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叶梅
“都待在这儿,服务生急匆匆地走到厨房里,它看到这铲子了,她跳到铲子旁边,把它举到自己头上,大声喊,大声叫,谁也不许出去!”安森把帽子摘下来,捂住脑袋,兀自向前走,她低声道:“别说话,女士,跟着我朝前走,我们走到前面的屋檐下,那时候谁也看不到我们了。”我们在沙发里坐着,谁也别想把我拽出去,我的胳膊在哪?把我的胳膊送回来,跟我去找我们的宝藏,把我的宝藏还回来,这算是物归原主,我的鞋子呢?拉尔犹卡奇!别把我带走,它还在高呼着,我们带上了耳塞,穿衣服的人老是自言自语,谁也别想对着我们的脸说这些胡话,我们还没喝咖啡,刚吐上去的,安森拿出了胶带,拉里尔诺走进来,这地方还留着她的指甲,至少要把我们带过来的广告清理干净,我站在垃圾桶里向外看,看不到您嘴巴里的礼节,他在这地方剪指甲,这是什么颜色的胶带?总算坐到车上了,你松了一口气,旁边的人把您举起来,丢到窗户外面去,我前几天刚去过商场,那里的货架上空空如也,拉里尔诺走到柜台旁边,伸出手,把手伸到柜台后面,搭在服务生身上,我要和它聊天,酒保跟着它们离开了,放开我,把我放回去,您别想了,货架是我的朋友,我们正在这地方说话,完全有可能被听到,可她已经这样说了,你还能得到什么呢?请别站在这儿了,你们把我的眼镜丢到哪里去了?“请冷静些,先生。”“又是这句话,哈哈!您真幽默!”慕兰诺拉大笑着走开了,她撞在一扇木门上,烧焦了的鸡块,格里兰把她拉过来,从桌子的口袋里抢走椅子,你要待在这儿,一动不动了?这种话不该在街道上说出来,是的,我们现在站在这儿,谁知道我们站在哪儿?谁敢说出来这件事?我要追着它,一直追着他,别放过他,他说了这句话,谁告诉了你这件事?这家超市不欢迎你!卡纳卡蒙托只好跟着她向前走,远处飞来的石子正中她的眉心,她倒下了,永远站不起来,“那就接着走!”它把脑袋塞进马路上的缝隙里,用脖子抓住自己的脖子,毫不动摇,她心想,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可这位顾客越走越近,他还念叨着:“我看到了,老人家,您把这东西丢了,全被我看到了,快来!快来!这里有垃圾桶,垃圾桶里有证据!谁也别想逃出去!”要如何把这种话说出来?她把这样的话题略过了,走到她说的阴影中,她们现在总算能停下来,刚一出来就被看见了,她就这样想,她的确被看到了,她擅自停下来,只敢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但安森没说什么,她转身把这扇门打开,走了进去,卡纳卡蒙托跟着她进去,她一进去就坐到了房间正中心的沙发上。“你疯了?它们不这样做,要如何在地面上奔跑?我们还要回家呢!”“别跟我说这些话!”他拾起地上的砖头,这是个样式很新颖的垃圾桶,它们是该贡献出这些物件,不过它可不喜欢脚底下的东西,简直用不好,上面全是按钮,卡纳卡蒙托觉得背上很痒,她立刻跳了出去,您可以说话了,向我坦白吧。我跳到大街上,这种街道是从地窖里延伸出来的,我向你道歉,现在,地窖在我们的头发里,密密麻麻的按钮,一句话也没说,又是一位哑巴,她想着,没教养的奴隶,五颜六色的按钮,到了这当口,丢过去,这位客人也倒了下去,慕兰诺拉笔挺地站着,愈发高大了,他大声喊道:“排好队,我只是一位微不足道的客人,请排好队,按手里的号码领餐!”顾客们拿着手里的号码走过来,拉尔犹卡奇看向自己手里的纸片,可我总要找个地方蹲着,您是位令人钦佩的犯人,即使如此,也还是犯人,我们总不能放过您,更何况,现下在大街上,我交了钱,谁也不许说我,我不爱听,我什么都听不清,她把这张纸丢到垃圾桶里,她祈祷着没人看见,她刚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它正朝拉里尔诺街移动,跟上去,它连垃圾都丢了,穷凶极恶,要和耳朵作对,耳朵是您的敌人,好了,好了,我出来了,我爬出来了,我用两条腿飞奔出来,我在沙漠里为你默哀,它应当站在公交车的肩膀上,拉尔犹卡奇心想,可这种事呢?实在没必要撒谎。“这沙发很好。”卡纳卡蒙托拍打着沙发的扶手,现在在哪?打开屏幕,我实在不敢反驳这位盛气凌人的主人,如果我说了这句话,我要从哪扇门离开呢?打开机器,找到它的脸,安森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在开玩笑,这间屋子是阿肯米拉王赐给我们的,剪子呢?您一定能笑出来,谁把工具箱丢进河里了?你说过了,这种箱子不防水,谁偷了我的零件?在我手里,可你要先进来,站在外面同我说话,这实在没什么礼貌,我是一位讲笑话的高手,卡纳卡蒙托不以为意,她还在等它开口说话,你快爬进来吧,就连沙发也是最舒适的。”确实如此,她想道,谁让你们来的?谁让你们来的?从刚才开始,它就一直保持沉默,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这些人都看着我们,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认识它们,谁能认出我的脸呢?是的,还是这张脸,我们在这张脸里打转,你还在与我作对,可我们在这张脸里打转,永远出不去,一直在徘徊,说些没什么区别的话,去做这些没什么区别的事,这些事都是我的错!可这沙发很老旧了,最好能丢出去,换个新的,你把沙发举起来,你举着我移动,你带着我离开,它的鼻子是迷宫,直到现在,看得入了迷,她见过医院里的医生,可还没见过戴帽子的活人,我还没走出来,上面缠满了绷带,它可没说谎,格里兰盯着这些鲜红色的东西看,迷宫外面还是迷宫,要么就是另一座迷宫的入口,它们把入口也设计成迷宫的样子,桑法把自己的腿伸出去,给格里兰看,它们还要收我们的门票钱,它们的脸仍旧是迷宫,看不出来它们是谁,即使看出来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我们的嗓子仍然是座破旧的迷宫,卡纳卡蒙托立刻从沙发里跳出来,骑在安森脖子上,她们像某种训练有素的战士,大叫着向前冲刺,安森踩到了你丢出来的木板,它们太好骗了,你知道吗?埃瑞奥抱住酒保的膝盖,把我的天线摘下来,机器人,水缸,还有一棵树,我又钻进树洞里了,埃瑞奥不爱玩捉迷藏,把武器交出来!女士!你们没告诉我,我最爱和陌生人打交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穿着紫色衣服的人把店门塞住了,上面有生锈了的钉子,大厨还在楼梯上,请快走下来,请快走下来,没有锅铲,您说得对,这地方没有锅铲,我向您介绍一位朋友,格里兰把慕兰诺拉拉过来,她兀自说着,她叫拉里尔诺,它大声说道,它来过这儿,也许刚离开,这上面还有它留下来的酱汁,它的嘴巴很大,我们把食物装好,您好,放进包装袋里,对,就这样,女士,伸出手,伸出一只手就够了,把袋子合上,拉里尔诺在哪?千万别收它们的钱,这些钱上有口水,新鲜的口水,先生,慕兰诺拉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到机器中间,能听到这声音了,它正嗡嗡叫,好了,把它交给顾客吧,拉里尔诺来过这儿,格里兰把鼻子贴在桌子上闻了闻,她很快就站起来,她可没看到桑法,不知道它干吗去了,你事先没告诉我,谁干了这件事?它们把我的胳膊拆下来,慕兰诺拉不耐烦地说着,“你指望我相信这种胡话?”拉尔犹卡奇把杯子装进自己的皮包里,你们应该把这件事提前告诉我,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锅铲在我的肚子中,卡纳卡蒙托把安森推到油锅里,她骑在厨师的头上离开了。
居奇
空调没打开,希罗尔在对着它吹气。他的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上面的时间正缓缓离去,他不喜欢欠下债务,因此这报答要精确无比。一面镜子摆在眼前,谁站在我前面?现在就出来,别从窗帘上离开,我把路堵住了,揪住窗帘里的尾巴,我走在哪儿?前面有小偷,总是有小偷,我该去哪儿闲逛呢?希罗尔不自觉地望过去,这人似乎很奇怪,因此很可能就是自己。他试着与他说话,以此得到确认,可他并不回答,所以他只能为镜子拍下照片,轻轻贴在镜面上。他需要请出另一位手机,他们互相拍摄,而他忙得很快乐。贝若纳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自顾自说着:“把手机拿出来。”手机猛烈地晃动,对着她摇摆着。希罗尔看向屏幕里的照片,陌生人。“你认识这人吗?”他把手机举起来。“这跟您没什么关系,先生。”希罗尔皱紧眉头,表情凝重,他根本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说到底,她是如何闯进自己家里的?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人。希罗尔微微站起身,恭敬地弯下脊背:“抱歉,能请您出去吗?这里是我家。”贝若纳坐在沙发里:“这里有一座桥,而我是一张网。”希罗尔愤怒地跳起来:“别说了!立刻出去!”贝若纳捂住他的嘴巴,低声说起话:“别出声,有人。”希罗尔站在那里,等脚步声褪去了,这当儿行动刚刚好。“你是谁?”贝若纳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格里兰会。”希罗尔凑过去,这确是事实,看来这人是自己的同事。“可你的证件呢?”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这位女士只将手伸进了口袋,却什么也没拿出来。“不需要证件。”贝若纳摇头,“我是你的同事。”希罗尔点点头:“你找我干吗?”“有地方出事了,跟我去看看。”“好。”
希罗尔只能同意,这是他的工作,他没有拒绝的权利。还没打开,现在还没打开,那就快把它打开,谁告诉你的,我说的,全是我说的,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你用嘴巴说话,别缠着我的指甲了,我知道这件事,你别告诉我,谁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我自己知道就够了,你不用多说,你到底是怎么张开嘴巴的?你是你自己的信使?
他走到桌子旁,接着钻进去,桌子会缓缓下降,直到与地面平齐,而他被夹在这里,身躯变得扁平,耳朵对折了,他不必接受外来的言语,嘴巴消失了,谁在我后面?我看到你了,快出来,现在就出来!现在就能趴在地上沉默,谁在抓蝴蝶?笼子呢?贝若纳走出房子,将这里锁住,希罗尔与窗户握手,这是他应当引以为豪的精神,可这本书还没有名字,他能把自己的名字给他吗?可这样做,自己便没了姓名,那时,这本书又要为自己取名,他会烦闷,他要思索,他必须走在倒悬的星空里,如果有人在倒立,太阳便沉下去了,她本不曾存在过,希罗尔翻开书本,波伊兰诺没有这东西,卡瑟拉城也没有,他生活在什么地方?她躲在自己的影子里,那里没有床。贝若纳走了,他留下了地址,那是自己必须去的地方,它还想趴着,但桌子在升高,希罗尔因此滚动起来,她或许是一座山,这里不生长树木,所以鸟儿不会来,它会剪断一切枝干,再次掩埋自己的脑袋,当身上的人们退散后,他们最好不要低头看,因为这是一座山。她拍了拍希罗尔的肩膀,于是他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的人。他不会让自己看清楚的,因为他要立刻离去,模糊的记忆会带来沉重的悲伤,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至少它不必说话,这里没有人,所以他不必说话,只要坐着就好。
希罗尔试图出去,但他找不到自己,所以有两个人靠着脑袋坐下去,他们提出了要求。
“你知道卡纳卡蒙托吗?”
希罗尔不说话。
“你能说话吗?”
这质问令他恐慌,他将墙底下埋着的枕头取出来,放在他们脚上。
“卡纳卡蒙托来自图赛伦。”
希罗尔尽量不呼吸,以此酝酿浓厚的思绪。
“世界是海洋,你是一只猫,我们是那条大鱼身上掉下来的小鱼。”
他们有两个人,现在有三个了,也许是四个,还会更多的,希罗尔看向他们身后,那里站着一条裤子,它后面躲着人,不知长什么样。
“我们要找到卡纳卡蒙托。”他们不住地说,“你能帮忙吗?”
“不能。”希罗尔拒绝了这鲁莽的要求。
所以他们握手,低头,脑袋撞在一起时,一条鱼从口袋里飞出来,它厌恶自己,也厌恶脚下的鱼,那里有一片池塘,而众人都站在这里。
“你是神。”希罗尔摘下它的鼻子,“我向你祈祷。”
这里有多少人?搞不清楚,所以他跪在地上,他的嘴巴跳进两条鱼的夹缝里,大家都不会说话,因此只能尽力作答。
“不敬我之神不配为神。”希罗尔念叨着,它撕开一块石头,里面是自己的舌头,她还会说话吗?这要验证后才知道,不过不能证明这件事。
希罗尔想起了贝若纳留下的地址,她早就记住了上面的字,所以不需打开它,也不必带上她,他完全了解这里面的内容,卡纳卡蒙托或许就在那里,那里有个很大的客厅,可以供自己休息,他走了好几天了,这是应得的恩赐。他要安排好交通工具,规划好出行方式,明天要记得吃早餐,出门后一定要锁上门,他要独自过去吗?还是带上那些陌生人?自己的同事这时候在哪里?这座城市空荡荡的,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希罗尔打开地图,将手指挪到自己曾拥抱过的河流里,他溺水了,可这里是波伊兰诺,卡瑟拉城是它的下属,而自己属于卡瑟拉城,尽管这城市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统称
波伊兰诺有些不安分的邻居,他们常常出现在电视上,也可能在网络上游荡,所以人们会看到他们,尽管他们正在卡瑟拉城,但卡瑟拉城只是波伊兰诺的一部分。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已说过好多遍了,可还要说下去,要说个不停,父亲关掉声音,他偷偷看了一眼孩子,还好他没注意到。
最近来了很多陌生人,他已告诉格里兰会了,或许是丹朗洛的人,他们与波伊兰诺人一向不对付,父亲懒得去管太多事,可他毕竟是这广阔生命的一分子,因此这时候他伸出援手了。
有人按门铃,孩子跑过去开门。
“您好,请问是您吗?”
父亲看着来者,这是个女人,她的头发颜色不明,年纪也很怪异,不过这人身上的衣服是格里兰会的,所以他会让对方进来。
“记得关上门。”父亲叮嘱着。
女子没回话,就这样走进来,父亲在心里暗暗骂着,他看着敞开的大门,感到有东西在翻滚。
他们两个都站在这里,谁都不愿动,谁都不想出声,于是孩子跑过去,将屋子的门关上了,父亲叹了口气,他找到了椅子,这样便能坐下去。
“能说说您的发现吗?”
“请先告诉我您的名字。”父亲有些烦闷。
“安蕾拉。”
“这真的是您的名字吗?”
“当然。”她说着,然后坐下来,父亲将眉毛揉成一团,他明明还没同意,她就坐下了。
“你没发现吗?”他低声说着,尽量不让孩子听见,“最近城里多了很多人,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先生。”安蕾拉命令他闭上嘴巴,“您不可能认出全城的人,更不可能与所有人交朋友。”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愿意与您交朋友。”
父亲愣在那里,他根本说不出话,这羞辱使他绝望,他的脸在膨胀,声音牵动着身体摇晃:“我结了婚,而且我有一名孩子。”
“您真的结过婚吗?”安蕾拉望着他的脸。
“什么意思?”
“这很可能并不是您的孩子,而且,这间房子里只有您一个成年人。”
“我的妻子出去了。”
“那这孩子呢?您有证据证明他是您的吗?”
父亲压低声音,他在偷看自己的孩子,他此时正与一匹玩具马嬉戏,所以他只能压低声音:“请您小声点,别让我的孩子听到。”
“说到底。”安蕾拉说话的声音很响亮,“您必须先证实他是您的孩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里不允许有人说谎,而且,这孩子的年纪并不大,他很可能认错父母,更何况,最近有人失踪,您知道吧?”
“我不知道,他们跟我没关系。”
“您能证明这件事与您无关吗?”
父亲从椅子上逃走,他跳到桌子上大叫:“请你从这里离开,这是我的房子,是我用自己的钱购买的!”
“这里属于卡瑟拉城,而卡瑟拉城属于波伊兰诺。”安蕾拉纠正他的错误,“那并不是您的钱,而是我们给您的,这只是一种奖赏,您明白吧?”
父亲垂下脑袋,他捂住嘴巴,不和她争辩,而孩子呢?他听到了吗?他似乎停下来了,他也许躲在什么地方偷听。
“您能证明您的财产是自己的吗?”
“什么?”
“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在这里,每天都有钱财失踪。”
“我的钱是我父母给我的!是我朋友给我的!”
“我们根本没找到您父母的信息,而朋友,您比所有人都清楚,没有人愿意跟您交朋友,您很可能不是卡瑟拉城的人,也根本不是波伊兰诺人,您完全可以是丹朗洛人,是弗森莱格人,你来这里想干什么?你想害谁?”
父亲跌坐在地上,他的头在冒汗,他拿出手帕,紧紧贴在额头上,他使劲呼吸,使劲抽取身旁的一切气体。
孩子走过来,一脸难过地蹲在地上。
这代表他要哭了,父亲完全了解这件事,所以他恳求这位格里兰会的人出去,他们管理整个卡瑟拉城,毫不松懈,尽职尽责,他恳求他们能失职片刻,能潇洒地走出这扇门,他恳求他们不要让自己的孩子伤心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格里兰会的人接着说:“请允许我们进行调查。”
孩子哭起来,他蹲在地上伤心,将头埋进膝盖里,安蕾拉拿出手机拍照,这是父亲失职的证据。
他趴在地上,他认罪了:“这孩子不是我的,这房子也不是我的,拿走吧,你把他们都拿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还是说你要把我也带走?”
格里兰会的成员牵着孩子的手,他仍在哭着,安蕾拉抽走父亲的房子,搬走了他的财产,这里什么都没有,桌子、椅子、壁炉、墙壁,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开始一样,只剩父亲一个人,安蕾拉准备出去,却又突然折回来,她拿走了父亲额头上的手帕,这也是波伊兰诺的。
当他们走后,父亲仍在地上坐着,他完全知道,就连自己也不属于自己,但至少格里兰会的人没有再回来了,也许他真的犯了错,他的妻子呢?她在工作?她还没回来,或许她根本不存在,或许他的确不是波伊兰诺人?可他根本没走出过卡瑟拉城,至于那孩子,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一切无从考证,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可以等妻子回来吗?但她也是卡瑟拉城的一部分,他可以去找自己的父母吗?毕竟他已没有家了,可他们也在卡瑟拉城,他们也是波伊兰诺的一部分,更何况,那位格里兰会的人已经说了,他们找不到自己父母的信息,他们是专业的,自己的父母也许真的消失了。
父亲走在路上,邻居们都关上门,没人愿意看他,他唱歌时太不专心了,这刺耳的调子简直是种噪音,父亲趴在墙上,墙壁将他推开,父亲坐在楼梯上,楼梯便跑远了,这里的一切都有主人,只有他是个异类,他想找人认罪,但没人乐意同他说话。
父亲走在路上,记忆在头脑中游荡,就在刚才,他还有孩子,有妻子,他们这时候应该在家中享用晚餐,他应该为妻子取下外套,但这时候他只能走在路上,不过还有些美好的事,至少他还能回忆,他还能思考,他打算住进记忆里,在那里生活不需要零件。
第一百章 喜从天降
大厅里很安静,它排斥一切声音,人们的交谈开始后,这沉默便独自离开了。
贝若纳看着安蕾拉:“工作有进展吗?”
“有。”
“能说说吗?”
“可以。”
安蕾拉揉了揉嗓子,希罗尔站在门口,有个乌黑头发的年轻男人走过来,他轻轻推开门,朝希罗尔点了点头。
这人叫乔诺布伦,他的同事。
“你来了?”贝若纳用目光迎接他。
他弯下腰,待直起身来,才肯开口回应。
“找到他们了。”
“谁?”希罗尔追问起来。
“希罗尔追问起来。”
“找到他们了?”
“他弯下腰,待直起身来,才肯开口回应。”
贝若纳坐在下巴上,用手撑着椅子,现在还没弯下腰,可这只是一位陌生人,即使站在原地,这些家伙也不会跟上来,那又是什么蜻蜓?这地方的昆虫总要飞到人脸上,请别把嘴打开了,我没把钥匙给你吗?
“有确凿证据吗?”贝若纳打量着乔诺布伦金黄色的双眸。
“有,你看。”他一面说,一面摸出一块怀表来。这物件业已损坏,上面沉淀着黯淡的光斑,等众人都看仔细了,他便将这东西缓缓转过来,这块怀表的背后埋着张相片,在场的人都认得出来,这是波伊队的队长,洛维。
“安蕾拉有些不确信?”安蕾拉有些不确信。
“乔诺布伦点点头。”乔诺布伦点点头,“乔诺布伦点点头。”
“什么时候?”希罗尔微感好奇。
“就今天,刚才。”乔诺布伦将怀表扔给贝若纳,“波伊队的人可能要找过来,先让我躲着。”
“等等。”贝若纳拦住他,“贝若纳拦住他。”
“什么?”乔诺布伦不可置信地望过去,“没时间了,他们很可能就在门口。”
“没事,很快。”
“不行。”乔诺布伦语气坚决,但安蕾拉与贝若纳已朝着他靠近,隐隐围成个圈子,他似求助般看向一旁的希罗尔,他正静静地看着这场面,没什么动作,他躺在沙发上。
乔诺布伦认输了:“那就先检查,不过一定要快,我不能被波伊队的人抓住。”
他越说越失落,到了最后,简直像在求救,不过这里没人会帮他,因此他叫了几声便安静下来了。
“检查开始了吗?”他像是要确认。
“还没有。”
“没关系,我可以等。”
贝若纳打开大厅里的大门,它生长在地面上,因此不必担心,没有人会从里面走出来,当然,人们可以轻易地进去,贝若纳示意安蕾拉和她一同走下去,而希罗尔要看着乔诺布伦,他明白这种要要要要要求,等她们消失在那扇门里,他有个古怪的念头头头。
或许她们不会再上来了。
“请问调查开始了吗?”乔诺布伦突然发问。
“还没有。”希罗尔耐心地安抚着他。
“好……好……”他点点头,接着挪动手指,希罗尔想制止他,但最后还是没出声。
“请问调查开始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希罗尔一直重复着,“不要来问我!”
他说的话完全没错,而且很有道理,这件事根本与他没关系,他何必要回答,那两个人怎么还没上来?
“如果开始了,请您告诉我。”
他急忙补充道:“我们是同事。”
希罗尔醒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想开始检查,然后结束它,接着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藏着,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藏起来,毕竟,我们是同事。”
“所以就因为我们是同事,我们就要一起行走,一起藏着?难道我要把我自己的藏身地点告诉你不成?而且波伊队的人根本与我没关系,我没必要跟着你,我现在就可以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乔诺布伦拉住自己的同事:“你冷静点,至少别把门打开。”
希罗尔甩开他,将手放在门上:“你向后走,不许过来。”
乔诺布伦慢慢倒退着,他还说着话:“千万别开门,他们就在附近,请你相信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倒退着,直到掉进那扇门里,希罗尔立刻跳起来,他拉住他的手,而他的身子悬在空中。
“注意脚下。”希罗尔对乔诺布伦说着,他马上要掉下去了,而贝若纳与安蕾拉还没回来。
“抓紧我。”乔诺布伦缠住希罗尔的手臂,试图向上爬。
“请问这里有什么事吗?”有位中年男子蹲在希罗尔身旁,他们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是相片里的人,于是希罗尔询问道:“请问您叫什么?”
“洛维。”他说,“我叫洛维。”
他或许是从大门进来的,因为这时候没有人守在那里,可这该怪谁呢?他总不能看着同事掉下去,尽管这只是道门,而不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洛维伸手去拉乔诺布伦,他本想躲避,但身子已撑不下去了,于是洛维握住了他的手臂。
“请您松手。”洛维对希罗尔说着。
“为什么?”
“这样他会掉下去。”洛维转眼去看乔诺布伦,“马上松手,他要掉下去了。”
希罗尔在犹豫。
“你想害死他吗?他还有父亲,母亲,他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或许在未来,很可能就在明天,他会遇到自己的爱人,然后组建家庭,迎接属于自己的孩子,而这一切,这一切全被你毁了!你毁了几十个人!”
希罗尔急忙松开手,乔诺布伦摔死了。
他看到洛维拽住了洛维,他在将他向上拉,直到两人都回到地面上。
“检查开始了吗?”希罗尔问道。
“开始了。”贝若纳从门后走出来,安蕾拉紧跟着,他们抬着乔诺布伦走上来。
而他打开了这扇门,他感谢着,他抓住了他,他将他拉了上去,也感谢自己的同事们将他抬了上来。
可他分不清是谁救了自己,那块表呢?或许它知道,它完全理解恩人的含义,可它不会说话,因此没人会去责备它,乔诺布伦也不想说话了,周围的人在看着自己,他们都渴望得到赞暂咱尚赏,可他根本想不出该感榭谁。
他闭上嘴巴不说话,或许他们都是自己的恩人,但他依旧不必说话,因为波伊队就在附近,他必须保持沉默,而这沉默不应受到责备。
第一百章 眉毛
萨戈也正因这问题烦恼。
一旁的索科斯突然低下头,说着话,旋即快步走来。
“公司外部有情况。”
“什么?”拉尔犹卡奇立马扭转过头。
“有人靠近,跟之前一样,脸部像面具。”
“这人……我们见过吗?”
“没有,不是任何已知目标。”
拉尔犹卡奇不说话了。
“立刻拦下来,还是另有打算?”
拉尔犹卡奇无意识地用指关节向下叩击,萨戈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索科斯未作催促,只静静看着他。
“先放他井去,公司里面的人全部行动,给我盯紧,有任何危险行为,立马采取手段。”
“好。”
几人又沉默下来,索科斯将通讯设备紧紧按在耳朵旁,萨戈能看到,平日里散漫的他此时手臂有些不自然。
一旁的拉尔犹卡奇还在敲着,叩着,打着,他宽厚的手指正上下活动,未有片刻停息,那张被抓在手里的纸条已陷向手心。
时间很短,在心中投下的影子却很长。不知到了何时,不知过了多久,索科斯又垂下了头。
好几人的心却跟着提起来了。
对话简短,心情煎熬,索科斯看向拉尔犹卡奇,沉声说道:
“跟这边的情况一样。”
拉尔犹卡奇紧绷的精神连同躯体一起松懈下来,先前挺直的脊梁微微弯曲。
“让他们把那张纸看好,绝不能出丝毫差错。”
“好。”
还未完,索科斯又接着说:
“又有情况,这次是草丛那边。”
“跟这两次一样?又有什么过去?”
“不是……是他们待着的那片草丛,好几根草凑到一起,拼出个面具的形状。”
拉尔犹卡奇看了看索科斯:“他们退出来没?”
“已暂时远离草丛。”
“让他们静观奇变。”
等待,等待过后还是等待,声音凭息,四处安静,但众人都知晓,时间不会停下来,事态依然会继续发展。
索科斯再次低下头。
“怎么样?”拉尔犹卡奇追问。
“跟之前一样,那片草消失,进了纸条里。”
“让他们保管好,一定要小心。”
“好。”
又陷入了沉默,但几人都知道,这便是最安定的情况了。
片刻后,似是在确认情况,又像是抚平心里的波纹,拉尔犹卡奇开口问着:
“还有情况没?”
索科斯摇头。
“接下来怎么办?”轮到他向拉尔犹卡奇发问了。
“跟之前一样,继续等……对了,另外两组各派一人,把纸条通过长廊送过来,要确保全呈暴露在其他队员目光下,直到进入地下为止。”
“好。”
萨戈有些好奇:“你觉得……这些生物想干什么?”
拉尔犹卡奇没下结论:“现在还不好说,他们没表现出太多攻击性,只是一边送去了一张纸条……看看吧,看看再说。”
很快,那两名队员就来了。
萨戈被这长廊所吸引,它的来历与用途都有些奇异,那两位队员一人手里捏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递给拉尔犹卡奇后,二人便如释重负,大摇大摆地走回原处了。
两人已离去,拉尔犹卡奇颇谨慎地将三张纸叠在一起,慢悠悠地抖动两下。
似乎十分安全,拉尔犹卡奇望过来:“都来看看吧,应该没问题。”
索科斯有些不满:“应该?这种东西最好别瞎看啊,你自己手痒就算了,可别害我们。”
“真没事,快过来吧。”
萨戈忍不住好奇,第一个靠过去。
这些纸除了材质外,似乎别无异处,其表面只有那似刻上去的图案,别的便看不出什么了。
正如索科斯所说,这上面正是那三样东西,之前的鸟类他已见过,至于这人,虽说陌生,却也不觉惊讶,只那片凑成一团的草丛,让自己略感别扭。
萨戈看着看着,便有股怪诞之感涌上头来,他初时以为是这纸条古怪,但细看便知另有隐情。
拉尔犹卡奇见他这副模样,也急上心来,稳稳攥住三张纸条,将那胳膊平举着伸展开,距离因此拉远。
他手掌微动,便将纸条错开,其上图案交织起来,远远望去,竟能看出些别的东西了。
像是符号,又像文字,拉尔犹卡奇接着挪动位置,两人都看出其中玄机。
就像按了什么开关,图案互相吸引起来,凝成一团,混成几个字。
“救我。”
那虽是慕兰诺拉常用的文字,却显得太过工整了些,工整得别扭又奇怪,好似从未接触过这门语言的人,在刚刚上手后小试牛刀的成果。
一经阅读,纸条尽碎,化为残屑飘向地面,碎屑又自行崩散开来,很快便无影无踪,消失在晚风中。
索科斯走过来:“怎么回事?我还没看呢,这咋就没了。”
拉尔犹卡奇答非所问:“那个拿走容器的人……停下来了。”
“然后呢?”
“我觉得……情况恐怕有变,今晚应该不会再出事故了。”
听了这番话,索科斯便安静下来。
只顿了刹那,他便开口道:
“你们看到什么了?”
“有人求救。”萨戈随口回答。
他嘴上如此说,脑袋里却另有番计较,这究竟是何物还暂无定论,且求救的也未必就是人类。
索科斯紧盯着拉尔犹卡奇:“你觉得对方今晚没想动手,只是趁着我们在这儿,故意送过来几张纸条?”
拉尔犹卡奇没半点回应。
“那这些生物费这么大劲干啥呢?就为了求个救?那为啥非得赶着今天来,平时不行吗?”
拉尔犹卡奇的语气里少了些许往日地自信:“可能……送信的人怀疑我们波伊队内部有问题,所以赶在这次行动时过来?只因为我们会用那种新型的容器对这次行动地人员进行……排查……”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面,便几乎听不到了。
“照你这么说,那个想送信的人,必然对波伊队的情况了如指掌咯?而且……”
索科斯喘了口气,接着说起来:
“我不同意你的猜测,你说……这送信的人是怕波伊队内部有东西混进去,因而赶在此次活动过来,可问题在于,那些容器防的就是那些面具,防的就是这送信者那边的人啊,这人何必要担心自己呢?”
“有可能……”萨戈猜测着,“他们内部也分了阵营呢?”
第一百章 烘云托月
现在是傍晚了,窗户外面的光线成了橘黄色的倒影,可乔诺布伦还在火车里走来走去,不知该怎么下去,它睡过了头,它一走上来就躺了下去,一直在打呼噜,它怀疑这枕头被动了手脚,总之不是它的错,这里的玻璃嗒嗒作响,似乎有人在外面敲个不停,乔诺布伦深感慌张,现在只剩它一个了,它渴望着有人能同它说说话,可连个影子也看不到,它自己的影子呢?它自己的影子也消失在了某个看不清的角落里,这辆火车还在轨道上前进,也许早就停下来了,它也搞不清楚,它才刚起床,脑袋还很晕,它能做什么事呢?就在这时候,它应该是一位病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现在刚起床,什么都不必做,它的膝盖上还盖着护士送来的毯子,上面留有余温,有谁在夜里躺了上去,未经过它的允许,谁干了这种事?乔诺布伦霍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座椅上,还好它旁边没有人,它谁也没砸到,它不必向这些陌生人道歉,这算是件很幸运的事,出于某种机缘巧合,它从这只狮子的嘴里爬出来了,它的牙齿比自己见过的任何武器都锋利,可毕竟有几颗蛀牙,乔诺布伦看得很清楚,它是名牙医,它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牙齿,它有数不清的牙齿,并不都长在自己嘴里,总有人要偷走它的石头,放在自己的红地毯上,红地毯,红地毯,火车地板上也有这种红地毯,乔诺布伦把脑袋贴下去,很熟悉的感触,老朋友,手里拿着西瓜的老朋友,它是名牙医,这种可笑的骗局骗不过它的眼睛,它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粘住了,它最好去洗洗脸。
我是从哪儿上来的?乔诺布伦在心里问自己,这辆火车总会有个入口,不然它绝不能走上来,这辆火车当然也会有个出口,不然乘客们无法走下去,即使没有出口,它也能从入口下去,不过这不合规矩,规矩在哪儿?贴在哪儿了?这里有张纸,我把纸放在自己怀里,围着这面墙不住地散步,有人在后面追我,我从草丛里走过去,朋友,我的盟友,这里有人,别抓住我的脸,乔诺布伦在火车车厢走动着,它不该在这时候走动,因为它不饿,当然也不想上厕所,它没什么事要干,所以最好在座位上待着,这里的过道很狭窄,它如果站在这儿,其他人就过不去了,可它毕竟没有什么事要干,别人呢?别人呢?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是乔诺布伦,乔诺布伦摸了摸乔诺布伦的口袋,它的证件被谁拿走了?即使这些物件还待在口袋里,多半也早被掉包了,它信不过车上的小偷,它们不会告诉我它们是小偷的,它们的脸是粉色的,我的围巾呢?把围巾挂在房梁上,我要荡秋千,现在就把门票还给我,我的报酬被人丢进臭水沟了,显而易见,显而易见,这全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件事与我无关,那件事也和我没关系,与我有关的事全落在了别人手里,我该去哪儿?没人要告诉我我要去哪儿,可这些人总在耳朵旁飞来飞去,请跑起来,请跑起来,先生女士小姐,我该去哪儿?乔诺布伦大声喊,这时候就没人说话了。
它要先找个卫生间,火车上的卫生间,它最好要找到火车上的卫生间,因为火车上往往有卫生间,不然乘客们不会接受的,谁知道自己要在这儿待多久?总有这种亟需解决的问题,而别的卫生间呢?乔诺布伦想过这种问题,它家里有这种设施,这种设备到处都是,可毕竟离得很远,而且它已看过那些东西了,总不会带给它崭新的色彩,这辆火车上的卫生间在哪儿?它还没去过,它现下就要过去了。
乔诺布伦沿着走廊向前走,它一面走一面叫,随意地喊着某些人的名字,全是它不认识的人,这辆火车上没有它的朋友,大家素不相识,挤在这种狭窄的空间中,正因如此,乔诺布伦一直睡到了现在,根本没人把它叫起来,交情不深,它心想,交情不算深,所以会这样,或许它们算得上善良,可毕竟谈不上知根知底,谁知道它要在哪儿下车呢?没人敢把它吵醒,而且,它的脸呢?这辆火车上没有镜子,它没把镜子带来,那种小镜子还在自己包里,看不清楚,上面全是划痕,有乘客把它的镜子当作玩具了?它一时想不起来,一般是小孩子,总是小孩子,年纪是我的优势,谁给我的优势?早些踏进藤蔓里,我把早餐吃得一干二净,这辆火车上不供应晚餐,我就躲在餐车里,看着人们的耳朵走过去,谁也别想和我说话,我绝不和你们说话,乔诺布伦要把手指伸出去,把这些无辜者绊倒,是餐车干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乔诺布伦把镜子丢到河里,我还能回忆起镜子里的脸,那是我家里的镜子,谁也别想把它偷走,里面的脸也是我的,全是我的,我是名牙医,我用尽一生的力气,就为了披上这件外套,我现在是名牙齿,我能看清自己的牙齿,纯绿色的牙齿,吱吱作响,有虫子,我的梳子上有虫子,快把杀虫剂拿来,把这些冷水拿开,花洒在哪?我还没洗完澡!乔诺布伦站在卫生间前面,仔细盯着门把手,这扇门被锁住了,里面应该有人,这种门在外面锁不上,乔诺布伦一直在猜测,它在卫生间门前走了一趟,看来看去,的确没什么开关,要把这扇门锁住,当然要在里面动手,如果谁都能把这扇门锁住,总会有人捣乱的,又是它见过的那些孩子,它们成群结队,吵闹极了,它们会把这种门锁住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只能奋力叫喊,那时候乔诺布伦就把郁金香叼在嘴里,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它算是英雄了,我把腰间的武器拔出来,对着稻草人打来打去,我是只乌鸦,稻草人负责对付乌鸦,谁来对付我?谁都能给我一脚!
第一百章 薄暮
贝奥索朗欧的泥土向来没有固定的形状,有时候,这里的土地出现在天空中的云层里,那时候,人们要用自己单薄的脸抵御远处吹来的狂风,播下的种子都成了牛羊的食物,它们是这样聪慧的生物,总是嗡嗡作响,总是守株待兔,现在,卡瑟拉正坐在刚被砍倒的克兰达树上,这种树六年生长一次,每次都带来不一样的树叶,这些沾染上夜的气味的小家伙从黑黝黝的树枝上飘到人们的脑袋旁,这时候人们就知道,古诺博尼要喊叫了。
它在哪儿大叫?这不重要,没人关心,它要发出什么样的叫声?无关紧要,无关痛痒,谁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东西,谁都能听清它的叫声,仔仔细细地装进耳朵里,人们把这些声音存放在耳朵里,古诺博尼送给他们的噪音,姑且把它们叫做语言,人们的肚子饿得难受,总是要吃饭,可在这样的天气里,泥土又会飞到天上去,他们种下的种子简直是出戏剧,一到了这时候,他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就从天空中掉下来,谁知道该如何防范这类惨剧?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这些老朋友什么时候要去和云彩打交道,也许古诺博尼能想清楚,可谁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人们得先填饱肚子,现时可没力气思考,古诺博尼在哪儿?谁要去管这种事呢?
这些尖叫都能当作食物,古诺博尼的尖叫,存放在耳朵里的尖叫,人们把这些刺耳的响动带到家里,丢进锅里,看着火焰在下面烤它们的身子,人们的舌头开始吱嘎吱嘎响个不停,肚子也走来走去,卡瑟拉早就问过这样的问题,是该坐在家里,或许是该坐在家里,这里有床有椅子,上面还能再堆积些莫名其妙的玩具,总之谁也不想出去,摸出木块,摸出木块,举起来,把石碑举起来,有人在床上挖坑,只靠一把铁铲,惊人的毅力带来花不完的钱财,谁想走出去?卡瑟拉明白这件事,可在房子里听不到什么声音,至少听不到古诺博尼的声音,她负责把人们叫起来,卡瑟拉肩负着这样光荣的使命,人们在房子里待着,未必时时刻刻都能出去,卡瑟拉负责把他们叫出来,因为她最年轻,她最有精神,她就是这样的年轻人,富有活力,满身朝气,她能从贝奥索朗欧的尽头跑到自己家里,一口气都不喘,空手就能把克兰达树砍断,卡瑟拉往往不睡觉,可她渴望睡眠,也许等她老了,也许等下一位年轻人走出来了,她也能一直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必做,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她是这片房子里最年轻的人,她要把人们都叫起来,她房间里全是闹钟,她屋子里的地板上全是闪着寒光的尖刺,总之,她不能睡着,这算是种传统,年轻人最好别睡觉,这句话是隔壁的老太太告诉她的,她早把这句话忘了。
卡瑟拉准备回到家里,她的耳朵里灌满了古诺博尼的叫声,最好能一个不漏地带回家里,在这当儿,耳朵大的朋友们早就占尽先机,是的,是的,就像卡瑟拉说的,耳朵里总要有东西漏出来,谁也不能让它们安然无恙地回来,这算是食物,把它们丢到地上就算是浪费食物,卡瑟拉知道有人指着它,别指着我的背,我再说一次,我背上有眼睛,谁也别想偷偷说我的坏话,又有人在背后议论我,我要把你们全揪出来,我现在在桌子下面,背靠背,把眼睛藏进桌子的尽头,我把最新鲜的土豆粘在桌子的另一面,把勺子拿开,把我的勺子拿来,我为我的勺子带来了这种新颖的记号,塞进他的嘴巴中间!
卡瑟拉总算走回了家,她正准备打开门,可惜有人喊住她了,如果没人喊住她,她现下应当把门打开了,这算不得什么难事,她拿着这扇门的钥匙,她把这扇门打开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没出问题,即使这扇门坏了,她也能从窗户翻进去,她没住在楼房里,这是片树林,我在树林里爬行,鸟儿们成群结队,这地方过于拥挤,把勺子拿回来,我差点忘掉了自己的勺子,总之要把勺子拿回来,送给你了,不必向我道谢,如果没有人喊住她,卡瑟拉现时应该正躺在沙发上,翻弄自己手里的遥控器,如果没有人喊住她,她不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死在一场意外里,现在,卡瑟拉死了。
“有什么事吗?”卡瑟拉转过头,笑着回答这位朋友,是隔壁的老太太在喊她,她手里拿着一柄斧子,早就生锈了,上面全是蓝色的斑纹,这位老女士很害羞地说着:“卡瑟拉小姐,能请您来我家里一趟吗?我家里的水管坏了。”“当然。”卡瑟拉走过去了,她本来该走进自己家的。
这里出了什么事?哪里有问题?也许每个地方都有问题,她知道那位老人家在身后朝着她欠了欠身,她不渴求这种毫无用处的礼节,她满心烦腻,这狭小的房间里笼罩着一股安泰的气息,似乎刚刚有谁从这里的床上离去,他们次第入场,参加这次典礼,缺乏经验的主持人一溜烟跑到台子上,摆弄着喉咙前方的麦克风,把萝卜条挤进淤泥里,这位老朋友还跟在她后头喋喋不休,或许她该迎来一场洪水,水面上浮出来银发,还有伤痕累累的手镯,她带来的伤痕,全是她的勋章,她的荣誉,她因此而受人景仰。胃里乱糟糟的,有人在充电,不能在这种地方充电,她总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本来不必遇上这种苦差事,这些头发忿怒到了极点,马上就要跑出来,现在能把柜子关上吗?她在征求意见,究竟该向谁说这种话?只有她了解这些水管,这位老人能听懂什么呢?她的耳朵耷拉在脸上,那是腐朽了的器官,她兀自点着头,卡瑟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回赎
乔诺布伦搞不清楚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到了这当口,倒是没有人来打扰它了,它现在就能走开,可也许会有人过来,它们要排队,总是要排队,长队,看不清的队伍,一直延伸到火车尽头,这时候乔诺布伦要一直等着,它一挪动脚步就满盘皆输,而且现时就有人待在卫生间里,它没见过的人,也许早就见过了,可今天还没见过,它今天见了几位陌生人?现下是什么时候?它睡了多久?也许火车早就停下来了,没人叫它,仅仅是没人叫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它找到出口就能下去了,可火车不该一直待在这儿,它应当一直在轨道上徘徊,形单影只地前进,落寞地拂去车身上的飞雪,乔诺布伦眨了眨眼,眨个不停,它把眼皮挂在自己的窗帘上,这次不是薄纱窗帘了,很快,很快,厕所的门开了。
乔诺布伦把门打开,信步走进去,里面的确没有人,就像它说的,一个人也没有,看来这辆车上没什么人,只剩它一个了,它看到卫生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也许是个人,或许是别的生物,要么就是风景画,当然也能是它没见过的东西,它想不明白这幅画是什么,它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它要如何辨认出自己的同类呢?卫生间里有镜子,被我砸碎了。
乔诺布伦坐在马桶上,去眺望垃圾桶里的风景,它把水龙头打开,水流拍打在瓷砖上的声音令它颇感厌烦,它的脖子很长,它有脖子吗?它把脑袋伸过去,它的脑袋在哪儿?乔诺布伦把脸放在水龙头的正下方,这张脸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它刚起床,什么都看不清,现在好多了,它准备出去,发现厕所门被锁住了。
乔诺布伦走出去了,走到火车的走廊上,我现在在哪儿?它对着自己说,它坐在一把空荡荡的椅子上,它在这里睡觉,等它醒了,如果它有眼睛,它要看清天花板上的斑点,这次一定要看清,多姆戈把阿莫吉斯的手帕接过来,一面走一面咕哝着:“您又把这条手帕弄脏了,这是我的手帕,是我借给您的,您向我承诺过……”“请别说话了。”阿莫吉斯把它的嘴巴捂上,径自说着,“我们还没从笼子里走出来,我早该告诉您这件事,我应当提前告诉你,现在就不行了,它们听到您说话了,我们该如何出去呢?”“这与我无关,不是我把自己的腿变短的,我没把保龄球塞到您的裤子里,我不是您的贵宾。”“我知道,我知道,您总要让我找个水管,我额头上还顶着好几杯水呢,滚烫的开水,我可不敢让它们掉下来,请您尊重我,我只能这样干,我要找到这种借口,只能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挽回自己的尊严,我当然要与您作对,但决不跟您为敌,您应当明白我的心意,我还能和谁说这种话呢?”
“您把脑袋低下来,看看下面的光景吧,我们还踩在这些羽毛和树叶上,只要有一阵风吹过来,我们马上就要掉下去,我们要掉到哪儿?不知道,还没掉下去,谁也不知道,多半又是个崭新的笼子,那些家伙在里面转来转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或许说了很多话,可我都没听见,这种交流实在没什么趣味性,我把嘴巴张开,马上就能睡着,这就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催眠曲,是谁塞到我耳朵里的?”多姆戈握住这位朋友的手,把它介绍给阿莫吉斯:“您好,你们应当没见过面,在今天之前还没见过,你们是老朋友了,无所不谈的老朋友,唯独把我排除在外,来,我把这位朋友介绍给你,朋友,你把眼睛睁开吧。”阿莫吉斯没有眼睛,它在自言自语,它盯着这位陌生人,要从它身上看出什么东西,它的脖子就像长颈鹿的脖子,长颈鹿的脖子在它们的脑袋上旋转,它们从不吃草,总是通过望远镜观察天空中的星星,它的孩子揪住它的衣服,大声喊道:“您在看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孩子。”长颈鹿把自己的坐垫收起来,它可不打算让别人发现,它还在撒谎:“我在这儿睡着了,白天的风很凉,我的睫毛在发烧,我在这儿睡着了,谁也别想把我吵醒,我的脑袋就是我的地牢,我在这儿睡着了,我的孩子站在我后面,躲在某扇门旁边,用眼睛朝里面望,这地方什么也没有,一片荒凉,我这就去把窗户关上。”
“您待在这儿吧,让我过去,我替您过去,您能做什么呢?您一直坐在这儿,从昨天开始就坐在摇椅上,一动不动,就连这把椅子也是我为您买来的,是的,是的,那又如何呢?我从您的抽屉里偷来的,您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小偷,我把脸和眼睛都盖住,您还想说什么傻话呢?”
长颈鹿去喝窗户旁边的水,云层里刚落下一场雨,现在正是享受的时候,难以错过的良机,它的良知正谴责自己,长颈鹿从来都不去听这种声音,它要把笼子里的轮胎放出来,盯着它们一路远行,承载着本不存在的身体,带着它的水壶走向终点,现在它不需要这种云了,它能独自一人来回走动,它的膝盖能承受住这样的冲击,它的脚腕乱成一团,响个不停,我们在下个房间等你。它把苹果摆在这样一张宽阔的桌子上,谁也不能忽视眼睛里的皮肤,我们把光线丢到它身上,它的外套被摘下来了,它的骨头还停留在正中间,我要看到这样微不足道的毛发在桌子上跳舞,价格不菲的皮靴被它藏在了冰箱里,您想让我们把它的视线挪到哪里去?总之不会让人满意,您永远不会把这种赞美用嘴巴表达出来,可我早过了那种年纪,我不能站在山丘上不厌其烦地重复自己早就说过的话,长颈鹿把脑袋探出来,低声道:“再给我一杯水。”
成年累月
这算是个花瓶,没什么颜色的花瓶,上面全是条纹和斑点,这些苍白的线条乱成一团,拼凑出某种图案,当然还是这种样式的花瓶,中间就摆着那张床,黑洞洞的床,有些脆弱的藤曼从最深处延伸出来,悬挂在出口两侧,高踞在瓶口中心,花瓶里的水正荡来荡去,和瘦弱的枝干连在一起,酷暑时,这些黄色的液体要被蒸发干净,一干二净,为下一次发芽腾出地方,浅绿色的尖刺维系着这种脆弱的关系,把墙壁上的油漆储存在远处的口袋里,花瓣慢吞吞地从气球当中落下来,飘在行踪不明的影子附近,花瓶底部脏兮兮的,有裹在一起的球状物从水里飘上来,叶片正喃喃自语,这算是种荒唐又诱人的气味,从花瓶里较偏僻的角落流传出来,到了水里。
花瓶下有张桌子,花瓶在桌子上,湖蓝色的桌子,共有三条腿,其中一条断掉了,靠在墙上,桌子上有抽屉,上了锁,这张桌子摆在地板上,光滑的地板,没有尘土,没有污垢,上面全是缝隙,上面全是裂缝,桌子的脚在这些裂缝中间,完全重叠在一起,牵引出地板上的饮水机,透明的开关立在地板附近,圆滚滚的水桶正粘在短棍上,按钮和按钮缠在一处,上面是花花绿绿的线,与沙发连在一起,残渣碎屑铺在水面上,沙发前面是桌子,桌子后面是沙发,桌子下面有电视,和屏幕并排放着,键盘与鼠标堆在一起,待在箱子里,赤红色的箱子,上面是生产日期,天花板和墙壁挤出新鲜的角度,草丛和地毯紧紧相拥,草丛从地毯里延伸出去,栅栏和信箱兀立在街道上,废弃的汽车沿着海面向前行驶,掉进荒废了的泳池里,五彩斑斓的零件从各个角落里飞奔出来,洒在泥泞中,泳池里有喷泉,喷泉在泳池里,喷泉在泳池旁边,喷泉旁是泳池的入口,泳池入口的正对面是泳池的出口,泳池的入口旁有数不清的栅栏,泳池的出口旁有三根鹅黄色的栅栏,喷泉里有座雕像,雕像在喷泉里,雕像在泳池里,泳池里有座雕像,泳池的雕像,石头雕出了泳池的模样,泳池里有朵花,有朵花在花丛里,花丛里有朵花,喷泉旁边的花丛,雕像上有这片花丛,花丛正对面是泳池的入口,泳池的入口在桌子下面,花瓶里的花是泳池里的花,花丛上有车轮留下的印记,雕像上有这种印记,泳池里的印记,印记旁边有一朵花,枯萎了的花,还没枯萎的花,花丛里有一朵枯萎了的花,绿色的花,还未盛开的花,在雕像里的花,在出口处的花,出口处的轮胎是漆黑色的,早就坏掉了,还没坏掉的轮胎,完好无损的轮胎,轮胎的口子里有一朵淡紫色的花,枯萎了的淡紫色的花,泳池里的花,泳池里的花丛里的花,泳池里的喷泉里的雕像上有这种从花丛里突显出来的枯萎了的紫色的花,轮胎在泳池里,轮胎在雕像上,轮胎在汽车上,轮胎在汽车的后备箱上,汽车停在花丛上,汽车正下方有一朵蓝色的花,即将枯萎的花,泳池里的即将枯萎的花,昨天下的雨,刚刚下的雨,明天还没下的雨,一朵花沾染上了这种雨滴,一滴雨落在泳池里,落在花丛上,落在花瓣中心,落在汽车车顶,汽车的玻璃上有雨刷,雨刷上有一朵花,一朵泳池里的花丛里的花,一朵黄色的早就枯萎了的花,这朵花在泳池里的汽车上的玻璃上待着,被雨打湿的花,被雨打湿的玻璃,被雨打湿的泳池和花丛,这场雨在雕像里,被雨打湿的雕像里,这些雨从云层中落下来,落在雕像上,流进喷泉中心,泳池里的喷泉,泳池里的雨,泳池里的雨落进花瓶中,流进饮水机,泳池里的雨滴在遥控器的按钮上,泳池里的喷泉绽放在沙发上,泳池里的沙发在泳池里的雕像上,泳池里的沙发在泳池里,泳池里的雕像在沙发外面,泳池里的汽车停在饮水机旁边,泳池里的花瓶在汽车的后备箱上,泳池里的雕像在泳池里的雕像上,泳池里的雕像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裂纹,连在一起的方块紧贴在雕像的底部,雕像的顶端和泳池的底端粘连着,泳池里的花丛上停驻着一辆轰鸣着的废弃汽车,汽车的后备箱里盛开着一朵枯萎了的泳池里的花,泳池里的花瓶在汽车的车窗上待着,泳池里的花瓶是花丛里的花瓶,汽车里挂满了晃个不停的小物件,汽车里挂着汽车,汽车里摆放着汽车模型,花瓶里的汽车模型,在花瓶当中翻滚着的汽车模型,在泳池上空翻卷着的雨滴,从花瓶里倾倒出来的雨滴,从汽车轮胎里倾洒出来的雨滴,泳池里的花丛,醒目的花丛,匆促的花丛,泳池里的花丛,神不守舍的花丛,咕哝着的花丛,泳池里的花丛,入口旁的花丛,雕像上的花丛,泳池里的花丛,匀称的花丛,整日走动的花丛,泳池里的花丛,苦思冥想着的花丛,被人拿起来的花丛。
乔诺布伦
“越向前走,建筑就越稀少。”贝若纳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可它们也越来越高。”
街角有间屋子,门没锁,她们在考虑是否该进去。屋子旁空无一物,仅有几片草丛,它们全被折断了,显然有些粗鲁的东西曾走进去过,或许它们现在还在里面,谁知道呢。
“我们走吧。”女孩拉了拉贝若纳的衣角,但她并不前进,她们落在同一条路上,眼光与肩膀对齐。贝若纳想过去看看,她丢的东西多半就在那里面,尽管女孩拉住了她,可她仍想走过去,这扇门没有锁,她只要将手掌盖上去,轻轻用力,便能看到屋内的风景。
“你要过去?”女孩在下面说着话。贝若纳不回答,这本就是种回答,与沉默截然不同,只有两个人,不会被偷听,谁都能听懂。
她们两个一起走过去,迈过一条没有尽头的马路,马车会从四面八方奔跑过来,跑得比她们的头发还快,有个身手不凡的朋友骑着独轮车,谁也不能阻扰它的视线,尽管她们在摇头,可这是在马路上,没有人注视来往的车辆,远处就是停车场,贝若纳有个大胆的猜测,它是要收费的。
她们来到停车场了,这里的每辆车长得都不一样,当然,也有例外,总会有意外,有些车是如此相像,它们也许是兄弟,或者是同学,它们的品味很接近,而这时候车主总会傻笑着打开门,地面上有为它们准备的位置,它们要停在那里,或许要微笑着交换车辆?贝若纳这样想,谁也容忍不了这种情况,他们可以搬去一家公司,完成相同的项目,他们可以搬去对方家里,躺在对方的床上,他们可以开着对方的车,停车场是不收费的,从这里离开很轻松,要进来也并不难,他们会把车子贴合在一起,在一条路上闲逛,这需要受到最严厉的奖赏,不留任何情面,备用轮胎被锁在了行李箱里。
女孩拉着行李箱走,有个轮子坏了,它绝不肯滚动,这是种傲慢的精神,却值得人们学习,车主蹲下来,尽量看着女孩的眼睛,她在同这位陌生人说话,就连腔调都变得有些复杂:“小朋友,你知道行李箱的来历吗?”
女孩不想搭理她,贝若纳也这样想,她们就这样沉默着前行,可车主还要说话,谁也不能收走她的嘴巴,与停车不同,这是要收费的,工作人员站在她身后靠右的地方,他们中间只隔了几步,刚好一个车轮的距离,车主在说话,她把行李箱的秘密全告诉她们了,它们与人类的爱恨情仇难以说清,到了最后,车主紧紧贴在后备箱上,工作人员将她赶去了车顶,她举着喇叭站在上面嚎叫,女孩走得越远,这声音就越响亮,她完全了解了行李箱的一切,而那位车主变成了备用轮胎。
贝若纳和女孩走到了屋子边上,她们将门推开,这门果然是能推开的,她们跳进屋里去,还好腿脚没生锈,门很快就关上了,谁也不承认,只要不承认,这事也就不存在了,工作人员将门堵住,每一辆车都停在门口,它们团结起来,衔接在一起,车主们将行李箱捧起来,它们在演讲,慷慨激昂。
屋子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工作人员,一个是希罗尔,他们似乎正说着话,但等别人进来后,这交谈便停止了,这里引入了新的成员,所以要重新规划交谈,该与谁说话,该说什么话,这都是要慎重考虑的难题,就连交谈人员的数量也该细细思考,他们最好能一直坐在房间里,直到想出答案来。
“这是什么?”贝若纳指着房间里的日历。
“日历。”
“上面没字?”
“它被人撕光了。”
“还有新的吗?”
“有,我帮你找。”
工作人员将脑袋藏到柜子里,他在里面不停翻滚,似乎找不到,所以他让希罗尔帮忙。希罗尔凑过去,工作人员便退出来,将他推进去,他迅速关上门,希罗尔在里面敲,就像在敲门,越来越剧烈,谁都能听到,女孩以为有人敲门,她的手搁在了把手上,贝若纳将把手向上推,而工作人员仍把柜门朝里挤,希罗尔在里面敲,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没有钟表和日历,但柜子里也没了声音,工作人员活动着胳膊,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探头去看,希罗尔已不在里面,多半是死了,他满意地长出一口气,这口气混杂着前几年留下的木屑,使他能够跳进去,工作人员纵身迈入泳池里,这泳池通向某条垃圾堆积的走廊,他死在了彩色的垃圾袋里,所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脚步声
“甩掉他们了吗?”
他不等她的回答,这话就是对自己的回答,他立刻点燃了手中的火炬,灿烂的火焰将黑暗吞进肚中,火把传出声响,这是饥饿的响声。“甩掉了。”她对自己说。
它们走进墙壁里,故意停下来,堵在入口处,有人在呼喊,这喊声带来一场雨,它把自己的头巾藏起来了,我察看着它的脖子,上面绝对没有口袋,这场雨来得有些突然,它开始于一次彻底的意外,他弯下腰,她从后面走过来,她踩在这人的背上,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她走在一个人的脊背上,墙壁在摇晃。她一直想与响声打好关系,她们走得太快太匆忙了,握手完全是种奢望,这场雨跑得太仓促,她的头发还没被彻底淋湿,这是场彻底的意外,却带来不完全的事实,他要指挥人们跳舞,只有她被排除在外,墙壁的尽头依然是墙壁,没有门,是的,我说着,没有什么钥匙。他试着与墙壁赛跑,跑到赛道的拐角处,观众们飞奔着走下来,他们将肩膀并在一起,他们的脚踮得老高,他们在赛道上飞奔着,观众成了选手,剩下的观众还是观众,他们拥有健全的双手,他们可以倒立着行动,赛道是一面倾斜的墙壁,停下脚步就能听到声音。她站在墙壁的最高处,有人把骨头伸过来了,她接住骨头,她没接住骨头,我接住骨头,我不喜欢吃骨头,把骨头丢进水井中,这口井通向观众席,选手们跑累了,观众们厌烦了,他们都能靠近这口井,抱起水桶,将它轻轻丢下去,井里溅起了水花,她的头发彻底湿了。
“就在这儿?”弗利曼揪住管事的额头。
“就在这儿。”管事有些慌张了,他急切地说着,“您可以看,您完全可以自己看。”
弗利曼看着眼前的屏幕,至少有几百个,它们比自己还高了,他转眼去看管事,开口询问:“哪个屏幕?你指出来。”管事正悬在空中,他恳求这位波伊队的成员能将自己放下来,于是他便这样做了,他落地后踩碎了一面屏幕,管事在默默祈祷,这不是他要找的巧克力,而弗利曼要找的人就躲在墙上。
“你住在哪儿?”
管事吓了一跳。
“你住在哪儿?”
“甩掉他们了吗?”
他不等她的回答,这话就是对自己的回答,他立刻点燃了手中的火炬,灿烂的火焰将黑暗吞进肚中,火把传出声响,这是饥饿的响声。“甩掉了。”她对自己说。
“利尔顿街……”
“具体住址呢?”
管事愣住,他不想再说话了。
“具体住址呢?”
他爬到这些屏幕上,他凭着记忆回想,应该是后天,那位女士是在后天来的,不知这位先生找她要做什么,但这不是他该管的。
“具体住址呢?”
管事将寒意锁在心里,他不情不愿地说出来,将自己的家庭扔给了一位凶神恶煞的陌生人。
“还有别人,别老是看着我。”
“找到了!”管事很高兴,他将屏幕拆下来,慢慢放在弗利曼旁边,“找到了,先生,您要找的人就在这上面。”
“这里是你家?”
管事闭上嘴巴,不说话:“怎么了?”
“怎么了?”弗利曼瞅着屏幕,“怎么了?”
“不必打开。”
“为什么?”
这句话比管事跳得更远,他跳进镜子里,弗利曼抓住桌腿,他们在别人的脑袋里搏斗,他大吼:“停下!回来!”管事对着他哈哈大笑,他锁住自己的肩膀,不让他们脱逃,他打开一本书,书页上满是泥土的芳香书页上满是。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洛维用两只手摆弄管事的脑袋,这里只是个小巷子,所以纸袋里有人探出手脚,他们围成圆圈,恰到好处的尺寸,不多不少的数量,今天是享用墨汁的好时候,管事伸出舌头。
“这是你的东西吗?先生?”洛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管事急忙抢过来,他们在自己的口袋里,再慢一步,又来晚了,这把钥匙永远沉进泥土里了,他当然了解这件事,它们常常寄宿在书页上,比任何人都渴求寄宿在书页上。
“好了。”管事拍拍手,“现在该谈正事了。”洛维用积木观察他的眼睛,请别张开嘴,请别摸头发,你是你的女儿,你是你的妈妈,谁说的,这是谁的嘴巴,别把嘴巴丢在我身上,你跳起来了,跳得还挺高的,我说道,这是谁的嘴巴,他的,他的,他的神态是从里凡卡的暖流中跳脱出来的,你必须与冷风交谈,不然这股暖意会侵占全部腰带,尽管波伊队的衣服总是绷得紧紧的,可马车呢?坐在飞驰的马车上,没人能时时注意脚底,更何况这路还走不完,你要一直与裤子打交道,谁也不愿与一条裤子交心。
“你要把这玩意带回去?”孩子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是啊,不然呢?我们还不知道它的用途,甚至都搞不清它的来历,我们只能把它带回去,总不能扔在角落里,让它孤独终老吧?”贝若纳说道。
“你要带它去哪?”
“格里兰会。”
“我知道这地方。”
“但你没去过,对吧?”贝若纳的视线缠在一辆车上,她打算跑到那辆车旁边,她试图敲打车窗,打开窗户,在卡瑟拉城,每扇窗户后都有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就像关押区,那里的每面墙后面都趴着羸弱的躯体,车窗上贴着厚厚的纸,她的视线被隔绝了,孩子紧盯着那枚徽章,她打算将自己的玩具抢回来,可这无疑是痴心妄想。
“能说说您想干什么吗?女士。”孩子悄悄靠过去,她并不打算张开手掌。贝若纳低头看她一眼,很快便将脑袋抬起来,抬向天空的正中央,她用手指指向所有方向,囊括一切能望得见的地方,她说道:“先调查,调查出谁接触过这枚徽章,你要过来帮忙,认出来给你徽章的陌生人。”
“先调查,调查出谁接触过这枚徽章,你要过来帮忙,认出来给你徽章的陌生人。”女孩有些泄气了,“先调查,调查出谁接触过这枚徽章,你要过来帮忙,认出来给你徽章的陌生人?”贝若纳不理她,她只指责自己的脚步,“我们只能干这一件事,这不就是责任吗?如果所有事都要我们来干,我们就不必干任何事了,因为到那时候,所有人都怕我们,所有人都畏惧我们的目光,没人能命令我们,我们什么都不必做了。”
“但你还拿着徽章。”
“它待在我手上。”
“其实,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请别问我请您别问我了。”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我,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吧。”
“现在是晚上,你们打开门时,记得不要吵醒他。”
“放心。”贝若纳捂住她的额头,“它不会再被吵醒了。”
美食家
基斯凡卡看着为自己而建的雕像,满意地笑了,人们都围在他身边,喊着他的名字,埃瑞奥和杰福向他低头求饶,司机开着车,就站在他前方,没人敢念错他的名字了。所以基斯凡卡走到杰福身边,揪住他的鼻子:“带我们去见他。”
“您说的是谁?”
“你父亲。”
“这……这不合规矩。”
人们都围过来,将杰福按在地上,一言不发地钓鱼,鱼饵落在他肩膀上,杰福只好屈服了,他承诺,只要放他出来,他就带基斯凡卡去见他的父亲。“你爸爸叫什么?”基斯凡卡给了他一巴掌,“他多半是我的老同学。”
“他一定是您的老同学。”
“你怎么知道?”
“他对我说过。”
“你认识你父亲?”
“或许认识,我们刚见面。”
“那好,他叫什么?”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
“要等您见了他,让他亲口告诉您。”
“你在说谎!”
“我没有!名字是会发生变化的,您一定知道,他会改掉自己的名字,您必须站在他身边,站在病床上,先让耳朵竖起来,听清他说的话,之后才能坐下来,这时候,谁也骗不了您了。”
“你说得有些道理。”
基斯凡卡让下人将午餐献上来,等他们将盘子放下来时,他会把这些疯子踢下去,看着他们在楼梯上滚动,滚进新建的水池里,那里面养着自己的宠物,它们也需要仆人。所以医生过来了,她手里拿着帽子,盖在自己头上,基斯凡卡见到了她,等她走过来,他就看清了她,她脸上闪动着明亮的羽毛,杰福在王座旁高叫:“她是慕兰诺拉!抓住她!”大家都冲过来,埃瑞奥举起火炬,杰福抱住地板的大腿,司机和车子分手,基斯凡卡试图打开窗户,但慕兰诺拉抓住了他,将他推到河流旁边,赫恩特丢出的杯子砸了过来,刚好砸中他的脑袋,他被慕兰诺拉推了一把,所以脑袋立着,这杯子砸中了他,他倒下了。
埃瑞奥走过来,她躲开了路灯的视线,但很快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她走过去,打算叫醒他,这很可能是个圈套,所以她冲过去给了他一拳,基斯凡卡早昏倒了,他被打飞出去,砸在杰福的脸上,杰福手里的水瓶掉下来,他气势汹汹地向前冲,走到埃瑞奥面前,大声辱骂她:“您这是干什么?您的大脑中没有一点礼节吗?还是说你的父母早就出了意外,过早地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所以你什么都没学会,只能蹲在坟墓旁大吼大叫,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您这是干什么?”埃瑞奥满脸恐慌,“我们才刚见面!”
“正因为我们才刚见面,你对一位刚见面的人如此无礼,这正是你最大的漏洞,你身上有破绽,你去死吧!”
埃瑞奥立刻拔出自己的长刀,与杰福缠斗在一起,他们的怒吼比嚎叫更动听,就连草丛都吓得躲起来了,最后的获胜者是埃瑞奥,她将已死的杰福举起来,藏进病房里,可她被发现了,她立刻就被发现了,阿肯米拉城里到处是格里兰会的人,索科斯发现了她,他带着十几个格里兰会的成员,他们将埃瑞奥抓起来,准备带回去训斥,他们没忘记杰福和基斯凡卡,于是将这两个人也丢进车里,一行人缓缓离去。
格里兰会的大门是牙齿做的,还好大家都吃饱了,没人流口水,这辆车不防水,索科斯懒得将坐垫拿起来,拍打它的脑袋,现在还不热,他却出了汗。杰福倒在座位上,索科斯把脸放在他鼻子下方,似乎没什么气息,看来这人多半是死了。埃瑞奥在狡辩,她将被拴住的手透过栅栏的缝隙伸过来,伸到驾驶座上,这辆车不需要司机,因此索科斯准许了她冒失的行为,她以无声的言语恳求着,恳求索科斯解开她的胳膊,这是件难事,更何况她的嫌疑还没洗清。
“您为何要害死这两位先生?”
“您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绝对不认识他们,您尽管去调查,我和他们毫无关系,之前没见过面,我没理由害他们。”
“可他们倒在路边,而那地方只有你一个人,再没有别人了,总不能是飞来的杯子将他们砸死了。”
这话说完,车里的人全大笑起来,就连死去的杰福脸上也露出笑容了,基斯凡卡也笑着,他的笑声很低沉,埃瑞奥想努力地笑,但没用,她简直要骂出声了,她大声说道:“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是我害死的!”
“这事可不能听你的。”索科斯回答她的话,“我们总不可能听一位犯人说话。”
这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前面多半有人要穿过马路,或许是这轻微的变化惊动了基斯凡卡的思维,昏迷着的他醒了过来,一脸茫然地坐着,四处观看,索科斯见他醒了,便小心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恭喜您,先生,您捡了一条命,从我们的犯人小姐手里。”
“我在哪?”基斯凡卡摸了摸脑袋,它是真实存在的。
“车里。”
“你们是谁?”
“格里兰会。”
“好吧,她又是谁?”基斯凡卡指着埃瑞奥的鼻子。
“您不认识她?”
“不认识。”
“可您是如何晕倒的?”
“不知道。”
“这位先生呢?他是如何死的?还是说,他也要和您一样,在路上猛地坐起来。”
基斯凡卡这才看到杰福,他被塞在前排的抽屉里,此时已发凉发硬了,他急忙摇头,口齿不清地说着:“我不认识这人。”
索科斯若有所思,他看向一旁的成员,笑着说:“看来我们错怪了这位女士。”
埃瑞奥急忙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既然是场误会,请问……能停下车让我走吗?”
“不行。”索科斯一口回绝,“我们还没查出来这件事是谁干的呢。”
帷幔
切德娜走到后院,把发臭了的洛维丢下去,他躺在地上,死了,乔里梅卡慌慌张张地走过来,要为他们收殓,“您先出去吧,女士。”有位老朋友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慢悠悠地说着,“我们正聊得热火朝天,还是请您出去吧,至少现在该出去,我说得没错吧?”“可我是名司机,司机等着乘客上来,等着它把门打开,谁都不必开口,这扇门自然会关上,也许是司机按下了开关,也许是乘客伸出了胳膊,也许只是一阵风,将车门吹进了车子的怀中,司机看着挡风玻璃,上面有块残缺不全的冰,还没融化干净,它把窗户打开,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这声音顺着身体向前传递,直至摸到玻璃处,那块冰滑了下去,流进地面里。”
“您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
“很好,让您操心了。”
乔里梅卡抱着切德娜的遗体,顺着楼梯走下去,她正要去摸他的口袋,可现在还不行,她的手表坏了,她从商店里买来的手表,她凭自己的力气买来的手表,现在正嘎嘎作响,也许有人掉进马桶里了,它正在求救,请别慌张,朋友,我马上来!我马上来!我在最高峻的塔上徘徊,就等着这样一次意外,每次意外都给我带来切实的满足,别人的生命就是我的枷锁,乔里梅卡把盔甲穿上,最沉重的盔甲,现在在她脸上,我说了什么话?这句话不算,上一句,下一句,上一句,上一句,站在原地别动,好的,好的,我听到了,我就站在这儿,看着它们在旗帜上翻来翻去,睡着了,破破烂烂的木床,一口咬在自己的脚踝上,我受不了这种南瓜,把宝石放在地上,举起手,倒立着走到我面前来,跪下,跪下,我躺在地板上了,绕我一命把,月月友。“可谁能放过我呢?”乔里梅卡心想,在这时候,她的心冷却下来,聚在一起,乱成一团,成了黑漆漆的铁块,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该说的话早在昨天说完了,昨天,现在,明天又要去哪儿?乔里梅卡想不起来自己明天所说的话,她搞不清楚明天该说什么话,她要整理好计划,万无一失的计划,她明天要去哪儿?她明天该去见谁?到了明天,她该说什么话?那时候的自己还和乔里梅卡没关系,她还未见过明日的痕迹,乔里梅卡把切德娜抬到后院,站在后院里,有人站在后院里。
后院里到处是银白色的墓碑,上面布满了舌头留下的泪痕,她现下站着的地方当然有脚印,这双鞋看起来很宽大,多半不是人类踩出来的,她在人行道上看到过这双鞋,或许是赤脚走过去的,也许它们把皮鞋顶在脑袋上,就为了掩人耳目,就为了这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事,它们走得越来越快,披风上的影子让人眼花缭乱,在那些矗立着的绳子上,绳子两端站着沉默不语的巨人,比山峰还高大些的雕像,从手臂处就断掉了,顺着这条线爬行,顺着这条线向下掉,我能看到漂浮起来的纯白色,乔里梅卡走到墓碑旁边,上面没有她的名字,我说过了,上面没有你的名字,您从土壤里钻出来,嘴里的舌头纠缠不休,说不清的噩梦,先别说,别发言,乔里梅卡蹲下来,她用眼睛去看自己的脸,把脸颊上的皱纹贴在墓碑上,这是块满是划痕的墓碑,上面从来不缺少行人的脚印,乔里梅卡的皱纹和这些擦痕巧妙地重合在了一起,每一道刻印都有独属于它的意义,乔里梅卡把耳朵摘下来,埋进坟墓里,没什么道别,也不必欢喜,她站在坚实又厚重的地面上,能听到耳边的狂风,她用眼睛送这位音乐家离去,乔里梅卡捡起地上的铁锹,还留有泥土的气息和活人的酸臭味,她听得一清二楚,这把铲子还在说话,这把铲子还能说话,这把铲子不愿说话,这把铲子不要说话,现在谁也别说话,安静的办公室里,乔里梅卡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书桌上,伸手去摘下天花板,这层楼上还有人,它们六目相对,沉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为表歉意,乔里梅卡邀请它去吃午餐,我把门票钱还给你,我扰乱了这场盛宴。
向您道歉,我向您道歉,我不得不向您道歉,您必须向我道歉,我不接受任何道歉,我不接受这种毫无诚意的道歉,至少要把滑板搬过来,把耳朵伸直,墙壁上的缝隙,墙壁上的尾巴,揪住这条尾巴,待着我们里开,带着我们飞行,我把胡萝卜丢到包里去,锁住我的门,别让这些发了狂的牲口进来,我隔着这扇玻璃门向外看,我能看到您鼻子中心的色彩。
乔里梅卡把切德娜埋进去,乔里梅卡把切德娜挖出来,乔里梅卡把切德娜丢到旁边,乔里梅卡把切德娜埋到土壤的正中间,乔里梅卡躺进去,切德娜把乔里梅卡挖出来,切德娜把乔里梅卡埋进去,乔里梅卡把切德娜挖出来,切德娜把乔里梅卡埋进去,切德娜把乔里梅卡和乔里梅卡埋进去,乔里梅卡爬出来,乔里梅卡把切德娜和乔里梅卡埋进去。
这里有一座墓碑,后院里有许多墓碑,多姆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这位朋友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径直走到它身边,把钱包掏出来,立刻,就现在,我的钱还没花完,这不是旅途的终点,您的箱子,大箱子,我脑袋上的大箱子,和领结在一起安眠,在这种车厢里安恬地睡着,我的心情很温暖,窗户被谁缝上了,我刚买来的针线,还没用完,我的胳膊上有道口子,正准备合上呢,它们不让我这样干,多姆戈大摇大摆地走到桌子前面,蹲下去,跳上来,蹲下去再跳上来,共有多少朵花?花瓶被插满了,恭喜您,恭喜您,您是冠军,您永远是冠军,现在从这儿
拜辞
“说说吧。”老人盯着他。
“说什么?”男人满脸困惑神色。
老人掏出手套:“你想怎么修这东西?”
“我在镜子里见过这面镜子。”
“哪里?”
“就在后面的房间里。”
“带我们过去吧。”
“您还信不过我吗?”
“信不过。”
男人愣了愣,叹口气,苦笑着站起身,格罗蒂这时候从老人身后走出来,男人一见到她,就吓得冷汗直流,他咬紧嘴唇,不让牙齿说话,装出个没事的样子,跟老人说道:“二位跟我来,就在后面这扇门里。”“这地方有门?”老人生了疑心。
“您说笑了。”男人擦擦头上的汗,“跟我来吧。”
她们走在男人身后,走进一扇门里,这小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年纪不大,男的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显然已是个中年人了,格罗蒂认识这两人,她开口说道:“这是安森先生和安森小姐?”“不是。”男人摇了摇头,这一男一女也抬头看了过来,显是不明白这位陌生的小姐为何要把这陌生的名字安放在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头上。
“二位,我为你们介绍。”男人看了眼老人,对前面的安森先生说着,“这位老小姐你们早认识了,这位年轻的女士是格罗蒂小姐。”
“您好,格罗蒂小姐。”安森先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摘下眼镜问好。
“您果真不是安森先生?”格罗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根本不认识您说的安森先生。”安森先生说道。
“所以您也不是安森小姐?”
“我根本不认识您说的安森小姐。”安森小姐说道。
“这里是几号房间?”
“这不重要,这不重要。”男人打断几人的交流,“我们是为镜子而来的,可别忘了这事,别把老朋友丢在一边,即使我们有了值得尊敬的新朋友。”“这里是萨诺耶公馆?”格罗蒂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您搞错了,小姐,您完全搞错了。”安森先生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这里只是个没名字的小房间,您不要再捣乱了,我知道,您是个调皮又可爱的孩子,可还是别说了,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但那面镜子不知道,再说下去,它要碎掉了,那时候谁也修不好。”
“好,那好。”格罗蒂闭上了嘴巴。
“三,二,一,开始!”男人跳出场地,跳上高台,激昂的音乐响了起来,台子上的解说员笑道:“奥伯索塔尼洛先生,您觉得这场比赛谁会获胜?”“安蕾拉,她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选手,没人能从她的手底下跑掉。”“可拉里尔诺的支持者更多。”“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安蕾拉。”“这么说,您对此了如指掌咯?”“当然。”“能与观众们分享吗?”“当然不能!”奥伯索塔尼洛从高台上站起来,大声说着:“三,二,一,开始!”两位解说员打了起来,奥伯索塔尼洛率先出击,他的拳头砸在了另一位解说员的肩膀上,他立刻飞了出去,砸在观众的脑门上,他趁机与发根握了握手,然后躺在观众席上装死,谁也叫不醒他,于是人们继续观看比赛,等比赛结束了,选手早退场了,解说员们各回各家,观众们也走远了,这位观众席上的解说员还躺着,一直没人叫醒他,他不知该不该坐起来,可人已走光了,再不站起来要被安森先生罚站了,安森小姐听了这话,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不许倚在墙上!”男人替安森先生说出了这话,安森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说道:“可我累啊,我都站了好几天了。”这是他替自己的女儿说的。“累也不许坐下,累才有效果。”格罗蒂说着,花豹刚洗完澡,鲨鱼竟然爬得很高,男人大吼一声:“修好了,我修好了!”他手里拿着面完好的镜子。房间沸腾了,人们欢呼着在房间里转圈,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的耳朵,提防一只煮熟了的布娃娃,它的鞋子里全是阴险的泥沙,人们聚在一起,总要有些难熬的时光,他们将镜子摔碎,这是种古老的庆祝仪式,他们把礼品捏碎,尽数洒进自己嘴里,他们离开了,格罗蒂捡起地上的镜子,她发现这镜子坏掉了,于是她找到了老人,用重拳慰问她的头部,解说员被打飞出去,她一直在装死,但没人关心他,她撞在了一台机器上,将它撞坏了,机器发出嗡鸣,希罗尔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向倒在地上的解说员,急忙把它扶起来,亲切地问着:“这位朋友,您没事吧。”
“小心麦克风!小心麦克风!”
“您放心,我一直在盯着它们。”
“这次行动不容有失,必须成功,知道吗?”
“是!”
他们站成一排,站在格里兰会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格里兰会的会长,它正发号施令,执行任务,将地图铺在书桌上,口若悬河,鞭辟入里。希罗尔认真听着,他今天睡了很久,从起床就开始睡了,闭着眼睛的人最害怕铅笔,还好它们没过来,等会长说完了话,他们便走出去了,他们是格里兰会的成员。
“我找到那艘轮船了。”乔诺布伦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希罗尔疑惑着,他凑过去,刚好夹住乔诺布伦崭新的膝盖。
“我是说,我见到那艘船了,它确实是灰色的。”
“在一开始,它该是蓝色的。”贝若纳自顾自说着,“我们拍下了照片,那总不会骗人,现在照片还在我们手里。”
“但我们把那些照片放进了抽屉里。”
“那是前几天的事。”
“那也许是明天的事,也许是早就发生过的事,那些照片恐怕被掉包了,我们没蹲在桌子上,抽屉没上锁,所以被打开了,那些照片不是我们的照片。”
“但它们都是照片,我们当然可以闭上眼。”
“是的,我们当然可以闭上眼,但不是每个人都爱吃苹果的。”
鹤嘴镐
徒弟从树上走下来,抖来抖去,它一面打滚,一面大叫:“我身上有一只爬来爬去的虫子,请您帮我摘下来,请您救救我,我认识您父亲,我是她的恩人,您忘恩负义了,快把我扶起来,我放在石块上的膝盖呢?有老虎,师傅!牙医在哪儿?”员工穿着燕尾服,把木桶里的东西倒在自己裤子上,“你吃啥东西了?”“啥也没吃。”舞台上的模特立马就把自己的腿停下来,“集中精神!”老人伸出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不许说话!不许跟我说话!把嘴闭上,现在是关键时候!”“是!师傅!”司机一直在门外叫喊,它径直走过来,队长把自己的朋友刺死,它大吼道:“我说过了!别叫我队长!”把门推开,这扇门还没彻底打开,因此当然会关上,谁都不必开口,我等着我把门打开。
队长慌慌张张地走出去,那位骑士还在后面追着它,这里应当有山洞,哪里有山洞?一次交通事故,司机和蝎子消失在一次交通事故中。
“您说的算是实话吗?”
“当然,当然,我亲眼所见。”模特不住地点头,目光诚恳,面色真诚,它应当早就偷听到了,刚刚有人在聊天,它听得一清二楚,前面的鹅卵石附近有人说话,它早就听说过了,也许是别的地方走来的物种,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避开它们的视线,它倒在桌子上,死了。
“进来吧。”队员让员工走进来,它当然要这样做,它在外面跑来跑去,它立刻从队长身上爬下来,队长要把这位没礼貌的陌生人刺死,它看到前方的桌子上摆着十几盘早就做好了的午餐,队长走过去,把绳子解开,走到河流附近,用水管把这些没什么关系的物件连接起来,它用爪子握住它递过来的利刃,沉下身子,顺着地上的藤蔓霍地爬过去,围着队长的脚腕打转,它早就深感厌烦,现在能有个歇脚的地方,还算不得归宿,可毕竟能把外套摘下来,员工坐在这里的椅子上,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等着前面的朋友朝着它说话,可队员兀自看着它,始终保持沉默,它拉出了自己的皮椅,缓缓地坐下去,过了半晌,它才乐意开腔:“您从哪儿来?不必回答我,您最好立刻回答我,即使您不愿意告诉我,它本打算蹲在桌子下面,队长颤悠悠地走到一棵树附近,树上的师傅一看到它就跳下来,跳到它的背上,用自己的尾巴拴住它的脖子,嘴里念叨着,走啊!走啊!我们还要赶路呢,来不及了!我的老板要把我的工资扣光,我还要谢谢它呢!慢些走,慢些走,这条路上全是车,可别撞到它们了,不用急,朋友,不用急,我们慢慢来,慢慢向前行驶。”“好的,师傅。”“不许叫我师傅!”可有人在远处喊它,我至少也要告诉别人,我知道,它下肢上立刻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像是某种透明容器上的裂纹,有三只生物站在它前面聊天,它们说的话它还听不懂,到了个恰当的尺度便要开裂崩散,您信得过我们,不然不会绕远路到这儿来,请别告诉我这件事,我说过了,我们这儿有卧底,它把水龙头的按钮拧开,丢到食物当中去,它沉默着逃走了,谁派来的卧底?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它看到有个骑士正躲在那儿,手里举着带刺的棍棒,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也许正等着它来,请别说这些弥天大谎,我们团结一心,快把您见过的事都告诉我,队长睁开眼,从岩石后面走出来,走到它们跟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然,您今天别想出去,我把门锁住了,谁也别想出去,再见,朋友,我先去吃饭了。”员工点了点头,目送队员离去,一眨眼工夫,它也跟着走出门了,正值清晨时分,它喊错了它的名字,它当然要走过去予以纠正,也许不是,它是它的队长,它是它的同僚,它害死了这位骑士的母亲,更何况,这是在荒郊野外,人来人往,杳无人烟,它未必要在这种地方下手,人们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或许它该把自己的闹钟掏出来,丢到河对岸,那些见过面的猩猩正打算陪它聊天,现下不行,我说过了,我很忙,忙得头晕。员工摆摆手,走出去了。
“您说的算是实话吗?朋友?”“句句属实。”“我可不信。”“那是您该考虑的事,它们的关系向来很融洽,它没必要站在这儿来害死它,可我早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告诉您了,现在,请您放我走吧,我炖了土豆,马上要烂在我的马桶盖里了,请您让我回去吧,我刚捡来的螳螂还吱吱乱叫,吵得我浑身难受,我的脸上已冒出蘑菇来了,您看到了吗?这些发臭了的蘑菇,从我的头发里流出来……”“回来!即使它要把手里的武器砸下来,也未必会落在自己头上,我们还没让您走,给我回来!”“再见。”模特笑嘻嘻地把门打开,它信步走过去,对着它打招呼:“您好,您待在这儿做什么?”它应了声“嗯”。从门后面将脑袋探出来,笑着与队员们道别。“把它击毙!把它击毙!立刻把它击毙!把我击毙!谁也不准把我击毙!”队长一边大吼,一边摸出架子上的武器,对着门口按下快门,司机被击毙了。“我从楼上走下来,一直走到舞台中间,是的,是的,我一下来就看到这位员工害死了那名无辜的司机,全是它干的,一点儿也没错,请看这段录像,我拿着自己的摄影机走下来,我刚好把盖子取了下来,我刚好按下了快门,我刚好打开了录像模式,请仔细看看吧,就是这名员工干的,请把它绳之以法,不然,我今天决不会回去的。”蝎子说完这句话,便径自坐在了队员们刚刚偷来的沙发上,“好的,朋友,我们知道了,请让我们仔细看看,好吗?我们总不能冤枉这样的好人啊,你被捕了!你被捕了!把您带来的东西收回去,这儿不是废品站,不收这样的垃圾,说起来,您本身也是个废品,您为何要到这儿来?快出去,快出去,谁也不许出去!我们可没让您走!快回来!现在就回来!快出去,别待在这儿,我们不欢迎您这样的渣滓,谁也不许出去!有人逃跑了!把它击毙!把它击毙!”队长放大了胆,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它抢先一步看到了那位骑士,它一看到队长,就用手里的棍棒去砸它的脑袋,它大喝一声,举起腰间的盾牌,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盔甲上全是被碾碎的树叶,它看到那名骑士面目狰狞地冲过来,它还大吼着,队长急忙把盔甲脱下来,把脑袋伸过去,它用鼻子发出某种嘲笑般的哼声,它感到头脑中一片混沌,它在山坡上死了。
它急匆匆地闯进来,脑袋撞在了门上,鼓起了个块头不小的包,“好了,起来吧。”师傅把胳膊垂下来,以便徒弟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就像是某种在树干上爬来爬去的蜻蜓,它匆猝地赶到员工身边,立刻伸手扼住它的脖子,它死了。
“怎么了?怎么了?”蝎子从楼上走下来,大声叫嚷着,“你干了什么?这里躺着一位不省人事的陌生人!我想,一定是你干的。”
“您误会我了,我一直坐在这儿。”员工不耐烦地说着,“也许这上面什么也没有。”“是的,或许并没有这种虫子。”“您看过这本书吗?我小时候买来的,一直没看完,实在没空去看这种戏剧。”“您没说错,可您毕竟上当了,我就是这样的孩子,请见谅,我身上没什么虫子,就在这儿,就在我耳朵旁边,它在咬我了,谁在咬我?”“如果您要和我作对,我就把您的嘴巴拴上,谁也不许指责我。”“即使是你自己?”“我从不自责。”“很好,谁认识这位朋友?请站出来吧,我们要为它举行一场葬礼。”
蝎子说了这种大度的话,它本以为能一呼百应,可根本没人理它,它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傲慢无礼的模特,师傅看了看徒弟的脊背,把它的衣服掀起来,仔仔细细地察看,师傅咬了徒弟一口,它倒在地上,死去了,“好!好!”它一边为自己鼓掌,一边爬到树上,它很快就爬了下来,在地面上舔来舔去,师傅走到树上,闭上眼睛睡着了,它目光呆滞,眉飞色舞,脸庞早就涨红了,蝎子颤悠悠地踱过去,掐住它的脖子,它死了。
“怎么回事?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司机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模特,它信步走过去,走到蝎子跟前,“准备进攻!”骑士队长骑在骑士身上,大叫着向前冲锋,“先等等,队长!”“别喊我队长,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情很深厚,是的,交情很深厚。”“您是说那一次?”“我就是在说那一次。”“那一次的事实在令我难以忘怀。”“谁不是呢?简直回味无穷。”“能当您的朋友是我的荣幸,队长。”“是的,是的,我也是。”它们骑着骑士向前走,队长说完这句话就向前走了,你把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扬起脑袋,咬牙切齿地说道:“看来,这次又是您干的,是吗?”“跟我没关系,这些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蝎子一面说,一面给了司机一巴掌,“就连这件事也与我毫无关系。”
“好了!不要再说了,现在,就现在,您什么也不能说了,把奶嘴放在眼皮上,它停在一条河流旁边,听到有人在聊天,队长急忙跳进一旁硕大的岩石后面,去偷听它们说的话,它假装自己睡着了,可实际上根本没闭上眼,有位骑士从后面走过来,悄悄地接近它,我要用黑色的奶瓶狠狠地敲击你的嘴巴,让你说不了话,现在跟我走,我的车在外面等你,是的,是的,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是要开着这辆车来带走你,你还能说什么?”
蝎子垂头丧气地走了,跟在司机后面走出去,它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始终要在这条路上徘徊,队长,我们找到目标了,快去,快去,快去找它,来不及了!别喊我队长!队长把它也刺死了,它一路向前,把见到的朋友们全送进垃圾堆,您看不到尽头,我也找不出终点,您只要打开那扇生锈了的门,我们就再也下不来了,请您再好好想想吧,我知道您还有家人,您有这种犹豫的特权。”“不用了,我的良知告诉我,我不必犹豫。”“好的,回头见。”
骑士坐在队长旁边,和气地对它说:“打算去哪?”
“利尔顿街。”
“什么时候到。”
“今天恐怕不行了。”
他们现在飞奔在丹朗洛的街道上,这地方与波伊兰诺间还有段距离。
“我想,我说过这句话,我早就说过这句话。”队长紧盯着骑士的眼睛,打算让它离开,可它还赖在这儿,一动不动,好像它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似的,骑士笔挺地站着,径自开了腔:“她拿着一面镜子,一面崭新的镜子,她把这面镜子放在梅达尔的脸旁边,但并未盖上去,它们都不喜欢这样,于是她将镜子抬起来,稍稍抬高,远离了梅达尔的脖子,也许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老人俯身去看,她的背挺得很直,把脑袋贴在地面上,眼睛向上看,去盯着镜子里的脸,那里面是谁的脸?准备决斗,这种决斗来自萨瓦托城,是多伯里的母亲发明的,他现在正把眼罩递过去,对面的人接了过来,把眼蒙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格罗蒂,她走过去,与她交谈。”
从地面里流出来,那块冰滑了过来,直至摸到玻璃处,这身体顺着声音向前传递,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窗户把它打开,还没融化干净,上面有块残缺不全的冰,司机看着挡风玻璃,司机等着乘客上来,车门被吹进了车子的怀中,可今天没有风,也许是乘客伸出了胳膊,也许是司机按下了开关,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