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侠梦归处TXT下载侠梦归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侠梦归处全文阅读

作者:笔下的春天     侠梦归处txt下载     侠梦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地下三层

    “这是怎么了?”

    霄凌仙瞳孔微微一缩,就在冥将拉开铁门的瞬间,他一个闪身落入其中,直接冲进了南区天字号牢房里。

    “砰”的一声巨响,他轰开了镂空的木门,顿时一阵寒风涌进。

    身形一晃,只见一个身穿绛紫色的华服老者好似癫狂般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紫颤木桌案四分五裂,书籍散落一地,根本无处下脚。

    华服老者紧闭着双眼中,突兀的留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来。

    他半跪在地上,额头上青筋爆裂,痛苦万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你们这帮杂碎,老夫是不会发过你们的。”

    老者探手一抓,“咚”的一声闷响,青石地板便碎成了粉末,而后回手一捞,抓住了紫颤木桌案一截断裂的木棍,随即射出。

    “大人...大人小心。”

    霄凌仙眼睛都直了,那一截断裂的木棍一头尖锐无比,老者用内力将其击发,如一根长矛直射一边看着好戏的解渊大人。

    解渊大人袒露着上半身,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了,扬手示意霄凌仙不要过来,此人面色冷峻,岿然不动的站着。

    那截断裂的木棍直挺挺的插入了解渊大人的胸膛之上,霎时间鲜血飞溅,此人冷酷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些许的笑意,令人胆寒。

    竟然就任凭木棍插入,眉头都不皱一下,不愧是天渊第一狠人。

    “越来越无趣了。”

    “没意思。”

    解渊大人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目光从华服老者脸上扫过,掠过霄凌仙惊诧的脸色,冷笑中,砂锅大的手掌直接将插入自己胸膛的木棍化为了残渣,随即纷纷扬起。

    鲜血仍在肆无忌惮的流淌,久违的腥味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整个天渊仿佛都热闹了起来。

    九大高手从铁门外探出头来,黑暗中一双双明眸熠熠生辉。

    “解渊大人好像很生气。”

    “是啊,他们越来越弱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个都没了脾气。”

    “天渊好像五年没有来过新人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

    “确切的是说,是整个天渊一层、二层都没有一个能打的了。”

    “地下三层呢?”

    “嘘...”

    “嘘...”

    “嘘...”

    “......”

    霄凌仙眉头微蹙,忽的浑身一震,一击得逞过后的华服老者显然更为暴怒了,两手猛地齐齐拍地,碎石纷纷扬起,直射解渊而去。

    解渊大人匆匆瞥了他一眼,轻蔑的冷哼一声,不为所动的迈开了步子,不疾不徐的离去。

    “狗贼,老夫要你偿命。”

    “糟糕。”

    霄凌仙闻声而动,匆匆瞥见了一边搭在铁门上的铁链,右脚轻跺地,石板微微颤动,他翻身探手一抓,便将其牢牢握在了手中。

    碎石纷纷急射而来,霄凌仙挥动着铁链,尽数抵挡。

    “咚”

    少倾,铁链落在了华服老者的身边,瞬间爆裂开来。

    老者双臂一挡,急速后撤。

    “来者何人?”

    “我说索大人,今日怎么又犯病了?”

    “犯病?”

    “老夫没有病。”

    “哼。”

    华服老者轻哼一声,胸口此起彼伏,重重的喘息着。

    “天魁大人来的正好,快与老夫一起收拾此獠。”

    “霄某正有此意。”

    霄凌仙眼前一亮,内心不由得大喜,只见他右手一抖,手中的铁链如长矛般便劲射而出,直奔华服老者而去。

    “哼,狗贼,何敢与老夫一战?”

    华服老者挺直了腰板,双臂张弛如满月,第一时间摆开架势来,其霜白的脸上满是冷笑之意,尽管他的眼睛已经瞎了,但是气势十足。

    “阶下之囚,尔敢逞凶?”

    霄凌仙一个轻功飞身入房间,踢出一脚,直射老者胸口。

    华服老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敏锐的洞察力即刻捕捉到了铁链劲射而来的运动轨迹,他双手交错扼住铁链,一段一段的将其粉碎。

    “你没事吧?”

    两人错身混战在一起。

    “还死不了。”

    华服老者闷声轻吐,随即便大吼一声道:“狗东西,还敢对老夫动手,活腻了不成。”

    “怎么样?”

    霄凌仙刻意压低了声音。

    “激怒了,就在地下三层。”

    “多谢。”

    “甭用给老子客气,事情办得如何?”

    “都在这里面了,自己看。”

    霄凌仙收手急速后撤。

    两人很快便分开了,他弹指射出了一个纸团,打入了石壁之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啊...老夫要杀了你。”

    “索大人,你该好好休息了。”

    房间内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吼,叫人心惊胆战,霄凌仙有些哭笑不得,沉声低喝道,一个闪身飞出房间,按下了石壁上的兽首。

    “轰隆隆”

    忽的从天而降一道铁门,将华服老者完全锁在了房间里面,霄凌仙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又逐渐冰冷起来。

    “解渊大人。”

    霄凌仙往前走出几步,恭恭敬敬的拱手拜道。

    “这些日子,你都来迟了。”

    “回禀解渊大人,近些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震惊朝野,而且还牵扯到了长宁侯左昌岳,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特来向卑职请教,故此近些日子卑职是忙完了那头才顾得上这头,望解渊大人海涵。”

    霄凌仙这话倒也没错,幽池郡发生的大事已经传到了京城,而且血狱刑名司宗全的调查结果也已经反馈回来了,长宁侯成为了众矢之的,这几日他的确忙的是不可开交。

    “长宁侯左昌岳?”

    解渊大人忽的一怔,陡然回头过来,愣道。

    “却是如此。”

    “什么事?”

    “这个...”

    霄凌仙眉头微蹙,轻笑的冲他摇了摇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哼。”

    他轻哼一声,略有丝不悦,继续往南区深入,推开了一道铁门。

    “听说你要离开了,看来的确如此。”

    “解渊大人说笑了,卑职未曾得到消息。”

    “霄凌仙,别装了,听说大公公亲自为你向赵王求情呢。”

    “就他?”

    霄凌仙瞥了眼守卫,没好气的冷哼道。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是任务没有完成,霄凌仙也只能顺势反驳。

    “以后你就不用来地下二层了,圣旨即刻就到,我们可不想跪下,那鬼玩意,累的够呛。”

    黑暗中,有人嘿嘿的怪笑了几声。

    看来已经是确认了。

    虽然守卫地下二层的九大高手都属于狻猊卫,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好不容易来了一位新人,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了,自然不能将关系闹得太僵,反而时常开起了玩笑。

    解渊从南区天字号牢房一直走到末端的黄字号牢房,而后折返,面无表情的坐在了霄凌仙身边。

    天渊中安静极了,任何一个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有棋盘落子的声音,书页翻动的声音,撩人的琴音,甚至呼喝哈呲的拳脚声,浓缩在这一番小天地中,逐渐沉寂。

    他本来就是临时被贬,官复原职不过迟早的事情,毕竟是血狱天魔司魁首,除了一身滔天的实力之外,整个人脉也是极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有趣的事情也是极多。

    他们最喜欢听霄凌仙讲故事了。

    “我们上次讲到哪里了?”

    “额...”

    “九凤仙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因祸得福后炼至大成,导致其三十岁的年纪却是如七岁孩童般的身子;此邪功亦有诟病,每年中秋月圆之际散功一次,恢复成三十岁的容貌,所以她这一段散功的时间也是她本人最虚弱的时候,仇家就会乘虚而入...”

    解渊大人思量了片刻,这才沉吟的说道。

    “解渊大人好记性。”

    “上次讲到九凤仙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没想到一身功力强悍,不仅没有暴毙反而修炼至大成,不过也因此留下了不少诟病,其中最为严重的那就是每一年中秋月圆之际散功一次,所以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我们血狱同怒仙教争斗了这么多年,双方互相算计,终于在她第三年散功之际,找到了她藏身的准确地方,于是...”

    ......

    天渊地下一层连接地下二层的缓台。

    “天魁大人,您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那厮怪病突发,与解渊大人在房间打斗起来,本官前去劝架,没想到却被此獠撕碎了衣服,快与我取一件衣袍来。”

    “这个...大人,我们这没您要穿的衣服。”

    守卫有些难为情的回答道。

    “无妨,替本官取一件你们穿的军袍蔽体即可。”

    “遵命大人。”

    霄凌仙脱下绣着金丝的银白色残破锦袍,换上了一件地下一层守卫穿着的青黑色军袍,道谢一声后便又匆匆下入了地下二层。

    他蹑手蹑脚的踏在青石板上,不远处的另一个“霄凌仙”正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日血狱众僚抓捕怒仙教贼人——九凤仙时的场景。

    穿过中间的三道铁门,正是解渊大人的住所。

    他亲自看守地下第三层的入口。

    说实话,他来了这么些日头,从未去过第三层。

    这里面到底关押了何人,霄凌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幽静的通道内偶尔还能听见“霄凌仙”的咆哮声以及九大高手的妙笔生花的评语,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霄凌仙的存在。

    前往地下三层的阶梯比任何一段阶梯都要长,通道内浮现出些许幽光,继续往下深入,又彻底黑了一段,而后终于见到了一缕昏暗的烛光,紧接着就到底了。

    霄凌仙走下石阶,只见地下三层只有一条通道,暗金色的光芒从通道一头漫射开来,无比刺眼。

第三十五章 别有洞天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头脑好似即将赴死一般迟钝。

    从未有过的危机感顿时笼罩全身。

    霄凌仙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前面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特意换了双布靴,走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不对...这里的地面全部铺设的是汉白玉地砖,仅有一条通道的石壁装饰简单,没有口吐火焰的兽首,因为头顶上镶嵌着夜光石,散发着些许幽光。

    这是多么奢侈的手笔,仅仅是一处关押死囚的地方。

    霄凌仙心惊胆战,这一步他始终要迈出去。

    通道深处漫射而来的暗金色光芒映衬着一张英俊白皙的脸庞,紧张的神色被黑暗特意强调过,霄凌仙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斗大的汗珠顺着轮廓滚落,落在汉白玉地砖上,泛起阵阵涟漪。

    “嘀嗒”

    仿佛引起了某种共鸣一般,通道深处竟然传来了水滴声。

    霄凌仙内心震惊不已,浑身轻颤,不免停住了脚步。

    天渊地下三层果然是别有洞天。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又究竟关押了什么人,夜光石、汉白玉、通道深处的暗金色光芒......难不成自己要找的人就关押在这里?

    这的确是血狱的一场阴谋,他们甚至放弃了出京的权利,若是血狱能够在临空城将怒仙教一网打尽的话,整个狻猊卫都将不复存在。

    葬天的稳定输出让霄凌仙不再患得患失,楚地天一门、临空城、解兵城三地仍然不可轻易撼动的存在。

    不知为何,葬天的铩羽而归,让他格外舒适。

    “嘀嗒”

    “嘀嗒”

    通道深处的水滴声扰人心绪。

    就像是一场折磨。

    时间紧迫,霄凌仙何尝不知大公公在御前为自己求情。

    圣谕即刻就会下达天渊,这的确是句实话,但是人还没有见到,空手而归的话,定天侯必然大怒。

    这老匹夫马上就要过六十大寿了,年纪越大越不要脸,竟然口口声声明目张胆的向他讨要寿礼。

    入天渊,找到一人,拿回属于定天侯的东西。

    这人定天侯寻遍了整个赵界,除了深宫禁内天子脚下的天渊之外,定天侯再也想不到其他地方了可以关押此人了。

    因为他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谋逆造反都未曾人头落地。

    霄凌仙从去年定计入天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摸透了这个地方,不过是赵界的一张王牌罢了。这里关押的任何一人出去都是独霸一方的存在,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在关键时刻也能发挥出重要作用,想必这就是朝廷为何千方百计将其关押而要留其性命的原因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霄凌仙”的故事虽然真实精彩,但是圣旨即刻就会下达,这才是最大的威胁。圣旨一到,整个天渊就会从里面彻底封闭了,下一次打开又不知什么时候。

    想到这一点,霄凌仙便不再迟疑,心里问候了一遍定天侯,他硬着头皮顺着镶嵌着夜光石的通道一直走下去。

    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霄凌仙一看便呆住了。

    竟然是一处在地底建立的水榭楼台。

    四周的石壁镶嵌着数不清的夜光石,反射着二层楼台上的金色琉璃瓦,这样使得整个地底世界充斥着一股诡异的金光。

    水是热的,冒着大量白气,像是一处温泉,规模竟然如此庞大。

    这是牢房吗?

    霄凌仙差点移不动脚步。

    唯一正常的想必只有凌驾于温泉之上亭台,灰色的屋顶,搭配朱红木柱,白气氤氲环绕好似人间仙境,但是竟然存在于地底,就难免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不敢用轻功打破这如梦如幻的画面,一步步走了过去。

    穿过拱桥,来到了水中亭台。

    霄凌仙仔细打量着整个地下三层空间,有规模庞大的乱石群形成的假山,温泉似的江水环绕其中,六根龙衔月石柱支撑着整个地下三层,带来一种极大的震撼力。

    水榭后的楼台是嵌入石壁中的,一半露在外头,一半深入石壁中。

    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的暗金色光芒叫人害怕。

    莫不是关押着哪位非常妖异的皇室宗亲子弟?

    话说人在哪里呢?

    “咦,相公,有人来了?”

    沉思中,突然传来中年妇女的一声轻语,霄凌仙急忙循声望去。

    六目相对,除了震惊与诧异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一对中年夫妻挽着手臂,倚在门房的门槛处观望着目瞪口呆的霄凌仙,不禁有些惶恐。

    “要...要跪拜吗?”

    中年男子一身白衫,身材修长,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但是其蜡黄的肌肤却透出一种病态,眼神平淡毫无光芒,竟然看不出具体年纪。

    因为天渊中没有一丝阳光,在地下三层体现的淋漓尽致。

    女子面色枯黄,尽管隐约有几分姿色,但是脸色却极为吓人。

    天渊中地下三层竟然关押着一对中年夫妇?

    这让霄凌仙如何也想不通,他思忖了一会儿,缓慢抬脚走了过去,他仔细打量着中年男子,比对着脑海中定天侯给他看过的画像。

    遗憾的是,并不是此人。

    霄凌仙一靠近,两人便瞬间紧张起来。

    “你是...你是...”

    “你们别管我是谁。”

    霄凌仙淡淡的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冷不丁的开口斥道。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突然莫名其妙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规规矩矩的垂下了脑袋。

    “你...站过来。”

    霄凌仙一抬手,点出了中年男子。

    “据说年纪比定天侯都大,应该不是他。”

    他踏入门槛走进了阁楼中,楼中有厅堂与房间,陈设更是奢侈,随处可见的紫颤木,散发出阵阵清香,格外好闻。

    堆积成山的字画占据了整个厅堂的大半块地方,能够下脚的地方不过仅一人通行的过道,暖手的炭盆内木炭烧的火红,整个厅堂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宽大的桌案上,笔墨纸砚俱在,白纸上字迹未干,才写了几个。

    他又翻出了中年人写的其他字,任凭是篇篇锦绣,字字珠玑,笔锋平淡柔和,并没有“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山中兔”的磅礴气势,反而多了一丝中规中矩。

    落款写的是...磨山先生,但是这个印章...

    霄凌仙眼睛都看直了,桌案左上角放着的印章竟然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玺,乳白色的软玉手感润滑。他还没来得及上手,只是瞥了几眼,感觉这对中年夫妇的目光有些炙热,随即又抬起头来,重重的咳了几声,“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人?”

    “...是...是的...”

    “没其他人了?”

    “...没...没有了...”

    “这样啊。”

    霄凌仙琢磨了半晌,这两人好生奇怪,莫不是许久未曾见到生人了,心头一下子涌上来的激动之意让人神经错乱?

    “那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关押至此?”

    他迟疑了片刻,秉着时间紧急的态度,抽身转到了中年人面前。

第三十六章 官复原职

    我们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对于这两人而言,似乎也变成了一个难题。

    两人茫然的相视一眼,脸上写满了悠扬的追忆之色,一时间竟然也回答不上来。

    不知道是回答不上来,还是刻意的不想回答。

    总而言之,留给霄凌仙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脸色没有绷住,阴沉的脸色本就不符合霄凌仙的性格,为了吓唬住天渊中昔日的霸者,他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不过在这两人面前,似乎提不起一丝劲头来。

    实在是乏味无趣。

    霄凌仙微微一笑,叹道:“这下糟了。”

    “...你...你是不是...在...在找人?”

    “嗯?”

    “眼力见倒是好使。”

    他摊了摊手,是个傻子都看出来了。

    霄凌仙不知道将他们两人关押的意义何在。

    闹着玩吗?

    “...可是...这一层...应该只有我们两人。”

    那面色枯黄的妇人总算是说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吞吞吐吐似乎极少说话,同时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什么是应该?”

    霄凌仙微眯着眼睛,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扫而过。

    两人陷入了沉默中,中年男子上前迈出一步,刚要开口说话,这才又想起了拱手抱拳的礼节,迟疑的抬手,再开口说道:“我们二人从未离开阁楼半步,至少可以向公子保证,这水榭阁楼中只有我们夫妇二人,再无其他人了。”

    说了一些话,男子恢复了不少自信,眼中洋溢着热情之色。

    “那倒也是。”

    话说霄凌仙也并未去过二楼,既然男子提及到了这一点,他便思量的将目光投到了二楼之上,陡然间一脚蹬在桌案上,飞身入二楼。

    两人不由得看呆了,刹那间往后退了几步,紧紧的相拥在一起,面色若有所思的惊恐之色。

    二楼内陈设更为简单,像是一座佛堂。

    只有一尊木观音,两个蒲团,以及数不清的经书。

    摆放木观音的桌案下放有一个炭盆,里面有大量白纸燃烧过后的灰烬,堆积了满满一盆,如一座小山。外面仍有一地写满经文的白纸,正等待投入炭盆内燃烧,想必是由于自己的到来而中止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往生咒?”

    霄凌仙仍是琢磨不透这两人的身份,心中微微一叹,面露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定天侯那里该怎么交代呢。

    “敢问大人是何人?”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二楼佛堂中来。

    “小生乃一介书生,不敢称之谓‘大人’。”

    霄凌仙一手抚着二楼的雕栏木柱,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不知公子找到人了没有?”

    中年男子忽的开口追问道,身子微微颤动。

    “罢了罢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手倚栏杆翻身下楼,霄凌仙此时再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双脚落在桌案上微微一跺,便将桌案上所有的字画卷入了仍有余温的炭盆中,一下子就剧烈燃烧起来。

    霄凌仙蓦然回头一望,挑衅似的低喝道:“老实呆着吧。”

    说话间,他凌空点地,一个翻身就闪出了厅堂,飘逸的身法掠过冒着大量白气的温泉水,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对岸。

    他没有任何迟疑,急匆匆的走入了通道内。

    “这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妇人追到了门口,驻足望着霄凌仙消失的背影,含情脉脉的回头瞧了眼身边目光略显呆滞的男子,没好气的笑骂道。

    接着语气一转,又变得万分柔和。

    “夫君,熹儿若是没死的话,也应该同他这般大了。”

    中年男子低头不语,颤颤巍巍的半跪在蒲团上,拾起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写满了往生咒经文的白纸,一张接一张的扔进了炭盆内。

    霄凌仙的速度极快,在狭小的通道内穿行,脚下生风直奔石阶而去,汉白玉地砖随着他的奔袭而轻微震动起来。

    陡然间,他的身形稍有一滞,通道头顶嵌入石壁中的夜光石忽的抖下一丝尘土,落在了他的披肩上。

    “来得好快!”

    霄凌仙不免为之惊叹。

    他迟疑了片刻之后,凌空点地直射入石梯间,顺着石阶直蹿上去,鬼魅般的身影与黑暗完全契合,玄妙的步法仿佛脚踏祥云行走,同时每一脚重重的点在石阶上,借力空翻往上跃起。

    的确,这样闹出的动静倒是不小。

    “来了?”

    解渊大人陡然抬手示意大家都不要讲话了,随即猛地起身站立,直挺挺的脊背犹如一座高山耸立,笼罩了任何一丝光影。

    “无趣。”

    九大高手嗤笑一声,默契的一拍而散,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抬脚跨出,一步将近十尺的距离,“霄凌仙”近乎昏厥。

    “该死。”

    而此时天渊大门外,一匹纯白色的大宛马正在深宫禁内奔袭,这是何等的殊荣。只见此匹骏马目含紫电,神采飞扬,棕色的马鞍之下垫着绣着金丝龙纹图案的黄色锦缎,皇家特许。

    “圣旨到,奉圣谕,入天渊。”

    人未到声先至。

    阴柔中透着几分戾气的低沉之声顿时飘荡在紫禁城西侧上空。

    暗红色的锦袍随风起舞,鹅帽的系绳混在墨色的长发中,坐在马背上的那人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高举着圣旨,脸上面若寒霜没有一丝血色,白皙的肌肤妖异到仿佛脱了一层皮一样,令人心悸。

    数十余人艰难的再次推开了高达三丈的朱红大门。

    大宛马一头直接扎进了天渊前的广场。

    “哗啦啦”一阵抑扬顿挫的声响过后,身穿重铠的将士在巍峨的城楼之上单膝跪了下来,与此同时,守卫大门的将士每打开一扇大门之后,也是齐齐单膝跪在地上。

    圣旨到,如皇亲临。

    他横冲直撞的来到了天渊门前,起身脚踩马背,一个漂亮的轻功落在了厚重的石墙之下,此时轻柔的锦袍才洋洒洒贴至了衣衫。

    “大人。”

    他的身形稍有一滞,一个肥头大耳的狻猊卫小旗这才慌不迭的跪伏在了脚边,白羽不曾理会他,径直走进了天渊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天渊内也动荡不安起来。

    铠甲的碰撞声,接踵而至的兵器摩擦声,铁链缩动的声音。

    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霄凌仙的心脏砰砰直跳,头顶的天渊地下二层区域似乎也有些手忙脚乱了,解渊的脚步沉稳而铿锵有力,他的每一脚似乎都踩在了霄凌仙的心头之上,再快点,再快点...

    刹那间,一缕微光射入了他的瞳孔中。

    “启禀枯大人,白羽公公手持圣旨前来。”

    他转身单膝跪在地上,紧贴着墙壁的黑影微微一愣,随即浮现而出,冷哼道:“知道了,这里不是你该呆着的地方,回去吧。”

    披着黑袍的枯大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地下二层是不允许任何一个没有得到圣谕的人前来,不过好在现在九大高手也有些不知所措,枯大人责罚一句后便没了下文。

    “卑职领命。”

    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扭头就走。

    “喝,来的好快,让我去会会他,究竟耍的什么花招。”

    “霄凌仙”一掀锦袍,不禁提起了速度。

    两人在幽暗的通道内相视一眼,奔袭中猛地发力,陡然从两侧的石壁跃出,而后撞击在了一起。

    一缕黑烟袅袅升起,一下子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下一刻,天渊一层守卫的将士单膝跪在了石梯间门口,白羽公公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仿佛从天而降。

    “霄凌仙?”

    他刻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将所有复杂的情绪融入其中。

    “公公可是叫我?”

    地下二层第一道大门处,霄凌仙喧宾夺主,坐在枯大人的桌案之后,轻轻摇曳着手中的杯盏。

    白羽没有立刻接话,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许久未曾来过的天渊地下二层区域,一切都好似正常。

    枯大人杵在黑暗的角落里默然不语,幽暗的地下空间内,竟然看不见一丝影子。

    “今日可是赶巧,公公何不坐下与小生对饮?”

    “油腔滑调。”

    白羽阴笑几声,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圣旨藏入了锦袍内,先是在第一道大门处踱着步子,目光回扫便又落在了霄凌仙脸上。

    “听闻公公去了一趟临空城,可有何收获?”

    霄凌仙端起了酒杯,心里直发憷,但是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这杯中哪里有半点酒的影子啊。

    “嗯?”

    白羽陡然回头,死死的盯着他看。

    霄凌仙亦是不甘示弱,双目中透着些许幽光之色。

    良久,两人这才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眼神,都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的辛酸。

    “不劳天魁大人费心。”

    “公公这可是拐弯抹角的在诋毁卑职了,小生如今只是天渊中区区一介守卫了,何担天魁一职?”

    “不必在本公公面前装腔作势,你看...这圣旨不是到了吗?”

    白羽冷笑几声,见霄凌仙既然自己提了出来,他也不便在藏着掖着了,亮出了手中的圣旨,低声喝道:“圣旨到,霄凌仙接旨。”

    官复血狱天魔司魁首一职,同时升迁狻猊卫副都指挥使。

第三十七章 不过是尔诈我虞

    这圣旨来的一点也不突然,只是有几分诡异。

    幽池郡一事既然已经被血狱探知,定然会一查到底,这同时也牵扯到了朝中权贵长宁侯,在定天侯六十大寿的节骨眼上,他早就给霄凌仙交代过了。如果这件事情一直没有结果的话,血狱在天渊中继续耗着只是疲于奔命,索性暂且退出,搁置此事。

    所以就算大公公不向赵王为自己说情,定天侯也会借着调查长宁侯的由头让霄凌仙官复原职,同时定天侯六十大寿将至,顺便将另外几人也可以全部捞回来,况且这本就是定天侯谋划的一盘大棋。

    只是官复血狱天魔司魁首一职,又为何升迁狻猊卫副都指挥使。

    好巧不巧,狻猊卫都指挥使是他白羽公公,自己如今升迁副都指挥使,不就正好落了他们的下乘吗,但是霄凌仙又身兼天魔司魁首,到底是意欲如何?

    这帮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霄凌仙琢磨不透,有些抓狂。

    太阳刚好升到了头顶之上,腹中竟空空如也。

    霄凌仙暗自叫苦。

    久违的阳光洒下,眼下的这一切仿若隔世。

    这一步踏出天渊之后,前面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瞥了眼偷偷往自己脚边挪动步子的狻猊卫小旗,不禁发笑的问道,这人对于霄凌仙来说记忆相当深刻。

    提及狻猊卫的葬天之时,自降身份称之为小人;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统称卑职,地位一下子便见了高低。

    “回指挥使,小人叫陶令。”

    这一声小人叫的霄凌仙心中十分畅快,他哈哈大笑两声,玩味的拍打着陶令的圆脸,嗤笑道:“不错,是一条好狗,随我来。”

    陶令双眼放光,呵呵的叩首拜谢,紧跟着霄凌仙的脚步而去。

    而此时仍留在天渊中的白羽似乎并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

    这里本就是自家人的地盘,眼不见霄凌仙,白羽的心情似乎也是大好,他抚摸着搭在铁门上的锁链,似乎很享受这一切,贪婪的吸食着像是馊了的空气,优哉游哉的坐在了原本霄凌仙坐着的位置。

    端起酒杯嗅了嗅,脸色陡然大变。

    白羽一下子蹿了起身,玉制的酒杯被两指捏成了粉末落下。

    他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

    “公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白羽哑然一笑,便站在了铁门前。

    他是不屑于动手的,一旁站在黑暗中的枯大人识趣的抽出了铁链。

    白羽一步步缓慢的走在天渊地下二层的区域内,这些人都安静极了,好似旁若无人,饮酒作对,舞刀弄枪的皆有。

    “他走了?”

    穿过中间三道铁门,正对着的拐角石洞内,金灿灿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渊的地底世界,解渊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两人对视几眼,谁也没有拱手抱拳行礼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对望着,没有太过于复杂的神色,仅仅只是好奇。

    良久,白羽这才收回了眼神,冲解渊点了点头。

    “把霄凌仙调去狻猊卫,你们这是打着什么算盘?”

    “自然是一手好算盘,怎么,解渊大人也想重出江湖了;若是的确有此意的话,我就去向大公公通禀一声如何?”

    “不劳你费心,大公公会来找我的。”

    白羽面色一僵,错愕了半晌,这才释然的笑了笑:“那是自然,不过解渊大人,您这是话里有话啊...”

    “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拐弯抹角呢。”

    “那不知小子在出京之前,让解渊大人帮衬一二的事情办得如何了,霄凌仙可还老实?”

    “天魔司魁首,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心高气傲的很,如何能够老实,不过却是一直隐忍着不发,的确是有点蹊跷。”

    跟着过来的枯大人低声回答道。

    “他在找一个人。”

    解渊直言不讳的说道。

    “好大胆,竟敢在天渊寻人,不怕皇上...”

    白羽心直口快的吐道,不过话刚说到了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妥,后面又小声的接了一句:“不是找死吗?”

    “嘿嘿。”

    解渊干笑了两声。

    “寻人...”

    白羽眉头紧皱。

    “天下间莫非还有血狱找不到的人了,非要冒险到天渊中寻人不可,甚至主动将覆灭怒仙教的机会让于我们...”

    提及到这一点,白羽不由得火大。

    怒仙教着实难缠,而且到了楚地境内,怒仙教就可以算是楚人的座上客了,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迟早将你们全杀了。”

    白羽闷哼一声,忽的愣道:“人也不在天渊吗?”

    解渊摇了摇头。

    “霄凌仙来天渊大半年的功夫了,和每个人都讲过同样的话,他似乎在找...”

    ......

    白羽可是天渊的常客了,凡是在外头被抓的人由血狱解押到天渊中时,都要经过葬天之手,为之防止血狱虚晃一枪,将人送到天渊中从内部瓦解。

    自己人的明争暗斗已经夸张到了如此地步,这里面的水自然也深得很,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

    天渊的地下一层二层关押的昔日风云人物,白羽一个个都叫得上名字,偶尔还能同他们搭上一两句话,唯有这地下三层的两位神秘人,他至今也不知道其身份以及姓名。

    理论上,天渊是不允许任何没有得到赵王旨意的人进入,但是谁叫天渊由狻猊卫看守呢,只要不干出太过出格的事情,天渊内白羽可以任意进出,前提是没有人告发的情况下。也唯独只有这地下三层是个例外,大公公也点出了天渊地下三层的重要性。

    天渊初建的前几个年头,赵王倒是经常来,的确也没有人敢忤逆他的话,不过现如今他老人家都已经好几年未曾上朝了,天渊这么一处地方也早已经被遗忘。

    地下三层的石洞中,金碧辉煌,如阴曹地府般阴森诡异。

    白羽用手舀着温泉水,这里还是一切如故,没有任何变化。

    “夫君,好像又...有人来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倚在门房处,这个面孔就相对熟悉一二。

    “你们可还认识我?”

    “...认识,认识,你是...你是...那位...”

    “罢了罢了。”

    白羽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对于这两位,他提不起一丝劲头来。

    厅堂中,字画堆积如山。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磨山先生可是老的不少,光阴如梭,真叫人心酸呐。”

    白羽没来由的呵呵笑道。

    “...不到...不到三年,两年七个月二十六天。”

    提到时间,中年男子眼中似乎多了丝不一样的神采。

    “嗯...两年七个月二十六天。”

    白羽微微一怔,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陡然语锋一转,又变得格外凌厉起来:“那不知在这一段时间里,可曾有人来过?”

    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大人说笑了,这里哪有人来。”

    “是吗,霄凌仙,霄凌仙他来过吗?”

    白羽显得有些激动了,大跨一步而出,移到了他的面前,一双黑眸若漆,死死的盯着中年男子。

    后者苦笑的眨了番眼睛,愣道:“谁是霄凌仙?”

    “谁是霄凌仙?”

    白羽见状,眉头忽的舒展开来。

    他思量了一二,抬手拜道:“二位好好歇着吧,在下告辞。”

    “他叫霄凌仙?”

    中年男子面色通红,第一次说谎,不免有些后怕。

    他大口喘着粗气,不由得大汗淋漓,仿佛整个魂都被抽走了一样。

    “呸,你怎么也学会说谎了?”

    中年男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整个石洞瞬间又恢复了死寂。

    两人转身往回走,望着反射着金光的琉璃瓦,忽的一阵失神:“现在才想起来,那孩子好像一个人。”

    “谁啊?”

    那妇人似乎也并没有在意,挪愉的笑了笑,只当夫君又陷入了回忆当中。在这里呆的太久,不知经年几何,不知岁月何衰,不知生死何归,不知亲人何在。

    “齐神宗!”

第三十八章 佛寺夜话

    君界城北郊,净山寺。

    暗红色的火光映衬着一张极其妖异俊美的白皙脸庞,一眼分辨不出其性别,他耷耸着脑袋,眉头微颤,眼皮看似无意的合上,又乏力的睁开,慵懒的疲惫之态,叫人索然无味。

    “这么说,你的腿...废了?”

    陌如玉点了点头,神色泰然自若,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完全靠在座椅上,一手轻挑着从鬓角处垂下的一缕长发,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是的,我成了一个废人。”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极好看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他释然的缓慢睁开眼睛,眼神格外复杂,透着一丝忧郁之色,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双墨如漆的黑眸,依旧是锋芒毕现,闪烁着些许寒光。

    “不用隔得如此近,我的眼睛可没瞎。”

    瞳孔中,无数的光点聚集到一起,犹如一柄利刃刺破了黑暗的束缚,画面定格在了一张诡异的脸上,黝黑的脸庞透着几分冷色,端正的五官好似按照某种规律刻出来的一般。

    要说诡异,这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

    小和尚端坐在木桩上,原本就矮小的个头此时却只能微微仰头看着陌如玉,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忧郁中透着些许无奈。

    “两个大男人对视着不尴尬吗?”

    唐渺不禁缩了缩鼻子,这两人没有任何营养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不下十余遍了。小和尚似乎并不甘心,闪烁的目光中一直矗立着一个挺立的身影,只可惜现如今仍是短了一截。

    没想到在君界城的郊外还有这样一番奇遇。

    陌如玉和莞菊两人的速度真够快的,他们根本不需要东躲西藏,离开临空城后一路北上,途经凤阳城,陌如玉留下了一封亲笔信,接着洋洒洒挥手作别,想必以后就与凤阳宫无缘了。

    “阿弥陀佛,施主的凤髓之体果然非同小可,真是世间罕有。”

    盘坐在木桩之上一直缄默不语的老和尚忽的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陌如玉突然一怔,脸上的笑意正浓。

    “别看这座庙小,当真是卧虎藏龙呀。”

    “大师倒是好眼力,不知是哪位高僧在此清修,敢问方丈法号?”

    唐渺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来,内心一阵荡漾,果然能够在赵界残存至今的寺庙的确是非同小可。

    方丈呵呵一笑,这才若有所思的睁开了鹤眉中藏着的那一双慧眼,和蔼亲切的面孔由于火光的反衬呈现出一半红色一半黑色的阴影来。

    “藉藉无名,不值一提。”

    “凤髓之体?”

    这边话音刚落,莞菊似乎猜出了一丝端倪来。

    “噢,听这位女施主的语气,似乎对这凤髓之体有些见解了,不妨说出来让老和尚我呀好好听听。”

    “方丈客气了。”

    莞菊扭捏的瞥了眼唐渺,这才朝着老方丈施了一礼,“小女子也只是在谷内的藏书阁中见到了关于这凤髓之体的描述。”

    “那是一本古籍,只有寥寥数页与一些野闻杂记编制在一起。”

    “唐大哥可有印象?”

    语锋一转,又将唐渺给拉了进来。

    “唐某未曾去过妙医谷,何来印象?”

    唐渺双眸一沉,无奈惋惜的叹道。

    “原来是妙医谷的仙子,失敬失敬。”

    “方丈不必多礼,小女子只是一个领师命出谷,力求悬壶济世的一介医者罢了,方丈实在是太客气了。”

    莞菊沉吟了些许,面色才逐渐凝重起来,悠悠的开口说道:“这寥寥数页的古籍只是简述了一番凤髓之体的由来。”

    几百年前,大周末期,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大势已去。此时大齐趁乱而起,一直到齐高宗登基称帝的这一段天下大乱的时代里,也是中原武林极其混乱的时代,那时候一个超级大势力组织初立。

    “大周末期,大齐初期...除了通天剑派,还能被称为超级大势力组织的也就只剩下皇极宗,后土魔教的前身。”

    莞菊微微一愣,随即便拉下脸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还说你没有看过古籍,几百年前大齐建立,通天剑派、皇极宗、天机阁并称三大皇庭,凌驾于王朝之上。”

    “唐某有幸在魔教的教史中看过他们的由来。”

    陌如玉瞥了他一眼,哑然一笑,顺势接过话来:“唐兄果然是见多识广,在下佩服至极。”

    唐渺厚颜无耻的抱拳回以一礼,没把莞菊气个半死。

    话接上述,皇极宗初立,建立之初就与刚刚夺得天下的大齐势如水火,企图平分天下,但是经过了数年时间才平定战乱,大齐早已经是元气大伤,只得从另外一方面出手力求覆灭皇极宗。以强大的财力物力扶持除了皇极宗之外的各大小门派,让他们联合起来攻打皇极宗。

    这就是伊始的正邪之分。

    皇极宗的宗主是位极其厉害的巾帼女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突破至了天人境,不过具体是天人境的上境界还是下境界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没有人敢去试探皇极宗宗主的实力。

    “女子?”

    “对,却是一位女子,虽然外貌体征与女子无异,但是其声调格外雄浑,性格南鹞北鹰,做事也是相当的心狠手辣,逐渐形成了龙脊之体,和一个男人没有什么样,也就是女儿身,男儿心。”

    “女儿身男人心的龙脊之体,那么凤髓之体莫不是...”

    “男儿身女人心。”

    小和尚又忍不住看向了陌如玉,的确他的这张妖异的面孔,就算是女子也不免为之倾心,何况是个大男人呢。

    “古籍上是这么说的吗?”

    陌如玉却是难得的开口问道。

    莞菊好一阵失神,望着陌如玉波澜不惊的脸色,一个劲的摇了摇头,“故事回到当时的背景上来,不论皇极宗的宗主是这样一个天生的体质,还是后期因为修炼魔功导致的女儿身男人心,但是大齐杀心已起,必将她除之而后快。”

    后来在中原武林各大势力的次次围剿中,皇极宗宗主大杀四方,亲口吐露出自身修炼了“阴阳合欢大法”修炼至天人境的秘闻并且传下了前半部功法,不过却也落了个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下场。但是在当时甚至现如今这个实力便代表一切的时代,所有人都奋不顾身的开始修炼“阴阳合欢大法”,天下一时间陷入了一段萎靡期。

    最后通天剑派出山,以匡扶正义为己任,行天命肃清邪佞,将这些邪淫之辈杀的个片甲不留,同时联合大齐一举攻破了皇极宗。

    皇极宗宗主与通天剑主惊天一战,落了个身消道陨的下场。

    凤髓之体就这样形成了,乃...

    “...”

    莞菊脸色绯红,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轻吐出两个字。

    “噗呲。”

    唐渺没有忍住,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好一个阴阳合欢,古籍中可没有这样写吧?”

    “哼,你不是说你没看过古籍吗?”

    莞菊闷哼一声,腹诽了几句,“的确没有这样写,只是那皇极宗宗主所言,修炼这‘阴阳合欢大法’,女人修炼至大成可以导致形成‘女儿身男人心’;反则男人修炼至大成可以导致形成‘男儿身女人心’,也就是‘凤髓之体’了。”

    “想必...”

    她心中一沉,迟疑的看向了陌如玉,格外难受的撇了撇嘴巴。

    “哈哈~”

    陌如玉与唐渺两人对视一眼,淡淡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知者无畏,这里面的故事可不止打打杀杀这么简单,还有爱恨情仇、风花雪月,不妨听方丈怎么说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衲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陌施主此次前来能够与钟元相见,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我想唐某知道方丈法号了。”

    “虚名而已,不值一提。”

    老和尚错愕了半晌,良久又摇了摇头。

    小和尚目光略显呆滞,从陌如玉逐渐肃然的脸上一扫而过,落在了方丈笑容可掬的脸上,愣道:“你们...你们...”

    陌如玉从胸口掏出了一个近乎护心镜一样的小物件,放在了小和尚面前。这是一块乳白色的骨石,晶莹剔透,比成年人的巴掌要大一整圈,意义非凡,超脱了生命。

    别看这块骨石白的透明,如夜明珠般璀璨,但是上面不知道已经沾染了多少鲜血了。

    小和尚的心脏砰砰直跳,冥冥中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经久不散,占据着他的脑海,充斥着神经,引得血脉膨胀欲裂。

    “...小和尚...”

    “...钟元...”

    “...叶钟元...”

    他的双手微微颤动,捧起了比巴掌大一圈的骨石,整个人好似魔怔一般,两眼透着一丝邪光,被老和尚敏锐的捕捉到了。

    “叮~~”

    “醒来。”

    老和尚双目一张,叱咤一声道,仿佛整个夜空都为之一震。

    叶钟元猛地惊醒,神经被撕裂一般传来阵阵剧痛,他抱着头翻滚在地上,双眼满是殷红之色。

    骨石顺势脱手掉落,就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东西,引得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唐渺看得是真真切切,脸色突显凝重:“我就说了,天机令在唐某身上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叶钟元在骨石上看见了我们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京城一角

    “怎么会这样?”

    莞菊替小和尚把了脉搏,脉象的确是紊乱,不过却乱中有序,也就是说小和尚已经在方丈的“净心咒”下自我调节完毕了。不愧是魔功伴身的男人,实力果真强悍,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怕是在一个人默默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刚才那一幕着实可怕。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唐渺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门槛太高,陌如玉只得在禅房外等候,待他们两人出来,陌如玉的目光一下子就攀上了莞菊脸庞,仍不免有些惊悸。

    “阿弥陀佛,冥冥中的命数,钟元这孩子是逃不掉了。”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怕是会让他分心。”

    唐渺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方丈,“玄衍大师,您想好了吗?”

    “啊...玄衍,竟还有人记得,老衲法号渡厄。”

    老方丈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进入了禅房中。

    “渡厄大师,晚辈就在这佛寺中叨唠一晚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便。”

    “阿弥陀佛。”

    “没想到啊,方丈竟然是玄衍大师,真是造化弄人。”

    唐渺推着陌如玉又回到了篝火旁,夜还漫长的很,需细细琢磨。

    “玄衍大师是谁?”

    “极乐宗宗主,号称小西天第一人,曾经名噪一时,很早就踏入了天人境,据说突破至上境界时传言能解三大神术之一的六道轮回诀而被后土魔教覆灭。”

    “没想到啊,他老人家还活着,而且收叶钟元为徒。”

    唐渺似乎很在意后面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玄衍大师为何会收叶钟元为徒呢,要知道可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莫名其妙的扫了莞菊好几眼,接着便笑而不语了,似乎有些隐晦。

    “上一辈的渊源谁说的清楚。”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莞菊恶狠狠的瞪了唐渺一眼,气鼓鼓的推开他,自己推着陌如玉,颇带威胁性的追问道:“玄衍大师为何不能收叶钟元为徒啊?”

    “认贼作父这个道理你懂吗?”

    “这个我倒是懂,然后呢?”

    “嗯...你何时出发,快给我讲讲这一路上发生的趣事。”

    陌如玉脑袋都是大的,索性直接岔开了话题。

    “呸,还趣事呢,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简直是诡异。”

    唐渺也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便直接开口讲述从魔鬼城到鹤鸣城以及后来在紫山郡发生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直接点出了心魔引,希望可以从陌如玉这边得到点启发。

    “唐兄猜测的没错,那火药最后的得主一定是长宁侯左昌岳,要不然冯无烬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了;不过转念一想,长宁侯久居京城,天子脚下,他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呢;即便如此胆大包天,退一步来讲,他有那么大能耐逃脱血狱的追踪吗。”

    “这火药一事的确是扑朔迷离,还有待商榷。”

    “另外心魔引......”

    陌如玉忽的冷笑一声:“不用猜了,就像你说的,这不是鹰九真的独门绝技,只能说魔教余孽尚存,许是死灰复燃。”

    “这是一个征兆,不太妙的征兆,全赶上这个时候了。”

    “而且天机阁这也太天机阁了,完全符合他们的作派,一定是洞察到了什么,或许最直观的想法,有人曾经想一窥天机。”

    “罢了,远的暂且不提,就说这眼前之事,定天侯六十大寿,怒仙教龙旗复辟,又是一番龙争虎斗,就是不知道这京城到底有何变故,越来越诡谲了,冥冥中就好像有个人在其中穿针引线。”

    唐渺感到有些乏力,未来不可知,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这事闹得确实头疼,本公子就不去掺和了。”

    “那你们去哪里?”

    “还不知道,就看叶钟元如何决定了,倘若他毅然决然的跟着怒仙教复辟,那我们也只好回君界城暂避了。只要怒仙教搅动大局,唯有客栈是最安全的地方。”

    “君界城悦来客栈。”

    “也罢,明天我就要启程上京了。”

    “如此甚好,这天下总归有人胜出,有人落败,若是一层不变的话,那与阴曹地府又有何区别呢?”

    三日后的黄昏,京城南郊外。

    一条宽阔的官道直接通到了京城以内,这条官道是南北通勤最主要且繁华的道路,沿途有大量驿站,同时派有洪武郡驻军把守各个重要路段,官道宽约两丈,能供南北往来的车辆并行。

    眺望着巍峨的古城墙,旌旗在风中摇曳,站在城楼上的将士英姿飒爽;伴着晚霞,火烧云掠过天穹,坠入幽深的河谷中。

    京城不同于别的地方,京畿之地也是热闹非凡,因为酉时是要关闭城门的,所以大多数人都会踩点进出。黄昏时分是城门口最热闹的时候,赶路人的喧闹声、小商小贩的吆喝声,马蹄声、巡城的将士铠甲碰撞声,此起彼伏的混织在一起,扰人清梦。

    “吵什么吵,天都没亮?”

    进城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龙,一侧的墙角边上,盖着斗笠的大汉忽的拍了下桌子,怒声叫道。

    他从十余张并排摆放的长条凳上起身,拿掉了斗笠,铁链“哗啦啦”的从地面拖拽而起,众人寒蝉若禁,眼睛瞪的老大。

    “大人,已经是...”

    “是什么?”

    大汉冷声道,自顾的抄起了茶壶斟茶。

    守城的头头一个哆嗦,语无伦次的回答:“黄昏,黄昏到了,大人您,睡了一天,睡了一天了。”

    他不禁眯起了眼睛,长吁短叹一声:“噢,可以回去睡了。”

    “滚吧。”

    “是是是。”

    守城的小头头一个劲的点头,拿着衣袖擦着汗,赶紧退到了一边。

    “啪。”

    半壶茶见底,大汉一把将其摔在了地上。

    “大人...您慢走。”

    “记得明天早一点叫我,我可不喜欢走夜路。”

    “是是是,小人遵命。”

    他一把抽出插在地上的巨剑,抗在了肩上,然后抬脚迈步而出,壮硕的身形犹如一座小山在移动,遮天蔽日。

    碗口粗大的铁链绕过半个身子垂下,在石板路上拖拽,摩擦出金色的火花,然而声音却是格外刺耳,听来极不舒服。

    刚到京城恰好就碰见了正准备下班的武魁,这家伙还真是逍遥自在,只是苦了这些在城门口看守的将士,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望着武魁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逐渐往城中走去,他自带超级强大的气场,满身难掩的戾气吓的周身所有人只得连连后退。看守城门的头头总算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又活了一天。

    明日待从头。

第四十章 铁血手腕

    “驾~”

    “驾~”

    霎时间,几句不耐烦的声音传到了城门口,未见人影,声音倒是盖过了所有人,与此同时在城门口被无限放大。

    过了拐角,只见一队骑着高鬃大马的卫士前来。

    他们头戴着鹅帽,身披墨绿色锦袍,器宇轩昂的疾驰而来。

    然而即将穿过城门口的时候,这些人并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闪开,都闪开。”

    马鞭无情的抽打着,在空气中随之爆裂开来,惊叫声中透着一丝悲鸣的嘶吼,高鬃大马奋不顾身的扬起四蹄。

    “大人...大人小心呐大人。”

    守城的头头不由得愣住了,两手捂着眼睛,一见这几人的穿着立马便反应过来,直哆嗦的大叫道。

    武魁直接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略微偏头瞧了眼,一双黑眸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闪开。”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错愕了半晌,面色陡然大变,立刻便勒紧了缰绳,然而却也已经刹不住了,他陡然凌空跃起,一个翻滚落在了地上。

    只听得武魁闷哼一声,抬左脚大迈一步而出,挥出右拳狠狠的轰在了马匹之上。这一拳杀伤力惊人,光不说那马儿瞬间暴毙,一股暗劲裹挟着巨大的爆发力连带着后面几人也都跟着人仰马翻,痛苦的翻倒在地,一片哀嚎。

    “你...”

    倒地的卫士头头在地上翻滚一圈后方才稳住身形,单膝跪地,嘴角溢出血来,他蓦然抬头的惊道,一只手便已经搭在了刀柄之上。

    武魁应声瞧了他一眼。

    “武魁大人,小人得罪了。”

    看清楚这张比他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脸庞之后,卫士头头算是认清现实,这个时候的确是倒了大霉,怎么碰上这个瘟神了。

    “城门口不允许横冲直撞,下一次注意了。”

    “小人知罪,不过事态紧急,需立刻回禀姬魁大人。”

    来人赫然是与武魁同出一地的血狱姬怨司的大人,唐渺认不出此人锦袍背后绣着的金丝圆形图案,所以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个什么大小的官职,显然两人是认识。

    武魁转身正欲离开,见状又扭头说道:“虺灵有大事要办,暂时不能出现,你去找别人吧。”

    “啊?可是姬魁大人不是在...”

    武魁一瞪眼,碗口粗大的铁链便剧烈颤动起来。

    此人会意低下了头来,“小人明白。”

    他起身去检查其他人的伤势,内心陡然一沉,面色终究很是难看,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出手简直要命。

    城门口的一场闹剧很快就平息了,再继续看下去惹祸上身可不太好,而且晚一点进城可就来不及了。

    “或许,我倒是可以帮你们这个忙。”

    武魁站在了那人身后,稍微舒展了一番手脚,“噼里啪啦”的一阵骨骼错位声如雷鸣般奏响。

    那人迟疑了片刻,随即便点头答应了。

    他叫来了守城的头头收拾残局,自身带着武魁匆匆进城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腰牌好不好使?”

    唐渺轻轻按压着腰带,沉吟了些许,转身也跟着进了京城。

    在城门口主干道的一侧,他就随便找了家客栈休息,主要是汝幸和熊壮两人太过扎眼,而且行动多有不便。

    当务之急,仍是要打入到血狱内部。

    京城可不比外头,大小官员多如牛毛,而且方才刚好武魁也在,所以这块金字腰牌就有点不够看了。

    将两具傀儡留在客栈,唐渺多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但是事态紧急,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拜访熟人了,说不准武魁什么时候就会出城。

    一想到这里,客栈外头的主干道上正巧传出一阵异响。

    一共两拨人马,打头阵的是先前在城门口被武魁干翻的那个男子,这下领着二十余姬怨司的人,骑着高鬃大马率先奔袭出城;身后则是清一色的身穿鹅黄色锦袍的人跟着在跑,很显然就是武宗司的人,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恐怕寻常马匹根本载不动。

    他们列成一长队,气势恢宏,冗杂的脚步声抑扬顿挫,却满是冷峻的肃杀之意,叫人闻风丧胆。

    唐渺跟在了最后面,看来是要搞大事了。

    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在后面,借着夜色在屋顶上疾驰,多少次胆颤心惊全部都化为了丝丝点点的画面融入了神行步中。

    “看来以后还得多练练。”

    唐渺跟着后面疾驰,才走了没几里地,就已经是累的不行。

    然而姬怨司与武宗司的人马出城之后却是分开了行动,他望着姬怨司的人瞅了好几眼,这才悻悻的跟上了武宗司的队伍。

    这一行三十余人一路上缄默不语,目的性极强,长时间的徒步奔袭,却未曾听闻大口的粗喘声,实在是令唐渺大为惊叹。

    看来武宗司在战魂手上又精渐了不少。

    上一任的武魁也是极其厉害,不过身上的官场气息太重,最后却仍不免惨死于当权者的鼓掌之间;然定天侯有意扶持自己的心腹上位,却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大个子迎头抨击。

    据说战魂来自小西天,本不是血狱之人,身份和腰牌是一位相好的朋友给他的,从内部推举为血狱武宗司一员。而此人则是上任武魁安插在小西天的一枚眼线,官至总旗,好似被人遗忘在了小西天一般,一呆就是二十年,他的遗愿则是能够有一天重返京城,只可惜至死都不能如愿,若是有幸能够夺下武魁那就更好了。

    战魂不负众望从小西天长途跋涉到京城,将定天侯扶持的一个副魁首给活活打死了,而名动天下,一举拿下了武魁。

    有这股力量拱卫京城,赵王便可高枕无忧。

    思索间,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停留在一个小镇的牌坊处。

    郊外的小镇可不比城中,这个时候夜色正浓,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黑灯瞎火的,唯有几处客栈、酒坊门外挂着灯笼,并未打烊。

    他们悄无声息的借着夜色穿行,然后藏在了寂寥无人的房屋四周。

    黑暗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主街道上几个小子正拖拽着惨死的尸体往荆棘丛里丢去,累的半死不活。地面上留下的血痕依稀可辨,很显然这里方才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而且这些惨死的人,个个都身穿着藏青色的锦袍,似乎是刑名司的人。

    唐渺灵机一动,小心翼翼的摸到了荆棘丛边上。

    “他娘的,我们累的要死要活,他们就在里面喝花酒,凭什么?”

    “嗨,人又不是你杀的,出点力气搬尸体怎么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腔。

    “真够狠的,血狱的人也敢杀。”

    “嘘,别废话了,这边往东几里地就是京城了,赶紧吧,一把火烧了完事,可千万不能留下痕迹。”

    “切,几里地,还远着呢。”

    瘦高的年轻人冒着虚汗,一把扔掉了抬着的尸体。

    “来,搭把手,把这具尸体移一下。”

    年轻人从尸体下方伸手抄过肩膀往后拖拽,一个不留神,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尸体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你他娘的,真是晦气。”

    他大骂一声道,抽身往外爬,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原本劈头盖脸全是鲜血的尸体陡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腿大力拖拽,接着翻身跃起,一道寒芒闪过如同彗星袭月般刺入了他的胸口。

    年轻人来不及一声惨叫就瞬间毙命了。

    “娘的,血狱的人也敢动手。”

    “诈尸”活过来的人眼神越发的凶狠,他拿染血的手抹了把脸上早已经凝固的鲜血,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模样早已经分辨不清。

    另外一人早已经惊呆了,两腿直打颤,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

    半个字没脱口,一柄飞刃从天而降,脑袋便已经落地。

    鲜血直溅几尺,迸射到全身都是。

    然而并不算完,那飞刃盘旋一圈后又从另外一个方向袭来,目标很明确,正是突然“诈尸”而起的唐渺。

    “何人在此?”

    他陡然大惊失色,弯腰几个翻身就巧妙的躲了过去。

    很显然,这柄飞刃并不打算取其性命,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

    “哟,来的倒是挺快。”

    酒楼二楼的窗子被人大力的推开了,一个眉清目秀儒生模样的年轻人戏谑的叫道,转身从另一头跃出,阴阳怪气的笑道:“来抓我吧。”

    唐渺目光一凝,只见那穿着白衫的儒生跃到半空之后,一晃落在屋顶上竟然分出了三个人影,他不由得轻叹道:“三邪九淫?”

    “哪里逃。”

    震惊之际,武宗司的人已经纷纷现身。

    有一人几个轻功飞跃,站在了酒楼的屋顶之上,他目视着前方,掏出了一张紫弓,连射三根金箭,直奔幻化的白衫儒生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巨响,酒楼内突然迸发出道道火光,猛烈的爆炸开来,直接将其化为了废墟。

    “啊~”

    痛苦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酒楼爆炸之后的冲击波震开了正欲追击的人,与此同时,蹦碎的瓦砾化作满天飞雨落下。

    “火药?”

    唐渺心中大骇,根本来不及多想,爆炸后的暗金色光芒一闪而逝,他只得连忙后退用残缺的衣袍抵挡飞射而来的瓦砾碎片。

    霎时间烟尘四起,迷乱人眼。

    “就这两下子还敢找事?”

    惊悸之余,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周身的人纷纷让开路来。

    唐渺回头一愣,自是惶恐不安的垂下了头。

    这边话音刚落,那一头白衫儒生逃离的方向,参差不齐的阁楼屋顶之上,传来道道破空的击打声。

    “咻”

    “咻”

    “咻”

    “这是...虚指神剑?”

    他的脸色不禁有些怪异,这不是霄凌仙从通天剑派偷学过来的吗。

    那岂不是?

    屋顶之上激斗正酣,白衫儒生抬脚落剑,已是无路可走,一个翻身倒飞到另外一处屋顶之上,却也是摇摇欲坠,从瓦檐上翻滚而下。

    身后人紧追其上,只见那人白白净净,面含着微笑之色,一手摇曳着折扇,另一手抓着裹身的银白锦袍,逍遥巾随风起舞。

    “哈哈,可真是热闹,老子就不陪你们玩了。”

    武魁闻声而动,目光死死的盯着来时的方向,只见黑暗中一个魁梧壮硕的身影抢夺一匹马奔袭而去,他眉头一沉,抽身急射而出,手中的铁链徐徐缩动,径直袭向受惊的马匹。

    “他娘的。”

    暴君破空而出,爆出了一团血雾。

    那人叫骂一声,却是毫发未损,趁着夜色不知道翻滚到了什么地方去了,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人影。

    “追,给我找到他。”

    “遵命。”

    以铁血手段无情镇压,这帮人还真就是三邪九淫。

    只是那一声爆炸让唐渺有些琢磨不透,这霄凌仙看来是已经官复原职了,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他矗立在几丈之高的屋顶上,背着手俯视着底下的所有人,好似睥睨着世间万物。

    武魁倒是不以为然,走到了废墟之上,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

    不大一会儿,天魔司的人押着白衫儒生、两个穿着兽皮趁乱逃蹿的大汉、一位已经半死不活的中年人,以及一个刀疤脸,共计十七人,总之都是些个性怪癖的人到了主街道上,众目睽睽之下。

    “怎么会有迁坟庄的人?”

    唐渺一下子就凌乱了,“莫不是刚才逃走的人是.....”

    “华义桀?”

    “大人,人已经全部抓到了。”

    天魔司的一位千户拱手拜道。

    “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霄凌仙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一步两步缓慢走来,看似漫不经心的笑道。

    “有什么可说的,郑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白衫男子似乎看得很开,无奈中又透着些许的恐惧。

    “这可不是认输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且问你们,火药从何而来?”

    霄凌仙眉头一挑,森然道,脸色这才骤变。

    “嘿嘿,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在酒楼吃酒,这火药突然从天而降......”

    “咻”

    那刀疤脸怪笑了两声,突然被虚指神剑洞穿了心脏。

    “霄某不想再问第三遍,告诉我,火药从何而来?”

    两人浑身一个激灵,耷耸着脑袋低声啜泣。

    没有人再回话,小镇的主街道上仿若披上了一层血衣。

    少倾,霄凌仙面色一沉,半眨了番眼睛,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将他们的头挂在镇外的树上,让怒仙教好好看看。”

第四十一章 血狱四司

    视性命如草芥,如果真有因果轮回,想必没有人会善终吧。

    唐渺眉头紧皱,虽然他不是嗜杀之人,但是手下亡魂倒也不少,不过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由头便取人性命;身处高位的霄凌仙大手一挥,如死神之镰便轻松收割了十七颗人头。不知道这个小镇上还有多少活口,天上繁星点缀,孤月惨淡。

    知道的太多不会不快乐,想太多才会。

    “不妙。”

    这些人的执行力非常强大,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按照霄凌仙的命令办好了,无头的尸体堆积成小山,一把火就地烧成了灰烬。

    武魁跳入爆炸成废墟的酒楼旧址中,一手将暴君狠狠的插入了地里,他的目光扫视着残垣断壁,拾起断成两截的木柱,轻声道:“不妙,不妙,中计了?”

    霄凌仙微微一愣,手中摇曳折扇的动作戛然而止,“啪”的一声收起纸扇,凝神细看了半晌,这才禀声道:“被利刃所断。”

    “客栈内发生过激斗,可能我们到此之前他们就......”

    武魁的声音平地惊雷,冷冽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便落在了唐渺身上,他浑身一个激灵,见机单膝跪地拜道:“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

    “没想到还有一人活着,算你小子命大。”

    “嗯?”

    唐渺一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却是不敢抬头。

    武魁并没有再理会他,自顾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想引开我们的视线,难不成这火药...”

    “嘘?”

    霄凌仙用手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多言。

    “有人怕了。”

    他轻捻开折扇,朱唇齿白貌似少年郎,身居高位的领导者掀着锦袍抬脚离去,另一边有天魔司的人牵来一匹马,霄凌仙翻身上去,临了匆匆瞥了他一眼,之后便自顾的绝尘而去。

    武魁也悻悻的离去了,然而两人却也不是往同一个方向去,更是没有打算跟着大部队一同前行的想法。

    “小兄弟,起来吧。”

    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唐渺收神回头看去。

    是一个板着脸的中年人,不修边幅的轮廓看起来较为邋遢,身形高大非常稳健。他一手将利刃插入地里,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还不忘开口问道:“你怎么还可能活下来?”

    “他娘的,一脚踹去了半条命,可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唐渺一手撑着地,颤颤巍巍的起身,仿佛全身散了架一样,疼的龇牙咧嘴,一招手换来了一位小弟兄,“来搭把手。”

    这两人都是武宗司的千户,一位耍着双刃刀,就是刚才差点也要结束自己姓名的那厮,倒是歹毒;另一位却是有些看头,正是方才差点没被火药炸死的弓箭手。

    看样子伤的不轻,弱弱的看了眼唐渺,却是一句话没有说。

    “先回去吧。”

    他沉声低喝,血狱的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要说你也真是命大,听说这次还有另外不知死活的人暗算咱们呢,不是怒仙教。”

    “不是怒仙教?”

    唐渺故作震惊之色。

    “怒仙教的人想来没有这么傻,杀了你们刑名司的人,还大摇大摆的在酒楼喝酒,嫌命长了不少。”

    这人轻叹一番摇头说道,目光不免为之一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随即便又释然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要说咱们的天魁大人也真了得,说杀就杀了,从来不去思考原因极其后果,不过这些人的确是通缉榜单上的逆贼,想来杀了也无大碍,而且咱们天魁大人又高升了。”

    “已经到顶了,天魔司都指挥使了,还能往哪儿升?”

    “不知道了吧,你们这一番出去调查也错过了不少大事。大公公亲自向赵王求情,咱们的天魁大人不仅官复原职了,而且还升迁狻猊卫副都指挥使呢,打入敌营了。”

    “哦,可有此事?”

    唐渺内心冷笑,脸上却满是言不由衷的喜色。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是阴谋诡计还能是什么。

    “那是自然,虽说有几分蹊跷,但是在这节骨眼上,内忧外患之际,咱们也是自顾不暇,索性先攘外再对内。”

    “大人言之有理,敢问大人高姓大名,身居何职?”

    “不敢当,不敢当,鄙人潘甲辰,担任武宗司小旗一职。”

    “哦,为何从未见过大人?”

    “潘某身居闲职,一直在西酉门当值,今日轮休,就被段千户给叫过来了,实在是惭愧。”

    “大人多虑了。”

    唐渺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此人口中的段千户想必就是那位手握双刃刀的邋遢中年人,随即便大笑起来:“能有如此殊荣,属下真是羡慕至极。”

    “惭愧惭愧,不知小兄弟你呢?”

    “属下吕卓,无官无职,区区一介校尉。”

    “吕濯?”

    “对,卓尔不凡。”

    “哦,吕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你好好的在血狱呆着,往后自有你的甜头,刑名司倒还好,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要是到了武宗司,也就只有守城门的份了。”

    “潘兄不必介怀,我们刑名司往日都是在刀口上舔血,每日都有死伤,武宗司的诸位同僚岂不是逍遥自在?”

    “嘘,慎言慎言。”

    潘甲辰微微一笑,抖了抖胖硕的身子,这似乎说到他心坎上了。

    回到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天魔司与武宗司的人加起来四五十号,陆陆续续分为了好几拨人马进城。

    主街道经过闹市,通行多有不便,他们进城之后过了一条街便往左行,这里就连一盏灯笼都没有,与整个京城的氛围格格不入,仿佛两个极端。血狱四司大堂坐落在整条镇魔街的最后一个胡同口处,过了整条镇魔街,接着往右拐上主干道便能抵达皇城。

    血狱四司大堂是门对门开着的,天魔司姬怨司一头,刑名司武宗司各一头,四司大堂建筑的样式几乎一模一样,门前立着一对汉白玉石狮,各堂的八对门子披着各异的锦袍矗立着,威风凛凛。除了匾额上的题字以及对联不同以外,其他都是这般如此,一视同仁。

    然而最令唐渺瞩目的是,镇魔街最后一个胡同口的尽头处,那里还有一个更为显赫的地方:定天侯府。

    唐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座气派奢侈的府邸了,但是每一次见的心境都是不一样的,这一次竟然不禁有些惶恐起来,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样,好生奇怪。

    整条镇魔街上几乎都是朝廷的执行力量,例如血狱四司,拱卫京城的武宗司另外一个驻所,刑部大堂等等,与之对应的另外一条街道,位于京城东侧的鸿鹄街,则是整个京城的权贵所在。

    例如长宁侯府。

    去过这么多座城,他还是觉得临空城是最适合生活的。

    但是适合居住的话,像扬州城、凤阳城、沽城、长安城、泰岳城、灵州城、天州城等地都可以,但是唐渺都不喜欢,他唯独中意云梦国的水月镜天之地,不可为外人道也。

    临空城中众生平等,唯一能够让人仰视的只有正义,但是这在京城、王城以及泱泱大秦的瀛洲城中是完全看不到的,这里的体制非常森严,君就是君,臣便是臣,这道鸿沟犹如天堑般难以逾越。

    而怒仙教此时此刻正要做的事情就是跨过这道天堑,任重而道远。

    他先是在武宗司大堂看病,等过了一个时辰,屋外就来了三人,一位刑名司的小旗,另外两人同他一样都是校尉。

    实际上并立的两司大堂是互通的,别看整个血狱这么多号人,真正的高手就只有那么几位,四司的千户以上都算得上是。

    一司四位千户,四司共十六位千户。

    这才几步路的功夫,唐渺就摸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这三人都太心急了,方出武宗司大堂,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听。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只有霄凌仙一人官复原职且平地升迁,另外几人还都是被贬谪的身份,不过武魁的职位特殊,本就是看管城门的,随意出城倒也无妨;只是刑魁、姬魁两人在深宫禁内当值,可不是想出皇城就能出来的,只能依靠血狱渗透在禁卫的爪牙给通风报信。

    而且血狱四司分工明确。

    天魔司掌一切棘手的难事,例如地方上报出了一个杀人狂魔,允许被直接击杀的,就不用来来回回的调查,天魔司出手直接将其诛杀。

    刑名司追凶缉拿断狱,收集罪证,脚步丈量整个赵界。

    武宗司拱卫京城,人数众多,但大多居于京畿之地。

    姬怨司搜集情报,大多为轻功一流的探子以及各类奇人异士,势力遍布天下,人数仅次于武宗司。

    此四司若是轮单打独斗的话,自然天魔司更胜一筹,无话可说;但就在京城而言,武宗司绝对凌驾于任何势力之上,不过由于这一任武魁是战魂这个死脑筋的疯子,倒也不想与任何争。

    姬怨司诸位同僚神出没鬼,他们白天可能是在大街上游走的闲人,夜里可能就到了赌场,晚上睡在窑子里,亦有可能就在每一人的身边。

    刑名司是最出名的,凶名赫赫,抄家灭门全部不在话下,然而也是殉职人数最多最频繁的司营,校尉几乎每天都有人在填补,一般每三个月若是没有死亡的话,就会升迁一级。

    所以唐渺混入刑名司是没有多少顾虑的,就拿这一次来说,追查火药下落一事,一位千户亲自率队缉凶,不料中计惨遭屠戮殆尽。

    这一下子就空缺了将近三十人了。

    唐渺身份的真假不容置疑,毕竟是在天魁和武魁两人的眼皮底下考量过的,难道刑名司的人眼光还比这两人的目光要毒辣不成?

第四十二章 来了

    穿过回廊式的走道,唐渺跟着他们三人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房间外面,里面透出一丝昏暗的烛光,略显瘦削的身影背着手伫立着。

    门外有两人在把守,一路走来唐渺看得真切,实际上血狱四司大堂的守卫都谈不上森严,只不过大堂里面走道复杂,再者这些人都会武功,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就算硬闯也不一定打的过。

    “大人,人已经带到。”

    小旗官冲着房间里面拱手拜道。

    “进来吧。”

    良久,里面这才传出一个略显疲倦的声音。

    门外两人推开房门,只让唐渺一人进入。

    此时,他已经整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袍穿上,不过神色仍有些惊魂未定,显得惶恐不安,额头上满是黑线。

    房间内的陈设繁多,且杂乱无章,是一间书房。

    那人站在书桌上放置的一盏烛灯前,背对着他,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身后进来的人,依旧捧着书细细品着入神,要不怎么说赵界的人都喜欢打着官腔呢。

    唐渺内心悲凉,坎坷不顺才叫做人生不是。

    “属下吕卓,见过大人。”

    “吕卓?”

    那人抬头细思了片刻,看着眼前正徐徐燃烧的蜡烛,眉头微蹙,刑名司人员流动的非常厉害,许是才来不久,他记不起来有这号人。

    他放下手中的书,转身看向单膝跪地的唐渺。

    四目相对,惊慌失措,恐惧茫然便不断从心底涌现。

    这人赫然是刑名司千户——宗全。

    “怎么是他。”

    唐渺心一惊,颤颤巍巍的低下了头来。

    重伤痊愈之后他已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过不在于外貌,更多的是心境,以及为人处世的细则,他的面色略显枯黄,但是其标致的身形显然不是营养不良所致,定是身有内伤未除。

    “就你一人还活着?”

    “属下该死,被贼人一脚踢至昏迷,而后迷迷糊糊的苏醒之后就发现有人在搬运尸体;属下干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被武宗司段千户所杀,后来也是被天魁以及武魁两位大人所救,幸而存活。”

    “难怪没有让我们插手,原来是早有安排,不过两位大人亲至...”

    宗全的面色很难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又不太确定。

    唐渺不敢多言,宗全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似乎每在这里多待一刻,他就多一份危险。

    “简直是太意气用事了,宗某才出京不过一月有余,怎么就如此冒失选择独自行动。”

    “储广兆难成大器,年前宗某才推举升迁千户,实在是令人心寒,死了倒是不冤,只是可怜这帮弟兄们。”

    “宗大人,是敌人太狡猾了。”

    “狡猾可不是理由,我们同怒仙教斗了这么多年,都已经知根知底了,他为何这般笃定?”

    “可是那酒楼内的确都是被我们通缉的逆贼。”

    唐渺内心一沉,这其中莫不是又有什么蹊跷不成。

    “不用脑子,什么时候怒仙教会告诉我们,我们就在镇外的酒楼里等着你们来抓?”

    “这个...不是根据情报...”

    “情报?”

    宗全露出了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你是新来的吧?”

    “属下今年二月初才从禁卫推举到武宗司,后被调到了刑名司。”

    “那倒是了,情报若是如此准确的话,怒仙教有什么理由存在二十年的时间,那岂不是笑话了。”

    宗全面色一沉,沉吟了些许,有些问题自己闷在心里头去思考了,没有必要全部说出来,然而对唐渺说的这些话,不过是因为自己推举的千户丢脸丢大发了之后发了些牢骚罢了。

    “你下去吧。”

    “是。”

    唐渺应了声后便匆匆离去了。

    推门而出,三人站在门口的院里正叙着闲话,见唐渺出来后哈欠连连的赶紧将其给唤走了。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各自回家歇着吧,你身上还有伤,是在司堂衙门里歇着还是回去?”

    “属下还是回去吧,家中还有兄弟等候,就先告辞了。”

    “那好,你们那一队的人全死光了,宗大人将你收到了我们所中,明日一早你就来找本官,本官给你安排一个闲职先养伤。”

    “多谢大人。”

    唐渺两眼放光,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不少。

    “行了,回去吧。”

    小旗官冲他扬了扬手,累了一天了,也是困得不行。

    他拱手告辞,在镇魔街周边兜了几圈,再三确认没有人跟着之后才往城门口客栈的方向走去,兴许是他多疑了,区区一介校尉,的确还用不着怀疑其身份,反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一切太过于平静了,唐渺在房间里思索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要找出一丝疏漏来,只可惜这一切都好似天衣无缝。

    逃走的那人是不是华义桀,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对于酒楼内发生的事情,可以推断不仅是血狱的人中计了,而且怒仙教也被人摆了一道,也就是说有人将火药一事引到了他们身上。

    反正怒仙教背的黑锅也不少了,而且火药在怒仙教手上更加的顺理成章,也让血狱的视线从长宁侯身上转移到他们这边。

    等等,长宁侯。

    唐渺内心大骇,霄凌仙又不傻,如此一来长宁侯的嫌疑不是更大了吗,“难怪一直不见霄凌仙,莫非几位魁首去长宁侯府调查去了?”

    他心里直痒痒,可惜了血狱在京城内耳目众多,唐渺若是在城中到处走动的话可能会露出马脚,所以在名不正言不顺之前,暂且只能在客栈内等着了。

    他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心烦意乱。

    说好了京城约一波,怒仙教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其实怒仙教六大仙都在京城有自己的身份,只不过一直躲着算什么。

    唐渺正沉思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本已经打烊的客栈硬是被人叫开了门。

    唐渺黑着脸,刚刚涌上心头的一点睡意全无。

    他推开门往外瞟了几眼,楼下堂中十几名差役坐了三桌,他们像是刚从城外的凶杀现场回来,身上满是血腥味。

    “唉,他们干的事,每次都要我们给擦屁股。”

    “知足吧你,那大部分都是通缉的逆贼,又不是滥杀无辜,有什么好叫苦的,这好事能够落在我们头上,算是天魁大人看得起我们。”

    “还好事呢,天魁大人说了,头颅要挂在树上三天。待明日一早城门口将会张榜贴出告示,让百姓都去观看,也就是说我们要轮流派人守在那里三天,十七颗头颅啊,恶臭熏天。”

    “唉,那倒也是。”

    那人暗自叫苦。

    “对了,怒仙教的人会看见吗?”

    “你说呢?”

    “天魁大人此举就是为了让怒仙教的人好好看看,以儆效尤。”

    “啧啧啧,这手段还只有血狱...”

    “咳咳,不要多嘴。”

    “喝点酒吧,去去腥味。”

    “是是,头头教训的是。”

    一桌人相视一眼,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来,头头,给你满上。”

    那人端起了瓷碗,留恋的嗅了嗅,发出阵阵轻吟:“好酒啊。”

    “哈哈,就知道头头好这一口,来,干了...”

    “干了。”

    他眯着眼睛笑着,瞥了眼在二楼偷瞄的唐渺,然后一饮而尽。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糟老头,还真是个酒疯子。”

    唐渺嗤笑一声,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第四十三章 一盘散沙

    这一针安定剂打入,眼前的迷雾虽然并未散去多少,但至少看见了迷雾中的影子,他们一直就在这里。

    洪武郡郡尉府衙门里的捕头,一改往日的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子,俨然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饱经风霜的黝黑脸庞,笔直的皱纹仿佛被刀子刻过一般。他正义凛然,自带神气的气场,哪里还有半点酒疯子的形象,那么另外几人会是哪般呢。

    唐渺不禁有几分期许,不过酒仙从始至终也并未找上自己,也许只是稍一露面就让人心神安定,计划一定会如期而至。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京城南郊不知名的小镇外头,一棵孤零零的老歪脖子树下燃起了几堆篝火,树枝上挂着十七颗人头,睁着斗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直勾勾的望着某一个方向,非常怪异,令人不敢直视。

    恶臭难耐。

    “齐捕头,今个您亲自看守啊?”

    中年人握着横刀,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原来围坐在篝火旁的几名差役赶紧起身招呼道。

    “是啊,天魁大人交代的,属下也只有小心谨慎的份,今个是第一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齐捕头的目光一直放在这十余颗头颅上面,思索间眉头一挑,回过神来厉声喝道。

    “遵命。”

    “头,您请坐吧。”

    齐捕头点了点头,微微一愣,不禁哑然笑道:“这些逆贼真不知死活,闹腾了这么久总算伏诛了,为百姓除了一大害。”

    “嗨,头头,血狱的本事可强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近闻天魁大人官复原职,我们也省事了不少。”

    “那是自然。”

    众人无不附和道。

    气氛略显诡异,大家跟着凑合了几句话后便有些焉了,哈欠连连。

    他一直盯着树上的头颅,细细数着个数,轻声喃喃道:“十七颗头颅,怎么这两位如此面生呢?”

    齐捕头略微偏头往后瞥了一眼,黑暗中一双明眸浮现出些许光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寂寥无声,忽的平地刮起了一阵怪风,众人都还并未反应过来之际,异变陡生。

    “小心。”

    齐捕头忽的大喝一声,拉着周围人急速后撤。

    只见挂着十七颗头颅的树枝突然在一阵骤风过后断裂,这些人没吓个半死,那十七颗便纷纷落下。

    “太他娘的的晦气了。”

    “好了,别发牢骚了,这风来的怪异,大家赶紧把头颅重新挂到树上,免得天魁大人不高兴了。”

    齐捕头闷声一喝,单凭血狱的手段就叫人胆寒,甭说天魁了。

    只见众人一个哆嗦,麻利的忙活起来。

    这风确实来的怪异。

    “是这两个吗?”

    “是的,眼生的很。”

    “走。”

    两人缩在背后低声细语,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壹、贰、叁...哎呀大人,只有十五个了,好像不见了两个?”

    “什么,还不快赶紧找找,难道还飞了不成?”

    “这里,这里还有两个。”

    “十七个,齐活了。”

    “那就好。”

    ......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等到天刚刚放亮,唐渺又得起床了。

    混入血狱之后,就得当值了,忽然就有了上班的感觉。

    思来想去还是江湖人逍遥自在,风餐露宿,头顶天,脚踏地,枕日月星河;想睡哪里就睡哪里,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卯时正,镇魔街上就已经很热闹了。

    轻车熟路到了血狱四司大堂,他又瞟了好几眼定天侯府,这才若有所思的一头扎进了刑名司。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披着绣着金丝圆形图案的四色锦袍,有官职在身的人才有资格身披锦袍,当然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穿了。

    血狱四司的所有校尉都穿着棕色的饕鬄服,胸口以及两臂之上都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图案以此来区分,另外小旗以上的官员平常一般就穿着苍龙、冥虎、赤焰、玄武四圣服;值得一提的是,久居深宫的狻猊卫葬天,则穿着麒麟服,身份一下子就上来了。

    血狱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很多地方他是去不了的。

    昨天的小旗官叫于洪,是宗全手下管理狱所的一个小头头,所以唐渺直接去刑名司狱所旁的班房里报到,那人正在招呼另外一个校尉说话,唐渺就一直在旁边等着。

    “正好,吕老弟来的是时候,你就暂时先在这位王老哥手底下干着吧,趁着这会闲功夫好好养伤,日后宗千户大人定有大用。你的表现天魁和武魁两位大人都看在眼里,你就把心放宽吧,把你留在狱所只是暂时的。”

    于洪轻捻了一下八字胡,语重心长的说道,目光从这位年纪稍大的憨厚中年人脸上一扫而过,而露出了深邃的笑意。

    “哎呀小兄弟,前途无量啊。”

    那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但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哪里哪里,往后还得多多仰仗王大人。”

    “诶,小兄弟客气了。”

    中年人内心大喜,似乎很受用的按压了唐渺的拳头。

    “如此甚好,那你们就先去吧。算算时间,刑魁大人也快回来了,侯爷六十大寿将至,想必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本官也要下去好好准备一番,就不留你们了。”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那我们就先去了。”

    “告辞。”

    两人拱手拜道,随即离开了狱所班房。

    “哼,侯爷六十大寿轮的着你去贺寿吗,痴心妄想。”

    方走出班房,中年人便低声私语几句,唐渺听的是真真切切,但是却不敢多言,一直跟在后面默而不语。

    “你叫什么?”

    “小的叫吕卓。”

    “吕卓...先前跟着褚千户的?”

    他沉吟了一番,没等唐渺应声,他便又自顾的继续说道:“褚千户那短命鬼,烂泥扶不上墙,也算你小子命大,在天魁、武魁两位大人面前露了一手,嘿嘿,不过嘛...”

    “不过...这两位大人是记不住你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得了,不要想着升迁这类的蠢事,好好办差。一个不小心,在监狱里也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不要以为是闲职...闲职就...”

    “啊,呸。”

    “小的谨记王大人吩咐。”

    “如此甚好,还算听话,我会想办法照顾你的。”

    中年人轻笑着耸了耸肩,那满脸的横肉全部堆积在一起,唐渺想来采花大盗多如此人一般,虽然人不可相貌,但此人属实有些阴险了。

    血狱四司各设有监狱,但是没有哪处监狱要比刑名司的监狱出名,刑名司监狱的名声甚至高过了天渊,臭名昭著,坐落在人间的地狱。

    这一说根本毫不夸张。

    因为天魔司出手必定取人性命,武宗司以往出手的次数,也就往年那么几次权臣谋逆造反危机京城的安危,姬怨司就更不用提了,也就一直是那么几人来来回回,关了放,放了接着关。

    只有这刑名司,凡是送入这里面的人,都要忍受非人的折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宛如人间地狱。

    有意思的是,刑名司的监狱刚好有十八道门,分为十九个区域。

    十四个外监区域,五个里监区域,里监也叫作地下二层。

    然而这十四个外监中,有两个外监用来关押女犯。

    这的确是个闲职,王老哥手底下加上唐渺共有二十一个人,掌管后面七个外监区域,任务就是替上面来提审犯人时开关门,兜里揣着一大把钥匙,其他事不用操心。

    监狱里面一般也是男女有别的,不过在这里行不通。

    “醒醒,都醒醒。”

    直接来到第十四个外监区域,打开一道铁门,走到里面最深处的一个拐角,这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拉着铁链拼命拽动,围坐一座趴着睡觉的两人陡然惊醒。

    “头,是您呐。”

    一个年轻伙计睡眼惺忪的说道,伸了个懒腰。

    “昨日折腾到半夜,宗大人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趟,后来姬怨司的项千户想来提人,宗大人没让,说要得到几位魁首允许才行。”

    “哦,就昨日来的那个雏?”

    “就是她,看样子来头倒是不小啊。”

    “哼,进了这里,是条龙也得给老子盘着。”

    王老哥冷哼一声,面露一丝狰狞的邪笑之色。

    “怎么样头,要不...”

    “咳咳,此事稍后再议。”

    “吕老弟,就委屈你呆在这第十四个外监了。”

    “大人客气了,小的一定老老实实办差。”

    “那行吧,你们聊,都别睡了,刑魁大人这说话的功夫可能就官复原职了,都小心兜着点。”

    他又交代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

    一路走来,监狱里随处可见穿着饕餮服的校尉,但是穿着冥虎服的人也不少,那些人想必才是看守监狱的主力,他们这些人充其量不过是打下手的杂役,就连称手的兵器也没有。

    “新来的?”

    两人哈欠连连,懒散的趴在桌子上,眼皮吧嗒吧嗒的就快要合上,这里的环境的确是太过于艰苦了。

    他们见唐渺到处打量着,不禁有些好笑。

    “今年二月才调到刑名司。”

    唐渺拱手拜道。

    这两人面如枯槁,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身子非常孱弱,有气无力的呻吟着。

    “想看看?”

    其中一人起身勾搭着他的肩膀,怪笑的问道。

    “从来没来过这里,自从调入刑名司之后,一直在外头奔波调查长宁侯一事,没想到啊,全军覆没,就连褚千户也...”

    “哟,那肯定会一两下子了?”

    唐渺笑而不语。

    碰了一鼻子灰,那人脸色极其阴沉,悻悻暗骂了几句,目光一瞥另外一人却早已经睡着了,他便灵机一动叫道:“熟悉一下吧,就在这里面看看,千万不要惊动了外头的几位大人,我们可吃罪不起,另外替我们哥俩把把风。”

    “好说好说。”

    “给你。”

    他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又伸了个懒腰后便趴下了。

    从阴暗的角落里出来,一条笔直幽深的通道连接着一堵厚重的石墙,唯一的光线从墙上的石窗落下,仅仅是三个巴掌大的方格。

    潮湿的霉味在空气中发酵,他的胃里早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唐渺粗略的扫了几眼,第十四处外监是关押女犯的,可是透过狭小的铁窗口往里面看去,这些人哪里还有正常的模样。

    蓬头垢面,赤着双脚,白色的囚服早已经褪去了原有的颜色,笨重的脚镣扣在一尊石球上,根本无法挪动半步。

    因而是关押女囚的地方,一般的牢房都用密不透风的铁皮给封住了,只留了一个脑袋般大小的窗子,不能完全看清,所以有些牢房里唐渺是看不见人的。

    转了大半圈,没见着一位熟人,却看见了一位奇女子。

    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雏,估计是昨日才被关进来还未定罪的缘故,衣服都没换,一件桃粉色的宽袖褙子,穿着一双淡蓝色的绣花鞋,面若寒霜,朱唇齿白,脸上却满是阴郁之色,至少也有三十来岁了。

    她坐在冰凉的地上,屈膝抱着双腿,仰头望着没有一丝光线照射进来的铁窗,略显木讷的转过头来,眼中忽然有了丝不一样的神色。

    唐渺微微有些动容,四下一瞧,便低声问道:“你就是昨日被关进来的人?”

    女子神色冷淡的点了点头,起身一个踉跄却摔倒在了地上,她的眉头紧皱,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争的怒色。

    “原来是个哑巴。”

    唐渺小声嘀咕了一句,正欲继续搭话时,忽的瞥见了女子眼皮半眨着,他的脑子转的飞快,电光火石之间,唐渺厉声喝道:“看什么看,你就老实在这里呆着吧,可有你好受的。”

    他回头一瞧,不免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身后竟然悄无声息的已经站着了七八人,赫然就是宗全。

    宗全一大早又来了,看来此女子的确有些不简单。

    唐渺不禁有些暗自苦恼,不知为何,自从大病痊愈之后,这洞察术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为何会洞察不到一丁点声音呢。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宗全面色阴沉,抬手道:“将门打开吧。”

    “遵命。”

    方才那人手疾眼快的取走唐渺腰间的钥匙,利索的打开了牢门。

    他只得悻悻的低头退到了一边,另外两人则投来不好意思的目光,四目相对,内心五味杂陈。

第四十四章 无从下手

    宗全带来的几人都穿着冥虎服,除了两个他不曾在监狱里见过之外,其他人都是他一路做来曾经看过几眼的守卫者。

    “怎么不说话了?”

    “宗大人,她从昨日进来就未曾说过一句话。”

    那人一个激灵,忙回答道。

    “是个哑巴,小的刚才无论怎么责斥她都不做声。”

    唐渺见状,也跟着回答道,兴许能够让她免遭于难。

    “外头谣传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自幼便身染怪疾,看来是真的,活到三十岁也是不易,只可惜你父亲站错了队伍。”

    众人相视一眼,皆是默而不语。

    宗全话里有话,却是不愿意多说。

    他抬脚在铁笼子般的牢房里踱着步子,围绕着女子转了几圈。

    女子面色苍白,万般惊恐的目光随着宗全沉稳的步伐而移动,她卧趴在地面上,双手撑着,白皙的手臂如玉藕,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

    “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叫什么?”

    “祝滢姿。”

    外头有人回禀道。

    “祝滢姿...”

    宗全蹲伏下身细细打量着,忽的一手抓住了她的玉藕,这奋力一抓,祝滢姿整个人浑身颤抖,面部的五官瞬间扭曲起来,疼到了极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齐刷刷的往下掉落。

    “体内没有真气,姬怨司的人在搞什么鬼?”

    宗全眼眸一沉,令人心悸的目光仿佛洞穿了灵魂。

    女子眼眶泛红,泪如泉涌,可怜楚楚的模样叫人无比动容,被他这么用力一抓,手臂上顿时传来一阵被撕裂的感觉。

    “看好了。”

    宗全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匆匆闪身走出了牢房。

    “其他人何在?”

    “里监第二个区域,祝府的管事,是个硬骨头,被穿了琵琶骨锁在水牢里,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这声音由近到远,到最后这些人就已经全部走出去了。

    “哎哟,我的老天呀,叫你在外头看着,怎么跑到最里面来了。”

    那人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唐渺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充耳不闻。

    他没气个半死,一拂袖头也不回的率先走了。

    “祝滢姿...可是监察御使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

    女子咬着牙,面目可憎的看着唐渺,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那也难怪了,唐渺摸了摸鼻子。

    御使言官第一人,如今赵王已经五年没有上朝了,帝妃掌权,他老人家能不站出来说几句话吗,可是就有人不爱听他说话了。

    唐渺悻悻的关上了铁窗,去拿热脸贴这两人的冷屁股,好言相劝一番就是不听,最后只得孝敬了一点银子,才从这两人的嘴里撬出来两个字“抄家”。

    经血狱姬怨司近些时日的调查,昨日夜里,皇宫内传出一道密旨,着血狱刑名司将监察御史祝大人收监,同时抄家,胆有反抗者一律就地格杀勿论。

    原因是蛊惑人心,诋毁帝妃祸乱朝政,大厦将倾,即日覆灭。

    这个原因嘛,他们这些底层的校尉自然是不得而知,只不过是从那些坊间听来了的流言蜚语罢了,传开了便是这个理了。

    “小兄弟,都说楚王命在旦夕,实际上我看赵王也活不了几日了,别看赵王朝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指不成乱成什么样呢。”

    “嘎嘣”一声,牙齿咬在碎银子上面,诶...咬不动,是真的。

    “老哥,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唐渺不禁有些好笑。

    “这有何难,我们在这里呆了七八年了,上面的人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太了解实情,但是你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端倪。”

    “哦,什么端倪?”

    他的话也不假,一叶知秋便是这个道理。

    “实话告诉你吧,这监狱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今年更是如此,去去年到现在,咱们的刑魁风大人,就只来过一次。”

    “对,就是年后二月的事情,当场处死了两个擅离职守的小旗。”

    “风大人是大忙人,怎么可能会一直往监狱跑呢?”

    唐渺没好气的笑了笑。

    “那可不,头几年监狱可就是刑名司的头牌,那像如今这般冷清,风大人当时可就住在里监,为何咱们宗千户只是个监狱的头头却狠压过副魁首一头,就因为风大人在乎监狱,宗千户深的风大人信赖。”

    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几年不见刑名司的监狱确实萧条了不少。

    “唉,咱们刑名司对那缉凶拿盗一事已经没那么上心了,地下二层的里监,几个月的功夫才抓回来那么一位高手。”

    “以往,咱们这儿,不分时段,不分地点,随时都能听见里监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动静,现在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反倒有点不自在了,哎呀,真是贱命。”

    年轻人打趣的摆了摆手。

    “机灵点吧,看样子风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又是从何得知?”

    他指了指外头几个穿着冥虎服的小旗官,低声唾骂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站的这么直,还不是因为上次风大人来得时,顺手击毙了两个不谙世事的小旗。”

    语罢,两人拍了拍手,将外监第十四个区域的班房好生清理了一番,接着便缄默的老老实实呆着。

    不一会儿,王老哥便过来了,挨个通知到了。

    今日早朝的时候,定天侯难得露面一次亲自开口向赵王要人,帝妃允诺另外三司魁首官复原职,同时向侯爷提前恭贺。

    彻查火药一事提上了进程,刑魁风大人将会亲至幽池郡惊蛰城押解提督崔淞木进京问审。

    “难不成东窗事发了?”

    这事倒也不难打听,王老哥都知道,此事在朝堂之上已经彻底传开了,三百斤火药非同小可,血狱必须担起这个重担。

    四司魁首正大光明的回府,血狱四司大堂彻底热闹了起来。

    不过说是四司魁首,实际上也就刑魁风擎天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宫大摇大摆的出来,奔袭到血狱四司大堂门口,等待手底下人的迎接,另外几人却是不知所踪。

    “大人!”

    叩拜声从监狱门口一直传到了地底深处。

    三人相视一眼,识趣垂下了头来。

    沉重的脚步缓慢的走来,使得整个监狱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

    来人竟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光头大汉,身形臃肿,面容憔悴,两眼之中藏着一股阴郁之色,身穿一件朴素的褐衣,挽起两袖,像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糙汉。

    “大人。”

    三人恭声拜道。

    没等到刑魁风擎天,倒是姬魁虺灵抢先一步来了。

    “大人,这就是昨日才关进来的人。”

    “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祝滢姿。”

    年轻人赔笑的打开了铁窗,冷峻的目光在狭小的空间内激烈碰撞。

    “不是让你将人提走了吗?”

    姬魁的目光一瞥,冷哼中,一个纸片似的黑影立刻单膝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属下知罪,昨日是要提人来着,不过宗全有言,需要等到刑魁大人的首肯,或是您亲自来。”

    “宗全?”

    他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卑职在。”

    “可是如此?”

    “卑职知罪,卑职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奉了谁的命令?”

    “...”

    宗全并未接话,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我说老弟,方才让你一同回来,你不应声,怎么就自个跑过来了,可让我一顿好找。”

    风擎天姗姗来迟,才几个月的时间不见,这人看起来怎么又好像老了十来岁的样子,经不起岁月的推敲。

    他穿着蟒袍服,披着藏青色锦袍,神色傲然。

    “过来瞧瞧,你们将祝大人给抄家了?”

    光头大汉眯起眼睛打量了风擎天好几眼,这才一挥手毁掉了铁链,“哐当”一声,自个推门抬脚就走进去了。

    风擎天有些哭笑不得,一手按压着宗全的肩膀示意起身,接着便走到了牢房门口,说道:“我知道你们认识,但这人你现在还不能提走,毕竟是奉了圣旨羁押。”

    “坐实了?”

    “并没有,祝大人说的话太难听,有人不愿意听到。”

    “你倒是可以,喂马的时候消息还是这般灵通。”

    “你不也一样,听说你想要半路将其给提走,不过在城门口出了点岔子,横冲直撞的碰见了战魂那厮,幸好留了个活口,要不然消息就传不到你那去了。”

    “日后我自会找他。”

    姬魁急于终止话题,便蹲伏下身,脸上浮现出些许柔色:“你不要怕,还认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在前年七夕的鹊仙大会上。”

    闻言,女子紧皱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

    他想要扶祝滢姿起身,但后者实在是软绵无力,而面露一丝惭愧之色,含着微笑的摇了摇头。

    姬魁面容窘迫,他四下一瞧,将整间牢房拾掇一番,又从隔壁几间牢房里弄来不少杂草,铺成了一张软塌,接着抱着祝滢姿坐在了上面,两人对视了好几眼,内心皆是大喜。

    “咳咳,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了,侯爷还等着我们呢。”

    “知道了。”

    姬魁长叹一声,眼神复杂。

    “你放心,人在我这里很安全。”

    风擎天回眸扫视一圈,极具威胁性的目光无人敢对视。

    “请大人放心。”

    宗全会意拜道。

    “哼。”

    姬魁闷哼一声,从袖里掏出了一个褪掉漆色的木偶放在了祝滢姿手里,轻声道:“这是你前年送给我的,如今我把他交给你,他会护你平安周全的,等此事一了结我就带你出去。”

    后者忽的有些失神,目光从木偶身上移至门外时,外头已经空荡荡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幸而没有被发现,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小角,一直缩在人群后,稍微乔装打扮一番倒也无妨,只要不站在他们面前至少是很难被认出。

第四十五章 处境艰难

    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昏昏欲睡,趁这机会,他好好琢磨了一番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洞察术,以往任何一个呼吸都能窥其纹路。

    这是一本佛典里的大乘心法,小菩提经的引气洞察术,就是佛门常说的四大皆空,道法自然,用心去感悟世界万物的变化,根据气流脉络感知周身,以此做出准确的判断。

    此心法向来只有在佛门清修的苦行僧才会,唐渺也是在枫叶镇的客栈呆上了几年,耳根子清净了之后才有所得。

    一个怒仙教的龙旗复辟,一个魔教的轮回秘闻,把自己好不容易夯实的根基几下子全给毁掉了,唐渺真是欲哭无泪。

    归咎到一点,也就是他的心境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导致其根基受损,难以维持现有的状态。

    小西天极乐宗的大乘佛典,大西天菩提门的小乘佛法小菩提心经,此两者虽然在名字上大同小异,但是真正修炼起来,方知各有千秋。

    大西天的菩提门讲究的是佛系随缘;而小西天的极乐宗却恰巧相反,他们认为否极泰来,只有历经万千磨难才能造化至臻。

    所以小西天的极乐宗果真是大灾大难,几起几落之后道基仍在。

    若是得知小西天的玄衍大师并未逝去,不知道菩提老道的脸上又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人一旦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

    如今血狱四司魁首各自官复原职,怒仙教的行动计划尚不明确,真是叫人捉急,唐渺思索间,不禁愣道:“是不是先要找人把行动计划给制定下来,总不能一直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吧?”

    狱中校尉的吃喝拉撒睡都在监狱里,三天一轮。

    那两人告诉他,唐渺的运气还算不错,今晚在狱中待上一宿,明日当值一天,酉时黄昏散班之后方能离开监狱,休息一天一夜后回来之后继续当值,周而复始。

    还有一天一夜,可谓是煎熬,他倒想去里监瞧瞧,指不定碰上老熟人还能叙些闲话打发时间,唐渺总不能当着这两人面练功吧。

    夜深人静,班房里没有窗子,他只能瞧着走廊尽头的石窗揣测时辰,清冷的月光洒下,那一束的白光中,囚徒救赎似的仰望着。

    唯一能让唐渺提起兴趣的只有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祝滢姿。

    隔着铁窗,四目相对,发酵的空气逐渐沉淀下来。

    “想家了吗?”

    唐渺倚着铁门坐了下来。

    “多好的姑娘,可惜是个哑巴。”

    “你会写字吗,有什么想说的话写在地上。”

    他突然问道。

    女子一脸茫然的望着他,略显愤怒的起身,她搀扶着石壁,艰难的挪动脚步抹出了一块空地,都是上好的青石地砖,就算是普通的利器也无法刻出半点痕迹。

    唐渺脸颊绯红,顿时有些郁闷了。

    他不说话,缄默了一阵。

    女子也不想理会他,看着月光下躺着的漆木人偶好一阵出神。

    孤寂、冷清充斥在狭小牢房的每一处角落里,这就是绝望的最好写照,女子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你在想什么呢?”

    “忘了,你不能说话。”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云梦国的水月镜天之地,我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就在那里孤独的老去,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江湖的打打杀杀,没有庙堂的尔诈我虞,没有权力之争,没有...”

    唐渺自言自语的喃喃道,陡然间语锋一转,幽暗的通道内低哼而起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没来由的一个女声让祝滢姿猛地回过头来。

    她莫名其妙望着唐渺,唐渺也笑着望着她。

    这就是他另外一个引以为傲的奇淫巧术了,跟着出岫学来的隐腹语,行走江湖坑蒙拐骗必备的一项技能,屡试不爽。

    念及出岫的名字,唐渺不禁有些失落,因为他的脑海中一时间闪过了数个倩影,小师妹、清绾、奉天阁玄女、幻音门幻音仙子,活了小半辈子了,竟还没有一个牵手成功的,反观霄凌仙那厮...

    见她的目光有些动容,唐渺于是继续用隐腹语讲道:“不过是奇淫巧术罢了,不值一提,你好像不会武功?”

    祝滢姿点了点头。

    唐渺见状内心大喜,忙问道:“你认识姬魁吗?”

    她又是一脸茫然。

    “就是刚才那个光头大汉。”

    祝滢姿点了点头。

    “你们是什么关系?”

    唐渺追问道,越说越带劲,这个问题就属实有点刁钻了。

    “额...不说也罢。”

    她木讷的扭头看向石壁,接着陡然转过身来,冲他比划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抹亮色,在半空中画了一个方形。

    “你想把话写在纸上?”

    “等等,我去找找看,这玩意还挺不简单弄到手。”

    其实笔墨纸砚监狱里有的是,只不过这些东西不该他们管着,兜兜转转寻了几圈,他没敢找外头去要,跟这两人交换了意见。

    笔墨纸砚一下子就齐全了。

    “早说嘛,文房四宝咱哥俩有的是,写清楚一点。”

    唐渺冷笑了几声,看来两人没少干这事。

    进了监狱的人,为了免遭不必要的皮肉之苦,大多会告诉狱卒自己在外头的财产,手书一封亲笔信带出去,那都是银子。

    这些在地方上的监狱里很常见,没想到刑名司的监狱也是如此。

    不过看纸张上落满的灰尘,唐渺又估摸着这两人一直想这么干来着,不过进入刑名司监狱的又不是一般人,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光脚大汉,不是寻求刺激谁没事瞎折腾,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拿着笔墨纸,从窗口递了进去,唐渺一看便傻了眼,祝滢姿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握的住笔呢,这不是寻人开心吗。

    不过那倒是无妨。

    紧接着,那道凄冷的白光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不见。

    唐渺也没有想太多,那两人想必也应该睡着了,他索性就直接靠在了铁门边上闭上了眼睛,倒也不是想睡,只是还想仔细琢磨一番洞察术。唐渺不知道天人境的高手睡不睡觉,反正强者境每天还是要休息那么一会的,想当年他巅峰实力的时候达到了半步劫境,闹腾个几天几夜都无伤大雅,现在却是不行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突破天人境是如此,没有个十年半载的功夫达不成,然而跌落天人境也是如此,不是一招一式就能破功的。

    唐渺内心苦涩,凝神细思间眼皮越来越沉重。

    “嘀嗒”

    “嘀嗒”

    “嘀嗒”

    天地万物好似都在他的心中;一花一草一木一世界。

    青山绿水,天下棋局。

    风云变幻,骤雨狂泻。

    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凛冬将至,千里飘雪。

    心跳骤然加速,水滴声,磨牙切齿声,呓语声,摩挲声...

    他的脸上笑意正浓,“祝滢姿并没有动笔写字,而是卧在冰冷的地面...折纸。”

    “折纸?”

    祝滢姿的手法极其笨拙,许是身染重疾的缘故。

    “倒是心灵手巧。”

    唐渺没看出折的是个什么玩意,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不过却是不想打击她,随口便说了一句好听的话。

    她艰难的从里面递出了一个。

    他接过来一瞧,像是一只禽兽,模样丑的惊人。

    唐渺揉捏了几下,只见这只模样极丑的禽兽“啪”的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四不像的人形怪物。

    等等?

    唐渺的脸色逐渐怪异起来。

    只见祝滢姿已经从牢房里面扔出了第二个丑的惊人的禽兽,落在地上“啪”的一下子又变成了一个“人形”。

    他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后者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玩味之色。

    祝滢姿一下子仿佛轻松了不少,她靠着墙壁坐下,眼看着唐渺做贼似的偷瞄着四周,面色突显凝重。

    若她只是普通人话,唐渺倒是不怕别人发现他与她交谈。

    如果她是九凤仙的话,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刑名司监狱里头,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唐渺咽了口唾沫,利索的收起了纸鹤以及文房四宝,匆匆逃离了此地,回到班房后仍是心有余悸。

    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为了安全起见,他再也不能与祝滢姿接触了。

    唐渺面如死灰,深深的吸了口气。

    决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没想到祝滢姿就是九凤仙,九凤仙就是监察御史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实在是令人有些啼笑皆非。

    看样子她此时应该是散功了,不仅一身功力全无,就连身材样貌也都变了形状,重要的是成了哑巴,难怪没有人认出来。

    不过世人皆知,九凤仙散功之时都是每年的中秋月圆之际,今年竟然提前了三个多月,莫不是与她被敖海重伤一事有关?

    一想到这里,唐渺难免自责起来。

    若不是为了报答怒仙教的恩情,恐怕他早就云游四海享乐去了,何必在这里遭罪呢。

    因果循环,如是而已。

    血狱每年苦心积虑找准九凤仙散功时机正欲一举将其拿下,然而却年年失手;而且方才听姬魁所言,前年七夕京城的鹊仙大会上,他们两人还亲密接触过,唐渺不知道那时候的九凤仙究竟是何种心境。

    亦是不知道在得知祝滢姿就是他的宿敌九凤仙之后,脸上又会是哪般神奇的色彩。

    唐渺隐约有几分期待了,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让怒仙教的人知道九凤仙被无意间关进了刑名司监狱,也好让他们有个应对之策。要不然祝滢姿的身份一旦暴露,血狱四司魁首齐在,就算是她到时候恢复了功力也在劫难逃啊。

    此事还需细细考量。

第四十六章 梦娴

    彻夜难眠,守着这条幽深的走道,任何一丝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如今的刑名司监狱对比几年前的确是安静了不少。

    “难不成人都死绝了?”

    唐渺内心嘀咕道,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精神萎靡不振,他倒是情有可原,另外两人却还是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哈欠连连。上面层层传来了消息,侯爷六十大寿不日将会举行。

    大寿之日的时间还有待商榷,的确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定天侯也是很少举行寿诞庆典,故此趁着这六十大寿的时候,朝廷决定好好为其庆祝一番,随即推举了一个良辰吉日,帝妃也代赵王提前祝贺,招各地总督进京贺寿。

    这个日子定在了六月廿二,举国欢庆的日头。

    六月初,赵王在始祖地,如今的古渊郡起兵攻打无相国;八月廿二的时候一举拿下了无相国奠定了大局。

    这是个寓意深远的日头,为赵王朝的功臣庆生。

    “侯爷都六十了,转眼咱们覆灭大齐都过去了将近三十个年头。”

    年轻人唏嘘不已,时间是禁不起反复推敲的,他的脸上满是欣慰之色,其中又透着几分傲然。

    “嘿嘿,你是从古渊郡迁徙过来的吧?”

    另一人跟着感慨几句,忽的开口问道。

    能说我们覆灭了大齐的人,自然都是来自始祖地古渊郡的原住民。

    “是的,家父随军出征,之后就把家安在了隆城,也算是天子脚下了。祖上蒙荫,这才在京城谋了这份差事,虽然是个闲职,但好歹也是血狱的正式编制。”

    他拍了拍身上穿着的饕餮服,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不知道从哪里谋来的一小碟花生米,转眼就只剩下几颗了。

    “六月廿二,还有不到五十天的时间,怒仙教啊,怒仙教,你们到底是何打算,如果不打算复辟的话,我就干正事去了。”

    数着时间,满打满算的话,已经非常紧急了。

    不出意外的话,傻子都知道整个刺杀计划一定会围绕着定天侯六十大寿展开,如何才能诛杀此獠,六月廿二便是最佳时机。

    这一天,除了等待他别无选择。

    世间传闻九凤仙散功会有七天的时间,唐渺不知其中真假,这个时候也不敢贸然接近她了,退一万步说,她还有四天的时间煎熬。

    酉时散班之后,唐渺招呼一声便直奔客栈而去。

    京城的喧嚣是不分时刻的,街道两侧的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

    退房之后他带走了两具傀儡,但是却也不敢贸然上街,这样子很容易被认出来,只得先将他们留在马车内,然后他就往东侧去了。

    来回折腾过后,眼见着天色近暗。

    在一处简陋的府邸后门,唐渺二话没说闪身翻墙而进。

    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敌人虽是不少,但是熟人倒也不是没有。

    偌大的一个京城,若是没有一处栖身之地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襟危坐捧着一本书熟读着。

    少倾,婢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老爷,该用药了。”

    “放下吧。”

    老者应了声,目光却是不曾移动。

    “老爷,夫人交代了,让您一定要趁热喝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烛火微微跳动,灯下的黑影却是缓慢在向自己移动。

    老者眉头微挑,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略有丝不悦的轻声哼道:“不是让你先...”

    “...你怎么回来了?”

    他皱眉沉声愣道,肃穆的神色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回来就好,还知道回来看我这糟老头子。”

    老者两三步走下,先是杵在了唐渺面前,愣了半晌,又赶紧打开房门往外面瞧了瞧,确认无恙之后,又紧闭了房门,不放心的又加上了门栓,这一系列的步骤做完以后,他的内心砰砰直跳。

    “真回来了?”

    “小子恭喜唐大人高升呀。”

    唐渺嘿嘿的笑了两声。

    这是他在京城认的一门亲,唐渺生逢乱世,大齐末年,战争一打响,以庸北城、魔鬼城一带为界限,天下烽烟四起。

    他出生在现在的赵界东岳郡,以前的通天城,现在的倚东城外隔了六里地的七里铺镇的小溪村。确切的来讲,就是通天剑派山脚下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子。

    唐渺自幼父亲参军,十岁那年母亲病逝,他被离冗带回了楚地天一峰拜入天一门正式开始修炼。事后,他也问过离冗,那天正是离冗从天堑山下来,路过小溪村遇到了自己,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

    提及到命中注定,他又想到了那一次学成之后回乡寻亲,恰好碰见了清绾,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往事便在脑海中浮现。

    话说回来,唐父参军,却是一去不返,生死不明。

    偶然一次上京的机会,唐渺竟然探知了唐父的下落,却是个冒名顶替的人,这才揭开了唐父的生死之谜。也就是眼前的这位老者,与唐父以兄弟相称,用唐父带有军功的名字,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已然是洪武郡郡尉,正三品的京官。

    唐大人摆了摆手,拉着唐渺走到了书房的里间,沉声问道:“你怎么想着回来了?”

    “不得不回来呀,办点事情。”

    唐渺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唐大人内心一沉,心里倒是清楚的很。

    这个办点事情虽然从他嘴里说的是云淡风轻,但是怎么可能就会如此简单,他都已经是什么身份的人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怒仙教?”

    “嗯...唐大人倒是知道的不少。”

    “人尽皆知,定天侯六十大寿,现在要提防的不就是怒仙教吗?”

    唐大人苦笑的摇了摇头。

    “朝廷怎么说?”

    “当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了。”

    “那可有应对之策。”

    “自然是有的,不过...”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帝妃让老夫全力配合血狱肃清反贼,不过定天侯似乎不屑于让老夫参加对怒仙教的围剿,倒是落个清闲。”

    “帝妃...您见过赵王吗?”

    唐渺愣了愣,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见过...有一次帝妃深夜召见老夫入宫,曾经远远的瞥上了一眼,赵王似乎迷恋上了炼丹之道。”

    “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炼丹?”

    唐渺吃惊不小。

    唐大人点了点头,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他轻抚着长须,一遍又一遍。

    “你来京城多久了?”

    “三天。”

    “三天就来找老夫,想必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吧?”

    “倒不是很棘手,就是有些麻烦。”

    “嗯...灵傀?”

    “一具灵傀,一具傀儡。”

    当下,唐渺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把自己的诉求说了一遍。

    “那好,就按老规矩来,老夫帮你将傀儡请入送子观音庙中,到时候你自己去取,丢了可不要怪罪老夫。”

    “小子明白,马车在客栈的后院中,你这就派人前去取来。”

    “告辞。”

    唐渺拱手拜道。

    “这就要走?”

    “事情还多着呢。”

    “那老夫就不留你了,一切小心,别看定天侯都六十了,昨日在朝堂上之时可精神的很,虎背熊腰,神采奕奕,领赏了不少好东西。”

    “独臂巨擘,这次就要了他的命。”

    唐大人瞳孔微微一缩,思绪全无。

    他是希望唐渺能够经常回京看看,不过似乎他的每一次到来,都是一番惊涛骇浪,这次又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呢。

    没有人知晓。

    “他何时才能长大。”

    唐大人叹息一声,双眼不禁有些浑浊。

    “...武尊...武尊...”

    ......

    城隍庙后街,胭脂胡同。

    这里是整个京城人气最旺的地方,放眼望去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到处是一片春光乍泄,林立的阁楼内传来阵阵欢声,门口悬挂的红灯笼则是整宿整宿的一直亮着。

    俨然与镇魔街形成了两个极端,霄凌仙是这里的常客了。

    抬头一望,就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寻常而又不凡的一家青楼,柳香院。

    “大爷,里面请,包您满意。”

    脸上的胭脂抹的跟个鬼似的的姑娘热情的将其迎进了院内。

    “二楼有雅间,姑娘们,出来接客了。”

    房间里一晃走进了十余位身姿绰约各具风味的女子。

    唐渺略微扫了一眼,抖了抖身子从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面上:“我要头牌,梦娴姑娘。”

    “这...梦姑娘今晚已经被人给包了。”

    “包了?”

    他又掏出了一锭银子。

    “哟,公子真是大方,这边请,快这边请。”

    “公子在此稍后片刻,梦姑娘这就来了。”

    老鸨收下了银子,满心欢喜的带上了房门。

    唐渺环视一圈,哑然一笑道:“久闻不如一见,几位果真是好手段,在下第一次来,可是让唐某一顿好找呀。”

    “谁让你找了,不是让你等着吗?”

    房梁上,一双白皙且修长的双腿荡着,极具诱惑力。

    “是不是忍不住了?”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唐渺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坐在房梁上的那人啃着苹果,行为大胆放肆,一身粉色纱裙,穿了就跟没穿一样,紫色的肚兜清晰可见。

    “你不是在接客吗?”

    “呸,下流,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狐上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佯装怒意,用目光示意屏风。

    唐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奇的凑了过去,倚着屏风一看,整个人就彻底呆住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银子也太他妈好挣了吧?”

    屏风后,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老男人脱了衣衫,剩下一件白色里衣半瘫在地上,抱着一个圆凳,做出不可描述的动作,闭着眼睛轻哼骄喘,进而面红耳赤,并乐此不疲。

    这样诡异的画面,唐渺不禁啧啧称奇。

    难怪他们怒仙教都不差钱的呢。

    身后的桌案上放置了一个香炉,里面散发出缕缕粉色香雾,那便是罪魁祸首了。

    “要不要感受一下?”

    狐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摸到了他的身后,吐出一口粉雾,水蛇腰紧贴着唐渺的脊背,娇躯一颤,令人心乱如麻。

    “唉。”

    逼不得已,他低声念起净心咒来。

    “无趣,你别念经了,待会我的客人就要醒了。”

    狐上仙摇曳着曼妙身姿,对其吹了一口极其浑浊的粉雾,后者痴痴一笑,“咚”的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进而做出了更加不可描述动作。惹什么人千万别惹女人,这是一直沿袭至今的至理名言。

    “好了,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第四十七章 僵持期

    “复辟?”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个笑话很合胃口。

    跟着她走进了闺房中,一切这才恢复如初,檀木平头案上摆放着棕色雕花古琴,床榻是搭着纯白色的纱帐帷幔,干净而又整洁,唐渺心里寻思,没想到狐上仙竟是这样一个人。

    为了迎合这个风流的时代更好的活下去,她只能刻意的伪装。

    不为人知的一面才是最真实的。

    梦娴探手一射,里间的供台上点燃了一柱蓝色的佛香。

    闺房中始终有股异香格外好闻,能够压制住内心的燥热,同时当这股异香沁入心肺之后,眼界就变得不一样了,再次望向梦娴时,犹如一具粉红骷髅站在面前,不仅提不起一丝劲头,反而有点恶心反胃。

    推开窗,晚风拂晓。

    梦娴的目光微微动容,眼中流淌着异样的光华,凭栏远眺,外头一片万家灯火,到处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不过话说回来,唐渺可没有功夫在这里耗着。

    “你们这是何意?”

    唐渺眉头微蹙,踱步凑了上前,表面上安静祥和的京城,背地里实则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没什么意思。”

    “无趣。”

    彻头彻尾说了这么多,梦娴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怒仙教似乎举棋不定。

    “不打算复辟了?”

    “那就是一个笑话。”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远处,脸上略带丝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兴许是京城某个牵挂之地,或是某处虚空遐想的一个画面。

    “嗯...怎么说?”

    唐渺倒是很想听听他们的见解。

    “无从下手。”

    “那就是没有可行的计划,整个赵王朝坚不可摧。”

    “倒也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过可惜的是,蛋的缝隙实在是太多了,而且...”

    “而且大多数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梦娴秀眉微蹙。

    “你走吧,你不该来找我。”

    “我没地方可去了。”

    唐渺摊了摊手,“借宿一宿可好?”

    “不好。”

    她回过神来,翻过窗子走进了房间。

    “你想要复辟吗?”

    “这个问题不该我来回答。”

    “可是轮到你了。”

    “我的命是铣王给的,为复辟而活,你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我记得李幽说过铣王有个义女,就是你吧。”

    “应该说有个奴隶。”

    梦娴自嘲的笑了笑。

    “你们六大仙身世皆是坎坷,一路走来不容易吧?”

    “你心里清楚又何必要问?”

    “能和我说说吗。”

    “你想听什么?”

    她莞尔一笑,接着走出了闺房去看屏风后的老男人。

    “放过他吧,这么折腾下去非得累死不可。”

    “那倒不会,老娘下手自有分寸。”

    “你和李幽很熟吗?”

    其实他们两人接触的并不多,仅仅是有所耳闻。

    “抛开各自的身份而言,我们算的上是老朋友了,加上霄凌仙,解遇罄、以及大秦的太子,和身消道陨的鬼三千。以前大家行走江湖都是隐瞒身份的,直到通天剑派最后一次的斗剑大会上,我们才各自坦白,自那以后就很少见面了。”

    “最后一次斗剑大会天下人皆知,也是赵王朝的一个阴谋,最终导致通天剑派的覆灭。”

    “额...对,斗剑大会就是通天剑派覆灭的开端。”

    唐渺的目光稍有一滞,这些画面都是他不愿意去回忆的。

    梦娴顿时来了兴趣,眼中泛出精光。

    不过唐渺却是刻意闪躲她的眼神,意图很明显了。

    “无趣,都说你知道的不少,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吗?”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那最后是谁拔得头筹?”

    “斗剑大会进行到了一半,霄凌仙与李幽激斗正酣的时候,天堑山...也就是现在的东岳山,祖师庙的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异响,打断了斗剑大会。”

    “就不能说点天下人不知道的事情?”

    梦娴白了他一眼,幽怨的轻吐道。

    “你可知祖师庙的地底深处是什么地方?”

    “知道还问你?”

    唐渺摸了摸鼻子,黑着脸道:“九陵的寝宫,九陵的第八道寂纹炼制成功,这柄绝世凶器引来人神共愤,导致天显异象。”

    “九陵,第八道寂纹?”

    梦娴沉声一叹,脸上的表情终于精彩起来。

    “传闻这柄自上古时期传下的绝世凶器是一柄汲血之剑。”

    “对,被神明遗落的大杀器。”

    “接着呢?”

    “接着...接着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何打算的?”

    唐渺轻笑了两声,停顿的恰到好处。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秘闻,外界鲜有人知。

    “原来是想要交换,罢了罢了,太精明了可没有人喜欢。”

    梦娴托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笑得人仰马翻,风情万种,神色稍有一滞,这才缓缓的开口道:“还是一句话,根本无从下手。”

    “原本以为对血狱已经知根知底了,没想到突然出了火药这个岔子,我们这才意识到这么些年反过来也被别人给利用了。”

    “三邪九淫名声狼藉,除了自身不可抹去的印记之外,自然也少不了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这些人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你是说......”

    “前几日南郊外,有人企图将火药一事祸水东引,让我们怒仙教来背黑锅,导致我们的一批人在与九凤仙汇合的途中惨遭屠戮,霄凌仙怒斩十七人,不过却有两人的头颅面生的很。”

    “因为你的突然出现,所有的计划便提前进行,导致这两人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抓的正着,成了血狱的刀下亡魂。”

    “霄凌仙也是厉害,问都没问就斩了十七人。”

    “我们已经找到了此人的踪迹。”

    “华义桀?”

    唐渺内心大骇,满脑子都是这人的名字。

    “那你可有什么好迷茫的?”

    “难道你听不出来这和复辟扯不上半点关系吗?”

    “额...万一有呢?”

    唐渺顿了顿,弱弱的轻吐道。

    梦娴白了他一眼,着眼现在,针对这些人的行动不过是敲山震虎而已,真正的核心计划还是围绕着定天侯而展开。

    “这事交给了小和尚去办,如今斩首行动仍然没有半点头绪,我们六大仙虽各自接收着消息,但是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呢,他们似乎对此事一点都不上心,老娘最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

    “真的有必要复辟吗,时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乐业...”

    “是啊,天人何人当家不是当家,关键是要下顺民心。”

    “哼,关键是有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梦娴忽的冷笑了几声。

    “我出生在楚地扬州的烟柳巷中,定居京城,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我父母的血液,不是他大齐。”

    “只有他隼仙公公的体内流淌的是大齐的血液。”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只能饮恨黄泉。”

    “隼仙公公提出了一个计划,不过却遭到了怒马仙的极力的反对,这一次我也站到怒马仙的一边,这个计划完全是去送命。”

    “为此,整个怒仙教陷入了一个恒久的僵持期。”

    “斩首行动渺然无期,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再去争夺的欲望了。”

    “我也想平平淡淡的了却一生,钱好挣,日子也好过。”

    “兴许嫁人,兴许孤独终老。”

    “这就是没有人来找我的原因了?”

    唐渺闻言,一阵头大。

    “也不尽然,谁让你进刑名司监狱了,打入的倒是够深,那地方除非是血狱刻意放人进去,要不然没人可以闯进去。”

    梦娴白了他一眼,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唐渺苦笑不得,还真是世事无常呀。

    “什么意思?”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不如先说说隼仙公公的计划吧。”

    “皇宫盗宝,你敢去吗?”

    “我记得没错的话,李幽曾经去过。”

    唐渺沉思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对,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宫中守卫并不森严,根本不需要盗,买通宫里的太监、宫女、禁卫就行,但是今非昔比;我们怒仙教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名声在外能够与血狱齐名,如今狻猊卫提防的就是我们,而且现在是在定天侯六十大寿的一个节骨眼上,关键上这次要盗的宝贝就是与定天侯六十大寿有关。”

    “哦,紫禁城内的奇珍异宝倒是不少,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如此感兴趣?”

    “朝廷为定天侯祝寿备了不少贺礼,我们要的是贺礼清单。”

    “缘何?”

    “帝妃曾在朝堂上所言,待六月廿二定天侯大寿之日,朝廷的贺礼将会送达侯府,同时有一份神秘大礼将会在定天侯面前亲启。”

    “这倒是有些难度,而且九凤仙身受重伤也知道怎么样了。”

    “是的,这丫头重伤未愈,近几日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梦娴深深的吸了口冷气,双眼不禁有些迷离。

    “唐某从刑名司打听到,前日监察御史祝大人被抄家了,不知祝大人的二千金小姐如今何在?”

    “看来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刑名司并没有抓到九凤仙,她应该是逃走了。”

    “嗯...九凤仙倒是没有被刑名司抓住,不过祝滢姿却被抓了个正着,关在了刑名司监狱里头。”

    唐渺故作沉思的回答道。

    “怎么会,难道...”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苍白到了极点。

    “对,提前散功了,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们。”

    “提前了三个月,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能与重伤未愈有关。”

    “该死。”

第四十八章 灭势

    君界城北郊净山寺。

    “大人,找到了他们的下落,就藏在西酉驿中。”

    “知道了。”

    “这是铣王给大人的信。”

    光头和尚接过来匆匆扫了几眼,沉声道:“我知道了,那就依照计划行事吧,切勿怠慢。”

    “遵命。”

    黑衣人恭声一拜,扭头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远处,一阵马蹄狂奔声响起。

    “霍世空...”

    小和尚喃喃私语几声,随即往后瞟了一眼,手中的信封突然燃起了蓝色的火星,直接烧成了灰烬。

    “你要走了吗?”

    少倾,背后响起了车轱辘的转动声。

    “时不我待,大家需要我,不能等下去了。”

    “也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等你回来。”

    陌如玉脸上笑靥如花,他轻笑了一声说道。

    小和尚目光微微动容,抬头一怔,淡淡的说:“我的家人在京城里,他们需要我,复辟可不需要。”

    “去大梵郡,南无城,我们在那里汇合。”

    他扬起了嘴角,僵硬的面孔显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

    京城西郊,西酉驿。

    “咕噜”

    虬须大汉美美的一口干完一大碗酒,酒渍甩的到处都是,浸湿了胡须,他放肆的大笑起来。

    狭小的房间里,一盏烛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让一切黑暗无所遁形,底下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两臂僵硬,跪出了血痕。

    “抖什么,不是罗坞让你来监视我的吗?”

    “大人...我...奴婢...”

    “老子最讨厌女人了,红颜祸水。”

    “滚。”

    虬须大汉一脚猛踹,后者哀呼一声,爬出了房间。

    “倒酒。”

    他低吼一声,探手一捞抓过来一个小伙计。

    “是...是。”

    后者慌不迭的点头答应。

    “没意思,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都快闲出鸟来了。”

    “大人...这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滚蛋,他娘的,不就是区区的怒仙教吗,老子有什么好怕的,有本事让他来弄死我,血狱老子都不怕,怒仙教...”

    “怒仙教...老子接下便是了。”

    “来啊,不怕死的就来。”

    虬须大汉打了几个酒嗝,醉意熏熏,自顾的骂了一个痛快,不大一会儿便趴在了桌上,鼾声如雷鸣般响起。

    一边专门倒酒的小厮内心狂喜不已,轻声试探性的叫道:“大人...大人,您睡了吗?”

    小伙计捂嘴偷笑了几声,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的半坛酒,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待其前脚一走,虬须大汉陡然睁开了眼睛,心里暗骂道:“什么狗屁玩意,就这些酒还想灌醉老子,傻不拉几的蠢货。”

    他的目光闪烁其词,听门外的小伙计交谈着,心一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转身跳窗而逃。

    半个时辰过后,山中驿站外亮起了大片火光,紧接着便传来阵阵马队的疾驰声,看样子来的人数倒是不少。

    “罗坞,心真狠啊你,咱们等着瞧。”

    虬须大汉心里气的直骂,他躲在荆棘丛里观察了半刻,就这么离开他是不会甘心的,好戏才刚刚登场,怎么就能离开呢。

    虬须大汉望向了京城的方向,一咬牙,硬着头皮迈出了步子。

    今晚无月也无光,不是个好兆头,摸着夜路前行,伸手不见五指。

    百望山中的山路倒也不算崎岖,而且经过人工开发过,还有几处平坦的土路供马车同行,从此入京城不需一日的功夫就能抵达西酉门。

    “他娘的,那两个王八蛋不是被霄凌仙给砍掉了吗,怎么还会被怒仙教查到下落,大意了。”

    华义桀怎么也想不明白,要说那一晚可真是险象环生。

    他们设计引来了血狱刑名司的人,随即将其全部屠戮殆尽,祸水东引让怒仙教的贼人来背这口黑锅,时间都已经计算好了只待火药爆炸之后迅速逃离,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漏网之鱼,提前让血狱行动了,这才导致酒楼内有两个小喽啰没有成功逃脱。

    怒仙教的贼人全部为其陪葬。

    华义桀越想越气,怎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了。

    “他娘的,罗坞,咱们不是在大人面前发过誓吗,暂且不要内讧,你他娘的还真是狡诈。”

    “哼,等老子喘过气来,非灭了你他娘的。”

    “簌簌”

    陡然间,山路两边的林子里传来奔袭的声音。

    大事不妙。

    华义桀眉头紧皱,他没有片刻迟疑,脚下生风,踏着七星步玄妙的步法,轻而易举的便躲开了忽的从天而降的寒芒。

    “小贼,想伏杀老子你还不够格。”

    他抽身回探,两只如牛眼的眼睛睁开成灯笼状,在黑夜里熠熠闪闪,令人心惊胆战。华义桀展开双臂摆开架势来,目光稍有一滞便探手捞去:“找死。”

    那人一刀落空后丝毫没有继续迎上的意思,赶紧退到了一边去。

    华义桀的速度极快,面露狰狞的厉色。

    他杀的人也不少了,不在乎这一个。

    然而就在此时,自己身后方才走过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光头小和尚,披着白色的僧衣,敞露出右肩以下的部位,面目却是没有看清。

    怒仙教在赵界与血狱齐名,赵王朝围剿了近二十余年却并未彻底将其铲除,岂非是浪得虚名。

    仅仅是对视的刹那间,华义桀心头微颤,杀招已出,却已是刹不住了,大手朝着小和尚猛地捞去。

    小和尚领命而来,目的性极强,他一言不发,轻一跺脚,白色的僧衣便飘然起舞。

    他抬手化掌而出,右掌中浮动着蓝色光华,身子直射华义桀而去。

    “极焰掌?”

    华义桀瞳孔陡然一缩,心中不免大骇,哪里还敢冒险往前冲,电光火石之间,两脚猛地铲地借力一个旋转飞身入空。

    小和尚的极焰掌扑了个空,但是他的反应也是迅速,就是华义桀飞旋入空的瞬间,他紧接着抬脚射了过去。

    拳脚相接,在半空中响起道道爆裂声。

    华义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半空跌落,握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大步,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敞露着胸膛,结实的挨上了一大脚,毫发无损。

    “好你个和尚,倒是有两下子。”

    “弥勒仙,老子与你们无冤无仇,这是为哪般呀?”

    华义桀脸色阴沉,忽的急中生智,夺口而出道。

    “阿弥陀佛,阁下罪孽深重,佛祖要你死。”

    “喂,和尚,你这话可就不太厚道了,怎么老子好不容易混起来了就是罪孽深重,你们怒仙教发展壮大了就是时势所趋?”

    “因为阁下的拳头还不够硬。”

    “是么,看来和你们是讲不了道理了,老子倒是想看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你的光头硬。”

    华义桀冷笑几声,两手紧攒握拳,发出了一声噼里啪啦的骨骼扭曲的错位声,直袭小和尚而去。

    小和尚还是打出了一道极焰掌迎了上去,蓝光包裹的手掌抬手拍出,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落到树干之上瞬间断裂开来。

    然而诡异的是,华义桀其身形一晃,紧贴着手臂与脊背的弧形划过,落在了身后,小和尚双眸一沉,抽身探手去抓却落了个空。

    华义桀却早已有了准备,躲过小和尚的两道极焰掌,一脚蹬在了他正好也要发力的脚上,然而此人的力道极大,小和尚闷哼一声,身子微颤,招式便落后了半分。那华义桀就好像陡然惊醒了一般,紧贴着小和尚的身子,猛地探手抓向了他的天灵盖。

    小和尚顺势往后倒下,急速后撤的同时,一掌击地翻身而起。

    不过华义桀的那掌依旧是落下了,掌风划过白色的僧衣,什么也没有捞着,但是他势头正盛,邪笑两声之后,乘胜追击。

    “醉拳?”

    小和尚轻吐道,轻功点地往后倒飞了几步。

    “嘿嘿,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大名鼎鼎的弥勒仙怕了?”

    “的确是三脚猫的功夫。”

    小和尚沉声猛吸一大口气来,气沉丹田,明眸中浮现出两道金色的光芒来,其背后佛影显现,浩大的气势令他有些惶恐了。

    “化境巅峰?”

    华义桀的脸色极为难看起来。

    “怒仙教六大仙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是大乘佛典?”

    “你的话太多了。”

    小和尚一步步走来,全身溢出金色光芒,真气化形护体。

    他已经萌生了退意,自己一个修炼外功的人和别人内功高手对拼,这不是找死吗,而且就连真气都化形了。

    太可怕了。

    怒仙教能与血狱抗衡,想来不是外界传闻的这么简单。

    思索之际,他微微侧身,只见周身全部站满了黑衣人,他们蒙着面,手握横刀,这一次果真是在劫难逃了。

    “他娘的,打不过,老子跑还不行吗。”

    华义桀啐了一口血痰,喉咙里仿佛有团粘稠状的东西给堵住了,他之所以能够苟活至今,七星步可不是吃素的。

    “死吧。”

    小和尚低声喝道,全身金光大赦,化为一道流光直奔华义桀而去。

    他就像个小丑一样在小和尚面前蹦跶,玄妙的七星步在寻常人眼中的确是超脱自然的存在,但是面对佛门志高心法,破招真解来说,华义桀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小和尚顺着肉眼不可见的金色气流望去,就在华义桀的身影与其重合的瞬间,他闻声而动,抬手“轰隆”一声如巨山压下,直接将其狠狠的按压在了地上,已然动弹不得。

    “你...你们...”

    “没这个实力就不要学别人到处跳,活着不好吗?”

    “你以为你是霄凌仙?”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857/ 第一时间欣赏侠梦归处最新章节! 作者:笔下的春天所写的《侠梦归处》为转载作品,侠梦归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侠梦归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侠梦归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侠梦归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侠梦归处介绍:
江湖本就是打打杀杀、谁主沉浮的一个任凭岁月腐蚀的过程,它吃人从不吐骨头,等你老去,你就会发现因果循环到了。
你要做到多么喜欢,才能不忘执剑行侠梦的初心。侠梦归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侠梦归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侠梦归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