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议定报恩
萧越提出要一盒糕点时,杨韶元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堂堂亲王,所讨要的谢礼却只是一盒糕点。
萧越府里不缺厨子,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公子哥,但定宣王府的厨师是出了名的好厨艺,定宣王府的菜肴糕点酒水那是味美鲜甜都不能形容的美味。
因此,杨韶元并不认为自己送过去的糕点会让萧越看在眼里。
似是瞧出杨韶元眼里的惊讶与不解,萧越脾气好地解释了一句,“我府上什么都不缺,金银珠宝、人参燕窝、绫罗绸缎在私库里放着。倘若杨大人有意报答救命之恩,常见的自然不用送。萧越平生最爱品九福斋的糕点,府上厨师所做,总差点火候。杨大人和杨小姐有意报答,就用九福斋的糕点报答吧。”
九福斋是平京鼎鼎有名的糕点铺子,制作的糕点甜而不腻,品种多样,很受欢迎。平日生意兴隆就不说了,九福斋在其余州郡亦有店铺,可以说是响当当的老字号了。
只不过,杨韶元没想到萧越也爱九福斋的糕点,毕竟一直没听说过定宣王热爱甜品的传闻。
杨韶元此时并不知道,萧越非爱甜之人,与之相反,他平生最不爱吃甜的。
眼下萧越提出让她送九福斋的糕点,不过是有意成全她的划清界限的心思,太珍贵的杨韶元送不起,萧越不想杨韶元太尴尬,干脆提出这个不算特别难的请求了。
杨韶元眉眼弯弯,“那好,还请大将军三天后静候臣女的九福斋糕点。”
只是一盒糕点,这答谢太容易了,她还想着欠人人情,以后难还人情呢。
萧越微笑点头。恰逢微风拂过,在场众人由衷感到一丝温暖。
答谢的事已经敲定,杨韶元不会打扰萧越,随后进了马车,准备与碧月返回寿昌侯府。
萧越指了指被杀害的车夫,询问杨韶元是否就地下葬。
杨韶元摇了摇头,“我已经和碧月说好,把尸体运回侯府,自请母亲做主。”
毕竟车夫是侯府的下人,此番遇难,于情于理,侯府都应该妥善安置车夫的。
萧越听完后,招来人找担架把车夫尸体放好,运车夫尸体去寿昌侯府。
“是。”办事的手脚麻利地搬着尸体,提前去寿昌侯府。
杨韶元见状,愈发感激不比,“大将军慈悲心肠,臣女感激涕零。”
区区车夫的生死,不足以让萧越这类尊贵人去过问,但是萧越偏偏这样做了,并且尽善尽美了。
杨韶元再度感觉到为什么萧越为万民敬仰的原因了。
萧越翻身一跃,高坐他的马驹奔雷背上,一听到杨韶元的感激之言,这一次,萧越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六小姐,六小姐!”
刚好,寿昌侯府派来的侍卫到了。
杨韶元碧月朝外面招了招手,“我们在这里。”
“六小姐。”一个侍卫走上前,先是诚惶诚恐地跪下,“侯爷夫人派在下过来看看六小姐可安然无恙。”
“无碍,那群戎族奸细杀了车夫,后得定宣王相救,我与碧月一切都好。”
杨韶元点了萧越的大名,正好萧越在附近。
侍卫一听,郑重地对萧越表示谢意。
萧越哭笑不得,今天他得被谢多少次啊,于是连连摆手,让他们不必放在心上。
侍卫谢完后,接下来得护送杨韶元回侯府了。
“六小姐,侯爷与夫人正在宫里,让卑职先护送小姐回府。”
17.宫廷暗流
“父亲他们在宫里?”
听着侍卫的禀报,杨韶元开始暗自嘀咕起来。
隆泰帝准备的接风洗尘宴,由于戎族奸细的插入便被迫取消了,按理来说官员女眷皆归府才是,现在寿昌侯与丘氏在宫里,那么只能说明有一些事情与他们有关。
杨韶元摸了摸自己额头的花钿,露齿一笑,也没白费功夫。
“行吧,我们回侯府去。”
杨韶元识趣地没有多问,侍卫见状,心中对这位六小姐有了一丝好感。
有侍卫护卫开路,萧越也不必担心杨韶元主仆会被戎族人抓去了。
目送马车渐渐离去后,萧越才一夹马腹,手持缰绳,前往宫中复命。
平京的戎族刺杀风波,到底是有惊无险,平京附近有京卫军与禁卫军,且都是隆泰帝的心腹任命,这样一来,平京的安稳是可以确保的。
戎族奸细埋伏平京多年,清缴的功夫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萧越平常不是不知道戎族奸细就在平京里,不过碍于隆泰帝与诸多因素,萧越选择按兵不动,待时机一到才一网打尽。
这一次的接风洗尘,与其说是突如其来的风波,倒不如说是萧越和隆泰帝心照不宣的一场棋局。
一些死去的官员说来也是凑巧,都跟戎族奸细背地里有联系,隆泰帝早已经收集了证据,就等这个机会全部铲除干净。
戎族暗探在平京的这一出戏可以闹得这么大,想当然离不开隆泰帝与萧越的推波助澜,造成的效果,君臣二人心知肚明,好歹虽有意外,却虚惊一场了。
此时的宣政殿上,人声鼎沸,高居龙椅的一着明黄龙袍的男人玉冠束发,因年岁的缘故,纵皮相不错,可眉眼额头皆有了皱纹,蓄着的胡须没有让他变得邋遢,反而比起年轻男人,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成熟气质。
“陛下,戎族暗探在大兴兴风作浪,杀害无辜百姓与诸多大臣,还望陛下严加惩处戎族,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说话的这个着紫服圆领的中年男子是隆泰帝的老丈人,纳兰皇后的父亲纳兰丞相。
大兴开国以来一贯设有左右相,本朝以右相为尊,况且纳兰丞相不仅高居右相,还是当朝国丈,太子的外家,如此一来,更加奠定了纳兰丞相一派在朝堂上不可一世的地位。
此次戎族暗探闹出来的截杀风波,好巧不巧纳兰丞相的手下人折了好几个,实力大损,纳兰丞相自然是怒火中烧,打算要好好出一口恶气,得好好补偿自己的损失。
隆泰帝面上笑了笑,他是很给这位国丈的面子的,“丞相所言甚是,戎族暗探无法无天,罪不可赦,追查戎族暗探一事,便由京兆府尹管礼夫和刑部尚书左群全权负责吧。”
“陛下……”纳兰丞相可是打算让自己的手下人接过这个任务,然后好狠狠打击一波左相马丞相的。
隆泰帝挑了挑眉,“岳父可有什么指教?”
每次皇帝陛下一在公开场合叫纳兰丞相岳父,反而证明皇帝陛下心情不好。
纳兰丞相惺惺闭嘴,“微臣冒昧了。”
18.芸茜亲事
既然纳兰丞相没有意见了,那么朝堂上其他大臣更加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了。
当然,左相马丞相还是有点半想法的,不过隆泰帝一言九鼎,唯我独尊,马丞相知情识趣,不会公开让隆泰帝下不来台。
追查戎族暗探一事也就顺利敲板了,管礼夫与左群两位大臣的名字也随之在某些人的名单中了。
隆泰帝似是不知群臣间的波诡云谲,接着又接连慰问了几位大臣,其中就有萧越与寿昌侯杨迁。
杨迁是户部侍郎,戎族暗探在平京搞得大动作,同样也把户部的官员拉下水了,户部掌管钱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隆泰帝于情于理自然得吩咐杨迁一些事情。
蓄着黑须的白面虎目男子正聆听着上位者的叮嘱,等天子叮嘱完毕,白面男人才跪地:“是,陛下。”
白面男人就是杨迁,杨迁作为安妃的兄弟,寿昌侯府主人,手腕能力自然有一点,但杨迁能力平平,不能委以重任,这些年一直待在户部侍郎的位置没有动过,好在杨迁是侯爷,有点人脉与自保的能力,况且平京三品京官可真正的炙手可热,朝中一品大员大半是上了年纪,还是虚衔,不沾实权。
像杨迁这样的实权二三品官,才是平京无数权贵人家想要结交求亲的对象。
杨迁好歹算得上隆泰帝的心腹,明白隆泰帝想要他做什么。
领命后,杨迁下退,紧接着是萧越跟隆泰帝的对话。
此番叛乱多亏了萧越的人马及时赶到镇压,才没有造成过多的人员伤亡,隆泰帝肯定得给萧越进行褒奖。
萧越已然是一品王爵,更是大元帅,封无可封,天子最多给他多发一点俸禄与金银珠宝了。
隆泰帝萧越面上有说有笑,俨然是君臣相得的美好画面。
等到萧越例行公事完毕后,隆泰帝才宣布诸位散去。
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要么议论着戎族暗探,要么是说萧越。
这些年萧越镇守北境,甚少回京,眼下隆泰帝有意挽留他长留平京,颇有让萧越震慑之意。
但是,萧越拒绝了。
老人精的大臣们纷纷猜测隆泰帝方才所言可是猜忌定宣王功高震主了,毕竟定宣王之名天下皆知,大兴的安定局面也少不了定宣王的南征北战与他亲自带出来的将领们浴血奋战。
可是,放在皇帝眼里,手底下的大臣太能干,名声太大,反而于他而言是一种威胁。隆泰帝挽留定宣王在平京长待,看上去是厚待,但仔细一想,很容易让人认为此乃卸磨杀驴之举。
不过这些猜测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明面上大家看见定宣王,都得客客气气。
谁让定宣王的王爵已然是整个大兴最高的了?超一品亲王,论谁见了也得低头。
此时的勤政殿后殿,隆泰帝的身边坐着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妇人眼神犀利,不苟言笑,纵然姿容不俗,可年纪大了,皱纹是掩盖不了的。
“寿昌侯,陛下与本宫有意为太子求娶你家的二小姐。”
19.宫中拒婚
当今皇后纳兰皇后望着低头恭谨的杨迁,面色平淡。
纳兰皇后乃隆泰帝继室,是隆泰帝尚为太子时所立的良娣,深得君心,但膝下才得一对儿女,即当朝太子与五公主寿安公主。
隆泰帝在东宫时册立的太子妃昭德皇后早已在十四年前去世,由她所出的两位皇子也很不幸地在当年的娄氏之乱中被叛军所杀,其后隆泰帝追封他们为端慧太子、代恭王。
纳兰皇后直到昭德皇后去世七年后才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因此,立嫡立长,纳兰皇后的儿子即三皇子被立为太子,太子仁厚有度,很得朝中上下的赞誉。
眼下隆泰帝除了太子,还有纳兰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滇王,声势浩大,加上同为纳兰一族的外孙,滇王的呼声在朝堂上不比仁厚慈孝的太子逊色多少。
纳兰皇后为了太子可以顺利登基,自然是有意为他找一个得力岳家,但不想让隆泰帝忌讳,于是思前想后,决定选择隆泰帝心腹大臣家的千金为太子妃。
作为户部侍郎的杨迁,也就进入了纳兰皇后的眼睛里。
隆泰帝对纳兰皇后为太子提亲一事不予置评,颇有种默认的意思。
杨迁闻言,这种放在寻常人家里是天大荣耀的好事,换成他,果断出声,“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小女顽劣不堪,既及笄以来,内子不知为小女提了多少人家的亲事,但小女皆看不上,推拒了亲事,如此性情,微臣恐怕小女配不得太子妃之位。”
换句话说,杨迁拒绝了。
纳兰皇后一听,即便杨迁找了一个好理由,可她依旧认为自己是面子挂不住,不禁冷冷道,“怎么?杨家二小姐看不上我儿吗?”
无论如何,太子妃之位是京城无数闺秀趋之若鹜的荣耀,未来的皇后,有谁拒绝得了母仪天下的荣华富贵呢?
不过,杨迁才能平平归平平,但还是有几分眼力劲的,他看得出来,朝堂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他是隆泰帝重用信任的臣子,绝不可随意站队支持哪位皇子。
且不说隆泰帝膝下皇子不止两个,还有一个不知事的九皇子,两位皇子针锋相对,说不定结果出人意料,最后便宜了九皇子。
杨迁认为,自己没有本事赢得从龙之功,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好自己的臣子吧,毕竟安妃还在后宫,虽然这些年里她修身养性,不曾承宠,可隆泰帝对她有愧疚,自是常常过问。
如此一来,杨迁更加没必要主动靠近纳兰皇后一派。
“微臣不敢,只是小女资质愚钝,心性顽劣,小女是万万当不得尊贵的太子妃。”
杨迁说道。
有隆泰帝在,他也不需要担心纳兰皇后找麻烦,至于纳兰丞相,反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能如何?
纳兰皇后被杨迁的态度刺激得心里窝火,正欲呵斥,旁边的隆泰帝说话了,“皇后,杨爱卿家的二小姐之前贵妃就与朕提议过,要许配给滇王,朕一直没说,今日皇后和杨爱卿都在场,不如问问二小姐的意见。”
20.天家亲情
纳兰皇后脸色大变。
纳兰贵妃一向与纳兰皇后面和心不和,纳兰家虽以纳兰丞相为首,但旁支众多,纳兰贵妃是纳兰皇后的堂妹,盛宠多年,有一子滇王,颇得隆泰帝的欢心。
如果被纳兰贵妃求娶到杨芸茜,那么连带着安妃也很支持纳兰贵妃。
思及此,纳兰皇后脑子飞快地计算着。
杨迁一听此话,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先是太子,再是滇王,这遭拒婚下去,那么平京里有谁敢娶一个拒绝天家的女人?
深感杨芸茜亲事难办的杨迁,回了回神,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对隆泰帝说,“承蒙陛下娘娘厚爱,小女年岁稍大,才疏学浅,心性顽劣,恐难登大雅之堂。京城名门闺秀众多,还望陛下娘娘另择贵女,聘为皇妃。”
反正杨迁是打死都不会跟皇帝结亲的,毕竟天家富贵权势至极,偏又勾心斗角,真情淡薄,隆泰帝对太子纳兰皇后态度暧昧,绝对不可轻易靠近。
深知杨芸茜不喜帝王家,杨迁自然是不可能眼睁睁地推下杨芸茜入火坑。
杨迁拒婚,还不止一次,纳兰皇后非常有意见,不过有个纳兰贵妃吸引火力了,这一次,杨迁拒婚,她倒是没意见了,只是冷冷道:“既然杨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只能说明太子和杨二小姐有缘无分了。”
理由再好听,终究是下了她的面子,金尊玉贵的纳兰皇后没有当场发怒,已经算是很理智客气了。
杨迁弯腰,再度表达了歉意,纳兰皇后见状,不屑地从鼻腔里轻哼一声。
隆泰帝笑了笑,“杨爱卿前些日子在户部管理的账本做得不错,户部尚书和朕夸奖了你不少次。”
“陛下……”杨迁纳闷,他在户部管理的账本很多是陈年旧账,难管得很,户部尚书压根就没有夸过他。
“有功就要赏,爱卿是怕朕有功不赏吗?”隆泰帝面上在笑,但语气里透着一丝冷意。
杨迁一哆嗦,连连道不敢。
长期以来,杨迁一直十分畏惧隆泰帝,不仅是隆泰帝乃一国之君,掌握生杀大权,威严渐重,同时,某些原因也令杨迁对上隆泰帝时总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这就好,爱卿无事便带上女眷回去吧。”
隆泰帝达成目的后,自是请杨迁离开了。
杨迁一跪,随即走出了后殿,前去与侯府中人汇合了。
人一走,后殿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无人说话。
纳兰皇后主动打破沉默,她笑容嫣然,“陛下,寿安宫里的宫女跟臣妾说,寿安不知为何食不知味,心情郁郁寡欢,太医过去看了,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再继续下去,寿安恐怕是旧疾复发。”
说着说着,纳兰皇后便泪流满面了。
寿安公主出生后,因天生的体弱,时常卧病在床,一年大半时间是在喝药里度过的,可以说,寿安公主是隆泰帝诸多子女里实体最差的一个。
太医曾为寿安公主诊断可能活不过三十,这对于一个天之骄女来说,无亚于是晴天霹雳。是以,隆泰帝纳兰皇后素来对寿安公主愧疚心疼不已。
果不其然,听到寿安公主旧疾复发的消息后,隆泰帝果断下决定,“今晚去陪陪寿安,这孩子,也就只有朕多看看了。”
虽然寿安公主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但从不盛气凌人,脾性温柔善良,懂事体贴,亦是喜爱花草,擅长书画。对比其他的公主皇子,寿安公主那可不是一般的懂事温柔了。
要不然,隆泰帝也断不会始终对寿安公主抱有一份怜爱与心疼。
“有父皇在,寿安她必会高兴的。”纳兰皇后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
寿昌侯府
杨迁与丘氏、小姐公子们一并在花厅里聚集。说起来,这也是杨韶元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名义上的父亲杨迁,不过……
杨韶元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杨迁,心中已有答案,于是做一派乖乖女姿态,不置一词。
杨迁扫视了一圈,没说什么,倒是丘氏开口了,“现在京城到处搜捕戎族暗探,我们侯府也得紧跟陛下脚步,不可姑息戎族暗探。这段日子,不干不净的人可别随意踏入侯府。否则,本夫人不介意直接移送到京兆府去。”
说到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椅把手,神色不善。
21.古怪亲情
戎族是大兴建朝以来长期面对的敌人,彼此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了,如今戎族暗探贼心不死在平京搅弄风云,自然,隆泰帝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的。
丘氏已经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架势,自是再三严令警告侯府上下。
“聆听夫人教诲。”
杨韶元一众人齐声说道。
就算丘氏不提,侯府也不可能随便带一个陌生人进府的,男女大防不说,事情传出去了,名声闺誉事小,连累侯府前程事大。
丘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仍旧言辞犀利,“诸位是杨家的人,一笔画不出两笔杨,有谁名声臭了,侯府的其他人又能有什么好前程?平日吵吵嘴、闹一闹,那是家事,可闹到外面去,就不是家事了,而是大事。诸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连累侯府上下。”
嫡庶有别,相对的,府内嫡庶之争同样也有,丘氏管家严,肯定不允许有谁不长眼睛闹到外面去,导致侯府名声扫地。
一直以来,大家明面上的功夫做的不错,好歹平京里没有传出寿昌侯府嫡庶相争的坏名声。
不过,说是这样说,自知诸位小姐公子脾性的丘氏还是得继续提醒警告的。
杨韶元心里觉得讽刺,有杨芸玲在,侯府怎么可能安宁?况且,杨芸玲又不是那等善罢甘休的人。
上次和她闹得不欢而散,杨韶元都提防着杨芸玲来阴的,此次寿昌侯府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过来找她,这里面没有杨芸玲的撺掇,她是不信的。
想到这里,杨韶元对丘氏的这番话面上维持着客套的微笑,看上去恭敬温顺。
敲打完毕后,丘氏心满意足,简单叮嘱了各位一席话后,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在这个过程中,杨迁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好像是哑巴了。
杨韶元正踏步往外走时,没想到杨迁叫住了她,“小六等一下。”
不似蔺姨娘与丘氏的六小姐称呼,杨迁叫杨韶元则是用排行。
和其他小姐的称呼对比,杨韶元真觉得自己和寿昌侯府完全是外人一样,格格不入。
杨韶元欠了欠身,福身问安,“爹爹有何吩咐?”
目光中充满着一如既往的孺慕与亲切,但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平心而论,杨韶元重生以来,恨过不少人,杨芸玲她恨,曲家恨,对杨迁与丘氏,更多的是漠然。
前世今生两辈子彼此感情淡薄,没有爱,何谈恨?
杨迁是侯府主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关心爱护,唯独蔺姨娘和杨韶元一丝一毫得不到他的关心。
上次杨芸玲被禁足,其实也不过是杨迁忽然发现杨韶元若一命呜呼,杨芸玲得杀人偿命,这才罚她禁足了。
此次宫宴,杨芸玲像没事人一样放出来,要说杨韶元心里不失望是假的,在侯府生活这么久了,杨迁什么性子她不是一清二楚吗?
对杨芸玲视若珍宝,对杨芸茜重视培养,杨芸怡她们也得了杨迁的关心,日后联姻有用。
偏偏杨韶元,一句话也没有。
22.如此父亲
杨迁被眼前这个明媚少女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激灵,明明不过是黄毛丫头,在侯府默默无闻,这时候看她,却看不透她?
透过她的眼神,仿佛记忆里的某个角落复苏了,杨迁的神色不经意间变得凝重复杂。
他望着杨韶元,答非所问,“陛下与皇后之前过问过茜儿跟太子、滇王的亲事,本来,按照年纪匹配、生辰八字,应该是你去的。”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杨韶元。
杨韶元一听,先是一怔,后回过神来,带着自己不易察觉的冷意,说道:“哦?父亲这是和陛下当了亲家,在此女儿恭贺父亲前程似锦了。”
话是这样说,但怎么看都是漠然。
杨迁语噎,一开始的理直气壮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一大半。
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小六绝对不可以许配天家的。
丘氏看不惯杨韶元这般横眉冷对的模样,不禁皱眉呵斥,“六小姐,侯府小姐贵重,将来联姻非富即贵,像太子殿下与滇王殿下此等人中龙凤,放在以前,六小姐也绝对没有机会接触。”
别忘记了,杨韶元的母亲蔺姨娘进府之前是外室,大兴看中嫡庶尊卑,像杨韶元这等外室所出的庶出中的庶出,日后议嫁,有头有脸的世家权贵是坚决不可能娶杨韶元为妻的,良妾是最有可能的。
不过,杨韶元到底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良妾的的确确是太低了,是以,杨韶元最好的归宿是许配寒门进士,特别是甲榜进士,他们前途光明,乃无数世家权贵拉拢的对象。
之于寿昌侯府来说,杨韶元的亲事一切得为侯府利益服务,要不然,前世杨迁被隆泰帝冷落时,丘氏也不至于想把杨韶元送进大理寺卿曲家当二少夫人了。
寒门进士诚然好,可有机会与皇家结亲,当然还是选择皇家了,这是丘氏的一贯逻辑,更是杨迁的想法。
丘氏自认为让杨韶元去东宫和滇王府,都算是抬举她了,不曾想到,杨韶元的反应是无比激烈的,她不想嫁给天潢贵胄。
——忒不识抬举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
丘氏心里想道,面上准备继续振振有词的教训杨韶元时,熟知杨韶元断然开口,“母亲难道认为太子殿下与滇王殿下一定瞧得上我们侯府吗?虽然侯府确实有权,但放眼整个京城,论才华品行、论出身容貌,女儿皆不是其中的佼佼者,父亲母亲拿女儿敲算盘,未免算早了点。”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预料到隆泰帝会过问杨芸茜的亲事,但是,杨迁丘氏恨不得将自己打包给贵人的姿态,让她既厌恶,又恶心。
她的人生应该是她自己说了算,才不是面前这对有口无心的亲人说了算。
被杨韶元这么一呛,杨迁似是回过神了轻咳一声,用语重心长的态度对杨韶元说,“小六,我们侯府正如你所说,还没有到让太子滇王必须拉拢的地步。可是……”
23.帝王之心
“陛下任用你父亲,可不是为了让你耍脾气的。”
不等杨迁把话说完,丘氏已经开始发表意见了,她睥睨了一眼杨韶元,似讽似骂,“六小姐,你是闺阁千金,朝堂上的事你懂得不多,也不必知道,皇恩浩荡,陛下想让我们杨家小姐当太子妃王妃,可是无上的尊崇,不管府内何人嫁过去,都会为侯府换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富贵。六小姐不嫁,五小姐她们照样可以。”
丘氏爱女心切,不愿女儿嫁去天家受委屈,于是觉得,寿昌侯府其他小姐嫁入东宫和滇王府,荣华富贵少不了侯府的,还不用让女儿吃苦受累。
虽然庶女得势,丘氏很不乐意,但杨芸茜的终身大事,远比庶女的得势来得更让她在意。
杨韶元在侯府不得宠,还有一个外室姨娘,嫁进东宫和王府,有没有机会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说白了,丘氏心目中太子妃滇王妃的最佳人选是杨韶元,不过隆泰帝过问的是杨芸茜,杨迁也不想杨韶元当皇帝家的儿媳妇,否则就不会有宫中拒婚这一出了。
皇恩浩荡?这种福气咋不让她的嫡姐嫁过去?杨韶元无不漠然地想着,面上却说:“父亲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侍郎,虽然这是有陛下爱重安妃娘娘之故,但父亲之才有目共睹,陛下任用父亲,也正是看中这一点。祖父早年领军立功,在军中也有几分人脉,无论寿昌侯府哪位小姐嫁去东宫和滇王府,无疑是给夺嫡添加珐玛。而且,祖母是淮北雷氏家族出身,雷家名声在外,文人清流敬仰至极,如此好的人选,陛下会放心吗?”
这个问题一说出来,杨迁丘氏双双愣住了。
杨韶元比杨迁丘氏更清楚隆泰帝为何过问杨芸茜亲事的原因,隆泰帝膝下皇子因早年登基之前的娄氏之乱与汉王造反,导致被杀了不少,太子与滇王风头最大,年岁最大,不过隆泰帝却并不满意目前的情况。
太子是纳兰家的外孙,滇王也是,带有纳兰血脉的皇子,隆泰帝不放心,也不满意。
这一点,也是杨韶元后来慢慢察觉的。
杨迁前世被派去英州,说是巡查,但因刻板印象,都以为隆泰帝那是有意找萧越的麻烦,然而实际上,隆泰帝是想让杨迁寻找纳兰丞相于英州的把柄。
——英州是纳兰一族未发迹前长时间所住之地。
偏偏,杨迁找不到,或者说找错了,隆泰帝顺理成章地冷落了杨迁,直到最后寿昌侯府以大逆无道的罪名灰飞烟灭。
隆泰帝早已有意对付纳兰家,他现在流露出聘娶杨芸茜为太子妃王妃的意思,那是双刃剑。
杨家是隆泰帝这一派的,无论花落谁家,那么与之对应,寿昌侯府必将只能牢牢抓住太子或滇王的手,不能背叛,否则,另一派的皇子绝对不会放过寿昌侯府。
隆泰帝拿寿昌侯府当挡箭牌,同时给自己覆灭纳兰家的计划埋下炸药。
杨韶元后背一冷,像寿昌侯府这种勋贵侯爵,隆泰帝早已不放心了。
24.彼此心思
杨迁到底是混迹朝堂多年的,敏锐度比起后宅夫人的丘氏来说,自然高得多。
他品出了杨韶元的话外之音,不禁皱眉感叹:以前小六温温柔柔,胆小谦卑,何曾有过这般的经验之谈?
倘若为男,未必不可撑起寿昌侯府,只可惜啊,可惜……
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感慨万千,明面上,杨迁凝视着杨韶元那清澈明亮的眼眸,神色肃然,“侯府毕竟是依靠陛下起来的,侯爵落到我这一代本该降等,若非父亲生前功勋卓著,陛下也不会恩待侯府。无论是太子妃、滇王妃,侯府目前情况,也是捉襟见肘。”
杨迁才华平平,全靠祖辈福荫与安妃的关系,才可站稳脚跟。府中公子年纪尚小,瞧不出所以然,纵然要撑起侯府,也得过个好几年。
眼下皇子之间夺嫡愈演愈烈,胜负似在太子与滇王之间决胜出。不过,杨迁明白,隆泰帝压根就没有想过让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包括名正言顺的太子。
春秋鼎盛的天子,怎么可能舍得割让权力给他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儿子。
从龙之功,杨迁没想过,也不敢想,老老实实当着他的户部侍郎,什么前程会没有呢?
在侯府后继无人的情况下,杨迁是绝对不会往火坑里跳。
杨韶元挑了挑眉,她这个父亲还是精明的,“父亲所言极是,大哥品行端正,兼得大儒指点,将来必定光宗耀祖,保证侯府一世荣华。”
现在寿昌侯府还没有请封世子,而且寿昌侯一爵,放到杨平宇身上肯定要降为伯了。
丘氏平常不喜欢杨韶元,可此时此刻杨韶元这句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她说道:“宇儿聪明好学,放到整个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像他那样的有才之辈。”
仗着祖辈是勋贵,京城不少公子哥是混吃等死、纨绔子弟的代名词。
杨平宇作为寿昌侯府大公子,的的确确是罕见的清流了。
杨迁丘氏皆不是傻子,隆泰帝想让杨家小姐当皇家儿媳妇是圈套,杨韶元点出了这一点,他们自然不会死皮赖脸地留下杨韶元,敲打她为侯府着想。
杨迁想起了往事,挥了挥手,暂时不想看见杨韶元,杨韶元乐见其成,屈膝行礼,转身就走。
芳华院
杨韶元回到屋子,碧月便紧张地问开了,“小姐,侯爷夫人他们叫你过去,是为了什么啊?”
平日不见多亲近,这一次忽然留下杨韶元,还谈了这么久,简直出人意料。
杨韶元似笑非笑,“陛下想让二姐当太子妃或滇王妃,父亲拒绝了。”
“啊?”碧月吃了一惊,“这……侯爷是不是傻了?”
放到其他人身上肯定要欢欣鼓舞地同意了,但杨迁不按常理出牌,拒婚了。
“不仅如此,”杨韶元笑容中隐含讽刺,“他们还准备让我嫁进东宫王府呢,不过父亲不愿意。”
杨迁丘氏把杨芸茜当宝,却不会在意杨韶元的感受。
隆泰帝的忽然提亲,终究令杨迁丘氏沉不住气了。
25.副将封奕
对杨迁丘氏来说,杨芸茜最好是嫁给门当户对的权贵门阀当妻子,而非嫁进天家。
倒不是说他们多么疼惜女儿,主要还是杨芸茜心高气傲,且刚烈执着,天家人一贯是花下风流,杨芸茜绝对是容忍不了这等事情发生。
否则的话,杨迁自然是很乐意同意的,他不想卖女求荣,不代表不可以同意皇帝的提亲。
想到这里,杨韶元又说道,“二姐次等性格,岂能当皇妃?名门夫人反而更好一点。我去了,侯府更上一层楼,兼之我不像二姐火爆脾气,倒是和善得很。”
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也不知是不是杨韶元的错觉,杨迁在和她谈匹配婚事时,杨迁的态度是不太乐意她跟天家人挂上联系的。
这一点多少让杨韶元在意,她再来一生,并不是重蹈覆辙的,若想不被他人践踏欺负,那么思来想去,皇权是她最需要,也最能依靠的。
杨迁不想她与皇帝一家联系紧密,这背后……
杨韶元这边思绪飞扬之际,这头的碧月已然是怒不可遏,“侯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姐?”
太子妃滇王妃听上去风光无限好,但在碧月眼里,太子和滇王身边注定是三妻四妾的,不可能独守杨韶元一人。
杨韶元本来就不得宠,一朝入宫,那更加暗无天日了。即便太子与滇王多宠新人,寿昌侯府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庶女,跟皇子们闹不和。
这种日子,谁喜欢啊?
杨韶元回过神来,安抚着暴躁的碧月,“行了,陛下也就一问,我不会嫁进东宫或王府的。”
就算杨迁不说,她也不乐意跟诸多女人抢一个男人,这种生活上辈子就吃足了苦头,他又怎会再入火坑?
她摸了摸头上的花钿,她梳妆打扮,又画上这个花钿,本身就是冲着这门亲事的。
上辈子依照杨迁所言,隆泰帝所说的人选是她,流程跟今日一样,杨迁拒婚,隆泰帝随后再挑选人选。
重来一世,她不敢赌,只好提前画上这个花钿,据闻此花钿乃纳兰皇后最不喜欢的款式,认为轻浮浪荡,狐媚子才爱这种花钿。
打着这个小心思,杨韶元才大张旗鼓画上花钿,为的就是让纳兰皇后注意到,然后更改人选,不过她本以为会换成其他大家闺秀,然而兜兜转转,还是杨家小姐。
接风洗尘宴那一天盛大隆重,杨韶元可不认为她身边没有眼线在,反正多晃悠几圈,总归不错。
寿昌侯府各怀鬼胎,另一边,京城的定宣王府如往常一样,寂静冷清。
萧越忙着彻查戎族奸细的事情,公务繁多,抽不开身,留在王府也没几天,大多数时间是在书房里度过的。
府中上下习以为常,出入王府的,除去官员,就是萧越的部下。
之前假扮萧越骗得刀疤男出来的男子即副将封奕,手捧卷宗,脚步飞快地踏进萧越的书房。
“大将军,门房那边有寿昌侯府派人送来的点心。”
26.君臣关系
封奕颇感惊讶,平日大将军都不喜甜,府中大厨所做的菜品,最少做的就是甜品。
今儿个,府上为何多了一盒糕点?
说话间,封奕往桌案放下卷宗,自己随便找了位置坐下,目露好奇。
萧越从卷宗里抬起头,神色淡然,“之前我们所救的小姐,是寿昌侯府六小姐。”
“啊?杨迁的女儿?”封奕一下子脸色古怪,“咋会是他的女儿?”
定宣王府与寿昌侯府素昧平生,杨迁和萧越一文一武,更加谈不上有什么过硬的交情。
只不过,出于文臣的一贯排武心态,杨迁和萧越纵然不结仇,也很难走在一起。
封奕惊奇的是,救了杨迁的女儿,会不会引来一些不太美好的反应?
似是瞧出封奕内心的忧虑,萧越倒是信誓旦旦地对封奕保证,“成器(封奕字表)不必担心,杨迁对这位六小姐并不是十分疼宠,若当初我们救下的是寿昌侯府二小姐她们,反而,杨迁会做点什么。”
杨芸茜杨韶元在寿昌侯府的分量不同,一个是千娇万宠的侯府嫡女,一个是备受冷落的侯府庶女,别说杨迁不会为了杨韶元做什么,就算是做了,萧越也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听完萧越的一席话后,封奕先是点了点头,后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哟,大将军,你平常可不会对这等杂事费心的。今日,怎会多费口舌和我解释这些?”
一顿挤眉弄眼,别提多不正经了。
萧越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元帅大将军,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时间压根是不够用的,放在以前,他救了人,完全就是交代一句,下面的人保证完成得委托妥帖。
毕竟,稍有不慎,便对萧越的名誉造成不利影响。
哪像现在,又是让人送糕点到王府上,又是和心腹部下解释对方情况。
这哪像那位心细如发,又轻易不为外人牵挂的定宣王萧越啊?
封奕的眼神萧越视若无睹,比起这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陛下留我长居平京,北境那边的情况,有劳成器了。”
既是信任,又是嘱托。
封奕随之脸色一肃,“是那老匹夫有动作了?”
老匹夫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萧越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的姿态,倒是让他看上去轻松惬意了许多,他漫不经心道,“纳兰家在十四年前敢做这些事,现在再做,也不奇怪。”
十四年前,萧越仅是一个少年,懵懂无知,跟着养父武铭城习武,心怀炽热浓烈的报国之志。
当年的动乱,离他又近,又远。
封奕冷冷一笑,“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仗着有皇后太子撑腰,纳兰氏这些年,愈发无法无天了。陛下早已经容忍不了他们的存在,更甭论……哼!”
要是没有多年前的叛乱发生,纳兰家会春风得意到现在?
“依照陛下之意,再过不久他会派杨迁去一趟英州。”
萧越半阖眼,看不清神色。
封奕闻言,挑了挑眉。
27.雷老夫人
英州说是萧越的地盘,但说实话,英州那里盘踞的人,是纳兰一族。
隆泰帝派一个文弱书生去英州可不就是打幌子?
心念电转下,封奕面带微笑,“让杨迁去英州,我看杨迁得吓死。”
杨迁说白了能耐就那样,隆泰帝压根不指望从他那里知道什么。只不过,作为挡箭牌,还是效果超群的。
英州民风彪悍,加之地理位置特殊,寻常人去了那里,没有自保能力的,十有八九会被英州的民风教做人。
萧越合上卷宗,将其中内容整理了一遍,随后说道,“杨迁去是其次,你要密切关注宫中动态。皇后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杨迁去英州的。”
“哎?皇后想要插手?”
说到这里,封奕开始变了脸色。
别人不清楚当朝皇后的所作所为,封奕萧越这些追随隆泰帝的老人,还能一无所知吗?
倘若纳兰皇后有意阻挠杨迁去英州一事,即便只是幌子,也不免引来纳兰皇后的敌视针对。
到时候坏了大计,就糟糕了。
“插手不至于,陛下对她防备甚严,纳兰丞相这些年由于纳兰贵妃和滇王的撺掇,不知不觉中和皇后起了不一样的心思,纳兰家内部,可是蠢蠢欲动的。”
萧越目光炯炯地看着封奕。
纳兰家动了,他们就有机会。皇太子与滇王渐渐长大,皇位只有一个,他们绝对不甘心屈居人下。
封奕心领神会,拱手行礼,“末将遵命。”
纳兰家看着,纳兰皇后同样也要看着。
“寿昌侯府的那盒糕点给我留着,待会我尝尝。”
正准备离开书房的封奕表示:“……”
以前不爱吃甜品的大将军,今儿个变了一个人啊。
……
京城因戎族暗探闹出来的暗杀风波一直热闹不已,每日的刑场无不是热闹又血腥的。
不过,这些热闹和杨韶元无关,眼下,她前去侯府太夫人雷氏的院落荣寿堂拜见谢礼。
上次太夫人派人给落水发烧的杨韶元送来不少补品并一屋首饰,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于情于理,杨韶元都得去一次荣寿堂。
荣寿堂的位置居于侯府中轴线上,重点突出太夫人尊贵无比的特殊地位,侯府当家人杨迁的院落稍在太夫人雷氏荣寿堂的旁边偏左,不远不近。
前院与后院靠走廊垂拱门相连,芳华院离荣寿堂偏远,路过时自然得走到花园。
花园花卉开放,颜色绚丽,换在以前,杨韶元是乐意欣赏的,现在她暂时没心情。
走走弯弯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门口。
太夫人雷氏身边颇受重视的嬷嬷魏嬷嬷笑着看杨韶元,“见过六小姐。六小姐可是前来拜见老夫人的?”
“魏嬷嬷不必多礼,”杨韶元表现得很客气,“祖母挂记孙女,前些日子吩咐奴婢送来的衣物首饰,韶元感激不尽,只是祖母身子不适,孙女不敢打扰,眼下祖母身体精神均好,特意前来谢礼。”
语罢欠身一礼,礼数皆全。
28.祖孙之间
魏嬷嬷不敢接礼,稍回一礼后,转身去荣寿堂。
杨韶元面带微笑,于阳光金辉下,映得本人发光发亮,貌美不可方物。
没过多久,魏嬷嬷恭敬地说道:“六小姐,老夫人有请。”
杨韶元点头,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荣寿堂布置巧妙,不仅宽敞明亮,而且冬暖夏凉,开窗往外看还能瞧见花园的风景。
太夫人雷氏高坐堂上,鬓发微白,却双目凌厉,爬满皱纹的脸庞可见沧桑岁月。
杨韶元客客气气地对太夫人问礼,“孙女韶元见过祖母。”
“嗯,元姐儿过来了。”
太夫人先看了看杨韶元的气色,见她神采奕奕,便知她身体康复,一切都好。
“有劳祖母关爱,孙女还好。孙女得蒙祖母关怀,感激涕零,特意前来谢过祖母。”
杨韶元简单说了一下缘由。
平常太夫人在侯府待一应公子小姐们一视同仁,从不表露得过分亲热或疏离。
侯府中得她看中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小姐杨芸晴。杨芸晴不仅有玲珑心思,还待人真诚,多才多艺,很得太夫人的喜爱。
杨芸茜纵然也让太夫人喜欢,可终究和自己的姐姐比起来差了一点。
杨韶元只是不得宠的庶女,前些日子太夫人送来的补品,贵重得很,杨韶元没道理不来谢恩。
雷氏闻言,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元姐儿不必这般客气。你是侯府千金,祖母关心你是应该的。况且,也是玲姐儿做事太过分了,才让你落水生病。”
提及杨芸玲,太夫人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不喜。仗着有杨迁张姨娘撑腰,便恣意妄为,随意欺辱姐妹。
像这样的人,太夫人是万万看不上眼的。
当然,雷氏托人送来补品,不单单只是慰问,还有就是想着替杨迁描补一二,以免杨韶元心思敏感,恨起杨迁。
——虽然杨韶元已然对杨迁彻底没感情了,此举于事无补。
杨韶元笑了笑,“三姐姐也是年纪小,做事情容易冲动,导致致我落水,我想三姐也非心存故意。只要父亲母亲提醒一二,我想三姐必定改正。”
不管明面上杨韶元多么多么厌恶杨芸玲,在太夫人这边,杨韶元必须做出姐妹情深的假面孔。
“改正?”太夫人吃过的盐比杨韶元多多了,她自然不相信所谓改正这套说辞,“玲姐儿被迁儿罚禁足,好几个月不会出来了,居然还去参加宫宴,侯爷真是糊涂过头了。”
说到最后,对杨迁的恨铁不成钢溢于言表。
其实,寿昌侯一爵如果不是雷氏多年只得一女,并无嫡子,要不然的话,轮不到杨迁来袭爵。
杨迁资质平平,各方面表现也不突出,这么多年在京城屹立不倒,仰仗的是老侯爷的威名人脉以及安妃的名头。
雷氏当年在杨迁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血,然而杨迁也仅限于守成,难以更上一层楼。
雷氏失望是不用多说的,可问题是在孙女杨韶元跟前表露出来,那就很有意思了。
杨韶元静等后文,果不其然,老夫人继续道:“玲姐儿已继续禁足,元姐儿不必看见她了。侯爷还是说话算话的。”
29.公主驸马
这番话就挺没头没脑,好像杨迁罚了杨芸玲,杨韶元就与杨迁父女情深了。
杨芸玲本来就不应该如此针对杨韶元,有错就罚是天经地义的,杨韶元才不会认为杨迁这么做是多么高看她。
说白了,情分早年便没有,眼下更不可能有。
不过,明面上杨韶元笑了笑,“父亲常年操劳公务,后宅小事,怎能劳烦父亲呢?韶元内心不安。”
太夫人想宽慰杨韶元,但杨韶元的心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彻底底冰冷了。
太夫人雷氏仔细打量着印象中乖巧听话的孙女,见她眉眼带笑,表情如旧,可就是看不出喜怒,似乎这一切不值得她费心。
哎……雷氏心中叹气,到底是寒了心,一时半会也难以敞开心扉。
“元姐儿体谅父亲,是孝女。祖母甚是欣慰。”太夫人轻轻拍了拍杨韶元的肩膀,举止亲昵。
杨韶元后背一僵,并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热,但她没说什么。
太夫人见状,继而又道,“元姐儿眼下是亭亭玉立,豆蔻年华,祖母看着高兴,以后元姐儿没事,可以过来陪陪我这个老骨头。人老了,寂寞。”
面色落寞至极,仿佛太夫人的的确确感受到无人陪伴的孤寂。
杨韶元知道,太夫人是侯府至高无上的权威,不仅杨迁听她的话,嫡母丘氏也得孝顺她。
毕竟太夫人是老侯爷的原配夫人,加之处事果断冷静,令杨迁对其心悦诚服还有一个淮北雷氏的娘家,侯府上下有谁敢得罪太夫人?
倘若得了太夫人的欢心,那么她与姨娘在侯府中便无人敢欺辱无视了。
想到这里,杨韶元立刻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对太夫人撒娇道,“祖母,孙女可不是坐得住的人,闹腾得很,祖母不嫌弃孙女吗?”
“怎么会嫌弃元姐儿呢?”
太夫人笑得像弥勒佛,“常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祖母都能年轻好几岁呢。”
“哈哈哈……”
荣寿堂欢声笑语不断,引得侯府上下震惊无比。
以往那位不得宠性子怯懦的六小姐,不经意间就获得了太夫人的好感与看中。
这不,太夫人又赏赐了六小姐不少宝物,直把人看得眼馋不已。
杨韶元无视了芳华院内下人们那复杂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回到闺房,手持锈活。
这个绣活是几天前杨韶元主动要绣的,再过不久是咸宁长公主之女淑顺郡主苏安宜的生辰宴。
咸宁长公主乃隆泰帝的异母妹妹,温柔端庄,颇得帝心,驸马还是定远侯府世子苏引章。
驸马苏引章深在简心,手握大权,乃朝中正三品京畿卫指挥使,长子次子也蒙恩封了散射都尉,封县公,其女苏安宜出生不久便被隆泰帝封了淑顺郡主,比起那些及笄出嫁才封县主的公主之女,可以说,咸宁长公主府就是权贵中的权贵不能得罪。
杨韶元当然不会马虎应对淑顺郡主的生辰宴,要知道,淑顺郡主前世就是她的闺中密友,感情深厚,她喜欢什么花样款式,杨韶元一清二楚。
30.生辰宴(一)
很快,就到了淑顺郡主的生辰宴。
淑顺郡主是京城贵女圈的领头羊,她的生辰宴,自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由于是女眷宴会,自然不会出现男宾,是以这场宴会上可以出现的男人除了是淑顺郡主的两个哥哥和驸马外,就剩下公主府的侍从了。
好歹,咸宁长公主府一直是京城的焦点,举办这种宴会不是一次两次了,下人们各司其职,倒是忙中有序。
杨韶元和寿昌侯府一应姐妹一块到咸宁长公主府为淑顺郡主庆生。
今日杨韶元特意挑了一件粉衣来穿,粉色特别挑肤色,一般人穿着只觉得黝黑土气,但杨韶元正是青春韶华,又皮肤白皙,穿上粉衣,愈发光艳绝伦,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套衣服还是太夫人送给杨韶元的,杨韶元一看到这裙子,自是喜不自胜。
既然有意报仇,和以前一样低调的风格是不可以的,况且自身没有实力,越低调越容易被欺负。
当然,杨韶元也掌握分寸,绝不会抢走淑顺郡主的风头,淑顺郡主再大度,也不可能不对她过于风光而心生疙瘩。
杨芸茜自然没错过杨韶元的打扮,不禁笑意盈盈,“六妹这一身是人衬衣了。”
侯府千金的待遇是一样的,可身为侯府嫡女,杨芸茜自是饮食起居方面比庶出优越不少。
杨芸茜身上穿的就是京城最近流行的一种纱裙,头上还插着红珊瑚簪,人面如花,不外乎如此。
杨韶元淡淡一笑,“二姐可比我美多了,我就是蒲柳之姿。”
杨芸玲这次没有出来,毕竟被雷氏再三下令禁足令解了后方可出府,没有谁敢对杨芸玲放水。
杨芸怡和杨芸薇皆不是爱惹事的,这一趟,耳根子是可以保证暂时清净的。
杨芸茜一听此话,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不漂亮还有谁漂亮啊?”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杨韶元出府只带碧月一个丫鬟出来,按理来说至少是两个的,不过杨韶元心中另有打算,这个空缺还是空出来了。
杨韶元掀起帘子,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思中。
碧月是闲不住的性子,但在外面,她不能给杨韶元丢脸,嘴巴是紧闭的,愣是不开口。
是以这一路上,安静得很。
“小姐,我们到了。”
车夫遇害后,侯府出了重金安抚车夫亲人,还给他的妻子儿女谋了差事,让他们不至于生活困难。
侯府这么做,也是赢得了上上下下的人心。
杨韶元毫不意外侯府的处置结果,丘氏这点手腕肯定不用多说,寿昌侯府的私密事,在京城里完全是打听不到的。
由此可见丘氏的掌家手段多么强悍了。
杨韶元对丘氏再有意见,单从这一点出发,杨韶元是敬佩丘氏的,方方面面考虑周到,让人拿不出把柄。
杨韶元点头,“碧月,我们下去。”
碧月正准备应下,熟知外头一阵骚动,马车相撞,波及了杨韶元的这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