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三个肉包子
县令王启道穿着新的官服,已经对着镜子整了九十遍了。
他现在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激动、紧张、害怕、期盼,什么都有。
刚才收到通知,太子殿下来荆州督造,没事在周围州县转一转,考察一下民情,今天就会到天门县。
对王启道来说,这就相当于地下的凡人突然之间发现天上的星星近在咫尺一样。
太子是什么人?国之储君啊!全天下除了皇上之外,还有谁能比太子还尊贵?
圣上年事已高,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驾鹤西归,到时候太子就是顺理成章荣登大宝。
若是能在太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那可就是扶摇直上,荣登青云了。
反之,若太子对自己印象不好,那这辈子算是完了。
先别说那些,能有见到太子一面的机会,就已经是他王启道祖坟上冒青烟了。
太子一行人到达天门县的时候,天色已黑。
兄妹两盘算了一下,去落凤镇还有将近百来里路,今晚也就在县城里面住一夜算了。反正那只瓮中的癞蛤蟆又不知道他们来了,也跑不了。
见到太子,王启道浑身发抖,急忙跪下磕头。他万万没想到,不但太子爷,连公主殿下也跟着来了。
既然那人并不是真的对公主有什么大不敬的行为,李经这次过来,也就没准备大张旗鼓治他死罪。现在的心态比较放松,也就是整治一下那个臭嘴癞蛤蟆,顺道自己也可以出来溜一圈。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能和王启道这些地方官吏说。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来了,总得有个什么说法。李经顺嘴问道:“你们县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案子啊?”
这个问题可就难倒王启道了。
太子爷何等身份?不是大案要案,说一些什么偷鸡某狗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还真不值一提。
可这天门县原本就是富庶之地,如今又是太平盛世,还真没出什么杀人越货占山为王之类的恶性案件。
但是你要说没什么案子,未免就有欺上之嫌。这么大一个县,怎么可能没有一些猫猫狗狗的事?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事,脑瓜子灵机一动:有了!秦晓鸾那个案子不是最好拿出来说的吗?
如果她私藏国宝案是真,那么就是个惊天大案,自己必将得到奖赏。
当然王启道也收到了派去的人的飞鸽传书,知道秦晓鸾带的是块假玉。可是这样不也可以证明自己对朝廷一片忠诚,做事细心负责,但凡有可疑的事都立即去查吗?
还有,这个传国玉印本身就极富传奇色彩。拿这个来说事,太子和公主肯定会感兴趣
最妙的事,这个案子现在还没定案。无论太子对这件事怎么看,他王启道都没做错什么,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候,根据太子爷的倾向来断这个案子,必将得到赏识。
王启道的脑中,已经浮现出自己身穿蟒袍,立于朝堂之上的形象了。
李经兄妹二人倒是觉得奇怪,这个县令怎么了?随口问他一句话,不回答不说,还一脸傻笑站那里做什么?他现在这样子,和地主家的傻儿子,也就差一条挂在胸前的哈喇子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一条涎水从王启道嘴角掉了下来。
李墨宁恶心得“呃”了一声,掉过脸不去看。
李经不悦地轻咳了一声。
王启道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跪下磕头。好在这次他的脑子转得飞快,立即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说法:“太子殿下息怒。下,下官是因为殿下问起,于是想到本县最近所发生的一件疑案,脑子情不自禁投入案情中,所以如此失态。”
一听说疑案两个字,李经立马来了兴趣:“什么疑案?起来起来,赶紧给孤王说说。”
王启道爬起身,躬身答道:“回禀太子,此案发生在本县西北落凤镇,距离县城百里之遥。所以下官发现得没那么及时……”
一听到“落凤镇”三个字,李墨宁立即来了兴趣:“喂,王县令,你别绕圈子了,快点讲!”
王启道见公主如此说,自然不敢再吊胃口了:“落凤镇有一民女,名唤秦晓鸾。经人举报,颈间挂着一玉坠,疑似传说中的传国玉印……”
“什么?!”李经兄妹二人同时站了起来。
王启道见状,心中大喜,看来自己选择说这个案子真的是对了。
“嫌犯现在何处?”李经问道。
“下官已将她押至大牢。”王启道答道。
“你先出去吧!”李经挥了挥手。
王启道乐得屁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圆润地离开了客厅。
等县令走后,李经转头对李墨宁说道:“妹子,你情敌哎,咱怎么整?”
“皇兄……”李墨宁不依地娇嗔道。
李经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当时听李墨宁讲自己遭遇的时候,听到那个乡巴佬将自己妹妹和一个所谓的“落凤镇一枝花”相比,李经当场就差点爆笑出来。
拿一个乡下村镇的女子和自己这金枝玉叶的妹子比,尤其是乡下女子还占了上风,这不是把人都要笑死的笑话?
在京城,在宫中从来都是中规中矩,李经这也是第一次出宫。
对他而言,也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尤其是之前在宫中绝对听不到的一些笑话。
这次在来荆州城的路上,就曾经听路人说过的一个笑话,让李经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是讲的父子三人的对话。
弟:今儿个的白面馒头真好吃,就是少了点。
兄:谁叫你不是当王爷的?
弟:当王爷怎么了?
兄:你不懂了吧。我听人说,当王爷的天天都能吃白面馒头。
弟:真的?哎呀我的妈啊,当王爷可真好啊。
兄:没见识!
弟: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比当王爷更好的?
兄:废话!王爷之上,还有皇上呢!我告诉你,皇上是每餐都能吃白面馒头,三个!三个!
父:啪!掌嘴!你们这两个浑球,说这话简直是辱没了咱们皇上!你们也不想想,咱们皇上啊,能就两三个白面馒头就打发了?
兄弟:那按您说是什么?
父:我可告诉你们吧!咱皇上啊,是吃的肉包子!不是三个!是想吃几个有几个!
46.皇帝与太子
刚听到这个笑话的时候,李经笑岔了气。
但没多久,他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为什么会有这个笑话?
虽然笑话是有夸张,目的是讽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还真有一些吃不到白面馒头的人。
这是在李经的生活中从来都不可想象的。
至于由此引发李经关于治国的多少想法姑且不提,反正他听到那个臭嘴主仆把自己妹妹和什么“落凤镇一枝花”相提并论时,感觉就和“皇上吃肉包子一样好笑”。
结果好巧不巧,现在这天门县令提到的嫌犯,恰恰就是这个“落凤镇一枝花”。
这让李经实在憋不住了,把县令遣退之后当然得好好的笑一笑墨宁。
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李墨宁和“一枝花”之间的关系,于是就鬼使神差地用上了“情敌”一词。
可这话一说出来,李墨宁哪里肯依啊?挂着李经的胳膊是又吵又闹,直到李经没奈何答应把母后赏赐的夜明珠送给她才罢休。
看着李墨宁红得像灯笼一样的脸,李经不由的心里一动:我这妹子该不会真的看上那张臭嘴了吧?
李经这么想,也是有道理的。
皇家儿女,龙子龙孙,气度自是与普通人不同。
有一个道理他们自幼就懂,那就是“玉器不和瓦罐碰”。因此他们都很少和下人发火——尽管他们随时想取那些蝼蚁一般的人性命,都是轻而易举。
墨宁虽深受父母宠爱,但她却并没养成飞扬跋扈的个性,相反还心地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
还有,自己这妹妹眼光颇高,京城里那些高官子弟,没一个看在她眼里。这些,李经也都是知道的。
而现在,对一个乡下土财主的儿子生这么大的气,现在又为莫须有的“情敌”二字脸红,那就非比寻常了。
其实李经对于自己这个妹妹找个什么样的妹夫,根本就是无所谓。
我李经找妹夫,根本就不看你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好不好?反正没我家有钱有权。
李经觉得,只要自己妹妹过得开心,妹夫家丞相还是乞丐,根本就无所谓。他完全不理解母后为什么非要划出三品官以上家的子弟那条线。
当然,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兄妹两打闹一阵后,再次把王启道叫了进来。
“孤倒是对这个案子有点兴趣,”李经说道:“不知王县令打算如何审理?”
王启道答道:“下官已将印章盖到纸上,命人送到武威那口见钱眼开井去察看。同时把原件送往京城鉴定。先行判断玉印真伪。”
李经点点头:“不错。断狱之事,必须以证据为主。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王启道急忙躬身答道:“太子殿下教诲,下官必牢记在心。”
李经笑了笑:“不知是否方便带我们去看那个嫌犯一眼?”
王启道自然从命,带上李经兄妹前往大牢。
不管哪里的牢房,因为常年不见天日,里面都充满着阴寒之气。
天门县牢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已经是晚上,牢房里的照明更好不到哪里去,时明时暗的火光不断摇曳,仿佛里面藏着无数魑魅魍魉一样。
李墨宁这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眼前的情形让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哥哥的手臂。要不是想实在想见识一下这个“落凤镇一枝花”,恐怕早就转身跑了。
王启道准备让狱卒把秦晓鸾带过来时,李经说道:“且慢。”
因为,李经突然想到了出京之前父皇曾经把他叫过去说的一番话。
“经儿啊,你和我说说,你觉得当一个好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
“父皇,儿臣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有您在就好了。”
“呵呵呵呵,说傻话。你是储君,将来总是要自己挑起这个江山的。因此必须思考这个问题,你现在想一想。”
“父皇万寿无疆,儿臣真不去想这些事。”
“唉,好吧。你不说,那父皇就告诉你,你一定要听好了。”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
“为君之道,就在于一个字——明。可你知道怎么才能做到明这个字呢?”
“父皇说的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吗?”
“这话不错,但对当皇帝的人来说,有时候就不是这么回事。”
“儿臣愚鲁,请父皇示下。”
“广厦万间,卧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同样的道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错,可当皇帝的真正能亲身管理的不过文武百官、太监侍卫而已。如果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应该这么做,那么这事就一定是对的吗?”
“父皇,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听大家的意见,总比独断专行要好吧?”
“未必如此!不要忘了,这些能在朝堂之上、宫廷之中待着的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当他们的利益,与底层百姓的利益不符的时候,就会抱成团维护自身利益。这时候如果相信他们所有人说的话,实际上只是旁听了一小部分话,没去兼听占绝大多数的普通老百姓的话!”
“父皇英明,可是总不能每件事都去把每个百姓怎么想的去问一遍吧?”
“所以为人君者,就必须找到方法。”
“什么方法?”
“从利益圈子中跳出来,站到墙上,从上而下地看着下面的人。只有做一个旁观者,才能真正看清楚看明白。”
“父皇圣明。可是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这就是朕今日要和你说的话。父皇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年轻人有自信有冲劲,这是好事。但遇到具体的事情,往往会陷入自负的状态。老子天下第一,张三或李四,他们谁都没我做得好。”
“儿臣明白了。父皇是告诫儿臣,须保持一颗谦卑之心。”
“不,你没明白!朕年轻之时,事必躬亲,案必亲问。结果呢?下面那些官员,总是看着朕的脸色,或是揣摩朕的倾向,去办事办案。以一人之喜好为准,如何能做到大公?不能做到公,如何不出冤案错案!”
“父皇教诲的是,儿臣明白了。”
“真明白了?那你说说。”
“儿臣绝不插手各级官僚具体的办事或者办案,就以一个旁观者身份去看,他们有没有按照法度和规则行事,最后做出的事情效果如何。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不错。行了,去和你母后辞个行就出发吧。”
……
47. 提审秦晓鸾
“你们地方官办案,我就不插手了。”李经说道:“这样吧,你审你的案,我们就在暗处后面观摩一下。”
太子爷开口了,王启道自然从命。
当即自己走下阶梯,命狱卒将手上挂着铁链的秦晓鸾带了过来。
李经从上面看下去,不免暗暗称奇。
身为公主的李墨宁没怎么见过牢房里的犯人,李经倒是见得不少。
为了培养这个儿子各方面的能力,圣上曾经专门让他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都呆过一段时间。
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从常理来讲,一般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一段时间,不管你有罪没罪,双目都会涣散失神。一旦有人提审,多少都会表现出慌乱的样子。就算有些人拼命掩饰,也很难逃脱李经的慧眼。
这个叫秦晓鸾的女犯尽管身体也呈现出虚弱的疲态,脸色也比较苍白,但两只乌黑的眸子,依旧像黑宝石一样熠熠生辉。而且步伐和神态都非常淡定从容,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自信。
“来者何人?”王启道启动了审询流程。
“秦晓鸾。”
“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禀大人,此处是大牢,您现在是询问,并非公堂之上断案。”
“大胆刁妇,莫非仗着一副伶牙俐齿,就敢顶撞本官不成?”
“大人,您是官,我是民。您是审问者,我是阶下囚。可以说小女子的生死都掌握在您手里,如何敢对您不敬?只是民女不过一野村乡姑,许多规矩不曾识得。若真有这规矩,小女子这便给您跪下便是。”
……
听到这里,李经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这女子还真不是普通人,即便身陷囹圄之中,依旧不卑不亢,委实难得。
“不必了!继续,我问你答。”王启道继续审问起来:“年龄?”
“二十一。”
“何方人氏?”
“山南道复州府天门县落凤镇。”
“家中还有何人?”
“家父于月前新丧,家中仅小女子与老母二人。”
“咦,这就有点意思了啊。正常女子不过十五、六岁便已嫁人,本官见你倒也算长相周正,如何至今未嫁?”
……
听到这里,李经不由得点了点头。
李墨宁见状,不解地问道:“皇兄,你为什么频频点头啊?”
李经淡淡一笑道:“从刑讯断狱来说的话,这个县令倒也算得上称职。”
李墨宁鼓着双颊不服气地说:“哦,问了人家姑娘一句为什么没嫁人,这就称职了?这官也未免太好当了吧。”
李经依旧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并没回答。不过他心里很清楚,王启道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审讯技巧。
无论是真正的罪犯还是被冤枉的人,只要被关到牢里,都会把一个问题想过无数遍:审讯官会问我什么?我该怎么答?
怎么才能问出真实的信息,这就需要审讯者的技巧了。
因此有经验的断狱官员,往往会乱七八糟问许多与本案无关的问题,打乱犯人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如果是说的谎话,嫌犯的所有思路就被搅乱了,然后露出马脚。
但是,如果遇到一些心理素质极稳定的嫌犯,这种方法也不一定能奏效。
很明显,王启道已经察觉到了,这个秦晓鸾表现的如此镇定,心理素质的稳定必定强于常人。这一点,和刚才李经的判断完全一致。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嫌犯的心理防线,就更加考验断狱官员的能力了。
王启道这么轻描淡写貌似不相干的话,很容易击中秦晓鸾这种“老姑婆”的痛处。不管是暴怒还是暗忿,只要她的内心产生波动,就算成功了。
接下来只要抓住这一点,不断的强化刺激,让嫌犯在愤怒冲动的情况下,不自觉地吐露出实情。
“一根藤上的葫芦,有的仲夏便已成熟,有的晚秋方才瓜熟蒂落。有何大惊小怪?难道因为春有百花争艳之美,就不许冬有傲梅凌冽飘香吗?”秦晓鸾回答得非常平静,情绪毫无波澜。
“嗬,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所谓事出反常皆有妖,审案自当先以常理度之。你年过二十尚未婚配,与常理不符。”王启道斥道。
“常理?按照大人所说的常理,晓鸾如今应已嫁为人妇。先是生孩子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现在正上孝公婆,下哺幼儿。可我那娘亲,现在便是孤苦无依。遇上心善点的姑爷贴补一点,我母女两便须感恩戴德,终身为奴为婢。若是遇到淡漠之人,恐怕寡母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与其如此,晓鸾不如终身不嫁,侍奉老母,倒也不负养育之恩。再者,这婚嫁之事本应是男欢女爱。若非是自己心仪之人,嫁之何益?”秦晓鸾一口气地说出一长串话。
“啪啪啪!”李墨宁情难自禁地拍起了巴掌。这个姐姐说的简直不能再对了。尤其是最后一句,完全说到心坎上了。
听到掌声,秦晓鸾朝上面望过来。不过,除了看到黑暗中两双眼睛在闪着光,完全就看不到其它的了。
“这倒有点意思。照你这说法,倒是本官问错了?”王启道冷哼道。
“您是主审官,问什么都是对的。民女也不过是据实回答您的问题。只不过,您前一句夸小女子相貌倒也周正,接着便纠结于民女婚嫁之事,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不知会作何感想?民女这也是为大人的清誉着想。”秦晓鸾答道。
李墨宁差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李经也是差点哑然失笑,心想这落凤镇一枝花还真有点意思啊。刚才这一番话反守为攻,言下之意王启道是个色鬼,见女犯长相不错,便加以言语挑逗。
王启道一张老脸涨成了紫色,怒喝道:“大胆刁妇!本官好生相询,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视国之法度为何物?你真当本官治不了你不成?来人啊,上刑!”
一旁听着的李墨宁哪里按捺得住,正待开口大叫一声“你敢”的时候,被李经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48.当代于世美
李经心里很清楚,这也是审讯的套路。
有些犯人属于是吃打不吃摸的那种,不管怎么用言语审问,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假如一听说要上刑,立即吓得屁滚尿流,一五一十全部招了。
王启道是绝对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公然刑讯相逼。说这个话,也就是吓一吓那个一枝花,让她招供而已。
饶是秦晓鸾胆大,也不免花容失色,整个人朝后缩去。
果然,等狱卒拿着刑具真准备上刑时,王启道叫了出来:“且慢!”
上面的李墨宁这才呼出一口气,擦了擦手心里因为紧张流出的汗水。
“本官且问你,自从你进来之后,有无任何人对你刑讯逼供?”王启道问道。
“这个真没有。”秦晓鸾如实答道。
“本官只是要告诉你,并非是不能对你用刑,而是我们都是完全按照程序办事,希望你能配合而已。”王启道继续说道。
李经微微一笑,心知王县令这话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完全是画蛇添足之举,这是在怀疑本太子的智商吗?
秦晓鸾点点头:“只要和案情相关的,大人问什么,民女绝对如实回答。”
“很好。我且问你,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扣押你吗?”王启道问道。
“本来是真的不知道,”秦晓鸾答道:“但上次审讯过之后,民女猜想多半与我那个挂坠有关。”
“嗯,那你就说说挂坠的事吧。”王启道问道。
“上次民女已经说了,那个是亡父在世时给小女子的。”秦晓鸾回答的很诚恳。
“你可知道那是何物?”王启道笑道。
“就是一个普通的玉坠子啊。”秦晓鸾睁大眼睛回答。
“那么你父亲从何处所得?”王启道接着问道。
“爹爹没说,民女也就真的不知道了。不过按照猜想,多半是在那个首饰店或是杂货郎手中购得吧。”秦晓鸾答道。
“你在撒谎!”王启道猛地喝道:“这个玉坠从一处地下洞穴所得!也就是你从砖窑处跌落进去的那个洞穴!”
秦晓鸾突然愣在那里,心想坏事了!
当时杨不羡收到消息,心中大急,于是动身前往落凤镇找秦晓鸾。
出门之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算找到秦晓鸾也没用。毕竟秦晓鸾带着那块玉,肯定也不是一个人看到过。到时候死不承认有这块玉肯定不行。
然后就想到了偷梁换柱的方法。恰巧这杨不羡自诩风流才子,自幼便喜爱金石刻章之事。于是从自己家找出一块古玉带了过去。
找到秦晓鸾之后,两人坐在河边树下,杨不羡按照她的描述雕了一个假货出来。
这也就是当时于奇正从窗子里看到两人并肩而坐很久的原因。
世上的事往往会出一些意外。
赖利头前来县城告状被刁胜截下之后,刁胜便教赖利头,让他对这块玉的来历,最好能编出一个带点神秘色彩的事,这样就更容易引起重视。
赖利头想了半天,就想到听说秦晓鸾掉到地洞里面过,于是就来县衙里面时,就编造说秦晓鸾是在地府中得到的。
结果鬼使神差,居然和事实的真相完全相符。
杨不羡和秦晓鸾原本以为这事不会有任何问题了,结果现在王启道说到了洞穴之事,这样就有很大的一个漏洞——于奇正。
这块玉是当时于奇正亲手给秦晓鸾的,他对这个东西的来历比谁都清楚。
无论她们这边造假做得多么真,既然王启道他们注意到了地穴的事,只要去把于奇正一问,到时候两边的口供对不上,事情就麻烦了。
秦晓鸾心里暗暗一沉,又想到另外一件事:自从自己入狱以来,就一直没有于奇正的任何消息。会不会于奇正和自己一样,被关到了大牢里?
“哈哈,被我识破了吧?你还是如实交代吧。”王启道大笑起来。
看着王启道那张得意的笑脸,秦晓鸾脑中又浮现出于奇正那张贱兮兮的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秦晓鸾头脑一片清明起来。
“大人,民女说的句句属实。至于您说的掉到地洞之中确有此事,不过和这块玉没任何关联。当时突然地陷掉下去,里面又黑酷隆冬,民女完全吓傻了。连后来是怎么被救上来的都不记得了。”
秦晓鸾这么说,是因为在这一刻之间,她把什么都想明白了。
在自己被抓之前,已经有几天没见到于奇正了,相反倒是见过于财主几次。
而且于财主见到她时,总是表现得躲躲闪闪的。
假如于奇正被抓了的话,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如果在自己之前已经被抓了的话,于财主肯定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一定会到处托人上下打听儿子被抓的原因。假如了解到和自己有关,绝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就算是秘密抓捕,于奇正突然失踪,于财主也不会表现的那么镇定。遇到自己也一定会打听于奇正去了哪里。
也就是说,于财主是一定知道于奇正下落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在自己之后被抓的呢?这就更不太可能了。
按照正常来说,自己莫名其妙被抓,于奇正得知消息之后就算不来看自己,也一定会打听一下。
之所以出现目前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于家给他找了个媳妇!
只有这种情况,于奇正这个陈世美才会无颜面对自己!于财主才会见到自己怪怪的!杨不羡才会绝口不提他的事!还有,娘和黄婶才会在自己面前一改常态,尽量不说他的事情,并劝说自己和杨不羡好。
姓于的,我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当代陈世美!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反正就是用狗头铡砍掉你这颗狗头!
哎哎哎,好像哪里不对?
我是秦晓鸾,又不是秦香莲!和他“于世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不好?再说了,包青天的娘的娘的娘的娘现在都还在娘肚子呢,也没法来铡他啊。
49. 太子察漏洞
不过转念想想啊,这姓于的家伙是这么个德性,对眼前的事情倒是很有好处。
他现在要去抱新媳妇,肯定是不愿意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
这一点,从自己入牢以来不闻不问这件事上,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既然不愿意和自己有什么瓜葛,那么对于两人在一起发生的事情肯定是能避免就避免,尽量不和外人提。
特别是这件事,和自己一起掉到他的蛇娘子肚子里,得到了一块玉然后送给自己,如果让他老婆知道了,肯定会误会说是什么“定情信物”乱七八糟之类。
这么一来,就基本上可以确定姓于的现在还没把这事和其他人说。
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等明天杨不羡来看自己时,把这件事和他说了,由杨不羡去通知于奇正。
姓于的为了自己的新媳妇,肯定会守口如瓶。
派去京城和武威的人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到时候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县令也就不会咬住不放了。
这也就是秦晓鸾现在直接说自己在地穴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原因。
果然,王启道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缠了。
毕竟并没有证据证明那块玉和地穴有任何瓜葛。至于赖利头说的那些神隆隆鬼隆隆的夸大言辞,王启道是不相信的。
何况现在秦晓鸾的说法完全合情合理。任何人处于那种环境下,都会惊慌失措。何况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
接着王启道就又开始东敲西问一些其他的事情起来。
“皇兄,你怎么看?”李墨宁侧着脸,望向太子李经。
李经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李墨宁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说道:“我觉得她是冤枉的。”
李经刮了一下李墨宁的鼻子:“你啊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父皇母后和我聊起时,就担心你以后这方面吃亏。”
李墨宁不以为意,反而惊讶地睁大眼睛问道:“你是说,她是坏的?”
李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自己这妹妹啊,真的是纯的像一张白纸。
“皇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李墨宁有点急了。
李经看着她娇俏的样子,忍不住又要逗她了:“皇兄是在想啊,你看你和这一枝花是情敌。要是换个人吧,就算她没罪也得想办法治她的罪。你倒好,还尽帮着对方说话。”
李墨宁小脸变得通红,不依地捶着李经:“皇兄……”
李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墨宁鼓着腮帮子说道:“人家是讲道理好不好!本来就是,你看她一乡下女子,怎么可能有那么重要的宝物?还有,你看她那样子,还有说话,根本就不是坏人好不好!”
李经简直对自己这个妹妹无语了。难道坏人就是左边脸上刻一个“坏”,右边脸上写一个“人”?
这时,王启道那边也按照程序,该问的都问到了,自然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最后在审讯笔录上走了个签字画押的过场,算是结束了这次审讯。
走到李经面前,王启道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才疏学浅,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李经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什么意见,这是你们地方官员的职权所在,照章办事就行了。”
听到李经这么说,王启道暗自吁出一口长气。看来自己对于此事的处理,能否得到太子殿下器重姑且不谈,至少是没什么错漏的。
李墨宁还待说什么,李经立即用眼神制止了她。李墨宁也只有吐了吐舌头,嘟着小嘴不吭声了。
这下王启道就又紧张了起来。
从公主的表情来看,她们一定对这个案子是有所倾向的。只是太子老成持重,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一定要想办法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不然到时候判的和太子想的不一样,可就错失表现的机会了。
当然,从太子现在的表现来看,想在他这里问出个什么应该不太可能,看来只能从公主处侧面打听一下。
当他心里打这些小算盘的时候,李经已经迈开步朝外面走去了。
三人刚刚回到县衙后堂,正好外面来人通报,说去京城的人已经赶回来了。
要说这个去京城的衙役,也是运气好。
若是早半天回来,肯定要被王启道骂个狗血淋头。本来是和刁胜那边串通了,这件事尽量往后拖延。你们这些下面的人办事这么快,不是让我脸上难堪吗?
可现在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太子和公主都在这里,正好表现一下天门县的衙役在他的英明领导之下,才能如此高效率的办案。
而李经兄妹原本是准备去休息的,可听说送到京城里去鉴定的那块玉回来了,当下好奇心就起来了,顺便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
王启道把那块玉递了过来。
李经一边去接,一边问那个办事的衙役:“京城那边的鉴定结果怎样?”
“经过鉴定,只是一块普通的古玉。上面所刻的图案以及字样和传国玉玺完全不同。”衙役躬身答道。
李经“唔”了一声,这也是意料中事。要说真从这乡下地方一个小女子身上发现传国玉印,那才是怪事呢。
李墨宁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得意笑容。
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王启道立即明白了,太子兄妹之前的推断应该是“秦晓鸾无罪”。
现在正好这个证据回来了,等下我就去把秦晓鸾给放出来。至于刁胜那里嘛,和太子这边一比他算个屁啊?
李经把那块只有黄豆大的小玉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阵之后,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看到太子爷这个表情,王启道的心又一下子沉了下去。
李经抬起头,面色严肃地说道:“王县令,可否把办案的相关文牍给孤王一阅?”
王启道一连串的“当然”之后,迅速把包括刚才的笔录在内的所有相关文案全部拿了过来。
李经坐到案前,仔细地看着文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王启道站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炷香时间之后,李经猛地抬起头:“王县令,立即将秦晓鸾单独收押并派专人看守,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另外,马上派人去将这个叫于奇正的传来问话!”
王启道急忙应喏,有多快跑多快地去办理李经交代的这两件事。
上架感言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这本书就要上架了。
怎么说呢?现在心中百感交集。
从去年10月3号开始写作,到现在一年有余了。这一年间,不管是大年三十还是生病,从没有哪一天中止过码字。算了一下,这一年大概码出了290--310万之间。
我不是一个头脑敏捷的作者,创作的平均速度大概在1000字/小时这样子,能码出这么多字,是因为这一年每天的码字时间在11--14小时之间。
我也不是一个有天资的作者。
第一本20万字没能签约。
第二本依旧20万字没能签约。
第三本没能签主站,上架之后均定1。
第四本5万字没能签约。
第五本、第六本均未能签约或未能签约起点。
直到第七本,起点女生网终于签下了《神话情话之人鱼奇缘》。直至今日,我都还记得因兴奋而失眠的那一夜。接着这本书45万字倒V上架,初始订阅6个,到85万字完本时均定过了百。
对于我来说,签约太难太难了。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第八本、第九本就不在这里提了。
《皇上您该去搬砖了》是第十本。现在我想说的是,如果这本书能给您带去一点欢乐,能否每天花2毛钱正版订阅,给晓鸾姐一些支持。如果实在不方便订阅,能否在其他渠道看到本作品后,能回到主站给我一个章评或者书评,衷心感谢。
最后,祝所有的读者和关心本书的朋友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谢。
50.我不宜参与 (上架各种求)
“皇兄,怎么了?”李墨宁不解地问道。
说实话,看到哥哥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李墨宁还真的是觉得很不习惯。
李经食指和拇指夹着那块玉端详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墨宁坐到李经旁边,撒娇地叫道:“皇兄……”
李经这才如梦方醒,对李墨宁解释了起来。
当时拿到那块古玉时,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来了“三个肉包子”的笑话。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无数的级别。在底层级别中看上去很奢侈的东西,对于上层来说根本就是生活的必须。
同理,上层人眼里很普通的一件小玩意,在底层的人群中就是珍宝级了。
这块玉虽然是一块质地还算不错的古玉,不过在李经眼里算不了什么,他自己随便拿着雕的玩的都比这个好。特别是玉器上那拙劣的雕工,又把这块玉的价值拉低了无数。
但他突然想到一点,这原本是一个乡下山野女子的饰物,这就有点反常了。
按照常理,一个乡下人家得到这么一块好玉,必定是视若珍宝。一定会尽自己可能的找到好的玉匠,雕上自己满意的图案。
玉匠的手艺好坏姑且不谈,但是在这乡下地方,接到这么“贵重”的玉器,一定会非常认真的雕刻。
而这个玉上面的雕刻非常粗糙,很明显完全没用心。不说别的,光是印章上哪个小兽,像狗又想猫,反正没半点老虎的意思,更别说螭虎了。
这个手工,就和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差不多,纯粹就是暴殄天物。
但是很快李经就发现了问题。这块玉石雕工虽然看上去十分拙劣,但如果认真去看的话,尽管玉匠在尽力掩饰,却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比如无意中展露出来的阴阳双线同雕术。
这就相当于一个书法大家,刻意去模仿一个刚学写字的孩童的字。
更重要的发现是,尽管玉器已经被人故意在泥土中打过滚,但对李经这种从小就在玉石翡翠中打滚的人来说,这些假象一点意义都没有。用小指尖挑开口,还是能辨别出刻痕并不是很久远。
那么首先,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掩饰什么!
若是坦坦荡荡,何须做这种藏头缩尾之事?那么就算和传说中的传国玉印无关,其中也必有隐情。
之前王启道审问秦晓鸾时,李经就特别留意到那个乡下的一枝花。
自幼生活在宫中,各式各样的美女他都见过,偏偏这个乡下女子,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奇妙感觉。
紧接着他就核对了这个案子的卷宗。
那个叫做赖利头的报案人提到,秦晓鸾是在地穴之中得到那块玉的,而当时和她一起坠入地穴的,就是一个叫做于奇正青年男子。
而之后的探访记录上,却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记录。
这就颇令人不解了。按照卷宗里的描述,秦晓鸾和这个于奇正之间肯定是关系匪浅,否则也不可能同时去察看窑洞,而且只有他们两人跌落地穴。
两人跌落地穴之后发生了什么,虽然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两人没有二女私情,也至少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
如此要好的交情,却从不来探望,这中间就一定有问题了!
听完李经的分析,李墨宁露出无比仰慕的目光,拍着巴掌叫道:“皇兄,你真的好厉害啊!”
这马屁拍的,舒坦啊!李经情不自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的这种得意就消失了。
李墨宁皱着眉头摇摇头:“不过我还是不觉得那个姐姐是坏人。”
李经无奈地摇摇头:“好了好了,太晚了,睡吧。明天等抓到那个于奇正,一切都明白了。”
。。。。。。。。。
“惊雷!这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紫金锤;紫电,我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惊天变……”于奇正半闭着眼,随着车厢的摇晃哼着《惊雷》。
和伯父在荆州城等了两天,太子他们还是没回来。眼见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先回家,等年后早点来拜谒太子。于是,伯侄两各自带着仆人乘车,一前一后前往落凤镇。
“驭……”车夫尖利的声音响起。
“嗷……”“啊……”
于奇正和于福惊叫了起来,两人猛地朝后倒去,摔到了车厢里。
“瞎了眼了?找死啊!”车夫的怒吼声传来。
于福摸了摸头上的包,惊恐地说道:“少爷!咱们见鬼了!现在的情形我很熟,是不是在梦里遇到过!”
于奇正一个爆栗敲了过去:“见你的大头鬼啊!咱们来的时候就遇到这么一着。”
于福摸摸后脑,嘿嘿傻笑起来。
确实,前几天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是半路上遇到那个癞蛤蟆,惊了马之后车都翻了。
这怎么回事,出门没看黄历犯了冲吗?两人嘟哝着下车查看。
“癞蛤蟆!又是你!”于福叫了起来。
马车前,一个俏丽的身影勒马拦住了马车,正是来荆州城时就遇到的那个少女。
“于福,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姑娘呢?就算人家之前是癞蛤蟆,现在也不是了!”于奇正一本正经地驳斥着。
上次遇到他们时,李墨宁由于摔倒在地满身满脸都是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现在就完全不同了。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白净柔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檀口,唇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如此脱俗,骑在马上又带着少许英气。
看着不住上下打量自己的那双贼眼,李墨宁心想:这魂淡,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嘴臭就不说了,还好色!现在本公主稍作打扮,眼睛都直了。
不过少女心嘛,很难说清的。按道理说,被讨厌的人这么看,浑身都不自在。可李墨宁现在内心深处却没有怒意,相反听到于奇正制止于福说自己“癞蛤蟆”,还有一丝窃喜。直到……
“她现在已经是一直青蛙了哈哈哈哈哈……”于奇正指着李墨宁,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刚巧李墨宁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长裙,被于奇正这么一指,又羞又囧,银牙都快咬碎了,气得当即调转马头就走。
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勒住了马,回头问道:“你叫于奇正?”
“哎哟哟!”于奇正怪叫起来:“我就说嘛,从一开始,你就觊觎本少爷的美色,密谋半路劫下。于是先是设下计谋,拦下马车。然后企图用女色勾引于我……现在居然连本少爷的名字都打听到了。不过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本少爷是不会从了你的……”
李墨宁咬着下唇,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有人托我送给你的。”
说完之后把信丢到了地下,转身疾驰而去。
于福哼了一声“癞蛤蟆”,上前捡起信走了回来。
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于奇正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
三个时辰后。
“禀报太子殿下,明府大人,嫌犯于奇正已经拿到。”县尉匆匆跑进后花园躬身说道。
“怎么这么久?不是昨晚就连夜去了吗?”王启道不悦地说道。
“是这样的。咱们先去了落凤镇,结果于奇正好几日前就去荆州接他在京城做官的伯父,一直没回来。于是咱们就立即赶往荆州城,在半路上正好遇到,就把他带回来了。”
“去接他伯父?在京城做官?是哪位大人啊?”李经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这么问是因为突然想到,难道这么巧,这于奇正就是皇妹路上遇到的那个臭嘴?
“于……于沧海。”县尉迟疑着回答。
之所以直呼其名,县尉也是考虑过的。现在太子爷正在查于奇正案,如果自己表现得对于沧海很恭敬,到时候于家出事了,自己也就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了。
“哦,于老夫子啊,我知道,秘书府少监。很有学问的一个人,年后应该是秘书监了吧?”李经点头说道。
一听太子这么说,王启道立即板下脸斥道:“没上没下的!于老夫子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赶紧先把人带过来。”
县尉躬身应喏,正准备出去时外面的衙役又进来报道:“秘书府于少监求见。”
王启道心里直打鼓,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换做以往,四品大官来,他这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早就屁颠屁颠地备好彩虹屁十里相迎了。更不用说在人家回乡省亲时去逮他侄子了。可现在太子在这里,这不是让我难办吗?
见王启道为难地看着自己,李经笑道:“没事,你先和于老夫子聊聊,我回避一下。”
王启道当然知道,太子所谓的“回避一下”的意思就是暂时不想直接面对于沧海,派自己先去应付,他观察一下。
明知道是被当枪使,也不敢拒绝啊。当即躬身行礼之后,朝前堂迎了过去。
“王大人。”于沧海笑吟吟地打招呼。
王启道急忙上前,一番客套之后,进入了正题。
“是这样,今日老夫此来,不是公事。就是以私人身份了解一下,我家侄子是犯了什么事?”于沧海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
“这……”王启道非常为难。
这下于沧海也觉得事情非比寻常,脸上笑意敛去,沉声问道:“莫非他犯了什么大案子?王大人你放心,若真有什么事,尽管按律判罚,老夫绝无异言。”
于沧海问这话也是有着一番思量的。虽说若真是于奇正作奸犯科,自己也绝不会袒护。可是官场上的事嘛,都懂的。若于奇正只是犯了一些偷鸡摸狗之类的小事,本县县令也不至于专门在自己回乡的路上将之截下。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牵扯到一个案子,需要他来做个证人。”王启道只能不痛不痒的这么回答。
于沧海摇头道:“王大人,若案情重大,不便明言,老夫也不多置喙了。告辞。”
王启道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不悦之色,赶紧解释道:“于公,您千万别误会。真没什么事,等把事情问清楚了,下官保证亲自送他去府上,给您赔罪。”
于沧海上下打量着王启道:“王大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王启道心想:我特喵的能没难言之隐吗?现在无凭无证的把你侄子给逮了,只知道太子的意思是怀疑他和秦晓鸾案有关。至于具体为什么要抓他,我也不知道啊!可这话,我能和你说吗?
“哈哈哈哈……”就在王启道左右为难之际,太子李经长声朗笑着走了出来:“于老夫子,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啊。”
于沧海抬头见到李经,脸色大变,急忙肃容正冠,下跪请安。
李经赶上前两步,双手托起于沧海:“老夫子不必多礼。”
于沧海仍要下跪,李经依旧托着他的双臂说道:“老夫子啊,你这就不好了。这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不必如此拘束的。”
见太子执意如此,于沧海这才躬身长揖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经笑道:“难怪父皇和我说,这于老夫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泥成规了。”
于沧海哪里不知道这话是明贬暗褒,当即说道:“微臣才疏学浅,竟能蒙圣上和太子殿下提及,当真是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方以报答圣恩。”
李经微微一笑:“咱们也就不客套了。请令侄来县衙一叙,是我的主意。昨日我见本地一个案子甚是有趣,于是关注了一下。适才王县令也没说假话,这事呢还真和令侄没太大关系,只不过他是这个案子中很重要的一个证人。”
于沧海急忙起身行礼:“殿下,微臣这就去令舍侄如实交代。”
“不不不,”李经说道:“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凡事皆应以国家法度为准。此案乃天门县衙职责之事,你我都不宜参与。我的意思是,还是由王县令审理,你我二人在一侧暗中旁观基层官僚断案。老夫子以为如何?”
于沧海急忙跪了下去:“吾皇圣明。殿下英明!太子如此遵照法度,实乃天下万民之幸!”
县令王启道的感觉就是被人往口里塞了一整根苦瓜。苍天呐大地呐,您睁开眼看看我吧!这二位神仙这就叫“不宜参与”?
尽管对“不宜参与”这四个字有了新的理解,王启道该做的还是得做啊,当即命人将于奇正带过来。
51. 精心雕兔子
“于公子,请坐。”王启道客气地指着对面的椅子。
“草民谢过大人。”于奇正回礼后坐了下来。
“这样,本官就不绕圈子了。不知于公子是否认识秦家班班主秦晓鸾?”王启道问道。
“回大人,都是一个镇子上的,自然早就相识。”于奇正答道。
“能否说说你对她的看法?”王启道问道。
“看法?当然是挺好的。不然也不会……”于奇正略作犹豫。
“不会怎样?”王启道急忙追问。
“是这样的大人,草民与秦晓鸾不仅相识,而且是僚属关系。”于奇正答道。
“哦?”王启道眉毛一挑。
“草民是秦家班的业务经理。哦,也就是拉活干的。”于奇正补充说道。
“这就有点意思了啊。话说于公子出生世家,如何肯屈尊在一个工匠队伍中做一个采买?”王启道问道。
“这个……”于奇正犹豫了一会:“我也就是闲的无聊,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吧。”
“呵呵呵呵,”王启道笑了起来:“于公子,我可以和你透露一点,秦晓鸾因有重大犯罪嫌疑,现已被本官关押在牢中。”
“啊?不会吧?她犯了什么法?”于奇正急忙问道。
王启道摆摆手:“这也就是请你来的原因,有些事需要从你这里得到证实,还望于公子能多多配合。”
“好,好好。”于奇正答道:“草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就刚才那个问题,咱们现在就是聊聊天,倒没什么。不过若是在公堂之上,又或者将来笔录呈报上去,就算本官相信公子,你觉得其他人能相信吗?”王启道说道。
于奇正脸上露出一副尴尬的神色,似乎很矛盾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问道:“这个事必须要讲吗?”
王启道肯定地点点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根据他的经验,问话马上就要取得突破性进展。
在后堂的于沧海一脸疑惑,心想能有什么原因让一个公子哥心甘情愿地去干这活呢?
而李经眼中却闪过一丝猎人看到狐狸的笑意。王启道没能看出来,他却注意到了,于奇正脸上表现出来的尴尬、矛盾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接下来他的回答绝对是假话。
于奇正长吸一口气:“我说。本来呢虽然是一个镇子上的,但我们家和秦家之前也没什么来往。今年我伯父要回乡省亲,于是家里就要盖新房子。结果这个秦家班能造出三层楼房,于是就请了秦家班来营造。于是就这样和秦家班发生了关系。”
王启道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继续讲下去。
三层的房子?这件事李经倒是第一次听说,立即陷入了思索。看来这个一枝花越来越不简单了。
“然后……”于奇正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启齿:“然后我和杨家茶庄的杨不羡他们平时不是玩得挺来的吗?大人您也知道,这三层房子是个稀罕物,于是就叫了杨不羡他们来玩。”
“理解,理解。有美物而不藏私,公诸同好,也是志趣相投好友之谊。”王启道打着哈哈。
“不是不是,”于奇正脸上露出赦然之色:
“大人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杨不羡这几个鸟人最爱嘚瑟了的。
就说龚家酒楼的龚胖子吧,哦不是老龚胖子,是老龚胖子的儿子小龚胖子,就是和我差不多大的那小子。有一次逮到一只蛤蟆,就专门派人到镇上通知我过去斗蛤蟆。
我心想:这斗鸡斗狗斗蟋蟀啥的都玩过,可这蛤蟆怎么斗啊?
但既然人家都下挑战书了咱也不能认怂不是?
于是就逮了一群蛤蟆,在里面挑了几只最壮的就过去了。
结果一到了之后,您猜怎么着?
他们说的斗蛤蟆就是把两只蛤蟆装到盆里,然后在旁边吓唬。
谁的蛤蟆先被吓尿谁就输了。
结果我带的蛤蟆全部都被吓尿了,他的没事。
认赌服输嘛,搞得我连请他们喝了三顿酒之后才知道,丫的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一种药,能把他的蛤蟆的尿事先全部撒出来,我当然斗不赢了。
为这事还被他们嘲笑了很久。”
“噗嗤!”公主李墨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站在了李经身边。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脑中想到于奇正描述的画面,实在是太美了。心想:你不是挺横的吗?原来也有这种时候啊?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好好好,这个我知道了,咱先不讲这个。”王启道急忙打断于奇正。
也就是一群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富家纨绔子弟,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消磨时间。不过这倒是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于奇正叫杨不羡他们去看自己家房子的原因。
作为一个乡下土财主的儿子,在杨不羡他们那帮城里土财主的儿子面前吃瘪,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好不容易家里有了个能拿出来嘚瑟的东西,不抖几抖才怪。
“啊?”于奇正说道:“那不讲龚胖子了。还有一次啊,杨不羡那小子……”
“不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回到你把杨公子他们叫去你家之后的事。”王启道急忙说道。
他心里想着的是:再不打断的话,这货讲他们那群二笔的那些破事,估计讲到明天都讲不完。
于奇正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好吧。杨不羡那几个鸟人去了落凤镇,看到咱家的新房,那可是眼睛都直了。那可让哥们好好威风了一把。大人您不知道啊,当时把杨家那小子给馋的呀,嘿……”
王启道不得不再次打断:“于公子,咱们长话短说啊,简短一点,简短一点。关于你和杨公子他们的友情呢,和本案关联不大。”
“哦,好。”于奇正点点头,认真地说:“然后杨不羡那小子,后来也找秦家班给他们做房子了,于是我就去秦家班做采办了,大概就这样,我讲完了。”
王启道眼珠子都瞪直了,忍不住问道:“不不不,我没能听懂啊。于公子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杨公子他们找秦家班造房子,和你去秦家班做采办,有什么关系啊?”
于奇正一脸看沙比一样的表情看着王启道:“这怎么会没关系呢?等杨不羡他们也做了三层房子,我还怎么威风啊?哥们我如果会造这房子了,那几个家伙以后见着我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正哥?”
王启道呆呆地望着于奇正,对他这种神奇的脑回路,不得不说两个字:佩服。
“那你学会了吗?”王启道问道。
“没有。”于奇正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不是专门去学这个吗?”王启道不解地说道。
“那玩意太难了,又累。就她们秦家班那几个老工匠,天天都得对着秦晓鸾他爹留下的图纸看许久,还经常搞不好。”于奇正答道。
一直在后堂静听的李经终于解开了刚才的疑惑。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过去了。
一个老工匠都料,毕生研究营造之事,想到了盖三层楼的办法。
但可惜的是,没能到亲手去建,人就死了。临死之前,就把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就是图纸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正是因为手里有了这些不传之秘,那些老工匠们才会同意让她一个年年轻轻的女孩子当班主。
尽管手里有了相关的资料,但秦晓鸾自身其实也不懂。于是就分批次的拿出来,那些老工匠们一起攻关,才得以建成三层楼房。
王启道觉得再和于奇正这么绕来绕去迟早得被他给绕晕,不如干脆直接把话给挑明得了:“秦晓鸾身上戴着一个玉坠,你见到过吗?”
“你是说她脖子上戴的那个,就这么大一块的那个啊?”于奇正比划着小手指。
“对对对,就是那个。”王启道心想自己老爹给自己取名真有讲究。
你看着名字取的多好。启道启道,在本人孜孜不倦的“启”发之下,就连于奇正这种浪荡货都终于上“道”了。
上了道的于奇正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那我当然看到过啊。有一次啊在工地上做事事,可能是领口太紧了,要不就是太热了,秦晓鸾就解开了领口。哎呀我滴个乖乖啊,大人您是不知道啊。别看这小娘们平时凶的母老虎一样,那皮肤啊可是水滑水滑的。特别是脖子那块,啧啧啧……”
王启道急忙咳嗽几声打断了他。心想这怎么越说越不上道了呢,太子爷和你家伯父就在后面呢。
后堂的李墨宁脸一红,顿足啐道:“登徒子!”
“咳咳,说玉的事。”王启道说道。
“我说了呀。你问我看到过没,我说看到了啊。”于奇正一脸委屈地答道。
对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王启道觉得很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了。
这时后堂传来了两声轻咳声。
王启道对于奇正说道:“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于奇正连连点头不已。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王启道一到后堂就直接问了。
李经对他招了招手,小声讲了一番话。
王启道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同情地望着一旁已经气得整张老脸成了酱紫色的于沧海。
于老夫子今天属实给气得不轻。
一门心思看有没有机会攀龙附凤,结果太子和公主都在这里,那小子居然是这般的表现“出色”。听听,那都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一开始就是和一群浪荡子斗鸡斗狗斗蛤蟆,然后就是聚一起喝酒吹牛。再接着就是装逼斗富,好容易歪打正着去学个手艺吧,又怕苦怕累不干了。最后还来个好色下流的言谈。
就这玩意,还想去招驸马?别人答应,我于沧海都不答应!
于沧海气的脑壳疼,也根本没留意到太子和王启道说的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启道已经领命而去。
“来人,把这个大胆刁民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说!”王启道回到大堂的第一件事就是猛拍惊堂木,说出了这句话。
于奇正吓得魂不附体:“大大大大人,您这是干什么?不是说就是聊天的吗?”
这时两个衙役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于奇正浑身筛糠一般抖了起来:“大人,别别别打……有话好好说啊。”
“停!”王启道叫住了衙役,转而对于奇正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有半句虚言,那就吃完板子再说!”
于奇正带着哭腔嚷嚷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王启道脸若冰霜地喝道:“本官问你,你和那秦晓鸾到底是何关系?还有,你二人在地洞之中发生了什么?和那块玉又有什么交集?”
于奇正一下子跌坐在地,面如土色:“大人,您都,都,都知道了。”
王启道不作任何反应,开口喝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说说说,我说,我全说。”于奇正颓丧地说了起来。
“刚才说的那些也都不假,就是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和杨不羡等人斗气,于是跑到秦家班去做采办也不假,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秦晓鸾是咱们落凤镇有名的一枝花,长得水灵水灵的。我早就对她动了心。
因此才会去她手下,先想办法接近再慢慢找机会下手嘛。
结果后来呢,就和她一起掉到地洞里面去了。
您说的那块玉呢,也是我在里面捡到的。
后来脱险之后,我就用那块玉刻了个印章——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因为我属兔嘛,于是在提钮上面又精心雕了只兔子。
然后就去把这块玉送给她,骗她说这个是我们家祖传之宝,是传给正牌儿媳妇的。”
……
在后堂的李经听了他这段话,拿出那个玉坠,看着上面的那个小兽,笑得差点喷饭。
本太子一直都在想,这到底是虎、猫还是狗,雕这个动物的意义何在?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这玩意是兔子!是兔子!
而且还是因为你属兔才精心雕出来的“兔子”!
这样就又解释了李经之前的疑惑:为什么雕这块玉的人会高深的雕刻技艺,却在一块好玉上雕出如此拙劣的东西。
也只有于奇正这种败家的玩意,才会不管什么好玉坏玉就胡乱动手。
或许他自认为自己的雕工非常出色,在他的“精心”雕刻之下一定能琢出最好的玉器。
哦,或许这个词可以去掉。而是一定是这样!因为只有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才会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
至于玉器上面的那些深奥的雕刻手法,也很好解释。就是肯定啥时候去找技艺高超的工匠学,但是又不肯从基础的开始苦练。因为对他这种人来说,学任何东西的目的就是去装比,花里胡哨看上去很牛就行了。
现在就只剩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了:为什么秦晓鸾对玉的来历要撒谎?于奇正本人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肯承认?
52. 妹夫的标准
好像听到了太子心里的疑问一样,王启道开口问了:“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撒谎?”
于奇正仿佛被人打了一嘴巴一样,吭吭哧哧半晌,才抬起头问道:“可以不说吗?”
王启道摇摇头,用两个简短的字回答了他:“不行。”
于奇正两只手在面前搅来搅去一阵,咬了咬下唇,这才说道:“是这样的。不是我伯父最近回来吗?您也知道,我伯父是当官的,而且当的官还不小……”
后堂的于沧海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孽畜”。心想老子几十年都没回来,你这浑小子的一些狗屁倒灶事怎么个扯到我身上来了。
李经递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表达自己的同情和慰问之意。
李墨宁则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心里想的是:这下好,等下这个坏东西回家了,肯定有一顿板子吃了。想到于奇正被扒了裤子按在地下,因为挨板子而不断哀嚎的画面,简直是太美了。
不过,接下来于奇正的一番话,让三人的表情非常一致——就是那种不小心吞了一只苍蝇的那种表情。
“大人,”于奇正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了过去:“当朝长阳公主就要招驸马了,这事您应该知道吧?”
王启道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于奇正脸上那副贱兮兮的笑似乎在说:独乐乐不如群乐乐也。他们都吃了苍蝇,怎么能少得了你呢?来,乖,张开嘴,我喂你啊……
想到太子和长阳公主就在身后仅隔着一面墙的地方,王启道就觉得后背发麻,急忙喝止道:“不要扯与案情无关的事!”
“怎么会无关呢?有关,太有关了!”于奇正根本就不顾王启道频频传来的“秋波”,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公主啊,要招驸马。我伯父呢,就动了心。”
于沧海的一张老脸现在是黑里透着红,红里发着紫。这个混蛋说的是人话吗?!
好在于奇正很快就为自家的尊长开脱了:“大人你别误会啊,不是我伯父对公主动了心,是我伯父对这事动了心。”
于沧海这才吐出一口气,心想:小子,还算你人性未泯。
可是于老夫子怎么都想不到,这家伙接下来会说出那么一番丧尽天良的话。
“刚才那话很绕是不是?其实也简单拉。我伯父就想着,虽然自己是没办法了,但如果家中子弟能当上驸马,那他不也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了吗?”
“大人您想想啊,像我伯父那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人,到现在才爬到一个区区四品官,不就是朝里没人吗?”
“这要是和皇上成了亲戚,不就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吗?到时候不说当什么三公之类的,混个一品二品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可是啊,唉……这时候就遇到了一个难题。什么难题呢?伯父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哥们也都成亲了。这个问题得怎么办呢?聪明机智如我伯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什么好办法呢?”
说到这里,于奇正露出一副茶馆说书的那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表情。
于沧海已经快气得背过气了。
活了几十年,直到今天才知道最扎心的骂人话原来是褒义词。什么才高八斗、什么学富五车、德高望重、德才兼备,还聪明机智,我漕泥……不行不行,我是个有文化有教养有素质的人,不能骂脏话。再说了,我要真那句话骂完,不就想当于骂自己和自己弟媳妇不清不白吗?
而县令王启道的想法又不一样了。他现在只想脱下自己的官靴,塞到眼前这个浑球嘴里——而且是先塞鞋后跟的那种。
见王启道并没有苦着嚷着求自己讲,于奇正自己倒憋不住了:“这时候我伯父就记起来了,家里不是还有我这么一个侄儿吗?”
“我伯父呢,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于是决定先派人回来了解一下,这一打听之下啊,哎呀我滴呐个乖乖啊……”
“天门有个落凤镇,镇上有个于奇正。”
“惊雷,这于奇正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紫金锤;
紫电,于奇正温文尔雅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惊才风逸惊天变。
嘿,嘿,恰似那潘安转世宋玉转世烟雨顿,
嘿,嘿,浊世翩翩佳公子手持了弯月刃。
我顶天立地不同流俗,不欺暗室赤子心……”
后堂的太子李经差点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孤王自幼便熟读史书,但翻烂了春秋左传国语史记,也实在找不出一个能在“表脸”这三个字上,能和这位媲美的。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个表脸之王的这段话简直是魔音入耳,一旁已经快气成植物人的于沧海都在用手轻轻拍着椅子靠背打着节奏。
就连孤王自己,也忍不住脚下想打打节拍。更别提一边的皇妹,嘴里已经跟着轻声“嘿、嘿”起来了。
距离于奇正最近的王启道,强压翻涌到胸口的一口老血,发出了义正辞严石破天惊的一句呐喊:“住口!”
“啊?怎么了?咦,大人您怎么好像身体不太舒服啊?”于奇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王启道虚弱地说:“三句话。我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把这事说清楚。”
“喏。”于奇正恭敬地应了一声之后补充道:“先说好,刚才那个应喏应该不算一句啊。”
王启道拼着老命控制住自己一拳击到这个可恶的家伙鼻梁上的冲动。
“第一句,我们家人都想我去京城和公主相亲当驸马虽然我不想去也不想娶什么公主但是我不得不去因为我如果不去家里人就不给我饭吃不给我钱用我就得饿死冻死。”
“第二句,虽然我不想去也不想娶什么公主但是我于奇正是个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认真做的好男儿又想到当了驸马不愁吃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于是我就认真去。”
“第三句,可是如果和其他女人有关系被知道了这事就得泡汤所以虽然还没把秦晓鸾那小娘皮搞到手心中不甘也只好作罢然后在这事上就说了假话我讲完了哎呀我的妈累死少爷我啦。”
一口气说完了这“三句话”后,于奇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不光是王启道,包括后堂的几个人,现在都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头昏眼花的,得好好喘两口气缓一缓。
王启道步入后堂,累得像是早上耕了三亩田一样,躬身道:“太子殿下……”
李经右手中指和拇指揉着太阳穴:“什么事?”
王启道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这才艰难地开了口:“您看这案子……”
李经低头认真地想了想。
从人迹罕至的地穴中得到一块小小的古玉也不足为奇。
然后于奇正为了讨好秦晓鸾,用自己“精湛”的雕功刻成玉坠示爱。
后来因为痴心妄想当驸马,于是就得切断和秦晓鸾之间的暧昧,所以隐瞒了玉坠的来历。
而对于秦晓鸾来说,于奇正先是讨好卖乖的又是给她当采办又是送玉坠的,然后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副弃之如敝屣的态度,简直是奇耻大辱。自然不愿意对任何人提及玉坠的来历。
至此,心里的那些疑惑也就全部解开了。秦晓鸾这个案子就是被人诬告的无疑。
本来说自己不应该插手地方事务,但王启道现在也确实不好办。
李经虽然贵为太子,但还是很能体谅下层官吏的一些难处的。换个位置,如果自己现在来当这个县令,也就只能暂时把于奇正先扣押起来,等着上面的态度。
加上之前因为王启道没法应对于沧海,自己不得不出了个面。
现在反正已经出面了,也就只能有始有终了。
再者,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于沧海身为朝中大臣,侄子无罪被扣押,难免心生怨气。不如就此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算是收买人心吧。
打定主意之后,李经说道:“凡刑狱断案之事,皆以证据为准。在本案中,关键证物玉坠已被证明并非传国玉印,关键证人于奇正的供述可信。当然,我也只是作为旁观者,提出个人看法。具体怎么断案,还是由你这个主审官来决定。于老夫子,你认为呢?”
于沧海为官多年,深谙其中之道。现在太子给自己台阶下,心中如何不知?
尽管已经被这个不着调的侄子气得快爆炸了,但毕竟血浓于水,最关键是这家伙虽然不肖,但在这个案子中还真没违法。
想到这里,当即冷哼一声之后,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就算国法无罪,家规也难饶他!”
大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王启道还不明白的话,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这可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啊,就在王启道如释重负准备出去办理无罪释放手续时,于沧海叫住了他:“王大人,老朽认为,还是得严格按照程序办理。”
王启道两眼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立即会过意来。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足以证明被告秦晓鸾无罪。那么按照程序,原告那边就得有个说法。
想想假如自己是于老夫子,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结果因为侄子被卷到这个案子里,还在太子公主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这面子上哪能挂得住?
要不是那赖利头诬告秦晓鸾,哪能有这破事?
现在上官一肚子气,咱这当地方官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混什么混?
王启道躬身肃容答道:“此案在太子殿下和老夫子的提点之下,才得以这么快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太子殿下和老夫子的教诲,下官定牢记在心,必会按照相应的法律程序,严格秉公办理。”
王启道出去之后,后堂的三个人一时无话可说。
在李经的印象中,于沧海就是那种典型的不苟言笑的老夫子形象。因为过于严肃古板,甚至给人怀疑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个不会变通、只会按照固定轨迹运转的器械。结果今天的表现让李经眼界大开。
李经由于身份和成长经历,也一直是以老成持重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甚至包括他自己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就是这样,也必须是这样。
离开京城之后,那种无形之中的沉重感的压抑感本来就放松了很多。
这次到天门县,旁观了于奇正这个奇葩,尤其是看到于沧海精彩纷呈的面部表情表演,李经心里有个叫做“恶作剧”的可爱小恶魔,也就被唤醒了。
“于公……”李经一本正经的叫道。
“微臣在。”于沧海急忙躬身行礼。
“哦,也没什么,就随便聊两句。上次母后问我,说皇儿啊,你对将来的妹夫有什么要求吗?我想了很久,这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我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妹夫了。”李经使劲地憋着心里的狂笑说道。
刚才于沧海心里都捏着一把虚汗,太子真要认真起来,就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的那些话,治他个大不敬之罪都不算什么过分的。
现在太子愿意和自己聊家常,证明至少没把刚才于奇正的那些粗鄙之言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取笑一下于奇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然,自己也无可避免地成为笑料。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
于沧海急忙迎合问道:“什么样的?”
听说是母亲和哥哥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李墨宁这个当事人当然更加关注,两只乌黑的眼珠定定地望着李经。
“我想好了。我对妹夫的要求是这样的……”李经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朗声说道:“惊雷,我妹夫正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紫金锤;紫电,驸马爷温文尔雅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惊才风逸惊天变。嘿,嘿,恰似那潘安转世宋玉转世烟雨顿,嘿,嘿,浊世翩翩佳公子手持了弯月刃。他顶天立地不同流俗,不欺暗室赤子心……”
念到这里,李经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狂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擦着眼泪。
李墨宁又羞又气,上前用粉拳追打着李经:“皇兄,哪有这般戏弄自己亲妹妹的!”
而于沧海于老夫子,现在心里想的是:苍天呐大地啊,我真不想活了。你就行行好,一个惊雷劈死我算了!嗯?我说什么?惊雷?这挨雷劈的惊雷!!!
53.皇嫂的标准
于沧海告辞后,李经兄妹两也开始了他们的密谋。
“皇兄,咱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让那个癞蛤蟆这么得意地蹦跶回去?”
“哪个癞蛤蟆?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惊雷正气轩昂风度翩……”
“皇兄!”
“那要不怎么着?把他的脑袋给砍了?”
“那倒不至于,那癞蛤蟆虽然讨厌,还罪不至死。就是咱们总得收拾一下他吧?”
“不行不行。父皇命我督造荆州城,责任如此重大,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陪你们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呢?”
“这么说你是不帮我了?哼!我自己去!”
“唷,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去见惊雷啊?”
“皇~~~兄!”
“荆州城修缮,兹事体大。因此这个建造荆州城的队伍啊,孤王一定得亲自实地考察才行!”
“我才懒得听你们这些军国大事呢,我走了。”
“哎哎哎,你等等,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啊。据孤王所知,这个落凤镇的秦家班,好像技术实力不错,听说还能建造三层楼房。所以呢,就得去好好考察考察!”
“哈,我明白了!你假公济私!”
“哎哎,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不去了。可考察的队伍多着呐,行,那我还是去考察荆州城那边的队伍吧。”
“别别别,我的好皇兄,就考察这,就考察这儿嘛。”
“嗯,这态度还差不多,孤就好好考虑考虑吧。”
“哎呀还考虑啥啊?走了走了,皇兄咱们这就出发呗。”
“出什么发?”
“你不都答应了说去落凤镇的吗?”
“去归去,可咱也不能就这么去啊?”
“什么意思?”
“我跟你讲啊,这些商贾工匠之类的最为狡猾。如果知道咱们要去考察,一定会做很多表面工作。那样的话,考察的效果不好了。”
“皇兄的意思是……”
“咱们乔装打扮,微服私访。”
“耶!我皇兄最好了啦!皇兄英明,皇兄圣明!”
“得得得,你是不是接下来准备说,惊雷我皇兄正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紫金锤……”
李墨宁翻着白眼无语。心想:完了完了,那个癞蛤蟆真的有毒,连我皇兄都中了他的毒了。
与此同时,杨不羡专门在龚胖子家的酒楼包了一间雅室,为秦晓鸾接风洗尘。
秦晓鸾原本不愿意去,奈何却被陈大娘和黄婶硬拉着,也只能跟着去了。
酒席上,众人皆兴高采烈弹冠相庆,唯独秦晓鸾本人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把杨不羡单独叫到了旁边问道:“杨公子,昨天晚上那个人是你派去的吗?”
杨不羡完全摸不着头脑:“昨晚?谁?我没有啊。什么人?怎么了?”
秦晓鸾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昨天夜里,一个黑衣蒙面、体态娇小的女子进到大牢里找到了她。从声音来辨别,应该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告诉她,官府已经怀疑到她的玉的来历和于奇正有关,而且正准备去捉拿于奇正。
如果真的玉器是于奇正送给他的,最好写封信和于奇正说清楚。不然到时候即使他们是无辜的,但这作伪证之罪是逃不了的。
秦晓鸾当时心中怒骂:哼,这个白眼狼!这么多天都没消息,现在怕连累到自己,才想办法派人来送信。
不过骂归骂,事情总得解决。就算把那白眼狼也坑到牢里面来,自己不还是得继续蹲苦牢?
于是就不情不愿地写了封信,亲眼看着那个女孩子封上火漆之后离开。
可是女孩子走后,她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中间的疑点很多啊。
狱卒怎么可能放一个蒙面人进入大牢?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蒙面?是怕被谁看到?
还有,这个女孩子一口正宗官话,和荆楚这边的方言有着莫大的差距。她是哪里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自己以为来的人除了是于奇正派来的,不会有其他人。但这个想法绝对错了。对方主要的目的,是要求她告诉于奇正这件事。
如果是于奇正派来的人,那么就是说于奇正本身就知道这件事了,何必如此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来人觉得自己不能取信于于奇正,因此需要自己的手信。
很显然,很可能是掉进别人的坑里面了。
秦晓鸾越想越害怕,但已经这样了,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万万想不到的是,今天居然就这么给放出来了!
这充分证明,昨晚那个黑衣女子应该不是敌人。
秦晓鸾本以为那就只有可能是杨不羡派来的,谁知道杨不羡对此完全不知情。
听完秦晓鸾的话之后,杨不羡也面色凝重了起来。
昨天,他和往常一样去牢里看望秦晓鸾,结果被狱卒挡在了门外。
原因是秦晓鸾已经被单独隔离起来,不允许与任何人接触。
再三打听之下,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是一个大人物这么要求的。
但是不管再怎么找关系打听,都没法打听出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只知道王县令特别紧张。
杨不羡联想到之前求老爹去找王县令,得到的结果是秦晓鸾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难道就是这个大人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晓鸾就麻烦大了。
就在今天杨不羡像是被蜜蜂射了屁股一样到处托人找关系时,就得到了秦晓鸾被无罪释放的消息。
对于这件事,杨不羡也是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怎么回事。
现在秦晓鸾又说到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蒙面女郎,就越发想不明白了。最后干脆说道:“算了,别想了。反正人出来了,以后小心点就是。”
秦晓鸾想想也是,于是两人走回雅室。
吃过饭之后,杨不羡留她们在这边住几天,被秦晓鸾婉言谢绝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过小年了。于家新宅应该也完成了,现在得赶紧回去,找于家结算了,发了工钱大伙儿好赶在过小年之前放假。
这么一说,杨不羡也就不好挽留了,当即派了车马送她们三人回去。
一路上陈大娘和黄婶都在把杨不羡夸得花儿一样,秦晓鸾都没在意。
她一直落在窗外的景色,脑子里却在思考一件事:那个白眼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马车减缓了速度,已经看到了落凤镇了。
再走近一点,就看到路上遍地都是红色的鞭炮屑。
“咦,谁家娶媳妇吗?”陈大娘说道。
“不太像。”黄婶摇头道:“这么大阵仗,光放鞭炮都得花多少钱啊?咱镇上这么有钱的都不到三家。可没听说过谁家最近要娶媳妇啊?”
这时,正好一个熟识的乡人迎着马车走了过来。
黄婶急忙掀开车帘大声问道:“张伯,这谁家办喜事啊?”
张伯抬头看了一眼,也高声回答:“哟,是黄家娘子啊。这个啊,是于家……”
因为马车还在往前跑着,张伯后面的话也就听不到了。
秦晓鸾冷哼一声,脸如冰霜。
陈大娘和黄婶对望一眼,立即也都想到了一件事:难道是于家少爷?没这么快吧?
这时马车也到了镇口,三人下了马车,朝里面走去。
没走几步,迎面就遇到了穿的像个花公鸡一身红袍的于奇正。
见到三人,于奇正惊喜地迈着小碎步跑上前来:“哟,陈大娘,黄婶,晓鸾,回来了?”
陈大娘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黄婶捏着个嗓门说道:“唷,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于家大少爷啊?”
于奇正急忙靠上前来去接黄婶手上的包裹:“婶,我来拿,我来拿。”
黄婶一瞬间变了脸:“谁是你婶啊?咱们很熟吗?少娘啊婶啊的套近乎。”
于奇正呆了一呆,也就眨眼功夫脸上就又堆满了笑容,继续去拿黄婶的包裹:“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咱婶?婶啊,你和我说,我马上就去给您出气。”
“走开!”黄婶一把将于奇正推了个趔趄,然后挽着秦晓鸾的胳膊:“晓鸾,咱们先回家。”
秦晓鸾轻轻地拨开黄婶的手,走到石化状态的于奇正面前,平静地说道:“于公子,您家的新宅应该也差不多了,这两日得麻烦贵府派人去验收一下。看哪些不满意的地方,咱们尽快整改好。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的话,还请尽快给我们结账。”
于奇正结结巴巴地说:“晓,晓鸾……”
秦晓鸾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小女子尚未出阁,不宜如此称呼。于公子请自重。”
说完之后也不再给于奇正任何说话的机会,拉着陈大娘扬长而去。
于奇正还待跟上去,于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少爷,老爷说让你赶紧回去,陪大老爷吃饭。”
“吃个饭还要陪什么陪?那么大个年纪还要本少爷喂不成?”于奇正怒道。
不过,抱怨归抱怨,还是不敢不回去的。
从县城到家里,大伯一直黑着个脸,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过。
现在估计十有八九已经在老爹面前说了自己的光辉战绩,所以老爹借故让自己回去。看来一顿狂风暴雨是少不了的了。
算了,反正横也是死竖也不能活,早来晚来都得来,不如干脆撅起屁股让他们踹一通,早死早托生。
而这时秦晓鸾她们也往前走了十来步了,黄婶气愤地说道:“呸!说到顶不也就是落凤镇一土财主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
陈大娘轻轻叹了一口气:“咱们也不管别人,自个过好自个的也就是了。”
黄婶立即接口:“就是就是。要我说啊,人家杨公子家世、人品、相貌,哪方面不比他于奇正强啊?”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杨公子”这三个字简直成了一个开关。只要谁一摁下去,这两个中老年妇女,就跟上了发条似的。
秦晓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求求你们了,难道我就只能嫁这些村里镇里县里财主家的傻儿子吗?”
黄婶不解地问道:“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啊?”
陈大娘也柔声劝道:“女儿呀,咱还是现实点……”
秦晓鸾越想越生气,本姑娘我可是穿越来的好不好!别看那什么于奇正之类的上下蹦跶拼命抢戏,可我才是主角!有主角光环的好不好!
想到这里,立马站定身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恨恨地说:“本姑娘天生丽质聪明伶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容月貌风华绝代亭亭玉立,怎么着也至少得找个皇子级别的吧?”
黄婶:“……”
陈大娘:“……”
她们自顾自的聊天说话,自然没注意到从他们进镇子后,就有一对男女一直距离她们不远。
听到秦晓鸾的最后一句话,那个男子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子定在原地。
一直到秦晓鸾她们走远,男子才缓过劲来:“他们这落凤镇的特产就是表脸吗?”
他身边的女子娇笑起来:“恭喜皇兄贺喜皇兄,喜得一枝花皇妃一个。”
李经一张白净的脸立马涨得通红:“宁儿休得胡说!”
之前一直被李经调侃的李墨宁,现在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当即咳咳了两下,双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皇兄你知道吗?有一次母后问我,说宁儿啊,你对将来的皇嫂有什么要求吗?我想了很久,这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我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嫂了。”
李经急得头上都冒汗了:“你还说!”
李墨宁深吸一口气:“惊雷,我皇嫂天生丽质聪明伶俐沉鱼落雁紫金锤;紫电,一枝花闭月羞花花容月貌风华绝代亭亭玉立惊天变……”
两人追逐打闹了一会,两人喘着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一种快乐。片刻后,同时爆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
兄妹两自幼便在礼制森严的深宫中长大,虽说金枝玉叶尊贵无比,但不管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种无拘无束畅快淋漓的感觉却不可能有。
笑了好一阵之后,李墨宁这才问道:“皇兄,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李经望着不远处的那栋新建的三层楼房:“我想去看看。”
54.给钱给多了
一炷香过后。
李墨宁撅着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经也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兄妹二人跑到于府新宅,被于家看门的仆人像是撵狗一样给撵走了。
对看门的仆人来说,新宅本来是迎接大老爷的。所以老爷他们也一直没搬过来,等着大老爷回来了才正式搬过来。
可大老爷念旧,说想在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先住上两晚。
现在老爷们都还没搬过来呢,突然来两个外地口音的人,开口就是要进去参观新房子,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李经兄妹从小不管去哪里,都是被人跪着迎接。就连皇宫大院,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像是他们自己家的一样。哦不对,那本来就是他们家。在他们脑中,何曾想过会有一天被一个乡下的狗奴才拒之门外?
当时李墨宁就气得要表明身份,被李经给拦下来了。理由也很充分:现在就表明身份的话,就没法戏耍于奇正那个狗头了。
没错,狗头。
这是李经给于奇正新取的外号。当时他这么说时,把李墨宁可是愣了半天。
皇兄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不说半个脏字。今天居然破天荒地用了这样的词,可见也是被气得不轻。
这么一想,李墨宁马上就舒服了。心里想的是:姓于的魂淡,这下你可是把我皇兄都给得罪了,有你好果子吃!狗头,哈哈,于狗头,这个好。
“皇兄,你快想想,咱们怎么去戏耍于狗头啊?”李墨宁问道。
“我已经大致上有计划了。”李经恶狠狠地说。
李墨宁急切地说:“皇兄,快和我说说。”
李经促狭地一笑:“皇妹,有没有听说过捧得高摔得重的话?咱们得找机会先把他给抬起来,抬得高高的,然后一松手,啪地一声掉到地下,把他的屁股给摔成八瓣。”
“好呀好呀,这个最好了。”李墨宁拍着巴掌:“那咱们怎么做?”
李经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我分析了一下啊。于狗头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坏人,就是那个贱兮兮的样,实在太令人生气了。”
李墨宁急忙说道:“对,就是这样。”
李经摇晃着脑袋继续分析:“据我观察,于狗头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嘚瑟。”
李墨宁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李经邪魅地一笑:“那咱们就想办法让他嘚瑟,等他飘到半空中的时候,再亮明身份。到时候咱们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你猜猜会怎么样?”
李墨宁已经迫不及待了:“会怎样?”
李经畅快地笑了起来:“我估计啊,这于狗头会当场就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李墨宁一张俏脸因为兴奋变得浅红,不断原地跳着拍巴掌。片刻之后,眼中满是忧色地问道:“皇兄,你真要治他罪吗?”
李经拜了她一眼,怪声说道:“唷,这就心疼起来了?”
李墨宁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深红,扭着上身叫道:“皇兄……”
李经这才正色说道:“父皇平时常说,身处高位者,不得因个人喜恶而荒废法度,此乃国家长治久安之道也。为兄怎可明知故犯?”
李墨宁吐了吐舌头:“好了好了,又来讲大道理了。”
李经微微一笑:“这于奇正虽然可恶,但从事实上来说,还真算是搭救了你一把。也算是有功,皇兄我还打算奏明父皇,给他的封赏呢。”
李墨宁当即就不乐意了,鼓着腮帮子说道:“不罚他就好了,还赏?”
李经嘿嘿一笑:“皇妹你听我说完嘛。咱们先说要治罪把他吓尿裤子之后,再封他个最低的男爵。他这么爱嘚瑟,肯定会乐得找不到北。这时咱们再说出他的封号——狗头。以后人人见到他,都得叫上一声狗头男!”
“哇!”李墨宁兴奋得尖叫起来:“皇兄你真是太聪明了!”
李经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吾乃诸葛之亮也”的表情。
李墨宁忍不住又问道:“对了,皇兄你还没说咱们亮明身份之前,怎么让他嘚瑟起来呢?”
李经答道:“我已经想好了。他不是搭载过你一程吗?咱们就去找到他,就说现在你带家人,也就是你长兄我,前来表示感谢。”
李墨宁不断点头:“然后呢然后呢?”
李经笑道:“然后我先是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就说本来是来这边做小生意亏了本,乞求他收留一下。到时候根据情况,反正能让他怎么嘚瑟就怎么嘚瑟。”
李墨宁高兴的连连叫好:“那咱们还等啥?去找他去啊。”
李经挂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怎么老是不用脑子的?于老夫子又不是不认识咱们,去他们家不就一下子被认出来了?”
“皇兄真是算无遗策啊!”李墨宁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之后,突然问道:“对了,那刚才于狗头在路上的时候咱们怎么不上前相认啊?”
李经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之色:“这个计策,我也是才想出来的。”
李墨宁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经认真地答道:“现在咱们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吃饭。”
。。。。。。。
秦晓鸾回到家,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就直接去了于家。于奇正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于财主倒是挺爽快的,随便对了一会账之后,就吩咐账房给秦晓鸾结算。
不仅如此,还另外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笑着说道:“秦班主,这个是我单独给你的。”
秦晓鸾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于财主笑道:“你懂的。”
秦晓鸾还真不懂,请求于财主明示。
于财主这才说道:“是这样的。犬子在贵班做了一段时间采办。但最后不辞而别,给贵班造成了一定损失。这个呢,就当是我给秦班主的赔偿。”
秦晓鸾笑着说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贵公子在我们这里,为我们接到了很多业务。咱们不但要算工钱,还有对应的奖金呢。”
于财主立即脸一板:“难道秦班主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晓鸾“啊”了一声,傻傻的望着于财主。
于财主开了口:“我的意思是,钱你就收着,以后最好不要和咱家奇正来往了。也别谈什么工作关系私人关系了,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秦晓鸾整个人呆在原地。
在这一刻,她感觉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不仅仅是脸上。是从脸上一直疼下去,疼到脖子,疼到胸口,疼到心疼到肝疼到胃疼到五脏六腑。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道:“于老先生,我说三点。第一,请收回这笔钱。第二,贵公子在我们这里该得的钱我们一定会给。第三,从现在起我们和您的业务关系结束,和贵公子的工作关系也全部结束。从现在开始起,无论是秦家班还是我个人,与您,以及贵公子之间,不再有任何工作以及个人关系。而且以后,也绝不会有!”
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对着于财主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一路跑着回到家里,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娘,黄婶,去通知一下秦家班、采石场和服装厂的兄弟姐妹们,让大家今天下午开始,到服装厂领钱。”
见到女儿这个样子,陈大娘不由得忧心地说道:“儿啊,你怎么了?是不是于家给气你受了?”
黄婶更是气得一跳三尺高:“我去找他们去!”
秦晓鸾急忙拉住她们,笑着说道:“不是不是,我是很感动。我都不在,但是大家都把事做得这么好了。对了还有,黄婶,有两个事得麻烦您一下。”
黄婶急忙说道:“哎呀乖女啊,和婶子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秦晓鸾点点头:“第一,等下麻烦您把于奇正的工钱送到于家去;第二,咱们服装厂租于家那块地,明年的租金全部付给他们。”
黄婶看着秦晓鸾的脸色,也不好多问,但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点点头,拿上钱就去于家了。
两个时辰后,服装厂。
秦家班、采石场和服装厂的所有员工都集中在服装厂里面。
陈大娘、黄婶,还有两个要好的婶子四个人同时给大家发工钱。
才刚刚发了几个人,就有人叫了起来:“不对啊!这发的钱不对啊!”
不仅这个人,已经领到工钱的人都这么叫了起来。
这话一说,后面排队的人立马全部紧张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是扣了我们的钱?
秦晓鸾拍了拍巴掌,让大家安静下来之后,这才问着刚才叫嚷的几个人:“不要急,有什么话咱慢慢说。是哪里算少了吗?”
“不,不,不是。是算多了。我哪有这么多钱啊?”
“对啊,我这里也多了。来的时候说的是一天五文钱,可现在多了一百多文。”
“我也多了。你们是不是算错了?”
……
秦晓鸾过去核对了一下账目和签名,然后笑着说道:“没有算错。你们进来的时候咱们就说过,那份工钱是保底的。但是如果咱们整体赚了多少钱,会按照比例分给大家。你们不是秦家班的正式员工,所以只能拿奖金这部分,就没有分红的那部分了。”
“啊?什么?真的还有这个什么……奖金?”
“对啊,我们都以为是嘴巴说说,骗大伙多做事的呢!”
“天啊我亏死了!我居然比二狗子少那么多!不过我服,二狗子平时真的比我做的事多!”
“我也亏死了!早知道这样就多卖点力气了!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明年就不会这么傻了!”
……
这时,一个最早的秦家班员工上前画上押之后,整个人呆在那里完全傻了。
陈大娘递给他的,是整整一锭三两的纹银!
这个员工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黄婶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嘛?快领了钱走啊,别耽误后面的人。”
这个员工吞了口唾沫,指着银子瞠目结舌地说:“这……这个是我的?”
陈大娘又核对了一下账目,朗声说道:“工钱一两三钱,奖金六钱,股东分红一两二钱。工三两一钱。这里还有一钱按照铜板结算,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员工接过银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接着,一下子跪到地上不断地作着揖。
所有的人都轰动了。
本来秦家班给的工钱和市面上相当,这个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秦家班多了一份叫做“奖金”的东西。这个奖金就是根据平时干出的活乘以一定的系数。
如果算上奖金,就比其它的营造队伍一个月多了差不多一半。
万万没想到的是,秦家班的“正式员工”还有个叫“分红”的东西。
光这分红,就差不多是一份工钱了。
也就是说,一个秦家班的正式员工的收入,是在其他营造队伍的两倍还有多!
更重要的是,现在来这里做事的,大多都是些农闲来帮衬的人。
本来农民的收入就比做工匠要低,按照现在拿到的工钱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在这里做了两个月的事的人赚的钱,相当于一年租田种的收入!
这还只是临时工,如果是正式工的话,相当于一个月的收入就顶上他们种一年的田。
特别是服装厂的那些女工,没有一个不是激动的眼泪刷刷的。
为什么?
在这个年代,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每天就是在家里洗衣做饭生孩子奶孩子带孩子,还有就是帮着家里种田种地。就算男人是做商人什么的,也只是做个帮衬。
简单点说,女人根本就没有工作权。即使你工作,也没有报酬。
但是秦家服装厂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女人,不但可以做事,还可以名正言顺拿工钱。
不仅可以拿工钱,而且这笔工钱还不少,至少不会比男人种田的少。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每个女工拿到这笔钱之后,都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挺了起来。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怎么能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秦晓鸾一下站到了桌子上面,大声说道:“大家没领到钱的继续排队领钱,领到钱的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说。”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听听班主有什么话说。这个,必须听!
55. 太子王霸气
秦晓鸾站到台上说道:“之前就和大家说过,咱们今年要办个春节联欢晚会。可这段时间呢,我也不在家里,加上大家也都在干活,应该也没人管这事。今天领了钱,大伙儿就放假了。接下来就都是空着的时候了,大家有会唱歌的、会跳舞的、会说相声的啥都行,现在就可以到我这边报名。”
台下立马就有人叫起来了:“这个戏啥时候正式唱啊?”
秦晓鸾立即叫道:“除夕晚上。”
按照后世的经验,秦晓鸾本来以为开通官方“我要上春晚”栏目,会引起热烈的反应。没想到她这么一说之后,台下的气氛马上就冷场了。
正在尴尬之中时,台下的议论声传了上来。
“我好想参加,可为什么是除夕啊?”
“就是就是,除夕还得守岁呢,我怕我爹娘不让出门。”
“如果换个时间就好了。”
……
秦晓鸾听了一阵之后,终于明白了。
这个年代和后世不同,大家还都遵从着“守岁”的风俗。
所谓守岁,就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吃完团圆饭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吃酒,直到第二天清晨。这一晚上,大家都不出门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秦晓鸾想了一会笑着说道:“大家觉得守岁最重要的是什么啊?”
台下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风俗嘛,就是一代传给一代,代代相传下来并共同遵守的规范。
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很少有人能说清楚。反正就是大家都这么做,自己也跟着这么做就好了。
见没人回答,秦晓鸾这才说道:“其实守岁,最重要的是体现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并为来年祈福,大家觉得是这样吗?”
台下众人都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秦晓鸾笑着说道:“为什么要把春晚定在除夕呢?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在秦家班,不管是营造队、采石场,还是服装厂,大家都是一家人。再说大一点,大家的家人和咱们一样,也都是一家人。到时候可以把家人一起叫来,咱们这一大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个大团圆饭,然后聚在一起有歌有舞的共同迎接新的一年,然后再回到家里守岁,岂不是更好?”
其实,秦晓鸾也考虑过把春晚改在大年二十九或者大年初一进行,之所以最后还是定在大年三十,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私心的。
这是爹爹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平时或许还好一点,到了大年三十,娘亲肯定会伤心难过。
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娘这么一个亲人。先是丈夫去世,接着是自己被抓去坐牢,一直都处于担心之中。每想到这里,秦晓鸾心里都无比难过。现在能够让娘少难过点,就尽可能的做吧。
台下的观众听到秦晓鸾的话之后,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说实话,本来每年从下午到第二天凌晨,一整个晚上坐在那里,也真的挺枯燥乏味的。
之前心里有所顾忌,把家人丢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跑来,确实不太好。
可如果全家人一起来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何况,在这里吃了喝了看完节目之后,也不妨碍回家守岁,何乐而不为?
秦家班队伍中,有几个和黄铁柱家的情况一样。男的在营造队,女的在服装厂。
这些人率先就叫了起来,表示肯定来。不会表演节目,来当当观众也好。
一有人带头,马上就有人跟上了。
但大部分人还是表示要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
秦晓鸾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把这事交给喜儿负责,能来参加的都尽快到喜儿那里记录下来。
喜儿是木工头苏逍的女儿,平时就特别活泼,特别喜欢蹦蹦跳跳之类的事。
她和她娘是第一批跟着黄婶她们做制服的人,后来顺理成章地到服装厂做事了。
黄婶跟着陈大娘一起去县城等秦晓鸾这段时间,服装厂的事都交给喜儿娘在负责了。
这事交给喜儿来做,最为合适不过。
安排好这边的事之后,秦晓鸾决定去采石场一趟。
因为她刚才注意到,石匠钱景生和炸药郭顺溜两家人都没来领工钱。问了一下采石场的工人才知道两家人还守在山上呢。
现在寒冬腊月,每日里不光是大雪纷飞,水可是落地成冰。
他们铺设的“火车轨道”是用自制混凝土做成。
如果“火车”停止运转的话,雪花落在凹槽里凝固成冰,这么一层一层的积下来就会塞满整个凹槽。
等到来年用火烧溶冰的话费时费力,凿开冰块肯定会损伤到轨道。
最后钱景生他们就想到一个办法,在轨道中洒一层薄薄的稻草,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从山顶放一个车下来。
这样的话,凹槽里积累的冰层就会很薄,加上下面有一层稻草,就会非常松动。然后根据雪的大小,每隔一天或者半天换一层稻草,这样就能养护好轨道了。
本来也有工人提出大伙轮流值班,结果被钱景生和郭顺溜给哄了下来。理由是,他们两身为采石场的正副场长,自然要由他们负责。
秦晓鸾听后心里一阵感动,从黄婶那里取出两家人的工钱,现在亲自送上山去。
走到山脚下,远远地看到采石场的工棚里站着几个人正在聊天。
她一眼就认出了钱景生和郭顺溜,旁边还有一男一女。
秦晓鸾不由得暗暗奇怪,怎么现在还有人来谈生意?
正这么想的时候,工棚里面钻出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秦晓鸾的一双柳眉立即倒竖了起来——于奇正!
昨晚回到家之后,苏逍他们就过来探望,聊天时才知道之前对于奇正有些误会。
她们回镇上时,于家放的那些鞭炮,并不是给于奇正娶媳妇,而是迎接他伯父回来。之前于奇正一声不响的消失,也是因为要去荆州城接他伯父。
误会归误会,不管怎么说这个白眼狼不打招呼就擅离职守就是不对。更重要的是,昨天于财主的那个态度,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这些有眼无珠的土财主,你不知道本姑娘可是穿越来的自带光环的主角也就罢了,居然还生怕本姑娘打你那儿子的主意!
也不想想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像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早在第一集就应该领盒饭了,死不要脸的混到了现在,居然还怀疑本姑娘会看中这种货色!
他来这里干什么?多半是带那一男一女来谈生意的。
我呸,还以为自己是咱秦家班的业务经理呢?这业务,我秦晓鸾不需要!
不过,秦晓鸾猜错了。他们还真不是来谈生意,而是来……应聘的。
一个多时辰前。
被于财主兄弟两从昨天一直骂到今天,头昏脑涨的于奇正,终于有了个出门放风的机会。
他也不敢直接去找秦晓鸾。倒不是害怕于财主“打断你的狗腿”,而是昨天秦晓鸾在他们家说的那些话,他在后面也都听到了。
现在去找秦晓鸾,那不是屎壳郎打灯笼——找死吗?
秦晓鸾啊秦晓鸾,你以为本少爷会去找你吗?我呸!
趁老子被老爹关在房子里,就去和杨不羡那货眉来眼去的,当老子没看到吗?
金夫银妇!人人得而诛之的金夫银妇!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一边走一边骂,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人。
不,应该说,一男一女两个人。
定睛一看,那女的他认识,就是那只想吃他于奇正这块唐僧肉的癞蛤蟆。
这什么意思,带个帮凶来我就怕了吗?
不等于奇正开口,男子就躬身长揖:“恩公,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恩公?恩什么公?于奇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男子继续说道:“本人李……哦,本人名唤李纬。听说恩公于荆州城路上搭救舍妹,一路追寻而来,表达感激之意。”
见对方如此诚恳,于奇正倒也不好发作,当即挥了挥手:“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自称“李纬”的李经笑道:“对恩公来说,是一件小事。但对我们李家来说,却是一件大事。还请恩公赏面,允许我兄妹二人请您喝顿薄酒,以示感激之情。”
于奇正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李经依旧露出温润如玉的微笑,再三相邀。
于奇正本来就是无所事事,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见李经确实是诚心诚意,一边的李墨宁也老老实实的跟着,心想喝顿酒就喝顿酒吧,反正花不了多少钱,也省得人家老是记挂着这事。
三人一起到了“旺福酒楼”,找了个雅座坐下。
“恩公请。”李经双手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敬道。
于奇正“滋溜”一口干了杯中酒,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别恩公恩公的了,听着好不自在。我姓于,叫于奇……哎对了,你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吗?”
昨天到今天一直被骂,刚才又一直想着金夫银妇的事,于奇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现在自我介绍时才突然记了起来,自己在快到天门县的时候,就是这个癞蛤蟆把秦晓鸾的信送到自己手里的。
“对呀,那天坐在车前面时,你们在车厢里面聊天,我无意中听到恩公的名字了。”李墨宁答道。
于奇正还待再问信的事,就见到李墨宁不断地挤眉弄眼,示意不要在她哥哥面前说这事。
看他们兄妹的言谈举止和一口正宗官话,应该是家世不错。于奇正想了想,估计多半这个小丫头偷偷跑出来到处玩。
上次在去荆州路上应该就是如此。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地又和秦晓鸾遇到,于是给自己传了信。
再之后就是被她哥哥,也就是李纬给找到了。小丫头因为怕挨骂,不想让李纬知道这些,于是只说了自己在荆州带了她一程的事。
“既如此,我就不客套了。之前听舍妹说,于兄雄姿英发,小弟还将信将疑。如今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啊。”李经继续笑着说道。
于奇正立马警惕起来了。
老子当然知道自己品貌非凡,还用得着你说?可他们这大老远的专程找到我,就是为了拍几句马屁?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于兄请。”李经再次端起酒杯。
“李兄请。”于奇正一边端起酒杯,一边偷偷地打量。
看着李经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于奇正心中暗叫一声:我明白了!
既然你们要这么算计我,就别怪本少爷无情了。
于奇正嘿嘿一笑:“要说到这长相啊,于某原本还颇有几分自信。但今日一见李兄,顿时自行惭秽。”
听到这话,李经不由得暗自得意。
于狗头虽然贱里贱气的,但真正面对到本太子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嘛。
不废话吗?本太子的风度气质,可是你们这些普通人可比的?
果然,于奇正来劲了:“不是我说,李兄身上的这股王霸之气,实乃于某平生所未见。”
“过奖,过奖。”李经笑逐颜开。
于奇正这话让李经特受用。心想:这于痞子还是有点眼光的嘛。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也能感受到本天子身上的王者之气。等等,我怎么突然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不不不不,”于奇正认真地说道:“李兄不必过谦。您啊,不光是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而且还一表子人才。佩服,佩服!”
李经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一句“放肆”差点脱口而出。
于奇正左手肘支在桌子上顶住下巴,右手拿着筷子夹了颗花生米往嘴里抛,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
李经强忍着命人将其净身的想法,黑着脸说:“于兄有何指教不妨明言,不必夹枪带棒的消遣我兄妹。”
“好!”于奇正怪叫一声:“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小丫头,也就是你妹妹,在本人前往荆州路中见到于某。
正如你适才所说本少爷生得雄姿英发仪表堂堂,于是你妹妹就对本人一见倾心。
之后又是拦马车之类什么的,无非就是想得到本人。
想不到的是,本少爷是堪比柳下之惠的正人君子,对其不为所动。
但令妹依旧对本少爷贼心不死,现在就让你来出面,然后玩什么无以为报,愿把妹妹嫁给我这样的把戏!
本少爷送你们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
56.新诰命夫人
李经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妹妹配不上你喽?”
于奇正斜着眼睛,一副“然也”的样子,让李墨宁真想敲掉他的大牙。
李经气得浑身发抖,两道剑眉也渐渐聚拢了起来。
李墨宁见状,在桌子下的手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衣袖。
李经恢复了常态,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只不过,将来要增加上一项:封他为狗头男之后,一定要命人把他给阉了,让他当个狗头公公男!
笑道:“于兄既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告辞。小二,结账。”
店小二屁颠屁颠跑过来,看到的是把手纳入怀中,一脸震惊的李经。
“哥,怎么了?”李墨宁装作非常紧张的样子问道。
“哈,不用说了,肯定是钱被偷了。”狗头公公男脸上又露出那种奸笑:“李大公子,我说的没错吧?”
李经露出无比尴尬的表情点点头。
“得了吧。”于奇正满脸不屑地说道:“早就料到你们会来这招了。不过没事,谁叫你们遇到的是本镇出了名的大善人呢?小二,这顿饭钱记在本少爷账上。”
小二立马点头不迭:“好嘞,于公子说了算。”
于奇正起身朝外走,临走还抛下一句:“看到没?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没带钱人家都笑脸相迎。”
李经兄妹嘴都快气歪了。你算什么有身份地位?你是没见过有身份地位的人吧?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在这小饭馆,好像那些有眼无珠的魂淡,还真把狗头男当“有身份地位”的人。太没天理了。
于奇正走出饭馆,突然一下子站住。跟着追出来的李经兄妹差点撞到他身上。
“行了,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借钱是吧?”于奇正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子说道:“算了,也别说什么将来一定还了。也快过年了,拿上这点钱,赶紧回家去吧,父母还等着你们团年呢。”
一听这话,李经兄妹眼泪都差点掉落下来。
身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太子公主,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可他们一直觉得自己总是缺点什么,但却的是什么,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于奇正不经意的一句“父母还等着你们团年”刺痛了他们心中最敏感的地方。
因为,他们的父母不会等着他们团年——即便二人是最受宠爱的一对儿女。
且不说各种宫廷规制,让他们不可能像寻常人家一样,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小而温馨。光是几十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即便聚在一起,也没那种感觉。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们什么也不缺,就缺一样叫做“亲情”的东西。即便偶有流露,但仍不免父亲防着儿子,哥哥防着弟弟,还有那无休无止的宫廷争宠。
于奇正看到兄妹二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怪怪的,随之心想:我明白了。这兄妹两看上去也是没怎么受过苦的。现在这么大过年的流浪在外,我提到和父母团年,就露出悲戚之色。想必是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所以才会如此。
于大善人又从怀中掏出一锭大一点的银子递给李经:“拿着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点小生意什么的,好好过日子,以后就别在外面招摇撞骗了啊。特别是别再骗婚了。”
本来还沉浸在伤感中的李经兄妹被气笑了。
做点小生意?招摇撞骗?骗婚?你个狗头男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你说这狗头男咋就这么贱呢?就算是好心做好事,都让人有把他给痛扁一顿的冲动。
就在李墨宁气得想自曝身份时,李经声泪俱下地抓住了于奇正的衣袖:“恩公啊,我们错了,我们对不起你。我承认,我们是想通过骗婚,骗您一点钱然后远走高飞。”
李墨宁完全呆傻了,皇兄这、这、这是干什么?
李经一边把鼻涕往于奇正衣袖上抹,一边不断对着李墨宁挤眉弄眼。
于奇正“噎耶”地怪叫一声,无比嫌弃地推开李经。
“恩公啊,您教导得对。我们以后再也不骗人了。这钱咱们不能要,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好好生活下去。”李经拼命地对李墨宁眨着眼睛。
李墨宁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本只是想来稍微戏耍一下于狗头,现在皇兄准备把戏唱个全套。
看样子他是准备干脆不回京城过年,反正可以推说这边公务繁忙。想到这里,李墨宁不由得心中窃喜,好耶好耶,这下可就能在外面玩得尽兴了。
“行了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狗头于居然狗嘴里吐出一颗象牙。
“恩公,小人还有一事相求。您看这都要过年了,我们兄妹又人生地不熟的,恳请恩公给我们找点事做。”李经越演越逼真了。
“别别别别别,”于奇正说道:“我可不想再和你们扯上半点关系了。”
李墨宁眼珠一转,上前拉着李经说道:“哥,你就别为难恩公了。你也说了,这都快过年了,这镇子又这么小。他就算想帮咱们找事,估计也很难找到。咱们还是沿街乞讨,到城里看能不能找到活干吧。”
这话很快就奏效了。
于奇正眼一翻:“嗬,什么话?本少爷会给你们找不到事?今儿个若不告诉你们于某的真实身份,你们恐怕不知道龙是在天上飞的吧?”
两人一下子愣住了,这货还有什么真实身份?
于奇正高高地昂起那颗狗头:“听好了!少爷乃是秦家班业务经理!”
若是在以前,李经兄妹还真不知道这个听上去挺唬人的“业务经理”是个什么。
不过之前在县衙里听审时,就已经知道了也就是个小营造队伍的采买而已。
当然,这个时候必须得反穿皮袄——装羊。
“恩公,这个业务经理是什么官?应该很大吧?”李经露出无比仰慕的目光说道。
“说了你们也不懂。”于奇正傲然答道:“不过,要说给你们找点事做,那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真的?太好了!谢谢恩公。”兄妹两抢着说道。
于奇正一下子短了舌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现在秦家班和服装厂都已经放假了,到哪去安排他们去?再说了,就算没放假,让他去求秦晓鸾那个银妇,如何拉得下于某人这张俊脸?
可适才被李墨宁那么一激,现在话都放出来了,再吞回来的话,于大少也拉不下这张俊脸。
不过,这世上还真没啥事能难倒于大少的。
刚才在遇到李氏兄妹前,遇到过正好下山来拿东西的钱景生老婆。
聊了几句,知道了两家人在山上采石场值守的情况。
当初谈下让钱景生加入秦家班,也是于奇正去出的面。
现在一家人不管是收入还是生活稳定都比以前强得多,钱家人心里对于奇正停感激的。
和钱景生打个招呼,把这两兄妹安排到采石场,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根本就不用和银妇说。
打定主意,就带着兄妹两上了山。于奇正开了口,钱景生当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可谁都没想到,这时候秦晓鸾也上了山。
秦晓鸾和于奇正之间的瓜葛,也就陈大娘和黄婶知情,外人根本就不了解。更何况基本上就在山上的两家人,那就更是完全不知道了。
在钱景生他们眼里,于奇正现在都还是秦家班的业务经理,而且和秦班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见到秦晓鸾,两家人都热情地迎了上来。郭顺溜老婆抢着说道:“秦班主,来找于经理啊?”
这话一说出来,秦晓鸾一脸吞了一只绿头苍蝇的样子:“我找他干嘛?”
于奇正的脸色也像是绿头苍蝇的头一样绿:“那是那是,有些人呐,就不爱找人。要找也是找什么羊公子狗少爷之类的畜生。”
“姓于的,你给我滚!”秦晓鸾忍不住爆发了。
“凭什么?这地儿你家的?还是你那什么羊公子狗少爷的撅起腿在这撒尿圈地了?好笑了,天下人的地,天下人走。”于奇正也瞪着眼叫了起来。
不过,在钱景生他们眼里看来,这无非也就是小情侣间斗斗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景生老婆上来挽住秦晓鸾的手:“好了好了,咱好女不跟男斗。进屋坐,进屋坐。”
郭顺溜老婆也堵住于奇正:“你这可不对啊,大老爷们的就该宽宏大量点。你看咱家顺溜,我怎么骂他都不还嘴。”
郭顺溜和钱景生也是上来,笑着把于奇正推进了屋子。
众人进到屋里后,李经和李墨宁上前行礼:“见过秦班主。”
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一口纯正的官话就遮盖不住了。
秦晓鸾立即就注意到了李墨宁,身材和那晚来牢里的姑娘一模一样。
当即疑惑地问道:“两位是……”
“哦,他们啊,是我娘家姐姐的孩子。我姐嫁去了京城,现在家里糟了变故,就过来这边投奔我这个当姨的。我想着两孩子挺可怜的,就收留下来。想着开年后在咱们这采石场给他们找点事做,秦班主要不同意的话就算了。”郭顺溜老婆抢着答道。
她这么说,也是因为看到秦晓鸾和于奇正两人正在闹别扭。现在要说是于奇正介绍来的,万一秦晓鸾一生气要赶走二人,于奇正就尴尬了。
秦晓鸾笑道:“我哪会不同意,采石场的事你们说了算。”
李经兄妹心里想的则是:啊?我姨?行吧行吧,我姨就我姨吧。等回去后,让父皇封我姨个诰命夫人吧。
“对了,”秦晓鸾拿出银两:“这是你们两家的工钱,你们看看对不对得上?”
气氛一下就热烈起来了。
两家人纷纷叫着“不是吧这么多”、“秦班主你算错了”、“哪要的了这么多”之类的话。
秦晓鸾拿出账本,一项一项的核对工钱、奖金和分红,完全无误。并表示所有的人都是按照标准算的,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两家人嘴上还不停地说着“太多了”,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比兴奋的光芒。
李经兄妹也被他们深深地感染了。
说实话,这点银子在他们眼里,真的连钱都算不上。但这些淳朴的百姓,因为工作收获到这些报酬,所表现出来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远远高于他们两见到夜明珠之类的稀世宝物。
“哎呀妈呀,我差点忘了去开车!秦班主、于经理,你们先坐一会,我很快回来。”钱景生一下子跳起来就往外面跑。
“老钱,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陪一下秦班主她们。”郭顺溜拉住钱景生。
“爹,我去。”虎子上前拦住两人。
“行行行,就虎子去吧。”郭顺溜说道。
“开什么车?”于奇正忍不住纳闷地问道。
钱景生立即将轨道养护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对了,您上次不是说想坐车吗?正好前天咱们山上的石头都运下去了。我和老郭就想了个办法,在车里装了几个椅子,咱们几个人坐在里面滑下去,也可以起到养护的作用。现在可以去感受一下。”
于奇正一下子就来劲了:“真的?那我可得去过过瘾了。”
虎子也跑了回来说道:“晓鸾姐,你也一起去吧,很好玩的。你放心,我现在车开得可稳了。你要快就快,要慢就慢。”
秦晓鸾本来很不想和那个白眼狼一起,可心里也确实想试试滑车的感觉,加上为了展现自己车技的虎子生拉活拽,也就跟着出了门。
李经兄妹哪里肯错过这好事,赶紧回头央求郭顺溜老婆:“姨啊,我们也想去。”
未来的诰命夫人非常大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太玩久了。姨现在做饭,等下和秦班主于经理一起上来吃饭啊。”
秦晓鸾笑着说道:“婶,我正好坐车下山,就不上来吃饭了。”
“那哪行!”两家的大人都叫了起来。
“虎子,我可给你说清楚,等下要是秦班主她们没来,你们也别回来了!”郭顺溜非常严肃地吩咐道。
57. 三娘娘个腿
虎子需要坐在滑车后面,操纵减速装置。
铁滑车里面安了两个长凳子,分为前后两排,正好坐下四个人。
于奇正一马当先,坐到了前排。
秦晓鸾当然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于是就坐到了后排。
李墨宁玩心大起,也没想那么多,一下子跳到前排于奇正身边坐下。
李经最后上车,自然就坐到了秦晓鸾身边。
“坐好了啊,我要开车了。”虎子开始倒计时:“三、二、一,走起……”
铁滑车启动,顺着轨道朝山下滑去。
当下正值寒冬,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洒落,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洁白的世界里,令人觉得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而纯粹。
或许上天觉得这还不够完美,在不近不远处零落着几株梅树。
枝头那鲜红的梅花迎着风雪,傲然而又热烈地尽情吐蕊。
眼前这景象,令那凌冽的北风也变得温柔而多情。
秦晓鸾也不禁陶醉在这景色里。
她伸出秀美无双的柔夷,一瓣六角形的雪花落在掌心中慢慢融化,那股清凉从掌心沁入身体,惬意至极。
她那黑色长发随着纷飞的雪花飞舞了起来,飘到坐在身边偷偷用眼角打量她的李经脸上。
李经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嗅到了那迷人的发际清香——尽管他知道自己不是一条狗,不太可能一两根头发就能闻到。
望着秦晓鸾侧脸,小巧的鼻子,精致的下巴,还有那完美的面部弧线,李经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瞎了眼。
生长于宫廷之中的李经,一直以为自己对“美女”这个东西处于一种免疫状态。无它,实在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美女见得太多了。应该这么说,在宫中见到丑女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什么才叫美女了。
宫里那些美女,都是每天有人修剪的苗圃,在各种规则的束缚之下,早已失去了叫做“灵气”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女子,就像那不远处的寒梅一样,有着无比强大的生命力之美。
这是梦吗?如果这是梦,李经愿意不再醒来。
“啊!”“嗷!”两声尖叫惊醒了李经的梦,他不悦地睁开眼,望向前排这两个讨厌的捣乱者。
第一声刺破苍穹的“啊”,是李墨宁发出的。
不仅如此,她还有后续。
只见李墨宁兴奋的脸颊通红,指着不远处不断叫着:“兔几!快看快看,那有鸡兔几!”
而发出怪叫的于奇正,气急败坏地叫着:“兔子就兔子,你掐老子大腿干嘛!嗷,还掐!”
李墨宁转过脸,不好意思地赔礼:“对不起啊。我没骗你,刚才有只好可爱好可爱的小兔几,就在那边,一转眼就跑不见了。哎呀你快看,它又跑出来了……”
“嗷!”于奇正又龇牙咧嘴叫了起来:“又掐!再掐,老子把你扔车下去和那该死的兔子作伴去!”
李墨宁急忙缩回手,对着于奇正吐了吐舌头。
于奇正满脸痛苦地揉着大腿骂道:“疼死老子了。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
“啊,你说什么?”李墨宁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说脏话,你骂人!”
“骂你怎么了?许你掐我,就不许我骂?”于奇正愤愤地说道。
“你再骂一句!”李墨宁怒道。
“我就骂了。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于奇正毫不示弱。
“哇~~~”李墨宁一下子就哭了起来:“皇……哥,他欺负我!”
李经不得不出面调解:“于经理,舍妹掐你是她不对。可你一个大男人,这么计较未免也太没风度了吧?”
“哎怎么个没风度了?”于奇正扭头过来直接开怼:“我要是没风度的话,就直接揍丫的了。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动手不动口。在这件事上,我是君子,你这个傻宝妹子就是小人!对了,我终于知道咋回事了。有你这样护短的当哥的,才能有这种刁蛮任性的妹子。还有,像你这种不辨是非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由此可见你们家的这个教养是真不咋地。人家是诗书传家,我估计你祖上啊就是那种没文化,一天到晚好勇斗狠蛮不讲理的,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仔儿会打洞……”
李经差点气得晕了过去。
我不就说了句公道话吗?这还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上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话好像也没错。父皇是马上征战得天下的,还真不是什么文化人。
可我爹是当皇帝的,要什么文化啊?!差点被这个刁民给绕过去了,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
哎不对,我怎么也跟着骂起人来了?父皇没文化,我可是从小读书的啊!
虽然是在心里骂,这样也不对!
不过别说,好像这么骂一句之后,心里舒畅了很多。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哈哈!
见李经脸上一会儿怒一会儿喜的,于奇正也懒得和他计较了,骂了一句“白痴”之后重又转过头去。
看到哥哥也败下阵来,李墨宁心里那个委屈啊,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噙着泪,眼巴巴地望着李经,希望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唷,停下来了?咋不说了呢?”秦晓鸾开了口:“咱还等着继续听呢。”
李墨宁又快哭出来了,本来一个癞蛤蟆就已经够了,现在还来个帮他的。
李经急忙给妹妹使眼色,意思是说不是这样的,咱们等着看。
果然,于奇正一听这话,立即像一只翻了毛的公鸡扭过头来:“哎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秦班主秦都料啊。”
秦晓鸾点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
“那哪敢啊?”于奇正阴阳怪气地说道:“咱们这落凤镇地儿小,哪里惹得起能攀上县城里大人物的秦班主啊?万一那城里的什么羊公子狗少爷的一生气,把咱落凤镇都给灭了。我于某人不为自个着想也得为乡亲们着想不是?只是啊,咱乡亲们心里头憋屈啊。咱这落凤镇想来民风淳朴,特别是女孩儿家的清白,那是要多看重有多看重。谁曾想到咱镇里居然出了个还没出阁就和男人勾勾搭搭的大姑娘呢?啧啧,想想就让人难过啊,据说还在人家家里过夜……”
李经兄妹两脸都绿了,这于奇正说话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哪家的姑娘被这么说,不得和他拼命?
李经一咬下唇,正准备开口时,秦晓鸾按住了他:“怎么?说完了?继续啊,还没讲完吧。”
于奇正倒是脸上挂不住了:“你……不会真的在那姓杨的家里睡了吧?”
秦晓鸾依旧无忧无喜:“关你于大少爷什么事?咋地?想听墙根?”
“什么?!”于奇正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猛地一下站起身:“你真跟他睡了啊啊啊……”
本来滑车顺顺当当地下滑到这里速度已经有点快了,不过虎子觉得还在自己的控制之手,就没有把减速爪子放下去。谁能想到于奇正突然来个这么大的动作?
滑车靠李墨宁那侧一下子就腾空了,现在与地面都快成四十五度了。
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虎子急得头上的汗一下子就淌了下来,立即伸手去拉放下减速爪的机关。
“不要!”李经大叫一声,半个身子悬了出去,阻止了虎子扳下机关。
滑车的减速装置,是依靠两侧的四个铁爪子抓到地面上来完成的。
但是现在滑车已经倾斜成这样,如果放下爪子,也只有其中一侧着地,那就更加不平衡,滑车立即就会侧翻。
这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李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遇到变故还能冷静下来,实在令人佩服。
于奇正和秦晓鸾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朝着翘起来的一侧扑去。
滑车不再继续往这边倒,而是悬空的那一侧开始落下。
落到地面后又振了几振,这才重新朝下滑去。
不过结果这么一折腾,滑车的速度大大提升,迅速向下滑去。
李墨宁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刚才扑过来压住车的于奇正。
李经也想顺势去搂住秦晓鸾,但被对方礼貌的推开。
虎子终于控制住了滑车,几人一路滑了下去。
车子到达山脚,秦晓鸾从车里出来就要走,被虎子一把拦住:“晓鸾姐,你可真不能走啊。”
秦晓鸾拍拍虎子的头:“姐真的有事,下次再上来哈。”
虎子死死拉住秦晓鸾:“晓鸾姐,你是不知道我爹啊。他说了那话就真做的到,你今儿个要不上去的话,我真的没法回去了。”
秦晓鸾还准备推辞的时候,李经上前施了一礼:“秦班主,我姨她们也是再三嘱咐,无论如何也要您一起聚一聚。你要真这样的话,我姨她们回很失望难过的。”
李墨宁也凑过来挽住秦晓鸾的胳膊:“晓鸾姐,走嘛走嘛。”
见实在是推不脱,秦晓鸾笑着刮了刮李墨宁的鼻子:“好了好了,依了你了。”
虎子和李墨宁开心的跳了起来。
不过很快,李墨宁就摸着自己鼻子说道:“不行!你怎么也和皇……哥哥一样,要刮我鼻子?”
秦晓鸾笑道:“谁叫你长得这么招人疼呢?特别是这小鼻子,看着就想刮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还作势要去栽刮李墨宁的鼻子。
李墨宁赶紧跳开:“我才不呢!我都是大人了好不好?”
见几人兴高采烈的聊个不亦乐乎,于奇正神色一黯,也不吭声,低着头就走。
“于经理,”虎子怯怯地叫道:“你不去吗?”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于奇正灰溜溜地说道。
难得这货说出一句正常口气的话,倒是把李经等人给听蒙了。
李墨宁一下子跳到他面前,叉着腰说道:“不行。你必须得来,没你不好玩。”
于奇正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让开!”
李墨宁鼓着腮帮子:“我就不让!”
于奇正:“我叉你三娘娘个青蛙腿!”
李墨宁:“我叉你二大爷的蛤蟆腿!”
于奇正:“……”
李墨宁:“哼!”
李经:“……”
于奇正:“行吧行吧,走吧。”
虎子咧开嘴一笑:“于经理,你们先上去。我顺便把铁滑车拉回去。”
毕竟不同于后世的列车,自身有动力想上就上想下就下,这个铁滑车滑到山下之后的空车还是得用人力重新拉回山上的。
于奇正瞥了李经兄妹一眼之后说道:“虎子放下,让他们拉。”
“什么?!”李经兄妹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怎么?”于奇正斜着眼说道:“你们到这里来做工,难道不应该做事吗?不然要你们来干啥?”
李经兄妹二人翻了白天白眼,还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
李墨宁银牙咬了一下下唇,说道:“拉就拉,虎子你让开。”
说完一把抢过虎子准备套到身上的绳索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李经也二话不说,上前拿起另外一条绳索系在身上:“你们先上去吧,我们马上就上来了。”
秦晓鸾想了一想,这兄妹两既然流落到这里,虽然虎子娘收留,但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双手生活下去,于是也就不再多说,拉着虎子朝山上走去。
相反倒是于奇正这货一刻都没闲着,跟在李经兄妹后面不断从左跳到右,从右跳到左,嘴里还不断发出怪声:“加油!用力!哎呀呀哎呀呀,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惊雷,这两傻逼吃饱了撑着跑到这里拖车拖不动哦紫金锤;
紫电,于奇正看着傻鸟干傻活干又干不动哼哧哼哧惊天变。
嘿,嘿,大傻在前面脸色发青拖又拖不动烟雨顿,
嘿,嘿,二傻在后面推来推去也是白推弯月刃。
……”
谁曾想到,在这个即将过年的日子里,堂堂当朝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在这么一个乡下地方,一人肩膀上套着一根绳索,像是纤夫一样,咬着牙一步步的往山上爬。
最可恨的是,那个该死的于奇正像个监工一样,在后面还不断地“惊雷”、“惊雷”,我惊你三娘娘个青蛙腿!
58. 千万别外传
半个时辰后,精疲力竭的李经兄妹和得意洋洋的于奇正回到了采石场工棚。
“咕咕咕”“咕咕咕”……
李墨宁羞得满脸通红,李经也是一脸尴尬之色。
肚子饿得说话这样的事,在他们身上从未发生过。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非常羞愧的事。
也难怪,今天找到于奇正之后,在餐馆里主要是说话也没怎么吃。接着就是跟着哼哧哼哧爬上山,然后坐滑车吓出了一声汗,再接着就是把个铁滑车哼哧哼哧拖上山,大量的体力消耗能不饿吗?
不过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其他的人倒是不以为意。
虎子娘过来充满慈爱地笑了笑:“马上就好了,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菜很普通。
直接在地下支起了一口大铁锅,红萝卜洗净和从山上溪水里抓来的鲫鱼炖了一大锅就是主菜了。
因为要招待秦晓鸾,钱婶和虎子娘把平时舍不得吃的肉菜也炒了几个。
干麂子肉炒蒜苗、瓦罐蘑菇鸡汤、炮蒸鳝鱼、河蚌炒粉条。
除此之外,还有一碟下酒的油盐豌豆,下饭的腌萝卜、酸笋丝、腌辣椒。
已经无法控既既几的李墨宁,口水终于掉了下来,并拉出了长长的一条丝。
“驭……”于奇正一脸嫌弃的起身:“虎子,换个位置。”
虎子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于奇正眼一瞪:“你们家这远房亲戚忒恶心了,我得坐远点。不然怎么吃得下?”
“我不。这么大的人了还流涎,那我也觉得恶心啊。”虎子答道。
李墨宁脸上火辣辣的,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辈子就没出过这么大的糗好不好!
“虎子你怎么说话的?能这么说表姐吗?”虎子娘过来解围:“于经理,咱可不是什么远房亲戚。这我姐的孩子,亲着呢。来来来,和姨坐。”
李墨宁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李经更是心想:姨,你这个诰命夫人当定了!
大伙围成一圈,开始做人类活着最幸福的事——吃饭。
“哎哎哎酒呢酒呢?”于奇正大呼小叫起来。
“放心吧,老钱这别的没有,酒倒是有喝的。”钱景生笑着从厨房里抱了一大坛酒出来。
“得得得,又是红薯酒吧?甜不拉几的难喝得要死,不喝。”于奇正嚷嚷着。
“怎么会?你们来了,咱不得把压箱底的货拿出来啊。于大少你闻闻。”钱景生揭开封口递到于奇正面前。
于奇正凑过去嗅了两下:“嗯,还行。老曹家酿的吧?”
“对,大少爷就是见多识广。稻谷酿的,这坛可是头槽。”钱景生笑着夸道。
“有脸不?”秦晓鸾不满地冲于奇正叫了一句后,起身去劝阻钱景生:“叔,拿回去拿回去。随便喝点就行了,哪能喝这么好的?”
于奇正也嘿嘿一笑:“放回去吧老钱。我跟你说啊,我可不是给你省着,是怕我下次来没得喝。”
“这酒都开封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钱景生自己不依:“大少爷你放心,今儿咱敞开了喝。喝完了再去买,我保证你每次来都有喝。”
钱婶也插话进来:“就是就是。感谢秦班主,感谢于经理,今年咱家赚这么多,买点酒算什么?”
一番推让之后,还是拗不过主人,钱景生给大伙都倒上了。
酒上来后,晚宴正式启动了。
李经兄妹像是两个从饿牢里放出来,狼吞虎咽的样子,令他们的亲姨不得不提醒:“慢点,小心烫。哎哎,别噎着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肚子里面有了点货的李经看着面前的酒碗,心想:本太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他们都没说什么。但看他们刚才对这酒珍惜的样子,肯定特别好喝。
想到这里,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李经的眼泪都呛出来了。确实,他就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哈哈哈哈……”钱景生等几个男人大笑了起来。
虎子妈过来拍了几下李经的背:“这酒很烈的,你不能喝就别这么大口。”
李经委屈得想哭:我的亲姨啊,这不是烈不烈的问题!
钱婶也过来补刀:“对啊,你别和他们几个男人比。少喝酒,多吃菜啊。”
李经悲伤的眼泪簌簌落下:什么叫“别和他们几个男人比”,难道我就不是男人吗?
在推杯换盏中,夜色悄悄地降临了。
随着夜色一起的,还有刮得越来越大的西北风。
屋子外面的风越大,越是让人深刻地感受到,一群人依偎在炉火边的温暖。
这种暖到心肝脾胃的温度,让李墨宁兄妹特别想哭。
“咳咳,啊,鱼,鱼刺卡……”李经一只手捏着自己喉咙,憋得满脸通红的咳着。
可能这根鱼刺比较大,钱婶和虎子妈急忙又是给他咽饭团又是灌醋的,还是没能解决。
钱婶让李经张大嘴仰起脖子,拿着灯照着:“哎呀我这上了年纪这眼睛……”
李墨宁也抢上前去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鱼刺。
“镜子!拿镜子来!”秦晓鸾叫道。
虎子妈急忙跑去取来镜子。
秦晓鸾让于奇正在旁边拿好镜子和烛火,自己捏着李经的嘴朝里面看。
李经张大嘴,睁大眼看着秦晓鸾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在烛光和镜子的反射之下,美艳不可方物。一时间把喉咙疼的事都给忘了。
好在鱼刺卡的不是很深,没多久秦晓鸾就取了出来。
看着开始远离自己的美颜,李经心里一阵遗憾:这该死的鱼刺,怎么不卡深一点啊!
见李经没事,于奇正又忍不住自己的臭嘴了:“就你们兄妹两破事多。”
“你能不能少说点!”秦晓鸾给了于臭嘴一个白眼。
李墨宁也想辩白几句,结果由于吃得太饱,一开口就“呃”地打了一个饱嗝。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墨宁羞得无地自容,把准备说的话也忘记了。
“看到没看到没?”于奇正得意地叫了起来:“就吃顿饭而已。一会儿肚子咕咕叫,一会儿被鱼刺卡,现在又打嗝,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该放……”
“波呜布……”
李经很想死了算了。
本来就饥肠辘辘,打过霜的萝卜又特别香甜,于是就吃多了点。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应和了于狗头的神预言了。
于奇正捂着鼻子,指着李经叫了起来:“还真就放毒了?你就不会低调点,静悄悄的慢慢细水长流?”
李经想解释两句,还没等他开口,又是一声悠扬的“波呜布”唱了出来。
“哎,说你两句你还犟嘴了!”于奇正怪叫道。
所有人实在忍不住,纷纷捂着鼻子爆笑起来。
李经下定了一个决心:将来封他为狗头男,而且阉了还不够。必须再加上一项,每天给他吃巴豆,拉死你这个于狗头!
将来于狗头会不会拉死,目前还是个未知数。能确定的是太子殿下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先去拉一顿。
等李经终于浑身轻松地走回工棚,屋子里只剩下坐在那里痴痴傻笑的李墨宁了。
“哎他们人呢?”李经不由得问道。
“哦,秦班主和于经理要下山回家,都去送她们去了。”李墨宁看到哥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什么于经理?于狗头!”李经愤愤地补上一句:“我叉他三娘娘个青蛙腿!”
李墨宁捂住嘴笑了起来:“皇兄,你怎么也跟着于狗头说脏话了?”
“啊?”李经怔了一怔,随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被这家伙气糊涂了。”
李墨宁的眼光落到桌上的残菜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李经关切地问道:“皇妹,你怎么了?”
李墨宁又叹了一口气:“皇兄,我……我好喜欢这里。”
李经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地说道:“我也是。”
女孩儿的脸,六月的天。
李墨宁马上又笑了起来:“皇兄,反正修城墙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咱们就在这里过完年再走好不好?”
李经笑道:“正有此意。”
李墨宁高兴得跳了起来:“真的?皇兄真好。”
李经恢复了沉稳的常态:“其实嘛,本太子不是玩物丧志啊。只是经过初步考察,这个秦家班的班主为人尚可。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才能确定能否把修建城墙的事情交给她们做。”
李墨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问道:“那咱们怎么收拾于经……狗头呢?”
“那你想怎么收拾?”李经反问道。
李墨宁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接着兄妹两对视苦笑无语。
好像还真想没什么收拾于狗头的好办法。不仅如此,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于狗头不欺负他们就阿弥陀佛了。
接下来的几天,兄妹两就在山上,除了每日里帮着养护一下轨道之外,就是和表弟虎子一起到山上摘松籽抓兔子什么的,玩个不亦乐乎。
“爹、娘,我回来了。”郭秀兰急匆匆地跑回家。
“秀儿回来了?”郭顺溜见到女儿,眼睛都笑开了花。
“哎,爹,钱伯,你们怎么还都愣着不动啊?”
“怎么了?”
“你们忘了?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去咱们厂里吃大团年饭啊!人家都差不多去了,我没见到你们就赶紧跑回来看看。幸亏来了,你们还在磨蹭啥啊?快走吧。”
“哎呀算了,也就是吃顿饭嘛,我们就不去了。”
“谁说只是吃顿饭了?吃完大团年饭,还有春晚看呢。”
“啥春晚啊?都一个镇子的,谁不认识谁啊?哦,就去看张狗蛋跑上台嚎两嗓子?懒得去。”
“爹!说什么呐?今晚有我的节目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放假了都没回来,不就是说要排,排那啥练吗?”
“你们……你们去不去?”
“乖女别哭,这大过年的哭什么呢?去去去去去!我去!去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
两大家子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起朝山下走去。
服装厂门口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支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陈大娘和黄婶她们十几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钱婶和虎子娘过去要帮忙,黄婶笑着说道:“得了,这儿人手够了。你们就安安心心进去吃年饭看春晚吧!”
这时就不断有人过来和钱景生郭顺溜打招呼。原来,在一批郭秀兰式的积极分子的带动下,秦家班、采石场、砖窑、服装厂的员工,都拖家带口的来了。
进到服装厂,里面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
最前面专门搭建了一个戏台子,反正木工泥工都自己人,三下两下就搞定了。
然后把平时工作的台子都移走了,摆满了桌椅,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喝茶吃瓜子聊天。
座位并没有指定。反正本身就都乡里乡亲的也都认识。
两家的当家人早就被采石场的老伙计们拉过去坐了一桌,钱婶和虎子娘也被相好的婶子们拉过去围到一桌唠嗑。
李经兄妹无奈,只能跟着虎子,和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坐了一桌。
“哎虎子,这谁啊?”
“我表哥表姐。”
“别说,你表姐长得挺俊的。”
“我敲里马!你表姐才长得挺俊呢。”
“哎,我夸你表姐俊怎么了?难道说你表姐丑你才高兴啊?”
“再说信不信我揍你?”
“好了好了,扯个卵。哎二蛋,听说你们家准备给你盖新房娶媳妇了是不?”
“你才娶媳妇呢!你全家都娶媳妇!我二蛋怎么可能做那种吊膀子事呢?真要娶的话,也得像虎子她表姐这么俊的才行。”
“二蛋我敲里马!”
“哎哎虎子你干啥呢。不知道二蛋小时候发烧啊?你和他计较个啥?”
“就是就是。二蛋的话你都听得进去,你是不是也傻了?”
“说谁呢?我可不傻!我什么都知道。刚才不是问咱家是不是打算盖新房吗?咱家还真准备盖,过完年就盖。”
“啊?真的吗?哎哎,是不是打算盖个和于经理他们家一样的三层楼房啊?”
“这个……我爹他们没说。”
“哈哈哈哈,没说。二蛋我告诉你吧,只有于经理他们家才盖得起。”
“大龙哥说的对,咱们可都不能跟于经理他们家比。我爹说了,咱家开年也起新房。”
“也是。像咱们这些家庭,能盖新房都是祖宗保佑了。”
“啥祖宗保佑啊?我跟你说,这是靠的秦班主。要不是她,想都别想好不好?”
“呜呜呜,怎么你们家都能盖,我们家没有。”
“那能比吗?你家就一个人。像我家,爹和哥在秦家班,娘和姐在服装厂,一家四口人赚钱。等我再过两年也到秦家班,就全家都赚钱,日子更好了!”
“啧啧,真是这样。对了,你说秦家班这么好,现在只有进的没有出的,将来会不会没事做啊?”
“切,你还担这个心!我跟你说啊,秦家班只担心活儿太多做不过来,还用担心没事干?”
“为什么啊?”
“为什么?知道咱于经理不?人家现在根本就不去接活,城里那些有钱人都哭着嚷着,恨不得跪下求他,帮咱们家做吧!”
“哎哎,说到这里,我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告诉你们了可千万别外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