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鬼城
从庸北城顺利出关,出于意料的容易,经历多了的人便会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不过出了庸北城,是生是死就与楚王朝没有任何瓜葛了,唐渺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出了庸北城大概一刻钟后,车外有人拍了拍木板,他们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一阵稀稀落落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响起,唐渺掀开了木箱出来透气,这是出发之前就商量好的。
他们四个只出城的人同乘一辆马车,位于整个车队的最后面,所以若是掀开车窗帘布,车外的景象便可以一览无遗,不过前面陆管事也交代清楚了。马车基本是密不透风,而且拉的全是货物,至于具体是什么没有告知,只有唯一进出的通道,所以不允许有人从内部打开。
车内的气氛略显诡异,且气温莫名的骤降,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够在两具尸体的目光下呆上一刻钟,即便是他的手已经扣在了刀格之上,随时都能出鞘。
“别紧张,我们素昧平生,再过一刻就要分开,你从没见过我们,我们也从未见过你。”
道姑刻意的将目光瞥向了其他地方,空洞且没有生气的眼睛的确让人心颤。即便如此,精心点缀过的黑眸,却依旧摄人心魄。
“真人言之有理,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鄙人索性就不说话了。”
中年人思忖了一会儿,接着便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唐渺心中不禁无限感慨,这些人怎么还没被收拾掉,他就奇怪了。
偷渡的勾当无非就是官匪商勾结。
商人做两头生意,一边给官家交钱安排顺利出城,另一头给响马盗匪们交买路钱,交的越多越安全,既可以达到偷渡的目的,同时也可以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运出关外,或者是送进关内。
起初这生意并不好做,响马盗匪是没有信誉可言的,这边开始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等人实际到了魔鬼城指定的安全地方后,半路劫财或是哄然抬价,如若不允便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样的勾当在盗匪猖獗的那一段时间里几乎是销声匿迹,后来呀有人还是一直惦记这块肥肉,随即让江湖势力也参与了进来,直接一路杀穿横渡魔鬼城域,这些人只得妥协,从中分到一杯羹。
到如今灰色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是偷渡人,还有些两大王朝明令禁止入关的东西,简直是暴利。那些江湖人索性就在魔鬼城域落草为寇,一方面与安排偷渡的商人达成某些保护协议,另一方面就截杀强行偷渡的商人,主要是运送某些违禁东西。
魔鬼城是当年两军交战的主战场,以此地作为节点,打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这是一段一马平川的缓冲地带,没有任何有利地形,双方将领一波又一波的组织冲锋陷阵,前期以车马战、长矛战等强大杀伤力的阵仗企图一举瓦解敌人攻势的策略方针为主,后面直接采用步兵战、骑兵战,直至肉搏拼杀,两大王朝之间前仆后继共有五十万的将士在此长眠。
这也是幼主登基后,虎庆尨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同时也是第二次重新披挂上阵,一举打下了如今的楚地天下,只可惜物是人非。
这里埋葬了无数英魂,夜里时常能听见神哭鬼泣,同时伴随着两军对阵时的战鼓齐鸣,将士们冲锋陷阵时的嘶吼声,而且每逢月圆之夜还能够一窥当年激烈的厮杀场景。
虎庆尨事后曾经带着数百高僧在此诵佛念经超度亡魂,后面便不了了之了,两大王朝随即便把这个战场给单独划分了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因为到现在盗匪猖獗,毕竟艺高而胆大。
想到这里,唐渺不禁一阵出神。
虎庆尨为大楚立下的赫赫功勋的确无法磨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车队拽然而止。少倾,车门就被打开了,一丝皎洁的月光透射进来,原来天已经这么黑了。
“四位,请便吧。”
陆管事笑吟吟的开口说道。
四人识趣的下了马车,陆管事倒是没有任何刁难,冲着他们挥了挥手,欢迎下次照顾生意,随即便招呼车队继续上路了。
可能是因为大晚上的原因,车队走的很慢,唐渺看了个遍。
地面上的车辙痕迹很浅,似乎装盛的货物并不重,不过从没修缮过的土路凹凸不平,依稀只见马车一直在摇晃调拨。他也没有过多理会,进而打量起四周来,放眼望去到处是突起的小坟包,仿佛是被人刻意开垦过一般,一下子就让人深刻记住了这个诡异的画面。
这些人就是爱折腾,二十年来的时间,魔鬼城没有丝毫变化,仍是荒凉孤寂,似乎有人刻意标榜了魔鬼城,让恐怖、阴冷洒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唐渺此时身处一片荒地中,思索间,抱着刀的中年人已经一言不发的择路离开了,“倒是小心谨慎。”
他小声嘀咕一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后来江湖势力介入了魔鬼城,他们在这里落草为寇也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其中以迁坟庄最为嚣张,曾经截下了武宗司武魁带领的血狱众杀手,险些被团灭。据说当时武魁身负重任途经此地,故此就没有下令追赶,后来这迁坟庄又阴差阳错的混起来了。
两大王朝之间距离最短的一条路就是横穿魔鬼城,但并不代表只有这一条路,然而这帮人眼力见非常了得,看准了之后再出手,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到了非走魔鬼城不可的地步,靠着双脚走出魔鬼城至少得三天的功夫,不过有马匹就能缩短到一天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一大早出发,黄昏之前就能入关,不论是从哪个王朝出发都是一样的距离,不过除了江湖人之外,但凡有点身份势力的人都不会途经魔鬼城,因为这帮人着实令人厌恶。
现如今是三月上旬,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明亮的月光洒下,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认准一个方向后,他也不在迟疑,许久未使用的电光神行步划出道道残影,步伐诡异轻巧,倒也没有生疏半分。
“快去告诉当家的,有人过来了。”
唐渺耳朵微动,这声音未免也太大了吧?
黑暗中,任何一丝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被开垦过的荒地硬生生留出了一条道路来,路两边堆积起来的泥土形成了一道看似天然的屏障,这是把别人当傻子还是闹着玩呢?
他不为所动的继续朝着开垦过的道路一直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小心谨慎,故意卖出破绽,然而就在此时,两边小土堆似的突峰突然爆炸开来,松软的泥土飞溅,遮住了唐渺的视线,只见数道寒芒从中闪过,直奔唐渺而来。
“呀,哪里跑。”
唐渺闷哼一声,左手一掀胯袍挡住飞溅的泥土,同时右手灵活的五指轻轻拉扯银色丝线,木讷的壮汉抬脚轻跺地,横冲直撞的扑了过去,飞溅的泥土挡住了唐渺的视线,同时也挡住了贼人的视线。
那飞跃而出,正打算挥刀落下的贼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壮汉石头般坚硬的身体狠狠的撞倒,后者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线倒飞出去,摔了个半死不活。
这一攻一守的招式不过顷刻间完成。
“我靠,这他妈还是人吗?”
“大哥...”
“遇到硬茬了,快走,快走。”
待唐渺抖了抖胯袍定睛望去时,这些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来得快,消失的也快。
“这是为哪般,人都没看清就动手?”
唐渺不禁瞥了瞥嘴巴,有些哭笑不得,检查了一番他们刚才躲藏的地方,没有什么线索留下,便继续闷声赶路了。
“三个月没比划了,倒显得有些生疏。”
唐渺活动了手腕、胳膊的关节,顿觉得一阵舒畅。
傀儡术还是以控制为主,心思要缜密,手指要灵活,同时万变不离其宗,要想傀儡术发出最大的威能,需要在傀儡本身上多下功夫才行,这一点唐渺经验所得。
他拍了拍熊壮坚实的胸膛,一阵缄默。
继续往前走了大半个时辰,仍旧是一片荒芜,不见任何茅草屋、破败的瓦房,这让唐渺一阵无语,难不成走错了?
“迁坟庄难不成搬走了?”
这个小庄子的头头有点小聪明,遇强则弱,遇弱则强,但凡只要唐渺在庄子上一闹,这几天大概就安稳了,还能睡上好觉。
迷路了可就不太好办,只能寻得一处四面靠着小土包的地方暂歇一晚,待明日继续上路。
初春的晚风仍旧是带着些许寒意。
唐渺哆嗦了一下子,忽的注意到不远处满是坟茔的荒地里有人刨地挖土的稀疏挠耳声传来,格外抓心。
“还玩这招?”
这次是直接躲到了坟茔中,倒显得逼真了一些。
他轻笑了一声,戏谑的说道:“出来吧,不用躲藏了。”
坟茔堆里仍就有刨地挖土的稀疏挠耳声传来,唐渺不由得一愣,五指牵扯银丝线,熊壮走到了土堆面前,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只血手突然抓住了熊壮的裤腿,奋力的揪扯,直至没了动静。
他握着那只血手,猛地一用力将其拉出了土堆,他无力的软垂在半空,一只血手吊着熊壮的手掌,模样煞为吓人。
“怎么会是他?”
皎月下,唐渺看得清清楚楚,此人浑身淌血,赫然就是与他们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的陆管事。
第五章 黑吃黑
陆管事的惨死令唐渺有些许的不知所措,他的眼珠爆出,嘴边残留着大量即将凝固的血迹,一身劲装染成了血衣,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血,唐渺一下子就想到了鲜血飞溅时的情形。
这人一下子就死透了,奇哉怪也。
“他是怎么躲进土堆中的呢?”
唐渺在其身上一阵摸索,找到了两锭银子和一封书信,信封是密封的,封面上写着“紫山郡总督大人亲启”几个大字,没有署名落款。
贼人也不图财,那究竟所图为何呢?
唐渺不禁眯起了眼睛,思索间操纵着熊壮一把又将其塞入了土堆里,萍水之交,他没有这个义务将其妥善处理。
押送的货物,陆管事亲自走一遭就是为了这事。
“紫山郡总督大人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脑子转的飞快,围着坟茔土堆四周检查起来,正好有一条并不明显的血迹往被开垦过的土路一直延伸过去。
唐渺不再迟疑,顺着血迹一路疾驰。
最后在一处荒地尽头戛然而止,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开垦过的痕迹也不见踪影,苍茫夜色里,晚风拂晓,一切都显得那么不自然。
唐渺定睛往四周看去,借着月光依稀可辨荒地里摞着不少高耸的草垛,足有一人之高,他探手一抓,猛地将其拽了出来,一具五官扭曲的血尸便倒在了他面前。
他心一沉,再去检查其他草垛之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十三堆草垛共揪出了藏在里面的十六具血尸,再加上前面发现的陆管事,正好是十七具尸体,运送总督大人货物的车队护卫全军覆没。
唐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从他们下车前后也不过两个时辰,这帮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而且下手如此狠毒。
他再去检查所有尸体的伤势,皆惨死于尖锐的利器之下,伤口都是致命伤,有的被砍掉脑袋,有的砍下胳膊,其中只有三具尸体五官扭曲模糊,似乎硬生生的被人用手抓死的一般;另外一具则被人抓爆天灵盖而亡,死状恐怖。这不由得让唐渺想到了几种阴毒的武功。
怒马仙的幽魄神功无疑是其中这一,不过对付这几个喽啰倒是不需要他动手,但并不排除是怒仙教所为;魔教中人霸道的极焰掌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一,相传上一任教主所使用的的极焰掌能够瞬间将人挫骨扬灰,捏碎个天灵盖不足挂齿。只不过极焰掌早已失传,他只见过小和尚和鹰九真使用过,这下好了,还是逃不过怒仙教的影子。
唐渺有些许的无奈,倒是他们干的倒还好些,免得自己东猜西疑,但倘若不是他们干的话,那么此人自己就得好好留意一番其动机了。
不过押送货物的护卫一死,那么押送的货物呢,另外还有躲藏在货物中原本打算直接入关的偷渡客呢。
唐渺脑海中一时间闪过无数的疑问,他在荒地中遍地搜寻,终于找到了看是已经调转车头行驶的车辙痕迹,非常模糊,不过仍就隐约可辨。荒地的路较为平缓,穿过一个乱葬岗,他又找到了几口被丢弃的木箱,正是装着偷渡客所使用的的木箱,每个木箱上象征性贴着的封条都还在,其中便有他们四人的。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浅浅的车辙印断断续续出现了几段之后就彻底没了,走到这里泥土变硬了,不过地面上的痕迹让他露出了深邃的笑容。
这是长时间的日积月累留下的车马印记,附近一带绝对有响马盗匪的营寨,唐渺顺着印记一直往上追去,一片荒芜中见草垛丛生,模糊的夜色一眼望不到头。
没错了,这里就是他们的营寨,像是在荒地上挖出的巨大土坑。
草垛的数量足以数百之多,造型独特且里面藏有机关,用木桩固定插入了泥土里,不再是松松垮垮,任凭风吹雨淋屹立不倒。
魔鬼城的地形就是一马平川,等到了凛冬之时的风雪天,北风一起那可真要命,他们也没有本事在魔鬼城建立墙壁阻挡狂风,随即就在荒地上往下挖坑,造四堵天然的土墙,再加以草垛抵挡,就这样形成了一道抵御风雪侵蚀的屏障。
借着草垛的掩护,唐渺便摸到了营寨边上。
只见金色的火焰蹿腾在半空剧烈的燃烧着,篝火旁人头攒动,叫人脸红的荤话此起彼伏,瓷碗的碰撞摔跌,犹如群魔乱舞。
“当家的,他们的戒备心太强了,都在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这是...老子...的地盘。”
一位体型壮硕,比寻常人宽了一倍不止的虬须大汉怒骂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打的酒嗝,看样子喝的有些上头。
“雀占鸠巢?”
唐渺神色一惊,急忙去寻找另一帮人的影子。
定睛一瞧,篝火后的帐篷内皆有昏暗的烛光透射出来,只有最后面两顶帐篷内有人影矗立不动,想来劫走了货物的人不是这些大口吃肉大口吃酒的糙汉,就是躲在帐篷里不知道什么鬼的人干的了。
一个个扮的跟鬼似的糙汉喝大了,话语中无不是透着不满。
“你等着,我去拉个尿,回来在跟你喝...喝...喝酒。”
他缓慢的靠近草垛,又往前走了几步,正欲行那苟且的肮脏之事时,忽的从草垛里伸出一只巨手,直接将其捞了进去,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干趴下去了。
再出来时体型明显窄了不少,“这他妈是多少年没洗澡了,太臭了,简直要命。”
唐渺内心无疑是拒绝的,强盗就不能有强盗的样子,非得弄得和乞丐一个德行,他哭欲无泪。
这些人喝的上头,个个脸红脖子粗,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酒倒是好酒,就是人的德行有些烂。
“你他妈拉个尿怎么去那么久?”
“喝得太多了。”
“这个给你。”
唐渺手中被硬塞了一壶酒。
“决定了吗?”
“决定了。”
“干了。”
“他妈的,还没人敢骑在我头上。”
看不出年纪的虬须大汉一口干完小半坛酒,这帮人真是厉害,外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里头的人怎么可能会听不见呢。
“相当年武宗司的人我也照劫不误,那老匹夫追了我大半个魔鬼城硬是没有拦下我,他们算什么东西。”
“干了。”
“...大家随我进去...诛杀...此獠,我们摔杯...为号。”
虬须大汉忽的眼睛一瞪,一扫酩酊大醉的疲惫之态,从而射出一道精光,格外幽深。
“原来这位仁兄正是迁坟庄的当家,果然是性情中人。”
他拿着一坛酒,倒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步伐轻快的往人影晃动的帐篷方向走去,步伐诡异却另有玄机,似醉非醉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然而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那满满当当的一碗酒,竟然滴酒未洒。
“果然,传言非虚。能把谋划武宗司的事情漫不经心的讲出来,听者轰然一笑,实则此人也并未当回事,众人只当他不敌而逃,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唐渺揣测着他的步伐,正暗合某种规律重复移动。
虬须大汉缓慢往帐篷靠拢,包括唐渺在内的其他人迅速分成两股力量围在了帐篷两侧,虽然不止是这顶帐篷内有人影,不过擒贼先擒王,想必这里面的人也是首领之类的厉害人物。
在帐篷门口稍作停留,虬须大汉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如痴如醉的神色,抱着一坛酒,跌跌撞撞的就往帐篷内闯去。
不过里面的人显然也早有准备,就在他前脚踏入光影之上时,帐篷的帘布就被人掀开了,“当家的,可是有何事?”
“请大家吃酒,吃酒。”
虬须大汉进入之后,帘布就被放下了,唐渺够着脑袋也没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就更别说那些雀占鸠巢的贼人了。
“当家的,你喝醉了。”
“醉个鸟,老子清醒的很。”
“喝...干了这一碗,不喝就是看不起老子。”
“这酒...我们就不喝了,当家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了吧。”
“老子没有话说,干了这一碗酒,你们就是我迁坟庄的弟兄了。”
“呸,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们能不能长点脑子,我们在里面可听的一清二楚呢。”
“放肆,有这么和当家的说话的嘛?”
“他妈的。”
外头有人差点按耐不住,啐了一口血痰。
“当家的不要动怒,小弟初来乍到,不懂的人情世故,还望当家的莫怪,莫怪呀。”
一阵爽朗轻蔑的笑意顿时飘荡开来。
“不碍事,主人不说话,一只狗也敢在老子面前狂吠,不知死活。”
虬须大汉闷声一怒,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传来。
“啊~我的手...我的手。”
“你找死。”
“忍你很久了,王八蛋,武魁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
“啪”
酒坛应声倒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早在账外等候的一群糙汉,霎时间便如恶鬼出笼一般直扑入帐篷,低吼中酒劲便上来了,个个杀红了眼,分外狰狞。
第六章 趁乱
身形一晃,唐渺便落在了后面,只见那本就简陋的帐篷在两股力量的夹击中变得支离破碎,迎面倒飞而来一位冲在最前面的糙汉,他一脚将其飞踹,自身闪入了帐篷内部。
摔杯为号的第一波强势的攻击被另一帮贼人轻松瓦解,冲在最前面的糙汉早已经被掀翻在地没了生气。虬须大汉见状,也不再留手,哇呀呀暴跳如雷,直接撕了刚才口出狂言的毛头小子,双方对峙中,默契的谁也没有继续再动手。
只见摇摇欲坠的帐篷内陈设简单,如同军队里帅帐摆设,没有什么杂物,一张长条桌案,一个不大的床榻以及几张椅子,桌案后挂着巨幅地图,暂时还看不清楚上面写的字。
桌案上半蹲着一个身穿蓝白劲装,披着银色斗篷的干练中年人,脸庞瘦削,两眼深深凹陷略显疲惫。他一手撑着膝盖,另一手掌着一柄构造奇特的黑色短刀,泛着乌光,锋芒毕现。
周身另有十人护着,个个体格壮硕,虎背熊腰,敞露着胸膛,比之这些盗匪流寇不知道要威武霸气多少,难怪有底气雀占鸠巢了。
“狼子野心,忍不住了吧,还想黑吃黑,痴心妄想。”
中年人轻吐道,凌厉的目光一一划过这些满身酒气的乌合之众。
“罗坞,老子今天就吃定你了。”
虬须大汉脸色很难看,他低吼一声,动作干脆老练,毫不拖泥带水。只见他大撤一步后退,一掌拍出身旁的椅子,身形一晃直射桌案上的半蹲着的中年人而去。
中年人一掀斗篷飞到半空中,麻利的一刀将其粉碎,俯身微冲的姿态悬在半空,朝着体形比他大一倍的虬须大汉射去。
大汉以拳接腿,激斗正酣,笨拙的身形硬生生的挨了他几脚,却毫发未损,“没吃饭吗,你敢不敢再用力一点。”
他猛地用力一推,中年人内心陡然一沉,借力倒飞出去,又落在了桌案上,他扬起嘴角,左手拍在桌案上,冷冷的说道:“倒是小瞧你了,化义桀,你确定要打下去吗?”
“你说呢,老子武魁都没放在眼里......”
“够了,不要再说了,上一任的武魁不过是侯爷扶持的一个傀儡罢了,在你眼里就变得如此厉害,不觉得羞耻吗?”
罗坞脸色铁青,这句话在心里憋的太久了。
“何人不知这一任武魁绝世无双,有本事你上京城和他较量去。”
“放屁,老子才不上你的当呢。我就想知道马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总督大人竟然会派你亲自出手?”
“呵,知道的倒是不少,那恐怕就更不能留你了。”
“狂妄,好胆你就来。”
“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我今天就代总督大人清理门户。”
“你他娘的还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呢,给我上,剁了他。”
两人全都骂红了脸,气急败坏的混战在了一起。
三言两语的对话,唐渺得知的信息量还不少,身旁不断有人涌上前去,借着酒劲毫无畏惧,甚至有人身中数刀都察觉不到一丝痛楚。
“好高明的手段。”
唐渺冷笑几声,正欲撤出帐篷之时,只见原来混战在最中间的两人已经从头顶蹿出了帐篷,罗坞刀刀落下直击要害。
他猛地回头去看挂在木架上的巨幅地图,心念一动,扭头就朝着桌案后疾驰而去,神行步巧妙的躲过了几波攻击后来到了巨幅地图面前,唐渺定睛一瞧,心里便咯噔一下,这是...整个赵王朝的地域图。上面被涂画了个乱七八糟,有许多圆圆圈圈的标记,他身子微微前倾,正打算一把将京城的那块地方撕扯下来之时,身后突然冲上来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挥来一刀,“咚”的一声将木架上的巨幅地图化为了碎片。
唐渺不由得大怒,一个翻身踩过桌案落到了此人身后,也不管是哪方的人,一息十拳洋洒洒的轰出,打的此人五脏六腑尽碎。
“糟了,出拳过多。”
他内心一沉,正欲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在半空与之激斗的罗坞忽然从头顶落回了桌案上,他双目欲裂的盯着瞬间暴毙的那人,速度极快,一个飞身将其抱住。
“罗猕,罗猕...”
罗坞面如死灰,瞬间暴毙之人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呜呜”的吐着鲜血,全身颤抖不已。
“看来两人关系不浅。”
唐渺身形稍有一滞,也不做停留,转身就逃。
“找死。”
罗坞一甩头,急的大叫起来。
抄着黑色短刀,一脚踩着桌案飞跃而起,面前刚好落了一位迁坟庄的小喽啰,直接就给劈成了两半,顿时震慑众人。
这些人被吓了个半死,他凝视着目光,负刀正欲追出帐篷之时,化义桀突然从天而降,宽大的手掌裹挟着一股荒芜之气落下。
“不好。”
罗坞闷哼一声,往前一个翻滚闪躲,身后刚作停留的地面就被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大坑。
听到帐篷内传出的巨大动静,唐渺头也不回的朝着另外一顶帐篷飞奔而去,正欲掀开帘布之时,数枚飞镖突然直射而来。
唐渺手疾眼快的去闪避,没想到轻松躲过了飞镖,却结实的挨了一位矮胖子一拳,他被这一拳打的荤七八素,翻滚在了一边。
不过这矮胖子并没放过他的意思,追出帐篷出手极快,大喝一声道:“贼人找死,拿命来吧。”
唐渺面色一沉,腹部左下方一块突起的肉坨突然轻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引起了某种共鸣,就在矮胖子一跃而起将要落拳之时,早在外面埋伏的道姑抽出了绯红之刃,手一抖便飞旋而去。
绯红寒芒闪过,矮胖子吓了个激灵,颤颤巍巍的倒退了几步,不由得有些惊悸:“是你们?”
唐渺这时也起身看清楚了,这矮胖子不就是葛老爷吗。
“刚才这一拳可使劲了?”
他并没有理会葛老爷的惊诧,闷哼一声便冷笑起来。
“大侠,救命啊大侠。”
矮胖子脑袋转的飞快,一下子便跪伏在了唐渺脚边。
“我为什么要救你。”
方才这一拳,使得唐渺已经失去了任何钻入帐篷的兴趣,便别开葛老爷打算直接开溜了。
“我知道...我知道总督大人要的货物是什么。”
唐渺愣的回头,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意。
“带我走大侠,带我走。”
葛老爷万般俱惊,见唐渺身形稍有一滞,就知道事有转机了。
“快走。”
唐渺低喝一声,便朝着最外围的草垛逃去。
“大侠,救...”
“闭嘴。”
葛老爷心一沉,还没说上两字,整个人仿佛被两块冰冷的巨石给死死的夹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熊壮落在最后面,大手捞过矮胖子直追唐渺的脚步。
刚跑到草垛外围,身后的帐篷群便炸锅了,阵阵怒不可遏的惊吼如潮水般涌来,“他娘的,给我追,老子要撕了他。”
两方势力都已经恍然醒悟过来,原来还有第三者浑水摸鱼,决不能让他给逃走了。
虬须大汉还在一步一个脚印的狂奔,而罗坞则眼疾手快的飞到帐篷顶上,用轻功落到了马棚里,一刀砍掉缰绳,便疾驰而来。
“贼人,还我弟命来。”
骏马在一马平川的魔鬼城如鱼得水,不论是打家劫舍还是追杀逃难,都是不二的选择,很快便追上了最后面的熊壮。
罗坞犹如一个冲锋陷阵的骑兵,黑色的短刀长虹贯日般直袭熊壮的天灵盖而去,他壮硕的体形导致其动作非常笨拙,而且只是一具简单木讷的傀儡,想要躲过罗坞这一刀几乎是不可能的。
唐渺心道一声糟糕,右腿一蹬稳住身形,回身就朝着惊悸的马匹杀去,动用了全身的力量,两掌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拍在了马匹的前蹄之上,然而只听得一下清脆声响,马儿便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这瞬息变化的一幕惊住了罗坞,他坐在马背上身形不稳,右手挥出的那一刀很自然的落空,即便如此,但还是由于速度过快,刀刃紧贴着熊壮的左臂划过,不见血却削掉一小块死肉。
“好锋利的刀刃。”
唐渺脸色变了。
马匹被一掌拍到去世,幸而罗坞反应及时,在半空中几个翻身回旋,便落在了地上,借着一股后劲又倒退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此人究竟是谁,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力道竟如此之大,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罗坞单手掌地,另一手握刀直指弦月。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汝天。”
唐渺单手背负,灵活的拉动银丝线,控制熊壮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奔走,不过傀儡与操控人之间的距离有限,所以回答完罗坞的问题之后,他转身也跟着追了上去。
“贼子休走。”
罗坞一扫银色斗篷,借着月光,反射出一片银色的海洋,本以此晃眼发挥出奇效追赶唐渺之时,披着白色薄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道姑却陡然出现在了面前。
“只露出眼睛不就刚好着了道吗?”
罗坞心中大喜过望,面露狰狞之色,一路疾驰犹如一道虹芒直刺道姑的胸膛,“死吧。”
他低喝一声,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见面前忽的划过一道绯红寒芒,道姑轻而易举的便瓦解了他最为得意的一套杀招,真叫人心碎。
“怎么会这样?”
罗坞大惊失色,怔怔的停留在了原地。
唐渺不想恋战,道姑翻身往后一跃几尺之高,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下不见踪影。
第七章 木蟾
唐渺与罗坞的正面交锋不过两个回合,从他的冲锋陷阵到跌落马背以及最后孤掷一注的绝命一刺,虽然看起来动作并不连贯,但这些都是在几息时间内完成的。
“好厉害的武功,却不使用内力,莫非是外功高手,来自大楚?”
罗坞面色略显苍白,虽然其弟惨死在面前,不过倒也死得不冤,就算是自己正面硬扛,想必也撑不了几个回合。
他的脑海中一时间闪过许多疑问,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大人,您没事吧?”
后面的人姗姗来迟,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弱弱的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凝神细思片刻,终究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就被飞奔而来的盗匪流寇打乱了思绪。
原来这些人转身又回去骑马了,这一去一来的功夫就全给耽误了。
“废物。”
罗坞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血痰。
“他娘的,你说什么?”
“让开。”
虬须大汉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喽啰。
“人呢,他妈的,你怎么让他给逃走了?”
“不止是一人,根本拦不住。”
罗坞懒得同他废话,一抖银色披风,似乎还对刚才最后的绝命一刺感到莫名的不可思议,随即沉了一口气,往倒地不起的马匹走去。
马儿疼的剧烈喘息着,罗坞手起刀落,给了一个痛快。
“都是高手,来自大楚?”
既然人都已经逃走了,华义桀满腔的怒火只得被不甘所填满,他冷静下来以后便想到了这个问题。
“想来就是了,我观那贼人性子洒脱,没有一丝官腔,也没有任何做派,显然是大楚江湖中人,不知去赵界所为何事?”
“哼,大楚的江湖术士去赵界的还少吗?”
罗坞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告辞,我们得走了。”
“慢着,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劫走的到底是什么?”
“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妈的,那老子究竟要等到什么狗屁时候?”
华义桀听到罗坞这番口气就不由得大怒,心情很是不悦。
“你放心,必要的时候,总督大人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的手下牵过来一匹马,罗坞翻身上去,扭头冲他笑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你可别忘了,你的这条贱命是总督大人给的,总督大人若是想要,随时都会派人收回去。我劝你还是珍惜脖子上顶着脑袋的这段日子吧,因为这段日子可不多了。”
“哈哈,罗兄言之有理,老子的这条命是贱,但是你呢...也别他妈的给忘记了,你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就算是炖了、煮了,也不过今天明天的事,咱们一起到阎王那里报道如何?”
“疯子。”
“哈哈~”
罗坞直勾勾的望着他,眼中满布的血丝一点点的渗入瞳孔中,心中的黑暗、阴毒正缓慢发芽。
魔鬼城没有什么地方好躲的,无非就是开垦之后荒废的巨坑,盗匪流寇的营寨被拔掉铲除之后遗留下来的大型草垛,或是坟茔葬地。
他们的运气极好,找到了一处无人整理过的草垛。
唐渺简单的搭设了一番,仅容四人栖身,还算比较大了,明白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必有诈,但那就无关紧要了。
“多谢大侠救命,多谢大侠救命。”
葛老爷重重的舒了口气,见唐渺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他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又是拱手作揖,又是磕头拜首。
“行了行了,你也别转愣了,我救你可是有条件了,不是听你在这废话,别耽误我的时间。”
“大侠这是哪里的话,您尽管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葛老爷此时狼狈至极,一身锦袍被划了几条大口子,灰头土脸的样子隐约令唐渺猜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
他一边擦着汗,整个人还在轻微的抖动。
“我看这夜还长的很,不如就从头开始讲起吧。”
“是是是,从头讲起,从头讲起。”
葛老爷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一番,却一下子愣住了,弱弱的问道:“哪里才是个头啊?”
“哪里人,姓甚名谁,年方几何,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哦...小的姓葛名四方,乃楚地江东府扬州城人氏,是个做陶瓷的生意人,将江东府次品官窑运送到赵界以上好官窑的价钱进行倒卖。这次是从王城去往京城的,小的干这行官窑倒卖生意已有上十年时间了,所以也有自己的商队以及一条固定安全的入关道路,不过这次去的突然,走得急,便找上了安老爷,让他给了我安排了准许入关的车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
葛老爷长叹短嘘一番,倒是交代的清清楚楚。
“你是江东扬州的生意人,扬州可是个好地方。”
“那是那是,扬州是葛某的故乡,葛某在扬州土生土长,熟悉的不得了,大侠若是下一次前去,小人全程作陪,绝不含糊...绝不含糊。”
“行了,接着往下说吧,这一次可能是九死一生呢。”
葛老爷心里一疙瘩,面色明显僵住了。
“小的不知道接下里该从何讲起,不如大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开口问小的吧。”
“为何去的突然走得急?”
“年前的最后一批官窑出了点问题,小的怀疑有人从中捣鬼,这批官窑是幽池郡冯家定制的,价值百万两白银,全都是品质上乘的官窑,可不是那些以前的残次品可比的,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呢。索性小的便想亲自往幽池郡走一遭了,我怀疑这批官窑被人给掉包了。”
葛老爷的回答没有半点疏漏,唐渺可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眉头微蹙,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
“安老爷给你安排的车队装的是什么货物,真的是紫山郡总督大人的在楚地购置的吗?”
“陆管事亲自押送,据说只要送到鹤鸣城就行了,的确是紫山郡总督大人要的东西,不过来路不明,一座用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木蟾,大小无从得知,就藏在这七辆马车数十口木箱之中,具体是哪一个木箱小的就不知道了。”
“金丝楠木雕刻的木蟾?”
唐渺一下子就愣住了,金丝楠木世间罕有,的确算是一件极品。
“那想必价值不菲吧?”
“嘿嘿,大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葛老爷讳莫一笑,正欲开口时,小心的望了眼四周,再三确定安全之后,接着凑到唐渺身旁,附耳道:“小的自王城来,去年十月份楚王宫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丢失的正是这金丝楠木雕刻的木蟾。”
“楚王宫里流出的木蟾,这帮人胆子倒还是不小。”
第八章 王城的局势
“嗨,何止啊,据说这木蟾是皇太后寝宫的镇宫之宝。老太后吃斋念佛,对着木蟾喜爱有加,让其沐浴香火,保佑神宗能够早日痊愈主持大局。然而就在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木蟾无缘无故的就在宫里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
“老太后找不到木蟾后大发雷霆,不过考虑到神宗已经卧床不起了,所以就没在后宫折腾,转眼就命人按照木蟾的样式规格打造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玉蟾,随即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还有此事?”
说实话,自打楚王病倒不起之后,引起龙子夺嫡,崇仁王与瑾懿王两人明争暗斗争储开始,唐渺就萌生了要去王城走一遭的念头,他就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是自虎庆尨之后,他第二次听人讲起王城诡谲多变的局势。
“千真万确,大侠。王城的百姓都知道,就在木蟾丢失的那一天,楚王宫所有宫门紧闭,王城九门只开一门,这样持续了将近一天时间,可能是后面有王公大臣向皇太后进言的缘故吧。”
“那怎么确定是被盗了呢?”
“额...我也是听坊间传言。”
“王城虽为天子脚下,但是有多混乱,大侠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人异士无数,而且那个时候恰逢‘诸迹’建立,被盗一说就流传开来。”
“那究竟是被何人所盗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试想楚王宫戒备森严,想要从老太后的寝宫中盗走稀世珍宝,简直是难上加难,莫不是盗中之圣不可能做到。”
“盗圣?”
唐渺思忖了一会儿,又自顾的摇了摇头。
“去年十月份,‘诸迹’建立...那个时候崇仁王在王城吗?”
“大侠莫不是说笑了,崇仁王贵为九五之尊之子,千金之躯岂是我们能够探听踪迹的。王城这几个月的风声紧的很,宫中更是死气沉沉,要不是我儿鬼迷心窍了非要搞个一官半职,扬州城多逍遥啊,非得去王城找不自在。”
葛老爷挠了挠头,直叹气的说道。
唐渺笑了,顺着他的话便说道起王城来,眉头微蹙,沉声道:“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葛老爷身子微颤,试探性的问:“大侠莫不是对王城感兴趣?”
“却有一二,不知葛老爷刚才那句话是否算数。”
“自是算数,自是算数。”
看着唐渺笑吟吟的神色,葛老爷又在心里为自己擦了把汗。
这要从何说起呢。
葛四方的确是块做生意的好料,人如其名,生意通达四方。
他没上过私塾,家中给请的先生亲自教导。
读了几年书明事理之后随父亲经商,子承父业、娶妻生子,起初是无限风光,在扬州城算是首屈一指商贾。可是自打这儿子出生以后,这日子是一日不如,倒也不是生意下滑所致,而是他这独子太爱惹是生非,葛四方只好四处交结势力充当保护伞。有些势力倒还好,某些势力一旦交结上,就无法摆脱了,渐渐的干了倒卖官窑行当。
这行当必须是有官府庇护的,认识的官是一年比一年的大,随即不得已前往王城为儿子谋事,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卷入了瑾懿王的派系中,但人家瑾懿王家大业大也不图你点钱财。于是葛四方就发挥了生意人的本性,用钱财在王城周边行大善,为瑾懿王聚拢人心。
“小的到王城的时候正是炎炎夏日,六月末,那个时候还是南洛王在王城掌控局面,瑾懿王丝毫不敢露头,崇仁王还未露出獠牙。他是楚王身边当红的皇子,长的倒是英俊帅气,机智过人,有着所有皇子都有的通病——孤傲。他几乎就快要争到武灵卫的兵权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王病倒了。”
“至于病倒的原因嘛...嘿嘿,有人说是纵欲过度,后宫妃嫔向皇太后请旨降罪,三人成虎,随即皇太后便下旨将皇贵妃倪氏软禁起来,楚王不允,但又拗不过嫡母的劝说只好作罢。这个时候南洛王才恍然醒悟,光靠皇贵妃倪氏的枕边风是不行的,还得自己掌握实权,甚至是那张龙椅,不过要想成为太子,就必须拿出政绩来。坊间有人传言,若是有哪位皇子能够除掉楚王的心头之患,未来的皇储之争便有了七成的把握。”
楚王的心头大患便是这些功高盖主的超级大势力,若是他们要联合起来,覆灭楚王朝不过翻掌之间的事情。
楚王朝的命脉就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天一门寿诞庆典的事情过后,楚王大怒,传旨潜龙军南下围城,这一怒便气昏了头,随后便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
崇仁王趁此时机献计,一举走到了前台,露出了獠牙,他的身份本就崇高,生母出身大家,亲舅舅乃虎庆尨,帝国大元帅...不过...
唐渺冲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葛老爷想说什么。
不过崇仁王献出平定江湖势力的计策本就与南洛王大同小异,以强有力的手段横扫,收回私城的统治权;然而南洛王才在天元城下令皇家颜面尽失,崇仁王此举必然吃亏不讨好。故此瑾懿王进献了与崇仁王、南洛王两人完全相反的计策,不仅不要对江湖势力动手,反而还要大大赏赐他们为国家作出的贡献。
这个时候楚王基本上就不能自己下决定了,全权交给了六部尚书处理,所以很快就形成了派系。
瑾懿王虽出身低微,但却是嫡长子,遵循祖制,皇位必须传给了嫡长子;而崇仁王的派系就觉得祖制是要不断进行完善的,皇位必须是有德、有仁、有义、有能者居之,而并非随便的一个人就能继承,即便他是嫡长子。
有时候这些王公大臣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争得面红耳赤,近些时间,王城经常会流传出某两位大臣因争执不下而互吐口水等等荒诞的丑闻,令人啼笑皆非。
崇仁王与瑾懿王两端的派系泾渭分明。
一方是只想躺在祖宗的功德簿上世袭罔替的皇室宗亲,也就是最早跟随楚王在南端的小封地,一路北上打江山之时,祖辈立下的不朽功勋世袭至今的公侯伯的后辈们。
都说了,跟随楚王大江山的人是这些公侯伯,而并非这些公侯伯的后辈,而这些纨绔子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想躺在祖宗的功德簿上一点点的啃噬大楚风雨飘零的江山。
另一方就以三十年前那场同赵王朝的世纪之战为界限,立下赫赫战功的后起之秀为主,他们认为这些世袭罔替的公侯伯该好好削爵一番了,应该拉到战场上去认真磨砺一番。
一方保守派,一方革新派,为自身的利益不留任何余力的要将其中一人推上皇位。崇仁王与瑾懿王两人的想法已经不重要,现如今只要皇位落到对方手中,另一方派系的所有人无疑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王城中各大皇子的储位之争已经被推向了高潮。
冥冥中没有人可以改变这诡谲多变的局势。
命运使然,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最后当上了皇帝,整个楚王朝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结局如何,没有人知道。
“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储位之争已经被人冥冥中推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现在不单是何人去做皇帝,甚至芸芸众生都被命运强行捏在了手中,结局都是一样。”
“嘿嘿,话是这么说,不过...万一新帝不再这两人中决出呢?”
说了这么多话,葛四方也渐渐放开了许多,不再是畏手畏脚。
唐渺不由得一愣,哑然一笑:“你倒是看得透彻,就像是去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红极一时的南洛王谁能想到如今却已经销声匿迹了。”
“怎么可能会让他销声匿迹呢,南洛王的一位哥哥,一位弟弟可想死他了,据说他人现在就在赵界,为楚王祈副,欲求下一枚神丹。”
“那倒是阴差阳错了,他能沉住气吗?”
唐渺无端的想到了莞菊,这个傻丫头不知道现在脑海中还有没有楚辞钧的影子。
葛四方摇了摇头。
“王城的局势大概就是这样,作为瑾懿王派系中的一员,我实在是太累了,在软实力上他们的确要压过崇仁王的派系一头,而且据说虎庆尨的遗体被送到王城的当天夜里,有一位世袭罔替的侯爵在府邸放起了烟花炮竹,差点就让崇仁王带兵打上门了。”
“如今虎庆尨去世,瑾懿王的压力小了许多,像我们这些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就可以滚蛋了,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要不是因为这事,我现在恐怕还在王城无法脱身呢,这下好了,刚从一个坑里出来,又落入了另外一个坑中。王八蛋,我倒要看看是谁他妈的在后面算计老子。”
葛四方气呼呼的叫骂道,余光一瞥到唐渺略显冷漠的神色,又赶紧收敛了一番,小心翼翼的赔笑起来。
第九章 入城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此次押送的货物就是楚王宫丢失的木蟾呢?或者说这般笃定?”
“实不相瞒,小的闻见味了。”
葛四方目光毒辣,他直盯着唐渺,一字一句顿道。
“金丝楠木的气味?”
像这种上好品质的木头,的确会散发出一种异香。
“恰巧相反,他们为了遮掩其气味,用特殊香料给木箱摆了一道疑阵,不过有些弄巧成拙了。”
“何以见得,就一定是木蟾呢,你...亲眼见过?”
唐渺半眨着眼睛,身子微微前倾,葛四方未免过于老练,如此有把握多半是见着了某种不该看见的东西。
“大侠,若是小的看见了他们会留我性命吗?”
葛四方一阵摇头,顿时面露惊悸之色。
“那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你心中的猜测罢了,算不得数。”
唐渺眉头微蹙,双手撑着脑袋,略有丝疲倦之色。
“的确是猜测,不过小的这些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从陆管事的殊死抵抗,以及劫走货物的那帮人而言,一定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要知道,车队进入魔鬼城只需一天的功夫就能走出去,不过在出关时挑的是黄昏,故此需要在魔鬼城待上一晚,其实也是故意了,就是为了制造可以遭劫的机会,而迁坟庄就是安老爷在魔鬼城的保护伞。这次车队一头往迁坟庄的营寨扎去,奋不顾身,却遭贼人算计了,安老爷怕是要安排人对迁坟庄动手了。”
“至于另一方人,领头的身披银色斗篷,手握黑色短刀,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也在赵界行走这么多年了,倒还有点眼力见。而且此人摆着官腔,说话、行为举止都隐约透着一股骨子里散发的傲气,开口闭口就是总督大人,想来也是按照上面的旨意了。”
“那为什么留你?”
“小的常年往来两大王朝之间,在迁坟庄手上也曾交过买路钱,是那‘花和尚’认出了我,打算狠狠的敲诈一笔呢,赎金一百万两银子,他还真敢开口,这生意怕是给自己砸掉了。”
葛四方闷哼一声,提到迁坟庄的“花和尚”之时,脸色铁青,似乎也在思考什么应对之策。
“化义桀?”
“什么?”
“没什么,你刚才提到的‘花和尚’就是迁坟庄的当家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早年在赵王朝犯了大事这才躲到了这里。妈的,一点信誉都没有,莫不是后面有人撑着,早死八百回了。”
唐渺可没兴趣听他在这里发牢骚,转念一想,似乎方才在迁坟庄的营寨里面没有看见马车,随即追问道:“对了,马车呢?”
“安老爷子安排的护卫全部被花和尚所杀,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之后马车由银色斗篷的人押送继续上路,连夜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那些偷渡的人或多或少都还有点实力,趁乱溜了。”
“这么说华义桀与罗坞两人算是老相识了,他不仅没有跟随车队离开,反而被华义桀留到了营寨里...喝酒?”
唐渺心里不免嘀咕起来,不知道这事是偶然给自己碰上了还是这帮人早已谋划好的。两个小角色都在魔鬼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掀起一阵风雨,那么偌大的京城之内,天子脚下又是何种光景呢?
可想而知,怒仙教的处境自是无比艰难。
赵王朝朝廷内部的争斗也没有唐渺想的这么简单,而且现在还不能肯定这些人嘴里的总督大人是哪一郡的最高长官。
紫山郡怕是不可能了。
说到紫山郡,就又不得不提及虎庆尨了,正是在当年与赵王朝瓜分大齐的领地之时,他一举带人打到了紫山郡城下,随后楚王遇刺身亡,队伍遭到了无情的反扑。
紫山郡易守难攻,背靠着京畿之地,东面靠海,与驻扎在西北的怒马军隔了千里之遥;若是能够攻占下紫山郡的城池,不说能够直取京城,那也不会是今天与赵王朝平分大齐的局面。
赵王朝最怕的就是楚军从海上奇袭京城,他们是马背上建立起来的王朝,海战的战斗力几乎为零,即便是过了这数十年的时间,仍是没有将自己的海防力量建立起来。不过最尴尬的是,楚军的海上力量全部被江南府的一些水匪给牵扯住了,领头的便是如今的蜃天阁,实在是无暇分心。故此在与赵王朝达成停战的和平协议之后,虎庆尨抽身就给把久治不绝的水匪一举荡平了,不过到头来因果循环,他也给让水匪头子的儿子杀了。
听葛四方说了这么多,结合唐渺自身的一个判断,他对王城的局势也有了一个更好的了解。即便楚辞仁这次在临空城输的一败涂地,他在王城的势力也不会有所动摇,甚至唐渺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孔恩遇从庸北城寄来的信,是不是就是表明了自身的立场,使得楚辞仁全身而退,这里面的水未免也太深,太浑浊了。
后来他也没再继续发问,葛四方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巨大怪异的草垛内,气氛略显诡异,葛四方将头别过去,刻意不去接触道姑的目光,这眼神实在是可怕,仿佛置身冰窖之中。然而别过头去之后,背对着他们三人,那感觉更是妙不可言了,脖子凉飕飕的导致全身冰冷,他蜷缩着身子,等到月亮落下去才勉强入睡。
一大早,葛四方陡然惊醒,四下一瞧,却早已不见唐渺等人的身影,只得好一阵落寞,这路该如何走下去呢。
唐渺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呆上一晚,一大早便出去寻找马匹,运气好的话,天亮出发,大概午后就能抵达鹤鸣城或是逐鹿城脚下。这两城的距离也不算远,呈夹击之势抵御庸北城。
马匹在魔鬼城算是一大神器,许多盗匪流寇与商人达成的条件,要的可不是金银珠宝,更多的就是粮食与马匹,此二者缺一不可。
找到马匹或许有些难度,不过但凡只要是找到了,后面就简单了。
唐渺的运气实在是不佳,这一找便是日上三竿,一路疾驰直奔鹤鸣城而去,勉强在日落黄昏之前抵达。
要想入关,可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他隔着很远匆匆看了一眼,还是老样子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前面就说了,这里原本就是平原开阔地带,又没有庸北城那样的深厚底蕴,远远望过去,鹤鸣城的守卫就比庸北城的守卫多了几倍不止,因为鹤鸣城没有那样高耸入云霄的城墙,勉强靠着时间修筑起来的防御土城墙显得有些寒碜,禁不住强大的冲击。
所以从鹤鸣城入关可以取巧,不过同样若是被抓住了的话,可能就会被当场诛杀,这里驻扎的虎狼之师每人吐口唾沫能够将他淹死。
至于具体怎么入关,根本就不用唐渺自己想办法,怒仙教出入关自由,自然有一条自己的路径,凡是要经过鹤鸣、逐鹿二城早就死翘翘了,因为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地盘。
鹤鸣城外,有一处大齐的遗民村落,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姓“添”,从“田”字演变过来,大齐国姓。唐渺稍微打听了一番,乃是祖上跟随大齐先帝打江山分封的异姓王,后赐国姓,世袭罔替,对大齐忠心耿耿。村子里人口不多,大概五十户左右,全部加起来将近三百口人,众人齐心协力,挖了一条直通鹤鸣城内郊外的地道,这也是临走时,怒仙教告诉他的办法。
差别一下子就出来了,唐渺嘀咕了一声:“还是血狱好啊。”
他之前一人入关时,根本就不需要走捷径。
后来与霄凌仙结识后,从他那里搞来了一块天魔司的腰牌,进出自如,他们还得客客气气的送礼也不一定。
只是好长时间不回赵界,那腰牌也不知去向了。
他带着汝幸和熊壮两人,实在是有诸多不便。
大齐的遗民村落唐渺是第一次去,想来不会有假,怒仙教在软实力上没有血狱那般神通广大,众人除了硬闯之外,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只不过如今天色近晚,两眼一抹黑,从哪里找村子去。
唐渺陷入了两难的地步,“巨石阵...巨石阵在哪里啊。”
不用想,这也是怒仙教告诉他的。
据说这个村子处在龙脉上,乃风水宝地,当初那位异姓王请了高人指点,把每家每户的房屋进行了暗合八卦五行的排列,摆下种种疑阵护其祖孙后代,而且借着龙脉灵气,可保家族长久不衰。
家族是长久不衰了,但似乎抽取了大齐的龙脉灵气之后,国家反倒是不行了,百年之后一命呜呼。
怒仙教想必也是借助了这一点,软硬兼施,将村子里大齐遗民的人心全部笼络起来,为自己所用。
说来也奇哉怪也,经高人指点,摆下种种疑阵之后,这处村子真的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只能先破解其五行之道,方能进入村子。
而这些疑阵的入口就是巨石阵,先入巨石阵,才能从五行八卦的某种规律中找到村子的入口。
待夜幕降临,他就摸到了一处树林里,只见林子里雾气弥漫,好似一处人间仙境,不禁令唐渺大为惊叹。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第十章 狐假虎威
白雾迷人眼,惨淡的月色下,阴影丛生。
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拿手扇了扇面前的雾气,这鬼地方让人提不起一丝想要继续往前的欲望,“这么黑的树林,继续往前走恐怕会迷路,到时候进退两难可就糟了。”
唐渺小声嘀咕了一句,索性便停在了原地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他打开火折子,借着昏暗的光线扫视四周,可见的范围并不大,眼前仍是朦朦胧胧一片,“巨石阵...巨石阵...”
“呀,在那边?”
他忽的愣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流动的白雾间有个高大的黑影矗立,唐渺内心大喜,收起火折子赶紧飞奔过去。
巨石雕像。
往黑影浮现的方向大概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周身的树木好似有意识般悄无声息的往两边扩散,就连如鬼魅般飘荡的白雾也一时间竟荡然无存。唐渺解释不清楚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现象,兴许是一种错觉,这种神乎其神的疑阵正是给人心里带人无比的震撼。
的确是一处遗迹,在这一片石板铺设的地面上共有八座古老的巨石雕像,石身像模样感人,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总之无法形容,而且巨石雕像裂缝满布,同时石板地面也是凹凸不平。
唐渺怎么看都感觉像是被耍了,找到了巨石阵后,怒仙教的人告诉他,只要破解了巨石阵就能找到村子的入口了。
如何破解呢,怒仙教的人没说。
这不是坑人吗?
无奈之下,唐渺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他现在进退两难,进不去村子也就入不了赵界的关口;退一步讲,假使自己另寻它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进去的,反正今天夜里是哪里都不能去了,所以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的好好研究一番这个遗落的巨石阵。
等等?
唐渺的目光往凹陷进去的石板地面扫去,这似乎不是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导致,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力的挤压导致变形,而且地面上有几个地方明显有被清扫过的痕迹,甚至枯黄的落叶被人用脚踩过。
他略显木讷的看着脚下的石板地面,顿感觉智商被碾压了。
“等你很久了。”
这略显激动的话音刚落下,只见四面八方火光顿时冲天而起,宛若白昼般刺眼、明亮。
唐渺下意识的眨了番眼睛,脑子转的飞快。
“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他两手十指微动,额头上冷汗直冒,左右两边道姑与熊壮两人便紧贴身侧而立,极大范围的护住了唐渺。
“不巧,我也在等你们。”
他微眯着眼睛尽量去适应突如其来的火光,良久才勉强看清。
只见周身围了数圈举着火把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面色肃然,另一手握着横刀,严阵以待的注视着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将自己大卸八块。
为首一人全副武装,生得高大,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张肥而宽大的脸庞,倒是白白净净,右手挎在刀柄上,满脸阴森的笑意。
“呵,你们倒是有恃无恐,上一次让你们给侥幸逃脱了,这次还敢上这儿来,不是自取灭亡吗?”
“上一次?”
唐渺心里闪过一丝不解,但是脸上却毫无表现。
“难不成这个遗民村子已经被人给一锅端了?”
“这下可麻烦了。”
“什么上次,你是说有人曾经来过这里?”
唐渺面色一紧,朝着为首的将领大跨一步而出,内心佯装焦灼的急着追问道。
“嗯?”
“不要过来。”
他这一步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为首白净男子惊诧一声,左手往前一探,那右腿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甚至所有人都是这般如此。
想来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绝不能让贼人近身。
唐渺忍不住想笑,但是在这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快说,何人来过这里?”
他的态度十分强硬,白净男子错愕了半晌,眉头不免紧皱起来,大喝道:“够了,你不要在本官面前装糊涂,你肯定就是怒仙教的教徒。幸好总兵大人之前早有交代,让本官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定会有贼人继续前来,果不其然,守了大半个月,终于等到你了。”
“是吗,你们可真有耐心,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我最后在问你一遍,之前到底有谁来过这里?”
唐渺冷笑几声,见状,一跃到了白净男子身前,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他下意识的抽出身后的挎刀,一脚又给他踢了回去。
白净男子心中大骇,见状,哆哆嗦嗦的往后倒退。
“你究竟是何人?”
“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吧。”
唐渺直视着他,犀利的目光仿若两道紫电射出。
他浑身一震,满腔的怒火在不断翻滚,不免挺直了胸膛,神气十足的说道:“本官鹤鸣城巡检司把总,你是何人?”
“巡检司把总也能和总兵大人说上话?”
唐渺的脸色顿时缓和不少,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来头不小,原来只是一个基层干部,的确是很意外,同时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哼,用不着阁下操心,本官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深得总兵大人信赖,故此将如此重任委以本官。”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蹲守了大半个月也叫深得信赖?这人倒是看得挺开,学会自我安慰,确定不是受罚于此?”
唐渺轻笑了两声,环视一圈后又陡然收敛了神色,森然的说道:“既然是鹤鸣城巡检司把总,那你应该跪着对我回话?”
“你什么意思?”
白净男子忍不住拔出刀来。
唐渺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哼了两声,低声道,“告诉他,我们是什么身份?”
道姑跃上巨石雕像,手中的纷乱顿时直射入空,一道绯红剑光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搅乱了队形整齐的巡检司士兵,他们顿时溃不成军;然后一剑便刺下了白净男子头上戴着的头盔,霎时间又落回了剑鞘中,看似一连贯的动手不过顷刻间完成。
“血狱天魔司办案,何人敢阻?”
“天魔司?”
白净男子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一下子就怔住了,掉落的头盔也忘记了捡拾,他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颤颤巍巍的又追问道:“敢问几位大人可有何凭证?”
“凭证?”
“我天魔司办案需要什么凭证?”
道姑居高临下,一手握着纷乱,大拇指轻叩剑格。那绯红的光芒便瞬间乍现开来,令所有人手中的火把黯淡无光。
一阵“哗啦啦”七零八散的盔甲碰撞声,所有人全都跪在了地上,见把总两腿直打颤,身边有人便扯了扯白净男子的官服好心提醒。
他手疾眼快的捡起头盔戴上,扑通一声跪在了唐渺面前。
“请大人恕罪,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
“回答我的问题。”
唐渺眼角的余光一瞥,心道还是太年轻。
“是是是。”
白净男子连忙称是,头也不敢抬,思忖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前朝余孽,怒仙教众人?”
“果真是他们,我们天魔司追踪数月未果,没想到竟然让他们给逃到了这里,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这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鹤鸣城,上一次他们就是利用这一条密道逃走的。”
白净男子微微抬起了头,偷瞄着唐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赔笑。
“是下官的手下发现了其中几个贼人形迹可疑,便顺藤摸瓜一路摸到了这里,但是却并未找到入口。那些贼人分三波,不下百余众人,陆续进入了密道内,只可惜当时下官人手不够,只得远远观望不敢靠近。于是下官向上面请示征调人马清剿,正好总兵大人到了鹤鸣城,他让下官带着人马直接在这里蹲守便好,不需要兴师动众,这一蹲便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好险。”
唐渺内心一沉,幸好这个总兵大人没有派重兵布防。
这也只能怪巡检司把总的官职太低了,总兵大人不相信他们能够找到怒仙教的踪迹。因为这些人神出没鬼,就连血狱都难觅其踪影,一个区区巡检司把总自然更加不可能了。
随即就开了个玩笑摆了他一道,没想到这个白净男子还就是死脑筋,一直在这里蹲着,阴差阳错的把自己给等到了。
“密道的入口你们没有找到?”
“额...请大人恕罪,是下官太过愚钝。”
白净男子面露尴尬之色,四下看了看,头埋得更低了。
“罢了,罢了,那就让本官亲自勘察一番。”
唐渺回身又走到巨石雕像旁,俯身蹲下仔细观察着地面石板,周围围上的众人高举着火把,他这一回看得真真切切。
“这凹陷进去的石板分明就是机关闭合所致,那么...要如何启动机关呢......”
唐渺取过一个火把,围着八座巨石雕像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天心...就是这里了。”
“移开它...”
占住生门的巨石雕像座下有一露在外面的铁环,上面锈迹斑驳。
白净男子见后不禁大喜,抬手抓住铁环往外拉扯,“轰隆隆”一声巨响,地里面的机关开始徐徐运转。那几块凹陷进去的石板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他们举着火把将光线投射进去,正是那密道入口。
第十一章 无中生有的计划
“大人,这...这莫非是他们的老巢?”
“闭嘴,谁会没脑子把老巢建在这里,你不是说只是一条通往城内的密道吗,不要紧张,跟着我走便是。”
白净男子脸庞涨红,大气都不敢喘。
唐渺现在突然有点后悔将他们也一同带下来了,怒仙教的人所言,这是前朝遗民打通的一条密道,而且是先经过村子再通往城内,所以他们进入密道之后,想要以此进城,必须先去村子里。
密道高而阔,一条路根本望不到头,而且有空气流通。四面全部铺设着青石地砖,每隔三丈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就有一对衔着灯座的兽首,想必这个村子的强盛时期,整个密道灯火通明。
密道内道路单一,或者说是主干道单一,他发现了有好几处木门都上了锁,像是一处地牢。想来这条秘道并不是特意在亡国之后才修建的,而是在大齐年间就已经存在了,现在荒废成密道使用。
果不其然,一条路走到头,推开石门后走进了一处陵寝地宫内,棺椁都还放置在地宫中央,白净男子见状,骂骂咧咧的叫道:“真是晦气,怎么是这个鬼地方?”
黑暗中似乎有人惊叹,接着转身便走开了。
陵寝地宫里面没有机关,或是还来不及启动,唐渺率先一步追了上去,众人在甬道内奔袭,随后闪出了地宫。
陵寝地宫之外就是大齐遗民隐世的村子了,这也得亏怒仙教找得到他们,只是现如今怕是要遭殃了。
外头仍旧是一片漆黑,乌云遮住月亮只出了一角。
数十只火把将地宫外的景象照的一清二楚,众人脸上无不写满了震惊二字,这里说不是怒仙教的大本营,此时白净男子都不相信了。
原来,整个村子环绕着陵寝地宫而建。
他们出来后就在村子中央的广场上,透着火光,对面站着数百人,拿着刀、叉、棍、棒等农具,将他们团团围住了,老弱妇孺皆有。他们神色各异,有的脸上写着不甘,有的是怨恨,但更多的则是解脱。
“你们终于找到了这里,来吧,我们全村人都在,齐活了。”
站在中间的老者一头白发,声音无比低沉,说话间,整个身子都在轻微颤动,情绪明显在剧烈的波动。
老者的脸上满是皱纹,眼中的泪水在徐徐打转,他是有多么不舍。
“等等...这...这是哪里?”
白净男子咽了口唾沫,见此阵仗也觉得头皮发麻,不过瞥了眼身边泰然自若的唐渺,他也便镇定了几分。
“添家村。”
“田家村?”
把总浑身一颤,缩在了唐渺身后,低声附耳道:“大人,这里一定就是怒仙教的老巢。”
老者微微一笑,这个时候了也不想解释。
“那怎么办?”
他故意的问道,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白净男子眉头一沉,一时间竟也拿不定注意。
“拿下他们。”
“之后呢?”
“之后...回去邀功。”
把总笃定的笑道,气定神闲的往前走了一大步,回头拱手拜道:“杀鸡焉用牛刀,大人您只管看着便是,功劳全是您的。”
“你们...你们都是前朝遗民?”
“何为前朝遗民,大人您不是吗?”
想想还真是,把总顿时拉下脸来,大喝一声:“少给我贫嘴,本官现在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若不是答不上来,就休怪本官手下无情了。”
他拔出一小截挎刀,明晃晃的刀刃令人心头猛地一颤,妇孺惊得一下子,将孩童抱进了怀中,不让其直视。
“没什么好问的,老夫什么也不知道。”
“好大的胆子。”
“给我上,拿下他们。”
“嗯?给老子上呀...”
话音刚落,那柄绯红之刃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大人这是何意,何意啊?”
把总颤颤巍巍的回头,只见自家弟兄们已经全部蹲伏在了地上。
“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不惯恶人。”
“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说呢?”
唐渺眉头微挑,操控着熊壮上前,猛地抬起了手臂。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朝着白净男子的后颈猛地挥下,他直接便不醒人事昏过去了。
其他人见状,不禁面面相觑,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
所有精壮的村民一起动手将这些人牢牢捆绑在了广场上。
“公子可是我们要等的人?”
老人家松了口气,虚脱般差点没直接摔在地上,现在回想起来仍就是满心惊悸,自己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实在是禁不起折腾。
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危机了,没有唐渺该怎么办。
“老人家,不用我多说了吧,安排村民赶紧离开这里。你们与大齐的联系已经彻底断了,你们不用继续承情,自己过安生日子去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但凡我们要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继续呆着这里了。复辟...复辟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希望公子你也不冒险。”
老人家泪眼婆娑,没有人喜欢颠沛流离。
他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晚辈谨记,不过我可不会同他们复辟,晚辈看重的不是那张龙椅,而是这些人,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那一张冰冷的椅子。坐不了寝食难安;即便是坐上了,也是如坐针毡。”
“既然公子看得如此透彻,那老夫也就不再多说了,这是将军留下的一封信,然而将军也没言明应该给谁,那老身就做主给你吧。”
唐渺接过来打开一瞧,上面记载了怒马仙等人在路上往京城赶回时,怒仙教在京城的教徒将近几个月的信息汇总后送到了这里,结合这些明面上以及暗地里调查得到的消息,怒仙教等人给出了一番见解以及希望唐渺怎么样去配合他们,最后要达成如何的效果。
“记载的倒是齐全。”
“霄凌仙竟然被贬到天渊看牢房去了,这下实至名归。”
唐渺喃喃自语一番,又将目光投到了霄凌仙的信息后面。他怀疑这是血狱的阴谋,怒仙教等人也认为其中有诈,不过几番实际调查下来都没有任何结果。其实也不是没有结果,只是这些调查都不是他们核心人物亲自参与的,故此只能做参考,算不得数。
怒马仙留的字,开头就提到了定天侯六十大寿,他们似乎也很惊讶,没想到这老匹夫都这般年纪了,三十年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不出意外的话,后面在京城的计划部署将会全部围绕定天侯六十大寿而展开,具体是什么样的计划,上面也没说,仅供参考。这也是怒马仙结合这个消息给出的一个建议,甚至连计划的雏形都没有。
另外则就是京城某位大官又娶了几房小妾,小妾的身份不明,或是身份正常等等,某一郡总督的罢免、任命等等,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从这一点倒还可以窥见,似乎怒仙教在京城的暗中势力并没有缩水,这是件好事。
至于让唐渺如何去配合他们行动,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竟然不谋而合。那肯定就是混入血狱,从内部理应外合。
这一点唐渺并不抗拒,甚至去血狱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他们希望最后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唐渺能在血狱发挥出如何大的威能,那就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了。
对了,日子也很重要。
四月下旬,京城集合。
第十二章 总兵大人
一把将怒马仙留的字捏成粉末,他还在思考血狱的意图。
竟然放下了武举这么大乐趣的事情而自动钻入了监狱中,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如今京城都在笑话他们,真的是名副其实了。
天渊,深宫禁内,天子脚下头号监狱。
其实也不能算是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皇室宗亲,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只能囚禁他们自由。
说实话,天渊唐渺也从没进去过,只能从这些传闻里试图去解析血狱的意图,其实也不难理解,莫非是想打探某位被关押的大人物?
抛开这些问题不谈,回到现实中,广场上的这些巡检司士兵怎么办呢?既然表明了自己血狱的身份,不如就一直伪装下去。
“呜呜...”
“你想说什么?”
“呜呜...”
“大人,把总头...嘴里...嘴里有布。”
一边老实呆着的副官朝着唐渺试探性的比划了一番。
他一把揭开白净男子嘴里塞着的布片,这厮开口就大骂道:“快放开本官,你根本就不是天魔司的人。”
“哦,何以见得?”
“你放走了那些前朝遗民。”
“我也算是前朝遗民,你们都是。”
“哼,你们走的那么近,肯定有诈,你们就是怒仙教的教徒。”
“放肆,天魔司办案还不需要你一个把总来指手画脚。”
熊壮大手一挥,将白净男子的头盔掀在了地上。
“本官最后警告你一遍,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这下算是个小小的惩罚,如若有下一次,定斩不怠。”
“我们走,随本官回城调兵遣将,捉拿前朝乱党。”
道姑挥剑而出,将几人的绳索悉数砍断。
“大人,您没事吧大人。”
“呸。”
他吐出了一口血痰,张嘴骂道:“没用的东西。”
“他们真的是天魔司的人?”
白净男子的内心又动摇了。
“大人,您摸下脸看疼不疼?”
“废话,能不疼吗,你挨一巴掌试试?”
“那就是了,血狱的人就是这么霸道,好言好语相劝才有鬼呢。”
“妈的,真他妈邪门了...还天魔司办案,谁敢指手画脚呢,瞧他们神气那样。呸,每一个好东西。”
“还不快扶我起来。”
......
“大人您慢些,大人您慢些走。”
“滚开,别来烦我。”
“是是是,下官在一旁呆着就成。”
一行人原路返回,他没有向村民打听从村子通往城里的路,有这位傻里傻气的巡检司把总带路,不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城了。
在赵界,果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此言非虚。
他差一块金字腰牌就齐活了,彻底的名正言顺。
这玩意还只有霄凌仙能够给他弄到手,其他人吧倒是实力强盛,不过人情世故方面倒是弱了霄凌仙许多,当然不能因为一块金字腰牌就引起不小的事端,那么计划不就全部泡汤了。
林子里阴冷,寒气重,他们直接就在密道内休息了一晚,待明日再返回城中调兵遣将。巡检司请求调兵增援还得求爹爹告奶奶,东奔西走,最后随意被人给打发走了。但天魔司在城里调几百的人算是很轻松的事情了,而且为了安抚住把总,唐渺还简单的编撰了一个计划。
只要按照计划行事,这功劳就跑不掉了。
白净男子激动的朝着唐渺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直言道:天魔司果真是国之重器,不仅人才济济,而且体谅下属,是所有宫廷卫队之楷模,理应拜学。
唐渺谦虚一番,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回城的路无比顺畅,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从林子里来到了鹤鸣城门下,守城的将士一看这奔袭而来风尘仆仆的一小队人,立马便警觉起来,将他们所有人给挡在了城门口。
“你真的是巡检司把总?”
唐渺狐疑的看着白净男子,尽管弄得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但是一身武官官服可不是假的。
把总被唐渺这个问题问的很没面子,有怒不敢言,尴尬的赔笑道:“那是自然,不可能有假,下官真的就是巡检司把总。”
其副官也在一旁附和。
“放下武器,你们是什么人?”
白净男子顿时给噎住了,脸色气成了猪肝色,怒气冲冲的凑了上前,甩手就是两大巴掌,“啪啪”,“你他娘的,爷你也不认识了。”
“可是...可是曹把总,大人怎么弄的这幅模样了?”
这两巴掌下去,记忆力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滚开,不该问的不要多问,爷有大事要去办,放行吧。”
那人黑着脸,深深的吸了口气,赌气似的挥了挥手,余下人尽数散开,分出了一条路来。
“大人您请。”
曹把总还不忘回头让唐渺先走。
“呵,原来是大人物撑腰,难怪这小子敢这么嚣张了。”
众人忿忿不平,却只得唉声叹气自认倒霉了。
一行数十余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城去,城内又是另外一幅光景,毕竟是边塞重镇,入关的重要通道。虽然并不繁华,但无疑是整个赵界最繁忙的城池,车马众多,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整个鹤鸣城充满了活力。
城内仍是随处可见巡城的将士,唐渺不禁有些感慨,终究还是回来了。他们找了家客栈歇脚,两具傀儡可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一直在太阳底下可不行,必须在阴凉处放置一段时间。尤其是灵傀,尽量要避免太阳暴晒,否则等到身体僵硬,那灵傀算是毁了。
曹把总则是带着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回到了巡检司衙门,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唐渺则开始检查两具傀儡的身体状况,进入赵界以后,一切都要格外的小心谨慎。
“咚咚。”
“大人,您在房间吗大人,下官有事求见?”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
“这家伙不会是惦记上那点功劳了吧?”
唐渺一脸黑,闷哼一声道:“有事吗?”
“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总兵大人已经将调令给了下官,想来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不是说总兵大人已经不在城中了吗?”
他拉开了房门,别有深意的问道。
“之前并不在,好像是昨日才返回,下官方才去向守御所千总请示前朝余孽的清剿计划,正好总兵大人也在,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大人直接将调令给了我。”
说完,他似乎还很得意,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铜制令牌,呈在了唐渺面前。
“哦,总兵大人这么轻易就相信你的话了?”
唐渺凝视着眼睛,忽的嗅到了一丝阴谋诡计的味道
“那当然不是,不是还有大人您在吗。”
“烦劳把总头把话说清楚,你都给总兵大人说了些什么?”
“大人您放心,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过总兵大人告诉我,天魔司的人自己有腰牌,可直接拿去调兵。”
他的眼中满是喜色,盯着手里的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
“是吗,看来这位总兵大人倒是清楚得很呢,本官倒是很想见识一番。”
唐渺冷笑几声,左手背负便已经扣住了银色线。
“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只听见楼梯间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他的步子稳重而厚实,来人一袭银色斗篷,眉宇间满是戾气。
“总兵大人,这就是下官同你说过的,天魔司同僚。”
“你得叫大人,蠢货。”
“是是是,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曹把总惶恐不安的连忙点头称是,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天魔司,虎皮扯得未免有些大吧?”
“何以见得,罗总兵,莫非要查看腰牌不成?”
“那倒是不用了...因为,你根本拿不出来。”
第十三章 威胁
“哈哈,不就是一块金字腰牌吗,本官现在的确拿不出来。”
唐渺微眯着眼睛,踏出了门槛,背着手,云淡风轻的回答道。
“想不到啊,阁下竟是这般有恃无恐,冒充天魔司的大人,你也不怕他们活剐了你。”
罗坞看不透唐渺脸色的深刻意义,只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哦,是吗,你也知道我们天魔司的手段?”
唐渺顿了顿,朝一旁战战兢兢的曹把总走去,脸上笑意正浓,不去刻意理会正天人交战的罗坞,进而伸出了手呈在了曹把总面前。
“这...大人...”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令牌,顿时诚惶诚恐起来。
曹把总拿不定注意,左右为难的望向了总兵大人。
“给他瞧瞧吧,长长见识也好。”
罗坞轻笑一声,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他记得唐渺是三人同行,此时却只出来一人,恐怕有诈。
这家客栈算是比较大的一间了,足有百间客房,回廊式的样式围绕着中间露天的庭院,此时这边闹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是罗坞与曹把总这两人的衣服未免太过显眼了,一下子在回廊的过道上聚集了不少瞧好戏的客人。唐渺所在的位置正是正对着大厅方向的二楼之上,左右两边是弯曲向下的楼梯间,实际上这高度也并不算吓人。
他粗略的扫视一圈,当家的掌柜以及店里的伙计还未出现在视线中,唐渺就清楚了,现在的客栈中,一楼下想必已经围了不少人。
至于二楼上围观的客人,想必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故此就没有特意的安排走人,这些人也是不嫌事大。
“哼,就这么一块破令牌,简直是丢人现眼。”
唐渺轻蔑了瞥了他一眼,目光从铜制的令牌上一扫而过,紧接着便呈在了曹把总面前,后者内心忐忑不安,双手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如获至宝。然而没想到下一刻,异变陡生,他的手死死的被唐渺给拽住了,往外一翻只见青筋爆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在整个客栈回荡,令牌瞬间掉落,他漂亮的一个回旋。
“咚”
铜制的令牌便应声落在了露天的庭院中。
唐渺放开手,白净男子整个便虚脱般的半靠在栏杆上,全身冷汗直冒,疼的两眼直翻白。
“总兵大人的令牌你也敢接,嫌命长了不是?”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血狱的人出了名的狠,不狠的话根本镇不住场面。
此时白净男子根本不想去考究此人身份的真假性,即便是假的也不是他能够招架的住,他就在差一点离世的最后一刻想明白了。
“疗伤去吧,曹把总前途无量,别把命折在了这里,本官还有些话要和总兵大人好好谈谈。”
唐渺人畜无害的盯着他看,白净男子只得慌不迭的一阵点头,他一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心有余悸的瞥了眼充耳不闻的罗坞,心一横,从另一头的楼梯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阁下果真是好手段。”
待他前脚刚走,罗坞脸上便露出一丝深邃的笑意。
“彼此彼此,在下还要和总兵大人好好学一学这心狠手辣的功夫,总督大人的东西你也敢劫,倒是小看你了。”
“本官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都已经走了,是不是该换个身份说话了。假使你真的是天魔司的大人,只要是拿出腰牌,将罗某就地正法也未尝不可。”
罗坞挥舞着斗篷踱步来到了唐渺身后,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大敞的房门,一捻下巴的那一小撮胡须,目光略显森然。
他笑吟吟的开口道,赌的就是唐渺手中的确没有腰牌。
“总兵大人言重了,在下只是天魔司戚副魁首下面区区一总旗,即便有腰牌在身,自然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对一郡副都统下手吧,那可真是折煞本官了。”
唐渺回身拱手拜道,脸色微变,不由得肃然起敬。
他的话里倒是留了一手,说到自己官职虽低,但也能让鸡毛发挥出令箭的威力来;倘若你不犯事还好,一旦触犯了律法,定斩不赦。
罗坞脸色冰冷,的确如此。
就算此人身份不假,在赵王朝如此森严的官场等级制度面前而言,区区一总旗也敢在他一郡的副都统面前咆哮?
赵、楚两大王朝沿袭前朝大齐的官职等级制度,文武官衔皆分为九品,把总为武官正七品。一郡的副都统总兵乃正二品,在地方的武官官衔上仅次于都统提督,而总旗则是京城的官职了,虽然与把总是一个品级,但两者之间却有着犹如天堑的鸿沟。
倘若不是这总旗前面加的是天魔司的前缀,恐怕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除非唐渺在刻意的隐瞒,打着官腔在混淆视听。
“不对,他根本就不是血狱的人,抬出戚副魁首又如何,根本无法改变其乱臣贼子的本质。”
他凝视着眼睛,此时定然不能以官职大小去反驳此人的话,这样岂不是落了口实;一旦自己承认了他的身份,就算他的确只是总旗身份也不能动他了,必须交给上面处置。
“好厉害的人。”
罗坞冷笑几声,森然道:“牙尖嘴利。”
“本官既然作为一郡副都统,郡内发生如此大事就不得不亲自过问了,可是你放走了怒仙教余孽?”
罗坞扭曲事实,这屎盆子扣在谁头上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在曹把总口中成了前朝遗民,现在到了总兵大人嘴里就又变成了怒仙教余孽了。
这罪名可不小,性质也完全不一样。
“怒仙教余孽,不知道罗总兵从何得来的这荒谬的消息?”
“荒谬,想必阁下还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吧。”
“那脸白净的跟个娘们似的小子都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罗坞刻意压低了声音,“现在,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你。”
“笑话,我们奉戚副魁首的命令出关寻觅怒仙教的踪迹,在大楚昌明府一带终于找到了他们,随即一路追到了临空城,捣毁了他们在临空城的老巢,没想到却遭到了这些人猛烈的反扑,只得遁走。”
唐渺字字珠玑,说的有板有眼,对罗坞的施压完全不在乎。
他就把自己的身份写进了血狱,如果把葬天换成血狱的话,这番措辞不就更加完美真实了。
葬天的行动是绝密的,就连血狱也不完全清楚。
见此人一口应承下来的确是从大楚刚入关,罗坞明显错愕了半晌,“此人这般的有恃无恐,不会真的就是天魔司的大人吧?”
他的心里也彻底乱了,不过此人迟迟不拿出腰牌,罗坞就在心里面坚定了自己的一份信念。
“说得好,天魔司办案,本官的确无从插手,但是你们的身份还有待商榷;只要出示腰牌证明你们的身份,本官自当向上面请罪降旨责罚,不过兹事体大,阁下还是不要让本官太为难了。”
罗坞低喝一声,顿时从回廊式的走廊两侧传来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一个全副武装的大汉不疾不徐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手挎着刀,单膝跪地拜道:“卑职鹤鸣城城门领焦元洪参见总兵大人,卑职来迟一步,请总兵大人恕罪。”
“无妨,焦大人统领城门守卫,想必见过不少持令出城的大人物,其中也不乏从京城来的。本官此次叫你前来是想让你与这位天魔司的大人打个招呼,这位大人是如何进城的,你们查过他的腰牌吗?”
体形壮硕的大汉蓦然抬头望去,只见唐渺正笑吟吟盯着自己看,大汉心里直发憷,问候了一遍这位银袍总兵的全家。
你这不是废话吗,谁敢拦京城来的大人物。
“这...卑职尚未查过。”
“那就查查吧,莫要让大楚的奸细混入关内。”
呵,大楚的人在赵界还少吗?
大汉随即起身,硬着头皮的走到了唐渺面前,抱拳拜道:“大人得罪了,敢问可是来自天魔司?”
“怎么,现在要查看腰牌了?”
大汉一顿,只见敞开大门的房间里踏出了一位打扮严实的道姑,她闷哼一声,语气怪怪的,叹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咱们天魁霄凌仙大人年前才不慎被贬入天渊中,怎么才没几月就这么刁难我们天魔司,难不成是背后有人指使?”
“这...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卑职对天魁大人向来尊敬,相信大人一定能够尽快的官复原职,我们...我们一向是检查腰牌才让放行的。”
“哦,是吗?”
“的确是如此。”
大汉小心翼翼的去偷瞄罗坞冷漠的神情,心底一沉,细思想这下是完了,两边人都给得罪了。
他当然知道血狱的人出关入关勤快的很,那没有办法,血狱隶属皇家宫廷势力,出关入关大摇大摆的乘马疾驰,城门口也从不下马,无人敢挡,不过他们都穿着官服,很好辨认。
“那好办了,我们并没有腰牌。”
“官服也行。”
“官服?”
“哈哈,穿那玩意,你以为怒马仙是瞎子吗?”
熊壮沉声道,一手拍在大汉的肩膀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僵尸脸令他心惊胆战,顿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第十四章 意外反转
“那...那就...”
“既然没有腰牌证明身份,那就是冒充天魔司的大人。”
“好大的胆子,给本官全部拿下,押往监狱听候发落。”
罗坞猛地转身,面露狰狞之色,既然这个没用的城门领不敢下令,他只好亲自发号施令了,要知道得罪自己的人可没有好下场。
他的脸上满是阴冷的笑意,罗坞丝毫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自己。
“总兵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唐渺一愣,正欲夺路而逃之时,只听得身侧的楼梯上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叫人气的牙痒痒。
他一步步踏上来,整个阁楼仿佛都随着他的脚步挪动而轻微晃动起来。此人满脸虬须,一个光头,脸庞宽而大,黝黑的皮肤显得无比的壮实。两眼深深凹陷,藏着满身的戾气。
光头穿着一身暗灰色的华贵锦袍,步履从容,由内自外散发着一种霸王之气叫人心头微微颤动。
这个时候敢出声挑衅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了。
看好戏的人是越老越多。
唐渺认识他,这不一下子就聚齐了吗。
此人赫然就是捯饬过后的华义桀,也就是葛老爷口中的“花和尚”。
罗坞的脸上藏不住怒色,心头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面色铁青,整个人轻微颤抖起来,他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你又是何人?”
“不用紧张,老子...老夫不是天魔司的人。”
“哼,那太不快滚。”
“嘿嘿,抱歉,我要带他们走。”
华义桀冷笑一声,目光从众人不可置信的脸上一扫而过。
“你什么意思?”
罗坞一直在隐忍着,紧攒的拳头“嘎吱”作响。
“想必这位就是鹿垣郡大名鼎鼎的罗总兵大人了。”
他这一句话虽然是对着罗坞说的,但正好就点醒了唐渺。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渺此时也正发愁呢。
实锤了,鹿垣郡的总兵大人奉了总督大人的命令劫走了紫山郡总督大人的货物,也就是从大楚皇宫中流落出来的木蟾。
“是又如何,不想死的话赶紧给我滚。”
罗坞双目欲裂,恨不得直接将其给撕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心中的愤怒无以言表。
“这就离开。”
华义桀冲他开怀的大笑,扭头看向了唐渺,不由得大怒道:“怎么,还不滚,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唐渺两眼放光,这没来由的一幕令他思绪大乱。
他瞥了眼罗坞,当机立断的带着道姑和熊壮两人不由分说的就往大汉方才上来的楼梯走去。
“慢着,你能走,他们不能走。”
“为何?”
华义桀装模作样的反问道,轻蔑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对上了罗坞阴冷的眼神,两人足足对视了好几息时间,脑海中都只有一个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念头。
弄死对方。
“他们三人是怒仙教余孽。”
罗坞深深的吸了口气。
“放肆。”
华义桀闻言,扯着嗓子不要命的大吼了一声。
这声音叫人振聋发聩,焦元洪差点没给跪下。
“罗坞,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不成,怒仙教的功劳就这么想要,那也不用在我们血狱上动手脚吧?”
华义桀神色傲然的怒视着他,此时此刻宛如正义的化身。
直呼总兵其名,城门领直接把头埋到裤腰带里。
唐渺也饶有兴趣的回头看着这一幕,这家伙比他要狠得多了,如此的有恃无恐,难不成断定罗坞不敢对他动手?
“你找死。”
罗坞沉了一口气,藏在银色斗篷里的黑色短刀已经按耐不住了。
“慢着,刚才可是你要查腰牌?”
他耸了耸肩,目光直挺挺的落在了焦元洪身上。
“我...是...总兵...”
焦元洪欲哭无泪,看了眼罗坞,却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只能自认倒霉了,在心里把这位罗总兵的家人又拉出来问候了一遍。
“他娘的,欺人太甚,给老子看清楚了。”
“血狱武宗司在此,何人敢造次。”
这金子腰牌一拿出来,果然非凡。
焦元洪顿时直感觉眼前发黑,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了。
“拿着,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
焦元洪一个哆嗦,使劲摆手,自然是不敢接过。
“罗总兵,您是不是也要仔细看看呢?”
这块金字腰牌可不是方才那块铜制令牌可比的,真的是闪闪熠熠,叫人不敢直视。一面刻着武宗二字,另一面似乎刻的是名字,至于名字是否能够对上,那就无关紧要了。
“难怪了。”
唐渺瞬间恍然大悟。
此时,罗坞不想去思考腰牌的真假性,即便是假的他也不管了。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了。
毕竟作为一郡武官的二把手,他有的是手段。
“滚!”
“罗某希望大人能一直这样高兴下去。”
“那就要看总兵大人的心情了,你高兴我就不高兴,你不高兴了,我就非常高兴了。”
华义桀脸上寒芒闪过,这下是彻底闹崩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鹿垣郡可不小,希望大人不要迷路了。”
“就算再大,本官也能找到副都统府。”
“随时恭候。”
“告辞,本官就先行一步了。”
“慢走...不送。”
华义桀洋洒洒的扭头就走,临了,还不忘冲着看戏的人龇牙咧嘴一笑:“他娘的,看什么看,都老子滚。”
“再看把你们都给杀了。”
刹那间,一阵惊呼此起彼伏,整个回廊式的走廊瞬间没了人影。
“哼,老子的命再贱,搭上你就值了。”
华义桀的目光与罗坞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直至消失不见。
“废话,一帮废物。”
罗坞甩头回身,一大脚狠狠的踹在了仍是跪在地上的焦元洪身上,此人闷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直接倒飞了出去,落在了楼梯上,直至滚在了缓台上。
他隐忍着不发,踉踉跄跄的起身又再次跪在了地上。
“华义桀,你等着瞧,老子必将你大卸八块。”
......
“哈哈,爽快,太爽快了。”
“他娘的,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
“痛快,简直大快人心。”
闪出客栈,那握着长枪列阵的士兵没有一人敢追。
华义桀看起来非常熟悉鹤鸣城的地形,唐渺跟着他一路逃窜,此人那玄妙的步伐竟然在那狭小的巷道内如履平地,他的速度极快,只见身侧高矮院墙依次被甩在身后,最后则是进入了一间偏僻的小院中。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分两列左右而站,正是那日在迁坟庄与罗坞手下肉搏的那帮糙汉子,就连穿的衣服也没有变化。
他们是怎么混进城的,唐渺想象不到。
喽啰们搬来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华义桀坐上座,他已经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唐渺。
“倒是有两下子,竟然能够跟上我的七星步。”
“承让。”
他倒是也一点不谦虚,汝幸和熊壮两人姗姗来迟,唐渺却没有让他们两人进来,一人守着门口,一人落在小院的瓦檐上。
“让你的灵傀下来吧,真是让老子大开眼界,这辈子竟然还能够看见这个鬼东西。”
“嗯?”
唐渺顿了顿,没想到竟是被他先发现了端倪。
汝幸凌空点地落在了小院内,随即往阴凉处走去,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灵傀的确是世间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武功不一般,敢独身闯入赵界的,没点实力可不行,敢问高姓大名?”
“不敢当,藉藉无名之辈,姓汝单名一个天字。”
“嗯...绰号呢?”
华义桀愣了半晌,似乎江湖上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
“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是吗,老子可是救了你,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有屁快放。”
“放屁。”
“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虬须大汉一瞪眼,死死的盯着他看。
“笑话,本官可不需要你来救。”
“哈哈,你真是天魔司的总旗?”
“我说是便是了。”
唐渺轻笑一声,这家伙的性子可比罗坞要直爽多了。
“那你的意思是倒是老子不对了?”
华义桀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闷哼一声道。
“当然了,在下能够轻易脱身,自然还是仰仗华兄仗义出手。”
“你心里倒是清楚我们的身份,也罢,老子也不难为你了,老子就是看他不爽。什么东西,倒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过是别人手下一条叫的最凶的狗罢了。”
“鹿垣郡总督大人?”
华义桀抬头瞧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想知道自己去查,以你的手段应该不难。”
“不用了,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倒是个聪明人。”
他咬着牙深深的叹口气,一巴掌一巴掌轻轻拍打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迟疑了片刻,这才看上了唐渺的眼睛,吐道:“既然是聪明人,老子也不拐弯抹角了。”
“为了还情,老子得罪了自己老东家,如今魔鬼城也待不下去了,反过来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是自己得活着呀,你从我这里救走了一个财神爷,想必他也跟你说了很多话,老子就想知道一个问题。”
“我的那位老东家也没告诉我押送的是什么,老子稀里糊涂就把人给全杀了,这边劫走了马车之后又他娘的直接进城了,所以老子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马车里木箱中到底装的是什么?”
“算我求你了,你告诉我,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华义桀满脸苦涩。
本以为只是一趟平常的偷渡,但是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多了。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第十五章 摇身一变
四月下旬就要赶到京城,在时间还是有点紧迫,沿途并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尽早出鹤鸣城才是上上之策。
一个时辰后,年轻人借了一身邋遢的衣服走出了院子,打扮的像个乞丐,根本无人注意。
待他前脚刚走,小院便已是人去楼空。
寻思着买了辆简陋的马车,唐渺带着汝幸和熊壮便急匆匆的上路了,继续北上直奔京城而去。
不过前提是先摆脱罗坞。
他们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索性他的身份无人再敢猜忌,只是在后面紧紧跟着,却丝毫不敢上前,更别说拦驾了。
唐渺亲自赶着马车,右手从袖口中一掏,便拿出了一块金闪闪只有普通成年人巴掌般大小的牌牌,正是那武宗司的金字腰牌。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华义桀的慷慨相赠确实令唐渺有些意外,而且这也从侧面推翻了那个传闻,迁坟庄当家在魔鬼城截住了武宗司的人。
实际上是他在赵界犯了大事,经神秘人的安排之后将其送到了魔鬼城自生自灭,他在魔鬼城逍遥自在的好一阵子,什么人都截,什么不干不净的钱财都敢拿,再一次被血狱给盯上了。
第一次武宗司的大人亲自出马,人数不多,被华义桀的迁坟庄团灭,这块金子腰牌正是第一次武宗司带队的总旗身上缴获的。
人叫做“吕濯”,二十出头,不知道具体年纪,唐渺拿着他的腰牌勉强混入血狱还行,招摇过市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第一次武宗司全军覆没,武魁大怒,联合天魔司、刑名司一举讨伐迁坟庄,也就是第二次,传言中把迁坟庄给灭掉了。华义桀则大难不死逃过一劫,随后又依靠一身武艺混起来了。
之后的迁坟庄就低调多了,血狱也没这闲工夫继续找他们的麻烦,毕竟魔鬼城属于两不管地带,这腰牌也就一直留在他手中。
华义桀留着这腰牌也没用,这次也就仗着罗坞不敢出手才大显神威,然而但凡要是换了另外一位总兵大人,早就将他们乱刀砍死了。
唐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条件,他将葛四方对自己所说的话全盘脱出,一字不漏的都讲给了华义桀。
他娘的,楚王宫里盗出的木蟾,华义桀听完后顿时炸毛了,感觉到天都快要塌陷。唐渺不知道他的危机感从何而来,兴许本身就作为幕后元凶一方中之一的参与者,他知道唐渺所不知道的真实情况。
不过他也没有打听华义桀的危机感,但是倒也可以从其慌张的神色中窥见一斑。华义桀知道木蟾怎么被盗出楚王宫的。
至少他是知情人。
盗圣?
不存在,在怒仙教崛起的时代里,盗圣之名、侠盗、王盗等等诸如此类轻功了得或是刺客道的高手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鬼盗三千,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对于盗宝一事,华义桀讳莫如深。
然而就在唐渺猜测其宝物不一定是木蟾的时候,华义桀目光深邃的冲他笑了笑,这一笑又令唐渺内心忐忑不安。
不难看出,华义桀竟无比肯定这马车中藏着的宝物定然就是那木蟾,唐渺顿时感觉自己似乎上当了,他掂了掂手中的金字腰牌,细细一想便也释然了,这腰牌的份量也不轻。
如果能够一举打入血狱内部的话,那倒也是值了。
华义桀不想让唐渺知道的太多,他也索性没去问。
赵王朝诡谲的风云不比楚王朝要简单。
至于马车为何不在魔鬼城停留直接去了鹤鸣城,这个问题华义桀答不上来,而且他反问唐渺,为何这么肯定马车是一定去了鹤鸣城呢,他们就不能去逐鹿城吗。
这个答案倒是令唐渺内心一沉,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原来并不是华义桀要求罗坞留下来的,也不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因为是老熟人,迁坟庄的营寨就是安老爷子在魔鬼城安排好的安全领地,紫山郡总督的车队必经此地,几乎没有费任何功夫他们合伙就将人全给杀了,之后就交给了早已在此等候的管事。
总督大人的管事,二话不说就直接将马车给带走了,最后将罗坞落在了迁坟庄善后。
华义桀没有刻意隐瞒是总督大人的管事,这个背后庄家早已经浮出水面了,甚至不出意外的话,就在众人在魔鬼城中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总督大人已经在逐鹿城外接到了马车。
来之后他已经派人在鹤鸣城到处打听过了,并没有人看见七辆马车同时驶入城中,不在鹤鸣城,那就只剩下逐鹿城了。
这个老狐狸,一想到这位总督大人,就连向来持重的华义桀也不禁脸色大变,陷入了一阵死寂的沉默中。
唐渺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三年前,鹿垣郡总督大人叫什么来着。
紫山郡的总督大人叫什么来着...
一郡的最高长官,只要不是犯了大错,至少五年之内不会被罢免,除非背后有人针对,但每一郡的总督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派系,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的派系首脑不干出谋逆的蠢事,在职的总督一般一干就是五年以上。升迁的当然也很少,因为再往上只能调去京城;京城内龙蛇盘踞,除非个人实力过硬,调往京城也是变相的被贬谪。
他实在是想不起鹿垣郡的总督大人叫什么,因为在鹿垣郡,就算是一郡之长也只能低调行事,毕竟有一个手握数十万大军的侯爷坐镇南边关。相反紫山郡由于地理位置重要特殊,每一任的总督都是从京城直调,唐渺离开之时的这一任总督大人叫“霍世空”。
霍世空出身行伍,仕途生涯几经坎坷,多次升迁同样也多次被贬谪。他历经了吞并无相国之战,覆灭大齐之战以及与大楚的对峙之战,那年虎庆尨率领大军打到紫山郡城下,正是此人带领赵军奋勇抵抗,终于等到了定天侯建立的血狱大展身手。
随后他带着赵军对群龙无首的楚军展开了无情的反扑,在楚王去世以及新帝登基的那段更迭的时间内,就是霍世空一月之内连下五城。
不过之后在天元城也闹出了不少的笑话,为人诟病。
按理说此人为赵王朝立下的不休功勋足以封侯赐爵,但为何晚年也才坐到一郡总督的位置上呢,这又不得不提及霍世空干的另外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可了不得。
因为这件大事,他一下子被贬谪为庶民,发配到帝陵寝守陵。
通天剑派的覆灭,就是此人亲手造成的。
霍世空也是同离冗、古剑仙那一辈的人物了。
唐渺也和他打过交道,毕竟作为天一门门主座下首徒,来到了赵王朝怎么能不去见礼呢。
如今想来,假使货物就是木蟾,那么这木蟾是别人盗出来后送给他的呢,还是他自己找人盗过来的呢?
结合华义桀那笑里藏刀的笑容,怕是霍世空就连自己都不知情。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人给劫走了。
唐渺的思绪乱作一团。
他直奔北门而去,亮出武宗司的腰牌一晃,众人直接就给他放行了,然而马车前脚刚一走,后面几匹快马便紧随其后跟上。
出了鹤鸣城上官道,沿着铺设的石板路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突然毫无征兆的停留在了马路边上就不走了。
后面跟着的人赶紧上前查看,却发现马车内早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唐渺等人的身影。
丢掉马车之后的唐渺只得老老实实的先往村镇的方向赶去,要穿过大半个鹿垣郡才能抵达紫山郡,光靠脚力的话四月下旬要想赶到京城估计够呛。现在只能碰碰运气,希望周边的村镇有马匹卖。
而且为了躲避罗坞的手下追踪,离开官道之后,小路也不好走了,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偏离了原本往东北的方向,此时被逼无奈直奔向东边,离京城原来越远。
至于为什么不是罗坞亲自来追,这应该是华义桀该考虑的问题,相比唐渺的性命,他更希望先将华义桀捏死。
对于他们整个计划而言,唐渺根本不在其中之列。
第十六章 风雨山神庙
进入四月之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万物复苏,到处呈现出一片草长莺飞的活力色彩,致使春意盎然。
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助人成长,沐浴在无限的春光中,好似世间星辰都黯淡无光,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让人陶醉,流连忘返。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一场迟来的春雨唤醒了世间生灵,雨后的山间烟雾飘渺,好似人间仙境,无端的平添了一丝神秘之色。
淋了一场雨,行色匆匆的赶路人索性便放慢了脚步。
这春雨来的突然来的急,消失的也快。
但即便如此,仍是不免浑身湿透。
泥泞的山间小路上,三人狼狈不堪的继续前行,雨后的地面形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洼,这些水洼不知深浅,有的水洼一脚踏下去都会没过长靴,所以年轻人走的极为小心且缓慢。
急也是急不来的。
他头戴着缁布冠,束着的头发略显凌乱,一套蓝白相间的劲装胯袍非常合身,外面又披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衫,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整洁。
年轻人五官端正,相貌极其普通,面色却略显苍白,不过举手抬足之间都有种儒雅的味道,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是那场大病后留下的后遗症,面色难以红润,体内还是留下了病根,病恹恹模样似乎也符合他目前的处境,不能再高调了。
此时因为上时间的奔袭,年轻人已经满头大汗了,汗水混合雨水与湿漉的衣衫紧紧的黏在一起,格外难受。他的鼻尖渗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耳根子通红一直延伸到了脖子处,微微喘息着。
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向来沉默寡言的人。
一位披着素色道袍从头顶裹到了下身,难掩其婀娜的身姿,脸上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眸,叫人害怕。
另一位戴着斗笠,单薄的褐衣几乎快被肌肉撑爆。
此三人赫然就是从鹤鸣城出来后,弃掉马车徒步往东而行,打算寻找村落城镇购置马匹的唐渺等人,很显然他们的想法根本行不通。
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早已经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得一边避雨,一边缓慢的往可能是有人烟的方向前行。
自打出城以后,这七天来天气就变得格外阴沉,倒也不需要昼伏夜出,不过速度仍是慢了许多。
一场春雨一场寒。
浑身湿漉后,这两人一声不吭的完全没有感觉,但是唐渺却冻得要命,这深山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希冀有处破庙栖身才是。
朦胧的烟雾中,如梦如幻般的景色在眼前乍现。
“看来又要下雨了,得抓紧时间找到栖身的地方才是。”
唐渺嘟哝了一句,不免加快了脚步。
“轰隆隆”
天色一下子就完全暗了下来,一道闪电破空劈下,落在眼前振聋发聩,雾气便四处逃散开来。
唐渺微微一愣,不禁大喜过望。
只见雾气散去的尽头,露出了一面红褐色的院墙,隐约可见早已经是破败不堪,他低声骂了几句,心念一动,这雨便又落了下来。
他黑着脸,五指掐诀,熊壮便一马当先的闯入了杂草丛生的荆棘中,他们两人紧随其后跟了上去,抄近路直奔那堵红褐的院墙而去。
老天爷怒吼一声,劈下几道骇人的白光若如白昼。
红褐的破败院墙呈现在眼前,没有丝毫秘密。
他们躲在残缺的屋檐下避雨,并没有直接往里钻去。
像是一处荒废的山神庙,扫视一圈后发现全是残垣断壁,仅有里头的大殿还有一角残留,倒塌了一面墙;另外庭院的两面墙壁已经彻底倒塌了,正大门也仅剩下屋檐这一块。
唐渺稍有迟疑,禀声就往大殿内跑去,故意放声大叫道:“快,进里面躲雨去,淋坏了身子可不好。”
大殿内有一队人,七八人左右,围着火堆而坐,见几个陌生人突兀的跑了进来,这几人惊得一下子蹿起来,死死的盯着他们三人。
唐渺的眼中略显茫然之色,故意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扭头一瞧,只见瓢泼大雨顺着瓦檐落下形成了一道足以模糊视线的雨幕,唐渺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回身怯怯的说道:“天降大雨被困此地,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容在下三人一同与各位栖身避雨。”
“过来吧,别冻坏了身子。”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原本挡在最前面的八人便往两边后退,分开了一条路来。
唐渺循声望去,只见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倒塌的石像座底下,还有另外两人。一位头戴着鹅帽,一身青色的衣袍上绣着类似飞禽走兽的图案,左手握着刀,一手撕咬着烙饼,显得非常吃力。看起来已经馊掉了,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另一位白发老翁,头发散落,眼神涣散,似乎刚经历过一场非常令人恐怖的事情,久久未曾晃过神来。
“多谢各位了,我等三人还是自己再生一堆火吧。”
唐渺抱拳一拜,说完便自个忙活起来。
那人无意识的瞥了他一眼,忙招呼自己弟兄坐下,便不再理会唐渺。他环视一圈,整个大殿冷风直接灌进来,背后勉强有倒塌的石像挡住,倒也差不多了。
他抬头观察着屋顶,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只得在大门口生火了。这迎面吹来的风一次次的吹熄了火苗,不由得让唐渺大为恼火。
“过来吧小兄弟,那边风大,火苗是蹿不起来的。”
那人抬头瞧了他一眼,心中直叹。
“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唐渺眼前一亮,随即又苦笑起来:“倒是小生生性多疑了。”
“唉,真不知道这天气究竟是怎么了。”
另外几人连忙给他们三人腾出位置,十一人坐一圈,那么范围肯定要扩大一点,索性有几人直接就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唐渺。
其实真不用,唐渺心里一阵肉疼,两具傀儡怎么敢靠近火堆呢。
“不用了。”
道姑瞥了眼火堆的方向,冷冷的轻吐道。
她仍就倚着门墙,目光看似深邃的往外眺望。
熊壮低着脑袋缩在阴冷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那人心里自会生疑,不过那就不是唐渺该考虑的事情了。
“也罢,那你们自己坐吧。”
那人匆匆扫了一眼,给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笑意正浓。
唐渺索性就放开了,脱下外面的一件浅绿色长衫靠近火堆烘烤,脸色仍就阴郁,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这该死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呀。”
“小兄弟要去哪里?”
“嗯?”
“紫山郡。”
唐渺倒是没有一点隐瞒。
“那可就远了,这里都快到幽池郡了。”
“不会吧?”
他大跌一番眼睛,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这方向完全弄反了。”
“这下糟糕了,小生三人原本打算寻得村镇购置马匹代替脚力,可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这几天阵雨不断,四处躲雨不幸迷路了,绕着绕着就走到这里了。”
唐渺黑着脸,他的确没有想到事态竟然如此严重。
“你也不用太过心慌,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通州城地界,渡过一条河,在河对岸购置马匹也不迟,那个时候距离紫山郡就不远了。”
“原来都快到通州城。”
唐渺惊叹一声,又是一番垂头丧气。
通州城仍然隶属于鹿垣郡,不过已经靠着幽池郡了,难不成这几人是从幽池郡过来的?
“多谢这位兄台相告,只是时间紧迫,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才能停啊,多事之秋。”
唐渺眉头紧蹙,心头的阴霾似乎更重了。
四月底赶到京城本来就够呛,现在时间已经过半,他仍在鹿垣郡徘徊不前,这要是让怒马仙知道了,非掐死他不可。
他苦笑一番,便不去多想了。
“是啊,多事之秋。”
一位面色惨白,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也随着他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众人又是垂头不语。
“行了,也不嫌丢人。”
那人面色一沉,手中的刀鞘猛地跺地,惊得众人的内心也不免与之共鸣起来,微微颤动。
少年红了眼眶,低声抽泣几下,将头扭到了一边,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看来,几位兄弟遇到的麻烦比我们要大的多了。”
“你那算什么...我们...”
“够了,怕死就滚。”
那人喉咙一热,突然提高了音调。
“哼~”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坐在少年身边的年轻人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附耳了几句,外面的雨声太大,唐渺也没能够听清。
“几位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道姑晃过神来,目光一线天的苍茫中抽出,落在了少年身上。
四目相对,哭声渐止。
“确实有,我们自己能够解决。”
他看了眼握刀的人,最后笑着朝着唐渺等人拱手拜了拜。
“不要再说了。”
趁此间隙,他微微瞪了眼少年。
少年没去看他,整个注意力都被道姑给吸引了。
道姑亦是看着他,冷声道:“再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少年浑身一震,哆嗦了好几下,只得乖乖的低下了脑袋,蜷缩着身子自己抱着两腿,内心悲凉。
第十七章 他们来了
这十人在唐渺眼中自是非常古怪,同样反观他们看唐渺等三人,更是怪出天际。三个人,三种风格完全不同的服饰,三类性格。
当然了,世上的奇人异士本就数不胜数,只不过他们一次性碰上三个的机会实在是太小,这次似乎有种冥冥中注定的味道。
那人看得透彻,不拉拢也尽量不要得罪。
“三儿,给他们几张饼。”
“好嘞。”
方才安慰少年的年轻人愣了一下子,然后便迅速起身走到了石像座边上解开了包袱,取出了三张饼。
“哼,我们自己都是分着吃的,你倒是大方,开口便是三整张烙饼,那我们自己饿死算了。”
“九儿,不要多话。”
名叫三儿的年轻人急的一下子,拿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原来是个小丫头。”
唐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让小兄弟见笑了。”
那人脸色微变,似乎在心里权衡利弊。
三儿将烙饼递到了道姑身边,后者瞟了一眼,面色不改的轻吐道:“我不饿,给你的九儿吧,免得饿昏了头。”
三儿愣了愣,苦笑般的回头又瞪了眼九儿,脸庞微烫,接着便走到了熊壮身边,他不敢靠的太近,后者却根本不为所动。
“不要算了,都给我吧,饿死他们,死要面子活受罪。”
唐渺眼疾手快的一把夺过三张烙饼,眼见着三儿脸都绿了,但是他的速度的确让人反应不过来。
“你...”
九儿一下子揪起了身子,不由分说的就想过来抢夺。
他叠着三张饼,正欲直接往嘴里送时,只见这十人突然扭过头来,动作整齐划一,死死的盯着自己看,饿得眼睛直冒绿光,吞咽着口水,恨不得就将唐渺给撕了。
难怪一个个坐着都不怎么动了,又饿又冷,再乱动不就废了。
唐渺脸色怪异,将手中的另外两张饼给分了出去。
“给你,大哥,看你把孩子都饿成什么样子了。”
九儿方接过烙饼,顿时喜上眉梢,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些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禁面面相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全部迟疑的看向了握刀的男子。
“大哥。”
九儿眼巴巴的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吃吧,都吃吧。”
“三儿,把饼全部拿出来给弟兄们都分了吧,继续放下去非得坏掉不可,趁着还有火,热一热再吃。”
“多谢大哥。”
九儿笑着露出了酒窝,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一个人就捧着一张饼就啃了起来。
“慢点吃,这里还有。”
那人从一个布娟中又拿出了半块饼递到了九儿面。
她没有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嗯...嗯...嗯...”
七八张烙饼一分,还不够塞牙缝。
烙饼早已经馊了,唐渺只拿了一小块,不过比他在西离窑吃的那几顿要好多了,这可谓是一顿大餐。
十一人分了八张烙饼,勉强填了几分肚子之后,也逐渐放开了手脚,唐渺注意到那位眼神涣散的中年人也勉强吃了几口。
官家。
唐渺已经肯定了他们的身份
那么此人不是犯人,就是非常重要的证人;眼神涣散的白发中年人没有带脚链枷锁,又被全身心的保护着,自然就是非常重要的证人了,这其实很好辨认。
“明明是个丫头,非要打扮的像个小子。”
为了制造假象,他让道姑扮演红脸,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道姑离开门墙笑吟吟的盯着九儿看了好几眼,这才站在了熊壮身边,沉声道:“过去一点。”
这样,熊壮起身挪动脚步接着坐下。
“要你管。”
九儿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女儿家行走江湖非常不便,倒是可以理解。”
“你在说什么呀,哪里有江湖,明明只有朝廷好不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得了吧,到处都是朝廷的鹰犬,让人不得安生。”
“朝廷...朝廷...”
白发中年人陡然抬头,直直的望着门外。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唐渺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冯老,您镇定点,他们没有来,还没有来。”
那人双目一瞪,余光冷冷的瞥过九儿,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刀,牢牢把住中年人的肩膀,企图拉回他的思绪。
“冯老,您看着我,看着我...”
中年人吸了口凉气,眼睛里好不容易升起了一抹精光,而又迅速黯淡下来,他一下子也似乎颓然了不少,无精打采的靠上了背后的石像座,两眼仍旧是涣散,呆滞的望着某处虚空。
九儿内心一颤,不由得打个了激灵,脸色被吓得苍白,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眼神,心道这该死的家伙,真让人讨厌。
唐渺没去理会九儿,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白发中年人。
“心魔引?”
这是中了心魔引才导致的结果,直接被吓傻了。
此人虽然在发呆,目视着某处虚空,但是心境却发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光所过之处都是回忆。他整个人陷入了自己心魔造就的一番小天地中,而这番天地中全都是令人崩溃的种种邪佞,以及心底最深处的野蛮欲望。
朝廷。
他就像是溺水的时候拿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歇斯底里,犹如天门开,神兵天将下凡,一道金光照到了他脚底下。
不过从天门射出这道光,很快就被那人给遮住了。
“怎么会是心魔引呢,会这门心法的人少之又少,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反正自打鹰九真死后,基本上就绝迹了。”
至少现在的小辈中是没有人会了,但不排除与鹰九真同一时代的人物会使用。这心魔引虽是他的成名绝技,但并不是独门绝技,也是由魔教一脉传承至今,每一个时代几乎都有人会,只不过此心法在鹰九真的手上被发挥到了极致而已。
心魔引就是从六道轮回诀中演变而来,二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兄弟,你怎么了?”
坐在他身边的六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其拉回了现实中。
“没事。”
唐渺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看烘烤的长衫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他索性就直接给披上了。
既然是心魔引,唐渺不禁动了“歹念”。
当初天机盟围剿后土魔教之时,他们对此门心法也曾展开了大量的口水战,一直争论不下。凡是中了鹰九真的心魔引之后,会在灵魂深处留下一个印记,接着只要触发了这个印记,心魔劫便如约而至。
心魔劫扰乱心智的时候,同时也是丧命之刻。
当初,怒马仙自己触发灵魂深处的印记,但凡唐渺是有点力气,都能在心魔的干扰下将其击杀。
心魔劫触发的时候,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但是一般都是在深夜,自己与自己的灵魂对话的夜晚。
不过当初天机盟成员对此门心法仍有疑虑的是,一旦心魔与心智僵持不下的时候,会使一个人的功力在瞬间突破巅峰,当然也伴随着非常可怕的后遗症。轻则癫狂失去理智,重则自残而死。
他不敢冒这个危险,因为人到中年就满头发白了,肯定已经经历过一次可怕的心魔劫,这才导致一夜白头。
“冯老?”
“幽池郡冯家?”
唐渺一怔,葛四方不就是要去冯家吗。
他正诧异之际,中年人突然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他们来了。”
“谁来了?”
越下越急的大雨彻底扰乱了唐渺的洞察术。
“哒哒”
“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急促而又纷乱。
少倾,所有人都揪起了身子,唯有中年人不为所动,仍就呆呆的望着头顶上的窟窿口。
“来的好快!”
那人拳头一握,攒的直发紫。
他招呼一声,“啪”的一下子收拾了火堆,十余人迅速分开,在大殿内东躲西藏,找地方掩护,只可惜那人根本拉不动中年人。
马蹄声戛然而止,忽的平地起惊雷,“轰”的一声炸掉了正门口仅剩下的一点砖墙,灰尘湮灭于大雨中。
“刀头,怎么办?”
“不要轻举妄动,大殿只有三面墙,我们想走就走。”
没错,来的这些人只是蹲守在正门口,似乎想要直接踏平山神庙。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雨幕内死寂一片,雨幕外杀气腾腾,俨然形成了两种非常诡异的极端。
“沈刀头,护送了一路,倒是辛苦你了。”
外头那人的声音极低,像是刻意而为之,等传到里面来,虽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重重大山。
唐渺透过裂开的砖墙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倒塌的砖墙废墟之外立着不少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紫衣杀手,很是模糊,具体也数不清楚。
果然被他猜中了,这边是官家。
“提督大人,您也追了一路了,不累吗?”
“沈峒,以前你可不敢对本官这么讲话,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幽池郡了,所以翅膀变硬了?”
“下官可不敢,下官对您可一直尊敬的很。”
“幽池郡的提督大人亲至?”
唐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都是什么人啊。
“是吗,那就滚,把人交给我。”
第十八章 心魔引再现
“妄想,我们已经将此事上报了朝...”
九儿一时口快,不过幸好及时闭上了嘴巴。
中年人身子微颤。
“上报了朝廷,血狱会来调查此事对吧?”
外头的提督大人像是已经知根知底,不屑一顾的轻笑道。
“哈哈,本官只要冯无烬的人,若是血狱,只怕会要了他的命。血狱的手段大家心知肚明,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冯无烬?”
唐渺对冯家家主的确没有任何印象。
赵界五大家族分别依附于三大郡而存在,赵王朝始祖地古渊郡风、奚两家、西南漠海边陲大梵郡张、苗两家,东刍海之境东岳郡吴家。
这五大家族中都有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涌现。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风奚吴三大家,血狱刑名司魁首风擎天便是出自于风家,奚家那就更不用说了,已经不是另外四大家族可以比拟的了,乃定天侯的本家,鲜有人知
世人只知他定天侯,却不知奚家。
另外吴家是赵王朝点名扶持的家族势力,五人敢动。
通天剑主清绾便是出自于此家族,同样鲜有人知。
“那么冯家,要不就是藉藉无名,要么就是二流家族势力。”
“一个二流家族竟引来一郡武官之长的亲自追杀,绝不是藉藉无名,足以可见此人的影响力,树大招风,怕是揣着什么秘密不成?”
唐渺的脑子转的飞快,慌不迭的朝着巍然不动的冯无烬望去。
只见其耷耸着脑袋,散乱的目光中缕缕精光乍现,好似那道天门又重新打开了。一个苗头,就有了搞头,灵魂深处的印记已经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只需要一句话,两句话便能彻底触发心魔劫。
“不好。”
沈刀头心中大骇,急忙朝着冯无烬闪身飞扑过去,两人抱着一个翻滚落在唐渺三人这边。
然而就在此时,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从雨幕后急速射来,“咚”的一下子深深的嵌入了石像座里面,砸开了一道裂缝。
“好险。”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几缕头发便已经落在了地上。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如若不答应,本官将踏平这座破庙,将你们尽数斩首分尸。”
“沈峒,你跟着本官已有二十年时间了,就算是一条狗也养出了感情。只要你肯交出冯无烬,一切都好说,现在仍有回旋的余地,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其中有不少还是向你请教的呢。”
“放屁,都是你强迫我大哥做的。”
九儿浑身颤抖,忍不住开口大骂道,脸色很是难看。
“哎呀,小丫头都这么大了,想当年让你斩草除根时尚在襁褓中,一晃都十几年了,还没忘记杀父仇人是何模样吧?”
“啊?”
九儿心里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
她明显怔住了,惊愕的看向了沈刀头,后者眼神复杂,一边想要去安抚住冯无烬,但是这里炙热的眼神又让他受不了,左右为难。
九儿顿感觉天要塌下来了。
三儿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九儿,你太年轻了,这是离间计呢,不要听他胡说,沈大哥人好着呢。”
又是一段曲折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可惜唐渺并不想听。
“既然你这么想要冯无烬,给他又何妨?”
他看了眼沈刀头,说是半柱香的功夫,雨幕后果真没了动静。
“九儿,这事我自会给你一个答案,当务之急是应该如何脱身。”
他紧皱着眉头,冯无烬眼底的一抹精光竟然霎时间又荡然无存。
“这人的心智倒是不弱。”
唐渺暗笑几声。
“想走就走了,何必在此停留?”
他一掀胯袍,脚蹬在危墙之上,一个翻身落在了倒塌的石像上面。
“小兄弟还请留步。”
沈峒猛地甩头,恭恭敬敬的拜道:“小兄弟,我们素味平生,知道你们不想插手此事,不过萍水相逢,相遇便是缘分,可否答应沈某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吧,在下尽力而为。”
唐渺面色不变,很显然早已经预料到了,甚至他心里的请求,唐渺也明白,无非就是带九儿离开。
“还请小兄弟带九儿一起离开,沈某看几位身手不凡,虽不敢打包票有多厉害,倘若逃走定然不在话下。”
“不...我不走,我要和沈大哥在一起。”
九儿面露一丝坚决之色,手抓着一根半截木柱,扭头恶狠狠的朝着站在石像上趾高气扬的唐渺低吼道。
“脾气还很大,我看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嗯?”
沈峒凝视着眼睛,朝着雨幕外匆匆瞥了一眼,放下冯无烬后直接飞奔到了九儿面前,一把拉过她手猛地往熊壮身边推去:“快跟他走,走的越远越好。”
唐渺也是不客气,两手十指灵活的掐动,熊壮僵硬的大手直接拽到了九儿的肩膀,直接扔到了半空中,被道姑给制住了。
其实他也没打算离开,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将九儿留在自己身边为妙。万一发狂后的冯无烬还是打不过这位幽池郡的提督的话,他立马扭头就走,丝毫不作停留。
九儿整个人都是懵圈的,她死死的盯着熊壮,颤颤巍巍的轻吐:“死的...死的...不是活的。”
“闭嘴。”
唐渺冲着她凶道。
话音刚落,雨幕内就走进来一人,头戴着斗笠,卸下了蓑衣,一身绛紫色官府,胸口绣着猛虎的抽象线条,冷漠的神色不怒自威。此人浓眉大眼,灰白的眉毛,灰白的胡须以及灰白的头发,年纪至少也已经上了五十岁,当然了,这就习武之人而言,正值壮年。
“好一个生离死别。”
他扫视一圈,冷笑道。目光从沈峒身上移到冯无烬身上,最后落在了唐渺三人身上,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三位眼生得很,不相干的话还是速速离去吧,本官就当从未见过你们,如何?”
提督大人眉头紧蹙,双手背负,兵器已然握在手中。
“大人倒是好打算,可是在下已经记得你了。”
“那你就留下吧。”
他低喝一声,只听见屋顶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唐渺真怕这屋顶的砖瓦承受不来。
唐渺抬头一瞧,五名紫衣杀手便来到了头顶之上。
“快走!”
沈峒哇啊的大叫起来,整个人直扑向提督,后者一个闪身轻松躲开,两人便齐齐落在了雨幕中。
提督大人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了,这也正合他意,他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人,包括突然出现的唐渺三人也在他算计之中。
“沈峒,你还真不识抬举,养了你二十年,不如一条狗听话。”
老者淌在雨中,绛紫色袍服瞬间淋湿。
沈峒亦是如此,他的双眼迷离,视线与雨幕重叠,克制不住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崔淞木,你我恩情已尽,何必做的太过分?”
“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冯无烬绝对不能到京城,否则整个幽池郡将再无安宁之日;既然血狱已经知晓了此事,那你们只好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那就试试吧。”
“哈哈,试试...试试?”
“想不到你会对我说出这句话。”
“你还记得你的武功是谁教你的吗?”
“孩儿请义父赐教。”
沈峒单手握刀,一张沧桑的脸,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嘿嘿,白发人送黑发人,真叫人伤心。”
他从背后取出了两柄剑,无所畏惧。
“啊~”
沈峒低吼一声,大刀阔斧的冲了过去,将从义父那里毕生所学到的功夫全部返回给了他。
“速度太慢了,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两柄青铜剑在崔淞木手上如鱼得水,两手剑仿佛与人已经彻底的融为了一体,他双手出剑的动作不仅迅速而毒辣。
两人激斗在半空中,你来我往皆是杀招,凌厉的剑光瞬间劈开了雨幕,蒸腾而起的热浪令人头晕目眩。他化身为一道光,在瓢泼大雨的洗礼下犹如战神一般永不会倒下。
“结束吧。”
滴水未沾的青铜剑化为两道虹芒飞旋而出,“铛铛铛”几个回合下来,沈峒便已经非常吃力了,他借着一股暗劲落到了地面上。
虹芒直射其胸口,他下意识的抬刀去抵挡。
“咚”的一声闷响,宽大的利刃便狠狠的撞击在了刀身上,他喉咙突然一热,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了稀泥里,摔了个七荤八素,紧接着第二柄利刃瞬间而至。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爆破,大殿本就岌岌可危的门墙被瞬间撞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发了疯似的冲进了雨幕里。
“狗贼,还我儿命来。”
待烟尘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后,只见冯无烬飞跃而出,一掌拍向了化作虹芒的宽大青铜利刃。
“砰”
这一掌力道十足,崔淞木眉头微挑,实在没想到此人还能有如此顽强的抵抗之力,不是中了心魔引了吗?
他的两柄青铜利刃全部脱手,一柄撞击沈峒的刀身后回弹到了他脚边,另一柄利刃被冯无烬一掌拍进了瓦砾废墟中不见踪影。
崔淞木内心一沉,拔起了插入地面的青铜利刃。
冯无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飞跃而出后落地,翻滚在了稀泥中。此人的面色比崔淞木还要可怕,面目可憎,深黑的眸子中浮现出些许血光,同时喉咙里仿佛有团粘稠状的东西给堵住了。他全身淌血混合在雨滴落下后形成的水洼里,一下子就给洗干净了。
竟不是他身上流出的血,那么...
自己的手下应该是死绝了。
“好得很,好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