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投机
“朱红灯?”
听到远方白袍男子自报姓名,张横身子一震:“怎么是他?”
当初礼部尚书庞元在四方城布局擒拿刑皮匠时,就曾对刑皮匠提及过“朱红灯”这个名字。
三十年前,宫中大火,有强人潜入宫闱,杀死不少太监宫女,其中红裳贵妃和她刚出生的红灯皇子在那场大火中消失无踪。
为此先帝大怒,封锁皇城,三日不封刀,将朝阳帝都杀了个血流成河,处决无数官员,就连帝都内几千修士也全都被打入炼魂炉,炼制的神魂俱灭。
之后先帝率众扫荡群邪,兵发九阴山,血战七年,将九阴山重新封印,但也被破山而出的一名邪魔打伤。
待到返回京都之后,先帝伤势愈发沉重,药石难医,性情更是大变,大肆诛杀朝臣,之后懈怠朝政,有加上天灾人祸接踵而至,眼见的朝运衰微,人间生变。
九阴山大战之后二十七年,帝薨。
新帝即位,便是当今天子朱锦盛,国号同康。
张横身为武勋世家,之后又把控四方城,组建民团,对于皇家事情向来十分关注。
当初在庞元在四贤街上说的话,事关皇家之事,他便加倍的上心,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
朱家是国姓,当初的皇子叫做红灯皇子,而面前这男子自称朱红灯,又率领如此彪悍下属,不由得张横不联系到之前庞元口中的红灯皇子。
他看向前方白袍男子,凝神片刻之后,方才拱手回礼:“在下张横,见过朱先生!”
朱红灯手中长矛左拨右打,沿途僵尸被打的向后跌飞,不待落地,便已经爆散成团团血雾。
只看他这般出手,就知道定然施展了一种极为霸道的功法,方才能将这些僵尸凌空打爆,等闲修士,绝无如此手段。
此人率军从僵尸群中冲出,长笑道:“原来是四方城张元伯!元伯兄,小弟久闻大名,只可惜缘悭一面,不曾前去拜访,不曾想今日得见尊颜,足慰平生!”
他边说边往前冲,麾下兵士紧紧跟随,人似虎,马如龙,顷刻间穿过僵尸群落,来到了张横等人面前。
朱红灯滚鞍下马,弯腰拱手:“元伯兄,小弟有礼了!”
张横不敢怠慢,下了墨鳞独角兽,还礼道:“不敢,不敢!朱兄龙风之资,天日之表,祥光绕体,贵气满身,当是皇家子弟,兄弟一介白身,岂敢受此大礼。”
两人弯腰之时,各自气机隐隐相撞,浑身都是一震。
张横衣衫剧烈抖动了一下,旋即收敛。
朱红灯则是发簪飞出,满头长发轰然炸开,但片刻间恢复如初,飞出的发簪也返回原位。
他眼中流露出震惊之情:“元伯,你这身本领就是刑老祖所传么?果然了得!”
张横一愣:“刑老祖?哪个刑老祖?”
他忽然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刑皮皮那个死太监?”
朱红灯面色不虞:“元伯,刑老祖特意修书一封,说你是他在四方城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一身本领,可与我成为朋友。他在信中百般夸你,你怎么对他如此不敬?”
张横在这一瞬间脑中念头急转,已经确定了面前这男子的身份,确然就是当初宫中失踪的红灯皇子。
虽然他不清楚红灯太子的失踪与刑皮皮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想来这皇子和那失踪的红裳贵妃与刑皮皮定然有极大牵连,不然礼部尚书庞元也不会兴师动众的去找刑皮皮的麻烦。
他既然给朱红灯修书,告知了对方自己的情形,看来是想让自己与朱红灯培养好关系,起码要分清楚双方是友非敌,不至于自家人打自家人。
只是这死太监可能在书信中写的不太明白,以至于朱红灯将张横当成了刑皮皮的晚辈,误会张横的本领也是刑皮皮传授的。
是以见到张横开口闭口称呼刑皮皮为“死太监”,才感到张横不懂礼节,对刑皮皮大不敬。
这朱红灯称呼刑皮皮为“老祖”,而张横则称呼刑皮皮为“死太监”,也难怪他不高兴。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张横哈哈大笑:“红灯皇子,你可能有点误会了。我与刑皮皮只是道友,并非师徒。我从小就被他打到大,几次重伤欲死。虽然也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可那是拿命换来的。况且我也传了他两门绝世神通,足以抵消昔日恩情。”
朱红灯面露讶色:“你与刑老祖只是道友,并非师徒?老祖乃是当世贤者,与道相合,神通无量。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成为他的道友?”
他说到这里,一脸的惊疑不定:“老祖把我的来历也告诉你了?我的身份,非至亲不能告知。你与他如此亲近,怎么还敢这般胡说八道?就不怕老祖治你的罪么?”
张横晒然道:“他剥皮老祖即便是再威风,在张某面前,也未必能威风起来!”
这朱红灯毕竟与刑皮皮关系匪浅,张横也不欲与此人发生冲突,当下转移话题,道:“今日有缘相见,也是一桩美事,我观红灯兄率军杀僵尸如屠猪狗,实在是威势无双。不知道你这些兵士是如何训练出来的?兄弟佩服之至。”
这句话顿时搔了朱红灯的痒处,闻言笑道:“这是我耗费十年之功,优中选优,训练出来的弟兄,倒也耗费了一番力气。”
他练气修真几十年,练气有成,法宝不少,又训练出如此精锐,心中自有一股傲气。
只是寻常时候难以在世人面前展露,犹如锦衣夜行,少了几番被人赞扬的滋味。
而张横身为四方城民团教头,是一个“识货”的人,他能看出朱红灯私兵之强,顿时令朱红灯生出知己之感,哈哈笑道:“刑老祖一直夸赞你四方城民团非同小可,我当时还不怎么相信,今日一见,方才发现老祖所言非虚,四方城八百精壮,果然非同小可。”
“不敢,不敢,区区草头兵,如何能比得过红灯皇子的皇家精锐,皇子谬赞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乃是肺腑之言。”
“日后还要向请皇子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咱们弟兄倒是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会儿,再无之前的尴尬情形。
彼此交谈越来越投机,说到高兴处,朱红灯忽然道:“元伯,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第一百五十章
“结拜为生死弟兄?”
张横闻言一愣,上上下下看了朱红灯几眼:“朱兄,我与邢皮皮平辈相交,你却称他为老祖,你我真要是结拜,那岂不是江湖乱辈?”
他嘿嘿笑道:“莫说我不同意,便是老刑来了,也不会同意你这个提议。”
朱红灯拂然不悦:“我是诚心结拜,你何必非要提及邢老祖?老祖是当世大贤,岂能与你平辈论交?你若是不愿结拜,直说便是!”
张横道:“自然不愿!”
朱红灯:“……”
他没想到张横说话如此干脆直接的拒绝自己,愣神片刻之后,方才点了点头:“很好!元伯果然快人快语!”
张横道:“若是一个人连拒绝都不会拒绝,那他还能做出什么事!”
朱红灯脸色阴沉,道:“说的也是!”
世间有很多人都不会拒绝人,比如有朋友借钱,有亲人求办事,人情来往,很难直接拒绝。
像张横这般如此干脆直接的拒绝别人,毫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世上毕竟不多。
“你是当今皇子,身份尊贵,张某何德何能,敢与你结拜?”
见朱红灯脸色难看,张横毕竟碍着邢皮皮的脸面,不好太过得罪,笑道:“不过皇子能够折节下交,足见诚意,兄弟心里还是大为感动的。”
朱红灯面色稍霁:“元伯哪里话来,是我行事太过唐突,没有考虑到元伯的感受。”
他面上不快之色迅速敛去,笑道:“今日有幸与元伯相见,为兄大感快然,你我都是前来诛杀僵尸,不若兵合一处,扫荡妖邪,也好及早救百姓于水火。”
此人当断则断,眼见事不可为,便不再纠结此事,当即转移话题,也算是一个厉害人物。
“张某正想涤荡阴邪,扫清寰宇,有红灯兄相助,自然求之不得!”
张横哈哈笑道:“咱们兵合一处,只得委屈红灯兄做我的副手,不然怕是两个队伍不太好带……”
“你放屁!”
朱红灯身后一名中年男子闻言破口大骂:“我家老爷贵为王爷之尊,你一介白身,给皇爷提鞋都不配,还想让皇爷做你的副手?你算是什么东西!”
张横转头看了此人一眼,那男子一声大叫,双目轰然炸开,爆散出两蓬血雾,仰天便倒:“我的眼睛!”
朱红灯脸色一沉,伸手向张横肩头拍去:“元伯,手下留情!”
轰!
他这一掌拍下,真气元转广被,力似苍穹,罡气瞬间凝结,笼罩了方圆三丈方圆,将张横龙束缚在力道正中。
地面瞬间塌陷成一个圆形大坑,张横便站在大坑之中,而朱红灯则站在大坑边缘,手掌虚拍,遥遥抚向张横。
他这一掌之力,虽未触及张横躯体,便将张横打入了大坑之中。
见朱红灯如此神勇,他身后兵士齐齐欢呼。
四方城八百草头兵吃了一惊,毛新亮骂道:“你奶奶的,竟然敢对我家大帅出手!兄弟们,结阵杀敌!”
“红灯兄好刚猛的掌力!”
张横站在圆坑坑底,感受着朱红灯虚虚按向自己的掌力,哈哈笑道:“这掌法如此刚猛,难道便当今老朱家的大罗伞盖?”
当今皇家有一门神通,叫做大罗伞盖,号称涵盖世间一切神通法门。
修成大罗伞盖之后,伞盖成型,伞面之下无穷大道汇集,契合一切道韵,任何高手都无法在大罗伞盖之下逃出生天。
只是这朱红灯虽然出手极为霸道,但毕竟还缺少了太多气韵,张横只是随口而问,倒也不认为这真的就是皇家的大罗伞盖。
“这只是三皇浑天掌,远不及大罗伞盖。”
朱红灯手掌继续保持前拍姿势,淡淡道:“浑天掌力之下,等闲难逃,元伯,你出手实在太过狠辣,连我的副将都敢打伤,戾气太大,日后定生事端。我先代刑老祖教训你一下……”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站在坑中的张横身子一扭,破开他三皇掌力,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手掌向下轻拍:“哦?你要代老邢教训我?”
轰!
他这一掌拍下,手掌瞬间撼动了朱红灯所有精神,充斥了他整个视野,整个手掌如同苍天一般向他覆盖下来,天塌下来,无可躲藏,难以逃离。
在朱红灯的精神视野之中,一股毁灭一切,湮灭一切的气息从张横弥天极地的掌心发出,瞬间笼罩了朱红灯心灵。
陷入掌法幻境中的朱红灯绝望大叫,浑身气息在体内疯狂窜动,皮肤下犹如有几十只小老鼠钻爬,面容迅速扭曲,一脸疯狂之色,嚎叫不休。
“别说是你,就是刑皮皮现在站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行事,你一个小小皇子,比狗强不了多少的东西,也敢招惹老子!”
张横掌心缓缓下落,轻轻的拍在了朱红灯头顶,骂道:“你还想跟我结拜为兄弟?老子连地龙都懒得结拜,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的兄弟?”
他这一掌下落的也不如何迅速,力道也不如何凶猛,但却撼动了朱红灯的精气神,令朱红灯精神恍惚,躲避不及,被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头顶。
砰!
朱红灯嚎叫声止,的身子被夯的瞬间下沉,直没入土,只余脑袋还在地面之上,眼耳口鼻真火狂喷,双目圆睁,一动不动。
张横收回手掌,扫视四方。
此时四方城民团兵士已经与朱红灯的私兵战在了一起,大家伙刀对刀枪对枪,阵法相护冲撞,直打的大地开裂,尘土飞扬,日月无光。
毕竟四方城八百草头兵战力深厚,朱红灯这些私兵人数少,阵法也差,被民团兵士杀的杀,抓的抓,俘虏了一半,打死了一半,用绳索捆了,摔在了地上。
“大帅,这些人是不是要全都杀掉?”
将朱红灯的私兵打败之后,毛新亮一脸兴奋:“这些兵士修为不错,不比阮家的火焰军差,可惜人少了点,杀的不过瘾!”
他拔出腰间斩刀,跃跃欲试:“现在都捆上了,要不要全都砍了?”
张横骂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何必要胡乱杀人?三毛,你怎么这么残忍?”
毛新亮讪讪道:“不杀啊?唉,大帅,这个狗日的朱红灯,傲气的很,自认为是皇家弟子,傲气的很,看人都用鼻孔看,老子看着就来气!便是你不打他,咱们兄弟也忍耐不得!”
张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人家毕竟是皇亲贵胄,天家子女,岂是我等能够得罪的?还不退下!”
毛新亮诺诺后退之时,张横来到朱红灯面前,解开腰带,对着朱红灯的脑袋痛痛快快的尿了一泡,哈哈笑道:“红灯兄,你口鼻喷烟,眼歪嘴斜,怕是内中着了炭火,我且给你浇浇水,熄了火再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态度
“张横——!”
被张横热尿淋头,朱红灯脑子瞬间清醒,一霎时明白了自己遭受了什么,气得他头发根根竖起,双目喷火,耳朵冒烟,嚎叫道:“安敢如此!”
张横系上裤带,嘿嘿笑道:“我都已经做了,你还说我敢不敢?”
他俯视埋在地下的朱红灯,似笑非笑:“你是皇子不假,只不过是先帝皇子,也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嘿嘿,若是知你还存活人间,当今同康帝岂能容你?
你这人头生反骨,鹰视狼顾,日后少不了要趁乱扯旗,打出皇子旗号,与朝廷做上一场。老子世代武勋,满门忠烈,岂能与你有半点牵扯!”
张横说到这里,心念动间,笼罩在地面的暗力瞬间消失:“滚吧!告诉老邢,就说老子不想做保姆!他妈的,我自己还有一摊子事要做,你们老朱家的事情,休要扯上我!”
砰!
朱红灯从地下冲天而起,带起一蓬泥土,人在空中,长矛出现在手中。
轰隆!
在他身子上升之际,天空之中陡然生出一根雷电,击打在他手中长矛尾攥之上。
整个古铜色的长矛瞬间变得透亮,发出足以照耀方圆百里的可怖光芒,随后光芒急速收敛,在众人睁目如盲之时,矛头已经刺向张横胸口。
这一矛携带天地雷电之力,威猛无俦,手抬起,矛已到,刹那间到了张横胸口。
“好!”
张横猛然一拳轰出,正中矛头,传自金铁匠的大天罡锤法再次现世。
轰!
现场发出轰然暴响,朱红灯手中长矛脱手飞出,化为一道电芒飞向远方。
噗噗噗!
朱红灯右臂自手指开始,一直到手腕,再到肘部,如同点燃的一串鞭炮,相继爆炸开来,形成一蓬蓬血雾。
“啊——!”
朱红灯身子旋转着向后抛去,人在空中不住翻滚,落地之后,正要说话,忽然神情一变,身子再次后退,一直后退三里地,才将张横这一拳之力卸掉,整个浑身皮肤通红,毛孔里都有细细的血珠渗出,状若厉鬼。
“张横!”
朱红灯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远处的张横,伸手虚招。
被张横一拳打飞的长矛忽然破空而至,再次落在他的掌心,发出嗡嗡颤鸣。
他一字一句恨恨道:“好啊,怪不得刑老祖说你为人桀骜,粗鄙不文,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现在才发现,老祖说的果然没错!”
他扫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部下已经被俘虏的情形,脸上再次变色:“你要作甚?真要把我赶尽杀绝么?”
这句话说出时,声音都颤了。
当初刑皮皮与他通信之时,再三叮嘱,如果遇到张横,定要与张横交好,万不可发生任何矛盾。
必要时可以放低姿态,认张横为长辈,喊声叔叔,日后必有好处。
但朱红灯贵为皇子,年龄又比张横为长,张横如今又只是一介白身,杀猪卖肉之流,粗鄙不文。
朱红灯岂能自甘堕落,认这等人为长辈?
因此在见遇到张横之时,将刑皮皮的嘱托忘到了脑后。
他想要收服张横为己用,却又不想凭空矮了一辈,是以想与张横结拜为兄弟,也好能多一个打天下的帮手。
他是先帝皇子,本是红灯太子,结果皇宫生变,不得已流落民间,如今长大了,自然会生出夺回帝位的想法。
在其母妃活动之下,当今朝堂不乏有暗中支持他的势力,只待时机到了,自然会扯动大旗,与同康帝争夺大位。
朱红灯有这等心气,自然也有这等傲气,自然也就少不了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气,但无论是心气、傲气还是神气,在面对张横之时,都统统不管用。
张横只是撒了一泡尿,打了一拳,便让朱红灯三气顿消,生出颤栗之感。
他从未遇到过张横这般蛮横之徒,无法无天,莫名其妙,说翻脸就翻脸,喜怒无常,犹如疯子一般。
这种暴徒心性难测,修为又高,说不定兴致来了,真的会将自己杀死。
朱红灯不敢赌这个可能,此时眼见部下被俘,自己已然落入绝境,顿时生出绝望之情,想要一走了之,又舍不得自己这些部下,想要与张横决一死战,又担心真的会死在张横手里。
如此左右徘徊,举棋不定,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张横见此,暗暗叹了口气:“老邢的眼睛真的瞎了,三十多年,就教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他收起拳头,双目杀气毕露,看向朱红灯,忽然展颜笑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红灯兄何必如此激动?万一气病了,我对老邢那里也不好交代!三毛,三毛,还不快给红灯兄的部下松绑!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只是互相切磋一下,怎么还动了真格的,简直岂有此理……”
毛新亮等人见自家大帅变脸比变天还快,都愣了一下,随后才给俘虏松绑,全都扔到了朱红灯面前。
这些俘虏从地上爬起,一脸惭愧的站在朱红灯面前,一名男子伏地痛哭:“王爷,属下无能,以至让王爷受辱,死不足惜!”
朱红灯摇头道:“是我不好,得罪了高人,与你们无关。”
他将这些残部聚拢之后,手臂气血涌动,重新恢复如初,只是再不复之前的豪气。
手臂恢复之后,朱红灯犹豫片刻,到张横面前,笑道:“元伯,我小觑了你!识人不明,当断不断,就该受你羞辱。我从小到大,不曾败过一次,这次败在你手,我心服口服!”
张横道:“不敢!”
朱红灯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缓缓转身,背对张横:“你不想插手皇家之事,直说便是,用如此激烈手段,是想与我结下不可解的生死大仇么?”
张横淡淡道:“解不解得开,还不在红灯兄一念之间?你若是本领强过我,他日也不妨尿我一脸。”
朱红灯道:“说的也是!”
自此不再转身,聚齐人马,缓缓向西而去,一直到消失在远处,也不曾转头看张横一眼。
毛新亮凑近张横:“大帅,咱们四方城今日结下了一个生死大敌耶!”
张横道:“怎么?怕了?”
毛新亮兴奋的浑身发抖:“怕?有大帅在,我为什么要怕?敌人越强大,咱们杀起来才越爽啊!啊哈哈哈……”
他双目之中精光吞吐:“四方城八百弟兄,不惧鬼神,不怕强人,莫说朱红灯是先帝皇子,就算他是天皇老子,咱们也照样尿他一脸!”
张横哈哈大笑:“全体都有,出发!”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道家
大军继续向前开拔。
张横跨坐在墨鳞独角兽上,神情严肃,双目茫然,浑身气息涨缩不定,有细微的雷声从他身子四周隐隐响起。
熟悉他的人就知道张横此时心情不好,在考虑一些事情。
因此识趣的不敢接近他,生恐发出什么动静,惊醒大帅,少不了挨一顿暴打。
“老子现在羽翼未丰,小打小闹还行,皇家事务,凭什么要老子掺和!老邢这死太监是我唯恐我没事做啊!”
他对刑皮皮大为不满:“朱红灯一看就非善类,当此乱世之时,收拢人马,斩杀僵尸,自然有其登天之志。他一旦拉起皇子旗帜造反,同康帝肯定第一时间将矛头对准此人,我若与他有牵扯,下场可想而知!”
朱红灯与当今皇帝朱锦盛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若是兴兵造反,那就与别的反贼大不相同。
如今大殷朝暴乱四起,朝廷虽然派兵镇压,但也只是调动小规模军队进行压制,被朝廷视为疥鳞之患,轻易便可抹杀。
但若是朱红灯扯旗造反,那便与其余义军的性质截然不同,朝廷定会发动大军进行围剿,将危险消灭萌芽之中。
普通义军造反,口号喊的再响,那也只限于口号,影响极其有限,可朱红灯真的就是老朱家的人,而且之前还是红灯太子,如不是当初皇宫生变,今朝坐在朝堂的就不是朱锦盛而是他朱红灯了。
别人造反就叫做乱党,但对于朱红灯来说,那叫做复辟!
太子皇位被夺,自然造反有理!
他是皇子身份,有大义在身,振臂一呼,少不了有响应之辈,召集力和破坏力,比普通灾民义军要强的太多。
这种人便是乱世最大的靶子,只要举事,定能吸引朝廷绝大部分力量,到时候将面临各方面的强力打击。
对于这种人,张横敬谢不敏,绝不会与之有牵扯。
他四方城处于偏方之地,正是默默经营的好所在,只需要一步步的发展壮大,日后必有所成,或进或退,或冷眼旁观自成一脉,都在掌控之中。
可若是朱红灯有了联系,那将会是铁定的乱党一脉,朝廷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是以他对朱红灯接近自己十分的排斥,若不是看在刑皮皮的面子上,那可就不仅仅是撒尿侮辱的事情了,少不了要打残打废好好教训一番。
“刑皮皮这死太监还是摆脱不了奴才的习惯,看来真的动了辅佐幼主争夺天下的打算。妈的,你辅佐朱红灯,关我屁事!”
张横思来想去,对刑皮皮的做法越发的不喜:“等老子有朝一日起事,干脆赏你一个内工内宫大总管算逑!”
他心中发狠,以至于浑身气息膨胀开来,与天地交感,引得半空中狂风飚起,雷鸣阵阵,以个人精神波动,引发了天象变幻。
旁边八百草头兵见此天象,人人屏气凝神,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恐触及大帅霉头。
如此行进了十几里,前方开始有村郭出现,夹杂零星僵尸在其中活动,偶有灾民发出惨叫,那是遇到僵尸受伤后的反应。
张横从沉思中抬起了头,看向惨叫声发生的方位,随后扫视身旁兵士:“还愣着作甚?杀僵尸!”
“是!”
众人急忙应和,自动分散成几个小队,进入城镇清理僵尸。
沈南溪此时也骑着一匹骏马,来到张横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你可有什么烦心事?可否说给南溪来听?”
刚才张横折辱朱红灯时,她也看在眼里,虽然张横那等行为与土匪恶霸的行径毫无二致,但在沈南溪眼中,这才能配得上自家老爷的威风霸气,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她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孩子,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奢望,能活着,还能报仇,这已经是奢望中的奢望了。
朱红灯只是被张横尿了一脸,而没有被张横斩杀,在她看来,这已经是自家老爷心慈手软了。
身在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人们可以为一个馒头杀人,也可以为一次口角杀人,甚至会因为一个眼神杀人,乱世人命如草芥,非是虚言。
看到张横心情不好,她十分的不解,不明白自家老爷为何会闷闷不乐。
“去去去,小孩子懂得什么!”
张横瞪了沈南溪一眼:“去车上歇着吧,老骑马作甚!”
他让人为沈南溪找了一辆马车,平日里赶路,就让沈南溪坐车,结果沈南溪如今修行生出气感,又有龙珠增加修行,精气神十足,身手矫健至极。
她不喜车内闷着,偏偏喜欢骑马,只要有时间,便钻出马车,随众人一起骑马赶路,完全不是小孩子秉性。
“好吧!”
沈南溪不敢违背自家老爷的命令,嘟了嘟嘴,身子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如同一只轻巧的雀儿,轻轻落在一旁的马车车辕之上。
驾驭马车的车夫也是民团的一个兵士,见沈南溪跳来,很是配合的掀开车帘。
沈南溪哼了一声,钻入车厢里,在她进入车厢之时,车帘便开始下放,待到她身子在车里坐下后,车帘恰好完全放下,其中时间毫无半点偏差,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异感觉。
虽然驾车的只是四方城民团中的普通兵士,但这兵士在民团之外孤身闯荡之时,却非是无名无姓,只有在融入民团之后,才会变得普通起来。
真要是放到外面,每个人都可以算得上青年才俊,江湖高手。
“倒也算是下了点功夫!”
张横看了驾车的兵士一眼:“王权,你现在擅长的是剑法?”
车夫王权急忙起身,站在车辕上行礼道:“是,大帅!”
张横笑道:“你刚才掀起车帘,有拔剑轻灵之势,放下车帘,有收剑绝云之形,只是太过刻意求玄,已经偏于道家宗旨,你最近是否得了道家的修炼法门?”
王权吃了一惊,脱口道:“大帅连这都看出来啦?”
四方城民团兵士统一修炼的便是道法与枪法,还有一部分人修炼的是刀盾之术,鲜少有人修炼剑术。
毕竟战场之上,剑术最是没用,远不如刀、枪、矛、盾等兵器实用。
这王权身为民团兵士中的一员,腰间挎刀,施展的却是剑术,这其中定有缘故。
王权面对张横迟疑片刻,从身上摸出一根玉简,对张横道:“这是属下路过青阳山时,从一名道长手中得来的修行玉简。那道人说这门心法乃是道门不传之秘,嘱咐我不要说给第三人知,因此不曾告知大帅。”
他说到这里,将身一纵,落在张横身边,双手呈上:“既然大帅看出来了,卑职不敢隐瞒,愿将玉简献给大帅!”
张横伸手虚招,将玉简摄在手中,仔细感应了一番,笑道:“还真是道家修炼之术,不过这练气之术也还不错,但也不比我传你们的功法高明多少。嗯,不过说起来倒是挺合你性情。”
他将玉简还给王权:“这门道家功法有点意思,只是修行时间一长,你便会心性淡泊,厌烦争斗,日后少不了脱离民团,出家为道。倒也算是一番机缘。”
王权愣道:“出家当老道?哪有什么意思?哪如跟大帅杀敌痛快!”
张横笑道:“道人难道就不杀人了么?依你资质,便是再修行百年,也不至于绝了红尘俗念,达到一心求道的境界。”
王权将玉简塞进兜囊,问道:“大帅,那我这门心法到底还要不要修炼?”
“修啊!为何不修?”
张横笑道:“有道家子弟想要与咱们交个朋友,这心法自然不会有假。你若是修炼有成,咱们民团也能多出一个道士来,日后做法事,念经超度,也多了一个人手。”
他说到这里,伸手指向前方:“我记得青阳山就在前方三百里外,咱们这次正好路过青阳山,顺便去烧烧香,问个前程!”
第一百五十三章 青阳山
“烧香问前程?”
王权大奇:“大帅,咱们兄弟不信鬼神,一向自强,今日怎么还要去焚香问前程?”
四方城民团在张横教导之下,无法无天惯了,见神不拜,见鬼便打,都打破了心中神佛,只剩下纯粹的自我。
知道了神仙将相也要凡人做,从根本上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是以敬畏之心大减,少了种种束缚,对求神拜佛之举大大的不以为然。
“咱们不笃信鬼神,并不是说一定要与鬼神为敌。”
张横对王权笑道:“鬼神之中也有善类,尤其是儒道佛魔几家修炼有成的宗主先贤,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这些人立功立德立言,才是真正的圣贤中人,对得起神仙佛陀的名号称呼,就算是祭拜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妥。他们当得起我们的祭拜!”
王权瞬间明白起来:“大帅敬佩这些圣贤,欣赏他们,却不迷信他们,这次所谓焚香求卜,只是礼节而已。”
他这人本有道性,不然也不会被道家传人破格传授道门心法,此时被张横稍一提醒,便即明悟张横举动中的意味。
“不错!”
张横看了王权一眼:“这些人族圣贤,都值得咱们去祭拜一番。你记住了,咱们是祭拜,不是跪拜。你日后修道,也要谨记这一点,你修的是道,拜的是圣贤,但要走自己的路!”
王权凛然受教:“多谢大帅传道!”
有张横今日之言,使得王权修道,牢记此点,终身受用。
指点了王权几句话,大军继续行进,结阵行走之下,悉数腾空飞行,半云半雾,犹如天兵凌尘,神仙过境。
如此一路行进,沿途虽有僵尸,却难以阻挡大队人马片刻,一日间横推三百里。
沿途只见:
村郭破败,户户凋零。
村郭破败,时见断壁残垣。
户户凋零,宅院杂草丛生。
野狗荒村刨坟头,
乌鸦成群发噪声。
零星僵尸吃人玩,
孤魂野鬼吐阴风。
虎豹财狼当街走,
魑魅魍魉城内行。
果然是山河破败,
当真是社稷颓倾。
一路斩妖不封刀,
正前方矗立山峰一重重。
前行几百里,探马来报:“大帅,前方便是青阳山!”
张横吩咐道:“在前方山脚水源处安营扎寨,休要乱了阵型,王权,你随我去青阳山上走一趟,拜访一下当地修士。”
众人继续前行,便见这青阳山体巍峨,共有九座山峰,当中一座山峰直冲高天,犹如擎天之柱,山腰处白云缭绕,山顶隐没在云端之外,隐隐有闪电在山头闪现。
此时随着靠近山峰,便看到附近城镇再无僵尸为祸,沿途城镇里挤满了灾民,村郭城镇都是人。
应该是青阳山有道门弟子坐镇,清理山下邪魔,才得保一地平安。
附近受灾民众知道山脚下是安全所在,是以都逃到山下避难,以至于使得附近城镇趋于饱和,便是大街上都睡满了灾民。
此时正有一些道士与当地官员疏散百姓,施舍粥米,以供百姓暂时活命。
四方城民团兵士半云半雾从附近城镇飞过之时,远处一道道剑光升腾,随后几名道人来到了民团众人前方,悬浮在半空之中,挡住了去路。
为首一名青衣道人手持拂尘,对众人点头行礼:“贫道青阳山丹霞子,见过诸位道友。不知诸位来我青阳山所为何事?贫道也好提前禀报掌门,前来迎接贵客。”
这道人一身黄袍,背后一口长剑,面容清隽,五缕长髯,整个人犹如一杆出水青竹,清清爽爽,自带一股青气。
只凭这卖相,就令人生出“此人必定是有道之人”这种念头来。
“我等乃是四方城民团,我家大帅蒙太守大人相邀,诛杀僵尸,降妖除魔,解救连云洲。丹霞子,我兄弟要在山下暂住几日,荡平僵尸后,再行离开!”
民团中一名小校喝道:“我家大帅一向闻听青阳山乃道门灵山福地,历来不乏先贤归隐,当此之时,正要上山祭拜一番!”
丹霞子闻言一愣:“四方城民团?难道来的是张横张大帅么?”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几下,片刻间停留在张横身上,笑道:“原来是张大帅来啦,贫道丹霞子有礼了!”
张横在四方城的霸道行为,早就传遍了佛道两家,这丹霞子也是道家子弟,又身在连云洲,自然听过四方城张横的名头。
此时见八百草头兵腾云驾雾而来,手持刀枪,一脸杀气,登时心头惴惴:“这姓张的最喜勒索修士山门,四方城周边山门都要交给他保护费。他这次来我青阳山,到底是灭魔顺路而来,还是专门来收保护费的?”
“你是丹霞子?”
张横跳下独角兽,笑道:“听说青阳山有一个绰号‘火云’的道人,便叫做丹霞子,难道便是道兄?”
丹霞子心中更惊:“他连我的名号都知道,果然来者不善,须得赶快禀报宗主,及早应对!”
他心中惊骇,面上不显,笑道:“小道贱名能入大帅之耳,实乃出乎小道意料。大帅来我青阳山,若是被宗主得知,定然倒履相迎,隆重接待。”
张横笑道:“倒也不必如此,道友,还请带我上山参观一番,也好祭拜一下道门先贤。”
丹霞子对身后几名师弟暗中使了个眼色,对张横笑道:“贵客莅临,小道岂有不带路之理?大帅,请随我来!”
张横将王权招到身边:“随我一同上山,见一下当初传你法门的道人,好歹表达一下谢意。”
王权道:“全凭大帅做主!”
当下张横吩咐众人去山下水源处安营扎寨,自己则带着王权跟随丹霞子向青阳山慢慢的飞去。
望山跑死马,此时虽然看着青阳山就在眼前,但在丹霞子刻意飞慢的情况下,三人还是飞了将近一刻钟,方才来到了青阳山腰,缓缓落下。
而在这之前,丹霞子几个师弟早就返回了宗门,向自家宗主禀报了张横来访之事。
是以张横三人刚刚落下,青阳山上便有悠扬钟声缓缓响起,一声接一声,一连响了三十二声,随后前方庙门大开,一名老道率众走出大门,来到张横面前,呵呵笑道:“元伯,别来无恙啊!”
这道人头发花白留着稀稀拉拉的花白胡子,一袭淡黄色道袍,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着年纪很老,但又显露出几分朝气来,形貌不丑,却也说不上英俊,通体上下都透露出“平凡”两个字来。
看清楚道人的长相后,张横眼睛猛然睁大:“牛鼻子?怎么是你?”
老道笑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张元伯,当初的卦钱你还欠着呢,快快还我!”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祭拜
“你算的卦不灵,凭什么给你卦钱?”
见面前老道要卦钱,张横当即拒绝:“你这牛鼻子胡吹大气,蛊惑人心,当初老子没打死你都算是好的,你还好意思要卦钱?”
当初张横四方城屠宰场旁有一块青石,约莫有半人来高,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块巨石,因为体积太大,又在树林之中,几百年来,都没人动它。
时常有孩童在这青石上爬上爬下,就如同附近的树木一样,成为了附近孩童的游乐场地。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块青石,几百年来一直都躺在那里,大家习以为常,没谁会在意。
后来张横降世,这块青石当夜发出一抹火光,直冲牛斗,映照的满城皆赤。
只是这道红光一发即收,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并未找到确实出处,疑是青石所发出,但又无切实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十六岁时,张横前去帝都赶考武举,结果霉气透顶,误伤敖东光,被移除了功名,打回原籍,永不录用。
同一年,张横父母相继亡故,家中只剩他一人存活。
接连受此打击,张横性情发生了极大变化,昔日没心没肺的阳光少年,一夕间成熟不少。
在张横守孝三年中,独守坟地,草棚遮身,白天练武,夜间读书,三年内胡须不理,衣衫不整。
守孝日满,纠集城中弟兄组建民团,整合附近势力,成为了四方城民团教头,独霸一方。
就在他组建民团不久,便有一个道人来到他刚开辟的屠宰场旁,抚摸着旁边青石大为赞叹。
后来见到张横后,则更是惊叹不已,对张横言道:“张大少,你少年老成,相貌威严,胸有城府之深,心有山川之险,偏又多了几分莽侠之气。自身气运若是能与此山相合,根深蒂固,牵连天地,那还得了,岂不是灵光透顶直飞高天?”
说到这里不住摇头:“可惜,可惜,只是龙脉太强,凡人命弱,以弱合强,犹如一发系千钧,危如累卵,性命只在顷刻。”
他看着张横不住摇头:“可惜,可惜!”
张横最烦摆摊算卦的。
当初他进京赶考之时,所有算卦的都说他能一举夺魁,成为当今武状元,结果却落得个被乱棍打出武科场的下场。
是以对摆摊算命之人深恨之,见这道人一派胡言,当面吓唬自己,心中更是有气:“兀那道人,休要胡言乱语,这明明就是一块青石,如何在你口中就成了小山?简直胡说八道!”
道人笑道:“少爷不知,这座山不得了,吸收地下龙气,自成一脉,已然成了一枚神山种子。若是灌溉得当,种养得法,便是再成就一座神山也未尝不可能!”
这等荒诞言语,张横岂能相信,破口大骂道:“牛鼻子,天下间只有树种、花种、豆种、麦种、瓜种等活物有种子,却从未听说过连大山都有种子!你骗谁呢!”
老道急忙分辨:“大少爷不要动怒,贫道自有道理。”
他手指身边青石:“你看这小山,虽然是条石模样,然则犹如神龙触角,势道峥嵘,与龙脉相合,日后如无意外,定会长成一座大山。”
张横道:“就算是这山能长大,又关我屁事!”
老道急忙说明因由:“大少爷与此山有极大牵连,气运相交之下,少不了人随山走,一路攀升,便是成为一朝人王也未尝不可。只是须得给老道三斗三升黄金米粒,贫道才能帮你化解煞气,以成正主……”
“放屁!”
张横见他果然还是少不了最要钱,胃口之大,远超生平所遇骗子,于是命人乱棍将这老道打出。
那道人被众人劈头盖脸一阵乱打,犹自挣扎叫道:“三斗三升黄金米粒,绝不二价!张横,你若是不听我言,舍不得小钱,日后性命不保,后悔都晚了!”
张横懒得理会,命人将这道人绑了,扔到城外,任其自生自灭。
不过说来也怪,那道人被打走之后,张横特意查看了屠宰场旁的青石,做了标记之后,发现那青石竟然真的在生长,确实犹如草木一般,是个活的!
从这点来说,说这青石是一座小山也未必就是错的。
不过那道人太过贪婪,胃口太大,打了也就打了,张横倒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只是偶尔想起此人,觉得这老道似乎还真有点本领……
只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竟然来到这青阳山上,竟然遇到了这个老道,看样子还是青阳山的当家人。
“老道算卦,一向童叟无欺,向无谬误,如果是算错了,那也是你的命运有了新变化,与老道的推算无关!”
此时眼见张横要赖掉卦金,老道大为恼怒:“张横,这里可是青阳山!贫道一声令下,三百弟子齐出,摆下阵势来,便是四贤街的四个老不死也得给老子三分薄面!”
他手指张横,恶狠狠问道:“卦金你到底给还是不给?你若是不给,老道当初被你如此折辱,实乃生平少见,今日定要报此奇耻大辱!”
张横骂道:“你强行给老子算卦,算的不灵,还好意思要卦钱?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青阳山!”
老道大怒:“我还真不信你有这个胆子!你区区一两个人,也敢在我三百弟子面前猖狂?简直岂有此理……”
旁边丹霞子凑近老道,轻声道:“师父,张横在山下还有八百精兵安营扎寨,您现在还是不要讹他的钱啦。”
老道闻言打了一个激灵,失声道:“八百草头兵也过来啦?你怎么不早说?”
丹霞子纳闷道:“师弟师妹没有告诉你么?”
老道一脸晦气:“我这不是刚刚出关么,听说张横来了,就想到我的卦金未付,急匆匆出门,别的都没听到。”
丹霞子:“……”
便见这道人转怒为喜,对张横瞬间变得热情起来,笑道:“元伯啊,你若是手头紧,这卦金咱们以后再说。来来来,既然上山了,且随我进去喝一杯茶水。”
张横道:“老道,你便是这青阳山的掌教灵石道长?素闻你精通卜算之道,能觉险而避,不问而知,十分了得。怎么这般贪财?”
老道人愁眉苦脸:“糊口啊大帅!山上这么多弟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般不要钱?老道若不下山挣点开销,怕是我山中弟子要饿走大半了!”
他与张横并肩而行,向道观内走去:“昔日朝政尚好之时,我等祈福念经,门下弟子做上几场法事,足够观内几年开销。如今灾荒年,妖魔四起,百姓受灾,手中没钱,我等弟子也难过起来。只凭香火钱,已经入不敷出,实在难熬。”
张横道:“放屁!青阳门下产业极大,方圆百里之内,商铺田地,当铺酒楼,哪一个没有你们的弟子参与?这还能饿死你们?”
灵石道人叹道:“兵荒马乱,生意也难做啊!当此大灾,山下灾民我等也不能不管,方外之人也是人,总要济世救人,救上几条性命才是。钱财有数,而灾民无尽,年久日深,旷日消耗,便是有座金山也撑不住啊!”
张横道:“说的也是!”
两人穿过大门,过了庭院,来到当前一座大殿之前,张横站在门槛外,向内望去,只见大殿内坐着一具石像,这石像雕刻的乃是一名青年道人。
这道人一手持剑,一手托印,脚下趴着一头玄武神兽,龟蛇盘结,古朴自然,透着一股子玄奥之气。
“这便是我青阳门祖师玄武天尊!”
灵石道人对张横道:“我知你不拜鬼神,不跪神魔,但我青阳祖师毕竟有大功德于人族,值得你祭拜一番。你若是有意,不妨上一炷香,也算是全了礼节。”
张横笑道:“玄武道人就玄武道人,还玄武天尊?天尊这个称号,他当得起么?”
灵石道人嘿嘿笑道:“人家是祖师,咱们总得把地位往上抬上一抬,不然我等身为其传承弟子,面上也不好看。大家心照不宣即可,何必说的太透?”
张横哈哈大笑:“你倒也实在!”
他从灵石道人手中接过燃香,插在了香炉之内,对着青阳祖师深深一拜。
轰!
晴空陡然响起一声霹雳,将这座大殿震的坍塌了一半,青阳祖师的雕像瞬间生出道道裂纹,刹那间布满了全身,一截手指从手掌脱落,手中托着的宝印也摔在了地上。
灵石道人睁大了眼睛,惊骇欲绝:“这……这……他妈的,我家祖师竟然经不起你这一拜!你到底哪位神仙转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威势
前方大殿崩塌了一半,青阳祖师的石像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裂纹,手指相继掉落,手中长剑和宝印,都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然声响。
整个大殿与石像都遭受到了一股莫名大力的攻击,瞬间被摧残成这般模样。
天空中雷霆闪现,霹雳惊空,一道雷电劈下,正中青阳祖师石像头顶。
砰!
整个石像陡然爆碎成一蓬齑粉,在空中翻滚不休。
片刻后狂风骤起,将烟尘连同大殿碎屑全都吹拂干净,原本大殿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下一根门槛和裸露的地基。
地基上之前的所有东西都荡然无存。
灵石道人双目失神,喃喃道:“张元伯,你到底是何来历?一拜之下,把我祖师庙宇都给拜成齑粉……你他妈的难道是天王老子转世么?”
当今之世,多有高僧大德,神仙佛陀转世重修,或者斩出一丝神念,托生成人,分身修行。
这些转世的仙佛,因其来头极大,因果也大,所以出生之后,就连生身父母都不敢行礼跪拜,因此大都显得孤傲不群,少有亲朋。
不是他们不想行礼,实则是身份尊贵,与道相合,凡夫俗子,都受不得他们行礼参拜。
莫说他们这些转世仙佛,便是当今天子行礼,普通百姓也难承受。
只是像张横这般只是对石像一礼,便引发了如此大的动静,毕竟还是少见。
便是张横自己都有点惊讶。
他自从父母身亡之后,便再不曾祭拜过任何神佛。
没想到今日在这青阳山上诚心祭拜先贤,竟然发生了这么一场变故。
他呆立片刻,看向一脸惊骇之意的灵石道人,想了想,对着灵石道人微微躬身:“道友,我也不知会有如此情形发生……”
“你别拜我!”
见张横对自己拱手向拜,灵石道人吓得浑身毛发竖起,身子化为一道白光,瞬间来到张横身后,尖叫道:“连青阳祖师都被你拜的房倒屋塌,神像化为飞灰,贫道更受不起你这一礼!”
张横大为遗憾,直起身子,道:“只是巧合而已,老道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灵石道人后怕不已:“张横!你这是故意杀人!大家都是修行中人,这是怎么回事,谁能不知?老道身娇体弱,可受不起你张大帅你这一拜啊!”
张横笑道:“毕竟我还欠你一次卦金,拜你一下,也是有应该,就当还你卦金的人情了……”
“大帅说笑了,哪有什么卦金?贫道开玩笑而已,大帅何必当真?”
灵石道人一脸正容:“说笑而已,大帅勿要再提此事。”
张横哈哈大笑:“原来是玩笑之言,我还以为真的欠了你三斗三升碎米黄金呢。”
灵石道人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满面堆欢:“大帅说笑了,天下间算命之人哪会要如此多的卦金?便是佛祖门下弟子为人诵经,也没有这个数目。做生意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大帅嫌高,可以往下砍砍嘛,拦腰砍,拦脚脖子砍都行……。”
张横似笑非笑:“哦?也罢,卦金的事情就此打住,咱们再去后院看看如何?青阳祖师道行有其极限,受不得某家一拜,难道后面供奉的道门祖师,先天神圣,也经受不住某家的祭拜么?”
“这个……”
好好的祖师大殿被张横拜倒,灵石道人又是惊恐又感可惜。
这青阳祖师的大殿在建造之时,耗费了不少财力,祖师雕像更是选取了十分罕见的青金石,造价不菲。
大殿内的装饰更是找了好工匠雕花堆砌,一一画图,如今却被张横一拜而毁。
他心疼之余,也有点不服,心道:“我家祖师破空飞升,成就贤人,只是无法成圣,可能功德不够,道行有限,受不得你祭拜行礼。但后院历代道门祖师,其中不乏神圣之体,尤其还有道祖在其中,他老人家乃是开道门一脉源流之祖,成就不磨真人,难道还受不起你这一拜?”
见张横提及要祭拜历代道门祖师,灵石道人犹豫了片刻,便即点头同意:“大帅请随我来!”
他在头前带路,向后院缓缓走去。
身后青阳山弟子连同王权、丹霞两人至今心情难以平复,对视一眼后,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震惊之色。
只是弯腰一礼,便将整个大殿拜倒,连青阳祖师这等一门先祖都承受不住,这等威势当真是惊天动地,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毕竟青阳祖师已经飞升千年,人在上界修为定然不会止步不前,功德修为只会勇猛精进,绝无倒退之理。
可即便如此,他的大殿金身,竟然还是难以受得住张横躬身一拜,这里面透露出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丹霞子凑近王权:“道友,你家大帅到底是何来头?因果如此大,怕是圣人转世也不过如此吧!”
王权看着自家大帅的雄伟身影,目光闪动,轻笑道:“我家大帅是天生的了不起,功法神通,生而知之,只是短短几载,便有通天彻地修为。圣人转世,怕是不足以对得起他的厉害。圣贤神通,犹有竟时,大帅神通,却是无有止境啊!”
丹霞子将信将疑:“当今之世,真人遁走大千,至人开辟洞天,少有现世,神人入梦,多年不见,只有圣人偶现身形,传法当世。”
他沉吟道:“大帅若是神人转世,定然是修行界中大有名头之人,只看他修行功法,便能猜出一二……”
王权笑道:“我家大帅佛道双修,内外如一,功法精妙,神功无量,当是上古神人,中古以后的就不要猜了!”
轰!
就在两人讨论张横来历之时,整个青阳山猛然一震,一道古树一般的霹雳凭空出现,狠狠的击打在后院的一处大殿之上,将那大殿击打成一团飞灰。
两人愕然抬头,只见后院里烟尘升腾,灵石道人的惊惶大叫随之传来:“无上道祖,怎么连我道门圣人都经受不住你这一拜?张元伯,你到底是谁?”
张横的笑声响起:“道门圣人?不外如是!我说灵石道友,后面的神圣,咱们拜还是不拜?”
灵石道人咬牙切齿道:“拜!咱们直接去拜道祖!若是连道祖都经受不住你这一拜,我青阳山上下几百子弟,全都听命大帅,绝不敢有二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误会
“好啊!”
张横对灵石道人的提议大感兴趣:“我来此界,一向少去名山大川,佛寺道观更是绝少入内,对于佛道祖师闻名已久,却无有祭拜之机,今日正好可以参拜一番。”
青阳山乃连云洲最大的道家门派,其中真传弟子三百多位,精通道门符篆之术和阴阳天机之道,是道家洞天之一,底蕴深厚,传人遍布大殷。
若是能有这么一个门派归顺相助,对张横来说,堪称是意外之喜,自然不想错过机会。
当下与灵石道人一起来到后殿,只见后殿中供奉着一名苍颜白发的老道人,这道人龟形鹤背,大耳圆目,相貌古拙,胡须满腮,身材伟岸,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在这青石旁边卧着一头青羊。
这青羊大如老牛,背负一个大大的酒葫芦,透出一股清逸之气,与道人的气质竟然有如出一辙之感。
张横站在大殿门口,灵石道人正要说话,忽然轻“咦”了一声,看了看大殿中的道祖石像,又看了看身边的张横,面路骇然之色:“元伯,你与道祖长得好像!”
张横方面大耳,大眼浓眉,身材雄伟如山,而大殿内供奉的道祖也是躯体伟岸,与张横一般的气势。
尤其道祖这络腮胡子,环眼大耳,与之前张横不曾剃须时的模样极为相似。
这种相似不是单纯的容貌气质相似,而是双方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奇特道韵,一样的与众不同,一样的唯我唯一。
也就是感受到这种道韵,灵石道人方才说张横与道祖极为相似。
他说出两人相似之后,不待张横回答,自己的脸色便已然起了变化。
当初张横拜倒青阳祖师神像和大殿时,灵石道人惊骇欲绝,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而此时震惊更甚刚才。
他看着张横,双目精光大作,嘴里喃喃有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横笑道:“道兄因何如此失态?什么不可能?”
灵石道人不答,上上下下将张横看了几眼,忽然道:“大帅,我知你佛道双休,霸气非凡,贫道冒昧问一下,你道门功法从哪里得来的?”
张横不明所以:“关你屁事!”
灵石道人:“……”
他刚才对张横还有几分不服气,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恭谨起来,即便是张横说话极不入耳,他也不敢生出任何不满情绪,继续道:“小道只是好奇而已,大帅若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张横见他如此恭谨,倒也不好恶言相对,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所修功法,生来便知,从未求法别人。我没有老师,只有道友。”
灵石道人身子发颤,声音也微微发颤:“是啊,您本来就不可能有老师的,转世来此,这天下间又有谁配当您的老师?”
他向张横的目光如看神灵,弯腰行礼,轻声道:“还请大帅上香祭拜!”
张横看了这灵石道人一眼:“你这牛鼻子目光有异,前倨后恭,定然有诈。”
灵石道人低头道:“您是老祖驾临,我哪里敢对您不恭。”
张横嘿嘿笑道:“你是不是对我的来历生出了什么误会?误认我为你道家祖师了?”
他下巴对着大殿内的道祖神像抬了抬:“你以为我是他么?嘿嘿,人家是堂堂的道祖,开创一脉源流的真人,万劫不磨,身比乾坤,那是何等伟岸的存在?我怎么可能是他?灵石,你可不要多想。”
灵石神态愈发恭谨:“是是是,弟子绝不多想!”
“你这明明就是想多了的样子!”
“是,弟子其实只是心中有点乱,并未多想!”
灵石额头瞬间出汗,对着张横弯腰说话,竟然不敢抬头:“弟子修行不足,做不到心如止水,山崩不动,让大帅见笑了!”
“呐,这是你自己想的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张横懒得再理会灵石道人,从一侧拿起三柱燃香,目光在燃香上看了一下,燃香瞬间燃起。
旁边的灵石道人看的微微一颤:“道门纯阳火!大帅目光竟然能化为纯阳火力,此非纯阳之躯不可为之,您现在已经是纯阳法体了么?”
道门弟子修真练气,终生梦寐以求的就是能修成无漏之躯,纯阳法体。
纯阳法体一旦有成,则体内阴渣尽去,斩去无数因果是非,再无轮回之虞,已经步入了仙道境界,吞吐罡气,驾驭风雷,可位逍遥之列。
这等法体已经是道门圣人才能达到的法躯了,道门弟子多少年都不曾有人修炼到这个境界。
纵然有道门弟子能修成比这纯阳法躯还要强横的肉身,但在契合道性上,却远不如纯阳法体。
入了纯阳,才能与道相生,修行无碍,前路通畅,事半功倍。
中古之时,道门曾出现了一名纯阳祖师,以纯阳法体成就至人之尊,创下了好大名头,留下的道统便是纯阳派,又叫做纯钧派。
这纯阳派如今已是道家前十的大势力,威震三界,赫赫有名。
青阳山虽然也是道门嫡传,但与纯阳派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现在见张横目光化为纯阳火,点燃手中檀香,灵石道人对张横的身份再无怀疑,开口赞叹:“三十不到年纪,已然修成纯阳法体,破万古未有之局,大帅之能,煌煌然如大日经空,大帅之威,恢恢然如万古长山……”
张横哈哈大笑:“堂堂青阳山一门之长,竟然拍起了老子的马屁,你也不羞!”
灵石道人行礼道:“弟子说的并非夸大,怎会害羞?”
张横见他越发的恭谨,忍不住好笑,将三柱燃香在香炉插好,对着大殿内的道祖神像躬身行礼。
轰!
他这弯腰行礼,整个青阳山都晃动了一下,大殿内道祖神忽然发出灼灼白光,脑后生出层层光圈,荡漾开来,瞬间弥漫整个青阳山,随后群山齐动,一道道白光从各个山头冒出,片刻之后,方才消散无踪。
张横站在殿内,呆了一呆,看向直起身子的灵石道人:“这等情形可有什么说法?”
灵石道人对张横恭恭敬敬行礼:“大帅一拜之下,撼动群山,可见道祖也难受得起大帅祭拜。灵石说话算话,自此之后,青阳山上下弟子,悉数听命大帅,甘为前驱。”
张横哈哈大笑,将灵石道人扶起:“如此便好!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三日后,我当在青阳宫中讲法三日,山上众弟子,都可聆听。”
灵石道人满心欢喜:“若有大帅传法,实乃弟子三生有幸,绝不容一人错过这等旷世机缘!”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黄鹿
张横祭拜道祖大殿生出的动静,惊动了整个青阳山,山中弟子看着山顶白光吞吐,群山合明,无不惊心。
此时大都得知了张横祭拜青阳山,拜碎了青阳祖师的事情,如今见到如此异象,自然而然就知道定是张横为之。
“好个张横!”
“此人到底是何来历?竟然连青阳祖师都受不起他一拜!”
“现在可是连道祖都被他行礼撼动,浩荡群山!这是圣贤出世才有的征兆啊!”
“休要聒噪,且听掌门吩咐!”
青阳山几个山头上都骚乱了起来,随后很快平息,一道道光芒升起,几十名道人升腾半空,齐刷刷的看向祖师殿方位。
张横感应到众人目光,对身边灵石道人笑道:“灵石,你这青阳山上弟子基础倒是打的不错,目光如炬,内敛精神,虽有道气驳杂之辈,但大多数都是气息纯正之人,修行门派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不太多了。”
灵石道人低头道:“大帅谬赞,实令弟子汗颜。昔日我青阳山也是道门祖庭之一,只是纯阳祖师之后,道分南北,佛传东西,佛道交锋,道韵残缺,以至于青阳祖师流传下的法门有了缺陷,修行境界生出断层。”
他叹气道:“道韵有缺,真法难兴,圆满难求,如之奈何?”
张横奇道:“天地尚且不全,道法本与天地相合,又如何能够圆满?也正因如此,才有虚实之分,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灵石道人身子一震:“不足胜有余?道门真法,不是翻转离中虚,化为坎中满么?夯实自身,才能完成筑基,筑基即为小圆满。唯有圆满,方能步步前行,而不虞根脚不稳。大帅为何又说不足胜有余?”
张横伸手指向一侧殿堂:“你看此屋,因其内中空,方才能够容人,若是实在土坯,内中填实,则一土堆耳,又有何用?”
灵石道人双目精光吞吐,若有所悟:“因其虚腹,反能所用?”
张横哈哈一笑,手指前方香炉:“若这香炉不曾空腹,又如何能够盛满香灰,供插燃香?世间万物,皆在道中,若能领悟虚实相生之理,当明道化阴阳之功。”
灵石道人呆立现场,一时间弱有所得,若无所得,心中混沌,难描难述。
张横见此也不多言,在院内负手游走,观看其中景致。
这院落一侧并无围墙,与山中树林相接,别有一番天然气象。
只见庭院生兰草,林内长瑞芝,果然是清净妙处,当真是修真洞天。
正赞叹间,忽然旁边树林中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头黄鹿,瞬间到了张横面前,头上鹿角枝丫,对着张横狠狠顶来。
这黄鹿出现之前毫无半点预兆,待到现身之后,鹿角便已经顶在了张横胸口。
轰!
张横竟然躲闪不及,被这黄鹿顶的身子凌空飞起,流星般高飞远走,撞向了几十里外的山峰。
眼见张横被飞,这黄鹿一声冷哼,身化狂风,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经到了远处山峰之上。
此时张横刚从撞出山洞中走出,便看到那黄鹿的鹿角再次到了他面前,快如闪电,力沉如山。
“孽畜!”
刚才被这黄鹿顶撞,颇有点出其不意,此时他从山洞中走出,便已经做了应对一切攻击的准备。
眼见鹿角顶来,张横一声暴喝,急伸手,将鹿角结结实实抓住,猛然往下一摁。
轰!
这黄鹿脑袋不由自主的向下撞去,五尺多长的鹿角全都插入了山体之中,整个身子都倒立了起来,尻尾朝天。
不待这黄鹿反抗,方天画戟已经出现在张横手中,对着黄鹿朝天的尻门便狠狠的插下。
噗!
血光迸现中,这黄鹿身子一震,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卑鄙无耻!”张横半截长戟已入黄鹿体内,闻言喝道:“你是哪家的妖怪,敢对老子出手?不知道某家长戟之利么!”
黄鹿疼的身子乱颤,猛然间身化烟雾,从张横眼前消失,下一刻,身体在不远处凝实:“我乃青阳老爷座下黄鹿童子!张横,你毁了我家老爷神像,摧毁神庙,连他手中拂尘法印都被损毁,实在欺人太甚,我与你不共戴天!”
他说话间化为一名黄衣道通,手持一柄青锋剑,对着张横恶狠狠的刺来。
这一剑刺来,整个青阳山都安静了下来,风不吹,草木不动,溪流凝结,飞鸟定空,方圆百里所有事物,都被一股无形力道凝滞了以瞬间。
便是张横都被凝在原地,思维被剑尖中一点白光定住,大脑一片空白。
砰!
有这一瞬间的呆滞,黄衣童子的长剑便刺中了张横眉心,将张横刺的头脑后仰,凌空翻了一个筋斗,身体重重的砸在了山体之上,将山体砸出一个大坑。
碎石迸溅之时,黄衣童子剑光霍霍,斩向烟尘之中。
“砰砰砰!”
气劲交击声不绝于耳,大坑变得越来越大,山体上裂缝越来越多,张横的骂声从烟尘中响起:“你奶奶的,孽畜,你这剑法好的很呐!”
黄衣童子的骂声也随之传出:“你身体倒也结实,连中我三击而不倒,你是哪家的传承?看鹿爷爷怎么破你的防御!”
“蠢鹿,老子一会儿就要割你鹿鞭泡酒!”
“张横,看我斩你首级祭奠我家老爷!”
“一个蠢鹿,活的时间再长,也还是个畜生,我怕你个鸟!”
砰砰砰!
两人从山腰杀到山头,又从山头杀到山脚,沿途草木石块,全都粉碎。
王权与丹霞子等人看的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惊疑不定间,灵石道人来到众人面前,沉声道:“这黄鹿童子乃是青阳祖师昔日坐骑,祖师飞升之后,三千年来,都不曾出手对敌。这次大帅坏了青阳祖师庙宇,毁了金身,黄鹿童子这才出山。”
王权关心自家大帅安危,问道:“这黄鹿与我家大帅,修为孰高孰低?”
灵石道人笑道:“你无须担心大帅安危,若论法力,大帅远不及黄鹿童子,但若论斗战法门,黄鹿童子却差了一筹,再论躯体强横,黄鹿童子又差了三分,他们两人战到最后,当以平局收场。”
王权这才放下心来:“三千年的老妖精,都不是俺们大帅的对手?”
灵石道人摇头失笑:“莫说三千年,便是三万年的上古老妖,对上大帅,也未必敢言必胜啊,他可是祖师爷转世啊……”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为含糊,王权等人都没能听清楚,但灵石道人对张横信心极大,他们倒是感受到了。
王权看向远处,只见此时张横与黄鹿童子已经从地下战到天上,方天画戟大战青锋宝剑,一溜火化带闪电,轰轰声不绝于耳。
张横越战越猛,那黄鹿童子先前被张横长戟贯体,伤了五脏六腑,虽然极力减少损伤,但毕竟是神器之威,等闲难耐,伤口历久不合,与张横战了半天,伤势发作,鲜血染红了裆部。
张横看的眉头皱起,收起兵器,一脸嫌弃:“老鹿,你月事来了?还是痔疮犯了?”
黄鹿童子大怒:“你才月事来了!你全家都来月事了!全家都犯痔疮!”
他挥手取出一枚大印,抛到半空,这大印迎风变化,化为一座小山,遍体金光大作,向张横狠狠砸下:“咄!”
张横神情一变,手中长戟斩向下砸小山。
轰!
山体符文乱走,爆发出一蓬金星,将张横长戟震开,随后急速下砸,将张横砸下云头,狠狠的压在一座山头之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冲出一股蘑菇云来。
道观内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灵石道人长大了嘴巴,喃喃道:“这是青阳降魔印啊,黄鹿童子怎么如此冒失,动用了这枚大印!万一打杀了大帅,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过啊!”
一百五十八章 丢一次脸是丢,再丢一次也无妨
修行界中,每一个大宗门都有自己相应的镇门底蕴。
修行法宝自然不可或缺,镇门功法更是重中之重。
但法宝再利,也得有人施展才行,功法再好,也得有人修成才有威力,可天下间从未有长盛不衰的门户,总有青黄不接之时,届时高手不在,法宝难撑,便有灭门之危。
为了防止有此种情形出现,每个宗门先人都会留有几着后手,有的是留下护山大阵,有的是留下守门傀儡,还有的则是留下多种法宝,以供后世弟子驱使,用以对抗外敌。
但最多的还是在山门中留下护山神兽,镇守山门,以保门户不灭。
这些神兽大都是宗门高手的随身坐骑或者门徒,他们得了宗门的真传法门,修为深厚,实力强横无匹,便是亲传弟子都比他们不过。
这些畜类寿命长久,实力虽强,得道却晚,一般都要经过四九天劫,硬抗天雷,褪去本体化为人形,方才有机会成就长生之道。
在成道之前,都要与天相抗,力求精进,有时候难免伤于天地劫数之下,便需要所在门派出手相救。
而在门派生出变故岌岌可危之时,这些镇山神兽也会出手相帮,替他们消减灾劫,打退敌手,平息纷争。
青阳山的镇山神兽便是黄鹿童子,自从青阳祖师飞升天界之后,这黄鹿童子在山门内住了几百年,便退隐山林,不再出世。
几千年来,青阳山传承不断,虽曾发生过一些小风波,但很快都被平息,没有发生过足以颠覆门派的大事情,也就没惊动过黄鹿童子出面。
几千年来,黄鹿童子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千年来,再无现身,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祖师的黄鹿童子已然遭了劫数,或者飞升天外去了。
今天张横拜塌了青阳祖师的大殿神像,这才惹的黄鹿童子现身,与张横殊死相搏,最后更是动用了青阳降魔印,对张横悍然出手。
这青阳降魔印乃是青阳祖师昔日降妖除魔的成名法宝,炼成之后,镇压诸天,无数妖魔都饮恨在这大印之下。
往常青阳祖师对敌,很少动用法宝,即便是动用法宝,也极少会祭起降魔印,只凭普通手段,就足以打败对手。
可一旦青阳祖师动用降魔印,便知道敌人强横,不得不以压箱底的底牌相抗。
这降魔印也确实厉害,在青阳祖师手中罕见败绩,几乎大印祭出,强敌便即束手,一向少有可抗之敌。
现在黄鹿童子竟然拿这大印对付张横,就算灵石道人对张横有十足的信心,此时也感到心惊肉跳,惊惶不已。
他内心已然认定了张横是某个祖师转世,才对张横变得十分恭谨,眼见张横被大印所化小山夯在下面,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愣了片刻后,开口喝道:“黄鹿老祖,且慢动手!不要伤了大帅!”
此时黄鹿童子手持青锋剑,站在半空之中,对灵石道人的言语充耳不闻,
手掌轻轻一抖,剑尖飞出道道剑气,化为剑气丝雨,向下缓缓笼罩,所经之处,草木粉碎,山石成粉。
就在剑气丝雨下落之时,降魔印所化小山倏然缩小,飞回黄鹿童子手中。
噗!
剑气丝雨笼罩而下,一座小山头无声无息的切割成一团粉末,但之前被压在大印下的张横却消失不见。
“咦?”
黄鹿童子吃了一惊,双目之中射出两道黄光,扫视四面八方,浑身汗毛炸起:“张横!你出来!”
“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鹿童子将青锋剑抛在空中,绕体疾飞,随后化为重重剑光,弥漫高天,飞向四面八方,每一道剑光,就相当于他的一只眼睛,只要被剑光映照之物,都会被他感应到得知。
这重重剑光刚刚飞出,便有一声叹息从黄鹿童子身后响起:“黄鹿,你是在找我么?”
黄鹿大惊,正要遁走避敌,便觉得脖颈一凉,随后眼前景色变幻,向下看去,便看到一名无头男子矗立半空,在那无头男子身侧,张横正手持长戟,一脚飞出,将无头尸身踢下云头,落在地上,化为无头鹿尸。
“那是我的尸体!”
黄鹿童子心中惊骇:“我被张横杀了?”
他空中的头颅发出一声惊叫,化为一道黄光,倏然下落,欲要与无头尸体合为一体。
便在此时,张横手中抛出一枚龙珠,在半空中大放光明,将这黄鹿的脑袋和身子定在半空,使得脑袋与躯体相隔丈余,却无法合拢。
黄鹿大惊:“张横!你真要杀我么?”
他呦呦哀鸣:“你毁了我家老爷的神像,拆了他的庙宇,现在连他的童子也要赶尽杀绝么?”
灵石道人腾空而起,来到张横面前,行礼哀求道:“大帅,这黄鹿童子胸中五气不纯,头顶三花未开,头颅被斩,短时还能活命,若是过了三刻,则魂飞魄散,肉身难合。还请大帅网开一面,饶他一次罢!”
张横手持长戟,面容冷酷:“饶他一次?刚才他以法宝杀我之时,怎不见他网开一面?”
灵石道人轻声道:“他是祖师坐骑,一向忠心耿耿,几千年来,守护山门,今番大帅毁了祖师殿堂,拜坏神像,他自然不依。所谓事出有因,非是无故杀人,大帅心如明镜,胸宽若海,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张横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罢,看在你的份上,我暂且饶他一命。”
灵石道人大喜:“多谢大帅开恩!”
张横笑道:“你且不忙谢我。这黄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总得留下点物件来,才能警醒后人!否则都像他这般对我,岂不人人都可辱我?”
灵石道人点头附和:“对,是该给他一个教训!”
张横乃落下云头,来到黄鹿身躯一旁,让这鹿尸四脚朝天,露出腹部。
他分开鹿腿,拔出腰间牛耳尖刀,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笑,将尖刀对准了鹿腹。
黄鹿童子的脑袋惊声大叫:“张横,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
张横充耳不闻,手中尖刀猛然插入鹿腹,只是一剜,剜出了鹿鞭一副。
黄鹿童子心胆欲裂,脑袋急速颤动:“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与你不死不休!”
张横将鹿鞭装了,又来到黄鹿头部,伸手将鹿角抓住,使劲一拔,将鹿角拔出,仔细看了看,大为满意:“成色不错,正好可做我药铺镇铺之宝!”
他伸手在鹿头上摸了摸,笑道:“孽畜,你要好好修行,下次有了鹿茸,可不要忘了孝敬你四方城张老爷!”
黄鹿童子气的元神都要炸开,喝道:“士可杀不可辱!”
张横哑然失笑:“一头畜生而已,你也配称士?”
他将空中龙珠收起,转身笑道:“这畜生倒也有意思,起码占了一个‘忠’字,若非如此,今日非杀他吃肉不可!”
黄鹿少了龙珠光芒,登时恢复了自如,脑袋与身躯瞬间合拢,化为一头无角黄鹿。
这黄鹿对着张横恨恨叫了几声,一瘸一拐的向林中走去。
灵石道人急忙追了过去,小声道:“前辈,一会儿大帅要在宫中传法,您万不可错过!”
黄鹿大怒:“我便是死了,也不听他的狗屁法门!”
灵石道人轻声道:“他能拜倒青阳祖师,连道祖都被他一拜惊动,这是何等天大来头?这等人物若是讲法传道,你真的要错过么?”
黄鹿闻言默然片刻,道:“罢了,罢了,我都落到这般地步,脸子早已丢尽,再丢一次也算不得什么!什么时候讲道,在殿内给我留一个蒲团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合谋
且说张横将黄鹿童子打败之后,割了鹿鞭鹿角,这才心满意足,饶了黄鹿一命。
毕竟这黄鹿乃是青阳祖师的坐骑,与青阳山关系匪浅,又是因为青阳祖师神像被毁,这才对张横出手,算得上是忠心耿耿,有情有义,便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横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只是毕竟被这黄鹿抢先手打了一顿,尤其是青阳降魔印威力非同小可,将张横砸的口鼻喷火,肉身多处受伤,不得已钻入山体潜伏了几个呼吸,方才恢复如初。
他是不吃亏的脾气,自然要报复回来,这才摘了黄鹿童子的鹿鞭和鹿角,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两人这番大战,惊动了附近不少存在。
这黄鹿童子修行几千年,道法神通已经到了极其高深地步,又有法宝护身,等闲修士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便是张横在法力上也远不如黄鹿。
但修士比斗,法力只是其中一方面,斗战技法、法宝优劣、神通高低都至关重要。
有时候有一件厉害法宝,甚至完全可以无视境界,初入修真之人,也能驱使法宝打死真仙。
张横身怀重宝,躯体强横难催,近战无敌,黄鹿童子即便是有厉害法宝在手,本身也有几千年的苦修神通,却还是难以将张横打死,反倒败在了张横手中。
这场争斗可以说张横一直处于下风,在众人眼中绝难有翻盘的可能,可偏偏被张横化不可能为可能,硬生生的将黄鹿打残,手段之奇妙,伸手之强横,震撼了所有人。
“大帅神通广大,法力高深,更兼宽宏大量,不记前仇,饶了黄鹿一命,弟子实在是感激不尽!”
灵石道人来到张横面前,对张横好生吹捧:“大帅如此神通,简直功参造化,若是能发善心,为我等宣讲大道,青阳山一脉定将大帅视为尊长,日后绝不敢有悖吩咐。”
张横笑道:“久闻青阳山乃道门祖庭之一,底蕴深厚,根基不浅,我今来此,却发现山中上下,所修功法与道向背,难合道心,门下弟子修行艰难,心魔难消,怕是断了传承。”
灵石道人躬身行礼:“中古之后,纯阳祖师扫荡群魔,与极西之地斩杀魔佛金章,使得佛道交恶,佛传东西,道阻南北,天地道韵有缺,佛法也不圆满。如今佛道传承都出了点问题,想要光大门户,须得推陈出新,另辟蹊径,才能接续大道,修为有成。”
他对张横道:“可惜我青阳门中历代掌门不乏豪杰,却也难以创出符合当今天地道韵的修行真法,故此弟子凋零,真传难续。还请大帅发慈悲,给弟子们指条明路罢!”
张横沉吟片刻,抬头环视四周,道:“好,我来此山,也是有缘,今日便斗胆向诸位说一点修行道理,浅薄之处,还请担待。”
灵石道人大喜:“还请大帅入宫中暂歇,我好聚集门人,聆听道音。”
当下与张横进入宫中大殿,取出宫中蒲团一一摆好,共有四十九个蒲团,其余座位再想听讲,只能在殿外坐定。
青阳山上下都知这是少见的机缘,都不敢错过,三百多传人弟子,连同其余烧火的道人、砍柴的帮佣,都聚在宫内,屏气凝神,等待张横开讲。
有那王权道人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急忙将八百弟兄喊到山上,大家伙来到山腰,盘膝打坐,也不入宫,只是静坐不动。
时辰已到,殿内传来几道钟声,众人身子一震,心中一片清凉,片刻后,张横淡淡的声音从宫中传出:“吾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听到第一句时,众人头脑都是一昏,难明其意,待到潜心思索,终于弄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时,早已经错过了后面所讲的东西。
但这毕竟是道门真言大义,实是非同小可,只是明了其中一句真意,便众生受用不尽。
听讲之人除了民团八百精壮外,都是道门传人,张横所讲真法正是道门总纲,万古道基源流所在,纵然他们无法完全理解其中道理,但也能从中感应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缥缈道义来。
轰!
随着张横开口言讲,天空中生出紫白金青四道气息,化为四朵道花,这四朵道花足有房屋大小,迎风摆动,发出四色光芒。
天空中风云突变,三道白浪横空,横跨南北,如同三股横桥,若隐若现。
青阳山中几十个山头轰然响动,震颤低鸣,与天空白浪相合。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青阳山头缓缓出现,凝实成一名身材伟岸的黄袍老者。
这老者头角峥嵘,唇边两根金色胡须不住扭曲,犹如活物。
“又讲道啦!”
这老者唇左侧的一根胡须大呼小叫:“我就说张元伯非同小可,定是真人转世,你非要自重身份,不肯认主求法,现在听道还得偷听,简直丢了你地龙大人的脸面!”
右侧胡须嘎嘎乐道:“法有优劣,道有高低。张横片言动天地,口开道韵生,实是非同小可。你错过机缘,再想成道,难难难!”
老者负手看天,对两根胡须的言语充耳不闻,片刻后,身影变淡,化为一道虚幻巨龙,接天连地,巨口大张,囊括了半边天空。
随后身影变淡,与虚空相融。
随着张横真言吐出,天地都在缓缓颤动,在无尽高空,天幕虚虚拉开,露出一道缝隙,一颗巨大的眼球从中露出,骨碌碌转动,看向青阳山方位。
片刻之后,一缕金光从缝隙中迸现,几名金甲天神倏然出现,为首一名天神手持金枪,凝视大地,背后双翅扇动,抖擞精神,便要降下灾劫。
便在此时,天空中出现一个大嘴,“啊呜”一口,咬下了半空苍穹,将这天神连同后面的几个存在,全都一口吞吃,随后龙爪出现,向天外捞了一把,捞出了几个金甲神人,也填入口中,咀嚼的满嘴流血,方才发出一声咆哮,隐没在虚空之中。
高空中轰然剧震,混沌雷霆弥漫,发出滚滚雷声,八方云气聚集,顷刻间填满天空缺口,以补苍天。
“老龙好大胆子!”
一道威严的呵斥声从天外传来,引动周天雷霆,密密麻麻的雷电从空中垂落,雷落如雨,但顷刻间消失无踪,如被无形巨口吞噬。
天外一声冷哼,天幕再次分开,一道血河从中倾泻而下,落向大地。
便在此时,张横的声音携带天地道韵,结合周天大力,顺势而为,从青阳山上瞬间破开虚空,传到天幕裂缝之内:“临!唵!定!”
天幕中的血水为之一滞,随后一道金龙出现在血水之中,顺着血水蜿蜒向上,瞬间游入裂缝之内,发出欣喜大笑:“他妈的,你家金龙爷爷终于逃出生天啦!”
第一百六十章 杀神
轰!
金龙升天之后,整个高天陡然变成了血红之色,剧烈震荡开来,正在倾泻血水的裂缝倏然合拢,雷火电光闪现中,传出一声冷哼,随后天幕变成紫红,再无动静发出。
大地震颤,一道道光华从地面飞出,直上高天,化为一件件法宝,在空中灼灼放光,照耀山河。
几名修士随着法宝来到半空,有僧有道,查看四周,对虚空行礼。
为首一名道人笑道:“地龙大人与大神通者联手破天,走了一道元神,可喜可贺!”
地龙的声音在半空隆隆响起:“你们甘愿做笼中之鸟,院内之狗,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却是不想被牧神者摆布,囚居与此!”
道人哈哈一笑:“出了此界,未必就真的逍遥。大人破开此界,遁走大千,其实也只是从此界,跑到另外一个大世界而已,未必真的就得了大自在。”
旁边一名托钵白眉老僧也道:“天地有序,自有章法,大人走了一分元神,乱了规矩,焉知是福非祸?况且乱了天规,天神震怒,难免波及地上众生,反惹出一场因果。”
地龙呵呵大笑,苍老声音响彻四空:“我乃大地之主,他有他的天规,我有我的地条,他如何就敢管我?你等小辈,懂个什么!”
嗡!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吐出,半天空几百件法宝齐齐发出强光,被一股大力打的流星般下落,一群僧道儒生,也被这股力道拘禁,不由自主的向地面摔下,待到回过神来之时,便已经返回了各自宗门。
天空中紫色弥漫,映照大千,使得天下所有事物都变成了紫红颜色。
唯独青阳山不受天穹影响,依旧是本初模样。
但地龙吞天,遁走元神,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听道众人正沉浸道韵之中,感应格外灵敏,天地间的律动都难以瞒过他们的感知,也就在地龙吞天之时,张横讲道停止,众人纷纷抬头看天。
只是天太高,众人修为又太低,除了灵石道人与黄鹿童子等寥寥几人外,大都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苍穹染血,宝光升腾,有大恐怖从天际生成,令人灵魂颤栗,真气凝滞。
经此一吓,刚才张横所讲真言被他们忘了大半,只有寥寥几句记在心头。
“果然自古真法难授,真言难传!”
大殿之内,一名白须道人深深叹了口气,对张横匍匐行礼:“多谢大帅传法,令我等明了我道门精义,修行总纲。”
张横盘坐大殿,对道人的大礼无动于衷。
大殿内其余道人,包括黄鹿童子与灵石道人,都对张横行五体投地大礼,如参祖师。
他们都是道门高手,精研道门功法多年,张横所讲法门,他们只是听了几句,便震惊非常,无缘由生出“这定然是道门最高精义”的念头来。
所谓微言大义,直指本心,张横所传法门,句句精义,字字珠玑,也因为如此,使得听道之辈,听到一句话后,便不自禁的去思索这句话的意思,结果刚稍微明了其中道理,便已经错过了后面不少的内容。
于是懊悔不已,准备凝神听下面所讲内容,便是不懂也要死记硬背,日后再行思索。
结果刚听几句,又难以自禁的沉浸其中,不由自主的思考其中道理,于是又错过了下面的言语。
以至于到了此时,竟然无一人能够将张横所讲之言全书记住,能记住的都是只言片语。
大殿众人对张横行礼之后,不敢怠慢,各自凝神沉思,搬运体内气息,调整所学功法。
当此之时,灵台清明,听道之后,心中都涌出种种想法,灵光不断闪现,谁也不想错过这等稍纵即逝的机会,都在凝神寻找脑中闪过的灵光,以求突破。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殿外弟子连同四方城八百草头兵,也尽数屏息凝神,内视自身,进入一种奇妙的悟道状态。
张横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扫视四周,飘然出屋,身子凭虚御空,来到附近一座山头。
山头上一名雄伟老人负手看天,背对张横,片刻后转过身来,对张横点了点头:“元伯,多谢你了!”
张横笑道:“我也是为了报仇,才与道友合演了这么一场戏,好在总算扳回了一局,也算是出了一口鸟气!”
高大老者正是地龙,他上次听张横说法,被上苍天神出手,毁了一次天大机缘,连带着金轮寺都被金枪天神摧毁。
此事惹得他生出无穷杀机,又因为自身限于此界,出不得身,大仇难报,心中郁郁。
后来得到张横暗中传信,两人私下会晤,这才商定了击杀金枪天神的计划。
张横是一个不吃亏的人,自从上次被金甲天神隔空一枪差点打死之后,他便想着要报复回来,将那天神搞死。
如果是正常人,发现自己竟然惹出天神出手,定然会想尽办法藏匿自身躲避天神,以免下次被天神发现,降劫杀死。
就如同此界修士,修行之时最怕天劫,想到的都是如何避开,实在没有办法,才会硬抗天劫。
但张横的想法与正常人截然不同。
大多数修士在修行之中,想的是如何躲开天劫,但张横想的却是如何弄死降劫之人,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他讲道传法,被上界天神降劫打断,甚至还要杀死张横,那么为了自身安全和报此大仇,就得把这出手的天神弄死才行。
他如今修为浅薄,神通弱小,还不是上界天神的对手,但杀人何必要自己提刀?
当下便暗邀地龙,商议了诛杀上界天神之计策,地龙也与上界天神有阻道之恨,得闻张横提议,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准备。
直到今天,张横在青阳山传法,口诵道门真言大义,引动天地道韵,使得上天有感,引发金枪天神走出天门。
这才给了地龙吞噬天神的机会,还趁机被他逃了一丝元神,唇边金龙跑了一条,进入天界藏匿起来,随时与下界产生联系。
此时与地龙相对而立,张横缓缓取出牛耳尖刀,轻声问道:“那金枪天神何在?”
地龙伸手捂住口鼻,猛然咳嗽了一声,随后摊开掌心,道:“就在这里!”
张横凝神看去,只见地龙掌心处一团金光,金光内禁锢了一名金甲小人。
这小人手持金枪,背后风雷双翅,头戴紫金冠,脚踏战靴,看着个头虽小,却有一股撑天的气势。
“便是他在当初刺了我一枪?”
张横看罢多时,嘿嘿冷笑:“这般修为,顶天了也就是贤人境界,如何就能成就天界神灵?”
地龙淡淡道:“有个好爹好娘,便是一头猪,也能位列仙班,成就圣贤。”
张横道:“说的也是!”
地龙手掌一翻,金光脱离手掌,落到地面,刹那间崩散成万千碎光。
内中金甲男子挣开束缚,发出一声怒喝,瞬间恢复本来面目,一脸惊恐之色。
他正要化光逃走,张横手一抬,抓住了此人头盔,手掌用力猛然扳动,这头盔下便露出一道缝隙。
张横牛耳尖刀顺势刺入缝隙之中,使劲转了一个圈,血光迸溅中,已将金甲男子头颅切下。
轰!
这一刀下去,天地齐震。
似乎连上苍都为下界之人的举动而震怒。
张横面色不变,将男子头颅提到眼前,与其双目对视,笑道:“道友使得一条好枪!”
说话间两道纯阳真火从他眼中发出,瞬间点燃头颅双目,须臾间,眼耳口鼻都喷出烟气来,整个头颅犹如一个着火的手炉。
“痛快!”
将这头颅点燃之后,张横随手扔向地龙:“还请前辈替我炮制一番,以消我多日怨气。”
地龙将此人头颅抓住,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杀死他,此人我还有用,暂时舍不得杀他。我要抽取其精魄灵魂,好好审视,了解一些事情,等我一切弄清楚了,再磨灭不迟。”
“磨灭”两个字一出,连张横都心中一寒,知道这金甲男子,最终要被抹除一切存在的痕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哉纯钧
“他这把枪还算是有点意思。”
将金甲男子的头颅再次吞入腹中,地示意张横金甲男子的甲胄解下,金枪也抽了出来,托在半空。
随后他一口龙息喷出,将金枪和甲胄悉数融化,成为一团光艳艳的液体,在半空中滚来滚去,照耀的一天皆明。
“这是天界牧神者采集三界精华炼制出的甲胄法宝,很是难得。”
地龙看着面前虚空中不住变幻的金属液体,脸上神情无悲无喜:“天地如牢笼,我等便如笼中之鸟,难以展翅翱翔。”
他对张横轻声道:“此界虽大,终有极限,你好好修行,等修为到了,便破开此界,斩杀牧神者,方才能得证逍遥。嘿嘿嘿,当初纯钧小贼就滑溜的很,借斩杀魔佛金章之机,使得儒道佛三家合流,顺大势斩出自身,从山河图中抹去了自身烙印,逃出樊笼,终证逍遥。”
地龙口中的纯钧,便是道家中古之时的纯阳祖师,飞升天界之后,留下了道家纯阳一脉,至今还是道门前十的大宗门。
此人是道祖之后,道门的中兴之祖,纯阳真火,烧遍群魔,纯阳正法,威慑群豪。
他得道前,中原沦陷,妖魔乱世间,割据大地,建成妖怪国度,吃人度日。
纯钧出身微末,从小讨饭,偷听私塾教学,学会了文字,之后凭借一本道家基本经文残篇,悟通道门精义,一步步提升,成就不凡。
斩妖除魔,剿灭妖国,平生不败,最后成就纯阳道尊,与道祖齐名,又叫做纯钧天尊,至今威名不减。
在地龙说话之时,张横周身披挂连同青戟、金锏,都飞到半空,融入了空中的液体之内,只有牛耳尖刀还插在腰间,不曾飞出。
地龙双目喷火,定住空中液体,一道道符文从他指尖发出,投入液体之中,眼见的液体缓缓涌入金锏、青戟、皮甲之内。
张横凝视面前这一团液体,缓缓道:“当初纯阳祖师斩杀魔佛,天地道韵自此残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地龙双手打出一道道符文,眼睛却看向远处虚空,声音飘忽若有若无:“对你们人类来说,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之色:“那是一段血与火的岁月啊,连空气中都飘着血腥的气息,战火蔓延整个元龟大陆,真人不在,至人遁走,偏偏妖族出现了一位妖神。”
张横奇道:“元龟大陆?”
地龙道:“是啊,元龟大陆。”
他对张横道:“此界乃元龟所化,我等皆是元龟背上生灵,这片大陆,便叫做元龟大陆。”
张横身子一震,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家原来生活在一只神龟背上。
其实大殷朝不乏神话故事,故事中也有开天辟地有关世界来历的解释,其中也有大地为神龟所负言语。
但这毕竟是世俗言论,不足为凭,没想到现在连地龙都这般说,不由得张横不信。
他看向地龙,脑中一阵轰然,凝神片刻之后,方才问道:“既然此界乃元龟所化,为何还要你来掌控大地?”
地龙道:“元龟早就脱壳离体,转世为人,以人形得道,遁走大千。我出世时,祂已经离开了此界,人族便是仿照了他转世得道后的模样,被他捏造出的后天种族……”
地龙说出一番话来,才使得张横对人族历史有了大概的了解。
原来当初元龟造人之后,人族也为妖族之一,后来第一批人族中出现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存在,感悟天地,成就了真人,在境界上,甚至超出了元龟。
这些真人在人族布道,教授礼仪、学识、道理、修行功法,辅佐人王开创了人族盛世。
由此人道大昌,占据了整个元龟大陆,驱赶其余种族,占据中原沃土。
这么以来,将人族完全从妖族中独立出来,周天万族,以人为尊,人族之外,便是妖族。
人族已经成了单独的一个种族,代表了大地正统,独霸天地是十几万年。
后来真人远遁,至人消失,神人沉睡,圣人凋零,恰逢妖族出现了几个厉害存在,重整妖族,与人族开战。
双方大战,人族战力不足,反倒陷入劣势。
最后人族国度被妖族蚕食,人族大败,人道就此衰微。
“人族衰微之时,道法不昌,魔佛乱世,妖族巡视天地,断绝人族修行,纯钧那小子竟然在那种时候一步步走出来,当真了不起!”
说到纯阳祖师之时,纵然是地龙,也在脸上流露出几分钦佩之色:“他当初十步一杀,遍地荆棘,竟然能在大敌环伺之中,证道纯阳,成就道尊,这番毅力悟性,万古未有。”
张横道:“纯阳祖师成道之后,对妖族是如何处置的?”
地龙叹道:“纯钧是底层出身,最恨妖族,他杀心也大,手段也强,成道之后,便邀战天下,横闯妖族国度,与妖族几位妖尊连番大战。那一战,大地开裂,分成五块,天道受损,道韵残缺,连我都被波及,中了妖族一名天尊的法宝轰击,以至昏睡百年……”
他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目光陷入回忆之中,声音中带有几分惆怅之感:“五名妖尊被纯钧打死,在他受伤之时,金章魔佛对他展开了偷袭,将其打成了重伤。”
地龙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昔日那位英风锐气的道人,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咧嘴笑道:“这小子也真厉害,被金章偷袭之后,身受重伤之下,犹有余力反击,万里追杀金章,在那极西之地,佛陀悟道树下,将金章一剑斩首,抹去烙印。”
他脑袋轻轻摇晃,嘴里连连赞叹:“当时我本以为他斩杀金章之后,便即觅地疗伤,躲避仇人宵小。结果他整合大势,聚集人道洪流,因势导利,抹去了山河图上的自身烙印,打破樊笼,脱身而走。这一着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至今想来,仍是妙不可言!”
张横也是连连赞叹,道:“这等惊天动地的才情,那是天生了不起,凡夫俗子,概莫能比!”
他看向地龙,轻声问道:“那么,山河图到底是什么东西?纯阳祖师,为何处心积虑抹去自身在山河图中的烙印?还有,牧神者又是什么存在?”
地龙看了张横一眼,一股思绪沿着他的目光,直入张横眼中,直接被张横感知。
轰!
张横心灵深处陡然爆发出万道毫光,一枚巨大的龟甲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在“看”到这龟甲的瞬间,张横便知道了山河图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元镜
心灵深处的巨大龟甲,在张横的精神视野不断靠近变大,渐渐地充斥了整个视野,就像是身在太空不断向他接近的巨大星球。
渐渐地越来越近,整个龟甲充斥了无穷多的符文,组成了广阔的山河。
只是这山河似乎有点残缺,被无形巨力撕成几个大块,形成几道巨大的裂缝。
组成这巨大龟甲的符文在裂缝中四处乱飞,不断外溢,但又源源不断的生出,爆发出一蓬蓬的亮光,犹如吞吐星云,形成无比灿烂的景象。
在这龟甲正中,有一座山,山顶上有一面明镜,镜面上幻影流动,映现出大千幻象,无数生灵。
在“看”到这明镜的一瞬间,龟甲在精神感应中迅速拉近,山顶明镜刹那间出现在张横“面前”。
这明镜远看不大,拉近之后,才发现大如山岳,方圆万里还多,镜面内万千生灵,山河倒映,便是连云洲也被映照在镜面之内。
张横“站”在明镜下面,抬头仰望,发现镜面上也映照出了自己的样子。
镜中的张横光灼灼如同一件人形法宝,双目化为两团火焰,头顶紫白金青四道气息笔直如柱,浑身符文游走,聚散不定。
“这镜子似乎在映照老子的元神!”
张横此时丹成三转,精气神圆满无碍,又佛道双修,与正常修士截然不同,这镜中之人,正是他修行功法特性的映射。
正常道家修士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便能养成胸中五气,凝结精气神头顶三花,渐渐修成道体,成就不凡。
而佛门修士则主修元神舍利,由内及外,修成金身,与道门弟子大不相同。
张横修行之法与此界儒道佛魔修士又大不相同。
他修行的九转元丹功法本是前世道门护教大神通,若能丹成九转,便可无拘无束,神通无量,如果一心修行下去,日后定然成就无限。
偏他为人贪心,在修行道门神通之时,又修行了密宗佛家的修行秘法,佛门六字真言咒以及观想功法,将自身作为摩尼珠胚,日夜琢磨。
佛门炼体心法中,自身圆满无碍,成就万劫不坏摩尼珠,便是肉身最高成就,与大寂灭为同一境界。
如此一来,佛道双修,产生的异象便与普通佛道弟子不同。
别人都是头顶三花,偏偏他头顶是紫白金青四道气息,倒是胸中五气已经凝聚不少,日夜滋养自身。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修行内视之时,对自身状况十分清楚,也因此在看到镜中影像时,便知道映照的是自己的功法元神。
但在看到镜中元神时,便有一种晦涩的波动从镜中传出,内中传来一股大力,似乎要将他吸入其中一般。
就在他惊诧之时,镜面中的元神忽然流出一丝思维波动:“斩我出去!”
思维交流,快到不可思议,张横刹那间明了一切状况,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把牛耳尖刀,对着镜面内的元神狠狠斩下。
噗!
这一刀下去,镜中元神脑袋被整个切下,发出一声欢呼,从镜面中挣脱出来,扑向张横,瞬间融为一体。
镜中元神陡然模糊起来,片刻后再次形成张横元神,但却比之前模糊了几分。
张横手持尖刀,还待再劈斩一刀,却见镜面上涌现出一层金光,向他照射过来。
“不好!”
眼见金光涌现,张横身子一震,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地龙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横,眼中流露出极度震惊之色:“你竟然斩出了自身精神烙印?”
张横不答,闭目凝神片刻,方才叹道:“原来我等生来便有一半魂魄封在镜中,怪不得纯阳祖师要斩去自身,才能脱身而走。”
地龙不理会张横的感叹,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元龟大陆,生灵一出生便在山河图中做了标识,精气神有一半被抽出,封印在明镜之内。
山河图便是那一面明镜,又叫做元镜,乃是昔日元龟以自身头角磨制而成。
元龟离开本壳,遁走大千之后,这明镜便留在壳中,与元龟大陆相映照,定住一切生灵。
元龟炼制这面镜子的最初想法,是觉得生灵不易,尤其是人身难得,便想将一切智慧生灵的精气神留下一部分,防止生灵陨落,彻底消失。
如果正常的生灵,在人世间大限已到,灵魂便会投入明镜之中,与镜中原本的精神相合,补全灵魂损耗残缺,再被打入轮回,投胎转世,反复雌雄。
这本是元龟一片好心,对普通人都是好事,但对顶尖修士却是一件大麻烦。
修行到了一定地步,便想要成就圆满自身,偏偏他们有一部分元神被锁在明镜之内,一日不将自身元神烙印从中斩出,便一日不得圆满。
而只有自身圆满,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无牵无挂的破开此界,遨游虚空。
否则的话,即便是破开此界,一旦元镜有召,纵然身在别的空间之内,也未必能抗衡的住元镜之威。
那毕竟是元**角炼制的宝贝,以元龟造化之能,就算是真人面对这么一个无上法宝,怕是也感头痛。
修士想要从元镜中斩出自身元神烙印,便要直面元镜之威。
在元龟所化的世界中,硬怼元龟炼制的法宝,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自古至今,能做到从元镜中轻松走出之人,都是上古真人以及中古至人,再往下的存在,譬如神人、圣人等,根本就没有抹掉烙印的可能。
他们能做的,就是凝聚自身精神魂魄,不入元镜,借尸还魂,从新的躯体从头开始修行。
后儒道佛魔四家宗主合力创建幽冥界,承接本界轮回之力,这才在元镜之下,抢到一线生机。
四家弟子坐镇幽冥,转换元镜之力,化为轮回之能,顺便能在轮回之中做点手脚,保留一些门人弟子的记忆。
使得他们再次投胎时,也能大致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此才算是有了一点破局的希望。
再之后,妖族尊者抢夺幽冥界,与人族大战,将幽冥界一分为二,终结了人族在妖族轮回中做出手脚,暗中培养出一批妖奸对妖族不利的可耻行径……
这些上古秘辛,地龙极为清楚,也因此更加清楚元镜的无上威势。
当初纯阳祖师想要抹去自身烙印,都要整合儒道佛魔四家大势,因势导利,才斩出自身,遁走大千。
而张横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修士,纵然有几分本领,但在地龙眼中,这点本领完全可以无视,连自己的一根胡须都要比此时的张横强出百倍不止。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弱小人族,却在刚才,于心灵深处斩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丝烙印元神。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但张横偏偏就做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牧神
上古圣贤为摆脱元镜束缚,最常见的方法,也就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面元镜之威,以自身修为,硬生生的抹去镜面的烙印。
但这种方法极其困难,要知道人身就是生于此界,本身便是元界的一部分,而元镜与元龟大陆互为表里,道韵何合一,想要硬撼元镜,就是与整个世界作对,其中艰难危险可想而知。
便是至人面对元镜,也难以独自抵挡,须得与人联手相抗,方才能抵挡住元镜的无上威力。
也只有真人,自身就是一个世界,有开造乾坤之能,才能有与元镜掰腕子的实力。
但若是与元镜硬撼,抹掉自身烙印,对于真人来说,略显着于痕迹,当初的几个原初真人,根本就不曾与元镜相抗,而是无声无息的收了自己的烙印,甚至连元镜都没能反应过来。
待到元镜发现不妥,欲要反击之时,这些大佬早就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当然也有那性格爽利的真人,挥剑斩破镜面,破镜而去,倒也有那么几个。
但像张横这般,以如此浅薄修为,竟然也能在元镜上斩下一部分元神烙印的,却是前所未有,无怪乎连地龙都感到震惊不已。
那可是元镜,连真人都要认真对待的无上法宝,地龙至今都不敢触碰的定界之宝,而张横竟能从这件法宝中取回一部分元神。
这已经超出了地龙的认知。
“了不起!”
地龙几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对张横不吝赞美之词:“元伯,从古至今,能在你如此年龄,如此修为下,做出你这般举动者,前所未有!”
张横此时正在调整自身精神状态,对于地龙言语并不作答,闭目凝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元镜中的元神烙印他虽然不曾完全斩出,但却将元神的头部斩下,内中蕴含着无穷信息,使得他如今元神饱胀,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此时正在努力平息元神倒灌生出的不适感,顾不得身外之事。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叹道:“好霸道的元镜!”
他能从元镜中斩出自身元神,主要是本身所修功法绝妙,元神与肉身合一,天然便具有粘合性,又加上手持神器,本身实力也弱小,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方才将自身元神斩出一分,少了不少束缚。
要知道生灵自身魂魄与镜中封印魂魄相护感应,生灵修为越高,实力越强,那么投影在镜面中的自己也就越是强横。
如果能在弱小之时,将自身斩出,闹出的动静还不算大,若是待到修行有成再行脱困,被封印的元神已经成长到了足以撼动元镜的地步,再想脱困,千难万难。
譬如常人被断了一根汗毛,纵有痛感,转眼即逝,不会当成一回事,可若是动静闹得大了,欲要抽其鲜血,斩断肢体,那肯定会引起本体巨大的反应。
又如蚊虫吸人鲜血,最佳时间都是在深夜熟睡之际,若是白日精神抖擞之时,定然难成,甚至有丧命之危。
但寻常之人要想接近元镜,斩出自身元神,须得修行到自身能够感应到元镜的境界,才能有抹掉烙印的可能,修为不足时,连元镜在哪里都感应不到,更不用说斩出本我。
可一旦成长到了感应出元镜的地步,便很难做到不惊动元镜,这本就是一个悖论。
张横能感应到元镜,一是有地龙相助,两人精神共享,方才能以精神贴近这无上法宝,二是他精神凝实,与肉身相合,十分强横,又兼之牛耳尖刀生出灵智,与张横心灵相依,才能在心灵深处为张横所用,挥出了斩向元镜的一刀。
想要做到这一点,须得有地龙这般高手相助,又得自身功法独树一帜,与所有功法都不相同,还要有贴身神器,与心相合,最后,还得有当断则断,无惧一切的勇气。
只有满足这些条件,才能做到像张横这样,从元镜中斩出部分元神。
但这些条件中,别的不说,像地龙这般大高手,举世难寻,独树一帜与众不同的绝世功法更是难找,至于贴合心灵的神器,当断则断的性格,反倒不算什么。
修行到了张横这般境界的高手,在性格上绝少迟疑之辈。
张横在融合了自身缺失的一部分元神之后,心头一片清明,也大致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对地龙行礼道:“多谢道友!”
地龙毕竟见多识广,在初始震惊之后,也很快明了其中关窍,他不敢受张横行礼,侧身避开,道:“元伯,你好大的机缘!”
旋即又道:“你不用谢我,今日听你讲道,胜我万载体悟,带你见识一下元镜模样,也算不得什么,你能斩出一部分元神,那是你的本领,与我无关!”
此时悬浮在空中的长戟、金锏、皮甲光芒大作,包裹在外的液体已然尽数融入其中。
地龙吹了口气,将这些兵器吹到张横面前:“你的兵器我重新炼制了一番,不曾损伤其内元灵,只是将一些三界精铁融入其中,你带在身上温养几日,威力当会大增。”
张横将盔甲、兵器收了,伸手指了指天空:“这牧神者又是何等来头?为何还要阻人成道?”
地龙道:“还不是纯钧那小子留下的烂摊子!他斩杀五名妖尊,一名魔佛,自己倒是舒爽,却将大地打裂,道韵打残,引的元镜盛怒,特意组建天庭,监察世界,斩杀隐患。”
他说起此事来,一脸无奈:“元镜之中,有历代高手留影,能从元镜中逃走的元神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高手的元神都留在了元镜之中,不入轮回,又难得自由,困守其中,终日郁郁。
后来元镜打造天庭,这些人便成为了天庭部众,又挑选出众多元灵封为天神,以做耳目打手,组建天兵。嘿嘿,一群远古元灵,其中不乏圣贤灵体,连神人都有!修为高,境界高,手段也强!组建天庭之后,很快发展壮大,碾压周天。”
他抬头看天,轻声道:“因为他们放牧众神,以绝万族成道,所以才称他们为牧神者啊!”
他言语中流露出极大的愤恨之情:“他们脱身不得,便讨好元镜,走了另外一条路,却绝了我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