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我们都老了4
退一万步说，即便休屠人不接受于奇正的说法，被困的飞鹰铁甲听到于奇正重新掌军，士气也必定大振。
只要他开口下令，被困的一万多人势必死战突围。
只要能突围出来一千人，或者几百人，甚至哪怕一个人，只要把军旗带出来，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到时候于奇正回到河西之后，依靠精忠团的底子重组飞鹰铁甲，对咱们的声誉影响就降到了最低。
还有一点，据说于奇正现在已经出发前往那个方向去找乌兰丽娅，从时间上来看也是最快的。
现在的问题是，受了那么多委屈的于奇正还会为国效力吗？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说动他的话，那也只能是太子李经了。
李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望向自己的父皇。
李世明闭上了双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睡着了一样。
气氛一下子就凝在了那里。
许久之后，李世明才重又开了口：“对了国舅啊，今天怎么不把小冲带来？哎对了，你们几个，也都把家里那几个小子叫来嘛。来人啊，去派人把魏王齐王吴王，独孤冲、房遗直，还有杜家尉迟家等等那些小子们都叫来。”
说完之后又闭上眼睛，竟轻轻打起鼾来。
虽然不知道圣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众人还是只能在那里坐着等。
圣天子召见，这些李经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名臣之后纷纷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李世明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揉了揉之后说道：“哟，都来了。”
说完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自己的后腰：“最近宫里乐府排了个新曲子，听说很不错。走吧，咱几个老哥们一起去看看。唉，咱们现在都老了，也该多去看看歌舞什么的放松放松喽。李经啊，你就和这些小哥们一起，聊聊一些平常遇到的一些军事啊政务啊之类的怎么处理。”
说完就带着一帮老臣径直离开。
一群小年轻忍不住心中窃喜，这可是在圣上和太子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啊。
李经心中这个悲愤啊，父皇啊父皇，您这不是耍流氓吗？哦，现在您自个儿不好意思找于奇正，就把这烂泥甩到我身上啊！
当然他也知道，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父皇也是给机会他考察这些后进，哪些是可用之才。
李世明走后，李经开门见山地把飞鹰铁甲的状况说了一遍。
一群青年才俊纷纷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现自己的才华了。
李经越听越是心凉。
这些人头脑倒是非常活络，有慷慨激昂愿带三尺吴钩的，有深思熟虑要标本兼治的，甚至有离谱到说什么“肯定是休屠公主嫌弃徐高材不帅，我愿意去换他娶亲”的，总之各种各样的脑洞都有。
只不过，这所有的说法基本上要么就是白说，要么就是根本不切实际。
李经心中暗叹：这些人和他们父辈的差距，完全就不是年龄、见识和经验，而是根本就不是同一物种！
他失望地喝了一口茶水，看到了两个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话的人。
一个是他的表兄独孤冲，另外一个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吴王李恪。
603. 大忌中大忌1
李经先是开口问独孤冲：“冲哥，此事你怎么看？”
独孤冲微微一笑：“还是先看看吴王的意见吧。”
李恪也笑了：“驸马都尉，小弟我倒是觉得咱们很有可能想到一起了。不如我们各自在手心写一个字，分别给皇兄看如何？”
独孤冲哈哈一笑，当即应允下来。
片刻后，两人同时把手伸到李经面前。
李经展眉开怀大笑起来：“两位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说完把两人掌心摊开给众人看，上面都写着一个“于”字。
其他人心中不由得暗暗懊悔。
圣上说的是让咱们这些年轻人商量，但实际上就是让太子处理此事啊。
有能力处理这事的，当今世上除了于奇正还有谁？
从太子的角度来看，于奇正是他的嫡系，这不是正好重新提拔起来的机会吗？
这么简单的事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各位觉得驸马和吴王的看法如何？”李经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压根就不用问。
和他们的父辈相比，这些世家子弟对于奇正的排斥并没有那么强。
对他们的父辈来说，自己就像是一只老母鸡，整个家族的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蒙庇之下。而这些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就完全没有这种压力。
另外一点就是，在他们的父辈眼中，他们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家伙，而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并不比那些老家伙差。
所以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在家族中还是在朝堂上，怎么样展现出最好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都不高，属于自顾自的上升期，所以其他人根本和自己之间没太大的利益冲突。
他们也瞧不起一般的平民子弟，问题是人家于奇正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平民子弟好不好？
太子党第一人、长阳公主意中人、冠军大将军冠军侯，不管是从关系还是从能力上来看，都不能用“平民百姓”的出身来判断。
现在太子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了，还因为出身问题去纠结，那不是自个儿找不愉快吗？
一阵吹须拍马之后，所有人都赞同了这个意见。
“不过这事现在有个很大的难题。”吴王李恪说道。
“什么难题呀？”李经明知故问。
“于大将军本人是否愿意出山。”李恪答道。
立即就有人叫了起来：“这还由得他？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他敢不从？”
话刚说完，就看到李经面色不善，立马住了口。
李经柔声问道：“那你说说此事如何处理比较合适？”
李恪答道：“诚然，若是皇兄亲自去请，于大将军自然会从命。只是这么一来，父皇和皇兄面上多少有些不好看。天下哪有君上求臣子的道理？”
独孤冲频频点头不已。
“臣弟以为，”李恪继续说道：“当另有合适之人，前去请于大将军出马。”
李经笑问道：“那你认为何人比较合适呢？”
李恪躬身作揖答道：“臣弟愿往。”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诚然，以他王子的身份，于奇正的面子上自然过得去，朝廷这边也避免了李经直接丢面子的尴尬。
问题在于，王子王爷与边关将领来往过密，这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604. 最佳的人选2
就在李经为难的时候，独孤冲开口了：“恕臣直言，吴王此举不妥。”
吴王李恪笑道：“小王知道驸马都尉的意思，不过我倒有一句心里话想说说。”
李经看着这个年方十五的弟弟笑着说道：“说说？”
李恪双手一拱，朗声说道：“*******，*******？”
独孤冲也起身躬身说道：“吴王少年高洁，委实可敬。不过，臣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之后解释了起来。
为政之道，不过情、理、法三字。任何事情只要做到合情合理合法，自然迎刃而解。
从这一点来说，吴王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独孤冲认为，当前应禀报圣上，复于奇正冠军大将军原职，敕命其节制河西都护府兵马及飞鹰铁甲。这样一来，从“法”上确定了其地位，名正则言顺，言顺则大事成也。这么处理还有一个好处，如果形势恶化真要作战，无论飞鹰铁甲还是河西兵，都是于奇正的老部下，到时候军队士气、指挥和协调无须担心。
其次，复冠军侯爵，于京城中兴建冠军侯府，迎冠军侯爷父母入府居住。如此一来，于奇正身为国之重臣，去解救飞鹰铁甲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样就在“理”上站住了脚。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情。
独孤冲认为，这一点也应该从三点上来做。
首先，派去宣诏的最佳人选是英国公。
这个提议连李经都感到意外：“什么？这个恐怕不行。且不说本身这事就和英国公世子有关，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独孤冲解释了起来。
这一点我们先从于将军的角度来看。
要说于将军心中没气，那是假的。那么他的气主要是哪些事呢？
除了立功而无赏之外，就是现在徐高材把飞鹰铁甲带入了险境。试想，我好好带出来的天下第一军交到你手里，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能没气吗？
李经暗自喟叹，心想只是你不知道，于奇正心里最大的气并不是这两点，而是秦晓鸾啊。
可是这话他不能指正。更何况，就算是这样，这事也没有解决之道。
独孤冲继续说了起来。
英国公从一开始就反对徐高材领兵，派他前往宣诏，必可消除于将军心里这个疙瘩。至于他老人家的身体方面，其实人最大的病是心病。老人家现在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担心，对那边的情况也不了解，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让他前往，虽说旅途劳顿，但心里却比较平和。再者，英国公以患病之躯去请，于奇正他忍心拒绝吗？
李经连连点头。
独孤冲又说道：“要想此事万无一失，还有两个人须请动。”
李经忙问道：“谁？”
独孤冲答道：“臣记得上次飞鹰铁甲出征之时，长阳公主亲绣战旗相赠。”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大家明面上都不提而已。毕竟未有婚约如此做，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
现在独孤冲这么公然提出，李经多少有些尴尬。
独孤冲躬身说道：“臣请劳烦长阳公主，再绣披风一件，由小臣前往赠与于将军。”
605. 小冲很不错3
李经陷入了沉思。
皇妹李墨宁的心意他当然明白，他也希望这事能成，可这怎么都不是他说了算的啊。
现在李经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对此事怎么看，他也根本就不敢提。
不过，独孤冲这个提议倒是非常巧妙。
要知道独孤冲还有个身份，就是自己和李墨宁的亲姐夫。如果将来真的李墨宁和于奇正能成，那独孤冲和于奇正就是连襟的关系。他出面去做这件事，不用多说什么，本身就代表着那个意思。
妙就妙在，这事又不明说，无论将来事情怎么样，也不落任何口实。
除此之外，还有点更是微妙。
于奇正一直被压制，和独孤冲父亲的关系可不小。这么一来，至少年轻一辈的关系得到了修复。
李经赞许地看了姐夫一眼：“这事我去问问墨宁。你刚才说的还有一个人是谁？”
独孤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臣请武才人督修冠军侯府。”
“大胆！”李经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所有人都闭上嘴，不满地看着独孤冲。
片刻后，李经面色稍缓：“说说吧，什么道理？”
独孤冲这才重新说了起来。
和其他妃嫔不同，武才人原本就是最优秀的工匠。她所设计的建筑，自然是没的话说。加之她与于将军有同乡之情，若是由她来负责此事，肯定是最好的了。当然，臣刚才的思虑不周。督造不妥，但是否能由其出设计图纸？
李经脸上阴晴变化不定。
就在他们这伙小哥们商量之际，正在看戏的李世明听到暗卫的报告之后，心情愉快地对身边的独孤无忌说道：“小冲很不错。”
。。。。。。。。。。。
看着从对面疾驰而过的快马，已经过了兰州的于奇正，感觉到了情况很不对。
他们出京后，算上刚才遇到的这个，已经是第十三个传令兵了。
边关方向如此急切地不断奏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难道是大蛮王又打过来了？
他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边关就一定会封关。到时候出不出关，怎么去找丽娅她们？再说了，就算能出关，到时候关外都是蛮族兵，能放过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大的隐患。万一朝廷里那些货说话不算话，又要自己去打仗，那就什么都鸡飞蛋打了。
原本是准备到了河西，顺路和齐超群、熊超他们聚一聚，现在看来肯定不能这么做了。
这么一想，马上和沐儿她们商量了一下，几人在兰州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在商旅之中进入了河西。
之前在这边的日子也不短，对于这边关防查验之类的实在是太了解了。
小乙和张宠去搞到了几张假度牒，四人就这么一路潜行日夜兼程朝安西跑去。
。。。。。。。。。。
现在已经是飞鹰铁甲被围困的第五天了。
常固双目失神地望着远方。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因为，他没有任何的想法。
在他的脑子里面，现在只有一个人的形象不断闪现。
那个人就是于奇正。在常固这帮人心里，飞鹰铁甲的统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于奇正。
606. 于奇正嫡系4
他们从来就没有把徐高材当做是自己的统帅过，关系好的几个哥们私下里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只有一个话题：于帅什么时候回来？
从徐高材来的那一天，飞鹰铁甲已经没有了。
对于徐高材的种种好大喜功的做法，常固他们也试着劝阻过，其结果不言而喻。
对徐高材来说，他们这些“孤臣孽子”就是阻碍自己的刺头，迟早要都拔掉。
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徐高材取消了原来的骑兵编制，一万多人分成了十多个千人团。每个千人团里面有若干骑兵、长枪兵、弓箭兵等等不同兵种。
然后把部队编制打乱，原飞鹰铁甲的人分到了不同的千人团中。
这么一来，原本就不到一千人的原飞鹰铁甲战士，就被分配到不同的千人团、百人队中。
本来徐高材想着的是慢慢把常固这些原飞鹰铁甲军官的实权逐步卸下，但他想不到的是，意外来得这么快。
山谷后面谷口被大堆休屠人切断时，常固他们这些人就感觉到了情况不妙，当时就提出了将原飞鹰铁甲部队集中起来，依靠快马赶紧向前突袭出去，再绕道山谷后面，袭击后面的敌人，从而将大队解救出来。
徐高材当即否定了常固他们的建议。
他的理由是，休屠败军之将只是想显示一下他们的武力，根本就不会发起攻击。而且就算他们敢发起攻击，能打得过我们吗？
其实徐高材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在打着另外一个小算盘。
本来新兵们内心里对他们这些老兵多少都有些敬畏，但老兵们之前的战绩对新兵来说只是传说。
如果这次的危险又是这些老兵们解决的，这些新兵亲历之后，那种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自己好不容易把那些“于奇正嫡系”拆散，现在让这伙人聚在一起，真的按照他们的提议做到了的话，以后再想分而划之就更难了。即便强行以命令形式让他们再回归各自的百人队，到时候这些人不服自己不说，甚至有可能连带着新兵也听他们的。
尽管遇到了危险，徐高材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危害自己威信的事情发生。更何况在徐高材心里也确实认为，休屠人不可能一时之间能调动足够完全封死自己一万大军的兵力。
不过徐高材并不是蠢蛋，他也知道常固他们的建议是对的。
他派出了一个百人队朝前方突击，同时下令全军做好攻击准备。一旦百人队撕开口子，大军冲过去之后就只扑休屠王庭，让他们再次尝尝王庭陷落的滋味。
徐高材派出的这个百人队，根本还没靠近谷口就全军覆没了。
虽然战士们很悲壮，但这个失败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这个百人队完全是按照“徐高材模式”的配置，由三十个骑兵、三十个步兵、三十个器械兵和十个辅助兵组成。平时的训练也都是按照多兵种协作来训练的。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被休屠人第一轮箭雨全部射杀，紧跟而上的步兵正好遇到第二轮箭雨。
山谷地形狭窄，投石机等还没展开，没有接受过近战训练、连近战武器都没装备的器械兵，就被冲过来的休屠兵一阵冲杀。
607.半夜里突围1
徐高材赶紧又派出一个百人队，结果休屠兵重又退回到谷口。
第二个百人队的命运和第一个百人队完全相同，区别在于败得更快。
徐高材这时也慌了起来，决定按照之前常固他们的建议，全部用骑兵突袭。这样的话在对方第一轮箭雨射完，上第二轮箭的空隙时，幸存的骑兵就能冲进敌人阵地中。
即便如此，他也没让原飞鹰铁甲归建，而是下令集合三个百人队的骑兵去冲锋。
但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战机。
这次去冲击谷口的临时百人骑兵队的队长，是徐高材的亲信。
他所带领的这一小支骑兵，也是新兵占大部分。亲眼见到冲到前面的人倒下之后，心中难免生出怯意。即便不说逃跑，行动上自然就缓下来了。
眼见形势不妙，队长率先转头便跑。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往回逃。
这么做的结果是，这支百人骑兵全部成了箭靶子。
徐高材暴跳如雷。
这个军官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对自己惟命是从不说，平时训练也是有板有眼，说话更是慷慨激昂，所以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其实刚才如果加紧硬冲，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结果因为主将怕死，这次的冲击功亏一篑。
下令将那个亲信军官军法从事后，徐高材不得不想到启用原飞鹰铁甲。
遗憾的是，已经太晚了。因为一再的延误，飞鹰铁甲已经失去了整体突围的所有机会。
站在山头上的呼衍牙师亲自推下了第一块大石之后，两侧山头的巨石如同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由于太过密集，山谷中的汉军根本就没有什么闪避的空间，被这些巨石砸的稀里哗啦。
部队完全乱了阵脚，自相践踏之事络绎不绝。
常固等人眼睛都快滴出血来。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部队就伤亡了一大半。
当天夜里，常固等原飞鹰铁甲的百夫长凑到了一起。
当初的飞鹰铁甲有百夫长八个人，正好管辖下面的八个百人队。
这八个百夫长，被下面那些老兵们称之为“飞鹰八将”。
这八人分别是：常固、王策、赵奋、钱柭、孙散、李彪、周宝、吴曦。
当初徐高材来主军时，王策见情况不妙，于是私下里和最要好的常固说“咱们得想办法调走”。
可常固一方面舍不得下面那些兄弟，另一方面幻想着于奇正迟早会回来，所以没同意。
后来王策就找到赵奋，两人一番活动，让熊超出面，向徐高材提出调两人去精忠团。
徐高材本来就恨不得把他们这班老人挤走，当即顺水推舟同意了。
所以飞鹰八将中还在飞鹰铁甲的就是六个人了。
这六个人凑在一起，私下里商议起来。
要继续这么胡搞下去，恐怕所有人都难以逃出生天。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冲出去报信，如果安西军来的及时，冲散谷后的敌军，还多少能给部队留点血脉。不然的话，飞鹰铁甲番号就此消失，他们这些人就算死了，将来也闭不上眼睛。
不过，现在再去和那姓徐的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608.周宝砸巨石2
且别说徐高材是否答应，就算是答应了，又不知道搞出什么花名堂。
现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了。
几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拉出一队老哥们，今天晚上半夜突围。
不过这么做风险是很大的，除了来自于敌人方面，还有来自于自己方面的。
因为是自作主张，所以到时候徐高材很有可能说他们是逃兵。
最后六人抓阄，钱柭和孙散抓到了“突围”，接着各自联系了一些原来的部署，当晚半夜里朝着山谷后面突围。
为什么选择后面呢？因为白天朝前面突围阵亡的人员战马器械什么的尸体散落在小道上，已经全部被完全堵死了。后面这边虽然也被许多大石块堵住，但和前面那些零散的相比，相对而言比较容易一点。
原飞鹰铁甲的战士们摸黑悄悄地把那些大石头撬到路两边，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惊动敌人。
敌人确实没被惊动，但却被徐高材手下的巡夜的督战队发现了。
一群人点燃了火把跑了过来，高叫着“逃兵者，杀无赦！”
钱柭急忙跑过来张开双臂叫道：“别误会，咱们不是逃兵……”
“噗！”
一支劲箭射中了钱柭的心窝之中。
督战队长冷冷地说道：“各归原位，不然全部射杀！”
常固虎目含泪，抱住钱柭焦急的叫道：“老钱，老钱！”
钱柭奋力睁开眼，艰难地说道：“一，一定要……找，找到于帅。”
说完之后头一歪，就此断气。
看着经历了多少生死的亲密战友没有倒在敌人手下，竟然死在自己人手里，老兵们全部血上头了。
和钱柭关系最好的李彪目眦尽裂，悲愤地狂呼一声：“弟兄们，杀了这个贼子，为钱大哥报仇！”
老兵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声。
督战队权力虽大，但人数却不多。平日里仗着徐高材的权势，在军中总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现在见到这群老兵杀气腾腾的往前冲，一个个吓得掉头便跑，一边跑一边叫着“有人造反了。”
最为冷静的吴曦上前抱住了李彪，大声对后面喊道：“孙散、周宝，你们两赶紧带人突围！”
这里的火光和喊声惊动了山顶的敌人，见到已经被清理出来的小路，山上的敌人又开始推石头。
孙散和周宝两人带着之前选出来的二百人，上马朝谷外飞奔。
眼见再有几十步的距离就能冲到谷口和敌人短兵相接，天上的坠石已经落了下来。
周宝是军中有名的力士，是一对浑天铜锤。眼见一块大石就要落到路中间，当即爆喝一声，扬起手中铜锤对着从天而降的巨石击去。
一声巨响，那块足有千斤重的巨石被周宝硬生生的击开，滚落到了路边。
饶是天生神力，周宝也禁不住气血翻腾。
听到身后的巨响，孙散立即回头来看。
周宝怒吼道：“还回你马个币的头！冲啊！”
孙散猛咬下唇，拍马朝前冲去。
又一块巨石落了下来，周宝催马迎上，又是奋力一锤将巨石击了开去。
飞鹰铁甲的老兵们飞速从他身边冲过去，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周宝一眼。
609. 十三块巨石3
这些饱经战阵的士兵心里都清楚，现在滞留哪怕眨眼的时间，都是对周百夫长犯罪！
“轰！”第三颗巨石落了下来。
周宝举锤相迎，由此连续砸开一十三块巨石。
“周将军，可以走了。”终于有士兵开口说话了。
周宝看到队伍前面已经和敌人交锋上了，现在这支两百人队伍已经全部通过了最狭窄的地点，和他说话是最后面的士兵，当即点点头准备跟上。
就在这时前方又是一块巨石落下，若不击开的话，势必要砸到前面几个士兵身上。
周宝拍马上前，继续举锤击去。
铜锤刚刚和巨石接触，他就感到身子突然猛地向下一沉，将他砸向巨石的力道全部消掉了。
身下的战马发出悲鸣声朝地下跪去。
巨石从天而降之力何止千钧？尽管是百里挑一飞鹰战马，在周宝连砸十三块巨石之后也是精疲力竭而倒，周宝也被掀翻在地，被巨石生生砸到身上，连说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便惨死当场。
由于看到谷口完全被山上坠落的石块堵死，因此晚上守在谷外的休屠兵戒备放松了许多。虽说呼衍牙师也安排了轮班守着，但不像白天一样一直弯弓搭箭死死盯住，而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围着烤火。
尽管听到谷中的动静后都立即起身射箭，但怎么说短时间内也没那么密集。加上这些飞鹰铁甲的老兵一出谷口就悍不畏死地策马狂冲，因此尽管大部分人当场牺牲，还是有大约五十人冲进了休屠人的弓箭群中。
纠缠在一起后弓箭的威力就没有马刀大了，孙散带着剩余的弟兄奋力朝前冲杀。
休屠人的阵营竟生生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尽管飞鹰铁甲天下无双，但毕竟是人数太少，等冲破敌阵时孙散他们仅剩七、八个人。
孙散浑身已经不知道中了多少箭，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而这时已经反应过来骑上马的休屠骑兵已经追了过来。
紧跟着孙散的，是他的亲弟弟孙兵。
孙兵猛地在孙散战马上抽了一鞭子，然后对着孙散大吼一声“找到于帅”，就勒住了自己的战马。
与此同时，剩余的这几个兄弟全部勒住战马，缓缓调转马头，正对着身后跟来的休屠骑兵。
孙兵手中马刀遥指前方，大声叫道：“飞鹰铁甲，”
几人齐声呐喊：“以战死荣！”
孙兵又是一声：“于郎部曲，”
几人全部爆喝起来：“绝无逃降！”
休屠兵将心里都不由得一阵发颤，明明对面的汉人只有几个人，怎么却搞得像是他们在追杀自己这支大军一样？
“杀！”
孙兵和身后那几个史书上无法详录名字的战士，骑着他们最心爱的战马，一往无前地朝前冲去。
片刻后。
“混蛋！”休屠将领一脚把手下的一个士兵踢得在地下滚了几圈。
这个休屠士兵正准备上前收割已经阵亡的孙兵人头。
“这是勇士！”将领蹲下身子用力抓着那个士兵的衣领吼道：“勇士，你懂吗？”
吼完这句话之后，将领望向远方正快速消失的最后一匹马：“追！”
610.出去一个人4
孙兵等人用生命发起的反冲锋，迟滞了休屠人短短片刻的时间。
休屠将领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在这群汉人骑兵冲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这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的最后一搏，希望能够逃出生天。
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不光是最后的七、八个人，那一整支汉人骑兵从一开始就没任何一个人打算活着。
但是他们不是无意义的送死，他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想法：出去一个人。
只要出去一个人，就是成功！
这个休屠将领是呼衍牙师的嫡系，不然也不会让他守谷口。上次王庭被攻破时他也在河西那边，没有直接和飞鹰铁甲作战。
得知这次歼灭飞鹰铁甲的计划时，他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毕竟飞鹰铁甲的名声太大了。
不过通过白天的观察，他嘘出了一口气。山谷中那群乱军，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这不免让他心生鄙夷：被吹到天上的汉人第一军也不过如此。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晚上他的心态也放松了，才让这支骑兵有突进己方阵营短兵相接的机会。
可现在，他的心情又反转了。
这些汉人的鲜血，让他心里产生出了一股寒意。如果山谷中的汉军都是这支骑兵一样的话，恐怕从一开始他们包围的计划就要破产。
这不免让他有了一丝怀疑：山谷中的那支汉人大部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飞鹰铁甲！
为什么这支小部队能有这么强的信念，用这么多人命去搏能够出去一个人？因为他们要去找来真正的飞鹰铁甲！
这个休屠将领觉得自己突然想通了。
据他所知，飞鹰铁甲的指挥官叫“于奇正”，而这支部队的头叫“徐高材”。汉人从来都是非常狡猾的，那么会不会故意用一支别的部队号称飞鹰铁甲，而真正的飞鹰铁甲隐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他必须把这个怀疑向呼衍牙师报告。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最后那个人跑出去！
休屠将领亲自率队，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终于追上了孙散的战马。
但是，马背上空荡荡的。只有马，没有人。
也就是说，马上的骑士早就下了马，让战马自己继续朝前跑去。
休屠将领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这家伙狡猾是真狡猾。不过有什么用呢？那时候远远的曾经看到过那个人身上插着几支箭。一个受了伤，又失去了马的人，在这草原上又能跑多远呢？
想到这里，当即命令部队沿线搜索。可是，怪事出现了。
休屠将领增派了很多人手，一直搜索到天亮，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这让他焦躁之余，更多的是大惑不解。
其实，孙散的情况比这个休屠将领相像的要糟糕得多。
和孙兵他们分开时，他身上的伤口就不断往外流着血。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包扎，因为他的时间紧张到连和兄弟们做最后的告别都没有。他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可是，再强大的精神意志，也需要最基本物质基础提供能量。没跑出多远，孙散就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611. 已经是幸事1
救下孙散的是马痴巴哥那。
这段时间以来，乌兰族人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乌兰丽娅得知自己的王储身份很可能连累到于奇正之后，忍痛率着族人离开镇南县。
但在离开的那一刻，她就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和爱人团聚在一起。
她想的办法是：回到草原，带领族人重新建立一个乌兰王庭。将来把于奇正接过去当王，到时候也不比在汉人这边当官差。
把这个想法和哥哥乌兰裘以及其他族人说了之后，得到了一致认可。
在族人眼中，本来于奇正就是自己的主人，重建家园之后成为咱们的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唯一比较矛盾的就是乌兰族传统是女王。
马痴巴哥那的一番话完全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
其它蛮族会轻易让咱们复国吗？要知道，复国就是得靠拳头大。
就算咱们把散落在各地的族人都聚集起来，现在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如果主人能领着咱们和他们打，咱们就不用怕了。
其实还有一点最重要最重要的，就是主人和丽娅夫妻关系。
本来他们相识之时，丽娅就和咱们一样是奴隶身份。按照汉人的规矩，也是属于奴婢。主人这次肯给个妾的名份已经很好了。
实话实说，别说还没娶进门的正妻了，现在咱们丽娅在主人心里的位置，都排在沐儿姑娘后面。
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汉人的公主也巴巴地想着嫁给主人。
就算咱们能靠自己的力量建国，到时候丽娅是至高无上的女王，主人心里怎么平衡？与其当咱们的亲王，还不如当他们汉人自己的驸马呢，毕竟咱们再怎么折腾也不能和大仪朝相提并论吧？到时候主人一个不肯来，什么都鸡飞蛋打了。
那让主人当王，虽说还是他说了算，可毕竟还是乌兰王庭对不对？到时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会立丽娅当王后。
将来这个王位反正最后也是要传给他们的孩子。到时候他们愿意让儿子当王就让儿子当王，愿意让女儿当女王就当女王，这有什么问题吗？所以说，这事根本就不是个事。
话说到这份上，乌兰裘就出来补充了：“那咱们现在就应该定丽娅做王后。毕竟咱们失散的那些族人并不知道主人，咱们要去聚拢他们得要有个能站得住脚的说法啊。”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便正式确立了乌兰丽娅“王后”的身份，回到草原之后就以这个去聚集族人。
乌兰族人从镇南县一路奔波过来，辗转这么久才终于在当初被解救的地方，也就是休屠王庭的东南方向落下了脚。
他们也清楚，这也是因为他们“于奇正奴隶”的身份，不然的话休屠族早就来重新把他们弄去做奴隶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自己地盘上生存？
虽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能有一块地方先安顿下来，已经是幸事了。
就在他们想着先稳住一段时间时，休屠王庭中发生了政变。
但对还有一段距离的乌兰族人来说，并不了解休屠王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612. 紧急包扎术2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乌兰族人发现城中有大量的食物饮水往外面送。
乌兰裘很快就推算出，休屠人肯定是大规模出兵了。
这个消息让他们高度紧张起来。
先不管休屠族大规模出兵是主动出击还是来了敌人，首先考虑的就是他们这次的敌人是谁。
答案就是二选一。要么是因为休屠请降的事情激怒了大蛮王，要么就是和汉人又翻脸了。
如果来的是大蛮王，那么休屠人战败后，他们这群乌兰族人肯定也要倒霉。休屠王给于奇正面子，大蛮王可不会给。
如果来的是汉人，不管双方战争的结果如何，休屠人都不会给乌兰族好脸色看。
乌兰裘他们也想试着进休屠王城里面去打听，但王城早几天前就封了关，任何人不得出入。
无奈之下，只能一方面随时准备迁徙，另外一方面把族中的青壮年派出去四处查探。一定要查清楚是和谁打仗，以及往哪里走有适合迁徙过去落脚的地方。
昨天，马痴巴哥那在这个山谷处发现了驻守的休屠大军。
绕了好一圈路，他才判断出来攻打休屠的军队，已经被困在了山谷之中。
由于休屠军的阵型太过密集，防备又极为严密，他也不敢抵近观察。不过他也没有走远，潜伏在草堆里面候着。
半夜的时候，一阵马蹄声惊醒了巴哥那。
说实话，他潜伏的地方距离休屠阵营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换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除了巴哥那。
孙散他们骑的战马蹄上穿着的铁马鞋，都是巴哥那亲手绑上去的。对于飞鹰战马的马蹄声，巴哥那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敏感。听到那阵马蹄巴哥那心里就知道：坏了，被困在里面的是飞鹰铁甲！
巴哥那急忙让和自己一起来的同伴赶紧回去报告，自己则牵着马慢慢往前在摸索去看看，争取获得更加准确的情报。
往前走了不远，就听到了一匹穿着铁马鞋的飞鹰战马的蹄声。巴哥那心知不妙，赶紧上马朝前跑去。
接着他就看到了坠马的孙散。
之前一直和飞鹰铁甲在一起，对里面的老战士巴哥那都多少有些眼熟，更不用说飞鹰八将之一的孙散，巴哥那当然是认识。
在飞鹰铁甲的那段时间，巴哥那对他们的装备配置也很了解，当时也跟着学了一些战场上的紧急包扎术，于是急忙从马上找出急救包给孙散包扎起来。
刚刚包扎好，就听到了后面追兵的马蹄声。
巴哥那二话不说，猛地鞭打孙散的战马，然后自己带着孙散从斜刺里奔了出去。
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巴哥那绕了一个圈，将孙散带回了乌兰族的营地。
第二天清晨，孙散苏醒了一会，把山谷中的情形对乌兰丽娅她们说了。
乌兰族人大惊，于是马上派人出发，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安西都护郭孝格。
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能这么快知道飞鹰铁甲失陷的消息。
乌兰裘等人提出赶紧迁徙，乌兰丽娅却迟疑了。
613. 为何当逃兵3
乌兰丽娅迟疑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前几天小乙刚刚找到她们。
见到小乙，乌兰丽娅又惊又喜。既然能派小乙来，那就是说于奇正心里一直挂念着她们。
小乙那张嘴就不用说了，就算一个泥鳅洞都能被他吹成龙穴，何况本来于奇正心里却是是惦记着丽娅她们。
在小乙的描述下，自从她们走后，于奇正每日里不吃不喝不睡，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这还不算，每天半夜里说梦话都在叫着“丽娅丽娅”。说的好像他每天晚上就守在旁边似的。
乌兰丽娅等人无不感动得眼泪汪汪，然后也和小乙说了她们的打算。
小乙嘴上压根就没把门的，当即表示自己现在就回去和于帅说，不管是他们过来，还是把你们接过去，总之一家人就要在一起。
现在虽然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但乌兰丽娅心里想的是“咱们这么一走，万一主人他们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呢”，于是一直犹疑不决。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就是再等几天。只要山谷里的胜负未分，休屠人应该就还没空来对付我们。一旦那边战争结束，乌兰族就立即动身。
就在孙散突围的时候，常固他们那些没突击的老兵，被闻讯赶来的徐高材包围了。
“为何要当逃兵？”徐高材指着常固的鼻子问道。
常固反手指向谷口：“天下有这样的逃兵吗？”
徐高材顺着望过去，正好看到断后的周宝壮烈牺牲的场景。
毕竟是熟读兵书，徐高材也知道逃兵溃兵是杂乱无章的，部队不可能是那种冲锋阵型，更不可能有那种精气神。
还有，如果还是逃兵的话，常固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走？
“那你们要干什么？”徐高材问道。
“这个时候还不派人回去报告，等着死吗？”常固毫不畏惧，怒视着徐高材。
“就算不是逃兵，也是不听军令，当斩！”一个人怪腔怪调地说道。
常固不屑地望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这人叫邓猛，原本是京畿道的一名军官，听说飞鹰铁甲扩招的消息之后上下活动，最后如愿以偿调了过来。
徐高材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就很好，长得高大威猛，说话也是声如洪钟，一看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猛将。在接下来的接触中，邓猛的表现更是完全让徐高材满意，于是提拔成了千夫长。
这邓猛在徐高材面前一直表现的就是那种忠心耿耿、直爽勇敢的样子，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平日里就一直对常固他们这帮老兵冷嘲热讽，可没少下绊子。
若是在之前，徐高材肯定会正好借机除掉常固这个眼中钉。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心里波涛汹涌。
不断砸落的巨石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转瞬即逝。睁开眼睛，面前是四处横飞的血肉；闭上眼睛，听到的是声声痛苦的惨嚎。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懂了父亲无数次说过的那句话——“战场不是沙盘！”
在此之前，他对这句话是相当之不屑的。因为每次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在和自己进行沙盘推演败北之后。
614. 榜样和成功4
徐高材一直认为，那只不过是父亲输了之后恼羞成怒的借口。真正顶级的将帅应该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关于这一点，伟大的《孙子兵法》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故而，战争胜败的关键在于“庙算”。你连算都算不过我，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在徐高材眼里，自己也是有了实际作战经验的。上一次在安西外，取得的战果可不小。战争嘛，也就那么回事。只要将帅英明，士兵听话，就是和上次那样，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可现在，他完全懂了父亲那句话的意思。
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任何一个不可测的因素都能导致整个战局的逆转。
战场不是沙盘，没有给你推倒重来的机会。一个在沙盘上不关痛痒的小错误，就可能造成巨大的灾难。
其实兵法也没有错，同样在《孙子兵法》中，也有这么一句话：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即使到最开始被困住的那个时候，他也只是认为自己就是犯了轻敌的错误。
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的自信心一点一点崩塌。
如果不是自己的小心眼，一开始就听常固的，集合飞鹰铁甲原部署突击，或许情况就不会这么糟。
紧接着，自己非常看重的将领去突袭遭受的惨败，让徐高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看着面前不断倒下的士兵，他自责和痛苦得无以复加，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根本下达不出任何有效的命令。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几千战士连敌人的面都没能见到，就魂断黄泉，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生死关头，又是那些之前被他一直视为刺头的老兵挺身而出。
原飞鹰铁甲的那些刺头战士，在那些刺头军官的带领下，就地将坠落下来的石块依据实际不同的形状支起垒叠起来，形成了一些比较安全的空间。
他们的榜样和成功的先例，让不断混乱逃亡的新兵们镇定了下来。大家都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逃是肯定没地方逃了，逃掉这块石头，也有下一块石头。只有像老兵们那样，就地搭设工事，才有可能活下去！
随着临时工事一个个建起来，安全的人也越来越多。
到了傍晚的时候，山上的敌军见到落石的效果已经不大，又或者他们的石头用完了，终于完全停止了继续推落石头下来。
经过一番清点，到了晚上一万多人只剩下五千人不到。若不是老兵们及时搭建起工事，伤亡数量肯定还远远不止这个数。
所以当邓猛提出严惩常固等人的时候，徐高材做出的决定是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那就是：不仅无责，反而有功。
一方面他知道了常固他们才是定海神针，另一方面连他自己都不敢再完全相信自己提拔起来的那些人了。
615. 被困第二天1
被困的第二天，山顶。
呼衍牙师觉得，这次的情况比之前预料的要好，好得多。
在行动之前，他认为最大的可能是把汉军截为两断，歼灭进入包围圈的汉军，然后追击剩下的汉军。
最好的情况是汉军全部进入包围圈，以飞鹰铁甲的战斗力也必定能突围小部分出去。
连他都没想到，汉军不但居然和一只傻狍子一样一头撞进圈套里，而且没在第一时间组织起有效的冲锋。
他在山顶上看得清清楚楚，汉军派去突袭的队伍，战斗力和士气都不过尔尔。
到目前为止，除了昨晚那支汉人敢死队对己方造成了几十人的死伤外，休屠军没有其它任何损伤。
据守夜的将领讲述，昨夜那支汉人敢死队倒是不错。不过就算是如此，也不过跑出去了一个人而已。
至于那个将领提出的这不是真正的飞鹰铁甲这个说法，呼衍牙师完全不屑一顾。
包括他自己的手下在内，没有人知道这次国内的兵变和围困飞鹰铁甲的行动，并不是一时激愤，而是他早就预谋好了的。
他早就瞧不起自己那个只知道混日子的窝囊老爹了。
呼衍牙师认为，他们是草原上的狼，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不断的掠夺厮杀。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健康的体魄和勇武。
像他老爹那种只图安逸、得过且过的态度，无疑就是慢性自杀。
非常遗憾的是，在自己老爹的统治下，族类的人也都适应了这种安逸的生活。
呼衍牙师心里非常痛心，这是在把休屠族变成一群软绵绵的羊啊，上次王庭轻易被攻破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他必须要改变这一切，休屠族必须成为草原上的霸主！
不过这些话他暂时还不能和任何人说。且别说休屠族还不具备和大蛮王抗衡的力量，就算在自己族内，绝大部分人都是支持和爱戴他老爹的。
上次出征本来呼衍复是准备随便派点人去意思一下，在呼衍牙师的坚持下还是去了一万人。
那时候飞鹰铁甲还没现在这么有名，呼衍牙师就已经特别留意到了这支队伍，因为这是他的机会。
只要击败了飞鹰铁甲，他的名望就会一下子升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在河西他下令开战后专门追杀飞鹰铁甲的原因。
可是那支狡猾的部队不但没给他们任何机会，居然还反手把休屠族的老巢给掏了。
这对休屠族来说，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不过，呼衍牙师却觉得这是好事。
首先这样能让已经麻木的族人们变得清醒一点，其次就是他老爹的声望受到很大损失，自己的机会就会变得更大。
所以呼衍牙师一直派人打探着那支部队的情况，只要能打败飞鹰铁甲，就有足够的声望和资历让族内的人跟着他。正因为一直认真去了解，所以他知道手下那个将领的猜测完全是错的。
事情从一开始就比想象中要顺利，他成功的利用族人的愤怒和恐惧实施了兵变，将他老爹囚禁了起来。
接着现在又成功的捕获了这只猎物，呼衍牙师仿佛已经看到大蛮王那个位置在对着自己亲切的招手了。
616. 被困第二夜2
呼衍牙师很快就从最初的欣喜若狂中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要想当狼王，就必须随时保持绝对的冷静。
今天早上已经有好几个手下的军官提出再下一阵石头雨，然后冲进谷里将汉军悉数歼灭。
这个提议被呼衍牙师当场否决了。
从最开始，他要打败飞鹰铁甲的目的就不是单纯的打败这支部队。
现在毫无疑问，这场战役已经胜了，而且是大胜。当前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利益最大化。
他现在有好几种选择。
首先，他可以考虑招降这支残兵败将为己所用。
第二个选择，能把这些劳动力征用成奴隶，汉人修建城池可是比蛮族人强得多。用这几千人修建一处坚固的休屠王城，将来无论是对付汉人还是大蛮王，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基地。
第三个选择，用这批俘虏去和汉人谈判，交换到所需的战略物资，迅速扩大族内军队的数量。
无论哪一种，都比现在彻底歼灭这些残兵败将的好。
至于将来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这是个相当好笑的事情。就算放他们回去，一条已经被打断脊梁骨的狗，还敢咬人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把他们全部歼灭，呼衍牙师也不会采取手下的提议。
他计算过，汉人主力军队要赶过来至少需要六到七天的时间。别的不说，那山谷里完全没有任何水源，谷中那些人能坚持这么久吗？现在冲进去杀，自己多少也有伤亡，不如直接饿死渴死他们。
呼衍牙师决定：今天继续往山下推一天石头，击垮汉人的士气。
于是，又是一天的石头雨。
尽管赶建了一些防御工事，但怎么说也都是临时的。在密集的石头雨之下，汉军难免又遭受到了伤亡。虽然比第一天好很多，但情况也不容乐观，这一天下来，汉军又伤亡了差不多一千人。
山上的呼衍牙师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他估计最多到明天，汉人就会举起白旗来乞降。
事实上他预料的不错，汉军其实今天就要投降了——如果没有常固他们的话。
徐高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午的时候把手下的将领们叫到自己的“临时营帐”里议事。
长时间的沉闷之后，邓猛开了口：“俗话说得好，大丈夫有屈有伸，咱们不如先去求和吧？”
另外一个长得文质彬彬的千夫长田宽摇头说道：“当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恐怕蛮人不会同意求和。”
常固猛一拍桌子：“现在谈什么求和，不如直接说投降了。”
邓猛试探性地问道：“那要不，咱们……诈降？”
这下连徐高材都忍不住皱眉说道：“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什么诈降的可能？”
邓猛看着徐高材苍白的脸，降低声调说道：“属下的意思是，咱们先装作投降，以后再找机会起事。这个叫，嗯，叫曲线救亡。”
“混账！”常固怒不可遏地指着邓猛：“什么装作投降？你这就是投降！”
邓猛也对着常固叫了起来：“不然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被砸死、被渴死？”
常固吼道：“那也比投降当汉奸的好！”
邓猛冷笑一声：“你英雄，你好汉。不过别怪我不提醒你，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