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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红鹊     大明第一神将txt下载     大明第一神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窝囊废

    只不过,战场上如此凶险,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不易。还要削尖了脑袋,和世职军官去抢位置,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辽东,李成梁治下的辽东军山头意识极为严重,不是本山头的人,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像是沈兆霖这种,好好的民籍出身,不去考正经的科举,当文官。反倒要考武举,这样的人实在是少见得很。

    在大明,武举虽然也是科举的一个门类,但相当受人歧视。除非是本身就有世职在身,否则,以此为出头的路径,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时也会被很多人看作是白痴。

    举个显而易见的例子,即将上任的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本身就是武举出身,还考了个本省头名。因为被人耻笑,忍不了,才又弃武从文,去考了正经的科举,如今才有了这样扬眉吐气的出头之日。

    武举出身,看样子还能降得住这群丘八大爷,看上去倒是似乎有两把刷子。

    不过,有没有真本事,并不是这一眼之下就能看得准的。

    在沈兆霖介绍过二堂内站着的所有部属之后,叶富才说道:“我是第一次见各位,了解不会太多,但各位的名字,我暂且是记下了。我呢,署衙应该也接到过铨叙的命令了,对我大概有个了解,我是宁远卫世职百户出身,之前隶属山海关总兵官麾下夜不收军。如今是正千户衔,自今日起,接任叆阳守备。诸位以前如何,我不知道。我不是个喜欢翻旧账的人,对各位的过去没有任何的兴趣。既然今天初次上任,那一切就从现在重新开始。”

    叶富的意思很明确了。

    他深知,大明军队积弊已久,有很多的陋规陋习,甚至于内里已经烂得不像样子。否则,鞑子才多少人?就算能一个打十个,那大明用一百个打他一个,也早该把他灭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究其原因,堡垒终究还是从内部攻破比较容易。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什么都不是,那就不怪别人欺负你。

    其他军中都不成样子,没道理叆阳堡比其他地方就强多少。叶富笃定在接下来的深入了解之中,肯定会发现很多以前的弊端,甚至是严重的失误。但他并不打算因为从前的过失而怪罪任何人,这么说,也是给下面人吃一颗定心丸。

    不过,这话同样也是警示。之前怎么做他可以不管,但日后怎么做,那就要完完全全的听他的摆布了。从前的错误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后的错误却是要严惩不贷的。

    二堂之中,聪明人还是很多的,起码看沈兆霖和四个把总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对于叶富的两层意思都已经听得很明白了,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

    叶富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在短暂的介绍之后,便立即下达了他到任以来的第一项命令。

    他站起身来,在堂内环顾一圈,命令道:“好了,大伙儿互相也都认识了,以后有的是深入了解的机会。沈千总,替我传令,除各城门当值守卫官兵外,其余所有官兵,马上到校场集合,我要检校!”

    沈兆霖一愣,随即应道:“是,请大人稍事休息,卑职这就安排。”

    叶富听了他的话,眉头便是一皱。

    稍事休息?

    鞑虏兵至,进击快如闪电。难道在战时集结,也有主官稍事休息的时间?

    不过,他刚刚才说过对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这其中,自然包括疏于训练的问题。因此,沈兆霖这么一说,他也就这么一听。虽然不满,却并未多说什么,但也没有真的去稍事休息的意思。叶富任由沈兆霖带人去集合队伍,他自己则带着靳一川总旗,一行人先行到校场等候。

    不得不说,沈兆霖的提醒实在是有先见之明的。

    等到所有人稀稀拉拉总算是站起队伍的时候,叶富带着麾下的总旗已经足足在校场等候了两刻钟的时间了。

    底下官兵的装束参差不齐,有穿着青青绿绿的官袍的,有穿着各式盔甲的,有身着鸳鸯战袄,头戴着兵笠的,甚至还有穿着普通农户的布衣短褐的。

    校场的积雪上,大概五六百人的样子,站得如同倒伏的庄稼,七扭八歪。

    叶富的眉头总算是完全蹙紧,眼中的不满已经不需要用任何言语表达了。他手按着挂在的配刀,上前一步,对着自己的部下们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们集结的速度?”他紧皱着眉头,如是说道,“萨尔浒战役,我记得叆阳堡属于刘总兵麾下的东路军,你们中的大部分应当是随同殉国的原任叆阳守备徐九思徐大人上过战场的。战场上,你们也这么慢?能活下来,真的是奇迹啊!”

    随着叶富的话,下面不禁骚动起来。

    士兵们在各自官长的弹压之下,虽然有些许的窃窃私语,但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反抗动作。至于自沈兆霖以下的把总、百总、旗总们,虽然脸色各异,但都是同样的精彩。

    叶富看出他们不服,却是冷笑一声道:“怎么?还不服气?你们有什么可不服气的?若是鞑子现在兵临城下,就凭你们集结的速度,脑袋早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指望你们保境安民,尚且是奢望,更别提什么抗击鞑虏,保全辽东了!依我看,以你们如今的样子,就连稍具规模的土匪都不如!”

    “你凭什么这么说!”骚动的士兵后排,终于有个士兵忍不住大呼了一声。

    “凭什么?”叶富哼了一声,口中嘟囔,手上却是丝毫不慢。

    眼睛朝着身边一瞟,指头轻轻一勾。早已对他再熟悉不过的靳一川二话不说,利落的将弓箭递过来。几乎只是眨眼的工夫,叶富引弓搭箭,所有人都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灰白色的光从眼前闪过,随后便是‘啪’的一声。

    待到随着声音转头看去的时候,原本骚动的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人群背后,一棵不算太粗壮的树上,羽箭深深扎在树干内,后头只露出了三分之一,兀自轻轻颤动,发出一阵极轻的嗡鸣。而那位出头大喊的士兵刚刚头上所戴的兵笠,此时就被羽箭死死地钉在树上。

    “凭这个,够吗?”叶富的嘴角泛着冷笑,将三石弓递还给靳一川。

    校场上鸦雀无声,原本叫得很响的那名士兵身体微微哆嗦着,勉强站立已经是不容易,而在他的脚下,已经肉眼可见明显的湿了一大滩。

    不仅是士兵们,就连沈兆霖这个武举出身,素来自认为比世职出身的军官素质要好上很多的千总,都不禁心中骇然。

    即便是没有一点儿战场经验的人也知道,弓的强弱,足以决定其射程和力度。只看叶富这一箭射出去的距离,以及将树干穿透,整只箭钉进去三分之二的力度,就足以看出,他那绝不是普通的战弓。

    这样的强弓,平常人就算拉开都极为费力。即便是仗着力气大些,强行拉开了,也会因为全部力气都用来拉弓,而导致肌肉颤动,无法瞄准。

    但看叶富刚刚,明明是极为轻松的引弓射箭,且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一箭过去,精准的插中那名挑衅士兵的帽子,箭支飞出去,更是直接钉在树干几乎是横向中央位置。在这整个过程之中,没有伤到任何人。

    这样的神箭手,别说在整个辽东军中是凤毛麟角。即便是鞑子兵,估计也没有多少能与其相提并论的。

    凭什么?就凭这个!

    人家这话就这么说出来了,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半句相左的话来。

    一箭惊心,刹那间,就镇住了所有人。

    但对于叶富而言,他并不满足于此时的状况。

    手指轻轻按在佩刀的把上,他慢慢踱步下了木头搭起来的检校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禁飞快地让开一条路。

    叶富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来,一直走到那名被射飞了帽子的士兵面前。

    “你的姓名,籍贯,职务。”叶富站在士兵面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发问。

    士兵愣愣的没有回答。

    叶富此时却表现得极好脾气,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只是抬高了音量,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重新问了一遍,“你的姓名,籍贯,职务。”

    士兵猛然间惊醒,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富,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用尽力气克制着颤动,回答道:“谢二狗,叆……叆阳人,正……正……正……”

    “结巴。”叶富挑了下眉毛,轻笑道,“你不服?”

    “小人不敢!”名叫谢二狗的士兵几乎是喊了出来。

    “你不服!”叶富这一次用的是肯定句。

    士兵张张嘴,半晌,低头道:“小人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子曰,有教无类嘛!”叶富说到这里,向下看了一眼,对着那一滩被水润得湿淋淋塌下去的雪,摇了摇头,“当兵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骑马射箭,就能打铳放炮。结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说着,又扫了眼那摊湿淋淋的雪,叹了口气,“我不歧视什么都不会的士兵,上战场之前,不会可以学,想学我都可以教。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歧视尿裤子的士兵。我没打你,没骂你,也没有弄伤你。战场上,箭矢飞来飞去是常事,不小心被射中了,受伤了,你也尿裤子?然后傻愣愣站在这里,等着鞑子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马背上?”

    士兵一动不动的低头站着,即便叶富说得很难听,他却没有半点儿反抗的意识。

    叶富的脸色骤然一冷,瞪了他一眼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等着老子给你洗裤子吗?滚下去把自己处理干净!窝囊废!”

    说罢,他转身顺着原路回去,不再看那士兵一眼。等他走回到台子上再回头的时候,那士兵已经被同伴搀扶着走远了。

    叶富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部下们说道:“别以为我说的就只是他一个人!我等身在辽东,身为军人,拿着朝廷的军饷,保境安民这是本分!让敌人闻风丧胆,那叫本事!没被打死,先被吓死,老子手下,没有这么窝囊的兵!”

第17章烂摊子

    说完这番话,叶富也没有心情再跟这些明显是被一时间吓傻了的部下多说废话了,对下面打了个手势道:“明日清晨开始正式训练,都散了吧!沈千总,你跟我来。”

    士兵们被各自的官长带走,即便如此,队伍却依旧散得不成样子。叶富在他们背后暗自摇头,心里琢磨着,真的是麻烦大了。转头看到沈兆霖正看着他,却是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走下台子,伸手便拦住了沈兆霖的肩膀。手下的肩膀明显绷紧,叶富很是亲切的拍了拍,对沈兆霖笑道:“沈千户,可有表字嘛?”

    沈兆霖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惊愕之中,小心翼翼的随着叶富的步子走,回话道:“是,回大人,卑职表字沛雨。”

    “哦,沛雨兄。”

    叶富这么一叫,吓得沈兆霖险些跪下。

    这新任的守备如此强势,他哪里敢跟人家称兄道弟?

    叶富却是收回了手,脚下不停,慢悠悠的走着,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似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沈兆霖的异样,他说道:“萨尔浒一战的时候,沛雨兄想必是追随徐大人上过战场的咯?”

    “回大人的话。”沈兆霖说道,“卑职惭愧,卑职在战中几乎并未接敌,带兵、练兵素来都是徐大人亲自在管。徐大人为人悍勇,作战每每身先士卒,极擅鼓舞士气。卑职不过是跟着徐大人做些杂事,照应后方。”

    “唔,这样啊。”叶富点点头,表示理解。

    丘八大爷最尊重的便是真正的强者,徐九思是悍勇过人,身先士卒,让部下敬服。那是长久以来的个人魅力,比较稳定。而叶富刚刚,则是用绝对压制性的武力强行将这些士兵暂时压服。

    除了这两种办法之外,倒是也还有沈兆霖这种情况。他未必有多勇武,也未必有多能耐,但却擅长于跟着上司的步调,也擅长于管制下属。想必在缺衣少食的辽东军中,他能牢牢掌握着钱粮军饷,也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后方’,所以才能让这些官兵听从于他吧?

    尽管跟之前想的有些偏差,但能管好粮饷,在频频因为闹饷而兵变的辽东军中,倒也算是个能人。既然能够为自己所用,叶富自然不会对沈兆霖有什么偏见。

    沉吟了片刻,他问道:“刚刚我看到,在校场上集结的人数,大致是五六百。论理,不应当是这么少的吧?”

    人数上差了近乎半数,这绝不是小事。

    沈兆霖回答道:“大人容禀,仗刚打完不久,我叆阳军堡的在册官兵减员颇多,至今还没有来得及补充上。另外……”

    他犹豫了一下,迫于对叶富的惧怕,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实说了出来,“另外,这一次与鞑子对上,弟兄们死伤惨了。咱们叆阳堡距离鞑子太近,这些日子频频受扰,很不好过。就最近几日,又在鞑子手上死伤了十数个士兵,人心思乱。老百姓在城里头都偷偷地往堡外跑,当兵的守城这么危险,几乎每天都有偷偷逃走的。有些,甚至是带着咱们发下去的兵器。卑职无能,实在是约束不了。还请大人责罚!”

    “罢了,管不了也不是你的错。”叶富摆摆手,信守刚刚不计前嫌的承诺,对此并不计较,他说道,“之前的逃兵就算了,近些日子我会制定一些新的制度。放心吧,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是跟鞑子打过血战的,深有感触。我们此战失利,鞑子同样元气大伤。能派出的,不过是小股骑兵。据城坚守,鞑子一时半刻未必拿我们有办法。反倒是偷偷跑出去,落了单,才死得更快呢!沛雨兄,这个道理,该让大家都明白!”

    叶富和沈兆霖相伴走远,他带来的一个总旗的官兵也都紧随其后而去。纷纷散开的兵丁由各自的官长带着,该当值的当值,该训练的训练,该回营的回营。沈兆霖以下,四个把总出了校场之后,却心有灵犀似的凑到了一块儿。

    百户衔把总杜福波捻捻手指头,眼睛望天,随口在背后品评初次见面上官,“嘿,看到没有?新来的这位大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倒是年纪轻轻的,力气大的吓人哦!看刚才那样子,八成是对咱们兄弟练兵不满意了。这位爷十成十是个性格强势的,要是真有什么大动作……列位,咱们心里头得有个应对的章程才行啊!”

    “章程?什么章程?你知道他姓叶的是什么来头,就敢提章程?”屯田把总宋汝良瞥了杜福波一眼,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不妨告诉你们!那是刘总兵的人!萨尔浒一战,送了个天大的功劳给刘总兵!刘总兵调任山海关,接任辽阳的江总兵、接任险山的祖将军都是他的亲信!章程?你要是真惹急了姓叶的,怕是咱们整个叆阳堡都要跟着倒霉!”

    宋汝良论职衔不过是个试百户衔把总,但他却有个原先在杜松麾下任游击将军的义父,这一次打仗也有他的份儿,因杜松牵连倒了大霉。如今官降一级任管操都司,为了早日复职没少跑关系。于朝中的风吹草动,自然比这一隅之中的小虾米知道的多得多了。

    他的消息来源一向可信,这么一说,杜福波便哑了火。

    倒是试百户衔把总唐望,素慕豪侠,最佩服的就是有能耐的人,心中对这位新来的大人的身手十分看好。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便忍不住说道:“其实,我觉着吧,这位大人比起从前的徐大人,或许要好些。咱们当兵吃粮,是祖上传下来的饭碗。遇到这么个世道,是不幸,但也是大幸。叶大人原本也不过是百户衔嘛,一场仗下来,就升了两级,这可是大有前途。咱们要是真能学得叶大人的本事,没准日后也能封妻荫子呢!”

    “想得美呢!”一直冷眼旁观的百户衔把总陆鼎嗤笑一声,说道,“人家看家的本事,凭啥教你?露一两手给你展展眼就不错了,还真指望着人家会教你?”

    “这咱不管!”唐望挑眉道,“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儿了,他若是肯教,我唐望以后心里头就认下这个师父,日后跟定他了。他若是不肯教……咳,老宋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人家上头有人,咱们惹不起人家,大不了躲着他呗。”

    “我说,你不是吧?还打算拜师?”陆鼎摇摇头,看着唐望,只觉得他无可救药。

    四个人四种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叶富对于这私人的想法并不知晓,但通过和沈兆霖之间的交谈,他却已经感觉到了,这位千总怕并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为了彻底摸清楚这支部队的现状,叶富第一天上任就下了力气。愣是跟着沈兆霖转了粮仓、武器库,还视察了城门守卫情况。凭借着和沈兆霖之间聊的内容,叶富大致已经知道,自己接手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烂摊子了。

    傍晚的时候,他在街上请沈兆霖吃了顿饭。两人表面上相谈甚欢,内里到底双方都是作何想法,那恐怕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叶富就让靳一川带人先回守备衙门布置警戒了。自己的地盘,尤其是自己住的地方,当然不能随意疏忽。

    ~~

    入夜,守备署衙后院。

    叶富走进来的时候满身酒气未散。

    酒虽喝了不少,但人还是很清醒的。所以,当迎面一个黑影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是抬腿一脚,狠狠地踹在对方的胸口位置。当场,就将那试图袭击的家伙踹了个跟头。

    倒霉的王行就这么被叶富一脚撂倒。

    可怜他一个小蟊贼,平日里疏于锻炼,长得筋瘦骨弱。傍晚的时候,叶富命靳一川带人回来布置,并未特意提到他。终于又有了欺负他的借口,靳一川哪里会放过?当即不容王行多问一句,便强行将他带离了叶富的视线范围。

    离开叶富的视线,王行就仿若是从人间堕入了地狱。靳一川打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虽然现如今也大概是知道,他真的不是鞑子,但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也就继续以此为名,名正言顺的欺负他。

    一个人打扫完整个大院子,被靳一川挑毛病打得鼻青脸肿。叶富没有回来之前,王行是哭都没处哭去。

    好不容易等到叶富回来,这感觉,却还不如哭都没处哭的时候呢!

    王行躺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心脏都好似随着那一脚顿住了似的。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挣扎着从地上要往起爬,却冷不防被另一个人又是狠狠地一脚踩回了地上。

    “大人,您受惊了。”靳一川笑嘻嘻过来,顺道落井下石的给了王行补了一脚。见叶富脚下的步子略有些恍惚,便赶忙伸手虚虚的扶住。扶着他,就要往早已打扫干净的主屋方向走。

    倒是叶富发现自己踹的不是刺客,低头一瞧,就看见王行躺在地上挺尸。

    啧。

    他挑了下眉毛,用脚尖碰了碰对方,“起来。”

    王行一脸哀怨,却又不能不听。硬撑着快要被踹散了的身体,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弓着身子站在一边,像是个虾米似的。

    “过来。”叶富又吩咐了一句,不动声色的脱开靳一川的搀扶,独自朝着主屋走去。脚下步子虽然缓慢,但已经不似刚刚的虚浮了。他酒量算是真不错,在当代也称得上是酒精考验的战士,和沈兆霖喝的那一顿酒,倒是真的不至于把他如何如何。

    靳一川快步跟上叶富,一时间懒得搭理王行。

    王行捂着胸口,弓着身子,紧紧跟在后面。

    走到主屋,在椅子上坐下来。叶富看了看缩着身子站在门口的王行,揉了揉眉心,对他道:“你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干什么?总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被自己人失手要了命!”

    听了这话,王行不自觉地就朝靳一川那边儿看过去。靳一川一眼瞪回来,把他吓得连忙一溜烟从门口跑去了叶富身边。

第18章你倒是有孝心

    这些日子以来,王也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种相处状态算是早已免疫了。只转过头来问王行道:“你之前说你是叆阳堡人,现如今咱们已经在叆阳堡了,你是不是该想办法跟我证明一下,你到底是我大明子民,还是鞑子派过来的内鬼啊?”

    叶富此言一出,王行便顿时脸色惨白。

    看着他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靳一川似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哼了一声道:“该不是没有证据吧?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在欺瞒大人?你其实真的是鞑子派来的内鬼?”

    “不……不是的!”王行慌得连忙摆手。

    靳一川瞪着他道:“还敢说不是?我问你,你当初不是说过,你是瑷阳堡人,家中还有个兄长可以替你作证吗?你倒是说说,谁是你的兄长?敢不敢让大人将那人叫来,当堂对峙?”

    王行慌得什么似的,他的确是有难言之隐,并不是有意欺瞒。但事到如今,他如果不说实话,怕是不只是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靳一川,就连叶富,都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他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余地,无奈之下,才总算是说出了实情。

    “大人,小人真的不是有意欺瞒您的。只是当时事态紧急,小人若是不那么说,怕是当时便要死在您的手上。所以,小人才只能出此下策。”王行说到这里,靳一川已经蠢蠢欲动。叶富递了个眼神过去,让他暂时冷静,示意王行把话说完。王行连忙接着说道,“小人当时说,小人是叆阳堡人,并没有错。家中有一兄长,也是实情。而且,兄长如今就在叆阳堡内,就今日,大人还曾见过他。只不过,小人觉得,他必定不愿意认小人也就是了。”

    “胡编乱造!”靳一川低低的斥了一声,就要发作。

    叶富却是斜着眼睛看了看王行,问道:“你说,我今天见过他?许是沈千总今天给我介绍的人多了些,我倒是没有印象,哪个人像是你哥哥。”

    “大人,您误会了。”王行解释道,“小人家中并非军户,也没有人从军。家兄是叆阳堡守备署衙经历司的经历,是个文人,今天沈千总介绍的时候并未提及家兄。”

    “哦?经历司经历?”叶富脑海中闪过一个瘦弱的人影,如今回想起来,那人和面前的王行,容貌上倒是真的有五分相似,“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王行连忙回答,“家兄王致。”

    叶富点点头,对靳一川吩咐道:“一川,你去帮我把经历司王经历请过来。”

    靳一川愣了一下,“现在?”

    这个时间,怕是大家都该休息了。这个时候把人叫过来,真的好吗?

    “以上司的身份当然不应该这么晚扰人清梦。”叶富说着,用眼神点了点身旁的王行,“可是,这不是亲人团聚吗?自然是不拘什么时候。”

    靳一川恍然大悟,连忙带着命令跑了出去。

    ~~

    两刻钟后,靳一川带着经历司经历王致,来到了后院。

    叶富面前,一身官服的王致躬身行礼,“下官参见大人。”

    叶富连忙站起来,一把扶住王致,笑道:“王经历,深夜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

    王致脸上表情平静,只说道:“叆阳军堡内,不是大人手下的兵马,便是大人治下的子民。深夜相召,想来必有要事,下官自然不敢耽搁。公事要紧,谈不上打扰。”

    王致的态度不卑不亢,相对于那些眼高过顶的文官,自然是极为不同的。但叶富知道,文官衙门里头的文官,相对于武将,那优越感自然是极强的。但绝不包括类似王致这种,身在武官衙门里面的文官,他们的地位其实并不高。对于顶头上司,该有的尊重都必须要有,没有半点儿身为文官的特权。

    因此,王致的表现,已经可以看出,他本身还是一个很把文人风骨当回事儿的文官。

    叶富不和他斗官腔,顺势推了把王行,对王致说道:“倒是让王经历误会了,事情倒是没有多大。只不过,我在来的路上,遇到这么个细作。不知道,王经历认不认识他?”

    王致看向王行,目光一触即分。

    叶富心中暗笑,看起来,真是兄弟俩没错了。

    这两人本身容貌就相近,再加上同属一姓,是兄弟的可能性就比较大。而当叶富说王行是细作,要王致辨认的时候,王致表现得也绝不像是对着第一次见到的人,反而很像是与王行有什么仇怨,不想见到他似的。

    眼神离开王行的脸,王致迫不及待的对叶富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并不认识此人。”

    “唔,那就真的是个鞑子细作了。”叶富摸摸下巴,有些惋惜的看了王行一眼。随后,便对着靳一川打个眼色道:“先把他关起来,明天一早,校场处决。吩咐下去,所有官兵都必须到场观看。脑袋砍下来,给我在旗杆上挂足一个月!看日后狗鞑子还敢不敢派细作来!”

    靳一川答应一声,上前便拉王行。看样子,早就忍得不想再忍了。

    王行被靳一川拖着往外走,吓得胆都要破了,不要命的嘶嚎着求饶,“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小人不是细作,真的不是细作!哥!你救救我!我是你亲弟弟啊!看在娘的份儿上,你救救我!救救我!”

    靳一川不容他多话,人已经被扯着到了院子里。

    王致双手紧紧攥拳在身侧微微抖着,直到王行提到了‘娘’,他才突然喊道:“慢着!大人!且慢动手!”

    叶富自知得计,眯眯眼,笑得极为得意。

    “怎么?王经历同情细作啊?”叶富笑了笑,对王致调侃道。

    王致低下头,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下官刚刚……实在是惭愧。此人下官认识,是下官的胞弟,名叫王行。”

    “哦?真的?”叶富问道,“既然如此,刚刚王经历为何说……不认识啊?”

    王致低着头,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下官幼承严训,苦读诗书,一心只为考取功名,却只落了个守备署衙的经历司经历。若是早知如此,当初真不如将读书的时间用于教导王行。家父过世早,家母对王行过于溺爱,让他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从小偷鸡摸狗,不干正事。我当初将时间都耽误在读书上,对他也是疏于管教,这才……家母年纪大了,王行千般不好,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下官倒是真有将他赶出家门,自此不管他死活的意思,可不能不顾及家母。”

    “你倒是有孝心。”叶富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王致说道,“好吧,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是,要我相信,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细作的事情绝非是小事。我要为阖城军民负责,你这般出尔反尔,我不能轻信呐。”

    “大人要如何才能相信下官?”王致皱了皱眉头问道。

    他刚刚说得确实是实情,就凭母亲对王行的溺爱,当初王行一言不合离家出走,跑得没了影子,都让老太太好一通牵肠挂肚的哭。若是让她知道,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被新任守备砍了脑袋,而理由还是自己不肯与王行相认,那怕是老太太非当场气死不可。

    王致是个孝子,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他同样知道,就在他叫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落于了下风。叶富不会轻易放过这次可以要挟的机会,只看他到底想要什么了。

    叶富挠挠脑门,狡黠的一笑,对王致说道:“其实,事情不是没有商量。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情,我可以考虑放了王行。”

    王致心中虽然急,但却并不贸然答应,而是谨慎的说道:“下官愿闻其详。”

    叶富知道他心中防范着,但他其实也真的没有想要王致答应什么过分的条件。理了理思绪,他说道:“这第一条,想来没有什么问题。说是商量,要你答应,其实不过是通知你一下。王行这小子,怕是让你头疼得很了。不过嘛,我倒是看他还挺顺眼的。我想要留他在我身边当个亲兵,你不会不答应吧?”

    这年头,募兵的情况很多。辽东战事紧急的时候,甚至是能拉来人,就给官做,随随便便一个千户的帽子就丢出去了。所以,安排一个人当兵,对于叶富实在只是举手之劳。

    王致摸不清他的主意,便只说道:“王行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正经事情。若是大人肯将其带在身边教导,日后便算是不能成才,起码也不会是烂泥一滩,总好过他在乡间厮混。这一条,下官自然应了。”

    “嗯,这就好。”叶富点头道,“那么,第二条,就有些为难了。不过,想来,王经历应该也不会不答应我。”

    王致说道:“大人且说来听听。”

    “好,那我可就直说了。”叶富说道,“想必,王经历你也知道。我是初到叆阳,两眼一抹黑。该信谁,不该信谁。什么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事情比较紧要,什么事情可以暂时搁置,我这心里头都没有太多的打算。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王经历,你在叆阳多年,想必对这里的形势早已了然于胸。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做个谋士,参赞军务,查缺补漏。”

    听到这里,王致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在叆阳多年,又是个心有抱负的人,自然早有蓝图,却是空有一腔热血,不得施展。这样的机会,他等了太久。等得一颗心,渐渐地都已经麻木下来了。

    这会儿听叶富突然提起,他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强自稳住心神,他问道:“不知大人对叆阳军堡接下来的行事有什么规划。”

    叶富笑了,“我要你帮我,你反倒要考我?好吧,我其实也没有太细致的想法。只不过,大略的方向倒是有了。今日我跟着沈千总看了军堡,问题很多,最严重的,应该是三点,第一,军堡四处年久失修,整修军堡,挖置战壕,迫在眉睫。第二,军备不足,我叆阳堡上下官兵,尚且没有齐整的防寒军衣,粮食不足用,武器更是陈旧不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军中人心涣散,战斗力低下,打仗打得就是一鼓气,没有士气的军队,无论怎么打都是输,怎么练都是白费劲。若是这三点能够首先做到,那么,其他的,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第19章制定连坐法

    “听大人的话,似乎对如何击溃鞑虏,没有任何的想法?”王致如是问道。

    叶富摇头道:“并非是我没有想法,而是暂时不能有任何的想法。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这种时候与鞑子硬拼,那无疑是找死。急于求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争眼前寸功,不如计较长远。”

    王致看着叶富的眼睛,半晌说道:“如果大人是这样想的话,这一条,下官可以答应。鞑虏屠戮我大明子民,危害社稷江山,下官空有一腔热血,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恨自己是一文弱书生,不能跃马疆场,只会纸上谈兵。今日听大人一席话,王致在此立誓,只要大人尚有灭胡之志,王致必鞍前马后追随大人,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叶富听罢,站起身来,拍了拍王致的肩膀道:“好了,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担心,文人都有那么点儿倔脾气,骨头硬,没有令弟作为要挟,我是真怕你不肯答应为我出谋划策。好了,不用担心,一川跟了我多年,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他虽然看王行不顺眼,但也不会太过分的。明日,我就安排王行回家一趟。既然老母在堂,还是要常回家看看才好。”

    王致这才拱手,露出了些许感激的神色,“多谢大人。”

    直等到王致出门,背影都消失在夜色之中,叶富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与这个人认识的时间很短,对他根本谈不上了解。只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不论好菜烂菜,只要能吃,就得先捡到自己的篮子里头。他手下能用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现实实在是不允许他挑挑拣拣。

    “自即日起,叆阳军堡实施连坐法。”

    “堡内官兵,但凡有私逃者。一队有一人私逃,则杀全队兵卒;全队同逃,则杀队总;队总同全队同逃,则杀旗总;旗总同全旗同逃,则杀百总;百总同全局同逃,则杀把总。”

    …………

    守备署衙二堂。

    王致站在大案前侧,高声朗读新制定的连坐法。

    洪亮的声音一口一个杀字,血腥气之重,惹得下面的军官们一个劲儿的皱眉头。

    王致却显然不在意这些,一字一句宣读完,便收起了手上盖着守备大印的命令,退回到叶富身侧站立。从始至终,眼神都没有扫一下那些军官们的表情。

    与之相反,叶富在王致宣读的时候,眼睛可是一会儿都没有闲着,片刻的工夫便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于眼底。他知道很多人对这样严苛的命令肯定是有异议的,因此,状似民主的问道:“鉴于堡内逃兵渐多,屡禁不止,我决定自即日起在军中施行本法。不知诸位对此,有什么异议嘛?”

    沈兆霖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几个把总眉来眼去片刻,杜福波站出来道:“大人,卑职对本法有不明之处,请大人赐教。”

    叶富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杜福波问道:“若一队全逃,则杀队总。那么,若一队不全逃呢?譬如只逃一半,该当如何处理?”

    “本法已经详细注明,一队有一人私逃,则杀全队兵卒。无论是仅逃一人,还是仅一人不逃,皆杀全队,概不姑息。”

    杜福波明显被他噎了一下,但受挫后却并未退却,而是继续问道:“那卑职请教大人,大人法令中说,队总同全队同逃,则杀旗总。那若是仅队总一人私逃,该如何处理?”

    叶富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语气平静的回答道:“若仅队总一人私逃,则该管旗总降职接任该队队总。空出来的旗总职务,从本旗其他队总中铨选。”

    杜福波眉头皱了皱,半晌,又问道:“那设若全旗仅队总私逃,且私逃者不止一名队总呢?”

    叶富仿若早已成竹在胸,丝毫没有犹豫便回答道:“逃一人,则旗总降职填补。同逃两人及以上,则杀该管旗总,以此类推。”

    啧。

    又杀?

    照着这么个杀法,没两天就要炸营的啊!

    杜福波看叶富,真不知道这位新任的守备大人心里头到底是怎么琢磨的。刚刚到任,就杀来杀去,这不是胡闹吗?

    他琢磨了片刻,许是时间有些长,冷不防就听到叶富问他,“杜把总,你对本法还有其他疑问吗?”

    “啊?”杜福波愣了下,回答道,“哦,对,卑职还有一点不明,请大人指教。大人的连坐法,追责仅到把总一级。而私逃,仅到百总一级。卑职请教,若把总或千总私逃,该如何处理。”

    叶富听罢,眼中掠过一抹凶光,他身子稍稍向前靠了靠,毒蛇吐信一般的眼神紧盯着杜福波的双眼,问他道:“怎么?杜把总也有私逃的打算?”

    “额……不不不!”杜福波一时失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这初生牛犊的守备大人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弄死在二堂之内,他口中连忙否认,“卑职怎敢?卑职身为世职武官,世代受朝廷恩惠。如今辽东有警,自当效命疆场,此乃本分,万不敢有私逃的心思。还请大人明鉴!”

    “唔,没有就好。”叶富把身子重新靠回椅背,对他笑道,“其实,即便是想要走,也没有什么。把总私逃,若带着本司一块儿私逃,那就不是私逃,而是叛逃了。对待叛徒,战场上遇不到还好,万一遇到了,可不是谁都有既往不咎的胸怀。毕竟,贰臣,比起敌人,还要可恶得多啊!若是只逃了一个人……那就再补上一个也就是了。把总虽然品级不算高,但手下也是四百多人,你不愿意干,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干。至于千总……”

    叶富说到这里,眼神往沈兆霖那边儿一瞥。

    本是坐在那里的沈兆霖感觉到叶富的目光,当即就是浑身一抖。连忙站起来,对着叶富好一番表忠心。

    “卑职身为千总,一定尽力约束部下,谨遵大人军令,整军经武,断不敢有懈怠之心,更不敢私逃脱责。”

    叶富点点头,却是对杜福波道:“怎么样?杜把总,你对沈千总的保证,可还有什么异议吗?”

    杜福波在心中暗骂沈兆霖是老狐狸。

    当初叆阳守备徐九思所有的心思都在练兵上,练兵尚且没有能够练好,更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方面。沈兆霖就是靠着博取徐九思的信任,才得以一手掌管着整个叆阳堡的钱粮。

    如今看来,不知道是叶富用了什么法子,给沈兆霖了一些什么好处。居然让他这么快就倒戈过去,看他那摇头摆尾的阿谀样子,杜福波心里就阵阵的不痛快。

    但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第20章真是不简单

    杜福波只能低头道:“卑职并无其他异议,谨遵大人军令。”

    “这就好。沈千总,请坐。”叶富笑着站起身来,背着手绕到堂下,“沈大人,各位大人,我知道,施行如此严刑峻法,各位心里头是有怨言的。叶某并不是弑杀之人,实在是情形所迫,逃兵太多,因此才不得不为。还望各位谅解,也希望可以尽全力配合。另外,我刚刚也说过了,此法,属严刑峻法。有些兄弟心里头不满,不愿意遵守,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呢,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本着自愿的原则,本法自颁布起三日内,有不愿意遵守的,我一概理解,不予追究。不愿意当兵,可以脱了这身军衣做百姓。但无论是当兵,还是为民,都不许擅自逃走。有弃城而逃者,无论军民,概严惩不贷!三日为期,可以自愿选择。但一旦过了期限,就别说我叶某人不近人情了。规矩说得很清楚,王经历,待会儿你把刚刚杜大人给你指出的疏漏都填补一下,然后下发执行。”

    好不容易散了堂,四个把总结伴往外面走,杜福波阴阳怪气的感慨,“一口一个杀杀杀,他还真拿他自己当戚大帅呢!我说,几位,这不能再忍了吧?”

    “不忍怎么办?”宋汝良嗤笑一声,“论官衔,那是咱们的上司。论后台,人家是刘总兵、江总兵的亲信。论情,人家给了你选择的余地,不喜欢可以走啊!论理,那私逃本来就不对,战场上逃兵还不是论斩吗?人家于情于理,都是稳占上风。拼官位,拼后台,你样样都玩儿不过人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认命吧!老杜!反正啊,只要他不是直接弄到我头上,我是不打算跟他对着干的。”

    宋汝良一向如此,杜福波本来也对他不抱希望。转头去看陆鼎、唐望,却发现两人早就快走几步,跟他离得远远的。

    “你们就逆来顺受吧!”杜福波恨恨地喊道,“你们这样,早晚让姓叶的一个个给你们整死!”

    陆鼎听到身后的声音,搔搔耳朵,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地朝着右前方的一个角落瞥了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白痴!

    他在心中暗想,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一些。

    ~~

    署衙后院,叶富散堂之后就回了这里。

    大难不死却还不知道后福在哪儿的王行见他走进来,便连忙上前服侍他除下官服,换上一身便装。屋子里点着火盆,烧得够热,即便是数九寒天,却依旧觉得温暖。

    换好了衣服,他径自去了书房,王致已经在此等候他了。

    “王经历,久等了。”叶富客气的对着王致拱拱手,王致没有表示,叶富也不在意,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来。

    王行小跑着过来给叶富倒茶,而后便往叶富身后一站,像是没看到王行一般。

    他们兄弟一直都闹着别扭,叶富懒得干涉人家的家事,便只装作没看到。

    王致显然也对此早已习惯,坐下来,便只当屋中只有他和叶富两人,他眉头微皱着,对王致说道:“大人,这头一步,咱们虽然算是走出去了。但以下官对几位把总的了解,他们怕是并不会这么容易的接受您制定的规则。即便现在并未见到任何的反抗,但那大概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对您还不熟悉。而且,制度初颁,并未伤及根本,他们应当是还在观望。所以,任重而道远,大人的麻烦,怕是还在后头呢!”

    叶富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王致这短暂的几天之中,也算是对叶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知道他此时虽然点头,但心中其实应该是并不太赞同自己的话的。

    王致琢磨了片刻,还是决定劝上一劝,“大人,请恕下官直言。之前您要求下官草拟连坐法文案的时候,下官就提醒过您了。严刑峻法在某些时候的的确确是有很大作用的,但应当并不包括现在。如今这个时候,正是该凝聚所有能够凝聚的力量,想方设法拉拢消化的时候。而绝非是像您命令之中所说的那般,动不动就杀。叆阳堡内驻军本来就不足,如若再因此而大幅减员,甚至是激起兵变,那可就糟糕了!”

    “王经历此言差矣。”叶富见他又绕回这个本来应该已经过去的问题上,苦笑一声,却不得不跟他解释道,“设若我并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严刑峻法高压之下,是极有可能发生您说的那种情况的。但我这不是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如此一来,只要他不跑,我自然是谁都不想杀的。”

    王致退让半步,“好,就算不激起兵变。可若是因为选择而造成大部减员,那又如何处理?驻军不足,又要到哪里去充实?”

    “王经历,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商量的事情!”叶富说着,递出一张纸去,“你现在帮我草拟一个招兵告示,大略的要求,我已经写在这里了。你只要帮我整合一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增补的地方。”

    王致不明所以,接过纸来一看,顿时惊愕,“大人,您这……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的确,除了王致自己,怕是所有人看到这页纸上的内容,都会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

    此时的辽东,最缺乏的就是兵源。不惜从临近省份大批量的募集士兵、抽调军官填补空额,打仗的时候,甚至都出现了以兵源换取官位的做法。就现在的状况而言,只要是个青年男子,就已经是上等的兵源,哪里还轮得到挑挑拣拣?

    可王致的纸上却明确的列着他招兵的要求,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在王致眼中,简直就是苛刻!

    叶富却是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道:“照我这上面写的去润色就是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让你润色,是为保证语句平实通顺,读出去百姓都听得懂。绝非是让你把我提的要求都润色掉!这些规则,有一条算一条,一条不满足,就不能在我的麾下当兵!”

    王致表情冷肃,对叶富说道:“设若如此,那下官觉得,大人怕是很快就会沦为整个叆阳的笑柄!”

    “哦?此话怎讲?”叶富问道。

    王致回答说:“如此严苛的条件,如此危险的工作,若不是傻子,哪会有人来当兵?在叆阳当兵是要命的活儿,条件低些尚且招不到人,又更何况,您这……唉……大人,您若真的不想做,下官又不会逼您……”

    “王经历,您误会了。”叶富说道,“我并非是脑袋烧坏了,也绝非食言而肥。不过,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跟你多做解释,你只需要帮我把告示拟定好,不出十日,我便给你一个交代。”

    王致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那纸上的内容直摇头。

    突然,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惊得几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靳一川气冲冲进来,对着叶富便说道:“大人,那杜福波也太不像话!整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您的坏话!这样的人,可是留不得啊!”

    杜福波留不得,但叶富暂时却还并不想动他。

    颁布连坐法的当日,叆阳堡内军中一些士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到了当天晚上,就开始陆续有申请退出军队的士兵,甚至是低级军官了。到了第二天,眼看着退出的人并未遭到什么打击报复,一直在骑墙观望的人,也就纷纷站了出来申请退出。

    叶富信守承诺,对于退出的人既往不咎。很快,整个叆阳军堡之内,名为三个把总,下辖满编论理应该是一千三百二十人的军队,从不足五百到锐减过半,到第二天傍晚清点人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两百多人。低级军官空缺较大,士兵更是不足用。种种迹象,让王致不禁觉得,这个军堡,怕是要不攻自破了。

    而就在第三天早上,新贴出的招兵告示,更是印证了王致的设想,让叶富彻底成了笑柄。

    “为扩充军备,补充兵源,以保境安民,护卫乡土。自即日起,募集新兵。凡有志报国之青年男子,无论户籍,均可报名。具体要求细则如下,其一,年龄限年满十五而未满三十;其二,身高需达四尺八寸以上,身体健康;其三,两刻钟内能行进二十里以上;其三,力能平举百斤重物;其四,安分守己,服从号令,无不良嗜好。”

    叶富这番规定,几乎完全是照搬后世北洋的募兵条件。他深知,想要练好兵,兵源极为重要,不容小视。但当天的情况,却似是狠狠地当众扇了叶富一个响亮的耳光。

    设置在署衙门口的募兵处冷冷清清,反倒是又有一小撮的士兵抓住了可以脱离军籍的大好机会。

    署衙内,叶富的日子并不好过。

    作为千总的沈兆霖对于此事保持着沉默,而四个把总轮番来闹,已经让叶富烦不胜烦。关起门来谢客,却还要面对王致痛心疾首的质询。

    “大人,下官早已说过,这办法是行不通的!”

    可无论其他人反应如何,叶富对此却是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

    连坐法颁布第四日清晨,集合在校场上的官兵人数,实在是已经可以说得上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了。整个军堡,只剩下了二百多名原驻官兵。甚至是连叶富都始料未及的是,还没有轮到他出手,身为把总的杜福波竟然就主动卸官退出了军队。理由是,他手下已经快没有人了。

    王致站在叶富侧后方,看着这明显的人数变化,再看看叶富身后的五十名他带来的老部下,不禁长叹一口气。

    论战斗力,这二百个人或许都还不是叶富手下那一总旗亲兵的对手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却突然一惊,看向叶富的眼神,顿时就不太一样了。如果事情真的像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那叶富这个人,还真的是不简单呐!

    叶富并没有留给其他人太多的时间去瞎想,事情的发展很顺利,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布置进行下去的。

第21章佩服得可以

    看着面前的官兵们,他突然笑了一声,“看起来,整个叆阳堡,大概也只有你们这些人,是真心实意的忠君爱国的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下面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人说哪怕一句话。

    叶富却也并不觉得尴尬,冲着靳一川勾了勾手指道:“本堡原本应该是一千余名官兵,到现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儿。堂堂百总、千总,你们让人家怎么带兵啊?嗯?好吧,即使如此,日子咱们还得过,没人没关系,我这儿还有一个总旗五十个人,就先补充进各位的营头里面去吧。”

    此言一出,沈兆霖便皱起眉头,恍然大悟般的看向叶富。而下面陆鼎和唐望的脸色,也骤然变了。

    可叶富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似的,只自顾自的说道:“现在这里大概是三百人,也就是整个叆阳堡所有的驻军。为了方便管制,暂时编成三个营,陆把总、唐把总,还是各带一个营头。宋把总,人手实在是不足用,你就也领一个营头吧。每营下属两个旗,各设旗总。每旗编制五个队,各设队总。每队包含队总在内,一共是十名兵卒。今天一早,我按着花名册,大略的编制了一下,名单一会儿会发下去。陆把总、唐把总、宋把总,你们到时候点检一下各自手下的官兵。”

    叶富说到这里,沈兆霖已经是默默低下了头。

    六分之一!而且还是极为强势的六分之一。

    仅仅靠着自愿退出这样的低级办法,让原本还有将近五百人且人心各异的叆阳堡驻军数量锐减到了现在这个状况,还顺利的把自己人全部安插到想要安插的位置上。

    叶富现在根本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他带来的五十个夜不收军的老部下,就足以帮他牢牢控制住整个军队。

    这一招,够厉害的。

    但到了这一步,叶富依旧还有话说。

    “沈千总。”叶富叫到沈兆霖的名字,问他道,“叆阳堡兵士一个月能拿到多少饷银?”

    沈兆霖醒过神儿来,连忙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叆阳堡兵士均为军户出身,并无饷银,只有饷粮。折算银两,大概是每名兵卒一年十二两银子。”

    “哦,那实际上能拿到多少呢?”

    “这……大概不足半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哪里都是一样。辽东军饷拖欠的很严重,尤其是士兵,军饷,发就不错了,他们可是从未见过实发的军饷。

    叶富眉毛一挑,“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对士兵的军饷尚且要打折扣,士兵在战场上怎么可能不对朝廷打折扣?从前的事情,我已说过,既往不咎。自即日起,但凡是我叆阳堡的官兵,每月军饷都必须不打任何折扣的发到手中!沈千总!”

    沈兆霖连忙应道:“是,卑职在。”

    叶富吩咐道:“陆把总、唐把总、宋把总,给你们半个时辰,先对照着花名册,理清自己的队伍。半个时辰之后,还是在这里集合,由沈千总主持,给各位兄弟发这个月的饷银。沈千总,你随我来!”

    满天星佣兵团交给他的任务一定是十分难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报酬。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萧风必须完成满天星佣兵团交给自己的任务。

    何同华和几个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才把萧风和张启南三人迎了进去。

    萧风走进了何氏集团的总部,这才感受到何氏集团的总部是如此的巨大。

    这座大楼从外面看起来并不怎么豪华。但是走进去之后才能够发现这里的科技感。

    这个地方的科技感是绝对爆棚的。

    跟着何同华在观光电梯上直接走上了15楼。这是何氏集团的最高层,而何同华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何同华的身份是何氏集团的执行董事兼副总经理。这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职务,仅次于何明。甚至于比自己的弟弟何同华的职务还要高一些。

    何同华不过是市场部总监。他的地位还比不上何同华。只不过最近几年,何同华的名头实在是太盛。这才让何同华感觉到了危险。

    现在的何同华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他非常的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所以他才会对萧风和张启南如此的求贤若渴。

    在何同华看来,萧风就代表着格斗实力的强大,而张启南就代表着社会地位。

    有这两个人做他的左膀右臂,何同华的继承人的身份会更加的稳固。

    这就是他心中的想法。

    萧风已经把他心中的小心思完全都看透了,作为一个超级高手。萧风当然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对萧风来说没有任何的难度。

    萧风的分析能力是十分强大的。就凭何同华的那点小心思还难不倒萧风。

    而何同华的这种心事对萧风而言简直是太重要了。他就要利用何同华,完成自己的任务。

    萧风觉得自己绝对能够做到这一点。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萧风的脸色变得平静了起来。

    他们一起走进了何同华的办公室。

    当他们走进了何同华的办公室里,萧风惊讶于何同华办公室的豪华和现代性。这间办公室绝对豪华到了极致。跟他的办公室相比,之前萧风的办公室简直就如同垃圾一样。

    “不会是超级大家族的少爷!”萧风心中暗暗的想着。

    他觉得何同华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萧风心中非常确信自己的这种想法。

    何同华直接把萧风和张启南三人带到了一个位置。

    那是这间办公室里的一个套间儿。

    “你们三位就在这里办公,其实也没有你们三位什么事情,平常的时候可以上上网,甚至看看报纸。当然了,如果我有事情求助到三位的时候,三位一定要帮助我。”

    何同华一脸恭敬的说道。

    萧风直接说:“你放心好了,你去忙你的事吧,如果有什么事情尽可以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办得明明白白的。”

    张启南也兴奋的点了点头。他好像是觉得这一切都十分的令他感到兴奋。

    这一点让萧风非常的无语。

    萧风现在虽然表现出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他的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

    可是张启南好像完全没有紧张的神情,他甚至有一种兴奋的感觉。

    萧风也觉得有些服了。他觉得张启南实在是心大到了极点。

    在这种情况下,张启南还能够表现出这样的状态,萧风也真的是佩服到了可以。

第22章彻底摆平

    何同华安排了三人之后只有直接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萧风发现,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非常的好。他们在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听到外面有什么情况。

    萧风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仔细的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完全没有任何畏惧的必要,作为堂堂的全国兵王级别的强者,他完全没有必要感到畏惧。

    这就是现在的萧风心中的想法。

    很明显张启南也是这么想的,他更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模样。

    刘德宝更是兴奋不已。

    看到这两个人没心没肺的模样,萧风也真的是一阵无语,但是他也不能再说其他的。他们三个在这屋里。萧风打开了电脑,甚至玩起了游戏。

    虽然萧风觉得他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可是今天他初来乍到。绝对不宜太过张扬。

    这是萧风心中的想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萧风听到了敲门声传来。

    萧风马上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当萧风打开门却发现了一个陌生的脸孔,他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向外看了一眼,他没有看到何同华。

    萧风奇怪地问道:“您是?”

    萧风初来乍到,当然十分的小心谨慎。

    听到了,萧风这么问,那个人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之中有些闪躲。

    萧风很奇怪,把他放了进来,他随手就关上了门。

    萧风奇怪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呀。”

    那个人看着萧风,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令牌。

    接过令牌之后,萧风的脸色陡然的变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满天星佣兵团的标志。

    萧风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家伙是卧底。这个家伙应该是满天星佣兵团,留在这里的卧底。

    萧风马上把他拽到了一边。

    他知道这个家伙既然是满天星佣兵团里的卧底,那么就应该更加的低调。

    可是这个家伙好像完全没有低调的意思。

    “你放心吧,现在的时间是集团的会议时间,这个例会要开上两个小时,而整个何氏集团的监控系统都是由我掌握的,所以说根本就没有人有可能发现咱们。”

    听到这个家伙云淡风轻的话,萧风有些不满意,他直接训斥这个家伙说道:“你既然这么牛逼,你怎么不把账本偷出来,还非得需要我呢?”

    听到了萧风的话,那个家伙的脸色才变得难看起来。他磕磕巴巴的说道:“这都怪何明那个家伙,何明实在是一个阴险的人,我实在是没有下手的余地,他随时随地把那个东西放在自己的身边,我完全没有办法得手。所以说组织上派了你来。”

    叶富自然知道王致到底在怀疑什么,这些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但却并不在意向王致透露一下。毕竟,这是他选定的谋士,必须要跟他一条心才行。如果对于他这样的做法都无法理解,甚至是强烈反对,叶富就要考虑,适时的舍弃他了。

    心里琢磨着,叶富坐在了王致身旁的椅子上,对他说道:“这些事情,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我说给你听,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王经历,你应该也听到了军中的传闻。无论是新任山海关的刘总兵,还是新任辽阳的江总兵,都对我不错。离开刘总兵军中的时候,我甚至把当时东路军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能战之兵一下就带走了一个总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王致轻轻摇头。

    他本没有考虑这么多,但听叶富提起,便也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叶富解释道:“当初,萨尔浒战后,刘总兵因为我的一些原因,而成了这场战役里四位统军总兵之中最大的获利者。当时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作为奖励。而我,转了很多道手,将这笔银子转到了杨经略和监军张太监的手中。也正因为如此,杨经略和张太监上报的战报之中,对我的战绩才有了额外提到的一笔。当然,就算我不给他们这些银子,为了掩饰败绩,他们还是要将这些事情写上去的。但如若是那样的话,必然达不到我想要的结果。”

    王致看着叶富,他想,他大概知道叶富这两千两银子到底是出自哪里了。

    “战报上的那额外的一笔,让我得以官升两级,还得到了两千两银子的奖励。这两千两银子,我又拿出了一半来,在沈阳的时候,就已经花销掉了。如今,我手里头,只有一千两。支撑是还能支撑一阵子,但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坐吃山空的话,可能真的吃不了多久,我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你不会!”王致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叶富盯着王致看过去,脸上的笑意浓浓的,等着他的下文。他知道,有这样的反应,说明王致这个人有很大的可以为他所用的机会。对于这个结果,叶富十分的满意。

    只听王致说道:“贪图眼前小利的人,往往会坐吃山空。而您,叶大人,下官不得不说。像您这样,知道把该花的钱都花到位的人,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下官设想,若是没有那一千两银子上下打点,您该拿到的那两千两银子,怕是连一文钱都不会拿得到。好吧,其实,您没有必要把这些都说给我听。朝廷自上而下如何腐败,下官还是知道的。想要做些事情,太难了。下官跟您争论公私之分,也只不过是想要提醒您。兵马应当是朝廷的兵马,您私自掏钱犒赏军队,那是要出大麻烦的。但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下官多虑了。您经营这些,比起下官来,的确是要高明很多。”

    叶富见他如此反应,才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看起来,王致,算是被他摆平了。

    当然,说服是一方面,该安抚还是要安抚的。因此,叶富说道:“其实,我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王经历,你也知道,朝廷新任命的熊经略马上就要到任了。这位大人,您有所了解吗?”

    王致摇头,“十年前,熊经略巡按辽东的时候,下官还在家中读书。对此人的了解,也不过是近日来道听途说到一些内容。大概是说,熊经略此人脾气不好,与同僚关系不佳。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上司吧?”

第23章混账东西

    叶富却笑道:“王经历,你这可就错了!熊经略脾气差,那对于我等武将来说,这朝中,难道还有脾气好的文官嘛?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你这种任职武官衙门的文官之外,哪里有文官拿我们当人看呢?所以,无论是脾气好,还是脾气差,都与我们无关,总归不会对我们脾气好也就是了。而这脾气的事情,顶多是影响心情,跟做事情关系不大。你啊,得往深了看事情。”

    王致对于叶富的说法显然有些意外,“哦?大人这么看嘛?那下官倒是愿闻其详!”

    叶富说道:“我在沈阳盘桓那几日,大概了解到了一些事情,王经历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位熊经略给陛下上的奏章上,详谈了他的平辽策略。依我看,大致可以归纳为四个字,转攻为守。”

    “转攻为守?”王致疑惑道,“鞑虏如此嚣张,还要转攻为守?这是什么道理?”

    “王经历,你到底是个书生啊!”叶富说道,“打仗,尤其是这种稍不留神就事关国运的大仗,怎么能够操之过急呢?现如今,朝廷拿不出钱粮兵马,全军兵器陈旧,军堡年久失修。这不正是应该好好休整的时候嘛?贸然进军,与鞑虏浪战,那是求死之道!唯有稳扎稳打,逐步蚕食,才是上佳之策!鞑虏人少,大明人多。鞑虏物资稀薄,大明物产丰饶。持久战,对于大明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正因为钱财不敷使用,所以才更加应该转攻为守。”

    “唔,这个,下官倒是明白。”王致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叶富的说法。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正所谓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和平时代养兵和乱世养兵,那花销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面。如果战事稍微少一些,凭城坚守,而不是出城浪战,那么,花费的军费自然就少。朝廷能够补足的多了,叶富自己自然就压力比较小。

    “所以啊,自己发军饷,应该也就这一次半次的。等到熊经略上任,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了。”叶富说道,“所以,咱们的主要力气,还是要用在练兵上面。我这里,有一些粗略的想法,你看着帮我整理一下。近日,就要用得上。”

    王致拿过叶富递过来的一沓纸页,再抬头时,却见叶富已经笑眯眯的朝外走去了,俨然是将书房让给他使用的意思。

    叶富从衙门里出来,就跨上马,带人直奔校场的方向。

    此时他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了六个人,以靳一川为首,其余的五个则是杨晓等五名杨家堡出身的猎户。虽然人数很少,但胜在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骑术都很不错,射术也较之普通兵士要强很多,称得上是精锐了。

    叶富带人到校场的时候,远远地就能听得到阵阵喊杀的声音。显然,吃饱喝足拿到了军饷的兵卒们终于知道要做些正经事情了。

    看到叶富过来,沈兆霖最先迎上前来。

    对于练兵,他并没有什么经验,比起陆鼎、唐望,实在是差得多了。之所以站在这里,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叶富下了马,背着手从正在组织训练的兵士中间走过,不时皱眉摇头。

    沈兆霖心内忐忑,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妥吗?”

    叶富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沈兆霖顿时心中惴惴不安,跟在叶富身后,连步子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了。

    又朝前走了没两步,叶富突然眼皮一跳。凭借着这么长时间在战场厮杀培养起来的警觉,在大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已经仓啷一声将挂在腰间的佩刀猛地拔了出来,迎空一挡。身子出于本能朝着旁边一闪,耳边陡然一阵风声嗖的闪过。背后,传来一声兵器坠地的声响。

    叶富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转头一看,更是不禁暗叹自己命真大。

    身后不近的距离,一处地面上,一根长枪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

    场面顿时变得很尴尬。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兆霖第一个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一般,扯着脖子大喊道:“谁!谁干的!口口的,敢做不敢当吗?给老子站出来!”

    这一片士兵现在归属于宋汝良手下,他是个管屯田的把总,也不怎么会练兵。随便安排了叶富手下安插的队总带着训练,自己就跑去旁边的屋子里头躲着取暖去了。这么冷的天,他才不傻,不愿意在外面挨冻。

    可谁承想,就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出在他的士兵身上。

    等他听到消息出来的时候,就正巧看到沈兆霖在跳着脚骂人。

    看到沈兆霖身旁的叶富负手而立,脸色冷得吓人,宋汝良立马就急了,连忙跑过来。对着叶富就是好一阵的嘘寒问暖,着急道:“大人,您怎么来了?没事吧?看看伤到哪里了没有?”

    叶富瞪了他一眼,“怎么?是老子来的不是时候?”

    “这……不是的,不是的……”宋汝良连忙解释,却也知道,叶富大概是听不进他的解释的。于是,他转过身去,色厉内荏的瞪着那一群士兵,吼道:“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到底是谁干的!还不赶紧给我站出来!别等着我一个个的去查!再不承认,有你们好看的!”

    叶富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过了好半天,就在沈兆霖快要忍不住一个一个去详查的时候,一个年纪轻轻的士兵才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

    距离叶富还有五六步距离,那小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叶富叩头道:“是小人的错!小人无意间失手,险些伤到了大人。请大人处罚!”

    宋汝良对着那小兵一瞪眼,抬腿就是一脚,口中愤愤地骂道:“好你个小王八蛋……”

    “住手!”叶富一声怒喝,将宋汝良斥退,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小兵面前,对他说道,“你,抬起头来。”

    那小兵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愣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听了叶富的命令,抬起头来,颤巍巍的,似是马上就要吓破了胆。

    叶富看着那张脸,却突然笑了,“怎么又是你啊?”

    这一笑之后,他审视的打量了小兵一圈,调笑道:“该不会是报复吧?谢二狗,你这水平可不怎么样啊!”

    谢二狗,那天被叶富一箭射飞了兵笠,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的小兵。

第24章你骂谁呢

    叶富打量着他,见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便索性蹲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问道:“真的是你吗?我眼神儿不错,你可别蒙我。”

    谢二狗身子顿时一僵,半晌,乞求地看向叶富。压低了声音,求他道:“大人,求您处罚小人。小人的老爹年岁大了,怕是……怕是熬不住军法的。求您……大人……”

    叶富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谢二狗急得连忙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抬手却抓了个空。

    只见叶富站起身后猛地一转,脚步加快,不过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沈兆霖的面前,抡起手上的马鞭,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劣质的官服顿时撕了个口子出来,沈兆霖惨叫一声,却猛然间意识到是叶富打的他。他连忙忍住了要闪躲的心思,老老实实低头站着,脸上那个写满了委屈。

    叶富倒是没有再打他,用马鞭勾起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老子的兵,怎么能穿这么破烂的衣服?都不用上战场,就这么操练一会儿,衣服就磨成这么烂的样子。你这个千总,到底是怎么干的!”

    沈兆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能是连连告罪。

    叶富见他认罪,便也没有再深究。哼了一声,转回到谢二狗面前,点了点他,对宋汝良说道:“你这个兵不错,我要了。但我也不占你的便宜,杨晓!”

    杨晓当即上前一步。

    “以后,杨晓补到你的营中,这个士兵,就跟着我了。”

    叶富说完,也不管宋汝良的反应,将谢二狗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对他说道:“算你还是个有骨头的,老子看好你了。以后,跟着老子好好干。谢二狗?这是什么破名字?今后不要再顶着这么个破名字了。我呢,最喜欢勇敢的士兵,今后,你就叫……就叫谢勇吧!”

    谢二狗愣愣的看着叶富转身快步走开的背影愣神,靳一川走过去拍了他一巴掌,对他笑道:“傻小子,想什么呢?恭喜你啊,要交好运啦!还不快跟上!”

    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寒冬未退,天气似乎愈发的寒冷了。在叶富的一再督促、周旋之下,叆阳军堡内的兵士终于都得以穿上了统一制式的棉甲。虽然制作依旧粗糙,但好歹防寒的能力较之从前要好上很多。但真正的困难,却显然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

    守备署衙后院的书房,如今已经成了王致固定的办公地点。

    叶富身负统兵之责,总是在外面奔波的时候更多,而这间书房,基本上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王致独占的。

    而随着王致工作渐入佳境,和叶富的配合的默契也与日俱增,叶富已经很少再分出精力来干涉案牍的事情了。

    只不过,最近王致的心情似乎是很差的,叶富从外面回来,总是能够看到他阴沉着一张脸,好似是任何时候都不开心似的。

    可每当叶富问起,王致大多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愿意交付实情。一来二去的,叶富心中难免会有疙瘩。但碍于军务实在是繁忙,他也没有太多可以询问的时间。

    实际上,叶富军务繁忙,王致也是看在眼中的。他强压怒火,也不过是为了让叶富少为那些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分散心神。可事情隐瞒总归是有个尽头的,就在他再一次忍不住自己在书房内发火儿的时候,却猝不及防的被叶富撞破了。

    “混账!无耻!”

    随着这两声骂声,叶富推门而入。

    “骂谁呢?”叶富随口问道。

    紧随其后进来的王行帮叶富卸去身上落满雪花的戎装,拿到外面的廊下去掸干净。

    叶富走到桌前,随意瞥了眼被王致手忙脚乱藏起来压在下面的公文,又问了一遍,“骂谁呢?”

    王致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没……没什么……下官一时……”

    “拿来,我看看。”叶富伸出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致站起身来,似是还想要再挣扎一下。

    叶富却不想等了,径自上前,手直接往压在下面的公文里头翻。

    王致连忙阻拦,“大人,没什么,没什么的。”

    叶富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当年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作为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他是一身书卷气。但如今,随着他在大明战场上出生入死,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的时日过去了,那一身书卷气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独属于军人的冷肃杀气。

    在面对王致的时候,叶富极少有冷下脸的情况。但这一次,他却是故意的。

    有些事情,越拖得久就越是难以解决。他知道王致的隐瞒是出于好意,不希望他分心。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一拖再拖,尤其是现如今的叆阳沿线,这是抗击鞑子的第一线,任何一点点的小事情都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致被叶富身上要杀人的气氛镇住,片刻后,终于选择了低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从那一沓公文下面翻出了刚刚惹得他大骂的一份,却并未交到叶富的手上,而是自己紧紧攥着,斟酌着措辞,对叶富说道:“近日里,大人裁汰兵源,补充军需,在叆阳军堡内整军经武,取得的成效,下官等自然是有目共睹的。军队,起码已经像是个军队的模样了。只不过,周围其他也归属于大人治下的军堡,未免就对大人的做法有一些微辞。”

    “哦?”叶富挑了挑眉毛,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王致,问他道,“说说吧,他们究竟有些什么怨言,能够把我的经历大人气成这样?好好的文人,竟然出口成脏。这还了得了?要造反不成?”

    王致解释道:“不过是些闲言碎语罢了。”

    叶富却不相信,“些许闲言碎语,就能让你如此失态?这不是一天两天了,怕是天天都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吧?正好我今天闲一些,说给我听听。是不是闲言碎语,总要听听才知道的。”

    王致无奈,只得说道:“是周边几个军堡的千总、把总,说您身为守备,顾此失彼,一碗水没有端平。他们同样是叆阳守备治下的军堡,待遇却与叆阳军堡极不相称。几次往来公文上怨言颇多,都是向您要兵饷的。甚至于,还有几个,大胆到居然出言威胁您。隐晦的说,若再不补足军饷,怕是下面的人,他们就要管束不住了。”

第25章三等灶

    “哼,果然是混账!够无耻的!”叶富皱起眉头,愤愤地骂道。

    实际上,他心中对于这些言论,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了。毕竟,他身为守备,下面加上叆阳军堡,一共是十二个军堡都归属其统带。他在叆阳整军经武,叆阳官兵吃的苦头,别人是没看到也没有经历过,即便是听说,也只认为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但叆阳官兵拿到的甜头,他们却是口耳相传,越传越邪乎。

    久而久之,不满是必然结果。即便真的闹起兵变,其实也不是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

    只不过,朝廷的赏银就那么多,维持叆阳一个军堡,叶富已经感觉到极为吃力,常常会有捉襟见肘的感觉。凭心而论,他此时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其他的军堡如何了。

    王致见叶富果然发火,虽然他心里也对那些人很是厌恶,但还是只得劝慰叶富道:“大人,些许小节,不值得让您动火。下官拟一份公文,申饬一二也就是了。”

    “不。”叶富摇头道,“这种时候,申饬只能起到反作用。搁置,自然也是不行的。王经历,你可能还看得不够远。这纸面上,固然是几个千总、把总自己发发牢骚而已,但纸面背后,却是叆阳下属其余十一个军堡官兵的不满。这种不满的情绪如果任其膨胀,甚至是过分的压制,最终,等到它凝聚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会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了。所以,压制不是好办法。”

    王致自然也知道压制不是好办法,可看现如今叆阳的困顿情况,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那么多的军饷的。

    要知道,整个叆阳守备下辖的十二个军堡,满编官兵人数多达三千五百余人。就算是一人给发五钱银子,那也是一千五百多两雪花银。再加上人吃马嚼,补充棉甲,修缮兵器,整顿军务,那都是数不清的银子流水一般的淌出去。

    王致知道,如今的叶富远没有在叆阳兵士眼中那么风光。他的口袋里,其实早就快要被掏空了。距离开春还有不短的时间,如果不能按时拿到朝廷发下来的军费,叆阳此时的境况,恐怕都无以为继。

    他叹了口气,对叶富说道:“大人,下官知道大人处境艰难。隐瞒情况,也只是不像您因此分心而已。您是有抱负的人,叆阳镇守镇朔关,位置尤为重要。此地可以没有王致,却不能少了大人。压公文的是下官,下官从未向您禀明实情,您根本不知道下面有如此怨何。所以,若是真的闹到不可收拾的一步,下官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让下面的官兵泄愤……”

    “糊涂!”叶富总算弄清了王致的疯狂想法,当即起身,斥责他道,“你以为我叶富是什么人!贪生怕死的小人不成!叆阳如今的确面对着难关,但并不是跨不过去。办法,还是有的!我叶富就算是再窝囊,也不至于连一个谋士都保不住!要你去填大军的悠悠众口?要你去平息下面的不满怨气?真走到那一步,不说以你一条人命堵不堵得住。就算是堵得住,你以为我真的能出此下策吗?到时候,我是宁可一头撞死在叆阳城墙上,也绝不会拿你去填!”

    王致低下头,理智告诉他,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但叶富,却明显不肯听劝。他有些无奈,想要跟叶富讲明这个时候并非是充英雄的好时候,可想到自己其实也是在充英雄,这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叶富瞪了王致半晌,突然听到身后的房门一响。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刚刚进门的王行被吓得一抖,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

    “大……大人……”王行想退出去,脚却被黏住了似的,一步都动不了。

    叶富皱了皱眉头,对他招招手。

    王行连忙跑过来,一脸谄媚的说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叶富看了王致一眼,对王行说道:“你去告诉靳总旗,让他派人帮我传令。告诉他,召集叆阳下属所有军堡把总以上军官到叆阳军堡开会。后天未时,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迟到,甚至是不到。凡过时不到者,一律按军法从严处置。顺便跟他们提一句,他们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开会,就是要解决他们的问题!”

    王致来不及阻拦,王行已经领命跑出去了。

    看着叶富转回头来,王致叹口气道:“大人,您何必一定要争这一时之气呢?他们若真的来了,您答应的钱粮要从哪里来?”

    “我答应?我答应什么了?”叶富嘴角微挑,轻笑了一声道,“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我说我知道了他们的诉求,要解决他们的问题。我可没有说,是通过发钱发粮的方式解决。”

    “那怎么解决?”王致惊道,“大人,这种事情您可不能为了解一时之气就意气用事啊!一旦他们觉得自被骗了,那到时候,闹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不会的!”叶富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能直接发给他们粮饷,却是可以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之后也没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更何况,有他们在各自的军堡内,很多事情,我还真的是不太好做。”

    凭着王致对叶富的了解,这个经历过战火磨砺的千户衔守备官可应该算是个极为胆大包天的家伙了。他现在给叆阳军堡发饷、置办装备,就是一副有多少钱掏多少钱的样子。不管明天有没有得吃,总之今天还有,那就要敞开肚子吃,绝对不让自己早受半天委屈。

    可这样的打肿脸充胖子又能充多久呢?没有人知道。

    王致对此忧心忡忡,但叶富作为军事主官已经如此决定了,他除了服从,不会有其他的好办法。

    ~~

    叶富的命令发出去,陆陆续续的传到叆阳守备下属的军堡,得到的反应又陆陆续续的传回堡城。

    在叶富明显放低的姿态之下,一干千总、把总基本上都觉得叶富这是要服软了。

    他们早就听说,叶富手中有一大把的银子,叆阳军堡已经最先尝到了甜头。而他们,或许马上就可以分到一杯羹了。

    在这样的情绪驱使之下,绝大多数的千总、把总都是忙不迭的交付差事,赶往叆阳军堡开会。距离较近的新奠军堡把总马登龙是来得最快的一个,他随身只带了两个亲兵,进堡城的时候,正赶上晚饭时间。

    堡城内炊烟袅袅,四处飘散着阵地灶飘出来的香味儿。让卖力赶路,本来就有些饥肠辘辘的马登龙和他的亲兵都不觉咽着口水。

    这个时代的辽东士兵,一天能吃上两顿饭就不错了。一日三餐,根本就没有那个好待遇。更遑论,这气味儿闻着,就绝不是普通的干饼子泡水那么简单。

    引他们进城的兵士并未将他们往守备署衙带,而是将他们带到了扩建过的叆阳军堡的校场。从以小队为单位四散而坐的士兵中间穿行过去,不多时,那兵士就将马登龙带到了一口锅旁。

    对着背对着他们席地而坐的军官禀报道:“大人,新奠军堡马把总到了。”

    马登龙当即明白,此人必定是叶富,他不待人转过头来,便就单膝跪地,行礼道:“卑职新奠军堡试百户衔把总马登龙拜见守备大人。”

    叶富回头,冲他一笑,拿着筷子的手摆了摆,对他道:“起来起来。”

    马登龙顺着叶富的话站起身来。

    叶富端着碗把身子拧过来,对他说道:“马把总,来得这么快,想必还没吃饭呢吧?王行!带马把总去那边儿吃。”

    王行立马答应一声,“是,马把总,请跟我来。”

    马登龙不明所以,却依旧是答应下来。离开之前,还特意看了眼叶富面前的锅里头。

    很简单的炖菜,锅里面只有白菜、土豆而已。分量很足,但不会很好吃就是了。至于主食,叶富碗里头泡得烂糟糟的,估计是常见的征辽饼,泡着汤吃。

    马登龙有些不解,难不成,他堂堂一个把总,连这样的伙食都不配吃?

    心里想着,不禁又涌起了不满。这会儿辽东的风还很大,他明明闻到了肉味儿的!没有肉吃也就算了,连口热汤难道都不肯给?这位守备,还真是抠门儿极了。心里这么琢磨着,他不禁又想起,他此次前来,是要军饷的。这么一看,恐怕还真的是空欢喜一场了。

    除去在比较怕的人面前之外,王行其实还能算是个比较健谈的人。他看到马登龙皱着眉头琢磨心事,也不肯说话,便想着办法逗他多说几句。故作感慨的叹口气,对他说道:“马把总,您还真的是好命啊!我跟着大人每天跑来跑去的,闻着这甲等灶的味道,却都从没吃过呢!”

    “什么?什么意思?”马登龙听了一耳朵,不禁好奇地追问。

    王行笑道:“咱们大人治军,施行的是奖优罚劣的制度。光这吃饭一条,就有好多道道。城里这几百官兵,一共分三等灶。”

    马登龙盘算,甲等灶,那应该就是最好的咯?

    想到这儿的时候,他不禁脑子里就显出了叶富当时吃的那一锅乱炖的白菜和土豆。

    王行不知道马登龙心里头想什么,只自顾自的说道:刚刚咱们大人吃的那种,就是乙种灶。你看这周围,普通的官兵,吃的都是乙种灶。这是一锅热汤热菜,主食是征辽饼。丙种灶,就是一锅开水,配上征辽饼。您真是好福气,大人特意吩咐,带你去吃甲种灶。”

第26章照死了练

    马登龙心中狐疑。

    堂堂守备,都吃不上甲种灶。那传说中的甲种灶,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人才能吃得上的呢?

    马登龙心中带着浓浓的疑惑,紧跟着王行走了一阵子,越走,肉香就越浓郁,马登龙和两个亲兵频频咽着口水,心里面想入非非,连王行停住脚步都不知道,险些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好不容易刹住脚,就看到王行回转过头来,对马登龙说道:“马把总,你们这顿就跟着胡队总这个队一块儿吃吧。你们随便用,小人就不陪您了。过会儿吃完了饭,就先在这儿别动,咱们大人带你们到处转转,消消食。”

    马登龙愣愣的答应下来,眼睛却已经被那一锅的土豆炖肉给紧紧吸了过去。

    “马把总是吧?坐下来吧。”姓胡的是陆鼎手下的一个队总,见马登龙三人愣神,就叫了他们一声,随后吩咐手下的兵士道,“来,给马把总那副碗筷,腾个地方。”

    有兵士起身拿来备用的碗筷,马登龙等人接到手里,道了声谢,在锅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是觉得,这些兵士偶尔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并不是善意的。沉默着吃了两口,他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他说道:“胡队总是吧?你们这是叶大人手下的什么兵啊?伙食这么好?”

    “普通的大头兵罢了。”胡队总回应道,“要说早些时候,也没有这么好的伙食。那时候,我跟着大人做夜不收,整天危险是不用说,吃的哪有这么好过?一口凉水,一个饼子,吃得饱肚子都是万幸。还是到了叆阳之后,咱们大人才定了这么个规矩。每天三操两讲,三个把总手下每天搞评比,只有评比的时候名列第一的小队,第二天才能吃上甲等灶。其余的,别说是把总、千总,就算是守备大人,也是吃的乙等灶。至于每天评比最差的小队,想必王行给你们讲过吧?吃的是最差的丙等灶,还要负责校场的卫生打扫。”

    马登龙终于明白那一道道不善的眼神是来源于什么了,人家操训的时候,不知道淌多少汗、出多少血,才换得这么一顿好的。他马登龙随随便便却就可以蹭上一顿。这当然让人家不满了!搁在谁身上,他都不可能满意啊!

    听完了解释之后,他坐在那儿吃饭,就没有那么心安理得了。眼神不停地四处扫着,心烦意乱之下,也着实没有好好吃饭的心思。

    “马把总。”叶富的声音出现在马登龙身后,虽然马登龙对叶富仅仅是刚刚一面之缘,但听着话语之中的气势,他就知道,站在自己背后的必然是叶富无疑。

    他连忙起身,却被叶富笑着制止。

    “不急,不急。”叶富说道,“你吃你的,吃饱了,我带你到处转转。”

    叶富话虽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官长,而这又是他的地盘。马登龙并不敢不听命令,直接放下碗说自己吃饱了,可同样也是不敢再磨磨蹭蹭的。三两口把碗里的东西扒进肚子里,他起身对叶富躬身道:“大人,劳您久候,卑职吃好了。”

    叶富扫了眼他的那只碗,挑了下眉毛,转身并示意他跟上,一边走,一边对他道:“马把总吃得不多嘛,怎么?是我叆阳军堡的伙食不好?”

    叶富这声音不算小,他说这句话,周围很多官兵都听到了,不觉就朝着这边儿看过来。

    马登龙一时间只觉得芒刺在背,连忙摇头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唔,我就说嘛。”叶富笑了下,说道,“我是听说,你们在自己的军堡的时候,伙食都还不错的。怕是到我这穷地方来,难免就委屈了你们。不过,就算日子再好,到底是些当兵的,又不是什么大将军,也不会餐餐有肉吧?”

    马登龙哪里就猜得到叶富心中所想?只不过,单纯的听叶富话语中似是暗藏机锋,夹枪带棒的,他心里便是咯噔一声,自知是来得太草率了。

    看叶富的态度,想要从他的口袋中要出军饷,自然是极不容易的。那么,既然没想给,把这么多的千总、把总集中在堡城内,他又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事实证明,马登龙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接下来叶富的一系列动作,也很快便逐步证实了他心中的种种猜测。

    “大人,您去哪儿?”守门的兵士笑容满面,极有礼貌的上前询问。

    马登龙环视着这个他刚刚到堡城就被安排住进,现如今却连出门都需要经过门口哨卡的院落,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我想出去转转。”他试探着说道。

    兵士果然露出一脸惭愧的表情,回应道:“大人,不是小人胆敢阻拦您。是我们大人早有吩咐,叆阳军堡最近在整军经武,裁汰掉的不合格的兵士比较多,街面上多了些裁汰的兵员,其中不乏许多闲极无聊喜欢闹事的,为免各位大人被那些家伙袭扰,还请大人稍稍委屈一下。左右明天下午就开会了,等到会议开完,我家大人自然会亲自给各位大人赔罪,也将不再限制各位大人走出院落,或是互相交流。”

    会吗?

    马登龙眉头紧皱,下意识的觉得,这根本就是个圈套!

    可即便就是圈套,他又能如何呢?

    叶富的布置极为严密,先是以解决军饷及军械问题为由头,将所辖军堡把总以上的官员都集中到了堡城内。随后,就如同控制马登龙一样。初到时先是亲自带着在军中转了半日,和士兵们蹭了一回头等灶。继而就被安排进这个院子居住,来自不同军堡的人互相之间不能随意交流,不能任意踏出房门,门口随时都有卫兵把守。这样的待遇,分明就是软禁!

    可前来开会的千总、把总们是来领械领饷的,又不是来闹兵变的。少则带着一两个随从,多的也不会超过七八个,总之,是绝不会带着大军前来的。

    任何一个人此时手上的力量,相对于叶富刚刚整顿过的叆阳军堡的兵力而言,想反抗,那都是纯粹的自杀。

    当然,说了是软禁,而并非是监禁。

    不能随意和其他堡城的人交流,和自己本堡的人交流还是不受任何限制的。可以自行商讨,但任何的对策,都无法出这个院子罢了。

    而像是马登龙这样,和卫兵交谈,也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虽然很多东西卫兵都会以‘不知道’为由不予回答,但到底还是有少部分的问题,可以得到明确的答案。

    马登龙来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兵士随从护卫,此时没有什么可以商讨计策的人,又正巧是中午刚刚吃完午饭,卫兵们休息的时间,他便凑上前来,和那卫兵多聊了几句。

    和处于午休期间的卫兵蹲在一处,马登龙扭过头问他道:“我看你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训练来训练去,这是叶大人的命令吗?会不会有些太辛苦了?”

    要知道,辽东军的老兵油子们,拿不到军饷是会炸营的,训练太多是会偷懒的,督促太紧是会闹事的,马登龙从未试过,将士兵从早训到晚。因为在他的意识之下,那样的训练,势必会让士兵闹起情绪来。怎么可能会有傻大兵真的顺从训练,并且一丝不苟呢?

    那兵士听了这话,脸立马皱成了苦瓜,“马大人,您不知道啊!最近大人在整军经武,裁汰了好多人。他带来的一个总旗的亲兵早就化整为零,填补各处裁汰空出的空额了。我们这些亲兵,是最新补入,说起训练还不足一个月,按靳旗总的说法,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难道你们就任由他这么训练?就没有人……”马登龙下意识的想要说‘反抗’之类的词,但话到嘴边却犹豫了片刻,出口时,已经变成了,“就没有人给叶大人提提建议的吗?”

    “咳,提什么建议啊!咱们大人在旁的地方还听得进去劝,但只要和训练贴上边儿,那是半点儿折扣都不肯打的!”兵士苦着脸解释道,“马大人,您怕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亲兵,不是民间新征召的兵员,就是各营选拔出来的精兵,那都是过了多少关卡才当上的,不容易!咱们大人可有规矩,每天三操两讲,从内务到纪律,从操训到讲学。咱们旗一共五个队,以队为单位,每天品评,还要排榜。表现不好,名次排的靠后,那待遇上差距大了。更何况,每一天,凡是所带的队表现不好的队总,轻则被靳旗总当众训斥,重则要罚俸挨打。您就想,队总吃了板子,回过头来能饶得了咱们?还不照死了练!”

    马登龙听得瞠目结舌。

    即便是个大头兵,那也不能说三天两头的打啊?更何况,队总,那起码是个小官儿,就这么老实的,任由人家打骂?

第27章参见大人

    那兵士没注意到马登龙的表情变化,只自顾自的望天,自言自语道:“要是能在这儿练满三个月就好了,这还连三分之一都没做到呢!这新训的日子真是太苦了,剩下的时日,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不过我们都想着,总能熬过去的吧?咱们大人说了,只要熬过三个月,月饷就涨到二两银子,伙食一律是甲等灶,训练也不会再像现在这么苦了。要是运气好,能派出去,大头兵摇身一变就是队总。那可就是官儿了!”

    听着兵士的憧憬,马登龙目光一时间复杂起来。

    是了,辽西大族的家丁可不都是这样嘛?平日里操训刻苦,待遇却是最优的。打起仗来,最肯效死力气的是他们,升官最快的也是他们。自打当年宁远伯的时候开始,辽东军打仗靠得全是这种人。

    想来,叶富也不过是效仿前人,要训练出这样的一支家丁兵罢了。

    只不过,他心中觉得,到底是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小兄弟,你刚刚说,这亲兵旗里头,有新征召的士兵,也有各营选拔出来的精锐。你是哪一种啊?原先是民籍?还是军籍?”

    “我是军籍啊!”兵士被马登龙打断了畅想,愣了愣才回应道,随即,语气却变得有些气馁,“不过,我不是精兵,是个孬兵……”

    “孬兵?”马登龙有些不解。

    “是啊,别人都这么说。”兵士说道,“像我这样没出息的兵,各项成绩都差,实在是拖后腿的。所幸,所幸……我总归不可能被裁汰就是了。队总说,我是咱们大人亲自拣选的,就连旗总都不敢轻易裁汰我……只不过……日子不好熬就是了……”

    马登龙刚刚想再跟他说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呼喝。

    “谢勇!你口口的聋了!”

    那声音出自一位队总,他横眉冷目瞪着这边儿,整个人都如同蓄势待发的饿狼一般,陡然散发出几欲择人而噬的气势。

    马登龙来不及顾及被震到发麻的耳朵,只觉得身边突然一空,那名叫谢勇的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到了近前,还没等稳住步子,只见那队总抬手就是一鞭子狠狠地剐在他身上。

    谢勇猝不及防的挨了一鞭子,惊痛之下,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痛处,身子微微闪避,显然是被打疼了。

    队总却是眼神骤然更冷,抡起鞭子又是狠狠地一下,直接抽在他那只不该乱动的手上。

    谢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站好。

    那队总却不肯放过他,连续几鞭子打下来,带着嗖嗖的风声,打在谢勇的身上是好一通的噼啪乱响。不多时,肩背、臂膀、大腿,各挨了几下,见他不再‘反抗’,队总才总算收了鞭子,训斥道:“集合都听不到!长耳朵是摆设吗?还不滚回去站好!下午操训给我警醒着点儿,再敢给我马马虎虎的,看我怎么收拾你!滚!”

    谢勇随着一声‘滚’字,忙不迭的钻进队伍里站好,眼神还怯怯的,身上疼得厉害,却也不敢抖了。

    他知道,由于他两次在叶富面前失态的表现,再加上走了口口运,被叶富亲自拣选为了亲兵,所有人都是不看好他的。尤其是他的队总,总是被他连累挨打受骂;同队的士兵也是受他的牵连,总是吃不好睡不好,被靳一川多折腾。这么下来,任是谁都应该对他有脾气。

    谢勇对此,不敢有半点儿的怨言。

    一则是他未经选拔,确实是这群人中身体素质最差劲的一个,连带着操训都总是跟不上。训练的时候总是加倍受罚,体力有限,他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精神疲惫的状态。再加上脑子又实在算不上聪明,叶富安排的扫盲识字课对于他而言,绝对是很吃力的。他连累别人、拖后腿都是事实,他不该有怨言。

    二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是叶富亲自拣选的。当初叶富之所以看上他,其实是看上了他敢于为父戴罪。他的父亲,当初可是险些一时失手伤了叶富的!在他看来,叶富能够饶过他的父亲,已经是对他很大的恩典。至于这么好的安排,他根本想都不敢想。日子的确很难熬,但他想,他不能让叶富失望。

    马登龙看着这边的一切,眉头皱得紧紧的。

    如果这能够代表那位叶守备的练兵态度的话,那他可以预料到的是,他这个把总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到了第三天下午,未时将近,守备署衙大堂内,聚集着从周边十一个军堡赶来的把总以上的军官,以及叆阳本堡城内的把总以上军官。其中有练兵官,也有屯田官。此时总算是有了可以明目张胆的互相交流的机会,大堂内,一时间闹哄哄的。

    未时正,随着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均被吸引。只见两排士兵手持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进堂内,随着一声声口令,在两侧相对站定。脚下跨立,右手拄枪,左手背于身后,目光炯炯,毫不斜视。骤然冷肃下来的气氛让众人的议论声不禁戛然而止,各自交换着眼神,猜测着叶富的用意。

    带队的值星队总安顿好部下,便按刀站在靠西侧一排的排头。

    不多时,脚步声从大堂后身传来,叶富一身五品官服,在顶盔掼甲的靳一川和一身儒士打扮的王致的陪同之下缓步走入了大堂之中。

    他在大案后站定,目光扫了一圈,才在大堂内唯一椅子上坐了下来。

    下面众多千总、把总还在交换着眼神,以沈兆霖为首的叆阳本堡的军官们却不敢懈怠,看叶富坐定,便立即单膝跪下行礼。其他军官看了,出于人在屋檐下的想法,对上司到底还是要尊重一些的,无奈便也纷纷跟着动作。

    “卑职等参见大人!”

    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看上去、听上去,都是稀稀拉拉的一片,有气无力的。

    叶富挑了下眉毛,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感慨道:“怪不得总是打败仗,从哪儿看起来,都是一群败军之将的样子,没半点的精气神儿。既然没骨头,那就都跪着说吧。王经历!”

    王致抱着名册上前一步,“是,大人,下官在。”

    叶富摆摆手,随口吩咐,“我规定的时间是未时正,想来已经到了吧?还没来的,是看不起我叶某人,还是觉得自己并非是叆阳守备治下军堡的把总以上官员呢?来,你替我按着花名册点个卯吧,看看都有哪些大爷没来,需要我亲自去请一趟的。”

第28章怎么会这样?

    “是,大人,下官遵命。”王致打开名册,照本宣科,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下去。

    从叆阳军堡下辖把总以上军官的名字念起,每念到一个人名,下面便有人应一声,‘卑职在’。直到念到‘永奠堡’千总许品功的时候,下面却寂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永奠堡千总许品功!”王致又喊了一声,见依旧没有人回应,便继续念下去,“永奠堡把总罗战,永奠堡把总罗战!”又没有人回应,他皱了下眉头,回头看向叶富。

    叶富把背向后靠了靠,挑了下眉毛,“怎么?永奠堡没人来?”

    有人不来,他并不意外,这种成建制的不来,大概是看他年轻好欺负,试探一下罢了。

    叶富对此表示理解,也暂时做不了什么,刚刚想吩咐王致接着点名。下面却突然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卑……卑职……卑职永奠堡管屯把总……许……许……”

    “许什么?”叶富惊讶于居然有甘冒大不韪跑来应卯的愣头青,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便问了这么一句。语气平和,并不严厉。

    那把总这才得以稍稍放松一些,把话说全,“卑职永奠堡管屯把总许品章,参见大人。”

    “唔,管屯把总,你叫……许品章?”叶富眯眯眼睛,对着那声源位置跪着的把总问道,“永奠堡千总许品功是你什么人呐?”

    许品章将蹲立的左腿放下,双膝跪地,叩头道:“回大人,罪将许品功是卑职堂兄。”

    “哦?”叶富看他的眼神不禁有些玩味,“你堂兄犯了什么罪,你要称他一声‘罪将’?难不成,这永奠堡,还是个贼窝?”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大人误会了。”许品章焦急地说道,“大人是叆阳守备,依例永奠军堡应当归属大人统辖,罪将许品功以下一干人等均应听从调度。大人召见,其胆敢拖延怠慢,自然是有罪。”

    “哈,这么说,整个永奠堡,只有你这么一个忠君爱国、服从命令的军官咯?”

    “大人明鉴!”许品章辩解道:“并非是只有卑职愿意服从大人的命令,而是罪将许品功为人太过跋扈贪酷,下面很多官兵敢怒而不敢言。若非卑职是他的堂弟,怕是也没有偷偷跑出来向大人禀报的机会。”

    “哦,这样啊。”叶富点点头道,“你既然如此忠心耿耿,也算是个优点,比这些家伙强上一些。你且起来说话吧,一边站。”

    “是,卑职谢大人!”许品章连忙站起来,退到一旁。

    一屋子千总把总跪在地上傻了眼,合着这是个喜欢阿谀奉承的?早说啊,这谁不会?

    可看着叶富陡然又冷下来的脸色,大伙儿想了想,还是没有人想做出头的橼子。

    总共也没有很多人,王致不一会儿就把所有人给点了一遍。

    叶富示意他退下,捻了捻手指头,琢磨了半晌,才说道:“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有永奠堡的许千总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嗯,还不错。知道服从命令,就还有救。都起来吧!”

    下面的军官这才得以起身,有几个身体素质明显不太好的,跪了这么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难免脚步有些踉跄。

    叶富冷眼旁观,哼了一声,“知道跪着的滋味儿不好受,以后就都给我涨涨精神。朝廷的钱粮,不是喂酒囊饭袋的!给你们吃饱了喝足了,是让你们练好兵,守好土!就算不为大明,也为你们自己!为你们的家人考虑考虑!如今,辽东形势如此复杂,叆阳一线毗邻鞑虏,随时都有受到侵袭的可能。不思进取,别人能偏安,你们能吗?”

    一众军官低着头听他训斥,只觉得他是吃错了药,亦或是烧坏了脑子。不过,在叶富手下的亲兵冷目注视之下,没有敢反抗的就是了。

    “好了,各位都是明白人,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你们自己想想清楚,看看以后的路你们想怎么走。”叶富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下堂去,“各位,留给我们的时日已经不多了。熊经略已经动身出京,不日即至辽东。我们起码要在熊经略到任之前,把事情做得像个样子!”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亲兵,对军官们说道:“我呢,最近,琢磨了一套练兵方略。暂时,只在叆阳军堡施行。近日,各位就留在叆阳,好好的观摩一下。等到回去之后,我会派人协助各位,在各位的军堡内实施行之有效的练兵方略。争取尽快,带出一批精兵强将来!”

    叶富说完,才又转回去坐下。

    一直沉默的千总、把总们互相挤眉弄眼了一阵,都从各自目光中看出了些许不明的成分。叶富不发饷银,不发兵械,现在又把他们留在城中,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叶富不说,但他们却必须要问。

    挤眉弄眼一阵,还没有推选出站出来问一问的人选,却突然听到一阵疾呼。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普通棉甲的士兵奔进了堂内,对着叶富跪下,将手中的书信举过头顶。

    “大人,沈阳急报!”

    “沈阳?”叶富一皱眉,示意靳一川取过来看看。

    靳一川快步走过去,接过那封书信,挥退了士兵,转回身递到叶富面前。

    叶富接了书信,亲手开了火漆,掏出信纸来,展在眼前,大略的一扫,顿时便惊得险些蹦起来。

    “怎么会这样?”叶富惊道。

    王致立马转头看向他,叶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自稳定心神,将书信递给王致。

    王致看后,同样不禁大惊失色。

    叶富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萨尔浒战役两败俱伤的结果之下,努尔哈赤竟然还有这样的贼心贼胆。趁着开原防守懈怠,一举偷袭成功。沈阳接警的时候已经晚了,守将马林、副将于化龙等一众开原官兵几乎全部战死殉国。气节倒是可嘉,但大战刚刚失利告终,这些人竟然就能因为疏忽防范而丢了城池,也实在是可气!

    对于这样的结果,王致仅仅是惊怒。而叶富,则是万万不敢相信了。

    这么短的时间,未经萨尔浒大捷,反倒是损失了七千精锐的鞑虏竟然就缓过劲儿来了。而且,相对于历史上开原失守的时间,竟然还要提前。

    这不禁让叶富心下惴惴,下意识的,他觉得鞑子的屠刀已经悬在自己的头上了。

    “大人。”王致看完书信,转身面向叶富道,“许品功资敌固然可恨,但依下官看来,应当不过是一时糊涂所致。大人修书一封,将其传至本堡,当面申饬教诲一番。想必,只要让他明白大人的苦心,知晓朝廷抗奴决心,就断然不会再做此等损己利人之事了。还望大人息怒!”

    王致一番话,听得叶富不禁心中糊涂起来。

    按说,王致是看到了书信的,不可能不知道书信上写的是什么,可如今说出的话,却显然没有一字半句和书信上告急的内容有关系。这其中,必有蹊跷。

    叶富看着王致,眼神中透着审视。

    王致微微抬了抬视线和他碰了一下,眼中的警告意思凝重,叶富顿时明白过来。

    要说,辽东军中,这么长时间以来,与鞑虏互通暗曲的不可谓不多。这一室之内,就不知道有几人向汉,又有几人向曹。

    一时说出实情固然是痛快,但后果,则是会扰乱军心。让原本还没有打定主意要叛乱的某些心怀叵测的人,在鞑虏强大的阴影之下,彻底打定主意实施叛乱的计划。

    所以,在叶富布置完成之前,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实情!

第29章野外就营

    想明白这些,叶富冲王致点了点头。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认为王致‘不要为许品功动气’的劝告有理并准备听从,但王致却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随着叶富点头,下面这些人的脸色顿时各异。

    而最为冲动的一个,当然莫过于是永奠堡屯田把总许品章。

    他见叶富的面上似乎有松口的意思,连忙上前跪倒,对叶富叩头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家兄虽然为人高傲,但对大明却是一片忠心耿耿,绝无私下资敌的可能!还望大人明察,切莫冤枉了家兄!”

    “哦?这会儿,又不称罪将了?”叶富浅笑一声,揶揄他道。

    许品章顿时喉咙一卡,只是不停磕头,却不再说话。

    叶富也着实没有真的跟他计较的意思,顺着王致的话,就坡下驴,“王经历此言在理,许把总的话,也不是不该考虑。朝廷设武将守牧辽东,想必许家也是武职世家出身,许千总还不至于真的是心向鞑虏。即便是小有失误,也该给个机会,说明道理,能改则改,不能改则将功补过。只不过,修书一封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说了。我之前派人传令他尚且不来,一封书信而已,难道他会老老实实的前来点卯听训嘛?”

    许品章抬起头,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叶富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下令道:“之前的商议不变,各位这些日子先在本堡学习、观摩,饮食起居自然有人照应。许千总那边儿,许把总,你随我去看个究竟,别说我不给你堂兄机会。至于城中的一应事务,沈千总,王经历。”

    “卑职在。”

    “下官在。”

    “就暂且由你二人相互辅助,商量着来。”

    ~~

    叆阳军堡外。

    依旧被关在守备署衙内的千总、把总们自然不知,此时站在城外的,并非是叶富当着他们的面带出去的半个旗二十几个的亲兵而已。

    百户衔把总陆鼎手下,整营官兵此时已经列队集结在城外,等着叶富的命令,即刻开拔。

    叶富骑在马上,在陆鼎的陪同下简单阅看了部下,只觉得最初接手的烂摊子在这不足一月之间,已经起码成了个样子。

    打不打得仗还要另算,但起码,在外观上,已经初步可以唬人了。

    至于人数,也不再是初编时的那么一百人。

    在叶富足额军饷的诱惑之下,很多闲散流民、吃不饱肚子的百姓都争先恐后的报名,经过一番选拔,编入各营训练。

    此时面前这个营共辖士兵一百八十人,总编为三个旗,每旗设旗总、副旗总各一人,其中左旗试百户衔旗总方孟达兼任副营官。旗下设队,依旧是每旗辖五队,每队设总旗或小旗衔队总一人、副队总两人。每队下辖士兵数目,则调整为十二人。

    一个营,官兵加起来二百余人。三个营,加在一块儿,六百余人。一个月的军饷、餐食,就掏光了叶富所有的赏银,连带着沈兆霖积攒下来的小小家底也让叶富挥霍得差不多了。

    叶富很明白,在这个年头,手里没把米,鸡都哄不住。这些士兵会为了军饷加入部队,同样,也会为了军饷而离开,甚至是闹事、叛乱。

    一支纯粹以利益集合的部队,在关键时刻是不堪大用的。

    只不过,叶富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而已。

    “陆把总,就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办吧。兵分三路,拿着我的命令,趁下面各堡的千总、把总都不在,迅速控制士兵,将军官打乱对调。记着,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那些千总、把总都不是吃闲饭的,时间一长,我怕不可能控制得住他们完全不与下面联系。到时候,再想要把下面控制在手里,就难上加难了。”

    陆鼎眼中放着光。

    叶富这次将所有千总、把总集中到堡城,目的极为明确。就是要趁着这些头头脑脑不在的时候,打乱他们手下的军官编制,以达到控制的目的。而之所以调动一个营的兵力,则是为了防止有可能出现的抵抗。

    对于抵抗,叶富也已经有明确的命令。

    一旦遭遇抵抗,就视为不服军令。至于是当场格杀,问罪下狱,或是用陆鼎手下的队总去替换担任。那就全凭陆总和他手下的旗总们临机处断了,可以说,给的权力范围已经是很大了。

    在这一回上,陆鼎看上的绝不是军饷,而是极有可能的自身势力扩大。

    当兵的没有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马越多越好,地盘越大越好的,陆鼎是个极为傲气的人,在这种事情上自然不可能免俗。

    这种机会,自己不把握住,那岂不是让唐望、宋汝良平白的爬到自己的头上去吗?

    当然,立功,扩大势力,陆鼎都是想的。只不过,叶富的最后一个布置很奇怪。

    十一个军堡,其中十个,他都派了陆鼎派人去整顿。而唯有千总在堡内的永奠堡,叶富居然要亲自去。而且,随身只带着他的亲兵。

    此次为保证王致的安全,同时也是为了保证在他离开之后,沈兆霖不至于不把王致放在眼中,所以,叶富将靳一川留在了王致身边。而此时跟在叶富身边的,是亲兵旗副旗总麻小六,也是当初跟跟着叶富的夜不收,手下总共不过二十余人,还有一半纯粹的新兵。如谢勇之流,和之前他统带的夜不收相比,实在是差远了。

    陆鼎有些担心道:“大人,只带这么点儿人去,万一要是许品功心存歹意,那可如何是好?大人还是多带些……”

    “不必多言。”叶富摇头道,“永奠堡设千总统领,人数本就不少。我又不是去攻城的,带人多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们有多少可战之兵能够动用嘛?我知道你的担心,也确实是有必要的,但现今的形势,并不允许我这么做。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两方真的撕破了脸。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叶富说到这里,似有若无的瞥了许品章一眼。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许品功真的打算叛国投敌。那也要拿到他确凿的证据,才好一举歼灭。否则,自己打自己,那算什么?”

    陆鼎见劝说无效,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叶富眼看着他分兵离开,抖了抖缰绳,对麻小六道:“走吧,咱们还有咱们的事情。”

    麻小六纵马凑过来,和叶富差着半个马头的位子,紧跟在他身边,见其他人都跟得较远,便嬉皮笑脸道:“叶哥儿,咱们去哪儿?不是真的要去永奠堡吧?那种地方,可不好搞定。”

    叶富反转鞭子,用鞭柄敲了下麻小六头上的兵笠,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问道:“让你准备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没有?”

    “咳,早就准备好了,都带在身上呢!”麻小六说着就翻包袱,揪出一角来给叶富看,“您看,您要的就是这个吧?”

    “没错了。”叶富点头,对他道,“找个地方,把这个套上。”

    ~~

    大雪漫地,小冰河时期的大明辽东身处寒冬之中,奇冷无比。连广东那么遥远的地方都难免狂降暴雪,更何况是辽东这原本就暴雪肆虐的地方?

    雪地上,身罩白衣、马裹白布的骑兵以常速行进,远远地看过去,仿若和雪地融为了一体。

    这是那次与鞑子交战之后,叶富心中就有的这么一个想法。

    既然鞑子可以用这种方式隐蔽身形,那么,身为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亲眼见识过许多国家迷彩服样式的叶富,没有理由不能借鉴。

    麻小六说的不错,叶富的确没有要去永奠堡送死的心思。不管永奠堡情况如何,他都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解决关于它的问题。凭借着做夜不收时的本事,他要去发现鞑子,并且想办法,利用手下的两个半的小队,搞到些他紧需的东西。

    只不过,运气似乎并不好,在侦查了整整半日之后,直到太阳都歪歪斜斜的降了下去,他依旧没有发现鞑子的任何痕迹。

    “大人,天快黑了。”麻小六叫他道,“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弄点儿东西吃。弟兄们都饿了。”

    叶富向着自己的手下看了一眼。

    这些士兵毕竟比不上每日在外奔波的夜不收,到底是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眼看天黑,再找下去也是徒劳,他下令道:“就近找地方休息吧,小六,你安排下警戒。”

第30章挑衅

    “是。”麻小六当即答应。

    这个时代的辽东,尚没有什么严重的工业污染,下的雪也是纯粹的水凝结而成的晶体,并非是什么化学制剂弄出来的人工降雪。

    叶富指挥士兵去找来枯枝,架起锅子,点了火,把雪放在锅里煮化了再等到沸腾起来便是一锅热水。

    就着热水,泡着征辽饼,就是一餐饭。

    这些士兵自从跟了叶富,已经有一阵子不曾吃得这么差了。

    叶富观察着手下的士兵,将他们的脸色尽收眼底。这种遭受落差的差别脸色,他能理解,但是不打算作以引导。有些事情,总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的。

    他默默吃过了饭,看着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距离麻小六去布置警戒已经过去不短的一段时间了,却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叶富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叶富看着陆陆续续已经要坐在地上打起瞌睡来的士兵们,皱了皱眉头,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找一下。

    如果去找,这些士兵都不适合带队,否则如果一块儿丢了,叶富就更加闹心了。可如果他自己带人去找,那留下的士兵又该安排谁统带?一起去,那就更是不可能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间,一阵沉闷的马蹄踩在雪地上的轻响传来,他当即警觉起来。待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却又重新提起了心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眼看着麻小六指挥部下,将他马背上驮着的另一个人平放在地面上。看清楚这人的脸,叶富不禁大惊失色。

    方孟达!

    几个时辰之前,才在叆阳军堡外看着他带人离开,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他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鲜血,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看上去伤的不轻,却也分不清到底哪里是他的血,哪里是别人的血。

    “伤口都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方副统带伤势不算太重,只是太疲惫了。他说有事情一定要当面跟您说,所以,我们才只得带上了他。在路上,他实在撑不住晕过去了,不知几时才会醒。”

    听麻小六絮絮叨叨一通,叶富皱眉看着方孟达,长长的叹了口气,“尽快让他醒过来,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这个漫长的冬天,在叶富接任叆阳守备之后,所辖地区内的第一次遭遇战,就在敌我双方都毫无准备之下,猝不及防的打响了。

    羊角村,这个在这个时代粗糙的军事地图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上的村落,距离永奠堡已经只剩下六里左右的路程,却成为了叶富手下陆鼎营左旗数十名士兵首战的葬身之地。

    叶富毫不怀疑,这样的战绩如果让即将到任的熊廷弼知道,在开原失守的阴影之下,他这个守备估计也做不了两天就要被革职下狱,或是遣回原卫所了。

    此时,已是深夜,叶富就站在陆鼎手下搭建的临时指挥部里,背着手看着挂起来的绝对粗略的地图,紧皱着眉头,想着接下来的布置。

    而在他身后,陆鼎极为冲动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不停地倾泻开来,让所有人都不禁感觉到了一股子难以忍受的低气压扑面袭来。

    “废物!饭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真不知道,朝廷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这么多人,被鞑子一次冲锋就打得七零八落。你们也配做大明的兵!最窝囊的就是你!方孟达!你个混账!练兵,练兵,你练得什么兵!大人的粮饷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活生生几十个士兵,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这么在梦里头死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方孟达已经醒了。

    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又多少填了些东西到肚子里,他整个人比之前稍稍好一些,但面色却依旧有些发白,看上去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陆鼎骂他,他也并不敢如何反抗。

    这本来就是他的老上司,脾气差劲,本事却还是有的。方孟达一来服他,二来怕他,三来他确实是做错了事情,也怨不得旁人。

    因此,只是低着头,一副用心忏悔的样子。

    陆鼎手下的其他人自然也都不敢为他说情,一时间场面冷极了。

    倒是麻小六,看了看勃然大怒的陆鼎,又看了看背对着大伙儿的叶富,再瞧一眼可怜兮兮的方孟达,他犹豫了片刻,站了出来。

    “大人,陆把总,依我看,方副统带也是吃到教训了,就算了吧?咱们当务之急,不还是怎么吃掉这伙鞑子兵嘛?”

    陆鼎闻言眉毛都立起来了,瞪他一眼,顿时调转枪口朝着麻小六骂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一旗兵马,甲未披,刀未提,在梦里就让人家宰了,这是小事情吗?”

    麻小六原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脾气,跟在叶富身边又是亲兵,原本不过是当和事老劝说一下,被陆鼎这么一骂,自然更是脾气不小。他瞪着眼睛反呛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陆鼎眼睛充血一般瞪着麻小六。

    “够了!”叶富喝了一声,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陆鼎被他喝止,跟麻小六大眼瞪小眼。

    叶富看了看他们两个,再看看低着头不吭声的罪魁祸首,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把语气放平和,说道:“都给我少说两句!羊角村失利,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小六有一句话没说错,当务之急,是如何消灭这股鞑子兵!这种时候,正该团结一致!闹哄哄吵吵嚷嚷的,能做什么?”

    说罢,他把目光放在方孟达身上,问他道:“孟达,伤的怎么样?要不要回叆阳休息一阵子?”

    方孟达听罢,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真的有意叫他去休息,叶富没必要问他是怎么想的。这么问,也就表明了,叶富的意思,就是要他说‘不需要’。

    其实,方孟达也觉得心里头窝囊极了。

    他的那个旗今天傍晚的时候进驻羊角村,那是个被废弃不知道多久的村子,里面并没有百姓。因为赶路都累了,方孟达就下令升起炊烟,各自做饭。吃罢了饭,休息的时候,天色才刚刚黑下来。结果,谁知道,就这么寸。鞑子的一个骑兵队掠夺了一批牲畜、百姓,返程的途中也看到了这个村落。

    鞑子进攻的时候,士兵们尚在睡梦之中,毫无还手之力的士兵被鞑子当做百姓一般屠戮,侥幸逃脱的就是方孟达这些,也身负重伤。

    在此之前,方孟达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败得这么窝囊。

    细想之下,他也觉得窝火,抬头对叶富说道:“大人,卑职只是些许轻伤,不碍事的。羊角村的地形卑职比较熟悉,请大人给卑职机会,带兵雪耻,干掉那群畜生!”

    “嗯,好在还有志气!”叶富点头,对他的态度基本满意。但打仗,可不是只要就一个态度可以。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看你伤的也不算轻,作战还是算了。陆把总!”

    陆鼎瞥了眼方孟达,抱拳躬身,“卑职在。”

    叶富吩咐道:“问你借个人!方孟达,暂时借调给我,我要用他带个路。”

    陆鼎连忙回答,“卑职是大人手下的把总,麾下兵马也全为大人手下,自然听从大人调遣,卑职不敢有异议。请大人吩咐,卑职原为大人驱使。”

    “不,暂时不必动用你的人。”叶富说道,“这次行动,由我带着我这半旗亲兵就足够了。至于你,带着你的人,包围在外围,一旦有鞑子兵突围逃窜,一律给我格杀勿论!”

    “是,卑职遵命。”陆鼎答应一声,心中却觉得不妥,“大人,不然……还是您坐镇后方,卑职带人前去剿灭鞑子兵?您身份……”

    “不用多说了!”叶富不耐的摆手,对他说道,“如此奇耻大辱,不亲自找回场子,老子绝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这支鞑子兵是在哪里劫掠的人畜?多半是出于我手下军堡!有警不报,隐瞒罪责,实在是荒唐!小六,带着你的人,跟我走。”

    麻小六极为得意的冲着陆鼎挑了下眉毛,眼中的挑衅之意极为浓烈。

    陆鼎转头狠狠地瞪了方孟达一眼,说到底,还是这个家伙不争气,才让他在叶富面前大失了颜面。

    辽东地属平原,但也多山,俗话说的‘六山一水三分田’。羊角村此地虽然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名气,但听名字就听得出来,地形应当算是相对复杂的。

    两山中间夹着一个村子,村前地势比较开阔,而村后则地势比较狭窄。四周没有粗壮的数目,但却不乏矮小干枯的灌木丛。

    叶富不禁感慨老天爷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此时已经是黎明前夜色最沉的时候,按理来说,这几个时辰之内,应当是人一天之中精神最为疲惫,也最为松懈的时候。如果选在这个时候偷袭,应当有很大的把握会成功。

    但叶富却在此时犹豫了。

    他手下带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那群夜不收了。

    他带到叆阳的那些老部下,当初是几乎全部都被补充到了各营的底层。虽然之后在亲兵旗遴选补充的时候,曾经的老兄弟有不少都符合遴选的标准,但在叶富的刻意干涉之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被重新招回来,安排在副旗总或是队总的位置上。

    这会儿,除了麻小六之外,他带出来的都不是能征惯战的老兵。甚至于,有些从来都没有见过血,是纯纯粹粹只经历了极短时间训练的新兵蛋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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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神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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