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阴阳鬼判
左手生死刃,右手勾魂剑;
比翼双刃飞,崔判索命来。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崔判,失敬失敬。”
唐渺一脚踢开了惨不忍睹的紫衣杀手,并没有踏足雨幕中,而是停留在了高危的瓦檐下,细细品味着双手剑提督大人华丽的剑法,不禁赞不绝口道。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数十余年前坊间的一句传言,比翼双刃飞,崔判索命来,此等光景亦有十余年时间未曾出现了。
没想到这个铮铮铁骨的老家伙竟然就是消失了十余年的阴阳鬼判,好家伙,连姓名都没改,摇身一变就成了一郡武官之长。
“什么,提督大人竟然是那消失匿迹了十余年时间的阴阳鬼判?”
“怎么可能?”
众人一时间不免大为惊叹,谁也不敢靠近。
“沈大哥?”
九儿可不曾理会这些,她身形稍有一滞,便奋不顾身的冲进了雨中,冰冷的雨水无法浇灭她心中的情感。大雨只需几息时间就浸透了她的衣衫,婀娜的身姿隐约可见;荒废的院落内满是稀泥,她一脚打滑正巧摔在了沈峒身边,满身稀泥却浑然不顾。
沈峒心头一热,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双脚蹬着稀泥,就是无力起身,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胸口仿佛有股粘稠的血团堵着,只得一个劲的把九儿往外推。
崔淞木单手握剑,距离他们两人不到十米的距离,在这个范围内,如果被心魔所困的冯无烬赶不上的话,他足以一剑瞬杀两人。
“走...走...”
沈峒嘴里吐着血泡,他直直的望着崔淞木,坚定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痛苦、哀求之色。
“好一个感人肺腑的画面,的确可能就天人永隔了。”
提督冷声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个哭鼻子的小丫头秒杀掉,虽然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毕竟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却是对对方早已经了若指掌。
他瞥了眼癫狂中的冯无烬,眉头微微跳动。
冯无烬的确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没有人能够完全控制他。此人一掌将崔淞木的另一柄宽大的青铜剑拍飞出去之后,又发了疯似的跟着也冲进了废墟中,想要把剑掘出来,同时嘴里还一直在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吾儿,不要怕,爹来救你了,爹这就来救你了。”
“疯子?”
他似乎对一击重创的崔淞木失去了兴趣,反而转过身来往唐渺的方向靠近,手上握着的那柄窄细的青铜剑直挺挺的插入了地面,似笑非笑的说道:“阁下深藏不露,究竟是如何认出老夫的?”
他面色古怪的反问一句,算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很难吗,天下间会使双手剑的人可不多。二十多年前阴阳鬼判名声鹊起,左手阴玺剑剑身宽大,血槽独特,斩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一剑下去便能汲取被杀之人全身的鲜血。”
“右手阳惩剑剑身窄细,一线天的血槽,专门挑人筋骨,被此剑所创之人痛不欲生,不得已折磨而亡。”
“提督大人亮出的两柄剑造型独特,华丽的双招剑法令晚辈简直是大开眼界,除了崔判晚辈想不到还有谁了。”
“哈哈,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被人给认出来了。”
他先是轻笑一声,随后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内心极为复杂,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全部往心底沉去。
阴阳鬼判也不是说是恶魔的化身,而崔淞木也并非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嗜血之辈,反而年轻时凭着一腔热血勇闯江湖,势要杀尽天下伪君子,做了不少好事,名声鹊起之时还在古剑仙的前面。
后来天下大乱,遭遇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崔判的性格上这才变得有些诡异,令人捉摸不透。
阴阳剑下亡魂无数,赵王朝建国,血狱肃清一切邪佞,对境内的江湖势力组织展开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些江湖人只得四处逃散,或是隐姓埋名,崔淞木显然属于后者,而且还是表现极为突出的一位。
阴阳鬼判就是以天下大乱为节点,前一段年轻时游历江湖一身正气无人匹敌;后一段被人情世故、儿女情长磨掉了棱角,徒增了许多戾气。
大家对他的震惊并不是来自于恐惧害怕,而是与生俱来的敬畏。
他好起来如一道正义之光,坏的时候能将人直接活吞了。
“抱歉,老夫有些失态了。”
一道森然的白光惨烈的落下,像是老天爷等不及了开始催促起来。
崔淞木嘿嘿笑道,从被雨水浸泡过后的衣袍中取出了一张纯黑色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露出了眼睛和顶上的眉毛以及下巴下面的胡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正如混沌黑白一样,阴阳鬼判名副其实。
“时候不早了,本官这就送你们上路......”
“啊...还吾儿命来。”
阴阳鬼判阴冷的声音刚吐出了一半,就被一声巨大的咆哮打断了。
唐渺眼睛都直了,那老家伙未免也太坑自己人了。
只见他拍出的那一掌将宽大的阴玺剑震飞出去后,自个又给挖了出来,然而愤怒的咆哮声对着一柄剑落下,后者竟然抬手化拳落下,一拳下去,阴玺剑一点事都没有,反而那造型独特的血槽将冯无烬自己给伤着了,三拳下去就已经是皮开肉绽了。
崔淞木躲在面具后冷笑,一挥阳惩剑,道道剑气直逼相互搀扶的两人而去,他整个人的气势在陡然攀升,仿佛与其融为了一体。
身形一晃,划出两道残影,眼看着就要洞穿九儿的身体而过。
“糟糕。”
唐渺眉头紧皱,从腹部荡起了阵阵涟漪,心里好像有个声音飘荡开来,如魔音贯日。
“砰砰”
“砰砰”
一团深绿色的肉瘤在不断膨胀挤压,浮现出些许红芒,如一颗心脏般活了过来,它越跳越跳快,随着虚空中某个声音剧烈跳动,当两者无限契合之后,空洞的眼眸中忽的亮起了一抹幽光。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熠熠生辉。
“狗贼,朝廷的东西你也敢碰?”
道姑一跃而起,速度极快,绯红之刃绞杀般迎了上去。
这无厘头的一声怒吼惊住了崔淞木,同时也惊住了独自发狂的冯无烬,他哈哈大笑的立直了身子,猛地扭头望去,看着某个人,看着某处虚空,大喝道:“等你很久了,为吾儿偿命吧。”
他探手为爪,掌心中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吸力,整个衣袍鼓动着,散乱的白发在雨中竟然飘荡起来,煞为诡异。
第二十章 弄巧成拙
“不好。”
阳惩剑与纷乱短兵相接,仅一息时间过后崔判就意识到了不妙,赶紧回身旋转升空,力道十足的双腿狠狠的踢在了冯无烬血淋淋的两臂之上,谁也没有讨着好处,随后迅速分开。
“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会知道触发心魔劫?”
崔判倚着剑,剑身深入三分泥土中,他丝毫不敢大意,虎视眈眈的盯着冯无烬,沉声问道。
“崔判原来也是知情人,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带走冯无烬吗,那就要看提督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找死。”
崔判右手一抖,瞬间明白了,剑端卷起稀泥朝着唐渺洒去,整个人化为一道虹芒直射过来,擒贼先擒王。
唐渺根本不为所动,拉扯银丝线,熊壮便一马当先的挡在了身前。
他僵硬的抬手去抓崔判的胳膊,笨拙的动作没有任何威胁。
崔判凝视着眼睛,只见雨幕里雨珠连成了数条直线落下,他心中大骇,矫健的身形躲避熊壮的探手轨迹,猛踢几脚借力跃到了半空中,阳惩剑便朝着天灵盖狠狠的刺下。
“哼。”
玩了这么多年的傀儡,唐渺也不是吃素的,他往后一个翻身十根手指猛拽银丝线,只见熊壮瞬间单跨一步后退,剑刃便划过他的脸庞落下,却毫发未损。
崔判眼睛都直了,就在阳惩剑落空的瞬间,他回身一个旋转,利刃划出了一道满月从熊壮的臂膀处斩下,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冯无烬扬起一脚射来,力道十足,“咚咚咚”连蹬三脚,每一脚都重重的落在了他胸口的猛虎图案上。
崔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带着熊壮也跟着倒飞出去。
幸而唐渺躲闪及时,却只得落在了雨幕里。
“轰”
本就摇摇欲坠的山神庙在这一瞬间倒塌了,将崔判压在了下面。
但并不算完,此时站在冯无烬面前的人包括唐渺在内不下十位,他背过手去,老气横秋,怒目圆睁,眼中的那道血光更盛。
“倒是看得起冯某。”
“今日,冯某要让你们全部为吾儿陪葬。”
他环视一圈,嘴角嗜血,狰狞的狂笑起来。
“我靠。”
唐渺惊得一声,手疾眼快的取出了六枚银针,往倒在地上不起的熊壮身上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冯无烬的目光倒也是毒辣,双手抓住熊壮的肩膀,猛地用力一拽,僵硬的身体没有拉动,倒是扯去了全部的衣衫,同时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是什么招式?”
唐渺往后退了几步,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但一时间也具体也想不起画面中的那人究竟是谁。
有些似曾相识。
冯无烬被自己的那股后劲摔了一个跟斗,又立马坐直了身子,仰天大吼起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接着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心魔劫已经愈演愈烈,原本只是轻轻摔了一个跟斗,但实则在他的眼中,在记忆深处,却好像结结实实的挨上了神秘人一掌似的。
“被人围歼过?”
他又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冯无烬猛地一瞪眼,原本面如死灰的神色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众人寒蝉若禁,往道姑护着的沈峒那边逃去。
这一逃便牵制住了冯无烬,他大手一拍稀泥地倒旋起身,整个人犹如猛虎下山之势朝着一众惊慌失措的人杀去。
“该死。”
唐渺暗骂了一声,正欲追上去按住冯无烬之时,背后突然想起了一阵“哗啦啦”瓦砾被掀飞的跌落碰撞声,他陡然一惊,回身望去之时,却只见一柄窄细的利刃进入了眼眸中。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不能使用内力的唐渺只得急速往后退,同时两掌在千钧一发之际套住了利刃。
不过崔判的冲击力道很大,一直抵着唐渺推出了十米开外。
他双膝跪地,在稀泥地面拖出了两道深深沟壑,泥土飞溅中,唐渺两手交错重重的用力,终究是掌住了阳惩剑,崔判动弹不得,进退两难,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丢掉了面具的崔判脸色森然,他咬着牙,想要拔住利刃,但是唐渺不会让他得逞。
“你休想。”
“本官认出你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每个人都说过同样的话,有什么意义?”
“武尊,你不该来。”
“来都来了,你们又能拿我怎样?”
“那本官就让他看看‘死’字怎么写的?”
“早学过了,老子学不会,没你们写的好看。”
“油腔滑调。”
崔判沉了一口气,突然放开了右手,用内力射出了一道白气,阳惩剑剑柄轻颤,陡然旋转起来。
唐渺面色极为难看,下意识的也跟着放开了双手。
“死吧!”
高速旋转的利刃一下子浮在了半空中,崔判抬手蓄力,以俯视的姿态在右掌上聚集了全部的内力,说罢就要落下。
“义父...看刀。”
然而就在此时,崔判抽身回望,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别开冯无烬的沈峒已经朝着他冲了过来,三步并作一步,然后飞跃而起斩出一刀,直劈其天灵盖。
崔判睁大了眼睛,眼见着唐渺已是必死的势头却又不甘心离去,索性一边闪躲的同时,而又斜着辟出了一掌。
全部内力只剩下了那么一点点碰到了剑柄上,急射而出。
“biu”
唐渺凝神细看,如此渺小的内力已经达不到瞬发的地步了。
他倒身往后仰,利刃紧贴着他的鼻尖射向了别处。
一刀落空,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稀泥飞溅,崔判下意识的偏头,沈峒趁机追出一刀破空而去,撕裂了他的绛紫色官袍。
这股暗劲将他推出去了几丈的距离,崔判单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息中,全身的衣服爆裂开来,心头一热,鲜血便顺着灰白的胡须流出。
“好险,最后一招这小子留手了。”
一刀击伤崔判之后,沈峒并没有乘胜追击,赶紧一把拽过唐渺,几人就打算直接开溜了。
再看那边,没来得及被唐渺操控的道姑呆滞的停在原地,此时已经被冯无烬牢牢的护在怀里,他头也不回的往庙外走去。
“该死,追。”
唐渺其实就没受伤,不过也被吓得不轻。
他几根银针射向熊壮,一行人紧追着冯无烬的脚步赶去。
终究是被这个极为不稳定的疯子摆了一道。
唐渺弄巧成拙,脸色铁青。
第二十一章 悖论
冯无烬护着汝幸夺路而逃,唐渺不知道此时他脑海中究竟是那番画面,不过知道要逃走了,这心魔劫已经来到了尾声。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画面中光影交错,淌血的人激斗正酣。唐渺把冯无烬此刻夺路而逃的狼狈情景替换到他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中来。
敌众我寡...惨遭围歼...激斗正酣...落于下风...执念人出现挡下绝命一击...执念人命悬一线,双方罢战,冯无烬带着奄奄一息的执念人夺路而逃,心魔劫落,执念人陨...
“这糟老头。”
唐渺暗骂了一声,迅速翻身上马赶紧追了上去。
他生拉硬拽着灵傀,身形稳健、步伐轻快,正好从侧面印证了唐渺的猜想,早年必然受过重伤,留下了无穷的隐患。
山神庙外杂草丛生,没有一条人为开辟出来的道路。
冯无烬脚踏着泥泞路,专往荆棘丛里钻去,那路越来越难找,脚步越陷越深,直至毫无征兆的跪在了地上,他抱着灵傀,将其平放在地面上,百草丛中,自顾掩面而泣,留下了两行血泪。
“哼。”
唐渺闷哼一声,待其完全没有动静之后,他这才操纵着道姑翻身而起,一脚便将其踹飞出去。
好端端的灵傀被弄成了一具泥人,唐渺心里还是有所顾忌,一人一灵傀在雨幕中对视起来,见汝幸毫发未损,他这才松了口气。
唐渺可是见识过冯无烬尖刀般十指的厉害,如今熊壮的两肩之上还留有深深的爪痕,若是破坏了灵傀,唐渺绝不饶他。
不过看样子,这执念人对他非常重要,同时对与其激斗正酣的人而言也是非同小可;然而冯无烬现已昏迷,倒地不起之后,两手的姿势都还是微微弯曲,并没有握的很紧,似乎生怕弄伤执念人似的。
“女侠,手下留情...”
沈峒并没有骑马,捂着胸口姗姗来迟一步,不禁有些恼怒,随后沉声一叹:“罢了,以在下的实力就算灭了我们也不过举手之劳。”
“收拾好你的人走吧。”
唐渺瞥了他一眼,并不多言。
他将灵傀交到了熊壮手中,自个就翻身上马,往外面宽阔一点的路上赶去。这大雨浇不灭唐渺心中的怒火,反而愈来愈旺盛。
幸而找到一处巧夺天工的险境,从山涧流下的清泉将整块巨石穿掉了一般,弯着腰不直立的话勉强栖身,沈峒随即顺着他的脚步赶来。
先有唐渺挤进山神庙避雨,后有沈峒占住巨石栖身。
他们一来就是十个人,这让巨石脚下本就一个狭小的地方顿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但是也没有办法,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得亏没有风,他们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全身酸痛轻微呻吟着。
那时冯无烬冲向他们的时候,无一幸免全都挂彩了,如果不是被他自己内心的心魔困住,将灵傀看作是心中的执念人的话,这些人恐怕早就见阎王去了。
静下心来后,雨水仍就不停的往下滴,没有办法,沈峒只好催促他们去外头碰碰运气捡拾稍微干燥的树枝上生火,照这样一直下去非得感染风寒不可。
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个时辰后,总算是在巨石脚下生起了火堆。
这次唐渺借了个火自己生了一堆,其他人也不敢多言,甚至似乎有种害怕躲避瘟神般的感觉,避而远之。
巨石脚下不允许人直立,所以此时两具傀儡便直接躺在了地上。
九儿的脸色仍就苍白,她在沈峒边上呆着,牢牢的揪着其衣袖,面色有些怪异,眼神总是好奇而又惊诧的往唐渺的方向望去。
唐渺沉默不语,他在反思自己的行为,目光略显呆滞的望着巨石外头的雨幕,雨珠顺着圆石的轮廓滚下。
的确,现在想来触发冯无烬心底心魔引的印记本就是一个荒诞悖论的决定。这股力量至今无人能够掌控,引发心魔劫的人必死无疑。
冯无烬前后已经历经了两次心魔劫,这一次如果不是汝幸的闯入,他便已经暴毙在了荒山古寺中。
但回过神来仔细想想,崔淞木无疑也是知情人,不过倒是不知道心魔引能够主动的被触发,从而导致心魔劫的提前到来。
怒马仙前后两次历经的心魔劫都是被动自发的进行,时常在夜里爆发,胡思乱想的时候,内心的魔障便会砰然放大。
但是与自己何干?
这才是唐渺苦恼的关键问题所在。
他原本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种下的心魔引。
“沈大哥,他带着两具尸体...”
正当他琢磨问题的时候,一丝略显惊恐且低沉的嗓音混合在雨幕中,模糊不清的传到了唐渺的耳朵里。
“不可多言。”
沈峒心一惊,怒斥道。
两人的目光正好交错在一起。
沈峒内心苦涩的摇头一番,朝着唐渺拱手拜道,以表歉意。
唐渺倒也不是没有一点人情味,几个眼神便应承了下来。
“他快不行了吧?”
“不清楚,不过看来这一次比上一次要严重多了。”
沈峒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唐渺还会搭理他们,咬着牙,瞥了眼安静的仿若死去的冯无烬,眉头紧皱的说道。
“还以为是什么怪病呢,原来是失心疯,倒是自个差点把自个给伤着了,这老头害人不浅。”
“胡说八道,那是心魔引...一门极为厉害的邪术。”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唐渺,嗫嚅了几下子,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心魔引?”
九儿不知道沈峒的心思,仍旧是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金色的火焰映衬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身子总算是暖和不少。
“冯老原来会功夫呢,就是发起疯来有点吓人。”
九儿心有余悸的瞥了瞥嘴巴,似乎想到了什么,探头探脑的看向了唐渺,又将目光投到了两具傀儡身上。
“还真是神了。”
冰冷的手脚经过火堆的烘烤以后,血液也逐渐流通了,他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沉声道:“我能感觉到冯老身上背负着一个不小的秘密,至于他竟然也会功夫,我以前倒是就看出来了一点,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厉害,竟与义父...”
“与义父...不相上下。”
提及到崔判,沈峒脸色微变,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他惭愧的看着九儿,一手抓住了她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后这才继续说道:“九儿,沈大哥不该瞒你的,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大哥,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
九儿恍惚了一下子,郑重的点了点头,脸上难掩娇羞之色。
“阴阳鬼判?”
“没想到竟是幽池郡的提督,一郡武官之长,还是阁下的义父,却反目成仇,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小人物?”
暂且称他为小人物吧,冯无烬的身份仍有待商榷。
唐渺自嘲的摇头一番,这一场打斗下来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此事说来话长,冯老也不是什么好人,沈某之所以一路护着他不被歹人灭口,乃是为了所有赵王朝的百姓。”
“那他便是人证了?”
唐渺心念一动,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没错,此人牵扯到一桩极其重大的案子,也正因为这件案子,沈某与义父彻底决裂;但是义父身为提督,一郡武官之长,以沈某的手腕如何能够撼动义父的地位,遂将此事上报了血狱刑名司。”
“倒也合情合理。”
唐渺眯着眼睛微微笑道:“不知是何事?”
“这.....”
他这试探性的一问,沈峒直接迟疑了。
想来此事不小,且事态的严重性远超乎唐渺的想象。
“阁下既然有难言之隐不便告知就算了,冯无烬引发第二次心魔劫自残导致昏迷不醒,就算勉强醒来也是废人一个,倘若你们能够安全无恙的赶到京城,冯无烬想必也早已撒手人寰。”
“听小兄弟此言,莫非是有应对之策了?”
沈峒惊得一下子起身,脑袋却撞到了巨石,许是恢复了神色,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还请小兄弟指明。”
“他对我没有任何价值,现在还不值得我出手相救。”
唐渺释然的用木枝挑了挑正徐徐燃烧的火堆,金色的火焰一下便蹿到了半空中,他而后环抱双臂,索性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看样子并不打算开口继续说话了。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的事情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沈峒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许是自己内心也有些怨气,故此便悻悻的缩回了眼神,任由九儿喋喋不休的继续叫骂。
“喂,叫你呢,真是个怪人,出门在外带着两具尸体,你知不知道有多吓人啊。”
“举手之劳的事情,您请便。”
唐渺选择屏蔽了她的声音。
“算了九儿,你不要说了,我想这位小兄弟并不是不想出手搭救,而是想从我们口中得到点什么。”
“正有此意,我们平生素未谋面,吕某不想花费精力在一个毫不相干的死人身上,我这么说没错吧?”
第二十二章 交换
“一场大战下来,吕某身心疲乏,也不想同各位再绕圈子了,只要你们能够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冯无烬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便会立刻苏醒。”
“吕某的手段想必几位也见识到了,只待大雨一停,我们就此分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你们自个思量吧。”
唐渺弱弱的抬了下眼皮,冷峻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小丫头片子,一番语重心长的说道。
语毕,还不待众人反应便又合上了眼皮。
“你...”
沈峒一把抓住了九儿的手臂,默然不语的摇了摇头。
见识到唐渺等一人两傀儡不凡的实力后,除了沈峒和九儿还敢同他说话之外,另外的人基本上就成了看客,不再云语。
“唉,小兄弟,我们既然是素昧平生,你又何必追问到底呢?”
“你以为我愿意啊,幽池郡冯家...心魔引...”
“世上可没有这么多巧合。”
唐渺恍然的睁开眼睛,此时再回过头来思考葛四方这人,他的内心便迟疑了。华义桀单留下他一人只是为了银子?罗坞此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也没有对葛四方动手,即便是腰缠万贯那也没有不杀他道理。唐渺想不出其他原因,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葛四方在求饶之时肯定道出了令他们不敢动手的原因。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同时心魔引的出现又将矛头指向了后土魔教,唐渺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小心应付。
诸迹正在楚地生根发芽,这已经不是他能够独挡的事情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唐渺不打无准备之战,正如此次上京按照约定伏杀定天侯,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生命诚可贵。
“抱歉,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了,心魔引牵扯甚广,既然被吕某发下了踪迹,必然追查到底。”
“心魔引?”
“敢问小兄弟对心魔引知道多少?”
“比你知道的多一点,比崔淞木知道的要少一点。”
唐渺轻笑一声,打起了哑谜。
“行,你问吧。”
沈峒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他盯着冯无烬看了许久,他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这个秘密就会跟着他深埋于地下,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此事干系重大,许是冥冥中注定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这才释然的松了口气。
“哼。”
九儿赌气似的朝着唐渺扮了个鬼脸,既然沈峒都选择妥协了,她也只好作罢,毕竟唐渺的实力可摆在面前,不容小觑。
九儿见好就收的性子让唐渺不由得有些感慨,他思忖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这才开口说:“崔淞木为何非杀他不可,冯家在幽池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势力?”
“就这两个问题?”
沈峒明显愣住了,估计还以为他会直接开口追问那是桩什么案子。
“那我要是问你何人种下的心魔引,你知道吗?”
唐渺抬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怪笑几声道。
“那倒也是,就先说说小兄弟的第二个问题吧。”
“幽池郡冯家...”
幽池郡毗邻鹿垣郡,在京城的正南方,与其接壤的河间郡三地连成一条直线。不过虽说从地理位置上看是一条直线,但是实际上要从幽池郡抵达京城的话,却是曲折了很多。
沈峒一行人护送冯无烬到京城血狱刑名司,按理说直接从幽池郡北上便可,不过要横穿大半个幽池郡,然而作为一郡武官之长的都统提督大人来说,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其灭掉;故此他们只能绕了条原路,先达鹿垣郡的边境通州城,再入紫山郡或是河间郡。
幽池郡的治所在惊蛰城,冯家就坐落在惊蛰城下面一点的木灵城中,不过相比整个赵王朝的家族而言就属于末等偏上,名不经传的存在鲜有人知,但是对于木灵城来说,乃首屈一指的大势力,就连一城百官之长的都尉也要让他几分。
冯老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他做的是陶瓷古董生意,产业遍布赵界,因为家族中没有人涉足官场,所以即便是生意做的很大,还是得低声下气的结交那些达官显贵。
唐渺顿了顿,难不成还高看了冯家,他就连二等家族势力都没混上,仍是属于那种被官家狠压一头的家族。
“做的是陶瓷古董生意?”
“正是如此。”
“陶瓷古董生意能做到产业遍布全国;假使他就是靠着陶瓷古董生意发家,然而产业遍布全国以后还是没有人知道冯家,这可能吗?”
“这...生意场上的事情,沈某就无从得知了。”
沈峒顿了顿,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仔细深究过。
要知道醉天仙酒楼的生意也做的比较庞大,几乎每一座私城都有涉及,楚人皆知醉天仙是从天元城走出来的,几乎没有人敢去闹事,这就是它的威慑力。现在冯家的产业也做到了如此大的地步,仍是名不经传,这叫唐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所在。
见他陷入了沉思中久久没有说话,沈峒犹豫了一番,便接着又说道:“至于崔淞木追杀他,就是为了灭口。”
“原来表面上做陶瓷古董生意的冯无烬,实际上暗地里却在走私货物。他们利用陶瓷装盛这些货物从楚地走私入赵界,终于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一伙贼人入室盗窃时摔破了其中一件陶瓷,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装的都是些淡黄色的石头,并用冷水浸泡着。”
“入室的贼人盗出这些颜色煞为好看的石头后,风声便彻底走漏了。沈某奉命去处理此事,冯无烬一语道出了天机。”
“这些淡黄色石头都是硫磺,用来炼制火药,去年年底的一批也是他走私的最后一批,因为数目巨大,全部卖出去足有五百万两白银。既然流传开了,崔淞木想要把这批货占为己有,同时逼迫冯无烬道出买家是谁,这可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冯无烬不肯说,说了在劫难逃,不过就算他不说,崔淞木也不打算留他,随即故技重施。”
第二十三章 起死回生式
“好一个故技重施?”
唐渺闻言,随即冷笑起来。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从沈峒嘴里吐出来,在其他人听来却格外刺耳,想必对于他个人而言,就像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这杀人灭口的勾当怎么就这么轻易脱口呢?”
“沈某惭愧,的确不该为自己辩解。”
说罢几人都垂下了脑袋,脸庞涨红,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小贼盗出硫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日的功夫就被押到了提督府听审,在得知了满满一个地下密室都是这种盛水的罐子后,沈某领命包围着冯家府邸,查询未果,随后羁押冯无烬到堂。”
“卧槽,上当了,他娘的奸商。”
唐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脸色铁青,紧攒着拳头。
如果有幸还能见到葛四方的话,他绝不会手软了。
敢情暗地里借助陶瓷官窑一直在走私硫磺,这可是制造火药的必需品,一百万两白银从楚地进货,转手在赵界就卖出高达五百万两白银,这可不是普通商贾能够支付起的了。
冯无烬的买家到底是谁?
“你是说满满一个地下密室装的陶瓷罐子全部不翼而飞了?”
“没错,在事发当日就被秘密转移走了,不知所踪。”
“冯无烬不肯说吗,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怎么用过刑呐,你的这位义父,阴阳鬼判还真是仁慈。”
唐渺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讽刺的意味非常明显,听着极为不适。
“哈哈,阁下还不知道吧,朝廷是不允许有人在府邸开设私衙,更不能动用私刑,若是事后真上了官府衙门被查出来后,追究其责任来,就算是总督大人都担当不起,所以...”
“抹神膏。”
他晃过神来,差点就把这玩意给忘记了。
这抹神膏流传至今已经好几百年时间了,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哪位高人发明出来的。动用私刑被历朝历代所不允许,但是犯人格外嘴硬,不动用大刑伺候不会吐出半个字,随即抹神膏就问世了。
这种膏药神乎其神,能将皮肤表面鞭打过的痕迹涂抹的一干二净,就连神仙也难辨;第一天用刑后当天晚上涂抹,第二天继续鞭打,虽然表面看起来无恙,但是实则痛苦万分。
这是种刺激性的膏药,与血淋淋的伤口混合后,更是有种被撕裂的清爽感,一般大型的衙门都是整箱整箱的购买。
抹神膏在赵界流传甚广,总店在东岳郡境内。
“小兄弟真是一点就通,不过话说回来,事发之后,也就是除夕当晚,沈某将冯老羁押至提督府,一番毒打之后,仍不见他开口。翻过年来后,赵王使钦差至河间郡,着长宁侯代天祭祀,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总督大人随即带着郡尉、提督前往参拜,这一去一来就耽误了将近两个月的功夫,等到提督大人回来后,义父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冯无烬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冯老就开口了,道出了三百斤火药的秘密。”
“这些年来他陆陆续续走私的硫磺足够买家制造出三百斤火药,加上最后的一批货物,正好凑满五百斤。”
“最后一批硫磺数目不小啊,竟然能够一口气造出两百斤火药,而且是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后面肯定有人给他保证过。”
唐渺心里暗自思量,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怒仙教。
“三百斤火药,足以炸毁任何一座城,如果被秘密转移到京城的话,不就唾手可得了?”
他心中大骇,这个阴谋诡计如果从冯无烬走私开始的话,竟然谋划了长达十余年之久,唐渺那时才刚出江湖。
唐渺不禁有些胆寒,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买家到底是谁?”
“他不肯说,要等到公堂对峙才行,否则自己小命难保。”
“呵,说了要死,不说也得死。”
沈峒沉默了片刻,语锋一转忽的有些感伤起来:“沈某正是因为此事与义父彻底决裂,不难看出崔淞木想要拿到这最后一批能够直接造出两百斤火药的硫磺。如果有这两百斤火药在手,不知要又要死伤多少人,沈某决意将此事上报朝廷,或是公之于众。”
“然后呢,崔判不允?”
“沈某被安上了谋逆的大罪,百口难辩。”
“那血狱是如何得知?”
“血狱与赵王朝同岁,势力遍布天下,爪牙数不胜数,根本不需要沈某将此事上奏。只要城中发生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就会暗中彻查,通过自己的手段以及途径上报给上面。”
“那日,沈某与义父决裂后当天夜里便潜入郡尉府,随即将此事上报给了郡尉大人。兹事体大,郡尉大人一个人拿不定注意,于是决定一同前往总督大人府,调兵先将提督府包围起来,没想到总兵大人却先行一步调兵反过来以谋逆大罪,竟将郡尉府给围了,沈某杀出重围,郡尉府上一家人却因此罹难。”
沈峒攒紧了拳头,整个人也剧烈颤抖起来。
“崔淞木那老匹夫,已经彻底变了。”
“那你们是如何将冯无烬给劫出来的呢?”
“崔淞木在惊蛰城闹出的动静不小,第二天总督大人便摆下了鸿门宴,急招他过府一叙,具体事宜沈某也不是很清楚,故此就在当天便将冯无烬给劫出了提督府密室。后来沈某因此被安上了谋逆大罪,郡尉大人带人围剿沈某的过程中被贼人所杀殉国,总督大人将联合幽池郡百官上报郡尉大人的功勋。”
“他们已经联合起来了,想来提督大人应该将这个秘密分享给了总督大人。”
三儿接过话来。
“而且当天在提督府上劫走冯无烬之时,有人已经先到一步,似乎好像在私下问话,等到我们赶到后交手一番就迅速离开了。”
“血狱的爪牙。”
沈峒沉声暗骂道。
“这些人未免也太过稳健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亮出身份。”
“血狱的身份?”
唐渺顿了顿,怀里的金字腰牌未免有些烫手,正因为如此,他索性一直以吕濯的身份自居,就是为了后面亮出身份时顺其自然。
“那后面你们打算怎么办?”
“小兄弟,你的问题沈某已经回答完了。”
沈峒偏头瞟了他一眼,略显深沉,淡淡的开口回答。
“那倒也是,吕某想知道的答案你们已经告知了,作为交换条件,我这就为冯无烬疗伤,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吕某有十足的把握让其苏醒,但是...并不能保证他醒来后是个正常人。”
“喂,你怎么能这样,刚才都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临时变卦?”
“笑话,吕某说一不二,你们也见识到了心魔劫的威力,若是醒来后仍是神志不清,就恕吕某无能为力了。”
唐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的叹道。
“心魔引确实厉害,沈某到现在都不知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失心疯,想来是被人动了手脚。”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了,崔淞木前后对待冯无烬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想必就是他参拜完长宁侯回来之后知道了某些事情,或是请来了神秘人给他种下了心魔引导致的。”
“长宁侯...长宁侯。”
不知为何,唐渺心里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升起。
“也罢,这也怪不得小兄弟,还请小兄弟现在立即施手搭救,沈某在此多谢了。”
“沈兄客气了,都说了是交易,吕某把交情倒是看得不重。”
唐渺轻笑一声,弓着腰走到了冯无烬的身边,二话不说,先探手去摸脉搏,接着试探鼻息,然后便扶他半坐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还会医术?”
“略懂一二。”
天下三大神术,神卜术、伏羲九针、六道轮回诀,皆是自远古时期的三皇五帝传承至今,极为神秘厉害。
伏羲九针并不是特指九根针,而是分为九曲九套八十一刺穴的术式,以此来达到不同的效果。远古时期的伏羲九针完整的九曲九套八十一术式具有控制、治疗、禁锢此三种刺穴后带来的效果,传承至今天,在妙医谷谷主的手中却只剩下三曲三套九式了,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又搜集到了三曲一套十七式,所以唐渺会六曲四套二十六式。
其中以治疗为主,四曲二套二十一式;控制为辅,两曲一套四式,禁锢勉强有一套一式。
然而治疗中最为霸道逆天的一式名叫做“起死回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让人睁开眼睛重返弥留之际,根据个人的体质以及伤势,短则停留半刻,长则一个时辰,都有可能。
伏羲九针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所以他也并没有遮遮掩掩,脱下冯无烬的衣服,他便施展其伏羲九针起死回生式来。
待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唐渺拔掉其全身穴位上的银针,冯无烬立马吐出一大口血来,再次倒在了地上,嘴角轻微的抽动起来。
“神了。”
九儿简直是叹为观止,方才还如同一具尸体般毫无反应的冯无烬竟然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动嘴了。
“好了,不出一个时辰,他就能苏醒了。”
唐渺眨了番眼睛。
起死回生式的后遗症极大,那种刺激神经的痛苦,能够直接让人瞬间醒来,但是事后脑袋就会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第二十四章 分道扬镳
高人。
唐渺深藏功与名,起死回生式手到擒来。
之后他便不说话了,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好好梳理。
沈峒搜肠刮肚一番,却是没有想起来在赵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会傀儡术,还会逆天的医术,莫非是...
他不禁眯起了眼睛,一边打量着冯无烬,一边暗自思量起来。
雨也渐渐小了,灰色的雾霭凝聚成一团厚重的雾墙压下,让人透不过气来。天空黑下来之后,就一直如此,等待中迎来了漫长的黑夜。
进入夜里,寒意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枕着潺潺流水声,睡意朦胧;兴许还没到一个时辰,兴许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了。
总而言之,大家对时间没有概念了。
若是天色渐亮,那肯定是过了很久。
冯无烬重重的咳嗽几声,引来众人纷纷侧目,他的眼角突兀的流下了两行淡淡的血泪,眼皮微跳着,一直挣扎的想要睁开,却好似无能为力般,又一次次的重新合上,与命运在无限斗争。
他的眼睛瞎了。
万般俱静,冯无烬终于睁开了眼睛,里面却有几团污浊的粘稠状类似肉瘤一样的东西粘在眼皮上,瞳孔放大,眼眸却是灰暗了不少。
他沉默不语,与心魔劫来临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冯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死不了,不过眼睛瞎了。”
冯无烬一反常态,冷冷的惨笑道。
他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反复如此几次试验过后,冯无烬这才把眼睛睁的老大,这一次却是平静了许多:“眼睛是瞎了。”
唐渺再一次见识到了心魔引的可怕之处,凡是能够历经心魔劫而不陨落的人,内心都被磨练的无比强大,甚至远远超过他的预想。
冯无烬醒来后不仅没有痴呆,反而头脑比以前要更为清楚了。
“现在是怎么了,莫非心魔引有所改进?”
他依稀的记得自从魔教被灭掉之后,心魔引很少会令人直接陨落,有的只是无限的折磨,但每一次折磨完后,这些人都自行成长了。
怒马仙就是如此,冯无烬也不例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睛竟然瞎了,这是唐渺远远没有想到的问题,那三百斤火药究竟是什么人手上呢?
会不会是怒仙教?
他得尽快的与他们取得联系,但赵界不同于楚地。
在楚地走在路上你可以直接拉着一个人问,你是不是怒仙教教徒,但是在赵界,这番话一出口,别人将你乱棍打死都没人管。
追究其源头,对冯无烬施展心魔引的人出自于崔淞木。
郡尉被杀,沈峒扣上谋逆大罪,提督大人与总督大人联合起来企图掩盖其事实真相,沈峒剑走偏锋,闯京城告御状。
崔淞木前后两次的态度差异巨大,问题的节点就在于长宁侯代天祭祀的那段日子。在那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冯无烬与沈峒的促膝长谈,促使他决定不惜与崔淞木决裂,都要将此事上报朝廷。
三百斤火药事关重大,如果真的是被秘密移送到京城...
唐渺根本不敢往下面继续去思考,有一个问题存在很大的疑虑,可以制造三百斤火药的硫磺走私了十余年,为何最后一批走私的数目竟然如此巨大,那是如何入关的呢?
“葛四方,一定要找到你。”
他沉声一叹。
如果怒仙教能够抓住这三百斤火药在京城做文章的话,就能造成非常大的骚乱,举事复辟便又多了一分把握。
唐渺看向了冯无烬,他仍像个废物一样躺着。
“冯老,有个问题还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只可惜这老小子不肯开口,否则的话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三百斤火药的问题面谈,其他的倒是可以商量。”
“哼,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看你下次还有没有这么走运。”
九儿不满的嘟哝了一句,气的牙痒痒。
“你是不是中了心魔引?”
沈峒一把拉开九儿,思忖了一会,这才弱弱的开口问道。
“哼,崔淞木那老匹夫,竟然勾搭上了魔教中人,还企图利用鹰九真的心魔引让老夫亲口吐出秘密。”
“妄想。”
“嘿嘿,他们根本不知道老夫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冯无烬情绪波动的很厉害,他一动也不动,胸口上下起伏,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趋于平静。
唐渺眼睛都直了,“鹰九真?”
“这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鹰九真?”
他往心底沉了一口气,忍不住的开口道:“朝廷。”
“是谁?”
“啊~~~”
冯无烬惨叫一声,嘴角溢血,痛苦万分,唐渺现在算明白了。
他的脑子虽然格外清醒了,但是整个人算是废掉了。
“是位少侠,他救了我们。”
“在下吕濯,藉藉无名之辈。”
“哼。”
冯无烬轻哼一声,然后又不说话了。
“吕濯...”
九儿抓住这个名字轻声念叨了几遍。
“那他们叫什么?”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唐渺眉头一沉,目光逐渐深邃。
“不说就算了。”
沈峒与与冯无烬的交流甚少,兴许是唐渺在场的缘故,有些事还是没有让他知道,既然冯无烬的脑子比以前好使了,很多问题沈峒是不是不开口问的,自然是有所顾忌。
他索性就靠在一旁休息了,这些事几个小人物自然不清楚,必须要找大人物仔细打听一番才是,紫山郡一行迫在眉睫。
一夜无话甚是煎熬,唐渺断断续续的小憩了一会,睡的很浅,沈峒这些人也是一样,火堆燃烧了一夜。
一夜过后雨也彻底停了。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唐渺睡意全无,就决定启程了,在那样压抑的氛围下严重影响了他的思考,而且崔淞木的追兵很快便会到来,唐渺可不想因此丧命。
打听清楚通州城的方向后,唐渺带着两具傀儡便告辞了。
他将唯一的马留给了冯无烬这个废人,直奔通州城而去。
夺路逃命的时候没想太多,如今却是由于阴差阳错,巨石脚下距离通州城地界也不算远了,在附近的村镇换了身行头之后,不出三日的功夫,终于到了通州城梁子湖渡口。
天空放晴,风和日丽。
金色的阳光布撒在波光嶙峋的湖面,蓝绸子般的湖水一直伸到了远处的深山中,如此美好的画面定格在心里,令人心驰神往。
两艘巨大的帆船停留在渡口,数十余名赶脚夫正背着麻袋往船上运,忙活了好一阵,安置完商贾的货物之后,船上的人这才开始吆喝起来,让散客赶紧上船了。
“这是今天最后一趟了,错过这一趟还要再等三天。”
“东家,这是去哪里的渡船?”
一个撸着袖子正在检查货物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冲他笑道:“这是去隆城的渡船,经过河间郡、幽池郡、东岳郡最后抵达京城脚下,不知几位客官要去哪?”
“现在有去京城的客船了?”
唐渺眼睛一亮,愣道。
“不是京城,我们只到隆城,若是到京城的话,走隆城也比较快点,不过这是货船,到隆城的话至少得三个月的时间。”
“这样啊,那到紫山郡呢?”
年轻人扭头指了指对面的一艘船。
走水路到京城的确是舒服一点,不过就太慢了,绕了很大一圈,最后还要在东刍海上穿行一段时间,危险性极大。
唐渺冲他拱手抱拳,接着便走向了另外一艘帆船。
另外一艘是货船改为客船用,紫山郡就在梁子湖的对岸,拉上满满的一船人可以赚上不少银子。若是顺风行驶,明日一大早就能抵达对岸;逆风行驶最迟明日黄昏时分可到。
不过并不是直接可到紫山郡,对面的渡口是在河间郡境内,然而距离河间郡的城镇较远,相反到达紫山郡要快上许多,也本是两郡交界之地,比通州城这边的渡口要繁华了不少。
既然是货船,就没有那么多客房可供住下,必需得交银子,银子使得多就不用坐在甲板上了,甚至可以睡在榻上。
“唉,收腿...收腿,都让一下,别挡道了。”
伙计一脸富贵相,在前面开道,一头不耐烦的呵斥,一头笑脸相迎:“客官里面请,里面还有雅间,您来的正是时候,就剩下最后一间房了。”
甲板上非常拥挤,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唐渺顿了顿,忽的看向了船舷的方向,粗布短褐的中年人微微压下了斗笠,在其身后,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们的速度比唐渺想象的要快,赫然就是沈峒一行人。
原来他们也早是这般打算的。
小丫头不嫌事大的一直盯着唐渺,气鼓鼓的样子,眼神幽怨。后者一瞪眼,回应了她一个深邃眼神,假装没有看见沈峒一样,就一头钻入了船舱之内,他可没打算叫小丫头一起进来住。
唐渺不想与他们再有任何联系了,冯无烬一事牵扯甚广,只要他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怒仙教,后面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在操心了。
如约之期只剩下十几日的时间了,如果不在紫山郡耽误太多时间,倒也足够了。只是这一路走来,边陲之地就如此混乱不堪,那不知龙蛇盘踞的京城又会是那番景象;怒仙教的计划仍是没有丝毫头绪,也不知道部署的怎么样了。
唐渺只能一步步如履薄冰的继续前行。
他预感,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第二十五章 扑朔迷离
扬帆起航,巨船踏浪而去。
中板上垂直竖起的桅杆高耸入云霄,船家并没有挂起巨帆,很显然湖面上无风或是逆风,那倒是无所谓。
货船摇晃的很厉害,吞吐着水花,如一只匍匐在海上的巨兽。
房间很小,几乎没有陈设,一张窄又短的床榻,一方木桌外加四个凳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的确是最后一间房了,连个窗子都没有。
他皱眉暗骂了几声。
唐渺心神不宁,枕着老旧的巨船每一块木板由于挤压碰撞发出“嘎吱”的声响,这艘货船怕是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
这一晚他睡的很浅,中途又醒来了好几次,一直想要出去透透气,但是方推开门看见走廊边上都躺着早已经熟睡的客人,根本无处下脚,索性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强忍住胸中的不适勉强入定。
巨船摇摇晃晃的在湖上飘荡了一昼夜,行驶的很慢,待第二天午后,终是抵达了位于河间郡边陲的渡口。
午后的暖阳洒在身上,格外的舒畅。
唐渺伸了个懒腰,再回头去看从货船上陆续走下来的人时,哪里还有沈峒几人的身影,他们本就在甲板上,一溜烟就没人影了。
他驻足思量了片刻,一声声吆喝将其拉回了现实。
河间郡的渡口要比通州城的渡口繁华多了,不远处就有村镇,甚至还有直接到紫山郡霜竹城的车队。
霜竹城与河间郡接壤,虽然此处渡口归河间郡管辖,但是实则从这里到霜竹城的距离更近一些,不过距离京城倒是远了些。
上京城,唐渺片刻也不敢久呆。
购置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后,他又买了些干粮,朝着东北方向赶去。
赶马车傀儡就做不来了,必须得他亲自动手。
一路疾驰,沿着官道北上。
这里仍是属于河间郡益州城的地界,过了益州城的地界才能进入到紫山郡青玉城地界。赵界把地域划分的很细,像紫山郡这种上抵京城,下防边陲重地的大地方而言,地广物博,人口众多,所以占地面积也大,所辖九城;小一点的郡,如西北方的大梵郡等等,大抵都只有一到两城,中规中矩如东岳郡也只有五城。
官道上赶路的人倒是不少,有低头不语前行的人,也有骑乘高鬃大马疾驰的锦衣年轻人,人生百态不外乎如此。
一口气赶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在官道路边一处茶铺停下来歇脚。
唐渺一个人独饮,这茶却不是那个味道了。
不一会儿,五个头戴斗笠、身穿灰白长衫的年轻人停到了此处,翻身下马,低声私语几句后,几个人分工明确,两人将马匹拴在树上,其余人便走进了茶棚,手里都握着横刀。
他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付了茶钱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唐渺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赶路,人是歇了一会,但是这便宜的老马却累了个半死,无奈只得找了一处阴凉点的地方让马自个也歇了会,塞了几把草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那五个身穿灰白长衫的年轻人,紧随其后而到,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停顿了半刻之后才又重重的挥下了马鞭。
唐渺对上了他的眼神,慌乱中带着一丝冷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些人好生奇怪?”
他凝神细思了一会,把手中的杂草往外一扔,抚摸着马背苦笑道:“大哥,这下就苦了你了,后面再好好的犒劳犒劳你。”
唐渺乘着马车追赶出去,一直追出去好几里地都不见人影,随即拉下脸来,沉声道:“果然有问题。”
他冷笑了几声,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赶路。
“大哥,刚才好险啊。”
不远处的树林中,几个人望着渐渐远去的简陋马车,不禁面面相觑,“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这人警惕性很高。”
“那现在怎么办?”
“跟上去,这人也古怪的很,虽然并不是来自幽池郡,不过竟然都和他们混的这么熟了,肯定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们临走时大人就交代过,此事决不能有任何散失。”
“遵命。”
五人相视一眼,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
“现在速度怎么又加快了许多?”
“想来是天色不早了吧,这荒郊野岭的怕是要借宿。”
五人跟在马车后面一路疾驰,陡然间一个拐角过去后,马车的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然后便彻底不动了。
“糟糕。”
这五人跟的有些急了,一时间便自乱阵脚起来。
慌乱间,一个粗布短褐的小老头从前面跳了下来,自顾的对马车内拱手作揖道:“老爷,马车给您赶到了,小的这就离去。”
话音刚落,为首一人面色瞬变,高叫一声“不好”。
他急忙调转马头回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白相间劲装的年轻人正倚着一棵树,笑吟吟的盯着他们看。
“几位跟了一路了吧,从渡口一直跟到这里,不知所谓何事?”
唐渺轻笑了几声,顿了顿,笑容这才逐渐收敛。
还是被发现了,那么马车里面是空的?
为首一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不过满脸沧桑之色写尽了不甘。
“还打算让我请你们下马吗?”
道姑姗姗来迟一步,从白袍里面露出了青色剑柄的一角,在官道一头直逼在马背上正襟危坐的五人。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硬着头皮翻身下马。
“说吧,究竟所谓何事?”
唐渺一瞪眼,从后面低头赶路的行人忽的就怔住了,不免寒蝉若禁,不敢再轻易的往前挪动脚步,惊得一声逃散。
“诸位,不要伤及无辜,我们借一步说话。”
“原来也是官家。”
他目光深邃的从几人身上一扫而过,心里便清楚了一个大概。
几人往树林里钻去,不知道还要接着走到哪里,唐渺索性便停住了脚步,“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为首年轻人微微欠身,拱手拜道:“实不相瞒,我等弟兄五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罢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当然了,少侠三人实力不凡,自然有这个能力,我等弟兄五人自是佩服至极,所以并不打算与小兄弟起任何争执。”
“什么意思?”
唐渺忽的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脸上闪过一抹寒光。
“原来少侠还不知道呢,我们跟随了沈峒一路,从惊蛰郡一直跟到了这里,在山神庙中险些出手搭救,而后少侠三人横空出世,竟然大败崔淞木,纪某实在是没有想到啊。”
声称纪某的年轻人红着脸,这才狠狠的舒了口气,脸上却不由得多了丝崇拜之色。
“哼?”
唐渺并不领情,甚至心里有股深深的寒意。
“那你们是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道姑大迈一步而出,沉声低喝道。
“真人何出此言,我们...我们实在也是逼不得已啊。”
纪某叹惋一番,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那你就给说说看,是何逼不得已?”
“唉,幽池郡百官已经全部联合起来上奏朝廷,将沈峒扣上了谋逆造反的大罪,凡是接近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们之所以不出手搭救,是想等到过了幽池郡在打算表明身份。”
“呵,谋逆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崔淞木难道不怕吗?”
“他当然不怕了,因为沈峒的身份是绝密的,崔淞木完全可以洗清自己的罪名,到时候来个倒打一耙,沈峒怕是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哼,与我何干,昨日你们想必都在甲板上吧?”
唐渺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随即冷笑起来。
的确是失算了,竟然被人从幽池郡一直跟到了这里,眼见着马上就要进入青玉城地界了,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恐惧。
纪某大方的点头承认了。
“吕某没有兴趣卷入你们的明争暗斗当中,兜了这么大一圈,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们究竟所谓何事呢?”
“对了,几位的身份想必也不简单吧,如何,该说说了吧?”
“也罢,在下姓纪单名一个丘字,是紫山郡总督府上的护院管事,这几位弟兄也都是总督府上的护院。”
“你们是霍世空的人?”
唐渺目瞪口呆,不由得大吃一惊。
霍世空?
总督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纪丘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沉默不语的望着唐渺脸上震惊不已的神色,自己脸上也略带丝些许的寒意。
“抱歉,有些失态了。”
唐渺脸上笑意正浓,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
“哼。”
纪丘忍不住闷哼一声,略带丝不悦:“阁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吕某也想不到,霍大人竟然也跟着掺和进来,野心倒是不小,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想折腾一番。”
话虽是这么说,唐渺心里却满是诧异。
霍世空怎么也跟着掺和进来,莫非他也是知情人?
纪丘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一阵阴晴不定,他似乎在心里琢磨什么,自个却又拿不定注意,随即看向了周围的人。
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皆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呢,难道霍大人忘了和你们说了吗,沈峒护送的人叫做冯无烬,他身上有着一个大秘密。”
“这个倒是知道一点,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冯无烬,此人还和我们老爷有生意上的往来呢,不过却是不知道冯无烬此次遭遇的重大变故到底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霍世空?”
唐渺愣了半晌,脑海中一时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沈峒带着人往哪儿去了?”
“平总管带着他们直接往霜竹城去了,我们与老爷约定在哪儿汇合。这里毕竟是我们自个的地盘,霜竹城相对于荒郊野岭来说要安全许多,也不用风餐露宿。”
“霜竹城...”
唐渺的面色不禁有些难看,莫不是要在这里动手了。
他若有所思的瞟了纪丘好几眼,这几人的确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唐渺沉下心来凝神细思一番,扭头就往林子外跑去。
“少侠要去哪里?”
他并不打算回答他们,乘上马车调转方向,直奔霜竹城而去。
其实冯无烬的生死于唐渺而言并没有半点干系,他只想知道霍世空到底要搞什么鬼,这里面的浑水看来要比他想象中的要深。
马车跑的并不快,纪丘带着人紧随其后赶了上来。
眼见着天色近暗,唐渺只能在心底祈祷天黑之前能够赶到霜竹城。
两个时辰之后,一行人马不停歇的终于赶到了霜竹城。
都说了是自己地盘,纪丘带着他轻车熟路的便直接来到了霜竹城的县尉府衙,进门正好就遇见了纪丘口中的平总管。
“诶,你们怎么过来了?”
“平兄,你先别说话,我且问你,沈峒他们人呢?”
“一路的风餐露宿,方才才看了大夫,这下都去吃饭了。”
平总管漫不经心的说道,抬头瞥了眼面色冷峻的唐渺,嗫嚅了一下子,正欲开口之时,唐渺抢先一步说道:“冯无烬现人在何处?”
“在后院,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势,束手无策,怕是神仙也难救,回天乏术。平某刚和大夫交谈完,正打算去冯无烬房间外守着呢,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平总管瞥了眼纪丘,两人会意相视一眼,他这才没有顾忌的回答。
一行人匆匆来到后院,只见越往里走,平总管越是心惊胆战,原来守卫森严的县尉府衙后院竟然空无一人,他不由得大惊失色。
“糟糕。”
他大叫了一声,带头小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平总管厉声喝道。
只见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竟然用锁从外面给锁住了。
平总管双目欲裂,握着铜锁拼命的拽动,“谁在里面,说话?”
“平总管,是我们,是小的们。”
“让开。”
道姑低喝一声,挥出了一道绯红剑芒。
锁链应声断裂。
平总管大踹一脚直接冲了进去,只见床榻上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冯无烬的影子,他顿时暴跳如雷,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衙役,顿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我问你,他人呢?”
“被人...被人给提走了?”
“是谁,谁他娘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血狱...血狱天魔司...天魔司的大人。”
那名衙役被他小鸡般的抓在手中,唯唯诺诺的低声啜泣道。
“天魔司?”
平总管阴沉着脸,瞬间焉了。
“天魔司。”
他这下冷静了许多,犹如五雷轰顶过后劫后余生的庆幸喜悦,目光呆滞的看向了唐渺等人。
第二十六章 冯无烬身死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县尉...县尉府...”
平总管嘟囔了一句,面色越发的阴沉。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放证人。”
“大人息怒,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假。”
这些衙役惶恐不安的跪拜在了地上,顿时间汗如雨下。
“糟糕。”
纪管事闷哼一声,随即追出了门去。
“哼,你说是天魔司的人将冯无烬给提走了。那好,你告诉平某,他们来了多少人,你怎么敢断言他们就是天魔司的大人呢?”
“只有五人,是被县尉大人给带...是押着县尉大人从后门进来的。这五人生得高大,头戴白色鹅帽,身披银白锦袍,里面是银色的绸缎劲装,锦袍背后还绣着一个金丝圆形图案。”
跪在最中间的衙役缓慢的抬起头,颤颤巍巍的回答道。
平总管心一沉,就这一身穿着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他的脑子很乱,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一拳狠狠的打在了柱子上。
唐渺瞥了他一眼,如此此人不是胡编乱造的话,天魔司的人的确就是这一番穿着打扮,然而...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唐渺环视一圈,随即暗自一叹,寻思道这帮人还真是深谋远虑。他们将后院里所有衙役都叫到了一间屋子里关着,然后从外面锁住,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溜走了。
“他娘的,还真是天魔司的狗贼。”
跪在地上的衙役还没开口回话,只见纪管事从外头骂骂咧咧的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耷耸着脑袋默然不语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青色官服,显然是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哦,为何这般笃定?”
“你问他。”
纪管事头一甩,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来。
“哎呀大人,饶命啊,真的不关卑职的事。”
中年人心里一疙瘩,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一个劲的求饶。
其实这两人没有个一官半职,但毕竟是从总督府出来的,放个屁都是香的,本就是领命而来,现在就更别说把事情给搞砸了,就是当场做掉这人,总督大人那边也会给上面一个体面的交代。
“血狱天魔司的总旗大人,卑职不敢不从啊。”
“那为何不想平某请示?”
“来不及了,那五人亮出身份,押着卑职就到房间里提人,说是...兹事体大,不允许让外人知晓他们来过。”
“放肆,什么叫外人?”
平总管冲着他低吼了一声,随即从地上跪着的衙役身边抽出了一柄明晃晃的横刀,直接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狗东西,如今老爷已经从巨擘城起身正往这里赶来,看你干的好事,放走了冯无烬,你让我们如何向老爷交代?”
“你以死谢命吧。”
“慢着,吕某还有话要问。”
唐渺的目光逐显深邃,他围着中年人踱着脚步,轻笑道:“来人,掌灯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平总管目光一凝,心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纪管事闻言,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他手中的横刀,给他使了个眼神。
这家伙可不太好惹。
“吕某且问你,你说来人亮出了身份,是什么东西?”
“对对对,是一块金字腰牌,非常沉重。”
中年人忽的记起来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大口喘息的忙着回答道。
“重就一定是真的吗?”
“这...”
“上面可有字?”
“...有...确实有字。”
“什么字?”
“天魔...对,天魔...闫煦晖...”
“闫煦晖?”
唐渺自顾的低声重复了一遍。
“人不如天算,真是笑话,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没有...没有没有,卑职怎敢看错,的确就是天魔...闫煦晖五个字,而且那人还有意让卑职看了很久...似乎...似乎...”
“似乎就怕你看错了一样。”
“你在看看这个。”
唐渺掏出了自己怀中的金字腰牌呈在了他面前。
“啊...”
他大叫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你也是...大人也是来自血狱...”
中年人颤颤巍巍的接过来仔细一瞧,浑身一抖,将腰牌又塞回了唐渺手中,恭恭敬敬的匍匐拜道:“卑职拜见武宗司吕大人。”
“见过武宗司吕大人。”
两人相视一眼,错愕了半晌,脑袋直发懵,却是不由自主的就跟着跪了下来,稀里糊涂的便开口说道。
“没想到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唐渺暗打着节拍,思量道:“为首之人手持天魔司——闫煦晖的金字腰牌,你怎么知道他只是区区一总旗?”
“锦袍背后的金丝圆形图案,这一点卑职可以万分肯定,卑职自幼眼力见便极好,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锦袍质地丝滑,做工精致...”
“够了。”
平总管闷哼一声,真想一刀结果了这老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天魔司总旗——闫煦晖...”
“不对!”
唐渺沉声一愣,“他们往哪儿走了?”
“这...这个卑职尚不清楚...”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查啊。”
“先查城门口。”
跪着的一众衙役瞬间一哄而散。
“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唐渺摇了摇头,忽的一怔,“等等,血狱天魔司总旗...”
“假的。”
“假的?”
“血狱是真的,人也是真的,不过这天魔司...却是假的。”
他轻笑了几声,急忙走出房间,直接来到了大门口。
“大人要去何处?”
“抓住他们,传我命令,让所有人去搜查他们的五人的下落。”
“哼,天魔司闫煦晖,闫大人可是天魔司副魁首,又岂能是区区一总旗。笑话,天大的笑话。”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清楚了一个大概。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平总管便匆匆下去了。
唐渺瞥了纪管事一眼,心里不免有些急促,“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假冒身份提走冯无烬,莫不是想要杀人灭口了?”
这个解释倒也行得通,实际上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也想不到别的了,唐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假冒身份上门便足矣说明一切。
“大人,有人看见了那三人护着一辆马车往北出城去。”
领头的衙役骑着高鬃大马飞奔而来,单膝跪在了唐渺面前。
“追,一定要追上他们。”
唐渺三步并作两步,飞跃而出跳到了早已经备好的马车上,还不待纪管事反应过来,便已经趁着夜色绝尘而去。
“唉,他娘的,这算哪门子事。”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都听清楚了吗,还不快给我去追。”
霜竹城县尉府里方寸大乱,沈峒一把揪着中年人的衣领,怒目圆睁的直盯着,恨不得将其一点一点的咬碎。
这帮人在时间上把握的很准确。
沈峒一行人饥肠辘辘,给大夫看过无恙之后就去大吃大喝了。一切都好像是算计好的,如何不叫人气愤。
“你放开本官,戴罪之身也敢逞凶?”
对于一个被追捕的逃犯,中年人立马就变了脸色,他背着手,临危不乱的任凭沈峒对自己百般凌辱,其高风亮节令平总管啧啧称奇。
“好了,你们处处小心,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血狱早已经找上门了,若不是吕大人急着将此事上奏,又岂会令人捷足先登?”
平总管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
“血狱的魔爪果真伸的很长。”
沈峒微微一叹,双眼不禁有些迷离了。
“呀,他真的是武宗司的大人,没看出来。”
九儿嘟囔了一句,“天下枭雄皆出自血狱。”
“这下该如何是好,冯无烬消失不见,那我们身上被强加的罪名岂不是就无法洗脱了吗?”
“这个...平某也拿不定注意,纪管事已经跟随吕大人追出城去,相信情势也是不容乐观。老爷已经起身前来,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各位随平某尽快的去与老爷汇合,将此事如实上报。”
“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
沈峒内心五味杂陈,拳头攒的紧绷。
......
另一头,唐渺驾着马车在官道上狂奔起来。
今晚的月色不错,温柔中透着些许肃杀之意。
万般俱静。
前头有人高举着火把开路,虽是狂奔,但实际上速度却是比白天要慢了许多。夜间奔袭,本就是看老天爷的心情。
......
“好久不见。”
“你还是找到我了。”
“还记得我吗?”
“忘不了。”
“都一把年纪了,记性倒是不错。”
“托您的洪福。”
“呵呵,情报上说你不是疯了吗,装的倒是挺像。”
“那也没你演得好。”
“嗯嗯...要帮你回忆回忆吗?”
“不需要,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那就好,那就告诉我吧。”
“想知道?”
“你应该清楚,不是我想知道,是你根本就不应该知道。”
“可是我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就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嗯...太痛苦了,不如挑些重要的说说吧。”
“那行,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就给你提个醒。”
“例如...”
晚风摇曳着烛火,空荡荡的大殿之内,显得异常诡秘。
飞溅的鲜血给石像披上了一层深红的血衣,血滴顺着剖面不停地往下滚落,落到拂尘上,落到了尘埃中。
将近一昼夜的奔袭,一行人披星斩月从霜竹城直接追到了青玉城的地界,顺着官道边上土路的车辙印记摸索前行,复行将近五里地,接着就看见了一个相对平缓的斜坡,往上走就是一座名不经传的道观了,不过名字的确是大有来头。
“青牛观?”
整个道观已经被霜竹城、青玉城两地的官差衙役围的水泄不通了,唐渺走上台阶望着道观门口高挂的匾额一阵失神。
“大人,整个道观的道士都在这里了,一共九人。”
走进门正是一个两仪八卦状的香炉,香炉正对面就是整个道观最大的殿堂——三清殿。
唐渺快步走进了三清殿内,轻掩住口鼻凝神细望。
毋庸置疑,冯无烬的尸体早已经冰凉,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唐渺顿了顿,不觉得有些胆寒。意料之外的是,冯无烬的头颅都给人削掉了,鲜血直溅三尺,染红了石拂尘。
“已经彻底检查过了,全身筋骨断裂,却是冯无烬无疑。”
纪管事黑着脸,不忍直视,随即挥了挥手,让人赶紧盖上了白布。
“下手又快又狠,干净利索,除了血狱,纪某想不到其他人.....”
他话刚说了一半,随即便意识到了不妥,讪讪的轻笑了几声。
“高手。”
唐渺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只说了两个字。
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真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昨日酉时,黄昏时分,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就来了。”
青牛观的牛老道蓄着一小撮山羊胡,七老八十的年纪,模样和蔼亲切,与其他道观的真人仙骨缥缈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俨然就像是一个忙于农活的老汉。
“有多少人?”
“酉时过来时有十一人,他们把我们关押在了后院的厢房中。待夜深人静之后,外头便又传来了马蹄声,这次却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蹄声很乱,至少不下十人。”
牛老道恭恭敬敬的拜道。
“前后两拨,看样子早有预谋,那也只能怪冯无烬命数已尽。”
“那第一拨来的人穿的什么样式的衣服?”
“当时天色已暗,像是头戴着白色的鹅帽,身披银白锦袍,锦袍的背后还绣着金丝圆形图案,具体什么样式就记不清楚了。”
“又是天魔司...假冒的天魔司?”
纪管事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你怎知早已在观中等候的人是假冒的天魔司,真人并没有看清楚锦袍背后的金丝圆形图案,那万一就是闫副魁首本人呢?”
“这...”
纪管事一时语塞。
若是他手下的总旗持着闫副魁首的金字腰牌去霜竹城县尉府衙提走冯无烬,而自己则专程在观中等候,倒也行得通。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就从侧面推翻了唐渺的猜测,或许他们本身都是天魔司的人,只不过幕后元凶一直没有出现罢了。
“天魔司闫副魁首干的?”
唐渺目光逐渐深邃,不客气的愣道:“你这是何意,就算是闫大人派人干的,又岂是你能够在一旁指指点点的?”
血狱这帮人的口气一个个还真是不小,没有人例外,纪管事没气了半死,只得悻悻的赔笑,内心揣度着,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对了大人,老夫突然想起来了,这第一拨来的人好像都带着极重的京城口音,而且一脸富贵相。”
“京城口音...”
事态紧急,唐渺思忖了一会儿,匆匆走出了青牛观。
“兹事体大,你们该怎么报就怎么上报吧,本官急着回京向武魁大人回禀此事,就此告辞。”
第二十七章 风云再起
“岂不是闫煦晖在半路上就私自审了冯无烬,并且将其斩首?”
“呵,这帮人还真是嚣张。”
不得不说,血狱在赵王朝的影响力的确是堪称恐怖,手段惊人,已经隐约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被当权者所觊觎也是在所难免,故此必须要狠狠打压。
狻猊卫葬天这个时候便横空出世了。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血狱自个非得被自个玩死。
不过说到底,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血狱的势力遍布全天下,甚至楚地王城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回京城,这已经不是十几个人能够做到的了。
就和怒仙教大同小异,他们要想复辟,推翻一个手握数十万大军的王朝统治者,就算他们能够训练出最顶尖的杀手也只能望而兴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们也想将自己声势扩大的同时赢得人心,但显然由于扩张的需要,怒仙教后来的发展方向已经与其本意背道而驰,所以在后面几年的时间里将三邪九淫独立出来。
怒仙教不再是杀手组织的代名词,而单单只是恶魔。
在人间贩卖恐惧的使者,让这个天下始终处在黑暗中,无法自拔。
唐渺迫切的想要赶到京城,沿着官道一路疾驰,中间偶尔停下来歇息;思索间,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蛰伏在林子里恍惚不定。
几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唐渺的踪迹之后便又迅速逃离。
几次下来仿佛如此。
冯无烬已死,而且自己还在霜竹城亮出了血狱武宗司的身份,都这个时候了还被盯上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不长眼?”
唐渺黑着脸闷哼一声,将马车拴在了路边的树上,带着另外两具傀儡悄悄的摸进了树林间。
斑驳的光影在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晃荡,唐渺眉头微蹙,背着手小心翼翼来到了一处空地上,忽的只见眼前粗大的树干背后闪出几个人影来,同时周身的树上也有人跳了下来。
一下子竟然聚集了三十多人。
为首一人中年人模样,浓眉大眼,四方脸,身穿灰色锦袍。
此人赫然就是怒仙教十二将秦广将。
“武尊,可算等到你了。”
秦广将微微欠身拱手拜道。
唐渺眉头紧皱,将手放在嘴里轻“嘘”了一声。
“嗯?”
后者恍然大悟般的笑着点头,给余下人交换了眼神,众人便齐齐拜道:“见过吕大人,卑职等恭候多时。”
“你们啊,倒是熟练的很,这事恐怕没少干吧?”
他寻得一处粗大的树根坐下,可算是碰头了,唐渺一定要弄清楚目前的局势,要不然一昧的前去京城,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吕大人谬赞了,要说您才是这方面的高手,有了武宗司的金字腰牌,大人可谓是名正言顺了。”
“消息倒是灵通,怕是吕某方一进城就被你们给盯上了吧?”
“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奉命只是在紫山郡这一带等候,并不是一直蹲守在霜竹城中,要不是有人传信,杨某也不可能这么快找来。”
“噢,那你们怎么知道吕某已经有了腰牌?”
唐渺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这金字腰牌他只在县尉府上亮出来过,后面他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无需证明,莫非...
他眼前一亮,嘴里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
“霜竹城的县尉大人也是你们的人?”
“正是。”
“如今霜竹、青玉两城被总督府的管事盯得紧,要不然他也想过来好好的叩拜一下大人呢。”
“客气了。”
唐渺轻叹一声,不禁喃喃道:“难怪如此笃定自己的眼力见非凡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们可见过那五人?”
“不曾见过,霜竹城的县尉所言句句属实,的确还未来得及通风报信就被天魔司的狗贼给锁住了。”
“罢了。”
唐渺起身摆了摆手,追问道:“冯无烬呢,你们可认识此人?”
“这个...我们也是现在才得知,已经将消息传回京城了,等待六大仙确认。冯无烬这人,杨某平生闻所未闻,若不是藉藉无名之辈,那就是改头换面隐忍至今,这是个假身份。”
秦广将一语中的,语重心长的回答道。
他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遭遇重大变故后改头换面隐忍至今。
冯无烬从手无缚鸡之力到差一点战平阴阳鬼判,若不是刻意隐藏实力,其他人恐怕都还以为他果真是个普通人呢。
只是,他到底是谁呢?
“大人,沈峒谋逆造反一事流传出来,我们才注意到幽池郡的动静,这件事被提督崔淞木大人隐瞒了很好,而且这是去年年底的事情了,直到现如今一郡文官之长一家惨遭灭口,真相才逐渐浮出水面。”
“何谓真相?”
“的确有人想要谋逆造反。”
秦广将沉声愣道。
“不就是你们吗?”
唐渺怔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秦广将也跟着在笑,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恭敬的跪在了地上,拜道:“大人,我们在幽池郡只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具体情况还望大人言明,我们也好部署下一步的计划。”
“定天侯六十寿诞很快就要来了。”
“定天侯六十寿诞?”
“你们莫非打算围绕这老匹夫的六十岁生日动手脚?”
“有何不可?”
秦广将蓦然抬头道。
“这样啊...”
唐渺并未接过话来,目光逐渐深邃。
冯无烬一事算是比较复杂了,反正他也想搞清楚,索性就将其全盘托出。既然见着秦广将一副茫然且不知所措的样子,唐渺知道这里面的水就更深了,原来除了怒仙教复辟的野心之外,还有人居心叵测。
龙旗复辟,谋逆造反,到头来遭殃的还是百姓。
他摇了摇头,往心里沉了一口气,如此安慰自己,这才开口说道。
听完唐渺的概述,秦广将双眼放光,直呼道:“善!”
“真是天助怒仙,若有这五百斤...不...三百斤火药足以...将京城搅的天翻地覆,到时候...”
他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嗯?”
“哈哈,杨兄还是先把眼前事顾好吧。几年未回,不知京城如何了,上一次听逍遥书生所言,亦是感慨万分。”
唐渺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浮现出一抹轻微的笑意。
秦广将愣了愣,垂下头叹了口气,又抬了起来,对上唐渺显露出那一丝落寞的眼神,轻吐道:“物是人非。”
四个字,足以概括京城这几年来日新月异的变化。
上一任长宁侯病逝,其嫡长子世袭罔替成为了这一任长宁侯...
血狱发展迅速开始代朝廷予以生杀大权,他们的力量逐渐被削弱的同时,狻猊卫杀出深宫...
赵王一年未曾上朝,帝妃主掌大权,垂帘执政,重踏前朝后尘...
各地道观如雨后竹笋般涌出,即将达到鼎盛时期...
东岳郡东岳山玉皇观观主化虚真人被赵王封为国师...
洛阳郡长安城天机阁传出了一道天机密旨,随后天机阁阁主宣布闭生死关,而且关闭了天机阁。据传长安城彼岸花开之日、禹河边神女再现之时便是天机阁重开之刻...
...
“也罢,是时候该回去了。”
唐渺眼皮半眨着,略显疲倦,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轻笑道:“定天侯六十大寿,京城正是精彩热闹的时候,天机阁选择在这个时候闭关,是不是洞察到了什么天机?”
“这个就无人得知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恐怕这个天机也只有奉天阁的人能够揣度了。”
“的确如此,不过传出的那道天机密旨是什么?”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红尘三千丈,或贪或杀,或悲或喜,有因有果,相互纠缠,形成量劫,量劫接量劫,是为无量量劫。无量量劫之下,神州修士,或避世不出,或积累功德,或另避他径,手段无所极也!是以天道无情,视众生为蝼蚁;然则天道亦有情,为众生留下一线生机。
“看来阁主又动用了神卜术占下一卦天机...密旨想必就出自周易的这段话中,就看众人如何理解了。”
唐渺简单的琢磨了一番没有弄明白,索性就先将其抛在了脑后。
这天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窥视着,天机阁主动用神卜术一次,后患无穷,如今的奉天阁主也是这般如此,时常遭受心魔反噬。
“大人所言甚是,不知我们何时动身启程前往京城?”
“现在就走吧。”
“遵命。”
秦广将应声点头,回身吩咐了几句后,分出了两队人马,一队十余人遁入树林中逐渐远去;另外一队亦是十余人,则跟随唐渺摇身一变组成血狱武宗司的人马直接往京城遁去。
马车内,唐渺与秦广将对立而坐,他又询问了一些有关血狱以及怒仙教的事宜,此去京城万分凶险,他只有一个人,师兄弟都不在身边,凡事都得留个心眼。
总而言之,血狱闹得如今名声狼藉令人胆寒的地步与定天侯“仁慈”的举措是完全分不开的,同时天魔、武宗、刑名、姬怨四司魁首与头领产生了隔阂,导致对下面的人也不加以管束,形成了现在“任逍遥”的局面。
霄凌仙被贬谪天渊;战魂前去看守城门;风擎天调往御马司;虺灵则是进入深宫的直殿监,与太监们混在了一起。
第二十八章 再遇葛四方
听完这四个人的遭遇,唐渺不禁感慨道,属于他们的时代终将落下帷幕。
想当年,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笑容不再。
可恨的是,姬魁由于性别不明贬入了深宫直殿监,归为太监一类,简直是奇耻大辱,未免叫人心寒。
但是唐渺心里清楚的很,他们都不过是在隐忍等待最佳时机罢了。
最清楚自己的并不是所谓的亲近之人,反而是那些对自己早已经是恨之入骨的敌人。
尤其是霄凌仙,这人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天渊那是什么地方,深宫院内,天子脚下,就算是定天侯也无权进入天渊,意图如此明显难道其他人就不知道吗,除非...
唐渺淡然一笑之。
回到怒仙教龙旗复辟这件事上来,他这才继续开口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的计划,而且六大仙何在?”
“吕大人莫急,等你到了京城后,一切也就都明了了。”
“至于六位大人的行踪,就不是卑职能够知晓的了。”
秦广将开口打起了官腔,唐渺见状,也没有什么好继续往下说的了,索性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
打着血狱武宗司的幌子,一行人横冲直撞的在路上飞奔起来。
奔袭在荒郊野岭中,此地仍是青玉城的地界,不过就是人迹罕至了,官道也走到了尽头。从接下来的这一段土路开始就不是很好走,而且还要翻过一座山,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严重影响了奔袭的速度。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谁叫唐渺走的便是青玉城这一段路呢。
要说好一点的,自然便是从巨擘城直通京城的官道,以及从河间郡直通京城的官道,沿途有不少驿站,以及关口。
从这里到京畿之地,短则七日工夫,长则半个月,等到了京城至少也是五月出头了。不过他们在半路上就修书一封传去了京城,那唐渺也不算失约了。
他哑然一笑,自顾的摇了摇头。
如此甚好,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十天后,倒塌在荆棘丛中的紫山郡界碑已经被甩在了脑后。
越过紫山郡,就到了洪武郡境内,天子脚下的京畿之地。
洪武郡,君界城郊外。
“哒哒”
“哒哒”
马车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不少,且听着清脆的马蹄声,想必又是踏上铺设了青石板路的官道,这是一个信号,说明距离京城不远了,只是这速度,未免有些令人担忧...
唐渺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瞧了瞧,只见与车马并行的赶路人数不胜数,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眼望不到头。
“让开...让开...”
一声低喝,将马车给叫停了。
迎面一队骑着高鬃大马,身穿深红轻甲的将士飞奔而过,后面一条长龙的军士握着长枪紧随着奔袭而去。
“官道上的人还真是不少,这里距离君界城还有点距离吧?”
“嗯,再有大半天的功夫吧。”秦广将探出头瞧了瞧天色,迟疑了一会,这才开口笑道:“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那赶路吧。”
.....
“滚开,没长眼睛呐,小心撞死你。”
马儿刚撒开膀子没跑出几步就突然停住了,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尖叫了一声,车厢却是猛地一抖,秦广将便一头栽在了熊壮坚硬的脑袋上,他脸一黑,骂骂咧咧的探出了身子,问道:“怎么回事,让你赶个车都不会?”
“大人,这可冤枉小的了,是他们。”
“嗯?”
秦广将顺着伙计鞭绳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车周身躺着两人在地上翻来覆去,捂着胸口疼痛不已,脸色却是极为苍白。
“快走,快走,不要惹着瘟神了。”
他索性走下了马车,原本在官道上赶路的行人个个面色惨白,耷耸着脑袋不是小跑的前进,就是赶紧缩到了马车后面躲着。
前头是一处茶棚,像是起了争执,桌椅都给摔得稀碎。
只见两个头戴黑色鹅帽,身披藏青色锦袍的男子立于阳光之下,一人面带微笑,一人面若寒霜,一人轻捻着胡须,一人把着刀具。
另外还有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根本不为所动。
“这是茶钱,还有...”
“不要了...不要了大人。”
“各位大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能在荜下歇脚,是小的荣幸。”
“那就多谢东家了。”
“还不快滚,想随本官一同进京吗?”
“是是是,小的这就离开。”
“血狱...”
“刑名司...”
秦广将压低了声音,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就被探出头的唐渺给接上了,他的脸上笑意正浓。
说话间,这些人骑上马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一共六匹马,中间有一匹马拉着一辆囚车。
囚车中坐着一位哀莫大于心死的胖子,耷耸着脑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就像是一个乞丐,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孔,但是就这身形,唐渺不禁突然兴奋起来。
葛四方。
“都过来。”
他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
十余人一下子便围在了马车边上。
“夜行衣可否带着?”
众人不明觉厉,纷纷看向了秦广将,敞开锦袍衣领,里面赫然都穿着夜行衣:“都穿着呢,随时可以行动。”
“把人给我劫了,记住,不可恋战,人到手立刻就撤......”
虽然不知道唐渺这话是何意,不过既然交代了,那便可以直接动手了,就算他没有这层身份,前辈的话他们也不敢不从。
...
“喂,死胖子,不吃点东西,你是想绝食抗命吗?”
他握着刀鞘敲了敲囚车的木架。
“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
囚车内蓬头垢面的葛四方那无神的双眼忽的鼓动起来,扑在囚车的两根木柱之间奋力挥舞着两臂。
“闭嘴,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老子耳朵都听起茧了。”
葛四方满脸的落寞之色,他面如死灰的瘫坐在木板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活下来。”
“逃出去,活下来。”
这要是到了京城,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何况是血狱大牢,连自己的骨头都不会放过的。
葛四方心里一阵胆寒,这下算是栽了。
“快走吧,天色也不早了,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君界城。”
另一边坐在树根上打盹的中年人忽的回过神来,他仰头望着天空,半眨着眼睛,似乎在琢磨什么。
微风穿过两旁的树林落到锦袍之上,掀起了一角。
“唰唰”
“唰唰”
“怎么了,头?”
中年人眉头紧皱,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身后的树林深处。
“簌簌”
“脚步声?”
他愣的大叫起来,回身掀开锦袍,暗藏其中的利刃便握在了手中。
黑衣人从树林中奔袭而来,利索的跃上树枝,扬起手中的横刀,只见一道寒芒闪过,黑衣人陡然跃出,刀起刀落。
“铛铛”
刀剑交错,十余名蒙面黑衣人便与刑名司的大人交战在了一起。
“好大的胆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竟然对血狱刑名司的人动手,莫不是活腻歪了?”
“血狱刑名司?”
“哈哈。”
一声毫不加掩饰的嘲笑犹如当头棒喝一般打在了众人心头。
“嘿嘿,就怕你们不是血狱呢,那可真巧了。”
“你们...你们...”
“怎么,怕的说不出话来了?”
“怒仙教!”
中年人沉声一喝。
“别和他们废话了,动手。”
那囚车中坐着的胖子忽的眼前一亮,射出了一道精光。他惊得一下子起身,咬着牙,费劲巴拉的将绑在一起的双手给挤了出去,然后捧着手链高高扬起,猛地砸向了囚车牢门的铁索链。
只是这一举动徒劳无功,葛四方本就肥大的粗手勉强挤出去后硌得生疼,哪里还使得上劲,不过人要是到了绝境,足以疯狂。
一下又一下的徒劳而功,铁锁链没有半点被撼动的迹象,反而他自己的双臂被磨出了一道血印。
他旁若无人的继续挥动手臂,两眼直发红,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哐当”一声,铁索链不知为何便自行断裂了,葛四方内心大喜,一把推开牢门正欲跳下逃走之时,异变陡生,囚车猛地震动了一番,被一个人狠狠的踩下去了一点。
葛四方一个踉跄,双脚本就被铁链牢牢绑住,没有站稳便直接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他娘的。”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嘴角溢血却仍是不肯放弃,索性直接在地上往林子的方向蠕动,方才刚挪动了两个身位,就不敢动了,被一个黑影给瞬间遮住。中年人心里一疙瘩,颤颤巍巍的抬头一瞧,整个人就如同突然去世般抽搐起来。
再回头看方才落在囚车上的人,白色身影,竟是一道姑。
葛四方受不了这如此沉重的打击,直接昏死过去。
“不好,他们要劫囚车。”
这些人后知后觉的大叫起来。
“我劝你们还是识相一点,把人给留下。”
“告辞。”
黑衣人眉头一挑,见人已经落在了熊壮手上,他便不再纠缠,直接转身就一头钻入了树林中。
“拦住他们。”
脱离了黑衣人的纠缠,这六个身穿藏青色的锦袍人纷纷朝着熊壮的脚步追赶出去,此时道姑一跺脚,抽出了绯红之刃。
凌厉的剑光一扫而过,直挺挺的迎向了握着利剑的中年人,他心中大骇,脚下生风急速往后撤退,绯红之刃一阵乱斩,其藏青色的锦袍便给削成了两半。
道姑一阵快刀斩乱麻,绯红之刃瞬间回鞘藏匿锋芒,她抽身飞旋而出,落在了地上,急匆匆的遁入了树林里。
“好诡异的剑法。”
“大人?”
“不用追了。”
中年人轻哼一声,脸色极为阴沉。
第二十九章 剑指长宁侯
葛四方迷迷糊糊的醒来,胳膊处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脸上的五官全部拧在了一起。
“你醒了?”
睁开眼,只见一个满口黄牙的老妪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葛四方胃里一阵翻滚,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了几下。
呕吐到头晕目眩,面色苍白,又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他在想这肯定不是真的,再次睁开眼睛,的确什么也没有了。
那满口黄牙的白发老妪不见了,床头边的案桌上有一盏烛灯,昏暗的灯光充斥在狭小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外头的风从墙角的缝隙里渗入,却仍旧是很疼,疼的他满头大汗。
陡然间,土墙上映照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让你躺床上不是让你休息的,是让你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接触过哪些人。记住了,吕某可不想因为你的次次停顿或是犹豫而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要好,而且你欺骗了吕某。”
葛四方浑身一震,嗫嚅了一下,想要极力的为自己辩解,但是他将目光投到土墙之上时,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面如死灰,只得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他都已经知道了。”
“吕某知道的并不多,这还得仰仗葛兄直言相告,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了,扬州的商人,果然是...精明。”
唐渺扬着嘴角轻笑道。
葛四方已经认清楚了现实,他并没有思索很长的时间,随后便挣扎的半坐直了身子,叫主事的人进来一叙。
显然,突遇押送葛四方的血狱刑名司,他们天黑之前并没有赶到君界城,而是在郊外的一处镇上歇脚了,使了点银子,顺理成章的就进入了一位老农家中,顺便给葛四方抓了点药。
葛四方耷耸着脑袋低头不语。
“老规矩,吕某也并非睚眦必报之人,既然我们有缘相见,我想要知道的,想必你也情愿让我知道,那就不废话了。”
“吕某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无需多言。”
葛四方郑重的点了点头,脸色愁成了苦瓜色,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就从最近开始说起吧,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找到了你,又为何要将你押解入京城?”
“那是血狱刑名司的几位大人,为首的是刑名司千户,名字葛某尚不知晓,不过听其他人都叫他宗大人,‘武宗司’的‘宗’。”
“嗯...宗全。”
秦广将在一旁忽的开口道。
“刑名司宗全?”
唐渺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了,他对此人还有点印象,好像天一门寿诞庆典时他也去了,而且与解遇焱交过手,实力倒是不俗。
“他从哪里找到了你,又为何要将你押解入京?”
“...木灵城冯家...”
“我是冤枉的,是他们太过于霸道嚣张了。”
葛四方卯足了一股劲,忿忿不平的低吼道。
“说说看,我倒是想听听宗全是如何的霸道嚣张?”
唐渺冷笑一声,他不禁再一次重新审视起葛四方来,这家伙一脸的狡猾像,不给出点颜色瞧瞧,怎么会吐露真心话。
“莫非也是用了抹神膏?”
“看起来不像,葛四方与冯无烬两人的境遇完全不同,一位是从神坛跌落的神秘人物,另一个只是为财生为财死的小角色,他们在本质上有根本的区别。”
“实不相瞒大人,自打我们在魔鬼城分开之后,葛某就找到了自己在魔鬼城的靠山,让他们护送葛某进城。顺利的进入了鹤鸣城之后,葛某方才典当了几块玉佩,雇了几个小混混,购置了一辆马车后就直奔幽池郡木灵城而去,一路上不敢久呆。”
“这一次来到木灵城才发现已经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葛某只好老老实实的进城了,先在城里住了几天,后来眼见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便偷偷摸到了冯府上打探。”
“唉...葛某当时就预感有大事发生,内心忐忑不安,但是只身进冯府,一切都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原来冯老爷子早已经被人给带走了,冯府上除了一个衷心耿耿的老仆之外其他人都被官府尽数遣散。”
“葛某一进去就着了道。”
说到这里,唐渺已经预感到了不妙,沉声愣道:“你既然早知山中有虎,却为何偏向山中行?”
“葛某是被逼的,被逼无奈呀。”
葛四方垂头叹息道,两眼微微泛红,闪烁着泪光。
“你接着说?”
唐渺随即眯起了眼睛,这世上被逼无奈的事情虽然是不少,但是扬州城首屈一指的富商都说是被逼无奈,那这世道就未免太过诡异了。
“后面的事情我也早已经预料到了,葛某在冯府与仅剩的老仆接头,还没说上几句话,一伙蒙面的黑衣贼人忽的翻墙而进,老仆急忙让葛某匆匆躲进了密室之中,随即老仆便惨死在了贼人刀下,临了也未能闭上眼睛,真是惭愧至极。”
“太狠了,把葛某从楚地王城引诱到木灵城冯府中灭口,可惜天不如人愿,最后还是没能让他们得逞。”
葛四方咬牙彻齿的说道,面色突显狰狞,这也是个狠角色。
“他们是谁?”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有多少人,葛某至今也不清楚,不过倒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葛某在赵界行事,都可以打着其中一人的名头,基本上没有人可挡。”
葛四方略微思索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却突然冷静了许多。
“长宁侯。”
“长宁侯?”
秦广将心中大骇,不由得大吃一惊,显然他听到这个答案的震惊要远大于唐渺本人。
“可以确定是长宁侯吗?”
他仍是不敢置信的追问了一遍。
“却是长宁侯无疑,小人已经跟侯爷接触了快十年了,每次来到赵界,必要到侯府去拜见一番,侯爷也不避讳,熟得很呐。”
葛四方心有不甘,特意将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认识快十年了,那就是上一任长宁侯,那么这波杀手...”
秦广将面色略有些怪异,冷冷的看向了葛四方,他对这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公子派来的。”
葛四方双目欲裂,心中直叹气。
他咬着牙,双臂传来的阵阵痛楚刺激着他的神经。
“看来这其中还另外有一番周折?”
唐渺点了点头,冲其微微一笑道。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刚好是走私硫磺的第十个年头,也是葛四方从楚地走私货物到赵界的第十六个年头。
葛四方子承父业,的确是继承了父亲的陶瓷古董生意,后来接触到了官窑,接着生意越做越大,昧了良心干起了走私的勾当。
前几年,从楚地到赵界的货物的确都只是官窑陶瓷,后来偶然有一次出了意外,在幽池郡被官府给抓到了,人赃并获,葛四方也因此被关押在了死牢中,这一呆就是长达六个月的时间,与外界音讯全无。
突然某一天,阴冷潮湿的死牢里来了一位身穿蓝紫色蟒袍的老人家,葛四方当时没有想太多,碰见一人就跪地求饶成了常态。
他也只是下意识的求饶,早已经麻木,心存侥幸,象征性的朝着老人家拜了几下,双眼空洞无神,直到他听见一句“大赦”后,这才晃过神来,脑袋死死的磕在了地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
那身穿蟒袍的老人家站在他面前之后便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跟我走。”
那是他与冯无烬、长宁侯的第一次见面,在幽池郡暗无天日的死牢中。那是一段令人无法回忆的日子,时至今日葛四方每每想起都暗自流泪,那股阴冷潮湿的霉味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久久无法散去。不知是悔恨的泪水、欣慰的泪水...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侯爷将我从死牢中给提了出来,其实后面走私硫磺也不能算作是交换条件,因为当时葛某的承诺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就因为这一句话,葛某从楚地走私硫磺,一干就是将近十年时间,有这长宁侯的保护伞,无一失手。”
“直到侯爷突然去世...”
说到这里,葛四方明显愣住了。
突然。
他用了“突然”这两个字。
唐渺若有所思看向了秦广将。
“侯爷府流传出来的是病逝,且秘而不发,我们也是在六个月后,才听到了朝廷批准了左剀蝾继承长宁侯爵位请奏。”
他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自个便琢磨起来。
怒仙教在赵王朝的确也并不是神一般的存在,这事还得去向朝廷仔细打听一番,血狱那里兴许会有更好的一番说辞。
“左剀蝾就是个纨绔的二世祖,于我们而言没有半点用处,所以怒仙教的着重点都放在另外几位侯爷身上,不过这些年定天侯倒是深居简出,烈侯开始躁动起来。”
怒仙教。
听到这个字眼,葛四方的心里惊起了一阵波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那究竟是如何个‘突然去世’?”
唐渺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
葛四方顿时也陷入了一阵沉思中,随即便摇头的苦笑起来。
“葛某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侯爷早已经入土为安,但既然这位大人都说了,葛某也想起来,从侯爷病逝到公子继承侯爵的这一段时间里,走私的硫磺可从不曾间断,而且这其中葛某收到银两的同时,还有侯爷寄来的亲笔勉励信。”
“这难道不是突然的事情吗?”
“这怕是见了鬼?”
唐渺忽的轻笑一声,这已经不是“突然”就能概括的事情了。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怒仙教能够解释的范围,秦广将低头沉默不语,思量了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只得是一番苦笑。
“那之后,你就没去祭拜长宁侯?”
“葛某岂敢不去,当即修书一封给冯老爷子,随即立马便启程了,不过侯爷突然病逝的消息就是冯老爷子传给我的,所以这一趟,葛某还是先往木灵城冯府赶去。不过诧异的是,冯老爷子只是好言安慰葛某一番,就将我遣回了,并告知永不再联系。”
“说来也是,自打冯老爷子告知永不联系之后,中间的确有一年的清闲时间,后来公子竟然亲自找上门来,许诺葛某最后一次走私,之后便能够彻底与其断了联系,老侯爷的恩情也就彻底了结了。”
“为了承还老侯爷的恩情,葛某可是冒着诛九族的大罪往赵界走私硫磺,将近十年的时间,走私的硫磺能够制出的火药高达三百斤,足以摧毁任何一座城池。但是公子一开口,葛某就预感到此事绝不简单,不过恩情的确也到了要了结的时候,我也只好应承了下来。”
“去年的走私中间隔了一年时间,那也是最后一次,这一次走私的硫磺数目非常巨大,一次就能够制造出将近两百斤火药。”
“尽管葛某是百般不肯,但是终究敌不过了结恩情的魔障。”
“虽然在最后一批货物走私之前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且当时皇子争储正是闹得最凶的时候,吸引了绝大多数江湖人的注意力,最后葛某亲自压阵,将这一批货物有惊无险的带出了庸北城。”
这一批货物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冯老爷子安排人直接在魔鬼城就将其劫走了,想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给盯上了吧。
“葛某忐忑不安的在王城等候,从显宗三十七年一直等到了三十八年。待二月上旬的时候,消息传来,那批货物最后还是出了问题,公子大发雷霆让葛某迅速到幽池郡冯府上一叙。”
“就这样,葛某匆匆忙忙的踏上了前往木灵城冯府的路途。”
“那就对上了,将近十年时间一共走私了可以制造出三百斤火药的硫磺,为何那最后一批一次就要走私可以制造出两百斤火药的硫磺,原来原因就出在这里了。”
唐渺的面色不免有些难看起来。
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才几年没到京城走走,竟是如此的诡谲,难怪怒仙教的压力如此之大了。
他们要对付的何止只是一个定天侯啊。
“是啊,前后换了两个主子,一换就出事了。”
“老侯爷对葛某不薄,葛某每次去侯府拜见,都能获得不少赏赐,皆是老侯爷从赵王那里得来的,珍贵无比。”
“嘿嘿,你倒是忠心,难道就忘了走私的下场吗?”
唐渺忽的一愣,眼中射出了两道令人胆寒的精光。
葛四方一个哆嗦,整个人焉焉的,如此伤感的气氛被唐渺一句话就给无情的打破了,老侯爷对他再好又能如何。
只要是上了京城,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葛四方并非赵界人,勉强可以混个凌迟。
但是死像仍旧是惨不忍睹。
第三十章 他们
说到这长宁侯啊,悲伤的氛围一下子就又上来了。
作为时代的宠儿,一个王朝的终结者,亲手撕开了全面战争的口子,将天下置于水深火热当中,无疑是遗臭万年,但是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属于他们的,历史是站在胜者的眼睛里一直延续下来。
上一任长宁侯左昌岳、定天侯奚庄、紫山郡总督霍世空包括如今已经消失匿迹的靖安王赵钧安、血衣侯齐矗都是同属一个时代的巅峰人物,与楚地天一门的三位巅峰人物以及枪仙司惊龙和解家当代家主齐名,三十年前争得你死我活。
当初齐高祖、赵高祖(赵王朝建立之后追封的大周时期第一任异姓王)跟随大周打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异姓王,赏赐封地。
几百年之后,失去民意的大周被齐国覆灭,随即打下江山,王朝更替。吸取了大周亡国的教训之后,齐国没有册封任何一位异姓王,随即也夺了赵王朝的王爵使其俯首称臣。
同年楚王朝也向大齐俯首称臣,每年按照一定比例进贡。
之后赵王朝从北方草原上的封地崛起,一举吞并无相国,趁机打着以大周后裔的血脉为幌子,匡扶正统皇室的旗号,向不可一世的大齐发起了挑战。
大厦将倾。
风雨飘零数百载的大齐被赵王朝的铁骑蹂躏的体无完肤。
靖安王掌内,长宁侯勇冠三军,率领着数十万铁骑跃过破灭的无相国,将死神之矛钉在了大齐的坚固壁垒上。
霍世空一马当先,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定天侯成立“血狱”,令人风闻丧胆。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血衣侯,一身邪功无人能敌,融血大法成为了当时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神功。据传血衣侯独自一人在无相国的皇室宫廷里大杀四方,金色的琉璃瓦全部染成了红色,鲜血浸入地面形成了极为罕见的血海沙岭,这一奇观至今还残存于无相国境内。
不过令人大快人心的是,在随后楚王朝与赵王朝的争霸当中,血衣侯狂妄自大深入楚地中原腹地,被枪仙司惊龙挑断手筋成了废人,幸而得那位传说中的绝世天才所救,才幸免于难。
血衣侯被挑断手筋成为了废人之后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中,他自创的独门绝技融血大法也只得湮灭于尘埃中。
但是血衣侯的功勋却是不容小觑,足以与定天侯等人媲美。
就是他们几人,一举奠定了赵王朝如今的地位。
至于那位冠绝古今的天纵奇才,也仅仅只是活在人们的心目中,他正如神一般,唯一传出来的功绩只有带着赵王朝走上了一条坎坷且极为不凡的戮仙之路。
长宁侯却是一位悲情人物,建立赵王朝之初拥兵近五十万,后来几次敕封下来,直接就夺了他的兵权,留其在京城享乐。
血衣侯一介废人,被圈在了洛阳郡长安城内,任其自生自灭。
靖安王几年前因为谋逆造反,传言被杀,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唯有那定天侯,马上风风光光的就要迎来他的六十大寿了。
三十年前实力最不济的人苟延残喘至今,无限风光。
同样三十年前手握五十万大军的人如今却落了个“突然去世”的下场,这如何不让人感慨。
这是上一辈的几位被天下人口口传颂的大人物,到如今三十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唯有一人被封了侯爵。
烈侯,一位镇守南边关,名不经传的皇室宗亲子弟。大概是五年前才册封的吧,唐渺对于此人就没有多少印象了。
那么问题来了,葛四方走私的硫磺究竟都到了哪些人手上呢?
“你先别急着思考人生,这漫长黑夜还长着呢。”
感慨一番之后,唐渺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随意。
“这些人的关系有些复杂,甚至吕某听不到任何一丝与冯无烬有关系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明白,吕某对你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他们究竟都是谁,火药在哪里,冯无烬究竟是什么身份,这是他的真名吗?”
“他们...葛某尚不清楚,不过一定与皇室宗亲脱不了干系。”
“废话,这还用得着你告诉我。”
唐渺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明摆着长宁侯有问题。
葛四方小鸡啄米似的的点了点头,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自嘲的摇了摇头,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令人深思的诡异笑意:“从第一次走私硫磺开始,我的所有货物就全部交给了冯无烬,一直没有变化过,同时自己也获得了不菲的报酬,这十余年下来也有好几百万两银子了。葛某也曾在暗地里打听过,都被冯老爷子给严厉的回绝了,直到得知老侯爷突然的去世的消息后,葛某匆匆赶到丰富求见冯老爷子时,他才透露了半点消息给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的神色肃然的看向了唐渺。
这几人的脸色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一次葛某在冯府见到冯老爷子时就已经出现异状了,他似乎表现的很平静,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然而对老侯爷突然去世的原因只字不提,却只是一个劲的夸我,夸葛某这八年来的表现,非常漂亮,就连一次差错都没有。”
“最后竟然一口气要赏赐一百万两白银给我。”
“葛某没要,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之无用。”
“呵,难得你还有这样的觉悟。”
唐渺没好气的怪笑了几声。
“这个...这个葛某当时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推脱,现在想来冯老爷的行为属实反常,他似乎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但是...”
“但是自打老侯爷突然去世后,走私硫磺就暂告一段落了,他怎么会预料到后面再会走私硫磺,而且会被人发现呢?”
葛四方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未卜先知才体现在风雨天气的预测上面,要说料事如神,就是天机阁也不敢托大。
冯无烬怎么可能会知道,除非...
“除非冯无烬想表达的事情与葛四方所想的事情根本不是一件事情,而是两件事,或许是很多件事串连成一件天大的事情。”
冯无烬并不是预料到了走私硫磺会出问题,而是另外一件危机到其性命的事情,难不成他并没有把硫磺放在心上。
不过说来也怪,若是长宁侯点名要的硫磺,树大招风自然早就被人给惦记上了,而冯无烬这般的有恃无恐,难不成...
唐渺所知道的信息量还是太少了,不足以维持他的推断。
他摇了摇头,中间是不是还漏掉了什么。
第三十一章 最后
“那我们可以姑且认为就是长宁侯自己想要制造火药。”
唐渺笃定的回答道。
这么说倒也没错,诸多问题,矛头直指长宁侯。
那么,老侯爷的突然去世会不会就是指的被人告发之后,让朝廷给偷偷干掉了,不过那也不过应该啊;若是长宁侯倒下了,那么他的子孙后代轻的会被流放,惨的直接被诛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今年年初,左剀蝾还被赵王钦点去河间郡祭天来着。
“霍世空?”
唐渺一拍额头,愣道:“冯无烬要去紫山郡找霍世空来着?”
长宁侯是霍世空的直属上司,如果没有长宁侯,霍世空可能还在始祖地守城了,根本没有上场杀敌的机会。
然而没想到此人一上场,就打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对不对?”
“大人,这我就不知道了,额...霍世空是谁?”
唐渺满头黑线。
“紫山郡总督大人。”
秦广将接过话来,他很是识趣的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无力,默默的记下对怒仙教有用的信息,只有方到用时才出声。
“难不成,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去京城,而是制造一个幌子直奔霍世空而去?”
“不过冯无烬去找霍世空有什么用呢,莫非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霍世空的手下从幽池郡就一直跟着沈峒,目的就像是要把冯无烬接到紫山郡来。”
“那沈峒呢,是他被骗了,还是他们骗了自己?”
唐渺的脑子很凌乱,原来想的只是来京城叙叙旧,切磋一番拳脚,没想到即将卷入如此复杂的事情中,着实令人难受。
冯无烬被私审斩头的事情仍就诡异且扑朔迷离。
兜兜转转,故事还是回到了原点。
“左剀蝾为什么要做掉你?”
他忽的开口问道。
许久的沉默让葛四方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思考了很大一会,“葛某与公子接触甚少,仅仅只是在侯府中见过几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但是冯府的老仆却好像早就知道了有人在冯府外面埋伏着,只待葛某进入便会痛下杀手。”
“是吗?”
长宁侯代天祭祀,在河间郡也停留了数月之久,而此时的冯无烬却早已经被沈峒偷偷羁押在了提督府中。
他一定猜测到了什么,同时肯定也在暗地里偷偷做了些什么。
这些人心思缜密,都是在权利争夺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唐渺却只能甘拜下风。
回想起前几次上京的日子,只是纯粹的切磋武功。
如今已不再是少年,时间将伤痕淡化。
这让唐渺忽的有些惊悸,联想到天机阁传出的天机密旨,他隐约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不过谁才是这一切的推动者呢。
很显然,三百斤火药的下落成谜,能够制造出两百斤火药的硫磺下落也成了一个永久的谜题。
葛四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堂屋里,唐渺与秦广将面对面而坐,周身都是穿着夜行衣的杀手。
“消息已经都传出去了吧?”
唐渺抬头忽的问道。
秦广将倒是没有反驳,出房间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将怒仙教从未知晓的秘闻通过他们自己的手法给连夜送了出去。
“三百斤火药必须要找到。”
他沉声低喝道,目光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几分阴冷。
“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心机了。”
“大人,您是相信了葛四方的话?”
秦广将轻笑一声,冷不丁的反问道。
“哈哈,你也不用诈我,葛四方的话真真假假令人难以琢磨。”
“只需听一半、信一半、丢一半就可,其实也并不复杂。”
“莫非大人已经知晓了?”
唐渺摇了摇头,只见秦广将探着身子,老成的脸上浮现出的些许期许之色一下子便荡然无存。
他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嗫嚅了一下子,将目光放到了昏暗的烛火上,脸色随着烛火的跳动而阴一阵、明一阵,一番天人交战。
“吕某有个问题想问?”
“大人尽管开口。”
秦广将也不抬头,蓦然的回答道。
“杨兄并不是普通人,前朝遗臣还是皇室宗亲子弟?”
秦广将显然没有想到唐渺突然会问这个问题,脸色微变,随即露出了笑容,“时候还早,大人不打算歇息一会吗?”
“不用了,天就快亮了。”
“杨兄似乎不喜欢吕某打听身世?”
“呵呵,那倒不是,只是时间长了,就连自个都差点忘了,容杨某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拿剪刀挑了挑灯芯,从“三百斤火药”的秘密一下子跳转到自己身世上面来,秦广将的确有些许不适。
“都不是,杨某既非前朝遗臣,也不是前朝皇室宗亲子弟。”
“那为何要处心积虑的跟着复辟,你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吗,要想找到这三百斤火药,绝对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一点吕某想,你应该是清楚的,你们...也应该清楚。”
唐渺环视一圈,面色突显冷峻。
堂屋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
“嗯...有道理。”
“其实嘛,道理谁都懂,你想复辟吗?”
秦广将起身踱着步子,微微偏头看向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问道。
那人不敢接话,直接垂下了脑袋。
“那么...你呢?”
他亦是不敢回话,也跟着垂下了脑袋。
秦广将一个个的问了遍,却是没有一人敢回答,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没有人想要复辟。
现在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此乃民心所向,龙旗复辟是不会有结果的,然而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其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杨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亲倒在赵军的铁骑之下,这就是吾的一生。”
“而他们的一生,就是为了吾的一生而为之奋斗。”
“因为杨某砍断了踩在他们头上的那一条腿。”
“人,总有要为之奋斗的东西,大人您说是吧?”
“啪啪”
唐渺象征性的拍了两个巴掌,“你说的没错,这或许就是人一生的执念吧。你们的遭遇兴许吕某不能感同身受,但是灾难永远不应该被忘记。”
“过去写在纸上,未来握在手中。”
“这三百斤火药...”
“其实就在长宁侯手中,‘他们’只不过因为葛四方商人本色,生性多疑自己而臆想出来的神秘组织而已。”
“冯无烬的有恃无恐,那是因为后面有长宁侯在京城撑腰。”
“而冲进冯府要杀掉葛四方的人,不过是幽池郡提督崔淞木埋伏在外面的杀手,不论是谁进入冯府都难逃一死;若是长宁侯左剀蝾派来的人,让冯府老仆毒死葛四方不就更好,更省事了吗,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葛四方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罢了,他若是能够频繁进京去侯府参拜,京城龙蛇盘踞,长宁侯恐怕早就身消道陨了,血狱岂会放过这个把柄;至于长宁侯突然去世,葛四方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示自己内心的恐慌了。”
“最后,既然不是左剀蝾派来的杀手,那么他匆匆忙忙奋不顾身的前往木灵城冯府的原因可能就不在于此了...”
“至于最后的原因嘛,吕某倒是也没有想透。”
唐渺叹气一番,将自己的一番见解尽数给道了出来。
除了隐瞒冯无烬在山神庙中历经第二次心魔劫时所发生的事情,这个事情才是真正的牵扯到冯无烬的死。
牵扯到血狱的大佬,京城一行已经迫在眉睫了。
第三十二章 天子脚下
你品,你细品。
葛四方所言实际上漏洞百出,禁不起反复推敲。
冯无烬根本没有把那三百斤火药放在心上,但是葛四方自事发后便心惊胆战,匆匆忙忙就赶到了冯府,不难想象,冯无烬对葛四方的到来一无所知,若是左剀蝾派的杀手,还需要等到葛四方进入冯府之后才动手吗,要在楚地就被人干掉了。
幽池郡提督崔淞木,他们一这伙人对这三百斤火药格外看重。
冯无烬的确就是投奔霍世空去的。
唐渺敢肯定,至于沈峒等人是出于什么缘故护送,那就不得而知了。沈峒与崔淞木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复杂,令人耐人寻味。
“他娘的,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
秦广将坐着沉思了片刻,忽的蹿了起身,啐了一口唾沫,面色极为阴沉:“来人啊,替老子把他的腿给砸了。”
“杨兄息怒,尽管葛四方的话可信度不高,但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例如长宁侯...长宁侯就非常可疑,而且火药一定就在他的手中,不论是左昌岳还是左剀蝾都可以好好调查一番;我想你们的重点不应该放在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身上,还是以大局为重。”
“想必左剀蝾从老侯爷那里继承过来的不止是爵位这么简单,还有...”
唐渺眉头紧皱,显得有些深邃。
“还有什么?”
秦广将愣的开口追问道。
“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
原本针对定天侯的计划被一位久处京城休养的老侯爷给推翻了,同时这位二世祖也不是省油的灯,计划方才进行到了一半,看来又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而此时已经在京城待命的六大仙根本无从得知。
道阻且长,这场无声的战争硝烟将起。
悍匪沈峒血洗幽池郡郡尉府,致使郡尉大人全府上下一家老小全部殒命。此事被血狱的探子得知,通过自己的手段层层递报,第一时间报到了京城。
血狱刑名司奉命彻查此事,于是宗全率人从京城星夜兼程赶到了惊蛰城,要说刑名司的手段也的确了得,几日下来就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揪出了此案的核心人物——冯无烬。
宗全急忙赶到木灵城冯府搜查证据,这才在地下密室里发现了躲藏近三天的葛四方,早已经是奄奄一息。他一见是血狱刑名司,早就被吓傻了,自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一番调查,牵扯到了长宁侯,随即只能将其解押到京城问审,同时全力寻找冯无烬的下落。
殊不知冯无烬早已经身死,且头颅不知下落。
极有可能先他们一步前往了京城。
京城的某个地方,幽深的大殿内,金碧辉煌的铜柱立在红毯两侧,上面蛟龙腾云踏雾,吞吐风雨,雕刻的模样栩栩如生,好似活的一般。
暗金色的火焰在铜柱顶端徐徐燃烧,幽深的大殿内映衬着两个巨大的黑影,一个仰着头负手站立,另外一个恭敬的单膝跪地。
然而在两个巨大黑影中间,还有一个椭圆的黑影,空洞的眼神望着负手站立的巨大的黑影。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个望着阳间杀神,另外一个望着阴间亡魂。
“人终有一死,你又为何如此执着呢?”
“罢了罢了。”
负手站立的黑影叹息一声,阴冷的笑声在整个孤寂的大殿内久久回荡:“哈哈哈哈~~~”
“扔出去喂狗。”
良久,笑声戛然而止。
他禀声挥手道,“轰隆隆”一声连贯的巨响,像是触动了机关,一堵厚重的石门在大殿的尽头处徐徐打开了,通道内从中渗出了些许幽光,他往后瞥了几眼,然后一步步缓慢走进了通道里。
石门随即翻转,又重新闭合。
大殿内万般俱静,待其走后,单膝跪地的人一个踉跄起身摔倒在了椭圆状的黑影边,将其搂到了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他越哭越大声,犹如神鬼泣。
......
君界城与隆城以夹击之势拱卫京城,京城一旦出事,这两城的军士就会以最短的时间抵达京城脚下,快马加鞭不过三日功夫。
一个在南边毗邻紫山郡,另外一城在东刍海之滨。
一大早路过君界城,三日的功夫便能抵达京城了。
君界城热闹非凡,这里已经是天子脚下,上京的人大都途经此地。城内酒肆客栈迎来送往,从中便可一窥京城的流光溢彩,自是更胜一筹,令人流连忘返。
葛四方被留在了农妇家中休养,此去京城凶险万分,没有人能够笃定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带着一个累赘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到了君界城的地界之后,秦广将就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消失了。
天子脚下凡事不可马虎,而且他的这张脸,城门口贴的到处都是,赵王朝与怒仙教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歇。
除了入关之时城门口的检查有些严格之外,境内的任何一城,在平常时都不会有人盘查,突发状况就另当别论了。
总而言之,按照约定,唐渺一刻也不敢久留。
眼看着马上就要五月出头了,复辟的脚步越来越近。
君界城北郊。
昼夜奔袭的唐渺在荒郊野岭中竟然寻得了一处寺庙。
“净山寺。”
佛寺在赵界可是非常少见,因为大齐封佛寺为镇国寺,兴许是这个原因让赵王朝独尊道教,使得赵界的大量僧人远遁楚地,同时走向了一条复兴鼎盛之路。原来如此庞大的势力群体被狠狠的打压,急剧锐减到了一;然而即便是在赵界苟延残喘,朝廷也不允许僧人习武,仅仅是吃斋念佛罢了。
眼见着四下漆黑一片,无处可去的唐渺只能借宿一晚。
......
“霄凌仙何在?”
朱红帷幔的纱帐之内,忽的传出了一道冷冽的声音。
陡然间,廊庑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汉白玉地砖在轻微颤动。
“砰”
森严的朱红大门突然间大敞,一个暗红的身影闪入其中,他单手捏着锦袍,玄妙的步法一举跃过殿前的百来道石阶,直接飞入了大殿内,跪伏在了地上。
“回禀公公,霄凌仙仍在天渊中看守。”
“你认为霄凌仙实力如何?”
“不在我之下。”
“哼?”
帷幔纱帐内传出一声极其不悦的轻哼,“你坏了我的大事。”
陡然间,数道音波劲射而来。
那人目光犀利,就在音波即将洞穿身体之时,他化拳为掌拍地而起,凌空飞旋而起,之后直直的坠地。
原来他起身的那块地砖已经被数道音波打的满目疮痍,他的目光稍有一滞,双腿仍旧是直接落在了地砖之上,一下子就裂开了,碎裂的小石子直接嵌入了血肉了。
那人面色一沉,深深的吸了口气。
“白羽知罪,望公公责罚。”
“罢了,速去天渊宣旨,去吧。”
话音刚落,下一刻,只见一道黄岑岑的卷轴从帷幔纱帐内飞出。
白羽愣了半晌,飞射入空双手拿过卷轴来落在了地上。
他的神色怪异,粗略的瞟了一眼后,闪身跃出了大殿。
“哼,倒是小瞧你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安生。”
第三十三章 天渊暗影
艳阳高照,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初阳洒在紫禁城皇宫每一处建筑的金色琉璃瓦上,如一片金色的海洋,绚烂无比,波光嶙峋间映照出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模样。
气势雄伟、豪华壮丽的皇家建筑群令人叹为观止。
城墙上耸立着五座崇楼,楼顶飞檐翅起,从上面看就像是五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他盯着看了许久,然后垂下脑袋低头不语的默然前行。
几个拐角过后,与阳光背道而驰,在十步一岗的禁卫注视下,他来到了一处高达三丈的朱红大门前。那人环视一圈,目光冷冽,亮出了腰间的金字腰牌,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向前。
高达三丈的朱红大门发出了一声持续的巨响,如饕餮巨兽般冲着那人疯狂的咆哮,左右二十余人一并推开了这扇坚不可摧的大门。
“大人,卑职按照规矩办事。”
踏入深宫院落内,一丝阴风渗入了衣领中,让人眉头轻颤。
几番搜查下来,那人缓慢继续前行。
一道道厚重的大门相继被推开,两侧高耸的城墙之上,人头攒动,他们死死的注视着下方的动静。这里是除了寝宫之外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连续踏过九道大门之后,巨石垒砌起来的墙壁便出现在了眼前。
天渊。
赵王朝头一号监狱,位于紫禁城西侧,狻猊卫的驻所。
“天魁大人,今日可来迟了。”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从一扇铁门后蹿了出来,象征性的冲他拱了拱手,轻声笑道。
“是啊,太阳都这么大了。”
霄凌仙眯着眼睛用手挡着望向天穹,神色平淡,故作慵懒的回答。
“那卑职就打扰大人了,前几日白公公还问小的来着,天魁大人可还适应天渊的职位,想来无碍。”
他笑了几声,身子微屈,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白公公挂念,小生好得很。”
霄凌仙心中一叹,寻思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早就告诉你们不要去打楚地武林的主意,那岂是你们能够染指的。”
“霄某就先进去了,今日睡过了头,再晚一点解渊大人就得发脾气了,霄某可承担不起。”
“那大人得赶快了,我们这位解渊大人的脾气可真够臭的。”
中年人神色一紧,佯装惊诧,催促霄凌仙快走吧。
他点了点头,留恋的望了眼金色的眼光,驻足了片刻之后,这才一头扎入了天渊中。
天渊中暗无天日。
方一踏入其中,光线立马便暗了下来。
霄凌仙习惯性的皱眉,天渊的环境可与普通监狱大相径庭,只是他去过的监狱实在是太多了,久而久之从心底就有了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
这里除了见不着阳光之外,其他地方都堪称奢侈。
经过狭小的通道,里面的守卫识趣的打开了一道铁门,接着便直接往下面去了,温度骤降。
地下一层,天渊守卫纷纷行礼。
狻猊卫驻守皇宫,实力、地位都在禁卫之上,但是他们大都围绕着天渊设防,所以实权实际上还是落在了禁卫手中,毕竟他们才是皇帝身边的人。实力高低无所谓,就是能够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就成。
狻猊卫则不成,与血狱对着干的深宫大势力,实力只要稍微退步一点,天渊说不定很快就会被血狱接手;而且定天侯也不止一次向赵王提过这个问题,然而随着霄凌仙败于白羽手下,狻猊卫算是彻底巩固了自己守卫天渊的地位。
霄凌仙被贬天渊已经好几个月了。
天渊存在的原因就是对一些不能杀的人进行无尽的囚禁,让其一直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关押在天渊的这些人朝廷都不能让其白白死掉。对于这些犯了事的皇室宗亲而言,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就要有人照看他们的生活起居,而霄凌仙就是充当这样一个角色,照看他们生活起居的头头。
没错,在天渊中,除了自由,他们仍拥有一切。
在天渊的表面与里面完全是两个极端,一眼望到头,古香古色的卧房,坐落在地下一层的按照等级划分的各个区域中。
紫颤木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暖手的炭盆一年四季未曾冷却过;翡翠宝玉夜明珠点缀着房间;朱红帷幔平添了几分喜色;再有整面墙的古籍文献,天渊中的生活虽是枯燥乏味,但是至少命是保住了。
地下一层没有什么好呆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王孙大臣。
“解渊大人何在?”
霄凌仙匆匆的瞟了一眼,问道。
“在地下二层南区天字号牢房,领侍卫大臣索大人又犯病了。”
“是吗,昨日还好好的,今个倒是怎么了?”
霄凌仙诧异的愣道,催促守卫赶紧打开下到第二层区域的铁门。
接着往下,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在门口独自饮酒。
两人对视了几眼,黑袍下的那双明眸叫人害怕。
霄凌仙定了定神,漫不经心的说道:“枯大人倒是闲情雅致。”
“乏味而已。”
这酒始终是一个味道,他咕噜噜灌下一大口,突然问了一句:“你要走了吗?”
霄凌仙眉头微蹙,被他这个问题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
枯大人算是个性情中人,看守天渊地下二层第一道铁门,人倒是豪爽,就是时常说些不着边际的怪话。
“要来一口吗?”
“不用了,小生还赶着去南区天字号牢房呢。”
“无趣。”
枯大人白了他一眼,化拳为掌,一股暗劲拍出。
“哗啦啦”
搭在铁门上的铁链应声掉落。
霄凌仙冲其拱手一拜,走向了下一道铁门。
“滚,把门带上。”
天渊地下二层共有九道铁门,每一道铁门处都有狻猊卫的一位高手守卫,中间三道、南区三道、北区三道。
在这九位高手中,除了枯大人以及一位冥将用不着腰牌验证身份之外,其他人都要将几个简单的问题来回问个遍。
姓甚名谁,来此何干,可有手谕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除了霄凌仙与解渊大人之外,天渊中再也没有其他人同他们说话,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囚徒呢。
霄凌仙一直认为,他们这些看守天渊的高手才是天渊中真正被关押的囚徒,没有自由,没有阳光。
因为他们本身就见不得人。
帝国囚徒,被关押的同时顺带帮着照看一下这些皇室宗亲。
至于为什么不逃走呢。
逃走死路一条,留在天渊避世反倒自在。
只是这酒越喝越没味。
心烦意乱,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枯大人瞥了眼已经穿过中间第三道铁门的霄凌仙,眼见着他转身向南区走去,心底一沉,“是来找他的吗?”
霄凌仙已经试探了好几个月了,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