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宋麻子说书
于奇正心里非常不爽,非常非常不爽。早知道这样,不如继续留在茶馆听宋麻子说书了。
不管在哪个行业,能成名都必定有两手。
说话字正腔圆,每个字都交代得轻轻清楚,更是抑扬顿挫。这只是基本功。
除此之外,还需要控制语速语调音色等,把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就基本上是合格的说书人了。
想要成名,只是合格当然不行。还必须把语气语调附上一股魔力,让听的人无法抗拒。
当然,这些要素宋麻子都不缺。
之所以能这么出名,除了本身就说得好之外,还有个很关键的因素。
那就是宋麻子的王牌节目——时事话本。
通常的说书,都是以小说、话本为基础。可以说,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的说书有特色,宋麻子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每天用一个时段来说说当下正在发生的各种奇闻趣事。然后给这个栏目取了个名字叫做“时事话本”。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时事话本栏目一上线,就受到了热烈的追捧。
其实原因也简单。这个年代可不像后世一样,有什么电视和网络之类的东西。人们了解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所有信息的传播基本上都是靠人口耳相传。但人们对于新近发生的、特别是和自己生活相关的信息,需求就比较强烈。
时事话本就抓住了这一点。
“今天,本城街东发生一场斗殴。起因是张姓与李姓两户人家,因家里养的狗产生了矛盾。列为看官,是否以为是常见的因所谓打狗欺主而拳脚相见。非也。”宋麻子抛出一个悬念。
“如果就是这样的话,时事话本也就不会拿出来讲了。”接着又是一个包袱之后,宋麻子才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张家和李家都是世代居住在街东,可是说是老街坊邻居了。怎么会为一条狗,哦不,实际上是两条狗。老街坊怎么会为了狗大打出手呢?”
“事情是这样的……”
“两家人虽说住在一条街上,相邻也不过两三家,但之前就产生过矛盾,相互间都不来往。按照咱们土话来说,就是面对面撞到一嘭都不会打个招呼的那种。”
“这种情况据说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至于之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结的怨,就谁都说不清楚了。总之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就是什么你瞪了我一眼我骂了你一句之类鸡毛蒜皮的事。”
“虽说互相瞧不顺眼,可这么多年来也还算相安无事。今天又怎么个突然干了起来呢?这就要从他们两家养的狗说起了。”
“张家养了一条母狗,是黑色的。李家养了一条公狗,是黄色的。”
“今儿个张家的母狗,生了一窝狗崽。本来还开开心心的张家人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窝狗崽居然都是黄色的。而整条街上,也就李家养的这条大黄狗是纯毛的。”
“其实啊,这事本来真算不了什么。你说这人可以不来往,狗哪里懂这些呢?何况又都是一条街上的,于是一来二去眉来眼去你情我愿搞到了一起,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张家人不这么想。他们很生气,那感觉就像是自家养的女儿,被仇人的儿子占了便宜似的。”
“张家媳妇嗓门大,站到街心就骂了起来。意思大概就是说李家的黄狗强了自家的狗。”
“李家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冷嘲热讽说母狗不伸腚公狗不上前,谁知道是谁勾引的谁呢?再说了,是不是咱家大黄的种都还两说,没事别往咱家大黄身上赖。”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两女人就骂了起来。”
“这骂来骂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干了起来。先是吐口水,接着就是揪耳朵扯头发什么的,打得不亦乐乎……”
“再接着两家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也扭打成一团。”
“最后两家的老爷们也加入战场,都打得鼻青脸肿。”
“唉,你看这事闹的。要麻子说啊,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能成为街坊,也都是上辈子的缘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嘛。且不说万一真出个死伤,双方都不好过。就这事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都只觉得好笑,不会觉得谁赢了。”
台下观众早已笑得前俯后仰。
本来很平常的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被宋麻子这么一渲染,听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对于两家女人吵架和打架的场景描述,其精彩程度恐怕只有后世一个叫做“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本子,勉强可以比一比了。
于奇正和李经二人也是听得开怀大笑,李经更是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准备等一会茶童过来时打赏。
于奇正和几个侍卫立马上去遮住了金子。
现实不是垃圾影视剧。
在后世的影视剧里,动不动吃一顿饭就是十两二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扔“不用找了。”
动辄使用几十两,甚至成千上万两银子。更有甚者,竟然常常能够从口袋里掏出面额成百上千两的银票。
这简直不止是误导了,而是欺骗!
这些编剧或者作者,连最根本的历史常识都没有。知道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吗?
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年代,一斗米只卖5文钱,通常一两银子折1000文铜钱(又称一贯),就可以买2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20石。按照后世的重量衡量约1180公斤,就是2360斤,知道什么概念吗?
按照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36斤的米消耗……请注意,是米,不是饭!
按照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36斤的米消耗来计算,一年一个成年男子每天吃饱需要432斤米。
一两银子买的米足够一个男人吃5年半!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成年男子吃55年。以当时人的寿命来算,基本上十两银子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一辈子所需要的粮食的价格。
好的,人活着不光是吃米。不过也可以按照史书上的记载来计算。
在当时,平均计算下来,一个成年人吃喝拉撒全部算下来,一年的开支大概是在一两半,绝对不超过二两银子。
本朝一个九品官月俸5石米,即250文制钱,折合成银子就是0.25两。
而一个九品官相当于后世的什么知道不?
一个县令相当于后世的市长,通常是七品。
八品大概等同于后世的什么,不难推算。差不多就是XX局正局长这样。
九品呢?大概就是学校校长、XX站站长、XX局主任、XX医院院长这样吧。
就是这些人,年薪就是3两银子。
后世那些文人凭的是什么,动不动主角吃一顿饭就是十几两银子?
是没有考证吗?部分是。反正老子写的是小白文,别说十几两了,就是几千两,还不是我嘴巴一说?
另外一部分,就是明明知道而夸张。他的主角,可以超脱现实,超脱一切。
还有一部分,就像“我是跟风狗”这种作者,虽然写得很烂但是很用心的写的那种人,才会实实在在的考证后,做适度的夸张。
李经为什么动不动就能拿出几两金子?要知道银子都那么值钱了,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
但是要知道,他是什么人?太子!
全天下有几个太子?
或者说,全天下能有几个完全对钱没概念的人?太子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太子对钱没有概念,不代表侍卫和于奇正没有概念。
李经放在桌上的那锭金子,足有五两之多。
于奇正他们太清楚了,打赏这么一点钱对李经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么一个荆州城,这么一个小茶馆中,绝对是引起轰动的大新闻。
而他们,现在最需要避免的,就是被人注意到。
“爷,要不我安排一下,明儿个让这个麻子去府里讲?”侍卫低声禀道。
李经摇了摇头:“不了。”
见几个侍卫都不明所以,李经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有些花儿啊,只有在野外才开得好看。若是移植到御花园里,就没那个味道了。”
几人纷纷点头。
只有于奇正心里愤愤不平地暗骂:那凭毛把老子移植到御花园?我特莫的也只想到野外啊啊啊!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李经摇头晃脑地说:“不过有些花呢,本太子看着,就像连根拔掉种在御花园里天天看。啥?不适应?会枯死?死了就死了呗,再去找人拔这么一颗。”
于奇正立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朝台上看去。
“感谢街东王大烧饼提供的本条信息,按照我们时事话本的惯例,奖励王大烧饼三十文钱。”
“在此再次说一下啊,各位看客,时事话本诚征各条与时事相关的信息。一旦采纳,即奖励三十至五十文钱。要求就是所提供的信息必须是近期附近发生的趣闻趣事,且必须完全真实。”
宋麻子的语气极具煽动性。
于奇正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宋麻子能做这个节目了。这老小子还真的比猴还精啊。
通过悬赏,自然有很多人会来提供信息。
信息被采纳之后,这些人拿了奖金,必定更加努力的去搜集信息。与此同时,还会传播“你快去看宋麻子说书哦,今天说的是我提供的哦”这种广告,扩大了茶馆的影响力。
“接下来讲下一个时事趣闻。”宋麻子说道。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就集中了过来。
“这条趣闻呢也很有意思。是距离咱们荆州城一百来里地的天门县境内发生的事。”宋麻子好整以暇地说道。
一听是天门县的,于奇正的注意力立马全部集中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家乡的事嘛。
“这个事呢,发生在天门县的落凤镇那个地方。”宋麻子继续说道。
现在不仅是于奇正,就连李经都全神贯注了。
落凤镇?咱们不是才从那边过来不久吗?那边又出了什么大事吗?
“这落凤镇呢,有个秦家班。这秦家班是干什么的呢?是一支营造队伍。简单的说,就是做房子的工匠。”宋麻子开始娓娓道来。
李经和于奇正对望了一眼,秦家班有什么值得被这宋麻子拿到茶馆来讲的?难道咱们的身份暴露了?
宋麻子继续说了起来:“这秦家班啊,很有意思。怎么个有意思呢?”
“咱们通常看到的,做营造的队伍,当家的都料都是男的。可这秦家班啊,班主居然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都不说,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立即和于奇正吁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要抢鸡蛋呢!所谓的猎奇,也就是这个而已啊。还以为你是要抢鸡蛋呢!
显然,宋麻子的猎奇肯定不止是这么一点。
“这个女班主呢,做了一件咱们都不敢想的事。在落凤镇啊,给一家姓于的盖了个三层楼房。”
李经似笑非笑地望了于奇正一眼。意思是:看吧,和你有关了。
于奇正也满怀期待的等着,看宋麻子会怎么说自家的三层楼房。
结果宋麻子马上就转了口风:“这个什么三层楼房不重要啊,这不是重点。”
于奇正差点冲上台去揍丫的一顿,不重要你说个毛啊?
“这秦家班啊,最厉害的就是做出了个高山流水一望无际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铁滑车!”宋麻子用扇子敲着桌子说道。
什么?啥玩意?高山流水一望无际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铁滑车!
李经和于奇正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宋麻子就是一顿爆吹,这个什么什么铁滑车有多厉害。
他吹得眉飞色舞,台下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只有李经和于奇正两人大眼瞪小眼:这说的是我们坐过的那个破车吗?再也不相信这些说书的了。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过来报告,说秦晓鸾已经到荆州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于奇正立马就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李经现在也听宋麻子说书意犹未尽。再说了,自己去接个营造都料也不像话,于是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于奇正去看看。
于奇正屁颠屁颠地跑到城门口,本来是想给秦晓鸾一个惊喜的,结果一来就看到了跟在秦晓鸾身边的杨不羡。
这时候必须用到一句话了:叔可忍婶不可忍!
尼玛的,给老子带了绿帽子不说,还跑过来嘚瑟,我打不死你!
75. 夜深不留客
“于兄,好久不见。”杨不羡满脸挂笑过来说道:“本来准备去给你拜年的,结果啊去了听说您不在家……”
“少来。”于奇正立马打断:“您杨大公子什么人啊?天门县富家少爷第一人啊。您给我拜年?呵呵,我当不起!真有这心的,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吧,咋就年年都是我去巴巴的给您拜年呢?”
杨不羡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于公子,于兄,您这就误会了……”
“得了杨不羡,”于奇正上前拍着杨不羡的脸不耐烦地说道:“你要不想我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你脸打得啪啪响,就特莫少说两句话。你会说的那些玩意啊,我都会。”
“于奇正你到底想干什么?”秦晓鸾实在忍不住了,跳出来说道。
“哟哟哟,”于奇正怪笑起来:“这么快就维护金夫了哈?好好好,来人!”
立马就有人上前躬身答道:“喏。”
于奇正沉着脸说道:“天色已晚,送她们去驿馆。还有,这两人早有奸情,咱们就成全她们,安排一间房。”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喏!”几个兵士上前对秦晓鸾和杨不羡说道:“请。”
这个“请”,谁都知道是怎么个“请”。
“于奇正你个混蛋!”秦晓鸾再也忍不住了:“你给我站住!”
于奇正完全充耳未闻,迈着东摇西晃的步伐走了。
。。。。。。。。。
“舅,不可能吧?你要我去和那个小娘皮说好话?”刁胜跳了起来。
“你可以不去,”胡沐风慢悠悠地说道:“那就别想荆州城营造的事了。”
“啊?”刁胜急忙转了口气:“舅,你是说这事已经定了给她们了吗?”
“不是给她们!”胡沐风不满地叫了起来:“你还没看明白吗?”
刁胜挠挠头:“舅,我还真没明白。”
胡沐风很是不爽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个明白明白。现在别说你舅我了,就算是荆州刺史和折冲都尉,在这件事上,说起话来的份量,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人。”
“这我知道啊,”刁胜答道:“太子嘛。谁敢和他顶?”
“你就是个猪头!”胡沐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如果是太子,那根本就不需要说任何话了,大家照做就行了。”
“那还能是谁啊?”刁胜实在搞不明白了。
“于奇正!”胡沐风怒吼了起来:“也是咱们天门人,于奇正!”
“啥?”刁胜实在是反应不过来:“他……有这么牛吗?”
“你知道个屁!”胡沐风答道:“太子往上面报的,是让他协助自己,要的是个员外郎的官职。可你知道京里批下来的是什么吗?”
“什么?”刁胜还是反应不过来。
“太子中书舍人,正四品上阶!”胡沐风叫了起来。
“啊?”刁胜也是吓了一跳:“这么大的官?”
“这是官大官小的问题吗?”胡沐风说道。
“舅舅,我真不懂了。您能直接说明白点吗?”刁胜问道。
胡沐风叹了一口气,这才解释了起来。
向上给一介布衣的于奇正要个员外郎的官职,已经是太子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太子这么做,无异于公示众人,这于奇正是我最亲近的嫡系。
就凭这一点,荆州城修建事务上,于奇正的看法就举足轻重。
但是现在呢,朝廷直接给他正四品,还是上阶的官职,是什么意思?
本朝立朝以来,圣上便是依法度治国。凡事的处理都按照规章法度,而不是按照个人好恶进行。
治国先治吏。
在这一点上,圣上更是特别注意。所以本朝吏治,一直都是非常严格的。
严格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皇上若是看中了某个官吏,也最多能连升三级。
而现在,于奇正以布衣入仕,太子以京官辅佐太子身份,擢升其为六品员外郎。
接着圣上赐其京官身份,亲批太子少詹事,交由吏部审议。
这什么意思?就是说这于奇正不光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就是皇后和皇上那里,都是认可了让他将来辅佐太子!
说白了这不合规矩,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吗?
规矩是规矩,但谁要干真的死搬着这规矩不同意,相当于同时得罪了太子、皇后和皇上!
就算以直谏闻名的魏人正,恐怕也不敢在这件事上予以阻拦。
据京里的一些小道消息,皇上和皇后之所以这么器重,很有可能是要招其为东床快婿!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任何疑惑了。
于奇正,驸马,皇上皇后的亲女婿,太子的亲妹夫。现在太子还只是太子,未来太子成为皇上,那于奇正就是排名第一的从龙之臣啊!
刁胜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那小子这么好的命。”
“啪!”胡沐风给了刁胜一个嘴巴:“若让我再听到你有对少詹事无礼之言,休怪我不念亲戚之情。”
刁胜捂着脸躬身说道:“舅舅打得好!要不怎么说这世上最亲不过舅呢。我真是个蠢猪!”
说完之后,左右开弓用力地扇着自己嘴巴。
片刻后,胡沐风才说道:“好了好了,舅甥舅甥,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知道你很想得到这个活,和你这么说,也还是让你眼头子亮一点。”
“我明白了,”刁胜眉开眼笑:“我这就去拜访少詹事。”
“胡来!”胡沐风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什么身份?动不动就拜访这个拜访那个的?少詹事是你这个身份能轻易贴上去的吗?”
“那我该怎么办嘛?”刁胜苦着脸说。
胡沐风沉吟好一阵之后才说道:“本次荆州城修缮,太子殿下亲自发下话来,让他秦家班进见。想一想就知道,太子爷又从何得知这么一个乡下草台班子?必定是少詹事所言。对了,我问你,有传言说少詹事和秦家班班主之间,有那微妙之处,你常在天门,可知这件事?”
“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啊,”刁胜如实答道:“不过少詹事以前在秦家班做什么业务经理,哦也就是账房之类吧,应是确有此事。”
“啊?”胡沐风说道:“若真如此,你得立马去找秦班主,老老实实做她手下二包。”
“我做她二包?”刁胜实在有点不肯接受。
“我话已至此,你怎么做是你的事。好了,我累了。”胡沐风提高声音道:“送客。”
。。。。。。。。
从胡沐风家出来之后,刁胜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客栈。
他早就已经打听好了,秦晓鸾就落脚在这个客栈。
“秦班主……”刁胜满脸带笑的敲开了房门。
“你来干什么?”秦晓鸾强忍着心中的不快。
听到动静,隔壁房间的杨不羡也走了出来:“哟,刁都料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刁胜扬了扬手里的礼物:“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家乡人嘛。我听说秦班主也到了荆州,咱们都是天门人,所以过来坐坐。”
“刁都料,您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又男女有别,坐就不必了。您如果就是认个同乡的话,那我就领您情了。没其他事的话,晓鸾就不挽留了。”秦晓鸾不卑不亢地说。
“不不不,”刁胜挤出笑脸道:“还真有点小事。”
“哦,既然是不重要的小事,那咱们明天白天再谈吧。”秦晓鸾准备关上门。
“不不不,”刁胜鼻尖都冒出了汗:“也不算小事。对咱们两家来说都是大事。还望秦班主能给在下一点时间……”
“行,”秦晓鸾横在门口:“那你说吧。”
“这……”刁胜犹疑道:“能不能进去说,毕竟这个也属于商业机……”
“不行!”秦晓鸾断然拒绝:“所谓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
刁胜咬了咬牙,这才说道:“是这样,我们刁家班,希望能与您这边合作,一起拿下这个项目。”
“不考虑,你可以走了。”秦晓鸾非常干脆地回答,然后就要关上门。
刁胜一脚插在门缝中:“哎哎哎,有话可以慢慢谈啊……”
杨不羡一把推开了他:“刁都料,之前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们就是傻。差不多就得了啊。”
这话一挑明,纵然刁胜脸皮厚如铁,也难免犯上红晕。
但是,无赖就是无赖。
千万不要小看无赖。因为他们具备一项常人所没有的本事——不要脸。
刁胜嘿嘿笑着说道:“杨公子,您也是生意世家。咱们做生意,还是讲个求财不求气您说对不……”
这是秦晓鸾的门已经完全关上了。
杨不羡回答刁胜的,只有一个字——“请”。
刁胜又赖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是贴不上去,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秦晓鸾洗了个澡,刚刚躺下,就又有人来敲门。
“谁呀?”秦晓鸾不耐地叫道。
“我。御批正四品太子少詹事,天门落凤于奇正是也。”外面传来装模作样的声音。
“哎呀原来是鱼鱼鱼大人啊,”秦晓鸾也怪叫起来:“不知大人前来,是执行公务吗?能否容小女子穿好衣服?”
“秦晓鸾!”于奇正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奇正!”秦晓鸾一把拉开房门,毫不示弱地望着他。
闻着迎面而来的洗澡后的发香,于奇正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沉声说道:“我们非要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秦晓鸾突地赶到眼眶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听到动静的杨不羡又从隔壁拉开了门,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叫道:“于兄……”
“滚!”于奇正毫不客气地板着脸骂道。
你可以恶心我,但在这个时候恶心,能给你好脸子看吗?
当然,杨不羡也不是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不但没“滚”,反而朝这边走了过来。
“杨公子,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秦晓鸾开口说道。
杨不羡一张白脸,瞬间一下子就涨得通红,原地呆了几秒钟之后,咬着下唇重重地顿了一下脚,回到了房间。
“进来吧,有什么话进来说。”秦晓鸾淡淡地说道。
“不了,”于奇正的语气也很平淡:“我就几句话,就在这里说完就走。免得给外人嚼舌头,坏了秦班主的名声。”
秦晓鸾咬了咬下唇:“也好。也免得让人误会,阻了少詹事的大好前程。”
听到这话,于奇正忍不住气就上来了:“秦晓鸾!我记得你不是这种酸盐酸雨的人啊。我什么大好前程我?”
“人都是会变的。”秦晓鸾挤出一个笑容:“于大人平步青云,现在已是正四品上阶太子少詹事,还是御批的,这不是前程似锦是什么?说不定将来还能攀龙附凤,光耀门楣呢。”
“哈哈哈哈……”于奇正怒极反笑,将声音压到最低:“晓鸾,你这话我可以理解成是在吃醋吗?”
秦晓鸾脸上一阵发烧,但随即板住脸说道:“于詹事,请自重。”
见她这个样子,于奇正长叹一声,一时无语。
两人对立沉默片刻后,秦晓鸾开口问道:“于詹事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于奇正犹疑良久,终于还是压低声音开了口:“晓鸾,这事你不能干。”
“为什么?”秦晓鸾抬起头望着于奇正反问道。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听我的,想办法推了。”于奇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如果我说不呢?”秦晓鸾微微闭上眼。
“什么?!”于奇正不免惊叫起来。
来之前他不是没想过秦晓鸾会舍不得这个活,但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这么干脆的回绝自己。
“什么什么?”秦晓鸾淡然地笑着:“对秦家班来说,能够接到更多的活为什么不接呢?何况这个事,想必利润也不会低。”
“不是,”于奇正焦急地说道:“晓鸾你听我说,这不是光是钱的事……”
“我明白啊。还有就是能和官面上打交道嘛。这不是正好吗?”秦晓鸾笑着说道:“咱们没于詹事这么大本事高官厚禄,但老老实实给官家做事,得点赏银,也是理所应当的吧。说不定,到时候朝廷一高兴,给咱们也封个官进个爵什么的,岂不是更好?”
于奇正一下急了起来,死命压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晓鸾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是怎么样的,咱们秦家班的人自然会判断。”秦晓鸾冷声说道:“多谢了。夜色已深,不便留客,于詹事请。”
说完便关上房门。
于奇正用力咬着下唇,转身离去。边走边想: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接下这活的!
76.要揣摩上意
于奇正刚刚走到半路上,一个人从旁边钻出来作揖打着招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秦晓鸾那里碰了壁的刁胜。
胡沐风不是说不让刁胜去找于奇正的吗?这又怎么回事?
这就是老实人和流氓的区别了。
胡沐风本身是做技术的,从本质上来讲,还是属于老实人一类。
在那个年代,工匠的社会地位是非常低的。
像胡沐风这种能够混到官署里面有个职务的,已经是工匠所能够达到的最好的社会地位的了。
尽管如此,也不过是底层的微末小吏而已。
本身那个年代人和人之间的等级界限就非常明显,更加不用说官场这个最为等级森严的地方了。
在官场里混了一辈子的胡沐风,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对上级俯首帖耳的习惯。
对他来说,于奇正现在已经是等同于刺史的大官,和他这个九品小吏两者之间的相差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这么大的长官面前造次,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刁胜就不同了。
他本身就是地方上的流氓出身,对这些规矩就不像胡沐风那样看得那么紧张。
他一辈子见到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王启道了。
而地方上的官吏和地方豪强之间,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在刁胜的眼里,什么官不官的,不就是钱吗?
找秦晓鸾碰壁之后,刁胜一肚子的火。就这么一个乡下草台班子的小娘皮,也在我面前拽起来了!
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身上那股子草莽劲也上来了。
反正找你秦家班也没用,老子不如直接去找于奇正试一试。
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搞不成,和现在也没多大区别。
于奇正见到刁胜,起初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现在于奇正还不知道上次秦小兰入狱是刁胜搞的鬼这件事。
在于奇正看来,这刁胜不过就是天门县的一个营造班子头子。
他来找我干什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
刁胜这么误打误撞,还真一下子合了于奇正的心意。
于奇正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这些刁胜这样的包工头直接接触,那是很不合适的。
因此不等刁胜说明来意,抢先就问道:“你舅舅在家吗?我有些事想去和他老人家商量一下。”
这刁胜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别地本事没有,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那可是比一般人要强得多。
类似这种情况,主管的人不便直接和利益相关者打交道,就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中间人。
现在大半夜的,于奇正主动提出拜访舅舅胡沐风,这事不但有戏,还有很大的戏!
刁胜不由得心里暗暗好笑。
看来这于奇正还是刚当官,远远不如那些老官油子老道啊。这事要是落到县令王启道头上,肯定是推三阻四,讲一千一万个难处,等着你苦着求着上供。主动去找中间人,想都别想!
不过想想也是啊,这于奇正本来不过是一个乡下地主家儿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啥都不懂的货色。也不知道怎么祖坟上冒青烟,抱上了太子这个大腿,一下子就乌鸡变凤凰了。这么猴急猴急的索贿的傻事出在他身上,也算是情理中事了。
刁胜喜滋滋的带着于奇正去胡沐风家。
胡沐风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到于奇正来急忙起床,连衣服都没穿齐整就迎了出来。
随便扯了几句之后,于奇正打了个哈欠,一副准备告辞的样子。
这就把胡沐风搞得莫名其妙了。大半夜的来这么闲聊几句,然后就走,你是年轻人精力充沛逗我玩呐。
刁胜却是眉开眼笑,心想多半是在暗示我们先开口了。当即笑着说道:“不知这次荆州城营造之事,刁家班有无可能入围啊?”
胡沐风心想,这话岂是能这么问的?当即喝止道:“刁胜!”
于奇正倒是不以为意地用茶盖拂了拂杯中的茶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嘛,哪支队伍都有可能。”
胡沐风在官场上久了,对于什么话是什么潜台词,心里也都知道。于奇正这么一说,他立即明白过来了。心想难怪这大半夜的来我这呢。
刁胜得意地看了胡沐风一眼,意思就是看吧,还是我这么探出来了吧。老话不都说了吗?千里当官只为财。何况这个土财主的儿子?
既然人家已经放风出来,还不主动把话挑明,那就干脆别混了。
“说起来,咱们都是天门人氏。还望您看来家乡人的份上,多多照顾一下。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保证让您满意。”刁胜笑着给于奇正添茶。
“这话不对啊。我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满不满意。”于奇正沉声答道。
太子?难道太子也要分一杯羹?刁胜有点迷。
解谜,是和这些人打交道所必须具备的基本功。既然迷,就得想办法去解。
“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太子殿下满意呢?”刁胜笑着问道。
“你说呢?”于奇正意味深长地望了刁胜一眼。
刁胜一下子就被点醒了。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天下都是皇家的。但实际上就算是皇上,也分国库的和皇家的私产。动用国库的钱财都有很多流程要走,绝对没有用皇家私家的方便。
这事上面,太子想顺便充实一下私库,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
这可是一条大大大大大腿啊。
但胡沐风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能由得刁胜先试探了。
“利润三七分……不不不,二八,我二。”刁胜干脆直接说数字出来。
之所以说二八,不仅是因为这活本身就有很大的利润,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搭上这条线,那以后可就不是这么一笔活了。说不定一高兴,给自己赏个什么官当当,那可更是喜上加喜了。
“狗胆包天!”于奇正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都震了起来。
胡沐风吓得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到了地下。
刁胜也是一下子面色煞白,也跪到了地下。
他记起来了一件事情。这于奇正原来在秦家班里做过事,刚才自己也是看着他从秦家班出来的。本来心存侥幸,认为于奇正是四处找人试探。只要自己比秦家班出得钱多,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刁胜不由得又想到一件事,莫不是自己上次坑秦晓鸾的事情败露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天就惨了。完了完了,一时不察,掉进这家伙套子里了!
果然,于奇正开始了狂风暴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土地,连人在内都是太子他们家的。用主子的财产贿赂主人,你这狗脑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就凭你这句话,太子少詹事就能治你个不敬太子、破坏荆州关防之罪!”
胡沐风浑身像是筛糠一样抖着,刁胜也是牙关不断碰得咯咯响。
从法理上来说,这事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行贿未遂”。但于奇正一开口,就给定义到“不敬太子”、“破坏荆州关防”的罪名。
这两项罪名要是坐实了的话,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
“少詹事饶命啊!”两人磕头如捣蒜。
“起来吧,”于奇正放缓语调:“你们不用给我下跪,我不是太子少詹事。”
二人急忙停止磕头望着于奇正,却也不敢站起来。
“还不快点站起身来!”于奇正喝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现在还不是太子少詹事。若是太子少詹事听到那些话,必须要治你们的罪。”
胡沐风两人对望一眼,立即就醒悟了过来。
现在正式的文件还没下达,太子也还没有正式公布。从这个角度来说,于奇正现在还只是一个平民。
于奇正刚才那一番话的意思是说,今天是以普通人身份过来的。说白了,也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台阶,放过他们两。
舅甥两如蒙大赦,站起身来不断作揖:“多谢于大……于公子。”
“行了行了,”于奇正扬了扬手:“我今天也就是以乡人身份来拜见一下胡老前辈。”
尽管春寒料峭,胡沐风的内衣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不断作揖谢罪。
于奇正心里很是有那么一点畅快。
这一招“私人身份”,是跟太子学的。当初在他们家,李经就是这么玩他的。
虽然没办法直接还回去给李经,但现在转嫁到胡沐风他们头上,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其实官位就是这么回事,只要你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哪有什么“私人身份”?
所谓的“今天咱们以私人身份说话”,都只不过是托辞而已。
同时,也是一个敲打。我现在是以私人身份和你说话,不过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转换成“官家身份”,到时候就问你受不受得住?
这就叫做“恩威并施”。
于奇正觉得现在终于进入了比较“愉快”的聊天场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不知胡老前辈对于这荆州城修建一事怎么看?”
胡沐风挨了当头一棒之后,嘴里又被强行塞了一颗糖,哪里还敢说出半个字?
可是上官开了口,自己又不得不答啊。当下只能苦着脸说道:“属下年迈无能,更不敢妄加议论。只求能做好太子殿下、少詹事的马前卒。太子殿下和您指到哪里,我就做到哪里。”
于奇正摆摆手:“哎,胡老前辈不用这么紧张。我都说了,咱们今天就是以私人身份随便聊聊。畅所欲言,啊,畅所欲言。”
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畅所欲言”恐怕是说不过去了。到时候上官一生气,那可就更麻烦了。
“既如此,那属下就冒昧说几句荒谬之言,还望于大……公子多多指点。”胡沐风开始说了起来。
太子提出的质量标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达到的。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让各营造队伍拿出设计方案和具体营造的计划之外,专家组也在不断研究探讨。
研究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能够化解高质量和快进度之间的矛盾,从而完成任务。
原本大家都是一筹莫展,但前天太子派人通知秦家班前来一事,胡沐风组织了专家进行探讨。
当胡沐风提出“太子为什么会特意通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营造队伍前来”这个问题时,专家脸上都露出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表情。
太子殿下知道秦家班,多半是现在的大红人于奇正介绍的,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把这话摊到桌面上,还专门召集大伙讨论,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不过,两个和胡沐风相熟的专家,率先察觉到了异常。
老胡这个人,从来都是小心谨慎,走路都要看看脚下有没有蚂蚁的,怎么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
排除掉老胡疯了的可能性之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甚至,里面隐藏着破解当前僵局的关键信息。
这时胡沐风才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从这段时间的接触就知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做事沉稳。绝不会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就乱做决定,更不可能被奸佞小人所忽悠。不管任何人,即便在殿下面前再怎么得宠,都不可能左右太子的决定。
因此召秦家班前来这件事,不要再从“关系”上去考虑。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便有茅塞顿开之感。
老胡啊老胡,你真是只老狐狸!咱们这些死脑筋,怎么就没能从“揣摩上意”这个最关键的点去考虑呢?
汉语言,是一门非常神奇的语言。
其中就有一处神奇的所在就是“褒义词”和“贬义词”之间,很多时候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就拿“揣摩上意”这个词来说吧。
通常来说,提到这个词,人们脑海中出的第一印象就是“昏君”、“奸臣”、“无耻”之类的词,这种行为是正人君子不屑为之的。
但事实上往往不是如此。
要知道,身处上位者,绝大多数情况下,脑子一定不会比你差!那种看不惯这个领导、瞧不起那个先进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眼高手低的废柴。
退一万步说,即便最上头那个人是猪脑子,难道整个领导团队的都是猪脑子?就算最上头那个人是猪脑子,也至少能分辨出哪些策略是比较优胜的吧?
当然,生活中不乏认为整个领导团队的人都是猪脑子的人。只不过这种人,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在中国还是外国,都注定一辈子是LOSER!然后穿上“骨气”或者“自由”这两身皮,在自怨自艾和“不奴性”的悲号中,度过其蛆虫般的一生。
更不用说到了皇上太子这个级别,手下的智囊团里面,哪个人不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当然,任何一个领导团队,都有可能犯错误。但从总体上来说,做出正确决定的概率,远远大于错误决定。
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时候是正确的。
如果有一件事,上面的决定是正确,这个时候“揣摩上意”还是贬义词吗?作为一个下属,不去揣摩上意,彻底深入的理解所做的这件事情的战略意义和大局观,怎么可能把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做好?
胡沐风现在提出的这个问题,直白点的翻译就是:太子召秦家班前来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关于这一点,没有任何怀疑和讨论的必要。他们这些营造专家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分析和推理,从而找出解决荆州城建造难题的方案
77.颁发好人卡
按照这个思路去推论,那么就得到一个结果:秦家班绝对有过人之处。
“啪!”有个专家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
“我记起来了!”这个专家叫道:“昨天我去宋麻子茶馆听说书,他就提到一个时事。说在落凤镇有一个营造班子的采石场,有一种叫铁滑车的工具。”
“哦?赶紧说说。”这事胡沐风倒是第一次听说。
“就是说他们能建造滑轨,然后通过铁滑车把石料从山上放下来。”这个专家答道。
“这没什么吧?林场在山上放木头下来,不都是利用水流吗?”立即有人提出质疑。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估计也就是差不多的概念,被宋麻子夸大了。所以没太在意这个事。现在细细想来,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技术啊。”开始那个专家说道。
“怎么个了不起了?不都是利用材料在高处依靠自己的重量下落吗?”质疑的人继续质疑。
“两者承载基础不同,从原理上就不一样了。但水流和陆地是完全不同的啊。一个是流动的,一个是静止的。”专家说道。
“不错。建立这个滑轨就有很大的技术难度。首先就是滑轨自身的材料,要能承受重物的不断碾压而不变形。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做到了。”有材料方面的专家说道。
“还有,水流送木,不用考虑撞击而产生的损耗问题。如果是在陆地上,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怎么样铁滑车停止,也是个问题。”又有人说道。
“我明白了!”胡沐风敲了一下桌子说道:“假如这个铁滑车能在平地上使用的话,就解决了荆州城建造所需重型材料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是咱们进度的瓶颈所在。”
有人试探着说:“据说拟任的太子少詹事,以前就是秦家班的。那也就是说……”
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之前所有人都猜想,太子是因为于奇正推荐的秦家班。
现在看来,情况完全相反。
是太子知道了秦家班的这项技术有可能解决材料运输问题,才重用于奇正,由他来解决这个关键性问题。
这个发现让大家异常激动,胡沐风也不卖关子了:“其实秦家班的技术不止这个。之前我不知道铁滑车这事,但从我外甥口中得知了秦家班的另外一项技术。”
说完就把秦家班的“混凝土”说了出来。
专家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这简直是神乎其技啊!
按照太子的标准,夯土城墙是肯定不能满足要求的。
也就是说,必须使用砖或者石。
而如果用砖石来修建,就又有了另外一项技术难题,那就是砖石之间如何保证不倾斜不松垮。
尽管可以通过修建时相互挤压的力学原理来实现,但是那对工匠技术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也就是这样,无法保证工程的进度。而有了秦家班这种粘结剂,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高瞻远瞩啊!英明神武啊!大家对太子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边讲着专家组研讨的过程,胡沐风不断偷偷瞟这于奇正,判断这位上官的想法。
“很好!”于奇正说了起来:“专家就是专家,这么快就想通了这些。”
胡沐风暗自呼出一口长气。
于奇正笑道:“那好,咱们现在先不讨论材料和工艺的事。除了这两点之外,胡老前辈认为,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吗?”
胡沐风想了想回答道:“设计。”
“嗯不错,还有呢?”于奇正继续问道。
胡沐风明白了,于奇正并不想和他在“设计”“材料”“工艺”方面纠缠,而是要引出一个新话题。
他心中一动,但口上却说道:“属下无能,实在想不出来了。”
于奇正哈哈大笑起来:“老狐狸,你就是一只老狐狸!”
。。。。。。。。。。
秦晓鸾把杨不羡叫了过来。
明天就要去见太子,而这件事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必须得找个人商量一下。
之前收到太子点名秦家班进见的时候,完全是摸头不知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到了荆州城遇到于奇正,而且看上去混得很不错。于是就自然而然得出一个结论:于奇正在太子面前推荐了秦家班。
可是刚才他又连夜赶过来劝自己不要接这单活,如果是他介绍的秦家班,那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在太子面前介绍的秦家班?
听完秦晓鸾的话,杨不羡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许久。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秦晓鸾不满地说。
杨不羡摇摇头,缓缓开口道:“晓鸾,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秦晓鸾立即紧张起来,袖子里的手也捏紧了。心想:你有个大胆的想法,本姑娘有个大力的拳法!
“我们得尽快组建一个专门收集各种信息的部门了。”杨不羡说出了他的大胆想法。
她刚才提的这些问题,杨不羡都想过。
和秦晓鸾一样,他也没想明白。
和秦晓鸾不一样的是,他没能想明白的就暂时不去想,而是去想另外一个问题: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怎么办?以后怎么减少这种事?
杨不羡联想到了上次秦晓鸾入狱的事,当时也是怎么都想不到是得罪了谁。事后才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直接得罪谁,就是刁胜为了霸占市场来对付秦家班。
将来秦家班的发展会越来越大,不定就暗中又有小人动歪心思。这么始终处在被动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阴了。
还有现在的这种复杂局面,说到底,还是信息渠道不灵通啊。
对这个建议,秦晓鸾不置可否。她心里想的是:咱不就开个建筑公司吗?还得搞得像个特务组织不成?
杨不羡接着说道:“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马上开始组建咱们的信息部门。”
秦晓鸾恍然大悟。
哦,原来说这么多,就是你这临时工想转正啊!不光是想转正,还想当领导,哼!
“杨公子,我上次应该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有你的家业要继承,咱们秦家班真的不能收你。”秦晓鸾认真地说道。
杨不羡叹了一口气,这才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那块古玉。
不管怎么说,那始终是个心病。其他人姑且不谈,于奇正是瞒不住的。
说到这个事,秦晓鸾倒是不得不放在心上了。想想这事就来气,这白眼狼真是干啥啥不行,坑爹第一名。不对,不是坑爹,应该是坑娘。也不是坑娘,是坑本姑娘第一名。要不是他,哪会惹这么一身病啊。
“你和我说个实话,”杨不羡凝视着秦晓鸾:“那个东西是不是传国玉印?”
“你问我,我问谁去?”秦晓鸾没好气地答道:“你又不是没见过。”
“对,正因为我见过,所以才有这么一问。”杨不羡严肃地说道:“说实话,那件东西很可能是真的。”
“什么?!”秦晓鸾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杨不羡说道:“我玩玉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块玉的质地别说我没见过,甚至想都不敢想世上竟有如此美玉。从年份上来看,据我推测大概也和记载中和氏璧时间相吻合。还有虽然字体很小,但我仔细回味了一下,从所能看到的笔划来看,也极有可能是那八个字。”
秦晓鸾愣在那里。她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说杨不羡认定那是传国玉印的话,为什么会甘冒奇险来帮自己掉包呢?要知道,这件事一旦败露,杨不羡也是重罪啊!
“晓鸾,现在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吧?”杨不羡柔声说道。
看着他那脉脉含情的目光,秦晓鸾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没办法了,只能用后世通用的那一招了。
秦晓鸾喉头发苦,低声说道:“杨大哥,你是个好人……”
问题是杨不羡不是现代人啊!
被颁发“好人卡”之后,杨不羡心里美滋滋的。他的想法是:苍天有眼啊,晓鸾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不等秦晓鸾说出接下来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哥”这句话,杨不羡就眉开眼笑的说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为了你,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莫名其妙的,秦晓鸾耳边响起了BGM“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秦晓鸾忍不住又打了个颤抖,一句“驭恶”差点脱口而出。
“杨大哥,咱们还是说正事吧?”秦晓鸾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嗯好。所以呢第一,信息部必须立即组建;第二,必须由我来负责。因为这也关乎到我的个人安危。”杨不羡自认为这个理由是秦晓鸾根本无法拒绝的了。
咱一步一步的来,现在已经是好人了,接着只要能正式进秦家班,到时候朝朝暮暮朝夕相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距离春天还会远吗?
秦晓鸾突然又很不想和他说正事了。当即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先讨论一下明天该怎么办?”“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杨不羡立即答道。
“怎么?”秦晓鸾问道。
“以不变应万变。”杨不羡信心满满地答道。
秦晓鸾特别想一脚踹在“好人”的脸上,反正好人是不准发脾气的。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
京城。皇宫内。
“宁儿回来了?”独孤皇后双手搂住李墨宁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哎呀呀,出去野了一圈,人都瘦了,还晒黑了。”
李墨宁两脚朝后一跳,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道:“哪里黑了瘦了?再说了,你别看我黑,我满脸放光辉。你别看我瘦,我浑身筋骨肉。”
说完还比划了一下臂膀。
独孤皇后笑着啐道:“这出去才几天,就搞得一身市井气了。”
“这算什么?母后我给您来一段啊。”李墨宁深吸一口气:
“惊雷,我母后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仙姿玉貌紫金锤;
紫电,独孤皇后兰质蕙心大度雍容至善至美温婉娴淑惊天变。
嘿,嘿,恰似那仙女下凡嫦娥脱胎烟雨顿,
嘿,嘿,她巾帼不让须眉手持了弯月刃。
……”
独孤皇后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指着李墨宁说道:“在哪学的这些流氓小调啊?”
“这怎么能算流氓小调呢?难道您不觉得这都是大实话吗?”李墨宁振振有词:“还有,皇兄也经常哼这个呢。”
“胡闹!”独孤皇后笑骂道:“兄长没个兄长的样子,妹子没个妹子的样子。”
母女两笑了一阵后,独孤皇后正色道:“宁儿啊,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样。让人笑话皇家公主没得礼数。”
“我才不嫁人呢!”李墨宁上前用额头靠着独孤皇后的肩膀:“我就陪着母后。”
皇后怜爱地刮了刮女儿的鼻子:“我才不要你陪呢!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我就不嫁就不嫁。”李墨宁撅着嘴说。
“孩子气。”皇后笑道:“你父皇都已经说了,开春给你招驸马。母后啊,这几天都在犯愁呢。好像房家、杜家几家的孩子都不错,还真有点难选呢。”
“我不要!”李墨宁尖叫起来:“就算要嫁,我也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婚嫁之事本应是男欢女爱,若非心仪之人,嫁之何益?”
说这话的时候,李墨宁脑海中出现了一身囚服傲然挺立的秦晓鸾的形象。
刚才这句话就是出自那个“落凤镇一枝花”口中,那也是李墨宁第一次见到秦晓鸾。
独孤皇后上上下下看了女儿好一阵,眼中满是笑意,压低声音问道:“告诉母后,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哪有?”李墨宁小脸变得通红:“我才没有呢!”
独孤皇后笑意盈盈地说道:“知女莫如母。你这点小心思啊,瞒不过母后的。来嘛,和母后说说,若真是不错的贤良子弟,母后倒也不反对。”
李墨宁羞得恨不得钻进地洞,不依地扭着身子叫道:“娘……”
独孤皇后像是被人击了一掌一样,猛地朝后一仰,眼中隐隐有泪光泛出。
78.天策上将李
李墨宁立忙低下头,有些局促地叫道:“母后……”
皇后坐在那里,心潮澎湃,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母仪天下,是这个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
丈夫是皇帝,而且不仅仅是皇帝,而是皇帝中的佼佼者。她几乎可以确定,未来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的史书,给他下的定义必定是“千古明君”这四个字。
儿子是太子,而且不仅仅是太子,他将来也会成为皇帝。她相信自己儿子,将来也是一位有为之君,接过他父亲的手,让大仪千秋万代。
作为一个女人,来这个世上能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独孤皇后很满足。她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和历史上任何一个女人相比,自己都不会缺少半点东西。
但现在女儿这么一声“娘”,一下子就击中了她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是的,她什么都不缺,唯独只缺一样——真情。
全天下的母亲,都是闯过鬼门关生下儿女。这一点,她和哪怕最低贱的婢女一样。
然后,孩子就是躺在娘的怀里,依靠娘的**活下来并长大。
再然后,这些孩子就会甜甜的喊一句“娘”。
而她,母仪天下的皇后,从自己的孩子咿呀学语,就应该叫自己“母后”。
在她和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间,横亘着一道距离。
没人知道这距离有多远,也没人能说清楚这是什么距离。但事实上就是有这么一道明明知道却无法跨越的鸿沟。
不仅是和儿女,即便和她的丈夫,至尊无上的皇帝之间,难道就没有这种距离吗?
一个“娘”字,让独孤皇后整个人都蒙了。
但是,她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她都不能忘记这一点。否则,她就不配当这个“皇后”。
独孤皇后把李墨宁一把搂进怀中,怜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柔声说道:“宁儿啊,在母后这里,什么都可以。但是以后,这种不合规矩的话可万万不能说了。”
李墨宁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母后。”
独孤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你刚才说的对。做女人呢,最重要是要选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富贵也好,贫贱也罢,你要真求的有情饮水饱,母后何尝不会依你呢?”
李墨宁抬起头,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母后,真的吗?”
独孤皇后笑了,摸了摸李墨宁的长发:“母后何时骗过你?”
说完之后站起身傲然而立:“这天下啊,有很多规矩。所有人都要依从这些规矩。唯独到了我们家,就没办法依从了。”
李墨宁睁大双眼,不知道母后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独孤皇后叹息道:“老百姓都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约成俗定的规矩是门当户对。”
说到这里提高了声调:“可我嫁女儿如何去找到能让我抬头的人家?又有谁家能和我门当户对!”
李墨宁愣了愣,母后说的这话还真是真,有哪家能比他们家更高呢?别说更高了,甚至没有人能和他们家相对。
独孤皇后继续说道:“皇家公主,嫁给谁都是下嫁。历朝历代,无非是皇家笼络臣子的手段而已。”
李墨宁完全愣住了,怎么都想不到这么激烈的话,出自于一向温润如玉的母亲口里
独孤皇后抿了抿嘴唇,缓缓一字一字地说:“宁儿,我是你娘,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什么富贵荣华,只是过眼云烟。娘只要你幸福、开心、快乐!这一次,你想选谁做你的夫婿,娘就让你如愿!”
“好!说的好!”一个头戴紫金冠身披黄袍的人拍着掌走了进来。
独孤皇后大惊,立忙施身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墨宁也适时的跪到了母亲身后。
当今天子,独孤的老公,李墨宁的老爸,万世明君李世明抢上前,双手托起独孤皇后:“夫妻之间,这么生分做甚?”
独孤皇后诚惶诚恐地答道:“不知圣上驾到……”
李世明立即打断道:“说这些做甚?今日咱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不好?”
“谢皇上恩典。”独孤皇后这才起身。
“皇后刚才一句话说的好!”李世明坐下后开口:“历朝历代,公主下嫁,无非是皇家笼络臣子的手段而已。”
独孤皇后和李墨宁都不敢开口,静静地望着李世明。
“可是我李二需要吗?啊?需要吗?”李世明突然叫了起来:
“我李二,少年从军,率五百轻骑赴雁门关,救前朝炀帝立救驾之功。
首倡晋阳起兵,拜右领军大都督,受封敦煌郡公。又领兵破长安,拜尚书令、光禄大夫,受封秦国公、赵国公。
即便与高祖无任何血缘关系,就凭这也是开国元勋。
开朝后,吾亲率兵平定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这些别人不知道,皇后你难道不知道?
那时候,你是夜夜哭泣,为什么?因为说不定明天早上醒来你就是寡妇了!
武德四年,吾浴血虎牢,连破窦建德、王世充,并俘获二人至首都长安,统一北方。
时李二已位列秦王、太尉兼尚书令,封无可封,这不是因为我是世子身份,而是我和手下将士杀出来的。即便没有任何关系,也是封无可封。
即便如此,已有的官职也无法彰显荣耀,而特设天策上将并加领司徒兼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十二卫大将军、秦王。
本来这些爵位荣耀对我而言是无所谓的,但是我必须领受。
不是为我,而是为我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兄弟领受,你们知道吗?!
咳咳咳咳……”
独孤皇后从来没见到过圣上如此激动过,见他这么咳,立马上前拍着他的背心,并高声叫道:“太医,太医!”
一群侍从太医急忙进房来。
“跪——下!”李世明高声喝道。
帝王之威,无意伦比。
所有人几乎毫无抗拒之力的跪到地下,头也不敢抬。
李世明傲然抬头:“我且问你们,我李二为卒时立救驾之功,为将时所向披靡,为帅时平定四方,纵韩信在世,可比否?”
一众人哪里还敢喘大气出来,只是不断磕头颂恩。
这时,也只有独孤皇后能上前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劝道:“圣上……”
“不!我不是圣上!”李世明吼了起来:“我是天策上将,封无可封的天策上将!”
独孤皇后从后搂住李世明,柔声劝道:“圣上……”
李世明苦笑一声之后,降低语调,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知道吗?其实我也就只想当一个天策上将。”
没有人可以劝他,也没有人敢劝他。
李世明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可是,我就不能好好当这个天策上将!他们不让我当,他们都不让我当!我的父皇,我的太子兄长,我的王爷弟弟,他们都不让我安安心心的当这个天策上将!”
所有人都面色煞白,因为全天下除了李世明本人之外,任何一个人胆敢说这番话,都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李世明不怕,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掉脑袋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一丝比黄连还苦的苦笑:“不光是他们,还有我那些割头换颈的兄弟!皇后你的舅舅申公、哥哥齐公、杜莱公,还有秦将军、程将军、尉迟将军……凌烟阁二十四臣,有谁让我安安心心做那个天策上将?”
特莫的,你这是要谋大逆啊?
所有人已经不光是不能说话,连搭话都不敢了——包括皇后。
“我李二纵横四野,涤荡天下,凭什么还要委曲求全?”李世明叫了起来:“凭什么我嫁个女儿还要去想利益交换?有谁有什么资格和我交换。”
下人们现在只想刺破自己的耳膜,希望自己没听到这些话。
明君就是明君,很快就能收敛自己的情绪。
李世明坐了下去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下人们这才如蒙大赦,倒退了出去。不然的话,再听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可真是不得了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之后,李世明才笑着对独孤皇后说道:“你说的对,咱们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
独孤皇后急忙对李墨宁使眼色,意思是:还不谢恩。
李墨宁收到母亲眼色,当即跪下:“谢父皇恩典。”
李世明伸出一只食指在面前晃了晃:“不不不不不……”
独孤皇后和李墨宁都暗暗心惊,不知道天意如何。
李世明俯下半边身子对李墨宁说道:“叫我一声。”
李墨宁急忙低头沉声恭敬地叫道:“父皇……”
“不对不对不对!”李世明满脸不悦之色:“不是这个!”
李墨宁望了母亲一眼,独孤皇后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想了好久,尤其是联想到父亲刚才的一番话,李墨宁这才叫道:“天策上将。”
李世明更为不悦了,将手中的茶碗放到桌上问道:“你刚才怎么叫皇后的?”
李墨宁又和母亲换了一下眼色,这才怯生生地开口叫道:“爹……”
“哈哈哈哈哈,”李世明放声长笑起来:“这就对了嘛。乖女啊,你放心,爹这辈子水里火里,不就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吗?说吧,你看中了哪个男子,你爹我就招他当女婿了。我李二还不信了,谁敢对我女儿不好。”
这就给李墨宁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了。
身为一个女孩子家,这么说出口,真的是太难为情了。可是如果不说的话,这种机会可是独一无二的啊。
。。。。。。。。
“胡沐风你这个老狐狸。”于奇正笑得前俯后仰。
胡沐风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干脆就不回答。
“老胡啊,”于奇正笑着说道:“虽然我屁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再好的方案,最终还是需要人来落实的。或者说,再好的设计,最后还是得靠人做出来的。我说的对吗?”
胡沐风立马拱手答道:“上官英明。”
于奇正根本就不和他纠缠,而是直接说了:“所以说,选择合适的营造队伍,也是这项目成败的关键之一。对吗?”
胡沐风正色答道:“确是如此,上官真是明察秋毫啊。”
“马屁就先别来了,”于奇正盯着胡沐风的眼睛说道:“你觉得咱这附近,那支营造队伍能拿的下来呢?”
胡沐风低下了头,拿着眼角不断地瞟于奇正。
但是很失望,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于是只得答道:“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应该还是秦家班最为适合。尽管她们现在规模较小,但是几个关键的技术都是在她们手里。人嘛,好解决,但是这个技术嘛,就不是很快能搞定的。”
胡沐风这话,自认为说的是点水不漏。可以说,不管于奇正是个什么意思,这话都错不到哪里去。
令他想不到的事,于奇正突然就转换了话题:“胡前辈啊,我讲个故事你们听好不好?”
废话,胡沐风和刁胜能说不好吗?
于是于奇正就开始讲了起来。
话说啊,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晋国。
晋国呢,有一个国王叫晋平公。他呢,很想治理好国家。
正好这时候呢,中军尉祁奚告老还乡,于是晋平公就说了:“你要走呢也可以,但你得举荐一个能接替你职务的人啊?”
祁奚立马回答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解狐这个人绝对可以胜任这个位置。我离任后提拔他就可以了。”
晋平公就奇怪了,因为国人都知道,这个解狐可是祁奚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于是就问了:“解狐不是你的仇人吗?”
祁奚答道:“对啊!不过,您问我的,是谁可以担任这个职务,而不是问我谁是我的仇人啊。”
后来,解狐死了。
晋平公就又找到祁奚问道:“谁可以接替这个职务呢?”
祁奚答道:“祁午可以。”
这下晋平公更不解了:“祁午不是你的儿子吗?”
祁奚答道:“您问的是谁可以担任这个职务,又不是问谁是我的儿子。”
这就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千古美谈啊!
这个老掉牙的故事,别说胡沐风早就知道,就算是流氓出身的刁胜,也早就听说过。
但是,这里有个但是。
当领导说了一个你早就听烂了的笑话时,你该做何选择?
是装作从来没听过这个笑话之后的哈哈大笑,还是把自己之前听过这个笑话的事情完全遗忘掉然后发自肺腑的哈哈大笑?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会笑,更不要告诉我你会告诉领导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那样我会非常看不起你。
79.半年要封爵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们讲这个故事吗?”于奇正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胡沐风二人只得唯唯诺诺应着,哪里说得出所以然?
于奇正也没指望他们回答这个问题,片刻后才说道:“胡前辈,你身为专家组的组长,要学习内举不避亲这样的美德啊。”
刁胜眼里闪出惊喜之色。听这口气好像是……有戏?
于奇正继续说道:“荆州城修缮接下来最大的瓶颈,在于精巧的设计和施工的队伍能否按照设计要求完成。要说设计嘛,在这荆州范围内有谁能比你胡前辈还强?”
胡沐风二人完全听明白了,于奇正这话里有话啊。
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已经拐着弯的说出了他的意思。
由胡沐风设计,然后以刁家班的名义呈报上去。这样将来施工中有什么困难,有胡沐风掌舵,就能轻松解决。
“可是,材料方面……”胡沐风问道。
在官场沉浸多年的胡沐风这句话问得非常老谋深算。
实际上这句话,问的是一个他没法开口问的问题: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吗?
从目前来看,秦家班有运输和材料两项绝活。但是从设计和施工队伍来说,是一个草台班子。这也是秦家班最大的劣势所在。
胡沐风知道,三天后就要正式的招投标了。于奇正这个时候来给自己透露这个信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从太子的角度上来说,重点在于这件事做好。哪家营造班子来修建并不重要,如果是能取各家之所长,那就是最好的。
因此胡沐风的推论,太子的意思会不会是让秦家班负责运输和混凝土材料部分,而总体设计和施工就不交给她们。
“世上没有人解决不了的事,只有解决不了事的人。”于奇正站起身:“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于奇正也不客套,转身向外走去。
送走于奇正之后,胡沐风舅甥二人面面相觑。
今晚简直是一言难尽。二人感觉一会儿被摔到万丈深渊,一会儿被吹上青云。到最后,一个含糊不清的不算是交代的交代,又把人凉在了这里。
“舅舅,我觉得应该就是太子的意思。这姓于的是个啥出身,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没等刁胜说完,胡沐风就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若再对于大人口出不敬之言,你我便断绝亲戚关系!”
刁胜捂着脸,不敢顶嘴。
胡沐风瞪了他一眼:“到现在你还觉得于大人是靠运气靠关系的话,你就蠢得无可救药了!”
在胡沐风看来,今晚于奇正来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太子殿下授意他来的。如果是这种可能,太子殿下也绝对不会这么明说。
那么至少可以证明,于奇正“揣摩上意”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强;且太子极为信任于奇正,自己不好出面的那些水面下的事,交给他去办。
还有,今晚的整个过程,局面一直牢牢把控在于奇正手里。可以说,自己舅甥一直被捏得死死的。年纪轻轻便如此精通驭下之术,想想都觉得恐怖。
第二种可能,太子对此事并不知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于奇正就更不简单了。
通过今晚的对话,胡沐风完全可以排除掉于奇正是个“蠢货”的可能。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恃宠而骄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这么重大的事他都敢自作主张,要么就是得到太子默许,要么就是心里有把握即便事情败露了,他也不会受到大的责罚。
若真是这样,太子殿下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胡沐风不敢想的地步了。
胡沐风不由得回想起当初,在于府新宅的招投标中,就是于奇正力排众议,最后事情才落到秦家班头上。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秦家班就不可能这么快崭露头角,修建出一个招牌式的三层楼房。
如果没有那栋三层楼房,就不会出现天门县里那些富商找秦家班。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业务,秦家班就不会扩展如此迅速,收购采石场,建造运输轨道。
如果秦家班没有展现出这些技能,太子就不会注意到她们。
胡沐风的脑海里出现了当初于奇正在选用秦家班时说的一句话:欲摘天上星,何惧落凡尘?
当时自己只是以为,不过是一个乡下地主的傻儿子,贪图新奇玩意,说的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而已。
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真的看走眼了。
刁胜开口打断了他的遐思:“舅,我错了。不过,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胡沐风长长吐出一口气:“按照于大人说的办。”
说完之后,直接去了书房,拿起纸笔开始绘图。
虽然挨了一嘴巴,但刁胜还是乐得恨不得飞上天,出门朝“翠仙楼”走去。
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想:今儿个刁爷高兴,等下多发几个赏银。
。。。。。。。。
“宁儿,是不是那个乡下土财主家的傻儿子?”李世明似笑非笑地问道。
“爹,他不傻。”李墨宁急忙辩解。
“好好好,”李世明的笑意更明显了:“爹现在和你说的重点不在于傻不傻,而是问你是不是看中他了。”
李墨宁感觉口里被人塞了颗青枣,本来差点脱口而出“我才没看中他呢”,但想到如果真的这么回答,这事泡汤了怎么办?
“什么乡下土财主家的傻儿子啊?”完全蒙在鼓里的独孤皇后问道。
李世明呵呵笑着回答:“皇后,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这宝贝女儿啊,看中了一个叫于奇正的愣货。”
李墨宁红着脸,双手搅着衣角。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内卫那些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战争年代连地方的情报都能打探得清清楚楚,何况自己这些事?
既然父皇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李墨宁鼓起勇气抬起头,正准备承认的时候,李世明开口了:“我不同意。”
“父皇,”李墨宁犯急了:“你刚才说过只要……”
独孤皇后心疼女儿,也插嘴进来:“怎么?”
“不错,我是说过不计较对方的门第出身。”李世明转而问独孤皇后:“不过皇后,你知道那个于奇正是个什么人吗?”
独孤皇后难掩关切之情:“如何?”
李世明冷哼一声:“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只知道遛鸟斗狗之徒。”
这么一说,独孤皇后正色道:“那可不行。宁儿,你父皇说的对。抛却皇家身份不说,咱们做父母的,总不至于不看看对方的人品吧?”
“他不是的!”李墨宁急得直跺脚:“父皇,母后,他现在帮着皇兄在忙修荆州城的事呢。”
“我听说了。”李世明提高声调:“就他那种货色,能帮上什么忙?我还担心他带坏我儿子呢!皇后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宝贝儿子,现在张口闭口就是什么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全是跟着那家伙学的。”
“啊?”独孤皇后面现忧色说道:“宁儿,你听母后说啊,这可真不行。”
李墨宁急忙辩道:“母后!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于狗头……”
李世明眉毛一挑:“皇后你听到没,你这宝贝女儿现在说话也是这么个调调。”
独孤皇后站了起身,紧张地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要派人去和经儿说,不能再和那样的人在一起了。简直是胡闹!”
李墨宁上前拉住独孤皇后,带着哭腔说道:“母后,于奇正他不是表面上那样子的。”
“那你就说说,他实际上是什么样子的?”李世明问道。
李墨宁眼泪都要急出来了:“他吧,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但实际上他心地善良。而且,嗯,而且遇到事情很有见地。这次荆州城修建,他就给皇兄引荐了秦家班。”
趁李墨宁不注意,李世明偷偷给急得不得了的皇后使了个眼色。
多年的默契,让皇后马上明白过来了,圣上这是在“敲打”呢。
“宁儿啊,你听母后说。”皇后放缓了语调:“对这件事,父皇和母后真的不满意。可你又非喜欢,唉……”
说完之后对李世明躬身行了一礼:“圣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您看能不能给那个年轻人一次机会,如果他能浪子回头的话,咱们也就勉为其难,顺了宁儿的意思。”
李墨宁头点得和鸡啄米一样:“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李世明黑着脸,一副为难的样子。
独孤皇后给李墨宁使了个眼色。
李墨宁急忙上前拉着李世明的衣袖,撒娇地说:“父……皇……”
李世明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唉,既然皇后开口求情了,那就这样吧。”
李墨宁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双手抱住李世明的胳膊:“我就说嘛,我父皇最好最好了的!”
独孤皇后摇着头不满地说:“女大不中留啊。唉,白养个女儿喽……”
李墨宁赶紧跑过来亲了皇后一口:“谁说的?我永远都是您和父皇的乖女儿。”
“先别高兴得太早,”李世明虎着脸说道:“总不能说就是一直我改我改的做坦白痞子,得有个时间吧?”
“这倒是。”独孤皇后急忙配合:“圣上,您觉得多长时间合适呢?”
“半年。如果半年之类,他能凭借自己立下功勋,封个子爵,我就同意。不然,我就赐婚给老房或者老杜他们家了。”李世明说道。
“半年?这哪里够?”李墨宁立马跳了起来:“本朝封爵哪这么容易?”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他凭什么当朕的驸马?”李世明突然吼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拂袖而去。
李世明走后,李墨宁哭兮兮的说道:“母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朝因功封爵有多难,父皇这不是在为难人家吗?”
独孤皇后摸着李墨宁的头发说道:“你要理解父皇,要知道子爵已经是低等爵位了。”
李墨宁苦着抓住独孤皇后的手不肯放:“母后,这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好不好?”
独孤皇后沉声到:“做不做的到,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你父皇金口玉律,难不成你还要他收回说出来的话不成?”
李墨宁愣在原地。
她心里很清楚,这事再也不可能有半点挽回的余地了。
。。。。。。。。。。
“行了,夜已深。杨公子回去休息吧。”秦晓鸾说道。
杨不羡“哦哦”了两声,便告辞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头问道:“班主,你有没有想过,明天太子叫咱们去,会说什么?”
秦晓鸾的脑海中立即就浮现出一个画面。
“来者何人?”
“民女秦晓鸾是也。”
“来有何事?”
“民女不知。好像是太子您叫我来的吧?”
“大胆!”
“喏。”
“嗯,确实是本太子叫你来的。听说你是当世难寻之才女,本太子便想见识一下。”
“民女不敢。”
“别说敢不敢了,你先做首诗本太子听听。”
“那民女便献丑了。”
“你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好诗!本太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好诗!”
……
接下来,就是太子亲自下坐,双手扶起自己,上下端详不已。
然后,就是太子不由自主的爱上了我。
再接着,就是太子当上了皇上。然后还有几个什么四阿哥五贝勒之类的为我痴情而终。
唉,女主光环就是这么无奈啊!
“班主,班主!”杨不羡提高声音叫道。
秦晓鸾的美梦再次被惊醒了,不由得恼怒地看了杨不羡一眼。
最讨厌这种配角在不适当的时候来乱入了!特别是那个姓于的的白眼狼!本来第一集就该领盒饭的,居然活到现在!哎不对啊,我怎么又去想那个白眼狼了。
80. 营造署问图
“哎对了,杨不羡你应该认识鸟字吧?”秦晓鸾突然记起来了一件事。
杨不羡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突然说这种话,这样好吗?
看着杨不羡的表情,秦晓鸾也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说道:“我说的是像鸟一样的字啦!”
秦晓鸾的脑子慢了半拍。
适才提到那块玉坠,她现在突然想到在那个山洞中得到的那个竹简,上面的字自己虽然不认识,但知道是一种古代的文字。杨不羡会雕刻,很有可能认识那种字体,于是就有了这么一问。
杨不羡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不好意思地问道:“什么像鸟一样的字?”
秦晓鸾取出一直带着的竹简。
眼睛随便扫了一眼,杨不羡就笑着说道:“大篆,我认识。”
秦晓鸾喜道:“那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杨不羡定睛一看,眼睛立刻睁到了最大。随即接过竹简,随便翻看了一下之后,立即起身去关上了房门。
“你干什么?!”秦晓鸾怒道。
“嘘……”杨不羡压低声音,但压不住激动的神色:“宝贝啊!”
个死小白脸,敢调戏本姑娘!秦晓鸾准备一拳打到他的鼻子上。
杨不羡扬了扬手里的竹简:“这可是无价之宝!哪来的?”
秦晓鸾这才知道有误会了,当即悻悻地说:“上次掉到山洞里,随手捡的。”
杨不羡的脸色很精彩。
秦晓鸾你是在逗我玩吧?第一次掉到地洞里,“随手”捡了个传国玉印,现在你告诉我你又掉到山洞里“随手”捡了这玩意?!
见杨不羡这种表情,秦晓鸾的好奇心也起来了:“到底是什么嘛?”
“《鬼谷阵法》。”杨不羡表情异常奇怪。
秦晓鸾一把拿过竹简,就往烛火上去烧。
杨不羡慌忙抢了下来,惊叫道:“你干什么?!”
“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什么歪门邪道。不烧留在世上害人啊?”秦晓鸾振振有词地说。
杨不羡哭笑不得:“秦大班主,这可是鬼谷先生亲书啊。”
“鬼谷先生?听这名字也不是什么好人。”秦晓鸾又去抢竹简。
杨不羡急忙死死护住:“使不得,使不得呀。鬼谷先生怎么是坏人呢?”
“取个这样名字的能是好人?”秦晓鸾还是不信。
杨不羡心里暗叹一声“没文化真可怕”,然后解释起来。
在介绍他之前,先随便说说他的几个徒弟,不会也没听说过吧?
鬼谷子先生的弟子包括但不限于:
他隐于世外,将天下置于棋局,弟子出将入相,左右列国存亡,推动着历史的走向。
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毛遂、商鞅、吕不韦……
在最为纷乱的那个战国时代,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成为天下棋局中激烈搏杀的棋子。
而鬼谷子,就是那个视天下为棋局的掌控者。
他左手拿白棋,右手执黑字,推动棋局,展开了顶峰博弈的生死对决。
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
道家、思想家、谋略、兵家、阴阳家、法家、名家,诸多流派均尊其为“万圣先师”。
正所谓:一笑则而天下兴,一怒使诸侯惧。
古往今来,唯此一人也。
听杨不羡讲完,秦晓鸾吐了吐舌头,这还真是个大牛。
不过,厉害就一定是好人吗?哼!
杨不羡继续介绍,由于他所著的《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等书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习成之后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动天下大势。因此,历朝历代均将其列为禁书。
具备通天彻地之能的鬼谷子,最厉害是的“出世”。习得该篇之后,便可得到成仙。其师妹九天玄女即如此。
次之为“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辞吐辩,万口莫当。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就千古霸业。苏秦、张仪即是其中的代表。
再次之为“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变幻莫测。孙膑、庞涓即习练此道。
在此之下还有数学、商学等等各类法门。
秦晓鸾得到的这份竹简,即是隶属“兵学”中的“布阵篇”,讲述的就是如何行兵布阵。
“你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吧……”秦晓鸾打了个哈欠,这东西说起来这么厉害,我要着有什么用?我又不用去行兵布阵。
杨不羡脸现狂喜之色,随之变得一脸沮丧:“神兵利器,有缘者方可得知。没那气运,强行习练,只得带来灾祸。上天将此物赐予你,我不敢贪之啊。”
说完,不断地惋惜摇着头。
秦晓鸾翻了一个白眼,什么破迷信思想?不过这个年代的人都这样,现在也困了,懒得和他去争辩。
当即说道:“那行吧,你帮我保管就行了。”
杨不羡躬身应喏之后,退出了房间。
在回房的路上,想到了一件事,猛地心中大震。秦晓鸾先是得到传国玉印,现在又得到旷世奇书,难道……
杨不羡浑身筛糠一样抖了起来,用力地摆着头对自己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怎么说,晓鸾她只是个女的,绝不会出现那种事!
。。。。。。。。。
次日一早,秦晓鸾便前去拜谒太子。
“李纬!”
见到太子李经的时候,秦晓鸾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李纬是谁?”李经一脸茫然地问身边的于奇正:“她认错了人吗?”
于奇正躬身答道:“或许,应该,可能,是这样吧。”
如果不是看到这个白眼狼,秦晓鸾还真会认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秦晓鸾终于明白了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太子为什么要召见自己,一个是于奇正这只花母鸡是怎么一下子跳上枝头当凤凰的。
哦不对,他就算跳上枝头也不是凤凰,还是一只跳上枝头的花母鸡!
这李经还太子呢?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偏偏演技这么拙劣,太令人失望了。
如果世上真有李纬那么一个人,和太子长得一模一样,那只跳上枝头的花母鸡,早就拍马屁把这事和他说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是咱们的传统美德,秦晓鸾当即再次行礼:“民女秦晓鸾见过太子殿下。”
李经微微一笑,也不废话,直接说明之所以叫她来,是希望秦家班能参加荆州城建设的招投标。
三天之后,便是正式招投标之日,必须尽快把设计和施工计划做出来。
同时提醒她,秦家班的滑轨技术和混凝土技术是非常先进的技术,最好是做到设计和施工方案中。
秦晓鸾躬身答谢。
李经说道:“时间比较紧,那你就去抓紧做吧。有什么困难之类的,直接找奇正吧。反正你们都是老乡,应该也比较熟。”
谁和他熟?我才不认识这只花母鸡呢!能有什么困难?有困难我也不会去找他!
腹中虽然抱怨,但脸上只能毫无波澜地道谢之后告辞。
回到客栈,杨不羡也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算了,不管他,还是先开始做设计吧。
一提起笔,秦晓鸾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没有丈量图,设计个鬼啊?荆州城这么大,短短三天内连测量都没法完成啊。
随即就想到一点,营造署应该有原始图纸。
算了,那就先去调用他们的图纸,只要大致上能合得上,先做出总体设计,将来对不上的地方再去改了。
于是秦晓鸾就直接去了营造署,想来最近其他营造队伍多半也都是在这里参阅,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到了营造署之后,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荆州城这种重镇的建设图纸,属于是机密文件,根本就不可能随便调阅。
除了几个大的,有官方背景的营造队伍之外,一般的队伍根本就不可能见到水文丈量图。
别说像秦家班这种没时间去测量的,就算你有时间也不可能。
敢私自组织人员去丈量全城的各种尺寸和设施,折冲府不把你给当“细作”抓起来砍头才怪。
秦晓鸾面色发苦,但她本来就是那种越是遇到困难越要上的性格,于是打消了退缩的心理,缠在营造署问怎么样才能获得能查阅图纸的资格。
营造署照本宣科地摆出了相关的要求。
需要营造队伍至少成立二十年以上、规模在千人以上、之前有过营造政府保密工程经历、主要负责人需至少上溯五代以上没有犯罪记录……
重点是,以上种种要求必须所有都达标,任何一项不满足都不行。
秦晓鸾白了脸。
闹呐?太子不是发榜说营造队伍都能来参加投标吗?
就你们这条件,能满足的有几个啊?
营造署官员倒是很有那么一点铮铮铁骨的气概,当即答复:太子的榜文,也得在现有法度范围之内实施!
秦晓鸾顿觉无语。
李经啊李经,你这不是在逗姑奶奶玩吗?明明就不能参加,你还叫我来作甚?
心里抱怨归抱怨,但她转念一想:这事也怨不着李经。
作为太子,他不可能做到对所有部门所有很细的一些管理条例都非常熟悉。
他来负责这件事,从大局来看,希望能集思广益,所以张贴出榜文自然是没错。但他也不可能把每一处具体实施过程中的细节全部考虑到。
这就出现了大方向和部门规章相冲突的地方。
当然,这也不能怪到营造署头上。
如果具体负责事务的官员,只知迎合上面的意思,视规章制度为无物,那么国家法度就会渐渐松弛。
拿这件事来说,如果营造署的官员因为太子张榜就不顾制度,随便来个人就让他查阅图纸,那么荆州城城防机密就可能外泄。
看来这事只能再去找李经了,可是一想到李经那神龙龙鬼龙龙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不爽。
就在准备出门之际,营造署的官员开口了:“不过,近期允许有个特例。”
秦晓鸾赶紧问道:“什么特例?”
营造署官员答道:“太子特批。”
秦晓鸾差点口吐芬芳了!
我就知道,凡是和于奇正那个花母鸡混到一起的,就没个好鸟!
我实在是太善良了,刚才还想到的是他李经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原来这货心里早就一清二楚,这不是在耍你姑奶奶吗?本姑娘我不干了!
火冒三丈转身走了两步,脑海中就想到昨晚于奇正说让自己退出的那个贱样子就来气,本姑娘凭什么不干?
想到这里又转过头来,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那请问怎么样才能得到太子特批呢?”
“哦,”营造署官员答道:“太子亲自来交代过,这件事他交给少詹事全权负责。只要有少詹事亲笔签字,就算作是太子特批。”
少詹事?
秦晓鸾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就是那只可恶的花母鸡吗!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李经那神龙龙鬼龙龙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和花母鸡一起憋着劲使坏呐!
秦晓鸾气得直咬牙,于奇正啊于奇正,你还真冤魂不散了是不?
丫的就是个第一集就该领盒饭的死跑龙套的,现在居然还越蹦跶越起劲了。
刁难我?本姑娘就不怕被人刁难!
找你是吧?那本姑娘就去找你!看我不骂死你这个死跑龙套的!
怒气冲冲的秦晓鸾走路都带着一阵旋风,重新又回到了府衙。
当听到她说要找于奇正时,门房悠然答道:“少詹事出去了。”
“去哪了?”秦晓鸾遏制着胸中的恶气。
“哎这位姑娘,您这话问的。难不成我一个小小的门房,还能去拦住于大人问他去哪?”门房答道。
“这人呐,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咱们这些人呐,身份低微,说话做事呢,就得合乎自己的身份。”另外一个门房在旁边阴阳怪气的意有所指。
秦晓鸾气得跺了跺脚,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气冲冲地说道:“行,那我就在这儿等他!”
说完之后气呼呼地走到距离府衙大门不远处,蹲在地下拿着树枝不断画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吏模样的官员走到大门口,皱着眉头问道:“哎,那里蹲着那个人怎么回事啊?”
81.开始招投标
门房答道:“那人来找少詹事。”
小吏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走赶走,在这门口蹲着,像个什么样子?”
门房像是得到圣旨一样,过来驱赶秦晓鸾。
尽管气得要死,但秦晓鸾知道,和这些人计较根本毫无意义。咬了咬下唇之后走远了些,但还是一直看着这边。
几个时辰后,华灯初上。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门房都不忍心了,到了换岗的时候,走过来说道:“姑娘,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我看你连饭都没吃。官爷们的时间都不定的,你这么一直傻等也不是个事。要不这样吧,你留个地址,少詹事回来了我去通知你。”
秦晓鸾摇摇头,心里想的是:于奇正啊于奇正,你真不叫个东西。当了官不干正事跑出去玩。本姑娘今儿个偏要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夜色已经很黑了。
秦晓鸾心中那种滋味呀,真是“这酸爽,才正宗”。
她拼命忍着眼里的泪水,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满脑子都是于奇正在“XX楼”之类的地方寻欢作乐的画面。
不对,我凭什么要和他生气?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爱去哪去哪,才不关我事!去吧去吧,叫你得上花柳病不治而亡。活该!
一边小声咕哝着一边打算离开。
刚走没多远,迎面就来了两个人,架着一个浑身酒气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
秦晓鸾急忙捏着鼻子闪到路边。
“我没醉,我还要喝。”醉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咦?这声音怎么……果然是这个混蛋!居然喝成了这个样子!
秦晓鸾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上前就要去揪他的耳朵。
“叮!”
还没等她靠近,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面:“什么人,胆敢谋刺官差?”
秦晓鸾这才注意道,扶着于奇正的人身上都穿着太子侍卫的服装。
好你个李经,派侍卫就是保护这个醉鬼的啊!这李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他把于奇正灌成这样的!
“来者何人?”侍卫逼问道。
我?我是什么人?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秦晓鸾咬了咬牙:“我……认错人了。”
侍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走吧!以后看清楚点。”
秦晓鸾强忍怒气,顿了顿脚,快步朝客栈走去。
“她走远了吗?”于醉鬼小声问道。
“走远了。”刚才拔刀的侍卫嘿嘿笑道:“少詹事,我演得还不错吧?”
一个爆栗敲在侍卫头上:“不错你个头!谁要你拔刀的?刀剑无眼,我告诉你小乙,她要伤了半根头发,我和你没完!”
名叫“小乙”的侍卫继续嘿嘿笑着说:“不那样哪里逼真啊?少詹事您就放心吧,小乙连这点火候都掌握不了,还能当上太子侍卫吗?”
于奇正又小声埋怨了几句,然后走进了府衙。
。。。。。。。。。
秦晓鸾回到客栈,杨不羡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在客栈。
不过这样也好,秦晓鸾现在也没心情和谁说话。
回房后,饭也没吃直接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梳洗完毕之后,本来准备和杨不羡打个招呼,结果还是不在。
估计十有八九昨晚是在那种地方根本没回来,这些公子哥就没半个是好东西的。
算了不管他了,秦晓鸾直接去府衙。
值班的还是那个门房,不等她开口问就直接说道:“姑娘,实在是不巧。据说少詹事昨天醉酒伤了胃,送去医馆去了。今天你来办事,又只能白跑一趟了。”
秦晓鸾不假思索地张口问道:“他人没事吧?去了哪家医馆?”
门房摆摆头:“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秦晓鸾灰头冷气地朝客栈走去,一路上内心都在挣扎着:要不要一家一家医馆去找呢?
一直快走到客栈门口,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得去找。
因为自己有个无比充足的理由: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今天不能看到图纸的话,明天一天时间根本来不及。只要这家伙还没死,就得让他签字,哼!
打定主意,就开始去找。
荆州城可不同于落凤镇那样的小地方,那可是全天下都数得着的大城。城里医馆少说也有十几家,加上秦晓鸾本来对这里也不熟,一边打听一边找特别费时。
整整找了一天,都还是没打听到任何信息。天色又黑了下来,医馆也差不多都找遍了。又回到府衙去问,人还是没有回来。
秦晓鸾无奈地回到客栈,心里多了一丝担忧。
杨不羡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看到他的样子,秦晓鸾吓了一大跳。天啊,就两天不见居然成这样了?那些XX楼的人都是吃人的魔鬼吗?
杨不羡原本就白皙的脸,变得几乎完全没有了血色。两只眼睛不满血丝,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团,身上的衣服更是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可秦晓鸾本来想问问,但实在难以启齿。
“晓鸾……”杨不羡一只手伸进怀里,一边靠了过来。
“别!你别过来!”秦晓鸾尖叫道。
她心里想的是:离我远点!你自个儿不嫌脏,我还嫌你脏呢!
杨不羡愣了一愣,但也不计较,从怀中掏出一些纸片放到桌面上,语气急切地说:“晓鸾,你快看看,行不行?”
看着桌上几个纸团以及杨不羡眼中那视若珍宝的神色,秦晓鸾简直无语了。
杨不羡眼光热切无比:“快看,快看啊!”
秦晓鸾打开了纸团,上面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一些字,忍不住问道:“看什么嘛。”
杨不羡急得像一只猴子:“你看呀,你看呀。”
秦晓鸾苦笑道:“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嘛。”
杨不羡这才醒悟了过来,如果不说清楚的话,秦晓鸾也没法理解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抱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嘟”的喝了个底朝天。这才用袖子抹了抹嘴唇,对秦晓鸾说起了前因后果。
前晚知道那份竹简是鬼谷阵法之后,杨不羡回到房间就怎么都睡不着。
杨不羡认为:既然上天赐予秦晓鸾这么一个宝物,就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不管是有什么原因,必须想办法尽最大可能去破解。
但是,这又是个秘密。别说别人了,就算是杨不羡自己,都不能去窥探天机。
可是秦晓鸾不但不认识大篆不说,好像对这个东西也没有兴趣。
这就让杨不羡很头疼了。
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之后,终于被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将竹简拆散,然后到处去找教书先生去看一片竹简上的字,每个人只翻译一片竹简上的字。
然后把许多人翻译的按照顺序标识好,有秦晓鸾连在一起读。这样,既然能破译出秦晓鸾能看懂的字,也不会泄密。
想出这个好办法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杨不羡就急不可耐地开始行动起来。他决定每隔五里找一个教书先生解读。
不过,他的计划很快就遇到了困难。
因为竹简上不但有字,还有画。
无奈之下,杨不羡就只能让翻译的人又写又画,这样一来,效率就低了很多。
到现在为止,也只完成了第一份竹简上的字和画。
一方面由于时间有限,另一方面也是想试验一下之前的结果,于是杨不羡就带上已经完工的几个纸团,回来给秦晓鸾“拼图”。
杨不羡说完之后,秦晓鸾的目光就再次落到几个纸团之上。
按照先后顺序,秦晓鸾把它们拼凑成了一张图,对着右上角的几个字念道:阴阳八卦阵。
看了一会儿就合了起来,这玩意有什么用嘛。
又是一个晚上过去了。
第三天早上,不等秦晓鸾出门,府衙里就来人通知:“秦家班须查阅荆州城水文丈量一事,于少詹事已经亲笔特批,随时可以去看。”
杨不羡气得当场就跳了起来:现在通知咱们能去看,有个串串用啊?
但秦晓鸾却什么话都不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跟着来人走了。
尽管得到特批,但营造署的图纸是绝对不能拿出来的,只能在里面看。
等秦晓鸾看完出来时,又是太阳西下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杨不羡见到秦晓鸾出来,上前劝道:“没事的,啊,没事。”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被于奇正耽误了两天,然后好不容易能去看原始图纸。不能带出来不说,荆州城这么大一个城池的原始图纸,看一天也未必能记下来啊。
这事不用说,铁定是泡汤了。
见秦晓鸾脸色发青,杨不羡忙不断的安慰。
秦晓鸾一直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对于杨不羡的话,似乎完全没有知觉。
就在一种木偶的状态中回到了客栈,杨不羡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杨公子,麻烦你出去,接下来不要打扰我。”秦晓鸾目无表情地说。
杨不羡脸色为难地看着她,但也不好忤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之后,缓缓带上房门。
想想能不难受吗?
好容易得到太子钦点来到荆州城,心里的期望值还是蛮大的。
结果来之后是这么一番情形,这回去之后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啊?
该怎么安慰她呢?杨不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问题。
第二天,也就是荆州城正式招标的日子。
一大早,杨不羡过去,就看到秦晓鸾房间里的油灯还是亮着的。
杨不羡不免叹息了一声,很明显晓鸾昨夜一晚上没睡,连现在天已大亮都还没吹熄烛火。
可是,这有用吗?
杨不羡过去敲了敲房门。
秦晓鸾打开了门,尽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看得出已经相当疲倦了。
“班主……”杨不羡迟疑地叫道。
“我明白。到时间了,咱们走吧。”秦晓鸾的语气不咸不淡。
两人出了门,杨不羡说道:“还是先吃个早餐吧?”
秦晓鸾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展开原本放在右臂的图纸,在上面修改着。
杨不羡无奈地摇摇头,去买了几个包子。
回来时秦晓鸾已经改完了图纸,重又夹回右臂下。
杨不羡递过包子:“趁热吃吧。”
“谢谢。”秦晓鸾接过包子正准备吃时,斜刺里出来一个人。
“秦班主,都安排好了。漕帮上下听你指挥。”程黑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到了二人面前。
杨不羡浑身都是火,你程黑子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
正当他准备斥责的时候,秦晓鸾淡淡地说道:“程帮主,我们就住在前面悦来客栈,麻烦您去那里等我们一下吧。”
程老黑也没想到秦晓鸾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回答,在原地愣了一阵之后,点头说道:“好,好,好。”
和程老黑分手后,秦晓鸾和杨不羡二人继续前往府衙。
进到府衙,已经提早到了的刁胜过来,笑得很有深意地说道:“秦都料来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秦晓鸾露出一个不卑不亢的笑容:“刁班主客气了。还不知道谁关照谁呢?”
刁胜打了个哈哈,也不多说。他心里想的是,完全没有必要现在逞口头之快,过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参与投标的队伍都到了。
除了秦晓鸾她们之外,都是在荆州府区域非常有名的队伍。
“太子殿下驾到!”
所有人急忙跪下磕头。
李经带着荆州折冲都尉齐超群、荆州刺史左翰升,还有于奇正、胡沐风等专家组成员鱼贯而出。
“不废话了,直接开始吧。”李经开口就显示出重实务的作风。
下面的人急忙应喏,然后按照既定程序,开始了招投标程序。
前面两支队伍,展开自己的设计图纸,然后介绍起自己的施工方案。
总体上来说就是四个字——中规中矩。
要说错漏,那是绝对没有的。但要说亮点,那也是乏善可陈。
台上众人点点头,均没表达什么意见。
排在第三位的就是刁家班的了。
刁胜不无得意地展开图纸。
除了太子等门外汉之外,无论是专家组,还是参加投标的其他营造队伍,都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
刁胜的图纸一打开,在场的专业人士都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不用多说,这份图纸绝对是大家之作。不仅整体结构设计高超,各个细节处都处理得非常完善。
其他的营造队伍负责人纷纷低头叹息,这个设计一出,怎能不自行惭秽?
刁胜微微一笑,开始讲解了起来。
很明显,施工计划方面刁家班也是做足了功课的。
虽然是流氓出身,但毕竟这些年来一直从事营造之事,对着图纸讲解这样的事倒难不倒刁胜。
刁胜侃侃而谈,旁听的人不住点头。
很多人都暗暗想到:这件事看来,已经是刁家班囊中之物了。
就在大家都这么想时,刁胜话锋一转:“刁家班能力有限,将来在实际施工中,有两个问题将会严重制约咱们进度。这是刁家班的一大短板。”
所有人都傻了,这刁胜怎么想的?居然自曝其短?
82.阴阳八卦阵
刁胜说道:“第一个问题就是原材料运输问题。为了达到太子殿下要求的牢固程度,本设计摒弃了夯土工艺。而是选用石料垒砌。但荆州城附近不产石料,这么多的石料从各地调来,运输问题尚待采取进一步方案解决。”
听到这里,其他营造队伍心里不由得暗暗骂娘。
受到各方面的局限,所以大家的设计主体上还是采取的夯土工艺,于是只是在支撑和衔接处做文章。
现在这刁胜先是否认了夯土工艺,拿出一个非常优秀的设计方案,再提出材料运输存在问题,闹呐?
刁胜还没闹完,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是石料衔接问题。目前的考虑是将石料加工成锯齿状上下咬合,这个能解决受力问题,只是需要比较多的熟手石匠。所以这方面我们也还在继续想办法。”
其他营造队伍的人只有一个想法:这货就是个坑货!
没错,他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不管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来看,都不存在问题。
有问题的是:数量。
一块两块数十块,甚至上百块石头这么处理没问题。可是荆州城需要的何止成百上千?
别的且不说,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熟手石匠?就算把天下所有的石匠都征调过来,也来不及!
“非常好!”太子李经开口了:“刁家班这个思路是对的。荆州城的营造必须要有这种工匠精神!遇到困难,首先想的不是回避,而是怎么去攻关,怎么去想办法解决!很好,继续。”
在场的都料一个个面面相觑,这话已经没法说了。
接下来的几个班主已经完全没信心了,他们的设计也还是夯土设计。现在太子已经定下基调,说和不说意义也不大了。于是纷纷上去简单走了个过场。
看来,这活已经落到了刁家班头上。众人纷纷心想。
“设计,是一个建筑能否优秀的根本。荆州城的营造,必须采用最合理最优秀的设计。所以我们秦家班首先就从设计布局着手。”最后一个出场的秦晓鸾朗声说道。
在场的都料看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上来就用上“最合理最优秀”这样的词,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说这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营造设计,到了顶端水平之后,最多只是各有春秋,从来就没有“最”之说。
也有人知道这就是太子亲自点名来的队伍,不由得暗暗摇头:这就算是有关系,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
还有人心中愤愤,要不是太子在场,当场就要教训了。年纪轻轻上来就这么狂,当咱们这些前辈是什么?完全是不讲武德!小姑娘,你耗子尾汁吧!
秦晓鸾微微一笑,取出设计图来。
“轰出去!”太子少詹事于奇正开口了:“荆州城修建,如此大事,岂容你这般儿戏?”
“凭什么说我儿戏?”秦晓鸾怒目直视着于奇正。
“凭什么?那我就和你说说!”于奇正指着图纸:“你自己看看,今天所有图纸,哪一个不是画得横平竖直,标尺清晰?再看看你画的,弯弯曲曲的像蚯蚓,居然绘图连规和矩都不用!照你这图纸,修出来的是蛇洞还是鼠窝?”
在场的都料哄堂大笑起来。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说到这个,秦晓鸾还真是又那么一点心虚。
本身对使用毛笔就不是很在行,还有这个年代的那些绘图工具,也基本上不会用。最重要的是根本就没时间给自己去慢慢画,所以出来的是这种如稚童涂鸦般的“大作”。
不过这个时候,肯定不能退缩,当即扬起脖子怼道:“是什么原因你于少詹事,哦不,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什么原因难道你于某人心里不清楚吗?”
“我不管你什么原因!总之拿出这种东西,就是有对太子殿下不敬之嫌。”于奇正一脸浩然正气地说道:“就算不提那个,也至少证明你的态度很有问题。就你这种态度,我们如何相信能做好事?”
“好!”有人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
于奇正这番话,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少詹事真是一位年轻有为、正气凛然的好官啊!之前还有传闻说什么秦家班就是靠他的关系才能入围什么什么的,由此看来,谣言!都是谣言!
可是为什么太子殿下脸上的表情如此高深莫测,他看着秦、于二人的表情,怎么有点像是在……看戏?
秦晓鸾挣脱上来拉扯自己的卫兵,面向太子说道:“殿下,因时间仓促,制图不工,请殿下恕罪。但民女绝非故意,更无冒犯和不敬之意。”
“行了行了,别浪费大家时间了。”于奇正不耐烦地说道:“退下。”
秦晓鸾对于奇正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说道:“恳请殿下,容我讲解一下设计。若真有草率不敬,再行治罪,民女心甘情愿。”
于奇正正待喝令卫兵动手时,李经开口了:“准了。”
秦晓鸾挣脱卫兵,狠狠地白了于奇正一眼之后,开始讲了起来。
“荆州天下也。当年诸葛亮在《隆中对》中说得很明白,得天下先取荆州。
刘备借荆州之后,诸葛亮按照阴阳八卦阵修缮荆州城。这个阵法有多厉害呢?敌方攻不进城,进城也破不了城,相反会陷入阵中,被全部歼灭。
关羽败走麦城,如果不是糜芳投降献城,吕蒙就算偷袭也没用。
那为什么诸葛亮不把荆州夺回去呢?答案令人哭笑不得。
因为就连诸葛亮他本人,也破不了当年自己布下的这个阵法。”
“行了啊,你要说书的话,去宋麻子茶馆。”于奇正插口道。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秦晓鸾讲的这些事,都是属于无法考证的“传说”。
本来诸葛亮就是被传得神话了的人物,有很多事都是被夸大了的。
相关的传说还有不用人推自己走的“木牛流马”之类的器物。尽管大家都这么说,但却没人见过实物。
现在秦晓鸾拿这个来说事,未免显得太不严谨了。
秦晓鸾微微一笑:“我的设计就是复原了诸葛孔明的阴阳八卦阵。”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李经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秦晓鸾早就想好了说辞:“原本我也认为那些都是以讹传讹的虚言,不过这几天我在城中,无意中发现了当年留下的阵脚的封土。”
“快快说来。”李经的声音中有些激动。
“根据我的推断,当年荆州城的防御体系不是单一的城墙,而是由外墙、内墙、水墙三道城墙组成。于是我就按照这个思路,复原了阴阳八卦阵。”
说到这里,秦晓鸾的手指指到自己的图纸上:“我先来说说水墙。”
李经走到了图纸边,凝神望着图纸,沉声下令:“除齐超群、左翰升、于奇正和胡沐风外,所有人退开!”
众人心里清楚,如果真能做出这样的设计,那从设计的角度来说,其他人的就完全没有竞争力。
这个设计方案已定会被采纳,图纸自然也就是高度机密,太子只允许那几个人看,也是情理中事。
不过还好,太子没直接让他们出去,能旁听一下这神奇的设计,也算是开了眼。哦不,开了耳。
秦晓鸾的手指在图纸上比划讲解着:“这里,是荆州城东南角的小东门。此门面临大江,与城外没有陆路相通,只能依靠舟楫出入。当年新娘子孙夫人就是从这里进来。后来,糜芳迎吕蒙,也是从这个门潜入。因此我称之为水墙。”
下面一众人都是做营造的,听得心痒痒的。一个个踮起脚伸长脖子朝这边图纸看过来——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样也看不到。
“切,故弄玄虚。”刁胜不服地小声嚷嚷:“门就是门,墙就是墙,水就是水,何来水墙之说?”
李经抬起头,一双剑眉扬起:“滚出去!”
刁胜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立忙脸色发白弯下腰倒退着朝外走去。
李经手一扬:“你们所有人。”
其他人纷纷低头行礼,心中忿忿地瞪着刁胜。这下好,被这小子一闹,连旁听的机会都没有。
其中更是有两个实力强的大佬,恨不得活吞了刁胜。
之前他们心里想的是,秦家班能设计出神来之笔,但很可能那么一个小班子做不出来。只要知道了设计原理,回家之后好好琢磨,重新再出一份图纸,至少还能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现在好,最后的希望也断绝了。
等这些人出去之后,李经柔声说道:“秦班主,你继续说。”
秦晓鸾点点头:“小东门的妙处,在于能将城外的大江变成一道水墙。”
行军打仗出身的折冲都尉齐超群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妙啊!妙!”
太子笑道:“齐将军,你听明白了?那你说说看。”
齐超群也不推辞,抱拳躬身答道:“喏。”
小东门依靠水路出入,因此敌军陆军无法从此门攻入。在此处将城内地势挖下去一道深坑,小东门就相当于一个船闸。敌军水军进来后,开闸放水,即可不费一兵一卒,将进来的敌人悉数消灭。
刺史左翰升摇头道:“窃以为若是如此,当称为引水成军,称为水墙不合适。还有一点,咱们不能完全考虑战时,还要考虑平时的民生。荆州城临江而建,原本就有水患之忧。若是直接挨着长江,恐怕不妥。”
于奇正说道:“长江虽不曾干涸,但水位高低却还是有所分别。今年紧靠河水,明年就不一定了。”
胡沐风也从专业角度说道:“还有一点。若是城墙长期被水淹没,怕是基础不牢啊。”
秦晓鸾微微一笑:“齐将军说的引水位军没错,左刺史说这不算水墙也是对的。胡前辈和于……于先生顾虑的都有道理,我说的水墙也都考虑过这些。”
说完之后伸出拇指和中指,沿着地图上小东门到长江之间,不断丈量示意着解释。
并不是说要把整个荆州城全部完全靠着长江,城墙和江面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段距离夯土垒高堤坝,保证长江最高水位时也淹不上来。
简单点说,将荆州城外的土基抬得比周边地区的地势都要高,水往低处流,这样就解决了荆州城的水患问题。
而小东门到长江的这一段就不用抬高地基,相当于有一条和长江垂直相交的小河,保持水路的畅通无阻,这一段就称之为水墙。
齐超群忍不住鼓掌叫道:“好!”
这次不待李经开口相询,就直接自己说了起来。
目前的荆州城,依据长江涨落情况,在城下到江边大约有一百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足够展开成战斗队形的二千兵力,并能设置投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
这就是一直以来荆州城防御的弱点。
按照秦晓鸾的做法,就是将这段距离设置为五十步甚至三十布,同时将其垒高。
这样敌军根本就无法在河滩上展开,设置投石机等重型设备也难得多。另其大部队一直处于在江面上立足未稳的状态。
李经频频点头不已。
齐超群越说越是兴奋,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荆楚之地,大江大河,历来此处士兵就精于水战。
按照秦晓鸾的设置,设置好小东门以及和长江联通的这段河道。
这样即使敌人大军压境攻上了那段几十步的城下,只要荆州水师从小东门杀出,一旦控制住江面,那么敌人这支攻到城下的劲旅,就会变成任由城上守军射杀的羔羊!
这一段就是保卫荆州城的“水墙”!
李经问道:“可是这样的话,要供水师大型舟楫出入的话,这个小东门得多大的门洞啊?这样的话,敌人的大型舟船不可就可以从此门攻击吗?”
秦晓鸾微微笑道:“不,这个门不但不大,而且还比较小,具体尺寸得由齐将军确定。”
齐超群略一皱眉,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咱们根本就不需要和他们打大型的水仗,毕竟敌人大举前来,肯定人多势众。只需要练一支小而精的水师,每次出去十几二十条小船。射火箭烧他们的船帆、派水鬼凿穿船底之类。”
“即便不能直接攻击敌人的大型船队,也可以用这支精兵冲到岸上,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搬上岸的攻城器械。”
“殿下,不是属下夸口。若真有此水墙设置,给齐某半年时间,训一支精锐水军出来,不管敌人来多少人,半年之内,绝不让他们有靠近荆州城墙的机会。”
李经也颇为满意地点着头。
秦晓鸾笑道:“齐将军,外墙和内墙的设计我还没介绍呢。”
不光是齐超群,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秦晓鸾。
83. 去借酒消愁
秦晓鸾展开图纸,开始介绍起来。
在她复原的诸葛亮阴阳八卦阵设计中,荆州城和目前所能见到的所有城墙都有所不同,除了常规的东南西北四个门,另外还设置了小东北和小北门。
除水门小东门之外,其他的都会增筑曲城。
什么叫曲城呢?就是在原有城门之外,因地就宜建设环状外城墙。
这样就形成了二道城门,各设内外闸板,也就是四重城防。
这样从整体看来,荆州城主城是个不规则六边形,外面是一道八角形,两道城墙之间就建立了“瓮城”。纵观历史,所有城池攻防中,最薄弱的环节就是城门了。无论外敌强攻或巧设诈术,还是内奸反叛,皆通过城门得手。
而这个瓮城的设计,就能够则一举将薄弱环节变为最为强势之地。
在战时,兵马出城须经双重验关,可澄清疑渎;
如来援军,可不分真伪先放进瓮城进行验证。若是来诓开城防的,则在此一举歼灭。若真是援兵,则可立即和原来城中守军一起抗敌。
最为奥妙之处,在于可以随时从防御进入反攻。
与通常的据敌于城外的设计不同在于,这个设计即使敌人进来,也可以将其围歼之。
甚至可以敞开瓮城,诱敌深入,四面围攻,一举歼之。
这就是秦晓鸾设计中的外墙和内墙的巧妙之处。
事实上,这个设计来自于杨不羡紧急整理出来的《鬼谷阵法》。
经历了上次玉坠的事件之后,秦晓鸾知道,绝对不能在乱来了。即便要用什么,一定要借用什么“天命”之类的玩意。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绝对不能是“天命所归”。
说完所有设计之后,秦晓鸾开口了:“其实我是绝对想不出这么神奇的设计的,这中间啊,还是有些……嗯,怎么说呢,我不敢说。”
“大胆说来。”李经立即开口说道。
“我怕……于少詹事已经说了,不得乱讲神秘之事。于少詹事也不错,毕竟咱们营造之事,还是要讲实际操作的。岂可借天之言,招摇惑众?”秦晓鸾垂下头讲到。
“说,恕你无罪。”李经沉声说道。
“谢太子殿下。那我可就说了啊。”秦晓鸾点头说道?:“晓鸾不过一介民女,哪能想到如此深奥之设计?其实是这样的,这个图纸也并不晓鸾所创。秦家班昨天才能看到水文图,回来之后自觉没这个能力完成。民女也就干脆不加理会,上床睡觉了。”
“然后呢?”太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半夜里,有一个白胡子老公公前来托梦。说什么大仪当兴,荆州当旺之类,民女也不是很懂。然后就不知怎么的起身就画了这个图。”秦晓鸾说道:“包括这些什么水墙外墙内墙,也都是梦中所托。”
说到这里,秦晓鸾非常惭愧地低下了头。
“恭喜吾主,贺喜吾主。”在场的人纷纷跪下道贺。
大仪当兴,荆州当旺,什么意思?
第一句就不用多解释了,重点是第二句。
太子李经现在主政荆州城,荆州当旺这话还需要解释吗?
李经并没有喜笑颜开,而是沉声说道:“巫卜托梦之言,不可尽信。咱们还是就事论事,说说眼下的事情吧。”
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看来太子殿下之英明睿智,实在非常人所能。
“行,”李经说道:“秦都料你先下去吧,等候通知。”
等秦晓鸾告退后,李经这才开口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齐超群第一个表达了态度:“禀殿下,若论设计来说,秦家班当为第一。若是荆州城真按此构造,臣可立军令状,只要粮食补给能跟上,哪怕是孤城,也必可守半年以上。”
“回殿下,”左翰升也说道:“按此设计,如果能在城内加设三到四个粮仓,翰升能保证荆州城军民一年饮食所需。”
“很好,很好。”李经转而问胡沐风:“你的看法呢?”
“回殿下,”胡沐风垂头答道:“职以为,适才秦班主所言不错。此等设计,当为上天助吾朝万岁万岁万万岁,实非人力所能为。”
“呵呵,”李经笑道:“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说,这个设计已是至善至美了?少詹事,你说呢?”
于奇正也没法再说多的了,只能答道:“职以为如此。”
李经拿起图纸:“也就是说,从设计来讲,秦家班第一。其他设计无须考虑了。”
几人纷纷低头,因为实在找不出反对的意见了。
“那就按照这个设计执行吧。”李经沉声说道。
这就相当于已经定了调的结论了,几人说还能多说什么?
“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于奇正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奏到。
“少詹事尽可畅所欲言。”李经答道。
于奇正这才说道:“此设计委实不错,不过……”
“不过怎地?”齐超群抢着问道。
于奇正说道:“我对秦家班比较了解,他们没有足够人力完成这么大的项目。”
左翰升点头道:“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齐超群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这些文人啊,有时候就是把事情想复杂了。要我说啊,这事很简单,直接调囚徒征夫来,本将派兵守着,还怕没人干活?”
左翰升叹了一口气:“将军啊,是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说实话,其实李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人力好解决,直接抽调囚犯和征夫来就行了。但左翰升这么说,不由得问道:“左刺史,说说你的看法。”
左翰升行了一个礼之后说道:“齐将军的观点没错。若是普通营造,或是时间要求没这么紧的,调集囚徒等人是没有问题。但是咱们质量这么高,时间又这么紧。调集那些没有任何主动性的人,要么赶不上时间,要么达不到质量。这一点,别说打骂了,就算砍头也没用啊。”
李经立即眉毛皱了起来。
左翰升说的这话还真是这样。你说调那些囚徒过来,在皮鞭之下可能做那些卖力气的活问题不大,若是有质量标准的,就很难说了。
“那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做比较合适?”李经开口问道。
左翰升、齐超群和胡沐风全部皱着眉不吭声。
他们也没办法吭声,这事还真是没那么容易解决的问题。
“于奇正,你说!”李经开口了。
“我?我也不知道。”于奇正愁眉苦脸道。
“欺……君……之……”李经拿出了杀手锏。
“别别别,我说,我说还不成吗?”于奇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说了起来。
现在设计、运输、混凝土方面,秦家班都具备着巨大的优势。正常来说,应该是选择秦家班了。
但是,秦家班的人力问题根本就没法解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一个实力强大的营造队伍,从秦家班手里把设计图集和运输以及混凝土技术买到手,然后由这个队伍建造。
这样就能一举解决所有的问题。
几人一听大喜,确实这也是最好的解决目前困难的办法。
其实,于奇正这几天刁难秦家班的事,李经也都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李经还是相信,于奇正不会也不敢对自己吃里扒外。
现在这个妙计一出,李经心里不由德暗喜:这于奇正虽然嘴上不着调,但还真是一个忠臣啊。不不不,这完全是我手下第一忠臣!
“不可!”
就在事情将要确定下来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几人抬头一看,是一直没吭声的胡沐风。
“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胡沐风跪下说道。
见这个一直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家伙这样,李经就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不妥之处。当即上前,双手扶起胡沐风:“别这样,咱们现在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为了做好这件事,大家畅所欲言。”
胡沐风这才说了起来:“殿下,这营造之事,尤其是大规模项目的营造,主设计师可是绝对不可缺少的人。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整体的设计理念,除了主设计师外,天下没有第二人能真正理解,这个和水平无关。”
作为几人中唯一一个真正的行内人,胡沐风这么说,另外三人不得不认真听着。
“再者,”胡沐风继续说道:“若是另外一家或者几家分包,图纸如何分割?如何保证不泄密?以卑职几十年的经验看来,当前这个设计,可以说在全国城池建设中,都是绝无仅有的最为严密的设计。不夸张的说,绝对是高度军事机密。”
李经等人纷纷点头。
“故,胡某以为,此事非得全部交给秦家班不可。”胡沐风说出了他的结论。
“可是他们人手不足怎么办?”齐超群忍不住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提高利润,秦家班高薪招纳匠人,何愁招不到?”胡沐风说道:“再者,只要州府张贴榜文出去,欢迎任何工匠假如荆州城的建设,按照市场价格结算,任何营造队伍不得刁难,这个问题是可以得到解决的。”
荆州刺史左翰升频频点头。
于奇正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这么认为。就算一下来一万的工匠,没有统一的调度和管理,鸡多不下蛋有什么用?”
“这就要看秦班主的调度能力了。”胡沐风笑道:“不过我相信,秦班主既然敢做出这种计划,心中自然早有打算,说不定已经有了一班人呢。”
话没说完,就进来一个皇家秘卫,在李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经放声长笑起来:“哈哈哈,胡卿果然有先见之明!”
看着其他人不解的目光,李经说道:“秦家班还真做了这个准备,据说已在天门县新招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全部都是年轻力壮的民夫。”
于奇正差点从椅子跌了下来。
不可能!别人不知道秦家班难道我还不知道吗?秦晓鸾从哪里能一下子搞这么多人?
李经点头道:“胡卿言之有理啊!这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行,你们先退下吧,我也要休息一会了。”
几人行礼退出。
左翰升和齐超群两人走后,于奇正恨恨地瞪着胡沐风。
胡沐风长身一揖道:“少詹事,您对沐风和刁家班的照顾,胡某心里都知道,实在无法表达感激之情。”
照顾?感激?我叉你三娘娘的青蛙腿!
不等于奇正骂出声,胡沐风又说道:“我知道,您一直是要照顾刁家班,想把这事给他们做。可是,确实和秦家班差距太远,实在无法贪这个功啊。”
于奇正瞪着眼,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但事已如此,就算踹死这个沙比又有什么用呢?
于奇正愤愤地走开,老子不鸟你们了,找地方去喝酒行了不?
这么想着,然后朝附近的“金星酒楼”走去。
金星酒楼是最近最好的酒楼,于奇正走了进去,找了一个雅座坐下。
刚刚菜一上来,一杯酒还没喝,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
接着就是几个人进到了隔壁雅室里。
“今天非得好好庆贺一下!秦班主,我程黑子早就说了,肯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哈哈,就是就是。杨某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班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哎,程帮主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我杨不羡早就听秦班主说过,如果您能来啊,咱们秦家班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这么客气做什么?”
“哈哈哈哈,杨公子说的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啊,我先干为敬。”
“好嘞,我也干了。对了,晓鸾你怎么不喝?”
……
于奇正的肺都快起炸了。
我叉你所有娘娘的青蛙腿!老子本来想出来清净一下的,你们特莫的这什么意思?
真是出门就见到鬼啊!
老子不在这里喝了成不?
于奇正愤愤地站起身,离开了金星酒楼。
可是还能去哪呢?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我特莫的去易月楼还不成吗?对,易月楼!
据说那儿有个叫啥啥啥的花魁特别善解人意,老子去借酒消愁!
84. 这画面太美
于奇正刚刚走到易月楼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谁?侍卫小乙。
小乙和另外一个同伴负责贴身保护于奇正,像刚才那种去酒楼喝点酒什么的,只要在不远处看着就行了。
眼见少詹事就要进易月楼了,小乙哪里还呆得住?
这小乙呢,不仅武功高强,头脑也是相当灵活,不然李经也不会派他来保护于奇正。
要说是一般官员,这事也是正常。可这于奇正怎么回事,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小乙哪能不知道?
真要让他进去了,别说太子那里好不好交差,将来被长阳公主知道了,有得自己好受的?
于是赶紧让同伴去通知太子,自己上前去拦住于奇正,死抓活赖就是不让他进去。
两人纠缠了好一阵,就听到马蹄的声音,李经来了。
李经黑着个脸质问道:“你干什么?”
于奇正仰起脖子:“进去喝酒,怎么了?”
“这是你能去的地方吗?”李经脸更黑了。
“怎么不能去?”于奇正理直气壮地回到。
“你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去这种地方?”李经皱眉说道。
“我现在还不是。”于奇正摇晃的脑袋答道。
“奇正啊,你可要爱惜羽毛啊。”李经语重心长地说道。
“得了,我是人,不是鸟,没有羽毛。我丫的就是个普通小市井,就爱这调调怎么了?你们这些人呐,能不能不要把自己那些龌龊的想法强加于我?我进这地方怎么了,我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喝点小酒招谁惹谁了?谁规定进这地儿就一定是做那吊膀子事了?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这官我不当了。还有,就算是当了官,也没哪条法律不准到青楼喝酒的。”于奇正舌头转得飞快。
李经听得这话,不怒反笑。
这段时间一来,于奇正倒是唯唯诺诺听话得紧。虽说这样挺好吧,但李经却觉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现在这一番强词夺理的快舌,臭嘴本色又原形毕露。李经反而心中高兴起来。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对了,本太子要的就是这个味。
其实呢,这货说的也不错,本朝对这方面还真的并无明令禁止。
李经之所以这么急着赶来,无非还是为了李墨宁。
妹子看中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李经心里比谁都清楚。虽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可要真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到时候宁儿肯定是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得嘞,老夫子您就先回去吧,我喝点小酒就回来。”于奇正继续说道。
“老夫子?!你说谁是老夫子?”李经火上来了。
本太子仪表堂堂花容月貌潘安转世宋玉再生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年轻有为年轻力壮少年老……呸呸呸,少年老成不合适用在这里。总之,你才是老夫子,你全家都是老夫子!
很明显,于奇正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结,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行行行,我是老夫子行了吧?好了,本夫子现在要去喝酒去了,失陪!”
说完就迈步朝里面走去。
“站住!”李经喝道。
于奇正转过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望着李经。那脸上写着一句话——“又怎么了”?
“要去,我和你一起去。”李经沉声说道。
毕竟是年轻人,对未知的世界总是有强烈的好奇心。
曾经有一次,李经无意中问起青楼里面是什么样的,结果一众随从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一个个脸上露出“死谏”的样子。
从那之后,碍于自己的身份,对这个话题李经再也没有提起。
现在被于奇正这么一刺激,勾起了他“乡巴佬进城”的强烈渴望。
况且,现在李经有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直气壮的理由:我这是进去监督未来妹夫让他别乱来的。
于奇正一双贼眼骨碌碌地转了两圈。
今天为秦家班的事憋着一口气才来易月楼,结果被小乙和李经这么一搅合,一时气冲上头就怼了李经一番。
可现在见到李经坚定的眼神,就知道今天是甩不掉这个鼻涕虫了。
既然已经如此了,何必再得罪这位爷呢,不如拍拍马屁,你好我好大家好。
主意打定,当即笑道:“这就对了嘛。古代先贤不都说过吗,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李经差点哭了出来。说这话的那位古代先贤要是知道你于奇正把他这话用到这地方,估计得掀开棺材板来找你谈谈。
不过眼前先不管先贤来不来谈的问题,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李经一把搂住于奇正的肩,朝里面走去。
李经哭不哭是一回事,小乙哭了。
本来是搬太子做救兵来着,现在倒好,连救兵也陷进去了。
其实小乙他们几个侍卫不是没想过“死谏”,不过以他们对太子的了解,现在去谏,死不死不知道,一脚踢几个跟斗然后喝令不许跟着,那是肯定的事。
到时候太子身边没人,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掉脑袋的事了。这么一想,就只能耷拉着脸跟了上去。
这就叫: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俩。问你怎么办?只能跟着去。
……
第二天一大早,秦晓鸾起床看到程老黑时,实在忍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时尚时尚最时尚!
秦晓鸾差点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摩擦摩擦,把我的审美眼光,按在这光滑的地板上,摩擦!
胡子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也就不说了,重点在于他身上穿的那套全新的衣服,实在是……
头顶大姨妈红的玄色幞头,身上是屎黄色的圆领窄袖服,脖子下前胸上面的那一段的一层衣襟自然松开下垂,形成了一个翻领的样子——这是当前最流行的穿法。
其实吧,这也还让人勉强能接受,问题是您腰间系这么一条七彩斑斓的横襕是个什么搭配?
这已经不能用俗气来形容,完全是恶俗好不好?
程老黑本人倒不觉得,嘿嘿笑了两声,双手拎住衣服抖了抖:“秦班主,怎么样?还行吧?”
秦晓鸾强忍着又想哭又想笑的冲动,机械地点着头:“嗯嗯,挺……挺别致的。”
程老黑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笑了起来:“这是杨少爷帮我选的,我就说嘛,他的眼光绝对不错。”
秦晓鸾直着眼睛心想:天啊!这叫眼光“不错”?
“老程啊,你看你又叫错了吧?什么杨少爷,以后你要叫我的职务。”杨不羡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到杨不羡,秦晓鸾很想抓瞎自己的一双钛合金狗眼。
头上系着一条红色抹额,用一块短巾从前额向后束紧,包住头发,但是将发髻露在外面。
身穿窄袖裥衫,袍服的前襟撩起,掖在腰带内,露出裤子和黑色皮质长靴。腰间系黑色革带,还佩带了一条豹尾。
这可是现在最为时髦的武士装束穿法,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种服装本身就是为了奔走和行动方便而设计的,因此“简洁流畅实用”是其主要特色。从眼色上来讲,不管是黑色、白色,还是是灰色,都是纯色。
但是我们的杨不羡公子,可能是为了引领时尚,别出心裁地采用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布料拼接在一起。再配上他那酒色过度的小身板,活脱脱就是一只发了情的大公鸡模样好不好?
秦晓鸾看看程老黑,再看看杨不羡。这感觉,就是一个男扮女装和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站在一起。问题是,他们的“反串”表演实在是太拙劣了!
她赶紧把眼光望向脚尖。
因为秦晓鸾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再多看两眼,多半会神经错乱。
秦晓鸾语音干涩地问道:“两位这是要干什么?”
“议事啊,咱们当然得有仪式感了。”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议事?议什么事?”秦晓鸾不解地抬起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程老黑又露出他那两派白牙,嘿嘿笑着说:“这要说啊,还是咱们杨军师的高见。咱这不是拿下了这项大业务吗?肯定要把兄弟们都叫来商议一下啊。”
杨不羡摇头晃脑地抚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美髯”,露出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模样,嘴上却还说着:“程帮主啊,什么军师不军师的?不都说了要称呼我的正式职务吗?”
程老黑立即还嘴:“我也不知道你正式职务是啥啊?还有,你叫我程帮主难道是职务吗?”
杨不羡略带尴尬地答道:“那就等一会,班主自然会给我们任命的。”
秦晓鸾可没空理会他们这种索要官职的行为,而是不解地问道:“消息传过去,等他们过来,至少得明天吧?”程老黑再次展示白牙:“嘿嘿,昨晚我就飞鸽传书,他们全都连夜赶来了。”
秦晓鸾白了程老黑一眼,心想可惜我在后世没学会怎么做牙膏,不然非得创立一个“黑哥牙膏”品牌,你就给我当代理人吧!
与此同时,脑子里出现的是黄铁柱打着胭脂口红,苏逍舞者轻纱水袖的场景。这画面太美,臣妾不敢看呐!
一个时辰后,秦家班的主要核心成员全都赶到荆州城,“干儿子”勾子楚也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还好,虽然一个个风尘仆仆的,但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画面。
一群人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虽说秦晓鸾她们是受太子召见来到荆州,但在大伙心里,对这事根本就不抱任何指望。
本来就是啊,秦家班只不过是一个乡下草台班子,一下子接到这么大的活,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是咱们班主硬生生地把这不可能的事给办成了。众人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自豪,更多的还是对秦晓鸾的佩服。
秦晓鸾考虑了一下,还是得先听听大家的意见,毕竟群众的力量是最大的嘛。
“各位叔伯,现在咱们很可能接下荆州城修缮这个项目。大家先别高兴,看看这件事有哪些困难,或者说咱们力有未逮的地方。”
众人心里对秦晓鸾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还能不骄不躁。不但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是更加小心谨慎的做事,实在是太难得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采石场负责人钱景生。
其实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钱景生就考虑过。荆州城这么巨大的工程量,如果全部用石料的话,各方面的成本都太高。而且光凭落凤镇的出石量,肯定不能满足要求。
即便秦家班采用了滑轨技术,能从各地调来石料。但那些石料要加工成能用作修建城墙的规则条石,也需要非常浩大的人工。
秦晓鸾点点头,表示这个问题自己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因此设计中,只是城墙的下半部分,也就是基础部分采用石料,上面的部分全部都用城砖。现在的问题就是砖窑能不能烧出这么大块的城砖。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砖窑负责人段飞的身上。
没想到本来都以为是最大难题的事,居然根本就不存在。
事情是这样的。
这段飞呢,本来就是一个很肯钻研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周围出名的窑工。
前几天不是陈伯受秦晓鸾之命,回到窑洞找段飞要了一个窑,用于研制烧瓷砖的吗?
第一窑陈伯就烧制出了平整如镜的瓷砖。
段飞在旁边看了,连声夸赞不已。
可是陈伯本人却非常不满意,因为成功的瓷砖只有一个巴掌大小。
当时秦晓鸾最初给他比划的,可是后世800X800的规格。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做到那么大,还那么平整。
但陈伯双眼一瞪,说了句“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不可能的人”,然后又钻进窑洞,连日连夜的开窑起来。
别说,瓷砖的尺寸还真的越烧越大。虽然现在距离秦晓鸾说的规格还很远,但也到了300X300大小。
这下就激起了段飞的研究欲望。咱不会烧瓷,烧砖可是内行,一定要把烧砖这个活做到天下第一。
于是也开始做起了试验,包括怎么烧出最硬的,怎么烧出最大的等等。现在已经烧制出了足以做城墙的大型砖块了。
众人大喜。这简直是上天有眼啊!
“不过,还是存在一个很大的缺陷。如果不能解决,最多只能提供一小段城墙的砖。”段飞面带忧色地说道。
“什么问题?”众人抢着问道。
段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土。”
85.砖的问题1
“土?”众人不解地看着段飞。
段飞开始解释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土都适合烧砖的。相反,制砖所需要的泥土是非常讲究的。
在这个年代,民居基本上都是木制结构,青砖往往只是在庙宇的围墙等少数地方使用。
像秦家班做的于氏新府砖石结构的几乎没有,这也是当初段飞跟着秦晓鸾来的原因。
由于用砖量少,所以制砖的泥土不存在问题。
但是现在,荆州城墙如果大部分使用砖结构的话,那所需要的量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落凤镇砖窑的土就显得不够,如果在附近几个镇子多开砖窑的话,出了运输不便外,还有个重要的就是管理不便。没有他亲自守着,成砖的质量本来就很难保证,何况城墙需要那么大规格的砖?
杨不羡问道:“不能在荆州城附近找吗?”
段飞摇摇头,这一路上他看过了,靠荆州城这边的土质并不适合烧砖。
据他所观测,能够提供这么大量优质泥土的地方,就是在天门县和荆州府之间的张港镇。
张港镇紧邻汉江,距离天门县一百二十里,距离荆州府约一百五十里。该处的土质极为适合烧砖,最大的好处就是数量充足。
如果在张港镇开窑,那么可以同时供应复州府、荆州城、江陵府。
有一点麻烦的是,张港镇到荆州城,并没有直接的大路,而是要经过江陵府境,绕行到荆州。
但是总归比落凤镇要近得多。
还有一点,就是荆州、江陵均在汉江以南,而张港镇在江北,运输需要过江。
程老黑笑了起来:“过江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船只我有的是,这段江面也正好是老子的地盘。”
秦晓鸾开口问道:“咱们也可以修个桥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瞪大眼望着她。
秦晓鸾也马上发现了自己这话中的毛病。在后世别说汉江了,就算跨海大桥都能搞定。
而在现在这个年代,没有桩机挖掘机。就算有机器,也没有某翔技校精英,在汉江上修建一座桥梁,那绝对又是一个超大型工程。
话说回来,即便能建,所需的费用也是天文数字。这笔钱,荆州府是肯定不会出的。
难道要秦家班自己投资?如果在后世,还能用“集资修路,收费还钱”用过路费来收回成本。但是现在这年头,你敢干这样的事,保证被人骂成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土匪强盗。
要是别人提出这个想法,保证会被喷得体无完肤。
但秦晓鸾除掉班主的身份不说,在众人眼中已经是接近半神的存在。
她所做出来的那些看上去不可实现的奇迹的事还少吗?说不定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呢?
这么一想,众人的目光变成了期待。
秦晓鸾尴尬地一笑:“我随口说说而已。好了,咱们先不纠结这个。那就这样,段大哥你立即前往张港镇,想办法尽快把窑洞开起来。”
段飞应喏后,钱景生说道:“我这边还有问题。”
秦晓鸾问道:“什么问题?”
钱景生答道:“还是石料的问题。”
86.石料问题1
尽管大部分使用砖墙,但所需的石材还是不少。
荆州城附近没有石山,自然也就不产石料了,所以石料必须通过外运来解决。
若是在采石场就加工成条石,那么运输中的损耗是比较大的,因此就只能把原石运到荆州城附近,再加工成规则的条石。
采出来的原石不规则不说,还存在体积大重量重的问题,所以通常采取水运。
“水运?”听到这个话题程老黑就来劲了:“这个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
钱景生摇摇头,表示没那么简单。
天门县只是靠着汉江,并没直接靠着长江。因此到荆州城,并没有直达的水道。必须沿着汉江一直顺流到和长江接驳处的武昌,再从武昌逆着长江到达荆州。
这么做相当的费时费力费人工,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秦晓鸾问道:“那我们能否考虑从其他地方调集石料?尤其是顺着长江一线?”
钱景生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在荆州城上游的枝江,就是产石地。石料不少,就是运输方面很难搞。
秦晓鸾不解地问道:“不还是用船运吗?有什么不好搞的?”
钱景生望了程老黑一眼没说话。
程老黑倒没什么顾忌,对秦晓鸾解释了起来。
漕帮其实也就是黑帮的一种。明面上是贩运棉粮,但实际上真正利润最大的部分是在贩运盐、铁、药等违禁物资上。
像石料这种笨重物资,船跑不快、码头装卸费时费力,属于利润最低的产品。因此各地漕帮基本上都不会接这个活。
“哎,刚才是谁说的,只要是水上的事都可以解决的啊?”黄铁柱小声说道。
程老黑抬头望了黄铁柱一眼,低下头说道:“如果实在需要,我可以去办。”
“铁柱,别乱说!”苏逍不满地瞪了黄铁柱一眼。
自古以来,码头代表着什么?从相关的词汇就知道了。
打码头、闯码头、搏码头、拜码头、船拐子、袍哥、过江龙……
要想在大江大河上混,就必须有“码头”。
程老黑说的“可以去办”,实际上就是指的带人去打下枝江码头,这其中的血雨腥风可想而知。
不管能否打下来,都和程老黑加入秦家班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黄铁柱也自知失言,急忙说道:“程帮主,别听我乱放P。”
“军师,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苏逍早就注意到脸上阴晴不定的杨不羡了。
杨不羡吞吞吐吐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说道:“其实这事说难也不难。荆州城建,可是太子亲自督阵的城防项目。管它什么漕帮,还敢公然对抗不成?”
黄铁柱大腿一拍:“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到时候咱们直接开船过去运,他们要敢阻拦或者收水子钱的话,只要说是建荆州城的,敢不放行?”
程老黑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黄铁柱。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靠秦家班自己跑去说一个“咱是建荆州的”,人家即便不明着抗拒,暗地里使绊子是少不了的。
按照黄铁柱的说法,你自己去运,码头装卸怎么办?还有,这本身就是借别人码头的事。
船只出入港没有人调度,难道天天撞船不成?更加不用说人家是那边盘踞已久的地头蛇,只要不配合你,你能不能收到石料都是一回事。
从采石到装卸到运输到调度等等,全部都派自己人过去?很明显是不太现实的。
所以这件事,必须要那边漕帮的人心甘情愿的配合才行。
程老黑问道:“所以军师的意思是,这事必须得由官方的人出面,才能让那边不敢不配合。”
杨不羡脸上露出被人喂了一口翔,还不得不说“真香”的表情。
87.船上办公1
苏逍等人大惑不解:其实这也没什么啊?这本来就是给他们做事,让他们出面协调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全都理解了杨不羡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这事找官方去协调合情合理。问题是,在具体事务中,“官方”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人。换句话说,总有一个代表官方的具体负责人,才能去办具体的事务。
枝江也不是荆州辖区,荆州刺史和折冲都尉派人去的话,未免有手伸得太长的嫌疑。这在官场中是大忌,因此他们不太可能出面。
也就是说,这事只有直接找太子系的人,才是比较合适的做法。
本身这种事去和太子说就不太合适——显得秦家班没有沟通和协调的能力。
而且,就算去找到太子,他本人也不可能亲自出面去理会这种小事,肯定是派个人去解决。
能派谁呢?这是一个根本不用思考的问题。
秦晓鸾和于奇正两人之间具体是怎么回事,除了她们两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完全清楚。
众人知道的是,这一男一女之间的那些狗屁倒灶事到现在都没能得到解决。
至于杨不羡的那表情嘛,其中掺杂着一些啥玩意,大伙儿也是心知肚明。
“好了好了,”秦晓鸾说道:“先不谈这个事,行不?”
众人纷纷点头。
好了,现在不谈这个事的话,又能谈什么呢?
当然是秦家班接下来的怎么开展工作了。但是不管是什么工作,首要的就是管理架构。
这一点秦晓鸾当然心里也清楚。
经过一番商议,最后终于定下秦家班的管理框架。
班主秦晓鸾这个毫无疑义的。
紧接着下面分为几个部门。总部、销售部、营造部、服装部、石砖部、运输部、后勤部。
总部当然是秦晓鸾亲自负责,这就不用说了。
销售部其实说白了就是之前于奇正做的事,现在的负责人就是杨不羡。
而杨不羡,把销售部又分为了两个部分:销售和信息。
营造部,拆分为两个部门。负责天门县境内业务的有苏逍负责,负责荆州城的由秦晓鸾直管,黄铁柱协助。
服装部现在当然还是苏逍的老婆当了部长。
石砖部分别是钱景生和段飞担任正副部长。
运输部部长程老黑,后勤部部长黄婶。
这么一安排,整个秦家班就像模像样的构建起来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建立荆州城营造指挥部。
对于这事,秦晓鸾还真想不出什么最好的办法。
后来,还是运输部部长程老黑提出了一个意见,获得大家的共同认可。
程老黑的意思是,一时半会之间,也很难在荆州城找到地方落脚,不如干脆把指挥部定在水上,
原因有好几个方面。
由于河滩的水深变化无常,如果就是修建临时住处,那么都存在着遭受水患的袭扰。
还有,现在天门漕帮已经改邪归正了,除了用于运输枝江石材和张港砖石的船只之外,其他的船只都基本上是费在那里了。
与其如此,不如将船只全部调到这边,用锚索固定,改造成能供工人居住和办公的楼船。
枯水期就搁浅在岸上做楼房用,遇到涨水,也不影响居住和办公功能。
等到将来全部建设完了,又能当船用,一下开走,一点都不浪费。
88. 勾子楚求助
听程老黑这么一说,目前而言,好像这还真是最好的办法了呢事情大概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除了一个人——勾子楚。
看着其他人一个个都被“封官”,连比自己还后来的程老黑都得意洋洋的自称“部长”,勾子楚心里那个酸楚啊,就差找一把二胡去拉二泉映月了。
这话直接去和秦班主说,是肯定不行了。于是勾子楚就去找到了“军师”杨不羡。
杨不羡首先纠正了勾子楚叫自己“军师”这个错误的用语,正确叫法应该是“杨部长”,因为他现在是“销售部”的部长。
听完勾子楚的辛酸血泪后,杨不羡从心里表示出了同情。
因为杨不羡自己,能当上这个销售部长也是几经磨难,所以特别能理解勾子楚的痛苦。
想了好一阵,于是就给勾子楚出了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的大致意思是:别气馁,只要能立下功勋,秦班主也没办法拒绝咱们加入。你看我就是一个例子。
可是,能够立什么样的功勋呢?
杨不羡就进一步给勾子楚出了一个具体的主意:现在秦家班的主力都得扑在荆州城的建设之上,没功夫去管民房营造方面的事务。
可是,荆州城这方面的活少吗?不但不少,而且别说比落凤镇,就算比天门县都多多了。
虽说你现在只是“干儿子”的身份,但干儿子也是儿子嘛。
只要是儿子,就能打着老子的招牌去接活。
现在秦家班接下来荆州城的业务,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加上秦家班有修建三层别墅的能力,荆州城那些富商那个不想要?只要从这个点突破进去,还怕接不到活干?
勾子楚一听这话大喜,但马上又有担心:如果真接到这样的活,没有秦班主指点的话,哪里干的成?
杨不羡不悦地看了勾子楚一眼,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是干啥的”?
这话很简单,以“销售部”的名义去接单回来,而秦家班自己的人肯定是抽不出空来做。这时候再提出交给勾子楚,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然后勾子楚他们在外面做事,都是以秦家班的名义,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既然已经既成事实了,再找个合适的时间把编制转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勾子楚听完“顺理成章”妙计之后,大喜过望,不断的对杨军师表示感谢。
当然,再一次遭到了杨不羡的严厉斥责:什么军师不军师的,请叫我的职务——杨部长!
勾子楚走后,杨不羡也乐得跳了起来。
为啥?
话说现在虽然当上了销售部长,但杨不羡面对的也是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销售部干啥的?接业务的。
但以秦家班目前的情形来看,根本连现有的活吃下来都费力,还谈什么接业务?
没法去接业务,那他这个销售部不就是名存实亡,一点用都没有?
正在杨部长苦恼的时候,勾子楚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啊。
现在有了这么一支队伍,虽然是编外的,但至少不担心去接了业务没人做。杨不羡立即就跑了出去,开始打听相关的事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