快马加鞭五日便能抵达,来回不出半月。
这是为怒仙教办事,梦娴给了不少的银子。
说起来,他们怒仙教也不差银子,二十余年来的盗刺抢,积攒了不少财富,为的就是而今的龙旗复辟。
一次刺杀任务,足以让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瞬间破产。
乾正也是不差银子的主,就凭这张脸,这个名声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也只有唐渺花销巨大,而且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
话不多说,马车沿着直达东岳郡的官道走出了四五里地,然后上了一条岔开的土路往东南方而去,一口气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程,这才见到了人烟。
及至午时,马家庄就到了。
马家庄相当于一个小镇,地处京畿之地,民风倒也淳朴。
“几年没来过了,变化倒是挺大的。”
唐渺小声嘀咕了几句,下车牵着马车徐徐前行。
已经是过了朝食的点了,沿着庄子的主干道走进去,正是这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客栈大都没了生意,店小二百无聊赖的坐在长条凳上,倚着门口的木柱打着瞌睡。马蹄声渐入,小伙计陡然惊醒,揉了揉眼睛。
“客官,这么热的天,您何不歇会在赶路?”
小伙计抬头望了眼天,顶着大太阳热情的迎了上来。
“也好,那我就吃点东西。”
唐渺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小伙计,自顾的往台阶上走去。
“客官是坐里头还是外头?”
小伙计将马车系在门口的树旁,还不忘回头问道。
堂内闷热,他匆匆的瞥了一眼,空无一人,倒是堂外客栈自己外搭的草棚内,还有几个人坐着吃酒。
“外头吧。”
外头还有风,唐渺方一坐下,小伙计便拿着肩上搭着的汗巾使劲擦拭。
“一壶凉茶,四个大馒头,两张炊饼,一叠蒸酥...再来一点下饭菜吧。”
“好嘞,客官你稍等,马上就来。”
小二回头就取来了一壶凉茶,唐渺“咕噜”几下直灌两大碗。
实在是太渴了。
既然已经来到了马家庄,这人该去哪里寻找呢?
唐渺有些犯了难,“怎么就被她给撞见了。”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巧。
出了京城之后,似乎一切都轻松了不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穿着朴素的百姓,看不见任何一色的四圣锦袍,唐渺心里也舒畅了不少,一直呆在京城迟早会抑郁的。
不过有的人喜欢精彩的生活,这样平淡无奇反倒是令人不适。
他盯着外头的远山、天上流动的白云瞧了许久,直到丝丝酒香将唐渺拉回了现实中,他笑了笑:“我没叫酒。”
“客官,这是那位老夫人送你的,老夫人说喝茶无趣,你若是不要的话...”
“老夫人?”
唐渺顺着店小二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最里头的一桌,背对着唐渺的那人,脊背挺得笔直,头上搭着黑色的薄纱,里面的白色发丝依稀可见。
他内心一沉,暗自苦笑道:“这是在等着我呢。”
唐渺接下了这壶酒,虽然酒香浓郁,但是难以下咽。
第六十章 再遇
“这酒...”
“有毒?”
唐渺眉头紧皱,一小杯酒下肚,顿感觉有丝头昏目眩,左手自然下垂,手指赶紧封闭胸口的几处穴位,扎上银针,丝丝白气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渗出,同时滴滴汗水从食指尖流下。
他将目光投向了最深处的那人。
“小家子心性,不见长大。”
唐渺心一沉,摇头叹气一番。
见面就使毒,怎能变得如此歹毒?
那人似乎好像听到了一番,蓦然回头,面纱陡然揭落,露出了一张七老八十的丑陋面孔来,脸上满是褶皱,道道如同深渊沟壑般令人触目惊心,似乎比上一次见到之时又苍老了不少。
唐渺顿时心惊肉跳,眼前恍惚一下子,原本一丈开外的面孔却突然间落在了面前,不由分说的撕咬过来,他心中大骇,疗伤的片刻不能起身。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侧身扭头,一根劲射而来的木筷就被他咬在了嘴上。
“这都没死,倒是小看你了。”
白发老妪阴沉的说道,语毕,冷笑几声便回过头去。
这看似一连串的动作不过顷刻间完成,以致于另外两人只诧异的感觉有股怪风刮来,倒是清凉了不少,并没有丝毫察觉。
实则方才引气洞察术察觉,分明是趁着自己眼前出现幻觉的时候,袭来一道普普通通的剑气,然而不过一道普通的剑气,唐渺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九陵的剑气,一股很浓郁的血气瞬间弥漫开来,那壶毒酒开了一道裂缝,里面流出了淡黄色的液体。
“看来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的致幻药而已。”
如此的想,唐渺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
“那也不对,她刚才是要害我来着。”
他紧皱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客官,你要的菜上齐了。”
小伙计脸色微变,用手扇了扇白气,一脸和煦的笑道。
唐渺沉了口气,冲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少倾,待丝丝白气尽数散去之后,他便取下了银针。
“你的火气太大了,喝点茶。”
唐渺将自己的一壶茶给提了过去,索性坐在了白发老妪对面,招呼小二哥一声,将自己点了些许小菜端到了老妪的桌子上。
“敢情两位是认识。”
老妪挑眉瞧了他一眼,后者一个激灵,赶紧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她的目光非常冷淡,又重新戴好了面纱。
老妪的眼神极其复杂,她死死的盯着唐渺,黑眸中有一道如花瓣的血色印记。
“血莲并未成形,有第五道寂纹了吧?”
“你猜?”
唐渺哑然一笑:“看你的样子至少六十岁往上。”
“第六道寂纹?”
白发老妪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想来应该是第五道寂纹,隐约即将冲破到第六道寂纹的样子,唐渺喉咙里仿佛塞了一个铅块,咽口唾沫都感觉生硬疼痛。
在他过来之前,白发老妪的桌面上仅有三壶酒,硬生生的往下灌,倒是让唐渺内心苦涩,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唐渺自己拿起一个大馒头,余下的推到了她面前。
“吃点吧,光喝酒...”他一下子愣住了,揭下壶盖一闻,竟然没有一丝酒味,都是凉水,唐渺一时语塞。
“看来你好的差不多了。”
“还行。”
唐渺咬着馒头,食之乏味。
“记性倒是不见长。”
“什么?”
“我说,迟早要了你的命。”
“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说呢。你的那根绣花针如今还插在我们剑派祖师爷石像的眼睛里呢。”
“当时年轻,年轻气盛...”
“再说了,又不是我灭了你们剑派...”
他小心翼翼的咬着馒头,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白发老妪,后者的脚边似乎有股无法压制的力量正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唐渺识趣的闭口不语,心里五味杂陈。
“清绾...”
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闭嘴。”
老妪突然破了音,一副与其容貌完全不符的少女音调响起。
他微微一怔,硬着头皮的追问道:“我的灵傀在哪?”
“想知道?”
她挑眉正色的看着唐渺,刻意压低了声音。
唐渺点了点头。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你的灵傀?”
“那不然呢,过来送命吗,我...我还年轻。”
他耷耸着脑袋,只见清绾双指一探,唯一抬手,九陵作势就要迸发而出。
“诶,那不是马六那小子吗?”
“是呀,后面还...跟着官府的人呢。”
“官府...官府...”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桌的人忽的低声议论起来。
两人顿时收敛了许多,清绾索性收起了九陵,唐渺诧异了半晌,循声望去,只见他方才进庄的那条主干道上,一个矮胖的身穿粗布短褐的年轻人撸着袖子,急匆匆的在前面带着路,身后跟着十余名差役。
“就在前面,一个臭娘们,简直太嚣张了。”
“胆敢不把血狱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那矮胖的年轻人喋喋不休的叫骂着,身后跟着十余名五大三粗的差役个个脸色铁青,倒也不是对年轻人嘴里的“丑娘们”一种恐惧,只是听不得年轻人一路上的叫骂,丑恶的嘴脸令人作呕,要不是看在他家老爷真的能够血狱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这烂摊子,谁爱来谁来。
“行了行了,赶紧的带路吧,别让马大人等急了。”
为首一人深深的沉了口气,低声喝道。
“这倒是,就在前面了,赶紧走吧。”
“嗬,又来了,屁大点事就报官,也不闲事大。”
“那可不,谁叫人家老爷真的能够和血狱扯上点关系,小的看两位客官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惹祸上身。”
小伙计摇了摇头,拉着长条凳往回后撤。
那矮胖的小子两臂摆动的幅度很是夸张,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嚣张的不得了,反观一向自诩不凡的差役倒是低调了许多。
一行人速度极快,穿过客栈就已经走出了很远了。
“能够与血狱扯上关系的...不就是马为胜老爷子吗?”
“哟,客官不像是本地人呀?”
小伙计伸长了脖子目送着这些人的离去,晃过神来,眯着眼睛问道。
“京城人士。”
唐渺拱手拜道。
“公子这一身穿着华贵,相貌不凡,气宇轩昂,想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他打了个马虎眼,摆了摆手,又问道:“那不知马为胜老爷子府上出了什么事,带着十余名差役,像是去拿人?”
“哎哟,这位兄台可说到点上了,他们就是跟随马六去拿人的。”
“拿谁?”
唐渺既然已经透露了自己的一点身份,那气势自然也就上来了,直言道。
“这个...一位侠女。”
两人心一惊,匆匆起身朝着他一拜。
“马为胜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莫非是欺压于民,又惹得路见不平的侠女拔刀相助不成?”
“兄台这个‘又’字用得恰到好处。”
一个年级稍大的年轻人便走了过来,苦笑的拱了拱手。
唐渺心一惊,下意识的瞧了眼清绾。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观音庙,以及现在为什么又出现在马家庄,这不就是他们曾经上京途中借宿的地方吗,正好也是这马为胜老爷子的刁难。
如此狗血的剧情,今日难不成又要上演?
“在下的好友在郡尉府衙任职,有所耳闻。”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笑容正盛,愈发的客气了。
“那不知侠女何在?”
“就在马家庄后山林家村的祠堂内。”
“人如今就在祠堂?”
“正是,咱们这马老爷子嫌府上太热,正欲盖一座避暑的院子,建一处水榭,那后山上流下的泉水,可不就打林家村的祠堂边经过。”
“马老爷好说歹说林家村就是不肯将祠堂迁走,一气之下就命人打算将祠堂给铲掉,正好林家村的故人来了。”
“可是一身白衫,头披薄纱,裹得严实的道姑?”
“大人可认识?”
唐渺心一沉,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一言不发的思量片刻,朝着两人拱手道谢,既然他不肯回答,两人也不好追问,识趣的坐回了位置上。
“你干好事?”
“我可不是什么侠女。”
“你太冒险了。”
“不是在等你来吗,还算及时。”
“我若是不来呢?”
“那我就替她收尸了。”
“哼。”
唐渺闷哼一声,起身正欲离开。
“不知神行步可找回当时的感觉,以你的实力,就算吃完这顿饭也赶得上。”
“不吃了,食之无味。”
他从腰间取出碎银子扔在了桌子上,招呼一声便去牵马车。
朴素的马车沿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追去,尔后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车顶上便坠下一人,随即探下一张骇人的老脸来。
唐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早已有了防备,却仍是不免心惊胆战。
“说的天花乱坠,瞧着我的这张老脸,你还是害怕了。”
清绾没有跳下来,索性直接坐在了车顶上,荡着双腿。
她自嘲的笑了笑,此时此刻心底才感到一丝的悲凉。
他往上瞧着这双腿,除了仍旧是修长之外没有一丝特色,实际上抛开她的容颜、肌肤的光泽以及弹性而言,清绾还是如同少女一般。
就如同她现在荡着双腿一样,沉思时总喜欢这样,难以忘怀。
“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问题?”
“因为你现在安静了。”
“...我在想是一剑了结了你,还是一点一点的剐了你...”
“你舍得吗?”
第六十一章 临行前
“怎么又是这马为胜,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不过是散尽家财而已,有些人稍微使点手段,钱自然就来了。”
清绾倒是看得很开,她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要是不去看她的脸,这声音足以摄人心魄,唐渺内心惭愧的很,说到底他还是无法正视这张脸。
然而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也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
九陵,赋予了清绾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能够葬送神明,能够毁天灭地,同时亦能够毁掉自己。它一点一点的汲取掌握这股力量的人的生命本源。
汲取人的精血,生命本源一旦流失殆尽,也就会随之消逝。
清绾如今已是六十岁的年纪了,若是百年寿终正寝,不出四年必亡,然而在这四年当中,她不得再为九陵提升寂纹。
唐渺有些出神,此时的脑海中哪里还有别的念头,全是清绾拿起九陵之前的身影。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无独有偶,清绾的精血竟然无比契合九陵,以致于这柄邪剑能够自动认主,但凡有一点办法,唐渺都会拦住这柄邪剑。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在想事。”
“你还是收起你的那些花花肠肠吧,想杀人的话,交给我就成了。”
“若是杀人,你就不会等我来了。”
“哈哈...我迟早要杀了你。”
“又来了,你杀过人吗?”
“瞧你这话说的,没了你,我只会更加强大。”
“实不相瞒,九陵已经有六道寂纹了。”
“六道寂纹...”唐渺沉默了片刻,“六道寂纹全力催动的话,能将一个强者境高手强行提升到虚境实力,不过换来的代价...”
“对代价...别跟我提代价。”
“我比你要清楚多了。”
清绾的声音略显冰冷,看似不耐烦的哼道。
唐渺沉默了,六道寂纹可以发挥出虚境高手的实部分力,七道寂纹足以媲美劫境高手的部分实力,然而第八道寂纹炼制而成的时候,就可以跨入传说中的神思境,不过也有很大的限制。
因为至今无人能够掌控这股力量,上一任剑主拿起炼制了八道寂纹的九陵之时,得到了那股无与伦比的力量之时,精血也被瞬间抽走了一大半。
拿起九陵的剑主大杀四方,惊退众人,却惨死于九陵之下。
剑派也遭到了赵王朝的众多高手的围攻,霍世空并带兵一举将其铲除。
“六道寂纹了...不对...不对...”
唐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六道寂纹那到底要祭献多少人的生命呀,可在九陵问世的这段时间里,并未听见有人滥杀无辜而逃脱了血狱的追杀。”
“喂,你在想什么呢,已经到了。”
“到了呀。”
唐渺晃过神来,一个激灵,赶紧拉住了缰绳。
四下一看,马家庄后山已经坐落在了眼前,那山脚下参差不齐排列的瓦房正是林家村的所在地,而在进村的土路上,已经纠集了不下三十人,其中不乏马为胜府上的家丁恶奴,一行人怒气冲冲的往村口赶去。
“上次也是这林家村,这村子里不会藏着什么秘密吧?”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东西还能再装点其他的吗?”
唐渺被她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不敢反驳。
清绾此时不对他动手,还是看在这些人的面子上,若不是他们找茬的话,随便在马家庄设下陷阱,唐渺便进退两难了。
“那走吧。”
一回生二回熟,这地方他们来过一次。
怎么说呢,每一次来,都会遇上狗血的事情。
穷酸秀才从外地带回来一位未过门的媳妇,出落大方,美艳动人,乖巧伶俐,虽不是大户人家,倒也是那秀才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没曾想被马家庄的乡绅马为胜的小儿子给看上了,非要抢回家纳为小妾,那秀才当然不允了,理论一番后被毒打,卧床一月不起,差点就魂归地府。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就出现了,然清绾这个性子,就是赶路的马儿她都不让踩着路边的花草,老人摔倒去搀扶,乞丐乞讨没银子丢首饰,听说你要强取豪夺,那定然是非管不可。
要说也是她生长的环境不同,耳濡目染,从小接受的家教也同其他人大为不一样。通天剑派,以匡扶正义为己任,数次出世拯救天下苍生,如今他们的重担就传承到了天一门的肩上。
清绾从小就对正邪的认知非常明确且具体,但是这样的认知观,自从遇到唐渺之后就逐渐开始改变,直到剑派的覆灭,轰然倒塌。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自古就分不清楚。
天下第一大邪教——皇极宗。
它为何为邪,一万人都说皇极宗非常邪门,那它便是邪了。
天下第一正派——通天剑派。
它为何为正,一万人都说通天剑派非常正气十足,那它便是正了。
话说回来,清绾非要管,倒也无可非厚。
几番你来我往的争斗下来,这位马为胜老爷子还真的就请来了血狱刑名司的一位总旗,那个时候斗剑大会还未开始,唐渺也不知道霄凌仙的真正身份。
来人血狱刑名司的总旗,难道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便没了王法吗?
唐渺只身去京城报官,却偶然撞见了霄凌仙。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王法自然是有,霄凌仙便是王法,他当着刑名司这位总旗的面,当场诛杀了马为胜的小儿子。
后者竟拍手叫好,令马为胜当场昏厥过去。
后来得知真相,马为胜只好散尽家财为自己求了一线生机。
死了一个小儿子倒也不算什么,马为胜财大气粗,娶了十个八个小妾,膝下儿女二十又三,不过这个小儿子是最有希望进入血狱的。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次老爷子算是客气了,只是让他们迁走祠堂,有赔偿吗?”
“有是有,不过这祠堂可是林家村的风水之地,无缘无故给人家挖了去,岂不是断了林家村的生路,这与刨人祖坟有何异?”
唐渺想了想,“那倒也是。”
林家村的祠堂刚好就堵上了从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眼,想要从泉水眼这里开凿出一条河流,难度倒是不小,不过有钱却也不难办到。
两人偷偷摸摸的藏在了林家村祖祠边,唐渺已经感应到了汝幸的存在,他试着催动秘术,在无数根蓝色晶丝构成的神秘世界中,一处平坦的土块正在轻微的颤动,最后愈演愈烈,如肉瘤一样的心脏越跳越快,牵扯着无数根蓝色晶丝,分泌出金色的液体注入了体内的每一处穴位。
灵隗术是傀儡与蛊虫的结合,并不是唐渺所创,这还是得益于楼兰古国夜叉一族的诸位先烈们,是他们前仆后继研究而来的秘术。
汝幸的眼皮微微跳动,森然的吐道:“你出去。”
地下跪着的老人愣了一下子,不禁喜出望外,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马为胜纠集了一帮人来到了林家村祖祠前,两帮人对峙着,另一边的林家村村民激愤不已,握着锄头钉耙,死死的护着祖祠。
“干什么干什么,这几位可是洪武郡的差爷,打京城里头来的,你们想干什么,拿着锄头像什么话,想公然反抗不成?”
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眼界自然不一样,他们显然知道来人打京城里头来的,畏畏缩缩的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村长方才从祠堂内走了出来。
“几位差爷,不知有何贵干?”
老人家拱着手拜道。
“你们犯了...”
马六还想开口说话,却被为首一人呵斥道:“你闭嘴。”
“是这样的老人家,我等几人前来是来拿人问话,听闻祠堂内有一姑娘打伤了马老爷府上数位仆人,可有此事?”
“是他们动手在先。”
“你他娘的闭嘴,有你什么事。”
马六往前大迈一步而出,指着鼻子骂道。
“你...”
那差役正欲破口大骂,马六却忽的被人拉到了身后,一个身穿锦衣绸缎的花甲老人走上前来,笑吟吟的说道:“差爷可别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我这奴才好言相劝,出钱买下了他们的祠堂,今日约定之期一到正欲拆掉祠堂,没曾想这些刁民竟然翻脸不认账,不承认拿了老夫购买祠堂的银子。”
“马老爷,您可凭着良心说,我们何时说过要将祠堂卖掉?”
“可是你们收了老夫的银子。”
“马老爷,你那银子我们分文未动,已经全部退还府上。”
“哦,你见着了吗?”
马为胜看向了马六。
他阴邪的两声,随即摇了摇头。
“你们见着了吗?”
“没有。”
“都没有见着,那银子呢?”
“老爷您忘记了,那银子您不是交给了村长吗?”
“哦,交给了村长,是吗?”
“是的老爷。”
众人齐齐回答道。
村长脸色一白,忍不住开口大骂道:“马为胜,你...你太不是东西了,你要拆掉我们村的祖祠,和刨我们祖坟有什么区别。”
“是又怎样,你们的祖坟要是真的修在泉水边,老夫说刨就刨。”
“你...你,差爷,你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哦,差爷,您说呢?”
马为胜冷笑一声,还不待差役应声,他随即又说道:“差爷还是尽早将那妖女锁了去,老夫在府上略备薄酒款待。”
“差爷...差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说着,村长不由分说的就要跪下去。
陡然间,一阵冷风刮来,“砰”的一声巨响,祖祠紧闭的大门忽的大敞开。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尽管来,我接下便是了。”
马为胜面色一僵,不动声色的躲到了身后去。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将十余名差役“推”到了最前面。
“这么大的太阳,要快点离开才是,要不然就会闻着味了。”
“什么味?”
“我记得以前曾经告诉过你呀?”
唐渺扫了她一眼,轻笑道。
“是吗,我记得我以前不论问多少次,你都会不厌其烦的回答。”
清绾冲他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回答。
“那是你没有握住九陵之前。”
“对,那之前你叫‘唐渺’,不叫‘天一门大弟子’,不叫‘济世武尊’,也不叫‘天机盟盟主’。”
两人相视一眼,竟无言以对。
第六十二章 同行
“敢问阁下是?”
头头愣了一下子,硬着头皮拜道。
“藉藉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老夫奉劝阁下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妙。”
见状,马为胜在最后面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哦,是吗,马老爷子难道忘了七年前的事情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马为胜错愕了半晌,瞬间惊醒,颤颤巍巍的问道。
七年的时间,马府上的家丁奴仆换了一批又一批,虽然他们对此事不是完全了解,但是稍微一打听还是能够知道一些来龙去脉。
“老爷,她莫非就是...”
“闭嘴。”
马为胜脸色惨白,怒不可遏的低声喝道。
“七年前的事情...好了马老爷,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老实交代吧,这次又是你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差爷,这话从何说起?”
马为胜面色一僵,冷笑一声道。
“哼,阁下道七年前的事情我倒是想起来了,为虎作伥,血狱刑名司早与你划清了界限,那日天魁大人亲斩马老爷小儿,那件事可流传甚广。”
“是吗,这么说你们不怕了?”
马为胜似乎有恃无恐,不怒反喜,轻捻着胡须笑道。
“怕?”
“那不妨这样,随我们一同回京如何?”
“你...你们好样的,我们走着瞧。”
马为胜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陡然一甩衣袍,扭头就走。
那差役头头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他回身不忘朝着祠堂内自始至终从未现身的躬身拜了拜,这才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头,咱们真的不用怕吗?”
“你说呢,祠堂内的那位咱们打得过吗,马为胜这是明摆着坑咱们呀。”
头头脸色铁青,故意落在了马为胜身后。
“那...那我们可怎么办呀?”
“回京再说,齐捕头回替我们想主意的。”
......
“哼,敢和老夫作对,咱们走着瞧。”
“是啊,老爷,这帮刁民简直是太可恶了。”
“你去,派人给我盯死了祖祠,只要那人前脚一走,你就给我把那老家伙抓来府上,老夫要宰了他。”
“得嘞老爷,您就瞧好了。”
马六阴笑了几声,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转身望向祖祠门口,林家村的村民纷纷的跪在了地上,朝着祠堂内的那位神秘人拱手作揖拜道:“真人...您...您莫非就是七年前的那位侠女?”
“不知那位义士如今身在何处,尚且安好?”
“一切都好,马为胜贼心不死,恐会卷土重来,你们可要小心应付。”
“真人大可放心,我们已经修书给了秀才,他在外地做官,想必近些时日就会回信到京,让京中好友妥善处理此事,这也是马为胜不敢硬来的缘故。”
“如此甚好,那我也就放心去了,有缘再会。”
“真人这就要走?”
良久,祠堂内仍是没有传出声音来。
待他们进门一瞧,已经人去楼空,独留一缕异香经久不散。
“原来错怪她了,清绾在客栈门口饮水,并不是刻意的在等我,她怎会知道我前来寻她的具体时间呢,倒是惭愧。”
唐渺老脸一红,现在想来的确是破绽百出。
她等的就是马六带回来的官兵,能够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了。
“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马老爷的小儿子就说过,待我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会屠了整个林家村;当然了,他并没有得逞。有因必有果,因为那件事后,秀才被京官所知,努力一番不就登上了仕途,所以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现在至少马为胜在继续为祸一方的时候,就得好好掂量着了。”
“那倒也是。”
清绾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空洞无神的黑眸中忽的亮起了一道精光,瞬间盖过了尚未成型的火莲,但也仅仅是一刹那间。
“不过为了让这个报应及早的到来,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继续再做点什么。”
“驾~”
“驾~”
方一抬头,马府到了。
半个时辰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几声低喝由远及近,驱散了午后的炎热。小伙计靠在门前的大柱上昏昏欲睡,他半搭着眼皮,涎水顺着嘴角边落下,忽的缓过神来,只见满天尘土间,好似有一座銮驾闪过。
“那是…”
“你可真狠呀,一拳砸断了马为胜的双腿。”
清婉还是不愿意坐在车里,即便车内现如今已经很凉快了,但总感觉有丝阴森,她可不习惯被两具傀儡盯着一路。
“站着活了大半辈子了,都不安分,坐着应该老实了。”
“估计够呛,怎么不让我一剑剁了他?”
唐渺沉默了片刻,本来想着回答“九陵不能再汲血”,可是话到嘴边缺怎么也开不了口,嗫嚅了几下,这才悠悠的回答道:“我不喜欢你杀人。”
“...除了这些话,你还能说什么?”
“不知道。”
“那就闭嘴。”
两人随即便都陷入了沉默中。
出了马家庄,唐渺也没原路返回上官道,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从这边越过一座山岭,稍微绕点原路,就能直接跨过隆城,倒是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你要去哪里?”
良久,他在心里规划好大致的路线之后,这才突然想起来同行的还有一位祖宗呢,可千万马虎不得,这婆娘指不定什么么时候就要了自己的命。
“你要去哪?”
“落星城。”
此行的目的地,唐渺倒是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
“那正好同路。”
“…”
“怎么就同路了,你要去倚东城吗?”
“通天城。”
清婉赌气似的踹了他一脚,淡淡道。
“回家?”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她语气颇重的喝了一声,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落星城,你去哪里作甚?”
“办点事情。”
“办点事情…定天侯六十大寿的节骨眼上出去,你是打不算…”
“我问你虎庆尨是怎么死的?”
唐渺愣了愣,刻意的岔开了话题。
“我怎么知道。”
“是吗?和敖海走的这么近。”
“你吃醋了?”
清婉微微一笑,索性眯起了眼睛,刻意的也打算撇开话题。
“李幽目睹了一切。”
“那又如何?”
“为什么不拦住他?”
“我们是盟友,为何要拦住他?”
她反问了一句。
“盟友…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没有选择。”
“……”
“我希望你可以放下。”
“闭嘴,你就是罪魁祸首,好好反思自己吧。”
“你说…要是当初第八道祭文炼制而成后,丢入了洗灵池中,最后能成功洗去九陵的邪性吗,转化为一柄灵剑?”
“我不知道。”
“我想并不能,剑就是用来杀人的,杀人必见血,周而复始。”
“是吗?”
这次清婉没再接话,自己在心里问自己。
她低头看着横置在腿上的神剑,内心微颤,仿佛与之引起了某种共鸣。
九陵自上古传下来,千年的时间中许多位优秀的倾慕者为其打造了无数柄剑鞘,但都收敛不了其神剑的锋芒,而一一消失殆尽。
然而坐落在东刍海之滨的通天剑派地理位置突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经过雷火淬炼之后的犀鳞神树的树枝正好便是制作剑鞘的不二材料。
如今的九陵剑鞘通体黑色,泛着漆光,且坚定无比。
这柄经过千年岁月侵蚀过的神剑,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剑下亡魂无数,“九陵”实在是实至名归,这是大多数剑客的宿命所在。
剑柄也是通体深黑,如竹子一筒一筒共九小筒,九陵剑构造独特,剑首高而隆起,中间雕着镂空的花纹;剑格比较窄小,从左至右看如一只山海经中记载的凶兽张开饕餮巨嘴一般,棱角分明。
在其中间有一颗类似于夜明珠一般晶莹剔透的珠子,平常时黯淡无光,汲血时散发着妖异的红芒,顺着凶兽的面部上的九道痕迹如同血莲般盛开。
清绾的心跳陡然急速,她的眼中忽隐忽现的几片血瓣正徐徐展开。
她忽的握住了九陵,浑身一颤,内心一股可怕的执念顿时冲开了天地的桎梏,黑色的头纱被瞬间冲掉,白色的发丝随风飘扬。陡然间,妖异的红芒从深渊中跃出,大赦间好似天地万物都随之臣服,九陵发出阵阵欢呼雀跃的轻吟。
一滴血液在如夜明珠一般的珠子内落下,随即泛起道道涟漪,少倾整个晶莹剔透的珠子变得若血瞳般耀眼,顺着凶兽的面部流下了四道血痕,全部融入了剑脊的血槽内,如同祭祀的纹路全部被点亮,仿佛唤醒了某个神灵。
“才四道寂纹。”
清绾喃喃自语一声,随即放开了九陵。
“你太小看我了,没了你,我只会更加强大。”
她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拿手揭开了面纱。
但诡异的是,老妪分明如枯槁般的肌肤竟然短时间变得同少女肌肤般丝滑水嫩,乍一看,明眸善睐,朱唇齿白,却是一个出落大方,目光灵动的小姑娘,哪里还有白发老妪的影子。
“送上门来可就怨不得我了。”
清绾冷哼一声,随即闭起了眼睛。
刹那间,她陡然睁眼,尚未成型的血莲大赦光芒,瞬间仿佛抽取了她四十年的光阴。
第六十三章 暴躁少年
茂密的树林,天空被高大的树枝分割成一条一条的蓝绸缎。
斑驳的光点洒下,形成了一种令人敬畏的神秘感。
待到五月中旬,天气就已经很热了,在林间逃开太阳的炙烤,人们可以恣意妄为的嬉闹,与飞禽走兽打成一片。
万物有灵,禽、兽也不例外。
哀转久绝的鸟鸣透过山涧传来,如兽灵为这片绿洲歌唱。
梅花鹿在林间雀跃,一头扎进了清凉的小溪中舔舐着。
几丈之外的铁片散射着犀利的寒光,它与花鹿构成了一条直线,而随着花鹿的扭动而轻轻倾斜。
禽、兽眼中尚存敬畏,然人的眼中只有一己之欲。
“咻”
陡然间,一根羽箭破空而来。
“咚”
少倾,狠狠的刺入了树干之中。
“哈哈,犹兄,你这箭术可一点都没有长进呀。”
“呔,不识好歹的畜生,让你给爷跑。”
那人啐了一口唾沫,眼神越发的凶狠,说话间,便又搭上了一根羽箭。
然而那只在小溪边饮水的花鹿早已经受惊逃离,第二箭什么也没捞着,扑了个空,他气急败坏,几个轻功翻身追了上去,紧接着便又搭在了第三根羽箭。
“让你他娘的给爷跑。”
第三根羽箭力道十足,直射花鹿而去,显然就要得手了。
那人得意的轻笑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不知道从何处蹦来一个小石子,打掉了急速飞行的羽箭,两者相撞之后便落在了地上。
“何人在此?”
他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身后之人便已经开口叫了。
“你祖宗。”
“放肆。”
那持弓之人忽的大吼了一声,不禁皱起眉头循声望去。
这话音刚落,还在后面观望的下人听到不对劲后,赶紧凑了上前。
“少爷,怎么了少爷?”
一众撸着袖子的狗腿子提声叫道。
那人抬手示意大家都不要做声,他环视一圈,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忽的一愣,转而望向了山涧的方向。
那里有泉水,目光所及之处,有几人正笔直的站立着,头戴笠帽。
“什么人,出来?”
“你自己进来便是。”
持弓之人闻言,不由得一阵火大,冷笑道:“好,既然你们不肯出来,那本公子就进去寻你,有你们好果子吃,等着。”
“犹兄,小心有诈...可千万别...”
身后人急忙拉住他,但是却已经迟了,一跺脚只得跟着追了上去。
说话间,那人一手扔掉长弓,大跨一步而出,迈开步子来,几个闪身蹬在树干上借力往前翻身跃出,看似几丈的距离瞬间就缩短的不少。
然林子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回头粗略的瞟了一眼,几息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那人脚方一落地,停留的瞬息间不禁愣住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目光一扫,又呆了瞬息,瞳孔微缩,不禁大喜过望。
只见还有一人落在了最后面,他有恃无恐的在林间荡步,步伐不紧不慢。
这还了得。
见此情形,那人飞射入空,探手一捞,射出一根骇人的飞矛来,直穿最后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肩膀而去。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阴森窃喜的笑容,然而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尖锐飞矛打在了大汉的肩膀处。却没有深深嵌入,而是被瞬间反弹开来,这还不算完,那人已经非常震惊了,错愕的瞬间,只见那大汉回身一把抓住飞矛后连接的铁链,进而猛地用力拖拽,力道非常大。
那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一个完美的姿态跃到半空,却被瞬间仍在了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光。
“犹兄...”
“少爷...你赶紧放了少爷。”
大汉不疾不徐的继续往前,也不知道飞矛后的铁链是何构造,另一头仍是被那脾气火爆的年轻人稀里糊涂的握着,随即跟着大汉在地上摩擦。
“少爷...”
身后追赶的人方至,顿时脸都绿了。
“混账。”
一道寒光乍现,刀起刀落劈断了铁链。
另一人直扑过来,然而拖拽的后颈太大,两人随即抱在一起继续在地上滚动,一直冒出了林子,实为狼狈不堪。
其他人赶紧追到了林子外,上下齐手这才搀扶起两人来。
乍一看,其中一人昏昏沉沉的,年纪倒是不大,相貌堂堂眉清目秀,青涩稚嫩的面孔涉世未深,不过脾气倒是异常暴躁。
然这两人都是一身锦衣,一蓝一紫,身份立马便呼之欲出了。
蓝衣年轻人年纪稍大,与唐渺年纪相仿,个子瘦高,满脸阴沉之色,左袖空荡荡的好似没有手臂一般。
那带着铁链的飞矛一端还被紫衣少年握在手中,蓝衣年轻人一瞪眼,抬手打掉了少年手中的飞矛,顿时滚落在了一边。
唐渺扫视着这些人,目光落在了飞矛之上。
这飞矛的造型让他不禁想起了解家,类似于攻城攀爬所用的登山爪,不过登山爪非常简陋,只有三根利刃,后端系上绳索,倚靠强大的脚力攀爬。
但显然眼前的飞矛更加的高明,由五根利爪组成,如同人的手掌一般,后端连接的铁链并不是直接拴在铁爪上面的,而是由精巧的机关构成,想来能够伸缩自如。
那么此人...
“诶,刚到东岳郡就遇到贵人了。”
唐渺心一惊,不禁大喜过望。
出马家庄越过山岭,疾行三日便绕过了隆城;复行五日,就已经进入了东岳郡境内,这是唐渺离开京城后的第十天,进入东岳郡境内的第二天。
稍一打听,他们到了射星城脚下。
东岳郡三城的名字很有意思,在剑派尚未覆灭之前,此三城名为“落星城”、“射星城”以及“通天城”,放眼整个赵王朝,再也没有其他城池的名字比这三座城池要霸气的了。
然而三足鼎立,此三城当中都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家族。
除开通天剑派,落星城——墨家,射星城——公输家以及倚东城吴家,这三家底蕴颇深。倚东城的吴家和皇室有点牵连暂且不提,就拿墨家和公输家来说,两者是宿敌,比之犹如血狱与怒仙教。
皆以机关术出名,一攻一守。
不过墨家和公输家与解家有所不同,要说传承了上千年的家族,那肯定归解家所有,然而这个传承千年的意思,并不是说扬名的上千年。
墨家建在大周末,公输家在大齐初崭露头角,两大家族在大齐年间就一直是对立面,彼此争斗了百余年,后在赵王朝伐齐的战争中保持中立,这才躲过一劫,名声也稍次与解家。
解家早年做暗器发家,之后千年时间将其发展壮大,要说其他兵器,实际上都逃不开墨家以及公输两家的影子,不过如今这年头,倒是没有好争。
九天宫、墨千曲就是墨家的巅峰上乘之作。
木灵猿、木灵狼等此类机关兽就是公输家的巅峰上乘之作。
唐渺一见地上摔着的飞矛,心里便笃定此少年一定是公输家的公子了。
“犹兄,你没事吧?”
“我没...我没事。”
少年呆滞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冲着蓝衣年轻人挠了挠头:“不就摔了下吗。”
蓝衣年轻人闷声一沉,拉着少年往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无故伤人?”
“额...这个‘无故’用的不是很准确,是这位公子先伤人在前。”
唐渺坐在马车上,淡淡的回答。
“嘶~~”
蓝衣年轻人噎住了,一时语塞。
两人倒也不是不讲道理,只是看唐渺这人倒有些实力,不敢莽撞。
他拿不定主意,狐疑的看向了身后的少年。
那少年已是没了方才那般火大,甚至有些害羞,他缩在蓝衣年轻人身后好奇的打量着耷耸着脑袋的熊壮。
“罢了,甄某代犹兄向几位赔罪。”
“两位可是在狩猎?”
唐渺笑着摆了摆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岔开了话题。
“正是,箭术不精,惊扰了兄台,实在是抱歉。”
那蓝衣青年倒是非常识趣,明知道唐渺等人是为了保护那头花鹿才出手的,故意撇开了自己干的事情。
“无妨。”
他也顺势揭过去了。
“那就多谢兄台了,你们请便吧,我们就先告辞了。”
蓝衣青年拱手拜道,转身正欲拉着少年离去。
不过那名被唤做“犹兄”的少年却仍是好奇的看着岿然不动的熊壮,忽的开口问道:“那好像不是木灵猿?”
“犹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当然不是木灵猿了。”
蓝衣青年一怔,随即苦笑道,偷瞄了唐渺好几眼。
“这位公子,莫非你知道木灵猿?”
“我当然知道了。”
少年神气的一抬头,跟看着一个土鳖似的。
蓝衣提醒的瞪了他一眼,示意少年不要瞎说。
“出门在外,切莫暴露自己的身份。”
“表哥,不用,这里就是射星城,我们公输家的后花园,说外面不就见外了。”
少年又恢复了原有的神色,脊背挺得笔直,摸着鼻子思忖了一会儿,这才沉吟道:“既然不是木灵猿,莫非是...”
“死人罢了,这也感兴趣?”
唐渺倒是没有回答,不过清绾却忍不住开口了。
少年心一揪,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眼中写满了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