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求子
“朕记得,你当初便是说在普光寺遇见...”后头的话,康熙没继续说下去。
帝王哪个不期待长生不死,再不济也是希望长寿的,温皙哦了一声,道:“他并非普光寺的僧人,不过偶遇罢了。臣妾也许久未见他了,从来都是他来找臣妾,臣妾有时候想找都找不到他。”
康熙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也好,免得他来了,要带你走。”
温皙微微一愕,康熙竟然不希望见到曾经杜撰的那位“仙人”吗?那可是能给人带来延寿、长生希望的“仙人”啊!温皙低头看着小口吃着点心的胤禄,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已经给康熙生了二子一女,她这辈子已然是栓在了康熙身上。想了想,便道:“那药,还有一粒,臣妾给皇上收着呢。皇上要用吗?”康熙只晓得她原本有两粒还阳丹,一粒在她生产的时候已经吃了,康熙的意识里,自然是只剩下一粒了。
康熙眼中到底是有些热切,看了一眼胤禄,道:“你先收着,说不定有不时之需。”
温皙嗯了一声,给他留一粒也无妨,温皙并不介意他活得长一些,这样历史就改变得更多,他的孩子也还需要康熙长久的保护。而且,康熙对她的好,温皙也并非无动于衷,给他一粒,自己也心安一些。
康熙幽幽道:“朕已年过四十,古来稍有五十岁以上的帝王,若能看着胤禄长大,成家立业,也算安心了。”
康熙本就是长寿的帝王,再有还阳丹最后备,自然更不必说,温皙笑道:“还要看着小石榴和小蜜桃都儿孙满堂才好。”
康熙顿时眼中有着异样期待的神采,忽的道:“今儿是陪你来拜观音的,可别把正事儿给忘了!朕还想着再得一子呢!”
温皙忍不住想翻白眼,都那么多儿子了,还不够吗?纯粹是被儿子还没折腾够!等过几年,就该斗起来了!
净了手,便去前头观音殿,观音殿原本该是普光寺中最热闹的地方,今日却格外清净。殿内自然供奉着送子观音的金身,金灿灿的观音身高丈许,宝相慈蔼,眼神悲悯世人,手持玉净瓶,左右有金童玉女,皆是笑脸迎人。
刚入殿内,便见里头约莫是一对年轻夫妻,满人装束,左右不少婢仆侍奉,男子立在一旁,女子跪着虔诚祷告,瞧着背影十分熟识,温皙便看了看康熙。康熙不禁哦了一声,道:“看上去似乎是老四和老四家的。”
康熙说出话来,前头的人自然也听见了,不由地都回过头来,可不正是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吗?胤禛颇有惊讶之色,欲行礼,却见康熙是微服而来,自然不想被人晓得,便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殿内虽然没有外人,除了四阿哥和四福晋便是一些下人,然后便是几个僧人在诵经敲木鱼。四阿哥自然是吩咐了今日不许外人来打搅,不过普光寺既然是钮祜禄氏的半个家庙,自然不算外人了。
胤禛的目光又落在温皙和胤禄身上,便了然了大半,笑道:“额娘和十六弟也来了。”
四福晋赶忙起身,福了一礼,端庄微笑:“阿玛、额娘万福。”
温皙看了看四福晋,也有许久未见了,自从那次跟胤禛挑白了,乌拉那拉氏就不曾再入宫请安了。如今四阿哥府上宋氏快临盆了,也难怪乌拉那拉氏急了,只是这种地方,竟然不是她独自来,而是四阿哥也陪着吗?胤禛平日里不是很忙吗?
温皙笑着点头,“你是来求子的?”
乌拉那拉氏眼中微微黯然,道:“是,额娘也是来求子的?”
“咳咳!”温皙顿时有些脸红,求子碰上“儿媳妇”,真是没挑好日子啊!便急忙掩饰道,“不过是随便出来走走!”
乌拉那拉氏哦了一声,道:“是了,额娘都有两子了,想来也是不需要来这儿的。媳妇听说,额娘在闺阁时候就常常来此,想必今日是重游故地吧?”
温皙微微点头,“倒是变化不大。”
“却是灵验一如往日,”乌拉那拉氏得体地微笑着,“额娘想必听说了,宋氏有了身孕,还有两个月便要临盆了,故而媳妇来求观音,能赐给爷一个儿子。”
宋氏怀的应该是个女儿吧?四阿哥的长子可是四福晋生的,温皙心里想着,心思便飘忽出去了。
康熙却满意地点点头,“老四家的素来是贤惠的!”又看了看胤禛,道:“你两个兄长都有儿子了,你也不小了。”
胤禛急忙称是。
说话间,便听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道了一句:“慢点儿,小心台阶。”
温皙最抽抽,居然是如嬿?!温皙明明吩咐了扎克丹要把她拘束在府上,三年孝期未满不许出门!怎么居然这么巧,来了普光寺,还和四阿哥的侍妾宋氏扯在一块了?
宋氏大腹便便走了进来,八个月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了,像揣了个西瓜似的!身材格外臃肿。
刚一进来,宋氏不由地呀了一声,她是见过康熙的,便要急着跪下行礼。
温皙急忙道:“身子不便就算了!”何况观音殿里还有僧人呢。
宋氏深呼吸了两口气,转头去看了看胤禛,小心翼翼地道:“爷...”
“不是叫你在后院厢房好好呆着吗?”胤禛不由地皱了眉头,“这里有福晋替你拜观音,你折腾什么?”胤禛顿时有些后悔也带了宋氏来了。
宋氏也跟来了就罢了,怎么如嬿也来了?这才是温皙最奇怪的地方,目光看着日渐貌美娇艳的如嬿,她怎么和宋氏这么亲昵了?她自诩身份,应该瞧不起宋氏的出身才对呀!
如嬿急忙替宋氏辩驳道:“宋格格是想着亲自来拜,才更灵验。”说着急忙给温皙和康熙福身见礼,笑嘻嘻道:“姑姑还有姑父怎么也在这儿?”
康熙旋即冷了脸,他自然是厌恶麟格的这个庶长女,想着他当初和胤禛媾和之事,便对胤禛有了几分不满,训斥道:“你怎么还跟她搅合在一起?!”
胤禛这回也是冤枉得很,带着妻妾出来,居然也能碰见她?便急忙道:“儿子也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如嬿今日穿了一身橘红色绣葡萄如意纹的旗服,脸蛋也似乎精心描摹过,眉画得细细长长,带着几分娇娆的弧度,加上如嬿本身姿色不俗,可以打扮之下,便更加貌美了。她巧笑嫣然道:“我是和二妹一起来的,方才在外头碰见了宋格格便一起进来了。”
她口中的“二妹”,必然是指宛婧了。只是宛婧怎么会和如嬿一起来,玉录玳又哪儿去了?!温皙明明叫她先去承恩公府,请了宛婧母女来,怎么把如嬿也给带来了?!
如嬿看到温皙皱起的眉头,便解释道:“二妹陪着六...”看了看殿中还有外人,便道:“陪着六姑娘去后山桃花林了,姑姑不必担心。”
肯定是玉录玳出的鬼主意,一出门,便跟出了笼子的鸟儿似的,非要乱飞不可,温皙地神吩咐竹儿道:“去找回来。”
竹儿一福身,道:“主子放心。”便急忙带着两个随从的宫女去了。
如嬿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便嘻嘻笑道:“今日真是巧啊!”
温皙低头揉着太阳穴,温皙可不觉得是巧!碰见四阿哥和四福晋就罢了,毕竟今日正好是休沐日,如嬿可是素来不安分的,八成是打听到四阿哥今日要来,便凑上来了。
“四福晋来求子,姑姑您也来求子啊?”如嬿说着,不由地瞥了一眼正在放寒气的康熙父子俩。
温皙阴郁着脸,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
如嬿见温皙不说话,也觉得尴尬,嘴巴却不肯止住,“姑姑您都有两个儿子了,其实不用求子啦!”
这话可着实得罪了康熙,如嬿的到来本就让康熙恼火了,麟格故去才不到两年,这个女儿就穿红戴绿,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只是在佛前,在温皙跟前不好发火罢了!如今都说出“不用求子”这样放肆的话了,康熙不再忍耐,寒声吩咐道:“小全子,把她轰出去!”
如嬿顿时傻了眼,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什、什么?!”
不错,就是该轰出去了。温皙是在受够了如嬿了!于是挥挥手,跟挥苍蝇似的,满脸嫌恶道:“撵得远一点!”
宋氏见状急忙离得如嬿远一点,走到四阿哥跟前,低声道:“是如嬿格格非要扶着妾身进来的,妾身方才说了不用了,她都不肯松手。”
胤禛沉声道:“你怀着身孕,离她远一点。”
宋氏急忙乖巧地嗯了一声。
小全子一把抓住如嬿的手臂,便要往外头拖,因是康熙下令,小全子自然不客气,手上的力道也格外大。
如嬿急忙挣扎道:“凭什么赶我出去!这普光寺是钮祜禄氏出资修建的,我是钮祜禄氏的格格,自然可以来!”
如嬿屡教不改,温皙本也懒得训斥她,费自己的口舌,只是如今她孝期如此放肆,便为麟格窝了一口火,忍不住斥责道:“你若还当自己是钮祜禄氏的女儿,就先老老实实给麟格大哥守完三年孝!别做那些不知廉耻的事儿,给钮祜禄氏抹黑!”
277、如嬿为妾(上)
“我怎么不知廉耻了?!”如嬿顿时恼羞成怒,突然力气冒了出来,竟然挣脱了小全子,“宛婧也在守孝,她可以来普光寺,我为什么不能来?!”
温皙冷冷一哼,道:“宛婧来,是为先父去地藏王殿超度!你来,却是不知廉耻地冲着四阿哥来的!否则跑来观音殿做什么?!”
“我...”如嬿顿时哑口无言。
温皙瞥了她一身鲜艳的装束,道:“守孝期间不许穿鲜艳的颜色,你却大红大紫,珠翠满头,麟格大哥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在他尸骨未寒之际,就跑出来招摇?!”如嬿的一身衣裳,虽然不是顶好的衣料,却是极为鲜艳的,比温皙一身浅水蓝的衣裳都艳丽。
温皙越说越气,“你这样的女儿,还不如没有!若没有你,麟格大哥也不会出战,也就不会没了!”若非如嬿叫麟格丢进了脸面,他如何会突然请旨出征?麟格已经是一等公,爵位显赫,自然要避讳有过多军功,且他是眷恋妻儿的人,素来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情!若非如嬿,麟格不会死!想到此处,温皙便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掐死如嬿!
如嬿也气急了,跺脚道:“又不是我叫阿玛去打仗的,他死了,怎么能怪到我头上?!阿玛死了,我也很伤心啊,可是伤心又不能叫他复活!我也没有不守孝,不过出门的时候总不能穿得叫人觉得晦气了,我在府里穿得都很素净的!”
“而且、而且——”如嬿越说越来劲儿,“而且我都过继出去了,早就是出了五服的,原本是根本不需要守孝的!我肯守孝,已经是孝顺至极了!为了守孝,我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给耽搁了,难道还不够吗?!”
“你——”温皙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好似她肯守孝是给麟格极大的恩典似的!温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叫这种人给麟格守孝,简直是侮辱了麟格!守孝,自然是孝顺的晚辈守的!如嬿算什么?!她根本就不配做麟格的女儿!
如嬿愈发觉得自己委屈,眼中含着泪水,盈盈望着四阿哥,“阿玛没了,我也很伤心。可是,心里伤心就足够了,难道非要拘泥于形式吗?那样折腾这自己就算孝顺了吗?阿玛肯定是希望我幸福的,绝对不希望我受苦!”
“小全子,把她轰出去!别叫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温皙随即吼道。她跟如嬿辩驳根本就是错,跟这种人是讲不清楚道理的,跟她讲道理,会降低自己的智商!伤心?她伤心个屁!整天光想着怎么勾搭上四阿哥了!滚吧!多看她一眼,温皙都会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康熙抓着温皙的手腕,低声道:“犯不着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姑姑息怒!”宛婧来得倒是颇为及时,在殿外就听见温皙大发雷霆的声音,便急忙和玉录玳一起加快了脚步跑进来。
宛婧先给温皙和康熙蹲身行了个礼,又给四阿哥给四福晋福身见一礼,“姑姑,大姐姐说话素来冒冒失失的,您别跟她置气。”
“谁冒冒失失了?!”如嬿听了,立刻不肯了,“是姑姑不讲道理!随随便便便出言诋毁我!说不过我,理屈词穷了,便要把我轰出去!”
要不是身在佛寺里,温皙真想给她两个大耳光!
玉录玳急忙上来扶着温皙,“额娘别生气!”看了看如嬿张牙舞爪的样子,“是碧儿不该让她上了马车。”
宛婧看了看如嬿,急忙道:“大姐姐,你不可以这么放肆!就算不计较身份,也该注意些长幼辈分才是!快过来给姑姑磕头赔罪!”
“我才不要!”如嬿哼声道,“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要我赔罪?!”
宛婧急得跺脚,看着如嬿一身鲜艳的衣裳,她便晓得姑姑为何发怒了,“你什么时候把衣裳换了?还擦脂抹粉、梳妆打扮,无怪乎姑姑生气了!”
“当然要换衣裳了,难道要穿着跟你似的,看了叫人晦气吗?!”如嬿看了一眼宛婧那一身月白色无半点花纹的衣裳,头上也只簪了乌木簪和白玉玉丫钗,哪儿有正值青春的姑娘穿成这样的?!
“大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为人子女就是该为长辈守孝啊!”宛婧拧着眉头道。
温皙缓过气儿来,握着宛婧的手,冷笑道:“不必再叫她姐姐,她不是你阿玛的女儿。她也不配给麟格大哥守孝。”温皙冷冷看着如嬿,语气带着极度的厌恶道:“滚出去!”
如嬿鼻子一哼,“您不喜欢我,我也懒得浪费唇舌!”说完,转身昂首而去。
被如嬿这么一折腾,温皙也没心思拜什么劳什子观音了。便回了厢房中,瞅着那些点心,完全没有胃口,早就给气饱了。
“对不起,姑姑,”宛婧面有愧疚之色,“大姐姐当年毕竟救过我的命,她求我带她来,我也不好拒绝...”
“以后离她远点!看见了就着人给轰走!”温皙说出来的话满是枪药的味儿。
宛婧急忙点头,道:“婧儿实在没想到大姐姐居然如此...她的确太过分了。婧儿原以为她起码是孝顺阿玛的,毕竟阿玛活着的时候那么疼爱她。”
“若非她,你阿玛也不会战死!”温皙忍不住愤愤道,“扎克丹是怎么做事的?居然都没好好看着她吗?三番五次叫她跑了出来?!”
康熙并没有陪着温皙回厢房,而是叫了四阿哥不知去哪儿训话了。四福晋则也在一侧伺候着,给温皙沏了一杯茶,温声道:“贵母妃喝口茶,消消气儿吧。”
温皙看了一眼神色依旧温敦的四福晋,便问道:“如嬿经常跑出来‘偶遇’四阿哥吗?”
乌拉那拉氏笑得有些尴尬,道:“贵母妃英明。”
“哼!”温皙冷笑,将茶盏撩在了桌子上,“不能叫她再这么下去了,要是让外人知晓了,钮祜禄氏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如嬿当年小产传出去,好不容易才遮掩住了,决不能再叫她辱没了门楣!纵然过继了出去,如嬿到底还是姓钮祜禄氏!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愣,问道:“贵母妃的意思是...叫爷早早纳了如嬿格格吗?”不禁眼中有些黯然,“以如嬿格格如今的身份,做侧福晋也是足够的。”
温皙冷冷一哼,“侧福晋?她也配?!”如嬿不是一心想要“嫁”给四阿哥吗?还说肯给他做侧福晋吗?她也配?!
乌拉那拉氏微微松了一口气,道:“那媳妇便择个吉日,替爷抬了如嬿格格入府做庶福晋吧。”
温皙脸上依旧带着冷笑,庶福晋,她也不用肖想!便吩咐道:“去请四阿哥过来!”如嬿不是日日想往四阿哥身上凑吗?温皙便成全了她,让她早早入四阿哥府!到时候有的是人去收拾她!
四阿哥来的时候,很是灰败的样子,想来是被康熙训斥了,给温皙见了礼,问道:“不知额娘...”看到温皙不喜的神色,便想起了当日在承乾宫之事,随即换了称呼,“贵母妃有何吩咐?”
温皙板着脸,道:“如嬿这个样子总是不成的。”
四阿哥道了一声是,“皇阿玛也叫儿子远着她点。”康熙自然是厌恶如嬿的,只是他帝王的身份,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训斥如嬿。
“不,你明日便纳了她入门!”温皙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四阿哥骤然一愣,急忙道:“如嬿格格还在守孝。”
“她不是麟格的女儿,她不配守孝!”温皙冷声道,语气愈发激烈,“本宫要你立刻纳她入门,但不许给她丝毫名分!就当纳了个妾侍!不许办酒宴,不许请客,不许穿嫁衣,不许走正门和仪门,只许她从角门入府!”——角门,那是下人们进出的地方,如此算是给如嬿极大的羞辱了。不过妾侍,也是奴才,也是她该受的!
乌拉那拉氏急忙道:“贵母妃,如嬿毕竟是钮祜禄氏的格格...”
“她什么都不是!”温皙冷冷道,“再告诉扎克丹,不许给她半点嫁妆,叫她两手空空进门!”
话吩咐完了,温皙胸口的闷气也少了不少,“好了,你去办吧,左右是纳妾,简单、不费事!”
胤禛想了想,想到康熙才叫他远离如嬿,皇贵妃就有这样的命令,便急忙道:“还请贵母妃容儿臣请示皇阿玛...”
“不必!皇上哪儿,本宫自会去说服,你尽管去办就是了!”温皙置地铿锵道,康熙自然是为了胤禛好,只是那样也太便宜了如嬿了!温皙决计不会叫她好过!
胤禛只能道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四福晋一福身,道:“那儿媳也告退了。”
温皙冷冷吩咐道:“如嬿一进门,就给她一碗断子汤!”如嬿当初一心想做典仪钮祜禄凌柱的女儿,不过是想要生弘历,母凭子贵罢了,温皙便要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乌拉那拉氏不禁愕然,“贵母妃,这...”
“四阿哥若问,你就说是本宫赏的!他怪不到你的头上!”温皙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是,媳妇明白了。”
278、如嬿为妾(下)
处理完了如嬿的糟心事儿,温皙戳了戳玉录玳的脑门,“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居然然把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带来了!”
玉录玳嘟了嘟嘴唇,“额娘,碧儿又不是故意的!”
宛婧面含了十分的愧疚,道:“姑姑,是婧儿求六公主带上大姐姐了,只是不想大姐姐愈发变本加厉了。”
温皙深深地喘了两口气,有气无力道:“罢了,气也气过了,以后都给我远着她点,没得平白自降身份!”
玉录玳和宛婧急忙应了。
温皙忽的问道:“怎么你额娘没来?”温皙明明是叫玉录玳去请了质心母女过来叙叙话,自从麟格去世之后,质心病了一场,听说人都恹恹的了。
宛婧低低地叹了口气,道:“额娘晨起不怎么舒服,便不曾来,姑姑别见怪。”
温皙握着宛婧的纤细柔软的手,十三岁了,却也更懂事了,只是心肠到底太软了些,若能有当初质心一半的手段,温皙也就不愁了。可质心偏偏病恹恹的,总叫温皙放心不下,改日得叫额娘多跟她说一说才好。二十七个月倒也快,算来已经过了大半。宛婧虽然规矩不差,但是后院女人见一些鬼蜮的争斗,只怕也只能叫质心来教导才成。
好不容易出一次宫,全都被如嬿给搅合了,时至晌午,便要回了。
康熙反复问道:“你真要叫如嬿给老四做妾?”
马车辘辘,温皙面无表情地回答了无数遍,“是,而且越快越好。”
“罢了!”康熙叹了口气,“随你去吧,到底当初发生过那种不像样的事儿,如嬿早是老四的人了,自然是不能嫁与旁人了。”
温皙不悦的一哼,道:“再不早早打发了她,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她既然想进四阿哥的府门,以后就让四福晋好好管教她!左右是个不入玉牒的侍妾,什么人也惊动不了。”
康熙不禁摇摇头,“还好,已经不是麟格的女儿了。”
“大哥只有宛婧和宛姝两个女儿!”温皙面色平静地道,当初是如嬿不想做麟格的女儿了,以后也别想把承恩公府当成娘家了!扎克丹不过是除了五服的族人罢了!
而如嬿一心想要认的阿玛凌柱,据说凌柱的妻子在康熙三十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女儿,温皙记在心里,等这个丫头长大了,一定要塞进四阿哥府里,让着两个钮祜禄格格斗去吧!只是不知如嬿斗不斗得过这个正牌的弘历老妈!温皙心中冷笑。
纳妾之事,若要办,自然快得很,又是极尽低调,连个宴席都不摆,不过一顶粉色小轿子从角门抬进去就是了。如嬿也居然欢天喜地地坐着去了。听着传递回来的消息,温皙冷笑着吃着瓜子,以后有的她好日子过的。
纳妾第二日,乌拉那拉氏就谴人禀报说,药已经悄无声息地给她下了,如嬿以后都不会有孕了。温皙不禁暗暗赞许这位四福晋的本事,自然了,这些能做皇子嫡福晋的,手段自然少不了,对付一个没脑子的如嬿,根本不费劲。想必四福晋也不希望后院有个满人格格能有所生养,且看如今四阿哥的侍妾都是汉人便知晓了。
且此事乌拉那拉氏必然没有瞒着胤禛,当初如嬿有孕并小产,害得胤禛明里暗里没少被人耻笑,更被康熙训责,胤禛原就不打算叫她有孕,如今温皙有令,他自然乐得以此来讨好温皙了。
如嬿没脑子,估计还做着生弘历的美梦呢!
如嬿此人,最是爱闹腾,进了四阿哥府也是一样,这么没出三日,便把有了八个半月身孕的宋氏给撞到了,宋氏早产,折腾了一日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小格格,而这个四阿哥的长女不足月便殇了,如此宋氏算是恨透了如嬿了。四阿哥虽然不见得喜欢这个女儿,但也更深恨了如嬿一筹。
温皙暗暗揣度,十有八九也是“贤惠”四福晋的手笔,只不过与她无关,只要如嬿不好过,她就心里舒泰!只是此事,倒也没有谁人怀疑四福晋,毕竟若是旁人不小心撞了孕妇,或许还会考虑一下是否是被人陷害。如嬿那个冒冒失失的性子,谁也不会把她往好处想,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
事后,如嬿被四阿哥禁足半年,便淡出了温皙的视线。毕竟后院的争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自然要遮掩过去。
如嬿日子不好过,温皙心情就渐渐好了。
这一日,小蜜桃踉踉跄跄扑进温皙怀里,声音软糯糯地叫着:“额娘、额娘...嘘嘘嘘嘘...”
“嗯?”小小的孩子说话还有些不利索,温皙也只能揣度着听,抱起软软的儿子,问道:“小蜜桃要嘘嘘吗?”
“嘘嘘嘘咕咕咕!”小蜜桃仰着包子里叫嚷道。
温皙哦了一声,转头吩咐道:“去叫徐氏来给六公主上琴艺课!”徐氏,底下人都常尊称为徐姑姑,是玉录玳专属琴艺师傅,温皙是很厚待她的,毕竟教一个不爱学习的学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每次徐氏来给玉录玳上课,小蜜桃都把时间记得准准的,必要人抱着他去听,可比玉录玳要勤勉多了!今儿也不知为何便迟了些许,小蜜桃便忍不住来催促了。
把小蜜桃交给竹儿抱着,道:“抱去六公主的东偏殿吧,上完课再抱回来。”
竹儿有些苦恼道:“只是六公主上午出宫去四阿哥府玩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温皙哦了一声,玉录玳爱逃课,温皙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要是哪天她乖乖的,温皙倒要不习惯了!温皙看了看豆丁大的小蜜桃,一副焦急的模样,便道:“叫胤禄去听课吧。”总不能叫徐氏教走路都不稳当的小蜜桃吧?是教琴艺还是看孩子当保姆呀?
温皙忽的想到四阿哥府的妾侍李氏刚刚诊出有了身孕,玉录玳自然是去瞧热闹的。只是这热闹...四福晋又要忧心了,忧心该如何弄掉这个孩子呢?
温皙正惦记着玉录玳,玉录玳便回来了,进殿便嚷嚷着大叫道:“额娘!碧儿回来了!”
玉录玳爱叽叽喳喳,“额娘,你不知道,我瞧见如嬿表姐了!好不容易给放出来了,今日四哥家宴,李氏又举报说如嬿送了她一个染了麝香的手帕!又给禁足了,只怕今年是出不来了。”
“哦?”温皙挑眉,如嬿倒是厉害,居然成了四阿哥后院里的公敌了!也是,虽然都是格格,但如嬿到底是姓钮祜禄氏,万一有了生养,必然凌驾于她们之上了。而且如嬿一入门就害得宋氏早产,女儿早夭,李氏自然紧着自己肚子,先禁足了这个祸患,不叫她出来惹事儿。
啧啧,刚入门就这样了,以后有她好日子过的!只是不知如嬿是否后悔呢?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这辈子她都要消磨在四阿哥府邸了!只是,无论乌拉那拉氏还是这个李氏,似乎对如嬿下手,都只是适可而止,没有下死手,不过是叫四阿哥更厌恶她,禁足她罢了。想来还是顾忌着她是钮祜禄氏的格格吧!不过这样也好,慢慢折腾她,折腾到死,温皙也有得看戏了。
“对了,徐氏已经去了你殿中了,快些回去学琴吧!”温皙急忙道。
玉录玳顿时垮了脸,拉着温皙的衣裳,可怜兮兮地道:“额娘,可不可以不学?”
温皙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玉录玳恹恹地叹了一口气,只得有气无力地回了自己偏殿。
秋去冬来,康熙二十四年到来,而小石榴也六岁了,该搬去阿哥所居住了,也要入读了。温皙是一万个舍得不,不过瞧着小大人似的儿子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小太监收拾东西,温皙便知道小石榴是懂事的。
不同于温皙的感伤,小石榴却十分高兴,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额娘你放心吧,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那个粟玉枕头给爷带上!”
温皙嘴角抽了抽,多大点的孩子,都“爷”上了!她的担心真是完全多余的!
“额娘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儿子担心!”小石榴正了正神色道。
温皙弯身,拧了拧儿子嫩嫩的脸蛋,“知道啦!”
小石榴很是不满温皙的举动,撇了撇嘴道:“额娘,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可以再摸儿子的脸了!”
儿子明明长得粉嫩可爱,为什么性子不能粉嫩可爱一点呢?温皙心中自问道。不管怎么说,乳燕离巢,燕妈妈到底还是满腹担忧的。
温皙只能再度叮咛:“去了书房读书,记得一定不要锋芒太露,表现得和其他阿哥差不多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小石榴被温皙说得有些不耐烦,“知道了,额娘!儿子又不是六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您说的话,儿子都记在心里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不如跟玉录玳似的呢,起码像个正常小孩子!额..算来,玉录玳也不算小孩子了。小石榴都六岁了,玉录玳比小石榴大五岁,如今都虚岁十一了!
279、小石榴入读
阿哥所的地方到底不及承乾宫的偏殿,东西五所位于后宫之北,而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在前朝范围之内,每天都要贪黑起早穿越半个紫禁城去读书。虽然皇子阿哥也是有肩舆的,每天早晨可以坐着去,温皙还是担心万一小石榴晚上睡不着,或者早晨起不来怎么办?
担忧之际,小石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带着服侍自己的人,辞别了温皙,去新的住处了。八位保姆、八位嬷嬷,宫女太监分别十人,其中还有身手厉害的绿桐,人都是温皙亲自反反复复考量过的,家底子查了好几遍,都没有什么问题。既然搬入了阿哥所,翌日便要开始去撷芳殿读书了。
除了那些奴才,还有一个伴读、八个哈哈珠子,其中伴读往往都是宗室亲贵子弟,康熙给小石榴选了恭亲王常宁幼子清额为伴读,虽然清额论身份不是最高的,却是亲属远近最近的!且清额又是常宁嫡福晋尼楚额所生的嫡次子,关系又更近了一层。而哈哈珠子,则是满汉八旗适龄的勋贵子弟,是幼仆的意思,每天的任务也是陪皇子读书,阿哥学得不好,还要代替受师傅的体罚。
伴读和哈哈珠子,便是将来阿哥们长大了,开府立业的最早羽翼了。除此之外,阿哥入阿哥所,还会配与八名侍卫,负责安全。自然了,这些人温皙自然都没有见过。除了哈哈珠子可以插一把手,让家族合适的子弟进来之外,其余的都是康熙安排的。
温皙素来贪睡,第二日却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醒了。看着太监宫女伺候着康熙洗漱穿衣,一副准备去上早朝的样子。康熙回头道:“是朕吵醒你了吗?”
温皙摇摇头,问道:“这个时辰,撷芳殿...该是晨读的时候了吧?”
康熙唔了一声,点头:“自然了,晨起是读书的好时辰。”阿哥读书,都要读一百二十遍,然后抄写一百二十遍,自然是非同一般辛苦。
温皙看着康熙,面有哀求之色:“臣妾能去看看吗?”
康熙漱了漱口,道:“有伴读,有哈哈珠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温皙轻轻叹了一口气,嫔妃自然是不许轻易靠近前朝范围的,撷芳殿也不是嫔妃可以涉足的地方,“起得太早了,臣妾怕他吃不下东西。”忽的又问道:“臣妾可以送东西去吗?”
康熙看温皙一脸期待,道:“原是不许的...只不过,晌午歇息的时候,也无妨。”
温皙顿时露出笑容,开始想着该给小石榴准备什么吃的好了,午膳也是自有人送去撷芳殿,午膳后便是要去校场骑射、摔跤,因此午餐格外重要,必须吃饱,要不然下午哪儿来的力气?
温皙正琢磨着做什么饭菜有营养,康熙一张放大了的脸就凑在了温皙面前,康熙挑眉道:“你只给胤禄送吃的,便不给朕送了吗?”
“额...”温皙嘴角抽了抽,谄笑道,“皇上若喜欢,晌午若得闲,直接过来用膳便可,臣妾等您过来。”
康熙嗯了一声,道:“朕若前朝不忙,便会过来。”
打发走了康熙,温皙又恹恹欲睡了,倒在床上,先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琢磨着给小石榴的午膳了。小石榴虽然胃口不算小,但到底是个小孩子,吃不了太多,准备三四个菜,一份汤和主食即可,温皙又想到了十阿哥,点了点头,给他准备双人份分量的好了。
因温皙的缘故,十阿哥已经和八阿哥、九阿哥走得不是很近了,他是吃货,哪儿有好吃的就往哪儿钻,整个宫里养心殿御膳房自然是美食最多,其次便是温皙的承乾宫了。十阿哥这个老饕自然不肯放过,温皙也常常吩咐了膳房做好吃的送去阿哥所给他,一二来去便更盛当初他住在承乾宫的日子了。
如今小石榴入读,便是和他一起读书了,温皙要送饭,必然少不了他的一份儿。
温皙想着读书便离不开一个“读”字,费喉舌,难免口干舌燥,得准备润喉汤才成。春日用甘草莲子茶,夏日用冰镇山楂决明子茶,秋日用红枣百合茶,冬日用玄参蜂蜜茶。春日易上火,以莲子清热去火,以甘草清心润肺;夏日易燥热,不思饮食,山楂开胃,冰镇祛热,决明子则清热明目,是最好的;秋日干燥,红枣百合养阴润肺、安心宁神,更能解口渴唇燥;冬日干冷喝玄参茶,可生津补气。四季方子,自然是胡语陪着温皙一起斟酌出来的,到时候再根据状况加以修改。
温皙叮嘱道:“多准备些甘草莲子茶,也给其他阿哥没人都备一份,自然还有教导师傅的一份。给小石榴的那份多加些冰糖。”莲子苦,甘草甜,二者倒可中和,只是若是不甜,小石榴只怕不会用。
“清蒸甲鱼、腰果鹿丁、玉笋蕨菜、杏仁豆腐这四道菜和水晶梅花包即可,下午还有骑射,吃得不能太素了。”温皙斟酌了,才道。两荤两素搭配。
竹儿暗暗记下,又问道:“那么给十阿哥的呢?”
十阿哥的自然好弄,好吃的肉食即可,温皙随口道:“豆面饽饽和奶汁鱼片、花菇鸭掌、片皮乳猪、南煎丸子,”反正捡着大鱼大肉即可,“记得每一道菜分量都足一些。”
交给膳房去备,温皙也算闲下来,今日做的蜜饯银杏和怪味核桃很对胃口,便又嘱咐了给小石榴多加二个点心,留着若是下午饿了吃。
竹儿奉上一盏茉莉雀舌毫给温皙润润喉,此茶汤汁黄澄明透,内质香气鲜灵,馥郁持久,有扑鼻的茉莉花香,是福建进献的贡品,是花茶中数一数二的名品。
竹儿笑道:“主子也歇歇吧,剩下的交给膳房就是了。”
小石榴入读一切安稳,温皙的关心却总好像是多余的,却每每兴致勃勃地拟定好每日的午膳菜单子。
黄昏定省,小石榴和十阿哥是一块来的,看着儿子并无不妥的样子,温皙总算放下了大半的心,便问道:“午膳可还称胃口?”
十阿哥一脸肉呼呼,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那道花菇鸭掌鲜美无比,口齿留香,儿臣最喜欢吃!”十阿哥生于康熙二十二年,如今已经虚岁十三了,人依旧是白白胖胖,长得讨喜,不过康熙不喜欢这个“草包儿子”,他学业不用功,康熙也视若无睹,完全是当成废物来养了。温皙倒是挺喜欢十阿哥的,长得讨喜,性子也单纯,在皇家这样的孩子着实罕见。
十阿哥能长成这样,温皙也很纳闷,他长得既不像康熙,更不像他的生母伊尔木。康熙长眉凤眼高鼻薄唇,长相自是不必说,伊尔木虽然令人厌恶至极,温皙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十分貌美的女子。温皙能这样视若己出地对待十阿哥,也是因为他的容貌丁点不像伊尔木,性格就更不必说了。
所谓的基因突变,想来便是如此吧,温皙暗暗道。皇家还是养得起一个吃货的,以他如今的性子,只要远着点“八爷党”,将来自是平安富贵的。
温皙点点头,花菇鸭掌并非鸭肉制成,而是一道花菇海参,选取海参中最名贵的辽参,而花菇选取最上等的天白菇,制作不难,但是材料极为难得,可谓是山与海的完美结合,花菇的土壤气息充满了高山大地的浓厚,而海参的特殊鲜香却让人完全感受大海的波澜壮阔。且是一道极为滋补的菜。
胤禄也一板一眼地道:“玉笋蕨菜做得十分鲜嫩。”
温皙便晓得小石榴不爱吃荤菜,故而主食选了水晶梅花包,是蘑菇肉馅的,想必能进一些。叫人给小石榴和十阿哥上了红枣雪莲甜汤,一边细细闻着今日的事儿。
“额娘放心,儿子一切安好!”
“吸溜——”十阿哥已经迫不急的开始用了。
“七哥很照顾儿子,太傅教导得也很认真细心,儿子学得会。”
“吸溜!吸溜——”一小碗的甜汤本就不多,十阿哥吃东西快,一会儿便喝完了,碗底空空如也,十阿哥摸了摸胖乎乎的肚皮,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温皙抿嘴轻笑,叫人给他再添一碗。这红枣雪莲甜汤,用的雪莲可是空间灵泉山上的,虽然选的是年份少的雪莲,却也非同一般,由膳房的厨子精心熬制,味道也是不一般。
小石榴常常吃这个,都习惯了,用小勺慢慢用着。十阿哥倒还是第一次吃,接连吃了三碗,倒也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心宽体胖,脸皮也跟着便厚了。温皙倒也不吝啬,到底还是她的养子呢!
临走温皙还叫人包了些点心,苹果软糖、菠萝软糖、佛手金卷、蜜饯葡萄等,都是甜腻的点心,小石榴爱吃,十阿哥也对美食更是来之不拒。
送走了儿子,便听外头来报,康熙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温皙只得急忙整了整发髻,便出去相迎。
280、康熙吃味
前朝康熙已经在叫人预备着出巡畿甸事儿了,虽然日期未定,却也近在眼前了。而正式册封瓜尔佳氏为太子妃的旨意已经降下来了,日子就定在六月,如此这个毓庆宫的女主人算是名正言顺了。
“真的不跟朕出巡吗?”珠帘帐内,康熙又沉声问了一遍。
夜晚静谧,温皙早已困倦了,低低地嗯了一声,含糊着道:“不去。”这次出巡不过是刚刚出京,意在巡视海口,不过七八日便会回来。不是温皙不想出去溜溜,而是她有三个孩子,着实不放心把他们都留在宫中。
说完,温皙呼吸渐渐均匀。康熙却不知怎么了,一把将温皙的身子给翻转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脸蛋,硬是把他给弄醒了,还大声道:“朕有话跟你说!”
温皙不悦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杵着个脸腹诽:有话睡前不说完了!大晚上的吵人睡觉?!
不过,康熙的脸似乎更加不悦,道:“为什么不跟朕出巡?朕不带别的嫔妃就是了!”
温皙半阖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小石榴才入读,小蜜桃还小,我都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康熙忽的莫名其妙大声吼叫道,“又不是缺了奴才伺候!”
温皙对康熙突然的发怒很是费解,推了推他,敷衍道:“好了好了,等孩子大一些,皇上不说,我也肯定要跟着出去的!”
康熙鼻子一哼,很是不满意温皙的回答,一副命令的态度:“朕明日便要出巡了,你跟着朕一起去!”
温皙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别闹了,睡觉吧。”
看温皙一副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儿的模样,康熙愈发窝着火,伸手便去拧了拧温皙的脸蛋。温皙吃痛地叫了起来,立刻困意全无,蓦地爬了起来,“干什么呀?!”揉着自己疼痛发红的脸颊,这脑抽龙这几天怎么不正常了?!天天找茬,闲的蛋疼啊?!
康熙也霍地爬了起来,哼了一声,道:“你这几日总是不把朕放在心上!”
“哈?”温皙大大睁着眼睛,嘴角随即抽了抽。
“哼,天天琢磨着给小十六和小十送午膳、送点心、送甜汤!哼!”康熙又重重哼了一声,“你这几日丁点东西也没往养心殿送!”
这...难道是吃醋了?温皙眨了眨眼睛,的确这几日光顾着照顾儿子了,把康熙都忘在脑后了,急忙讪讪笑了笑,道:“这不是忙嘛,以后一定送!”你丫的守着紫禁城里手艺最好的养心殿御膳房,还却点心吃吗?!不过渣龙不好惹,发火了得顺着毛摸才成!
康熙还是不够满温皙的回答,命令道:“以后不许往撷芳殿送午膳了!”
温皙顿时急了,急忙拉着康熙明黄色绣了紫云纹饰的寝衣袖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石榴吃惯了我宫里的东西,换了阿哥所的膳房一定会吃不习惯的!”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康熙吹胡子瞪眼道,“哪个皇子不是吃着阿哥所膳房的膳食长大的?!还怕短了他的膳食不成?!”
阿哥所膳房自然不会短了吃的,难道养心殿御膳房就会少了你的吃的?!温皙心下腹诽,却是不敢说出来,急忙舔着脸撒娇道:“小石榴不是还小嘛,总得给他二年时间来适应适应吧!”
“哼!”康熙板着脸,继续不悦。
温皙急忙牺牲色相,身子依偎在他肩膀上,笑嘻嘻道:“皇上也不舍得小石榴吃那些不对胃口的膳食吧?”
康熙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算是默认了。
温皙便抚了抚他肩膀寝衣上的五爪绣龙,好言好语道:“夜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早启程了,早些睡吧。”
康熙随即斜眼看了温皙,一手便抚着温皙的脸蛋,忽的一转身便将温皙压在身下,语气忽的炙热了:“朕瞧你根本就是整日闲着没事做,那就给朕再生个儿子!”
温皙急忙心算了一下,正好在排卵期内,急忙抓着康熙那不安分的爪子,推诿道:“臣妾困死了,改日好吗?”
康熙随即寒了脸,从温皙身上下来,扭头坐在外侧,浑身散发着寒气。
康熙突然这么好说话,出乎温皙的意料,只是这副态度,倒是更叫温皙意外了。急忙先系好寝衣扣子,扯了一下康熙的寝衣角儿,道:“皇上早些安置吧。”
康熙不发话,脸色愈发阴沉着。
温皙不禁有些疑惑,又是怎么了?温皙是越来越不懂康熙了,莫名其妙便不高兴了,也没个由头!
“你——”康熙忽的长长地吐出一个字。
“哦,臣妾在呢。”温皙理顺了自己月白色寝衣上的褶皱,急忙应了。
“你是不是...”康熙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愤怒和悲怆,牙齿紧紧咬着吐字,“是不是嫌弃朕老了?!”一句话说出,忽的怒瞪着温皙。
温皙顿时懵了,眨了眨眼睛,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康熙的确不是年轻人了,四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男人了,只是康熙保养得不错,也算不得老。
“朕...”康熙凝视的温皙嫩白如玉的面庞,“朕到底是长了你许多。朕如今也四十有二了....”
康熙是整整大了温皙十三岁在里头,温皙也二十九岁了,却跟十九岁的女子一般,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只是岁月却不曾眷顾康熙,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
“你每月总有几次,想方设法拒绝与朕欢好,是嫌朕老了吗?!”康熙语气虽怒,可却含了更多的感伤。
每月总有几次?自然是排卵期的时候,温皙怕中招,康熙太种马,自然要想方设法避免了!如今倒是惹了麻烦了!康熙这么问,温皙却没法解释了,只好道:“臣妾也总有不舒服的时候嘛。”
“不许敷衍朕!”康熙板着脸道,“你只需回答,是不是嫌弃朕老了?!”
“哎呀,才四十岁,老什么老?!”四十岁,在温皙的概念里,的确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皇上要是现在就觉得自己老了,十几二十年后怎么办?!”康熙也是个长寿的皇帝,日子还早着呢。
“十几二十年后?”康熙喃喃重复着温皙的话,忽的一手抓过自己细长的辫子,末梢处用明黄色的丝绦系着,“现在,朕已然生了白发了,介时是就不是从黑发中寻白发,而是从白发中寻黑发了。只是你——只怕还是容颜依旧吧。”
温皙仔细瞧了,那细细的一截儿辫子,里头的确夹杂了一根银丝。温皙乌发垂散,落在两肩上,如乌云一般柔顺黑泽,秀发一如当初。温皙翻身去床榻内里,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给康熙:“你吃了吧。”还阳丹延寿十年,便是可年轻十年。
康熙手中抚摸着那白玉瓶,上头有温润的质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朕发火,你是否觉得有些莫名了?”
温皙嘴角撅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发火发得莫名其妙?便道:“皇上快吃了吧。”
康熙噗的扒开上头的软木塞,闻着从里头飘溢出来的雪莲花的冷香气息,长长道:“仙药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算来,这该是你最后一粒了吧?”
温皙嗯了一声,空间里攒了不少了,外头却仅此一粒了。
康熙又把软木塞塞回去,玉瓶塞进温皙手中,徐徐道:“你好好收着吧。”
温皙微微一愣,少有人能抵得过延寿十年的诱惑,便问道:“皇上为什么不用?”
康熙的手背拂过温皙柔软的头发,目光中含了怜惜之色,缓缓道:“只要你别嫌朕老了就好了。”
温皙浅浅笑着:“是人,就都会老去,变老,是不可更改之事,既然非人力可更改,为什么要嫌弃它呢?”
“只是,你还如当初进宫时候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改变,”康熙长长叹息道,“无怪乎那一日在普光寺,旁人会认错了。”当初那个小沙弥称呼康熙“老爷”,却称呼温皙和胤禄为“小姐、少爷”,已然是把康熙当做温皙的父亲了。
温皙魅惑地一笑,挺了挺胸脯道:“谁说跟进宫的时候一样了?这里可是大了好几圈!”进宫的时候估计只有A,现在都是C了!温皙满脸自豪之色。
康熙随即盯着那处看了半晌,坏坏地一笑,便一把拉了温皙在怀中,轻轻吹了一口热气,道:“的确是大了少...”说着龙爪子便不安分地上去揉着。
为了捋顺了康熙的毛,温皙不惜牺牲色相,当了一晚上的煎饼,被翻来覆去。靠,还说老了,老了还这么能折腾啊?!温皙狠狠竖一根中指。折腾完了之后却不敢入睡,偷偷跑去马桶上坐着,一指点在自己腰下某个穴位上,让液体慢慢流出来。排卵期很危险有木有?!
这招还是温皙偷偷学来的,这是宫中的老法子了。有时候帝王召幸嫔妃,却不想其有孕,便由太监以秘法点腰下穴位,让液体流出,再赐一碗如意避喜汤,双重保障,确保不会怀孕。
温皙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有没有用,心里哀叹一声,可千万别中招啊!这会儿康熙已经饕餮足了,在拔步床上睡着了。温皙足足坐在马桶上大半个时辰,屁股都凉飕飕的了,腿也酸了才敢起来,偷偷溜回床上睡觉。
281、侍疾
康熙出巡,后宫自然也沉静了下来。
五月里,日子也闷热开来,从玉录玳的偏殿传来丝竹管弦之音,悠悠扬扬,是个熟悉的曲子,温皙却不记得叫什么了,愈发听着,渐渐有了困意。
竹儿去急忙在耳边提醒温皙道:“主子,今日皇上就要回銮了,你可别睡着。”
温皙一手托着脸颊,闷闷地唔了一声,道:“知道了。”
预定日期,自然是在今日回来,可现下都是午后了,都没听御前太监来禀报。因不过是出巡数日,故而御驾从简,也口谕叫嫔妃不必送行,亦不必去迎驾,便少了许多麻烦。
说曹操曹操就到,御前的小全子脚下飞快,免得愁容急色,道:“贵主子,皇上在回程的时候染病,现下已回宫,请贵主子去侍疾!”
温皙蓦地清醒了,急忙问道:“怎么会突然染病?!”
小全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道:“去海口一带,本就吹了海风,回程又突然下了场雨,皇上便有些发热,如今更见来势汹汹,贵主子快去瞧瞧吧!”
康熙此刻在承乾宫中,内中多有嫔妃,惠宜荣成四妃皆在,连太后都急急忙忙赶来了,温皙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忙与四妃一同给太后行了礼。
宣嫔恭敬地搀扶着太后,默默不语。太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更显苍老之态,开口便问道:“皇帝怎么样了?”
原不过是小小风寒,微有发热,可是康熙没在意,只随便喝了两碗姜汤,便回銮,不成想路上便愈发严重了,此刻躺在龙榻上,脸色不正常地潮红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古承宗跪着回奏道:“皇上高热,需尽快退烧,否则...”后头的话,古承宗不敢说出来。
宣嫔用满语把古承宗的话翻译了一遍给太后听,太后急忙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熬药!”
太后有瞧了瞧满殿莺莺燕燕的嫔妃,有些不悦道:“这么多人,只怕会吵着皇帝歇息,”用满语说着,又瞧了瞧温皙,道:“皇贵妃和宣嫔留下,其他人先都退下吧。”
太后发话,自然无人敢违逆,一下子都扯了出去,寝殿内也清醒了不少。温皙端身道:“皇上这里有臣妾和宣嫔伺候着,太后前两日便身子不适,不若先回去歇息,皇上若是见好了,必然立刻回禀太后。”
太后嗯了一声,看了看宣嫔,道:“好好伺候皇帝。”便留下宣嫔,离开乾清宫了。
说是侍疾,也繁累不了,乾清宫还少得了太监宫女伺候吗?温皙坐在康熙床榻边,看康熙呼吸不匀,虽在睡梦中,却是既不安稳,去下他额头上的已经不凉了的帕子,递给宣嫔。宣嫔微微一点头,不说话,便去换新的冰帕了。
温皙见殿中还燃着龙涎香,便吩咐小全子道:“去掐了吧,本宫都觉得闷得慌,何况皇上了。”
小全子,急忙应了,一盏残茶便把宝塔熏炉里的香给熄灭了。
接过宣嫔递过来的冰帕子,重新覆盖在康熙滚热的额头上,温皙也不懂医术,但是退烧还是略有心得。康熙脸上烫得如一块炭,嘴唇发白干裂,梦中有不清晰的呓语,看样子便只烧得如何严重了。
宣嫔忽的道:“皇上仿佛在念谁的名字。”
温皙一愣,康熙的嘴唇中吐着不清晰的字,隐隐约约,“嘎...嘎珞...”
宣嫔看了看温皙,低头递上手中刚刚浸润过的明黄色帕子。温皙无声地接了过来,在他潮红的脸上细细地擦拭过,道:“再去催一催古承宗。”
宣嫔福身,便退下去催促了。
康熙高热,底下太医自然不敢懈怠,药很快就熬好了。温皙坐在床头的绣墩上,一勺勺喂给康熙服用。只是中药大多见效慢,一时半会来不见退烧。只是高烧,不是旁的病,最是耽误不得!
温皙便吩咐小全子道:“去沏一盏蜜水来。”病中的人不宜用茶,喝点蜜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还能润喉,可解中药苦涩。只是康熙不爱吃太甜腻的东西,蜜水之物,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用,现在昏睡着倒也好办。
蜜水是温温的,捧着手中,温皙又打发了小全子和左右宫女去做别的,又叫宣嫔去换帕子。左右无人盯着,便瞧瞧放出一股空间里的冷泉水,浸入蜜水之中。手的触感,可以感觉到茶盏已经冰凉凉的了。
便舀了一小勺送到康熙嘴边儿,康熙高烧自然热得难耐,就算昏睡中,也是贪凉的,又凉又甜的液体送入嘴中,立刻喉结滚动便吞咽了下去,如此整整喝了一盏,果然效用不错,脸上的潮红缓缓褪去,呼吸渐渐均匀了。
康熙病情好转,温皙也放心了些,今日晌午本就没睡午觉,现在松了心神,便有些困倦了,支着下巴,眼睛渐渐闭上了,然后便趴在了床头随着他的呼吸声一起均匀了。殿中静谧,伺候的宫女连走路都不发出丁点声音,温皙自然好睡。
醒来时,已经是夜色浓浓了,温皙发现自己不是趴在床头,而是躺在床榻上,倒是康熙穿着明黄色绣九龙的寝衣坐在床头,看样子是已无大碍了,只是脸色比寻常时候有些发白,声音略带干涩道:“醒了?”
温皙霍然爬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伸手去摸康熙的额头,果然已经不烫了。康熙则捉住温皙的手,道:“朕已经退烧了。”
温皙看了看帐外,急忙问道:“宣嫔呢?”
康熙眼中带着笑意,道:“朕叫她回去了。”
温皙哦了一声,道:“皇上突然生病,整个后宫都跟着急坏了。”
康熙的眼光愈发温柔,“也叫你着急了。”不由地叹了口气,“原不过是一点小病,只是朕差点都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年轻体健的时候了,刚染病的时候没在意,只喝了点姜汤,没想到居然演变得如此严重。”
“不管是什么年纪都不能不喝药!”温皙杵着脸道,“就算身子好,也不能自己折腾着!”
康熙脸上笑容灿烂,拧了拧温皙的鼻子,道:“知道了!”
“阿嚏!”温皙忽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急忙用手去遮住嘴巴。
康熙握着的手忽然用力,道:“还说不能折腾着!你也是的,竟然趴在朕床头睡着了!也是那些奴才不尽心,居然都不给披件衣裳!”
温皙摇摇头道:“臣妾没事,他们伺候皇上就够手忙脚乱的了,何况夏日暖和,也没什么大不了。阿嚏——”
康熙皱了皱眉头,转头吩咐道:“叫古承宗给皇贵妃也熬一剂药!”
“啊?”温皙忙不迭的摇头,“臣妾真的没事儿,回去喝完姜汤就行了!”
康熙忽的伸出手指,狠狠戳着温皙额头:“是谁说的,不管什么年纪都不能不喝药?!”
温皙顿时苦了脸,她自然最怕吃中药了,不过打两个喷嚏,有那么严重吗?!回去喝点姜汤,发个汗也就是了!可是康熙发了话,必然不容许温皙反对。
药端上来,温皙和康熙分别一大碗,浓黑苦涩的药汁,温皙看了就头皮发麻。康熙笑吟吟道:“朕陪你一起喝药。”
到底是谁陪谁啊?!温皙嘟着脸,满腹的不情愿,还是只能捏着鼻子往喉咙里灌,药汁苦得似黄莲一般,到了嘴里,喉咙仿佛卡住了一般,怎么也不往下走。温皙只能闭着眼睛,狠狠往下咽。
一碗药喝完,胃里头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刻汹涌出来。温皙只得急忙抓了旁边的蜜饯、果脯往嘴里塞,压制住想吐的欲望和翻涌的苦涩。
康熙眼睛里带着微笑,道:“这就对了。”说着,自己也端起药碗,像喝水似的,面无异色,喉咙滚动着便喝完了。
温皙实在怀疑,自己的那一碗和康熙的那一碗不一样!
温皙深深地喘了两口气,道:“时候不早了,臣妾该回去了。”
康熙按着温皙的肩膀道:“夜深起风了,别又招了风寒。”又笑呵呵道:“现在,你跟着都是病了,也不怕谁传染了谁。”
小全子又奉了一碗蜜水给温皙,悄声退下。温皙嘴里品着蜜水甜滋滋的味道,渐渐缓解喉咙里的苦味,平复了胃中的不适。
康熙病着,晚膳着意叫做了素菜为主,龙须菜、素什锦、莲蓬豆腐、玉笋蕨菜、鲜蘑菜心、藕粉圆子等,清新爽口,也能下口一些,温皙捡着喜欢的吃了,又喝了一盏冰糖燕窝。
时辰虽然已经不早了,康熙却不打算睡下去,披着件衣裳,便在宫灯下批阅奏折。殿内有闪烁的亮光,温皙也睡不着,何况之前睡了一个多时辰,现在也不困,便准备了一盏桑菊蜂蜜茶给康熙用。
康熙头也不抬,认真地批阅着奏折,道:“你先睡,不用等朕。”
温皙低声浅语道:“臣妾也不困。”
康熙蓦然抬头,略一笑拉了温皙来自己身边坐下,“倒叫你陪朕一起熬夜了。”
温皙素来是天一黑就歇下,从不熬夜,康熙只怕是恰恰相反,很少不熬夜吧?案桌上堆积了不少的奏折,只怕需些时辰,非至子时不能批阅完了。
282、又扇翅膀
承乾宫中,灯火依旧通明。夜色静谧如水,殿中伺候的奴才一个个都是低头垂脸,半句话不敢多说。
温皙悄声磨墨,康熙则闷头批阅奏章,不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温皙起初还不困,颇有闲情逸致地磨墨,只是这样的无聊一直延续下去,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眼中便带了困倦,手一直保持着旋转磨墨的动作,眼皮却垂下了大半来。
康熙并未察觉,只专心地看奏章,又打开了一本,眼睛迅速瞟过之后,忽然拍案大呼:“好!好!!”
温皙被他突然的大呼小叫给吵得困意飞走了,只听康熙笑着道:“老四是越来越不错了!”
温皙便生了几分好奇之心,探头去看,却是太子胤礽的奏章,却不知康熙为何夸赞胤禛?温皙满腹疑惑。
康熙拿着红笔圈圈点点,道:“自从张玉书告老,新任河道总督噶礼委实不成样子!太子的治河三疏,前两条疏导之策不过寻常,最后一条从源头解决问题确实月前胤禛私底下跟着说过的,如今看样子完善了不少。”
温皙顿时明白了,是胤禛的法子暗地里给了胤礽啊,怪不得康熙说好,不止是说治河策好,更是兄弟之情好。
温皙仔细却瞧,最后一策,写得平直,竟然是在黄河中上游一带植树造林!温皙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个法子在后世自然人人知晓,但是这个时代固有的观念所限制,只会想着下游常常有洪涝危险,便修建堤坝、疏导水利罢了,不会中上游平稳的地带去想。
想也知道,这策略不会是胤禛想出来的,肯定是如嬿又闪动蝴蝶翅膀了!河堤之险,尤以黄河为首,每逢大雨,若黄河溃堤改道,必然万千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对百姓,对朝堂都是不小的打击,故而康熙在位特设了河道总督一职,专门治理南北河道。而康熙南巡,主在巡视河工,可见对于河道的重视。如此良策,难怪康熙大喜失常了。
随即,康熙却渐渐收敛了笑容,道:“可惜,眼下是不能施展了。”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北面葛尔丹又蠢蠢欲动,国库也还吃紧,一时间没有哪个银钱和精力去做这些。且植树固河非一朝一夕之功,少说也要十载,如今不合时宜。”
温皙也不插话,只静静地磨墨,仅仅充当一个听众。
康熙搁下奏折,端起旁边的一盏桑菊蜂蜜茶,饮了两口,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吧?”
底下守夜的太监小全子上前两步,禀报道:“回皇上,已经快子时了。”
康熙嗯了一声,拉着温皙的手,“朕若不歇息,只怕你也不肯歇着了。剩下的几本奏折,明日再说吧!”
温皙嗯了一声,她的确是困了,平日里鲜少熬到这么晚,康熙却似常常如此了。
寝殿落下层层幔帐珠帘,温皙钻进被窝,便倦然垂下眼睑。康熙也稍有不闹腾她的夜晚,只拢了她在怀中,低声道:“睡吧。”说完这两个字,康熙入睡比温皙还快,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了。
温皙偷偷放了一帐灵泉山的灵雾,康熙才刚刚退烧,身子还没好利索,要是一个不当心,只怕还会复发,灵雾的效用自然不必说。
翌日,康熙去上早朝,温皙便回了自己宫中,稍稍打理了一下庭院的花草,便有御前的人来送赏赐,说是奖赏侍疾有功,自然了景阳宫宣嫔也得了赏赐。
温皙见是些夏日里新进贡的衣料绸缎,和一些首饰,也是见惯了的东西,便打赏了来送赏赐的小全子,叫人都登记收入库房,反正一时半会也都排不上用场。
六月,瓜尔佳氏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协理六宫就更加名正言顺了。太子妃虽然日渐在宫中颇有人心,只是一直不能有孕,是她最大的遗憾,太子侧福晋李佳氏生了太子的长子、康熙的长孙弘皙之后,地位日渐稳固,在毓庆宫中恩宠、地位直逼太子妃,瓜尔佳氏这个太子妃地位也尴尬得很。
七月底,瓜尔佳氏和其他协理六宫的嫔妃来温皙宫中禀报这个月的情况,也无甚大事。只是这个月初六,四阿哥府的妾侍李氏生了一个小格格,比起之前宋氏所生的先天不足而早夭的,这个听说是十分健康的。
温皙也按照礼数给备了满月礼,叫玉录玳出宫送去也就是了。额娘舒舒觉罗氏也带了质心母女进宫来,钮祜禄氏已经除孝重归朝堂,如今进宫也算无拘一些。额娘精神还好,倒是质心瘦削了太多,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温皙见了,不禁摇头,道:“事已至此,哀毁过度,大哥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呀!”
质心苦涩地一笑,道:“叫皇贵妃担心了,奴才无碍。”
温皙目光落在已然亭亭玉立的宛婧身上,人出落得更加标致了,温皙唤了她上前,拉着她的手,对质心道:“宛婧明年就十五了,要去参选,你这个做额娘的多指点着她一些。”
想到女儿,质心晦暗的眼睛里忽的多出几分神采,道:“婧儿哪儿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些。”
“你既知晓她心肠软,便该早早教着她一些!”温皙略一扬声道,“婧儿若能有你当年一半的手段,将来做了皇家媳妇,也不担心被妾侍欺负了!”
质心忽的身子一颤,急忙问道:“宛婧真的能...”
温皙看了一眼宛婧,“你竟然没有跟你额娘说吗?”宛婧一直是跟七阿哥通信儿的,居然与质心晓得吗?
宛婧脸蛋噗的红了,道:“还是不定的事儿呢。”说着,眉宇间带了几分忧愁。
温皙定定道:“本宫自然会为婧儿一力争取!成妃所出的七阿哥深得皇上喜爱,又是文采、品性一等一的,本宫又与成妃有几分亲近,成妃也是很喜欢婧儿的!”
质心顿时欣喜若狂,眼中含了激动的泪水,“多谢皇贵妃为婧儿筹谋!”
温皙握着宛婧的手,道:“这可是我嫡亲的侄女,自然要为她筹谋了。只是婧儿性子太纯善,你该好好教教她才是!”
质心忙不迭地点头,语气激动地有些颤抖:“是!皇贵妃请放心!”
温皙微微点头,她这个样子,温皙才算稍稍放心了!虽然没了麟格,可质心还有两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得荣华安乐的,给了她盼头,她自然不会再继续消沉下去。
瓜尔佳老太太去世之后,额娘舒舒觉罗氏便是承恩公府的老太太了,辈分最高,现任的承恩公阿灵阿晨昏定省,十分孝顺,温皙虽然晓得着孝顺是源于舒舒觉罗在宫里有个生育了两位皇子的皇贵妃女儿,但日子过得也安泰。阿灵阿虽然是遏必隆的亲子,到底不是额娘所出,恭敬有余,感情总是没多少的,温皙也是如此。
又跟额娘问了一下阿灵阿的妻子,现在的承恩公夫人的胎相,和硕格格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只怕年底就会生了。阿灵阿自然盼着得一个儿子,爵位便不必像麟格似的没有子嗣传承了。
舒舒觉罗氏笑道:“一切都好,娘娘不必费心。倒是三弟妹那一房的若贞丫头也大了,想着明年选秀该有个好归宿才是。”
说的自然是三婶舒穆禄氏,她生有三子,若贞便是三叔一个妾侍生的女儿,只是一直被她养在身边,如今也大了,只是温皙没有多少印象,三房的庶女有五六个,温皙怕都叫不全,便道:“是了,有十四还是十五了?”
舒舒觉罗氏不禁有些叹息道:“都十七岁了,上回选秀就突发喉疾第二轮便落选了,又守了三年孝,都给耽误了。三弟妹还说想要改日递牌子来给娘娘请安呢。”
温皙点点头,“我也很久未见三婶了。”算来也快三年未见了。
有温皙点头,舒穆禄氏隔日便递牌子进宫了。
数年未见,舒穆禄氏也老了许多,额娘因曾经吃了一粒还阳丹,故而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几分。人一旦上了岁数,就不复年轻时候的明艳了,自然了性子也敦和沉厚了许多,还带着个长得瘦瘦弱弱,姿态可怜的丫头,想必便是三叔的幼女若贞了。
到底不是亲生母女,眉宇之间没有半分相似,不过若贞紧紧跟随着舒穆禄氏,倒是十分依赖的样子。两人齐齐给温皙磕头请安,“请皇贵妃大安!皇贵妃万福!”
温皙急忙虚扶一把,语气和蔼道:“自家人,不必多礼!”便吩咐了竹儿去搬了两个绣墩给她们坐着,又上了君山银针茶,互相饮了。
温皙笑吟吟道:“本宫也有许多年未曾见三婶了。”语气里颇有几分感叹,在闺阁的时候,舒穆禄氏是当她如女儿一般疼爱的,如今想想,自从进了宫,倒不甚亲密了。舒穆禄氏原本是比额娘小几岁的,可是如今旗髻里已有掩藏不住的银丝,眼角的皱纹,已经无法被厚厚的脂粉遮盖住,到底是老了。
283、堂妹想爬床
舒穆禄氏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殷殷道:“奴才见娘娘风华依旧,想来这两年过得都还好。”
温皙略一点头,看了看模样娇小的若贞,只低头,不敢随便插话,温皙便道:“这就是若贞了吧?真的越长越好看了。”其实温皙根本不记得三叔的庶女长什么样子了,不过说句客套话罢了。不过若贞长得的确可人,模样也娇滴滴的。
舒穆禄氏立刻笑得灿烂,敛身端坐,语气亲近道:“这孩子,是奴才一手养大的,早该带来给皇贵妃磕头了。”说着便示意若贞,愈发亲昵道:“皇贵妃可是你的堂姐呢!”
若贞急忙起身,跪下磕头,声音细细柔柔唤了一声:“堂姐。”
舒穆禄氏以前虽然也进过宫,如今却是第一次带晚辈入宫,看上去是为了明年的选秀,温皙总觉得心里不寻常的样子,便点头叫人取了一柄如意赏赐给若贞做见面礼物。
若贞急忙推辞,娇怯怯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贞儿不敢收。”
舒穆禄氏笑道:“皇贵妃赏赐,你收着便是。这白玉如意瞧着似乎还是羊脂玉的,真真是好东西!”
温皙却并不喜欢若贞那楚楚可人的娇怯模样,显得有些做作,不过好歹也要给三婶面子,便微微叹息道:“本宫听额娘说都十七了,和郭络罗氏的格格一般大,明年就十八了,好端端的姑娘都给耽搁了。”
舒穆禄氏微微叹息道:“可不是!若贞是顶好样貌的,偏生给耽搁了两回选秀,只盼着明年选秀能留牌子。”
温皙抿嘴一笑,语气肯定道:“钮祜禄氏的格格,自然不会被撂牌子,这点婶母便放心好了。介时,本宫会给替若贞相看着有什么好的宗室人家,总不会委屈了若贞。”不过,侯爵的庶女,若要做正室,只怕是只能配个闲散宗室了。而且若贞论辈分还不算小,得是康熙的同辈才成,细细算来,倒也没多少人选了,也只能选个略像样一点的了。
舒穆禄氏拉了若贞在自己身侧侍立着,略带可惜道:“若贞到底没有记在我名下,不是嫡出,也不敢求做正室福晋。”说着又叹息,忽的问道:“不知道和贵人最近可好?”
舒穆禄氏突然问及和贵人瓜尔佳言容,到叫温皙有些疑惑了,便哦了一声道:“还好吧,虽然不比刚入宫的时候,到底还是薄有几分恩宠的。”温皙说的自然是客气话,算来和贵人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有一次召幸了,若不是还有一层温皙表妹的身份,只怕更加失宠了。
言容算来跟大嫂关系能近一些,大嫂都不曾关心她,怎么三婶关心个跟自己素无往来的贵人了?倒叫温皙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总觉得今日三婶的亲近中带着几分不寻常的讨好之色。
“当年老太太不过是想要寻个伶俐漂亮的本家姑娘,好进宫来帮着皇贵妃固宠,到底是和贵人无用,只怕反倒要叫娘娘为她操心了!”舒穆禄氏叹息道。
温皙微微一笑,神色平淡道:“和贵人平日里也安分得很,不必我操心。”
舒穆禄氏看了看身侧的若贞,笑道:“若贞到底是耽误了,只怕嫁不得什么好的宗室,奴才想着,不若让她进宫来,伺候皇贵妃吧。”
温皙陡然收敛了笑容,语气带着几分冷硬:“婶母说笑了,本宫身边可不缺伺候的奴才。”只是舒穆禄氏说的伺候,只怕是指一宫位份低的嫔妃要伺候主位吧!原还以为不过是给自家庶女寻了好人家嫁了,没想到舒穆禄氏竟然瞅上了康熙!
若贞娇声细细,莲步轻移,上前一步,娇柔道:“贞儿愿意伺候堂姐。”
钮祜禄若贞,的确是个长得极为貌美的姑娘,加上骨子里的风流袅娜,格外能够引起男人的保护欲望。她生了丹凤眼,长得娇娆,浑身带着一股媚人的魅惑之态。温皙看了她这副样子,愈发不喜,多少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扮狐媚了?要不是顾念着是钮祜禄氏的格格,温皙早就叫人给轰出去了!还能容得她在自己面前这般作态?!
舒穆禄氏见温皙半晌没有说话,便语气里带了几分谄媚之色,道:“贞儿打早就想来给皇贵妃请安了,她一早就是很敬仰皇贵妃的!虽然现在皇贵妃独占圣宠,可也要为将来打算,贞儿是娘娘的亲堂妹,就算入宫,也是会事事都听娘娘的话!”
温皙的脸色愈发带了冷意,舒穆禄氏却不察觉,只径自说着:“若贞的样貌,是男人见了都会喜欢的!奴才想,娘娘的承乾宫里如今没有其他嫔妃,不若让若贞进来,伺候娘娘和皇上,也算效法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美谈了!”
若贞顿时脸羞红了,神色无比娇柔,怯生生道:“贞儿不敢比肩女英,只是早已敬仰着堂姐了。”
敬仰?是敬仰她如今的位置吧!温皙心中冷冷道。如今的舒穆禄氏已经不是当初的婶母了,物是人非,连人心都爱变化了。温皙忽的想到,是因为麟格的死,使得她的地位受到打击,承恩的爵位又重新回到遏必隆这一脉,三叔那一脉到了下一代便只是伯爵了,与承恩公世袭罔替的尊荣相比,只怕是差距越来越大了!为了儿孙的荣耀,为了她自己的地位,所以想着要自己的“女儿”进宫来,给萨比屯和萨比图谋得荣耀吗?!
“贞儿?”温皙带着几分讥讽和冷意,问道:“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若贞一时不明白温皙为什么问这样突兀的问题,便嫣然一笑道:“自然是额娘给取的。”
温皙摇摇头,语气生硬道:“这个名字不好。”
舒穆禄氏和若贞顿时脸色尴尬了起来,却不敢反驳温皙。
温皙继续道:“四阿哥叫胤禛、十四阿哥也叫胤祯,你取了这样的名字,难免有冒犯之嫌。”
舒穆禄氏讷讷不做声,若是若贞能够进宫,那边是皇子阿哥们的庶母,又哪儿来的冒犯呢?又不是太子。
温皙瞥了一眼面含委屈之色的若贞,道:“不如本宫给你换一个名字吧。”
若贞急忙看了看舒穆禄氏,面上立刻浮现娇俏的笑容,盈盈福身,娇柔道:“还请堂姐赐名。”
“就叫若宁吧!”温皙淡淡道,仿佛是随便取的名字,“安宁之意,人要安安分分,才有宁静的日子过。”
舒穆禄氏脸色有些发白,温皙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却还是不死心,道:“娘娘,总要有人帮您才是。”
这时候,绿檀打帘子进来,福了一福道:“主子,皇上晚上要过来用膳,是否该叫膳房备下了?”
温皙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时候也不早了,叫备下皇上爱吃的几道菜。”又瞥一眼舒穆禄氏,语气冷到道:“本宫虽然忙碌,可还不需要人帮,劳婶母费心了。”
“娘娘!”舒穆禄氏急忙呼了一声。
温皙举起手中的茶盏,第一道茶迎客,第二次举起茶盏就是送客了,脸上不带丝毫表情,道:“本宫忙着,就不送了。”
舒穆禄氏哑口无言。若贞却不死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含泪哀求道:“堂姐,贞儿已经十七岁了,终生已然是耽搁了,若是堂姐不肯收容贞儿,贞儿只怕只能去庵中,青灯古佛终老了!”说着,两行清泪滚滚而下,语气哽咽,纤细的身躯微微抽噎着,千种万般俱是是可怜姿态,梨花带雨的模样果真楚楚可人。只可惜温皙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温皙的神色愈发冷淡,冷淡中带着嫌恶之色,哀求不成居然还用上胁迫了?!只是温皙是最不惧威胁的人!也绝不受人威胁!语气格外冷冽道:“佛前是干净地方,容不下不干净的人!本宫劝你还是别去了!”
温皙又冷冷睨了舒穆禄氏一眼,道:“好歹是钮祜禄氏的格格,别一个个只想着如何败坏钮祜禄氏的家风!就算不是承恩公府的格格,也好歹是侯爷的女儿,这番不像样的作态给本宫收敛着点!”
舒穆禄氏被温皙冷冽的语气给吓着了,急忙一把将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若贞给扯了起来,讪讪道:“奴才这就带若宁回去,好好教导!明年选秀,一定不给娘娘和钮祜禄氏丢脸。”
“不必了!”温皙哼了一声道,“这样的规矩全无,现在学也来不及了!未免明年丢人现眼,本宫会立刻求了皇上,赐她一个免选,侯府也快着点给她寻一个人家嫁出去!”
“这...”舒穆禄氏有些犹豫,这可是她夫君最后一个女儿了,若她的婚事不能用来为儿子谋利益,着实太可惜了!可是看如今皇贵妃的态度,怕是入宫无望了!舒穆禄氏心下叹了一口气,只得道:“是,奴才晓得了,回去便和侯爷商量此事。”且看看哪家王爷还缺庶福晋侧福晋吧,好歹若贞一副好皮囊,总要派上用场才不算浪费!
294、冰皮月饼
康熙三十四年的中秋节,康熙无意大办,有心叫儿孙们一起到太极殿办一个皇室家宴,也好哄着太后老太太开心。太后不是当初的太皇太后,老谋深算,叫康熙不得不提防,这个老太太心眼就少多了,手更是懒得乱伸,顶多只是护着个宣嫔罢了,康熙自然乐得博一个孝顺的美名。
太极殿本十分宽敞,如今却济济一堂,嫔位以上的嫔妃,所有宫内宫外的皇子及其妻妾儿女,宫中的五公主齐布琛、六公主玉录玳、七公主济兰(慈爱的意思,纳喇贵人所出)、八公主舒露、九公主松格里(优雅的意思,袁贵人所出)、十公主舒宜尔哈,共六位公主。皇子们包括最小的十七阿哥,都在出席之列,不过人还没到齐,与太后而言,如此也算是子孙满堂了。
大阿哥只带了嫡福晋和自己的儿子弘昱,太子则带了太子妃瓜尔佳氏、侧福晋李佳氏和弘皙,三阿哥、四阿哥还没到,五阿哥带了嫡福晋他他拉氏和庶福晋白佳氏,七阿哥未有嫡福晋,故而只带了庶福晋巴尔达氏,八阿哥以下都是独身前来。
温皙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七阿哥的庶福晋,巴尔达氏长得并不算貌美倾国,稍有姿色罢了,眉眼长得很顺眼,比较耐看的样子,神态举止温柔得体,的确看了叫人挺舒服的。
小蜜桃还小,故而跟着温皙坐在一起,在太后右手下第一的位置上。小石榴已经入读,按着阿哥的排序有自己的位子,在十五阿哥的下手,有些偏远,却是一副挺有派头的模样,居然在跟十五阿哥和十四阿哥敬酒,温皙急忙侧脸吩咐道:“竹儿,去盯着十六阿哥,不许他饮酒。”——小屁孩,喝什么酒?!
随后是三阿哥和四阿哥姗姗来迟,时间倒也不算晚,太后、康熙都未到,自然不算晚。二人都是带着两个妻妾来的,除了各自的嫡福晋,三阿哥带了个长得很娇娆的妾侍,而四阿哥居然带了如嬿来!温皙顿时不悦了,四阿哥不是很厌恶如嬿了吗?怎么进入还带来了?而且还叫如嬿怀抱着李氏生的小格格?!
两人进来自然要先给温皙见礼,然后给四妃问安。
温皙瞥了一眼二人的妾侍,道:“虽说今日家宴说了要带妻妾过来,可是也得带个体面点的侍妾才成!”瞧着三阿哥安分了许多的样子,温皙也不欲为难他,对胤禛道:“四阿哥府里的李氏有了生养,怎么没带她来?”
乌拉那拉氏微笑回答道:“今儿不巧,李妹妹今早突然不舒服,便只好叫钮祜禄妹妹抱着小格格进宫来了。”
温皙嘴角扬起,道:“那还真够不巧的!”语气带着某种质疑,瞥了如嬿一眼。便想起了当日在乾清宫看到的那本奏折,虽是太子所写,却是四阿哥手笔,其中最关键的一条便是如嬿捉刀。四阿哥是重视利益的,所以又把禁足中的如嬿给放出来了?还叫她陪同进宫赴宴?
今儿如嬿倒是格外安分,跟在四阿哥和四福晋身后,半句话也不多说,好像是个低眉顺眼的侍妾似的。只不过侍妾是没有资格入座的,只能跟在福晋身后,给倒酒添茶。
三阿哥和四阿哥又去给太子问了好,和兄弟们打了招呼,才入座。
只听外头有太监尖锐的嗓音,高呼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温皙急忙率嫔妃、皇子、福晋、公主相迎,太后今日心情颇为不错,由康熙亲自搀扶着上座。太后面带慈祥之色,抬手道:“都起喀吧!”
“谢太后(皇玛嬷)!”
各自回归座位,太后老太太笑得开怀,道:“快把哀家的曾孙儿都抱来,给哀家瞧瞧!”
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急忙抱了各自的孩子上前,太后瞧着两个都白白胖胖的,不禁笑得脸上绽开一朵菊花,“长得可真好,白白净净的!”太后欢喜得不得了,一下子不知道该先抱哪个了!
忽的,抬头瞧见抱着弘皙的不是太子妃,而是李佳氏,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便道:“怎么不是太子妃抱着弘皙?”
未等李佳氏回话,坐在太子胤礽身侧的瓜尔佳氏便起身,道:“皇玛嬷容禀,弘皙本就是李佳妹妹生的,一直是由李佳妹妹自己抚养着。”
太后看了看康熙,道:“大阿哥的却是嫡福晋养着,太子的儿子怎么能叫侧福晋养着,哀家的曾孙儿岂不是成了庶出?那可不成!”
李佳氏顿时脸上惨白了,弘昱是记大福晋名下,那是因为侧福晋小伊尔根觉罗氏产后不久便故去了,她可还活得好好的,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养在太子妃名下!侧福晋虽为妾侍,却也是入了皇家玉牒的,自然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当然了若是正室抚养的,也是抬举。
康熙也点头道:“皇额娘说的是,以后便叫太子妃养着弘昱!”
李佳氏纵然再倾尽心机也是枉然,这个大boss一句话便决定了弘昱的归属,根本容不得她说半句话!这就是身份的差距!
瓜尔佳氏顿时喜上眉梢,急忙欠身道:“是,淑滢多谢皇玛嬷恩典,一定对弘皙视若己出。”
分别抱了抱两个曾孙儿,太后又问道:“哀家还听说四阿哥哪儿添了个小格格?”
前头有了李佳氏的耻辱,如嬿自然不敢独自上前了,四福晋便起身,领着如嬿上前行礼,“回太后,是我们爷的妾侍李氏生了一位小格格。”
这回太后就不想抱了,一则曾孙女不能和曾孙儿相比,太后老太太重男轻女;二则这个小格格是妾侍生的,而两个曾孙儿都是嫡出(实际上都是侧室生的)!
太后只细细瞧了两眼,又看了看抱着小格格的如嬿,道:“你就是老四家的李氏?”
如嬿急忙道:“回太后,奴才是钮祜禄氏,李妹妹今日不舒服,未能进宫。”
太后忽的瞧着温皙,道:“老四府上还有个钮祜禄氏的侍妾呀?算来与皇贵妃还是本家呢。”太后不认得如嬿,故而由此一问。
温皙淡淡一笑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罢了,是个没资格去选秀的,太后不必在意。”
太后哦了一声,“瞧着长得不错,只做个侍妾有些委屈了。”太后说这话,也不过是在给温皙面子罢了。太后是不晓得如嬿的“丰功伟绩”,否则哪里会说她的好话,若是知道了,不掐死她就相当仁慈了!不过是晓得温皙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卖温皙脸面罢了。
如嬿顿时一喜,急忙谦恭道:“奴才能伺候四爷和四福晋已经是此生修来的福气了,不敢奢求其他!”
温皙却吃吃一笑,道:“皇子阿哥都是顶尊贵的,能入皇家的门儿,都是天大的福气,若敢言委屈,那便是不识抬举了!”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如嬿。如嬿虽然胸口鼓着一口气,却不敢反驳,只得闷闷忍下去了。
今年的中秋,因是家宴,似乎根外亲热一些,却也不过是面子上亲热罢了,暗地里还不知道嫔妃之间如何争宠、皇子们之间如何暗斗呢!只不过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大家伙儿一块哄着太后老太太开怀。
太极殿里热热闹闹,丝竹管弦奏出喜乐的调子,御膳房的手艺做出小巧精致只有一口大的月饼,上有五福捧寿纹,是老样式了,味道上也无新奇之处。中秋节,除了献礼之外,就是分府的阿哥们献上各自的月饼了。大福晋献上的是福禄寿喜四种纹样,四种馅料的月饼,看着意头十分好;太子妃献上的是如意多子纹样式的桂花月饼,好吃又好看;三福晋献上的是如面盘大的四喜月饼,最新鲜的是四福晋的月饼,一奉上来,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太后也不禁惊奇道:“这是怎么做的,皮儿都透明的!”
乌拉那拉氏笑道:“这是钮祜禄格格的手艺,孙媳妇也不得而知。”
如嬿不禁面露得意之色,笑盈盈道:“回太后,这叫冰皮月饼,因月饼皮透明如冰,故得此名。皮儿是用糯米粉、粘米粉和澄粉等调和制成的,四个月饼有四种馅料,都可以瞧见,分别是蛋黄馅、莲蓉馅、海鲜馅和肉馅的,还请太后品鉴。”
太后面色惊喜,道:“皮儿不一般,馅儿也古怪,蛋黄、莲蓉也就罢了,居然连海鲜和肉都能用来做月饼馅儿!老四家的格格真是与众不同呢!”
可不是与众不同么!温皙挑眉,夹起一个莲蓉月饼,不得不说如嬿在做吃得方面的确挺有心得的,从之前的冰碗到现在的月饼,把后世的厨艺全都给搬过来了。这些,温皙就不会,可她这不会的人什么都不去做就能享受到美食了,也算是有福气了。
如嬿眉梢带着得意,退回原位。前头三家月饼,太后不过浅尝辄止,唯独四阿哥府的四个月饼吃了三个,老太太不喜欢海鲜,其余三个全都下了肚子,不禁赞叹连连,还叫身边人拿了金簪赏赐了如嬿,一个小小侍妾在中秋家宴上算是出了风头了!
小蜜桃肉呼呼的小手抓了那个蛋黄馅的啃着,牙齿还没长利索,不过还好月饼也软软的,不会咯着牙,就由他吃了,一个吃下肚,小蜜桃仰着胖乎乎的小脸撒娇道:“额娘,还要!”
一个桌子只上一份,一份只有一个蛋黄月饼,都进了小蜜桃肚子了,温皙总不能去给旁人要吧?便低头给儿子擦了擦嘴,道:“回去叫膳房给你做,小馋猫!”又抬头对如嬿颐指气使道:“去把月饼方子写下来,正好叫各宫姐妹都抄录一份。”
你能发明有怎么滴?老娘最能抄袭!看是你发明的快,还是老娘盗版得快!还是明目张胆地盗版!
295、质心选女婿(上)
中秋节后,康熙三十四年的木兰秋弥,温皙依旧未能随行。伴驾的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太子留下监国。听闻四阿哥此行带了如嬿,温皙随即皱了眉头,如嬿在四阿哥后院居然有日渐得宠之势,乌拉那拉氏也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个中缘由温皙不是猜不出,于四阿哥而言,如嬿有利用价值,又长得貌美,他自然不吝啬宠爱;于四福晋而言,如嬿已经不能生养,再得宠也无用。如嬿的威胁,在四福晋眼中只怕远远不如生了四阿哥长女的李氏。
秋日的天气正合宜,不冷不热,温皙吃着洗好了、削了皮、切成小块的苹果,看着宫廷画师安其罗献上的新画作,画的是小蜜桃,画风暖煦,正是秋日柿子累累的背景,在阳光明媚之下,一个白白的小男孩站在椅子上,双手落在琴弦上,白胖胖的脸上漾起纯真的笑容。温皙也不禁赞许道:“安画师的技艺愈发精湛了。”
两岁半的孩子,个子矮矮的,只能站在椅子上面弹琴,却已经能够奏出简单而明快的旋律。小蜜桃对于音律,仿佛是天生的才能,叫徐姑姑都为之赞许不已。现在的许氏已经不去教玉录玳琴艺,改为专门教导十七阿哥了。
玉录玳学了多年琴艺,却只不过学得皮毛而已,这方面的才能与温皙差不多,也是温皙一直没有严格要求的缘故。玉录玳虽然能弹奏几首曲子,却弹得生涩,没有韵味,连温皙这个不大懂琴的人都能听出她的水准。而小蜜桃似乎真的是音乐天才,画中画的九霄环佩琴,木漆螺蜔,红漆面,十三螺钿徽,细蛇腹纹,为宋朝古物,是康熙私库中的珍品,被温皙给撬了来。儿子既然有这方面的才能,做额娘的自然要大力支持了!
将画轴卷起,温皙吩咐道:“放在我房中吧。”安其罗的画,画出来的人愈发灵动逼真了,将来等小蜜桃长大了,拿给他瞧,也算一份难得的回忆了。
小蜜桃,大名胤礼,或许是和“礼”字有缘吧,礼乐礼乐,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和应天,作礼以配地。
或在玉兰树下,或在清波湖畔,或在烟柳水榭,小蜜桃唯独不喜欢在室内弹琴,许是喜欢在美丽的景致中学琴吧。只是小小的孩子,手指头格外嫩,常常容易被琴弦割伤了手,温皙只好想了个法子,用坚韧而柔软的细绫制成带子缠绕在他十指上,细绫薄如蝉翼,不妨碍弹奏,又能起到极好的保护作用,是再好不过的了。
新制的蜜饯海棠,似乎还带着秋霜的冷味,吃在嘴里格外清凉爽口。温皙显得无聊,提笔作画,画的自然是目之所见的秋日红果累累的海棠树。比起半吊子的琴艺,温皙的工笔画更拿得出手,当年选秀便是一手不错的画艺才入选的。琴棋书画四艺,温皙琴艺最糟糕,书法只能算工整,下棋更是只有落败的份儿,也就画艺康熙见了总不会挖苦了,故而先来无事的时候就练练手。
温皙擅长的是工笔,今日画却是写意的,寥寥几笔画出海棠树的轮廓,然后蘸饱了红墨匆匆点上一片海棠果,倒是更有几分味道了。书画不分家,但是温皙作画从不题词,是被康熙挖苦怕了,每每说画还像一幅画,提了字就污了这幅画了,又言以后不许温皙自己题字,等他来下笔。
桌上一侧放着一个剔红山水楼阁人物的捧盒,里头放着几枚印章,温皙随手拿了其中的那枚寿山石印,印章刻的不是字,而是一只写意刻就的天鹅,翙翙其羽,刻得却十分传神,上头无一字,但却是温皙最喜欢的,便用它在累累海棠果之下盖了一个大红的印章图案。
待墨迹晾干了,便吩咐竹儿收起来,只要画出来的画趁手了,和自己的眼缘,温皙才会用印。
“收起来,叫信使送去木兰给皇上过目吧。”温皙吩咐道,康熙是叫她每日写信一封,只不过有时候温皙懒得写信,就画一幅画给他留着题字,也能交差。
隔天又叫质心带了宛婧、宛姝都进宫来,宛婧的性子是和婉的,宛姝这孩子也渐渐大了,性子却是随了质心早年的强势,颇有几分小辣椒的样子,一个火辣辣的满洲姑奶奶。
母女三人来的时候,小蜜桃正在承乾宫庭院的海棠树下,站在椅子上弹奏九霄环佩琴,明快活泼的简单音律就从他肉肉的小手下飞扬而出,倒叫质心连连称赞,“到底是天家血脉,异于常人!”
温皙嘴里吃着海棠蜜饯,便扑哧笑了出来,道:“可别夸他,否则定要尾巴都翘起来了!”亏得小蜜桃在弹琴,心神专注,耳朵听不见旁的,否则必要撅起嘴巴,跟温皙理论了。
请了母女三人进殿,一起吃着茶点,温皙细细打量着宛婧,出了孝,穿得依旧不算鲜艳,一身绣金线团花的粉紫色旗服,肩有镶滚云肩,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的如意坎肩,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两侧垂下水头极好的芙蓉玉珠坠,摇曳之下,衬得两颊白嫩细致。
温皙问了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吃得如何,宛婧一一答了,却眉宇间染了几分愁色,道:“宛婧这几日出门,每每碰见八阿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
温皙暗暗沉吟,八阿哥常常出宫,打着去看望大阿哥的旗号,温皙虽然主理六宫,却不能不叫皇子阿哥去看望宫外的兄弟。明年便要选秀了,温皙自然不想节外生枝,八阿哥如此殷勤,却也不好。
宛婧略略哀叹:“八阿哥自然是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只是明里暗里说了好机会七阿哥的脚,又屡屡提及阿玛在世时候的英武。”
温皙略一笑道:“你是麟格的女儿,八阿哥或许以为你所希冀的该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儿吧。”七阿哥注定是不能骑射了,武自然是不沾边。
宛婧看了看质心,道:“婧儿自然敬仰像阿玛那样英武的男子,只是若要选夫婿,自然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每每沙场征战,日日担忧牵挂。婧儿所求,只不过是朝朝暮暮白头偕老罢了。”
温皙问道:“这些话,你与八阿哥说过吗?”八阿哥自然是文武兼备的,在阿哥里头也算是拔尖的。
宛婧略一摇头,“暗示过,只是八阿哥似乎不以为意。到底是尊贵的皇子,宛婧也不敢说的太过了。”
温皙不禁摇头,正因为宛婧不敢说得太过了,八阿哥才会纠缠不休!
正说着话,外头小鹿子进来禀报,“主子,八阿哥求见。”
温皙面上含了不喜,照例她既非八阿哥生母,也非养母,是不需要来请安的,甚至不需要打交道,皇子和庶母不宜走得太近,否则容易惹人非议,这样的道理,八阿哥不会不明白。只怕是探听得质心母女入宫来了,才巴巴的来了。温皙心想,来了也正好,索性说开了,便叫小鹿子去请了进来。
胤禩似乎是刚刚从校场回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一身骑射装束还不曾换下来,进来撂下马蹄袖,行礼道:“儿臣给贵母妃请安!”
质心母女三人亦起身,侍立一侧,待八阿哥行礼过后,齐齐福身给他见礼。
胤禩面带和煦的的微笑,点头道:“承恩公夫人客气了,胤禩冒昧前来,想必打扰了皇贵妃妯娌谈话了,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八阿哥这般客气,质心连忙道:“八阿哥客气了,奴才不过是陪皇贵妃闲聊两句罢了!”八阿哥的客气,倒叫质心有些无措了。
胤禩笑得依旧如春风一般,“许久不见宛婧格格,不知进来可好?”
宛婧一福身,客气中带着疏离:“一切安好,劳您挂心了。”
胤禩却并不介意宛婧有些疏远的态度,反而愈发和蔼亲切,道:“比之当初,格格看上去面色更显红润,想来是安好的,我便放心了。”
温皙眼角抽了两下,在她眼前都这么一副泡妞的样子,不知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八阿哥又是什么样子呢?自然了,这位“八爷”本就好相貌,性子又如此和煦,从不摆架子,的确容易打动少女的芳心,若非宛婧心有所属,只怕也要被俘虏了。
“胤禩一直想着,何事能与格格手谈一局呢,故而今日来得有些急了,还请格格勿怪胤禩失礼。”八阿哥的语气犹如是对待相识已久的朋友,礼数周到而不失亲近。
宛婧急忙看了看温皙,八阿哥如此和气,她若开口拒绝便是不识礼数了。
温皙正想着开口替宛婧拒绝,质心却笑语道:“既然八阿哥相邀,婧儿便随八阿哥去外头树下手谈一局吧。”
质心开口,宛婧一愣,只得听命,咬了咬唇,便莲步轻移去殿外了。
温皙正要问为何,质心却笑盈盈道:“不成想八阿哥褥如此谦和有礼,以前婧儿跟奴才私下说八阿哥缠着她,奴才还以为是登徒好色之人呢。”
瞧着质心一副满意丈母娘的样子,温皙有些头疼。
296、质心选女婿(下)
殿门口的泥金通天接地的大屏风被移开,便可看到殿外的精致,玉兰树奇佳,虽不在开花的季节,但满树半黄半绿的叶子也颇有可观,高大挺拔,左右绕殿。西侧为牡丹花的花圃,东侧则为海棠树,海棠的叶子虽然已经落尽了,但是满树被风霜洗礼的红如珊瑚的果子,满是密密麻麻,最是好看。
海棠树高半丈,树下有石桌、石凳,上头放着棋盘,飘落了许多玉兰树的叶子。胤禩举止彬彬有礼,略一抬手,请宛婧先入座,径自先挥手拂去桌上的落叶,温声道:“红果簇簇,倒是个清雅的好地方。”
质心在殿内陪着温皙,却是目不转睛瞧着外面,不禁轻轻点头,笑道:“早闻八阿哥儒雅,如今算是见着真人了。”
温皙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诚然八阿哥给人的第一印象想必极好,质心如此点评随是实话,只是温皙跟看中七阿哥一些。
质心看了看温皙,道:“奴才知道,皇贵妃想必不喜欢八阿哥的出身。只是天家贵胄,都是高攀了的。”
质心说的自然在理,温皙却道:“宛婧和七阿哥很投的来。”
质心温温一笑,“七阿哥固然出身更好一些,但是男儿自然是文武双全更好一些。且奴才觉得,出身太好也未必是好事。”
温皙便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质心瞧着外头已经开始对弈的二人,眼中愈发流露出满意之色,“八阿哥的生母是卫贵人,想来必然是性子极为温和的,这样的婆婆,必然不会为难媳妇。而惠妃娘娘虽然是八阿哥的养母,到底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太插手八阿哥的后院。为人母亲,大抵都是希望女儿嫁出去,不会受欺负。”
如此一说,八阿哥最大的瑕疵,在质心眼中竟然成了不可多得的优点。温皙只好道:“成妃与本宫相识多年,她的脾性,本宫是可以打包票的。”成妃也不会是那种刁钻的婆婆,又有温皙的关系在,必然也不会为难宛婧。
“是!”质心点头,却依旧看着殿外的八阿哥,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胤禩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质心只愈发觉得好,“只是,奴才也听说了,七阿哥有侍妾和庶福晋,且庶福晋据说因是成妃娘娘所赏赐,七阿哥对庶福晋也是有几分宠爱的。”
“皇子阿哥哪个没有侍妾呢?七阿哥不是好色之人。”温皙道,八阿哥年岁也不小了,却至今没有侍妾、通房之流,是阿哥中最洁身自好的,温皙无法反驳这一点。
“七阿哥或许未必是真的喜欢那位庶福晋,只因是成妃娘娘所赐,故而看中几分,可见七阿哥是极为孝顺之人!”质心也交口称赞七阿哥,却忽的话锋一转,“只是日后,三年一选秀,成妃娘娘必然还要赏赐更多侍妾,奴才私心,还是希望宛婧能够独得丈夫喜爱的!”
温皙讶然,许久才道:“八阿哥将来的侍妾未必会比七阿哥少。”
质心抿嘴一笑道:“现在比七阿哥少,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奴才听说,今年小选,惠妃娘娘本来打算给八阿哥一两个通房丫头,八阿哥一力拒绝了。”
的确,胤禩如今连半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如今可是连九阿哥都有两个侍妾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却还是孑然一身。质心是个容不下妾侍的人,自然对七阿哥和八阿哥截然不同了。
“秋日的风倒也有些凉凉的,不如奴才泡一壶茶送出去吧。”说着,便起身去烧水房备茶了。
温皙哀哀叹了一口气,她心中更偏袒这七阿哥一些,和成妃的交情是其一,七阿哥年幼之时对他的同情泛滥是其二,其三便是他远离储位的争夺,跟了他才能获得长久的安宁。
只是质心的话也不无道理,原本的历史八福晋悍妒,只是女人的悍妒多半是被男人宠出来的,否则以郭络罗氏并不显赫的出身也敢在阿哥府悍妒吗?只是不知八阿哥对宛婧可否是动了真心?温皙心下也不由地微微动摇了,但是想到八阿哥的下场,便立刻定了心神。何况宛婧并不喜欢八阿哥!
便见质心亲自端了茶水奉上,宛婧起身来接,八阿哥亦起身,面带笑容与质心说着客气的话,“怎劳动夫人您亲自沏茶?”
质心笑得温柔和亲切,“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着,亲自给八哥送上热茶。略略瞥了一眼棋局,才刚刚展开的样子,“围棋只怕一时半会下不完,过了晌午时辰,下午便会觉得冷,喝点茶暖暖身子才好。”
“夫人当真体贴,有夫人这样的额娘,怪不得会有宛婧格格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儿!”胤禩说话间更亲切了几分,看着宛婧隽秀的容颜,声音宛若流水潺潺:“不知何人有幸,能娶到宛婧格格。”
质心莞尔一笑,“为人母亲的,自然是希望女儿富贵长乐,自然是没有比像八阿哥这样的天潢贵胄更好的人了。”
质心说得直接,胤禩不禁面露激动之色,定定道:“若能得宛婧,胤禩必然一心待她!”
“额娘!”宛婧不禁皱了眉头,未曾选秀指婚之前,这样的话是不该说的。
质心却道:“皇贵妃是你姑姑,在你姑姑的宫里,说话也不必太拘谨了,何况八阿哥是这样随和的人,你也不用太拘束着了。”
“夫人说得极是!”胤禩连忙道,“宛婧格格与我也算旧识,何必事事都拘着礼数呢?倒显得生分了许多。”
宛婧眉心微蹙,只低头不语,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
质心呵呵一笑,道:“我便不打扰八阿哥和宛婧下棋了。”又随手拂去棋盘上刚刚落下的一枚黄叶,忽的带了感叹之色道:“宛婧这个年纪正是如春花一般的年纪,只是女人的容颜是最容易衰老的,一个不经意,便如奴才这般,老了。”
质心的话并非只是在感叹自己,胤禩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听不出里头更深一层的询问,便笑道:“胤禩所喜欢的是能与自己下棋、谈诗论画之人,而非拘泥于容颜,品性相投在一起,将来也能感情日笃,不会因为光阴变迁,容颜衰老而有丝毫改变!”
质心眼中顿时透着喜色,道:“不知哪家格格有幸能做八阿哥的福晋,必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便看了看垂首不语的宛婧,道:“好好陪八阿哥下棋吧。”便移步回到殿中。
殿外的对话,说得极为清晰,温皙自然也听见了。色衰而爱弛,宫中见惯了如此,八阿哥的话叫温皙都有所颤动了,只是不知宛婧自己动心了没有?默默无言,捧了一盏茶徐徐饮着,看着海棠树下的二人,不觉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殿外地上的人影已经拉长了许多,宛婧和八阿哥已经在收拾棋子了,只是不知谁胜谁负。
一局毕,二人进殿。温皙便吩咐竹儿去给宛婧取了一件披风,一局棋下得那么久,有觉得那么短暂。只是宛婧此刻的眼神,已经不同于出去时候的眼神了,不经意地瞥过八阿哥的侧脸,面含了复杂之色。
温皙问道:“秋日里凉了,该小心些才是。也没想到你们下了那么久,早知道该叫你们在殿中下棋才是。”
质心叫宛婧出去陪八阿哥下棋,自有她的缘由,她这个做额娘的,自然是存了叫她们好好相处的心思。
宛婧看着温皙,眼中似是忧愁,似是喜悦,讷讷道:“姑姑...”
温皙问道:“是赢了还是输了?”
八阿哥笑道:“回皇贵妃,是和局。”
温皙哦了一声,围棋少有和局,若有也往往是下棋二人或势均力敌,或无心争夺胜负,只是不知是哪一种情况呢?
宛婧解开了温皙的疑惑,轻声道:“八阿哥棋艺自然在婧儿之上。”
那便是胤禩让着宛婧了。
质心看了看外头,道:“皇贵妃,奴才瞧着时候也不算早了,奴才还想着该带宛婧去顺道拜见一下惠妃娘娘呢。”
拜见惠妃?温皙常常呼了一口气,惠妃是八阿哥的养母,质心以前进宫从不拜见其他嫔妃,如今....温皙也不能拒绝,算来,的确是顺路,便道:“好。”
八阿哥立刻顺杆子道:“儿臣是时候该去给母妃请安了,不如就让胤禩给夫人和宛婧格格引路吧。”
哪里需要引路呢?质心又不是头一次进宫,还会不认路不成?温皙却也只好点头答允,又道:“眼下皇上不在宫中,本宫也闷得无聊,婧儿也常常进宫来陪陪姑姑。”
宛婧一福身,道:“婧儿记住了。”
送走了质心母女,温皙便恹恹无神了。竹儿靠近了道:“主子何必唉声叹气呢?八阿哥也是极好的。”
温皙摇摇头,道:“改日...问问婧儿的心意吧?”就是不知她是否会动摇?温皙也拿不准了,不禁泛起几分头疼。
竹儿笑盈盈道:“奴才瞧着,八阿哥说的那些话,二格格也很是为之动容呢。”
为之动容?宛婧为之动容也就罢了,温皙可不希望她为之动心!只是温皙也不得不承认,八阿哥年少英俊,又温文有礼,这样好的男子,鲜少有女子不动心的。
297、嫉妒(上)
秋风日渐凛冽,秋意日渐浓郁。
温皙此时正在温皙殿中修理着一盆金色的菊花,菊花开得大团大团如绣球一般,浓烈地怒放着。温皙就喜欢这样开得绚烂的菊花,金绣球、粉妆台、紫云香、绿牡丹都是佳品,花盆都是精美的画珐琅盆,温皙正在整理花枝,顺便浇点水。
宛婧的状况叫温皙担心,故而叫进宫来,便叫绿檀跟随伺候着,也好把每天发生的事儿告诉她。今儿一早,温皙就打发她去给成妃请安了,到现在还未曾回来。
温皙见外头天气似乎不怎么好,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康熙的銮舆也在回程了,晨起外头花草上便铺了一层白霜,今日又是阴天,保不准就有一场冷雨要下。
“派个人去长春宫瞧瞧。”温皙吩咐竹儿道,话刚说出口,便听见外头打帘子来报说宛婧格格回来了。温皙便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洗了手,便去正殿瞧瞧。
外头呼呼挂着大风,宛婧的旗髻被吹得有些松散,脸蛋也冻得有些发青。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宛婧出去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回来的时候确实满眼的灰败,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这是怎么了?”温皙急忙问道,便拉了宛婧到自己身边坐下,又叫竹儿给取了个披风盖在她身上,“去熬一碗热热的姜汤来!”冻成这样,也不怕招了风寒!
瞧着宛婧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语不发的样子,温皙便觉得不寻常,忙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刘海儿,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七阿哥怎么没送你回来?”
宛婧眼中黯然神伤,低低道:“他怎么会送我回来呢?...”
温皙不由地看向绿檀,绿檀也是一副气呼呼地样子,语气冲冲地道:“七阿哥的庶福晋有孕了!”
温皙暗暗心惊,这个时候,未免也太巧了点!
宛婧眼中不禁含了泪水,身躯渐渐抽噎开来,道:“既然他不来,为何还要我在哪儿苦苦等着!”
绿檀眼睛里冒火,道:“七阿哥也太过分了!分明约了格格去御花园水榭下棋,却叫格格生生等了两个时辰!人也没来,也不谴人告诉一声!就叫格格在那么冷风嗖嗖的地方苦苦等着!”
温皙顿觉不对劲,这个时候外头冷得很,水榭更是三面环水,寒气逼人,夏日里自然凉爽,深秋时节可就冻死人了!七阿哥不会不知道,怎么会约宛婧去哪个地方呢?!便急忙问道:“是七阿哥亲自约你去的?”
宛婧一边拭泪,一边道:“是七阿哥身边贴身的小太监小吕,说是午时一刻去。”
温皙握着宛婧冰冷的小手,安慰道:“你先别哭,水榭那儿地儿最冷,七阿哥怎么会约你去哪儿呢!保不准便是旁人哄骗你去的!”
宛婧顿时一愕,瞬间想明白了,急忙问道:“姑姑的意思是说...是巴尔达氏?!”
温皙思忖着,拧眉道:“她应该不至于那么蠢,这样的谎话一戳就破了。”有抬头道,“你今儿不要出宫了,只怕待会有雨要下。我会派人告诉你额娘一声。”
宛婧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只要不是七阿哥就好。”
温皙眼珠子一转,道:“早早去歇着,我会叫胡语给你熬一碗驱寒的药。”
安置了宛婧去歇息,温皙瞧着外头愈发阴云密布,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吩咐小鹿子道:“派人去阿哥所,告诉七阿哥,宛婧病了。”
这个时候应该正好读书完了,且看看他会急成什么样子吧。
七阿哥来得比温皙想象中要快许多,还是顶着狂风暴雨来了,衣裳都湿透了大半,箭步便冲进殿中,礼数都忘了行,便疾呼道:“贵母妃,婧儿怎么样了?!”
婧儿?温皙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什么时候连称呼也换了?
温皙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却不回答他,反而关切道:“怎么人都湿透了?要是让成妃知道,肯定要心疼了!”便转身吩咐道:“快去给七阿哥拿个披风来!”
七阿哥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贵母妃,婧儿病得重吗?!”
温皙面露几分责怪,“你也真是的,巴尔达氏有孕你爽约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叫人告诉婧儿一声,害得她白白在水榭等了两三个时辰!”
七阿哥顿时满脸不解,“贵母妃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儿臣何时约了婧儿了?!”
温皙也面露讶异之色,“怎么?不是你叫小吕去约婧儿午时之后去御花园水榭老地方见面的吗?”
“小吕?!”七阿哥顿时眉头深深皱起,隐隐挑动的怒气,但又随即掀起无限担忧之色,“婧儿她在水榭等了两三个时辰?!那她现在如何了?!”
“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温皙叹了一口气道,“今儿着实是冻坏了,不过冻着倒是其次,回来的时候都哭成了泪人儿了!”
七阿哥顿时随即心揪了一下,急忙道:“贵母妃,让我去瞧瞧婧儿吧!”
温皙一口回绝道:“才刚歇着,就别去打扰她了!”
“我...”七阿哥讷讷无言,随即咬牙道:“请贵母妃一定要告诉婧儿,是小吕那个狗奴才假传我的话,我一定查明了给婧儿一个交代!”说到此,眉头又攒动的怒火被极力压制着,却已经压制不住了。
“哎!带上把伞再走——”温皙话未说完,七阿哥人就已经飞奔出去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宛婧悄无声息从后头屏风走了出来,捏着自己衣角道:“姑姑,好歹要给七阿哥添件衣裳才好,冻着可怎么办?”
温皙瞥了一眼宛婧,笑盈盈道:“他心里的火正大着呢,该浇点水灭灭火。”随即扑哧笑道:“现在不伤心了吧?”
宛婧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地红晕,道:“姑姑也真是的,我也没生病,偏生叫七阿哥担心了。”
温皙吃吃笑道:“不让他担心你,难道让他挂心旁的女人?”
宛婧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子,跺脚又羞又恼:“姑姑!”
温皙正了神色道:“好了,不打趣你了。巴尔达氏才刚刚查出有孕,太医说胎相不怎么稳固,今儿七阿哥一直陪着她不曾离开,可见小吕是被人收买了。”
宛婧释然之后,不禁微微黯然,道:“若是生下来,便是七阿哥头一个孩子,肯定格外与众不同。”
温皙拉了宛婧的手,一通坐在榻上,问道:“婧儿,姑姑再问你一次,你是想要嫁给七阿哥,还是嫁给八阿哥。”
“我自然是喜欢七阿哥的,”宛婧脱口而出道,随即微微神伤,“只是七阿哥虽然喜欢我,可...也喜欢巴尔达庶福晋吧?”宛婧的鼻子有些酸涩,眼睛不由地发红,“七阿哥若是只喜欢我该有多好!”
温皙只能微微叹息,这个问题,温皙也无法解决。
宛婧抽噎了一下,继续道:“前几日,八阿哥跟我说,若是我嫁给她,他不要庶子,将来纵然有侍妾,也是形同虚设!我当时...”说着,泪水从眼中淌了出来,“我当时差点就答允他了!”
“八阿哥他,真的很好、很好!”宛婧两颊挂着泪痕,更显可怜,语气带着哽咽,“我真想着还不如冲动一点,嫁给他,起码不必伤心!”
“有些事,只能你自己做决定。”温皙现在也无法劝宛婧选择七阿哥了,巴尔达氏不是金氏,这一胎来得正是时候,成妃本就有几分爱护她,七阿哥对她也颇有几分敬重,绝非当时金氏有孕毫不在意的态度了。七阿哥明年便十七岁了,心性愈发成熟,自然也是希望儿子多一些的。若是巴尔达氏一举得子,只怕日后便是侧福晋了!对宛婧的威胁也是极大的!
“姑姑只能保证,不论你是怎么选择的,姑姑都会帮你。”若宛婧选择了八阿哥,也未必不好,起码不会有人敢与她争夺丈夫的宠爱。历史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偏差,八阿哥未必下场凄惨!
“我、我...”宛婧讷讷无言,一时有些感动,“姑姑!”便扑在温皙怀中嚎啕大哭。
事情第二日便查出来了,原本也不过是小计谋罢了,是昨日刚刚被宜妃叫进宫的郭络罗榴华干的好事儿,只是恰逢巴尔达氏有孕,温皙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也有她伸了一把手。
宜妃得知此事,立刻把榴华叫来训了一顿,“我不是叫你有时间多接近八阿哥吗?你怎么又去跟七阿哥牵扯上了?!”
郭络罗榴华咬牙道:“姑姑,我不甘心!”眼中迸射出恨意,“七阿哥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那个瘸子呢!可是居然连八阿哥也瞧不上我,整日里就知道去讨好宛婧!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他不过是个辛者库贱婢生的儿子!凭什么瞧不上我?!”
宜妃急忙捂住榴华的嘴巴,“这种话你也敢随便乱说!要是叫八阿哥听见,这辈子都要怨恨你了!”
“卫氏本来就是辛者库贱婢,我又没有说错!”榴华昂声愤愤然,“最可气的还是那个小骚狐狸!迷惑着两个阿哥围着她团团转!哼,她就跟她那个无耻苟合的姐姐一样,都是骚货!”
如嬿的事儿,虽然已经不被提起,但是在一些人眼中到底不算什么秘密了。
298、嫉妒(下)
承乾宫。
菊花的暖香气息浸润了整个殿阁,秋末天寒,肃杀之气日益明显,殿外的珊瑚果也愈发红艳如火了。
“是去见七阿哥还是八阿哥了?”见宛婧回来,温皙搁下手中的青花瓷缠枝莲纹的茶盏,徐徐问道。
宛婧语气轻缓,笑道:“婧儿是去给成妃娘娘请安了。”
温皙哦了一声,道:“这次的事儿,我并不打算插手,也没叫宜妃责罚郭络罗榴华,你可晓得缘由?”
宛婧白皙的脸颊挂着淡淡的笑容,酒窝甜甜地迷人,“是,婧儿晓得姑姑的心意。”
温皙嗯了一声,“区区一个郭络罗榴华,不过是只会硬碰硬,且还不看看对方是否给她更硬,不足成器。你若连一个郭络罗榴华都对付不了,日后如何应对夫君花样百出的妾侍们呢?”
宛婧脸上透着某种坚毅,道:“姑姑,婧儿不觉得此事与巴尔达氏无关,一如当初婧儿入宫,她也未必是如表面看似的那么安分。”
温皙不置可否,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只是康熙御驾就要回宫了,在那之前必须做完该做完的事情,且不能闹大了,惹出不好听的风声。宛婧素来有分寸,温皙便不多言了。
傍晚时分,天色微暗,温皙留了来请安的小石榴用晚膳,玉录玳亦来陪同,小蜜桃胳膊短还只能窝在温皙怀里。温皙夹了一个柔软的豆面饽饽给小蜜桃吃,食不言、寝不语,这个孩子已经相当有规矩了。
宛婧还没有回来,只遣了身边的侍女绿芍回来禀报说,不能回来陪伴她用晚膳了,会稍微晚一点回来。
晚膳后,小石榴还开口问道:“今儿去撷芳殿,七哥问儿子宛婧表姐去哪儿了,儿子也正纳闷呢,怎么宛婧姐姐今儿没去找七哥,或者是给成母妃请安吗?”
温皙淡淡地笑道:“谁知道呢,你婧姐姐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自有自己的打算。”宛婧的去了哪儿,温皙自然是晓得的,一大早是被惠妃请了去,晌午还被惠妃留了饭,午后回来没多久便有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惠妃是八阿哥的养母,想必也是受了八阿哥之求才有所反应的。毕竟八阿哥如今算来该是大阿哥一党的人,若她能娶得个好福晋,对大阿哥也有益。
小石榴喝了一盏蜂蜜茶,又道:“校场上,约莫听九哥跟八哥说,宛婧姐姐下午去宜妃娘娘宫中了。”
“哦?”温皙带有淡淡的疑惑,是冲着郭络罗榴华去的吗?
小石榴继续道:“然后八哥听了底下奴才的回报,就推说肚子疼,离开了校场,八哥素来勤勉,又不是十哥那样的,骑射师傅也没想八哥会假装,便让他走了,整个下午都没回来。”
少卿,便听见外头小鹿子进来低声禀报道:“阿哥所那边,七阿哥的庶福晋见了红。”
温皙心下微微一颤,可是宛婧出手的缘故?她的目的竟然不是郭络罗榴华,而是巴尔达氏肚子里的孩子吗?
小鹿子又道:“好在巴尔达庶福晋的孩子保住了,又有宛婧格格从中说和,否则七爷决计不会放过郭络罗格格!饶是如此,七爷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郭络罗格格两个耳光,还说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不配做皇家媳妇,让她不必肖想了!”
温皙暗暗沉思,挥手吩咐小鹿子去迎宛婧早点回来,如今夜色都深了,秋夜寒冷,可别招了风寒才好。
今儿发生的事儿不算小,温皙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原是不知为何郭络罗格格跑去阿哥所,居然和巴尔达氏动起了手,好在是宛婧陪同七阿哥回去得早,发现被郭络罗格格推到在地的巴尔达氏见了红,急忙传唤了太医,才保住了她肚子的孩子。七阿哥面前,巴尔达氏自然对宛婧千恩万谢,虽然保住了孩子,却是动了胎气,得好好养着才成。
宛婧回来得有些晚,却是七阿哥亲自送回来的,衣裳上沾了些血迹,身上披着的是七阿哥最喜欢的藏青色云龙纹的披风。将宛婧托付给温皙照料,一边儿道:“今日多亏了婧儿,替巴尔达氏当了一下,否则孩子只怕就...”到底是七阿哥的孩子,他如今说来,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宛婧只淡淡地微笑着,带着几分恬淡和贤惠,道:“榴华格格只是一时冲动,七阿哥别往心里去。”
提到榴华,七阿哥眉宇间便有怒气攒动,但还是压制了下去,面带温柔之色道:“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送你出宫。”
宛婧明日便要出宫去了,她果然一日之内办妥了要办的事儿。温皙暗暗赞许,宛婧想必是学到了质心的几分精华,否则不会如此利落,只是可惜了,巴尔达氏的胎还是保住了。
温皙并不急着问,而是先叫宛婧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梳洗之后,才带着她进暖阁,叫人上来热热的奶茶,才细细询问各种详情。
宛婧只淡淡微笑着,“郭络罗榴华愚笨,既然之前能够两次被巴尔达利用,自然了被婧儿利用也不是难事。当初金氏和郭络罗榴华在长春宫就敢跟我撒泼,如今做出这种事儿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温皙点了点头,饮了一口略有些烫人的奶茶,茶香韵然,已经极好地和奶香味融合在了一起,冷的时候,晚上睡前喝一盏,胃里暖暖的睡着才舒服,看着宛婧一副镇定安然的模样,温皙道:“只是可惜,巴尔达氏没什么事儿。”
宛婧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她无事,是因为婧儿无意要害她肚子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引着七阿哥早早回去了。”
温皙手微微一动,手里捧着的茶盏忽的漾起一圈涟漪,急忙问道:“为何?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宛婧面有几分不忍,道:“婧儿虽然嫉妒,但是那到底是七阿哥的孩子啊!这不是当初的金氏,七阿哥不在意。七阿哥虽然不怎么喜欢巴尔达氏,终究还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婧儿不愿让七阿哥再度伤心难过。”
温皙微微哀叹,动了心的女人,心便会柔软了,纵然用尽手段,却依然不舍得伤害心中的那个人。温皙不禁提醒道:“可是巴尔达氏如今已经是庶福晋了,若是一举得子,保不定将来便会抬为侧福晋!侧福晋也是入皇家玉牒的,也算半个皇家媳妇了!”
宛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她不会有那个机会的!”宛婧玉指勾了勾自己耳边的碎发,笑盈盈着如玉的面庞,“成妃娘娘许诺我,将来无论巴尔达氏生男是女,都会由未来的嫡福晋亲自抚养。因此,亦不会晋她的位份。”
温皙略略放心了几分,道:“既然和成妃有了协定,那么就要远着八阿哥一些了。”
宛婧点头,道:“婧儿知道,出宫之后就会专心学习礼仪,选秀之前不会再出门了。”
宛婧的心在七阿哥心上,到底还是不会去选择八阿哥。且成妃必然是看到了七阿哥对宛婧的心,又怕这么好的媳妇飞了,才做出如此承诺。有了成妃的承诺,可比七阿哥的承诺都管用,温皙自然信得过她。只是,质心却看好八阿哥...八阿哥又真的会死心吗?
宛婧看着温皙,有几分哀求之色:“婧儿自然会尽量远着八阿哥,只是还请姑姑叫八阿哥打消了念头才好。婧儿不喜欢七阿哥误会。”
温皙思忖了一下,道:“这也不难,你安心即可。”
宛婧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放松的神色,道:“八阿哥自然也是极好的,文才武略,温文儒雅,今儿的婧儿在宜妃娘娘宫里和郭络罗榴华发生争吵,还是他跑来相救的。”
温皙微微一愣,忽的瞥见宛婧袖子底下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伤痕,急忙拉了她的手来瞧,“这是怎么了?”
宛婧却是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道:“要驯服野狗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咬人,难免不一小心自己被咬了一口。”
温皙急忙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袖子,仔细看了看,果然是鞭伤没错,不由地怒了,“她也太放肆了!”
宛婧却笑盈盈道:“自然是放肆,都敢拿着鞭子去打孕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还是八阿哥及时赶到并阻拦了,她气冲冲地跑了,我便晓得她去找巴尔达氏的麻烦了。”然后宛婧连伤药都来不及上,便去找了七阿哥去救巴尔达氏。
宛婧又道:“她本是不敢对婧儿挥鞭子的,只不过是威胁两下,何况八阿哥还来了。她便跑去阿哥所打巴尔达氏了,婧儿是那个时候替巴尔达氏挨了一下。只不过巴尔达氏脖颈上被鞭子甩了一下,婧儿瞧着郭络罗榴华打得狠了,只怕巴尔达氏这辈子都会留下一个丑陋的伤疤了。”
温皙不禁担心道:“以后你也远着她点,免得殃及自己。让那么没教养,居然敢在宫里动粗,也不怕吃罪贵人!”
宛婧嗯了一声,道:“婧儿不过是要借她之手教训一下巴尔达氏罢了,以后自然要远着郭络罗榴华。”
如此,毕竟没闹出什么大事儿来,温皙叫人给宛婧上了伤药,便叫她去玉录玳殿中歇息了。
一夜无梦。
299、红杏出墙
康熙从木兰回来之后,又忙碌着朝政了,据说是北面葛尔丹又屡次骚扰漠南蒙古诸多部落,叫康熙愈发忍无可忍。回宫后一个月,除了匆匆来了几回承乾宫,便不曾召幸其他嫔妃。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才过了年关,康熙便决定御驾亲征。为扫平葛尔丹,算来也是康熙第三次亲征葛尔丹了。康熙信誓旦旦,言此行必灭葛尔丹,温皙不大晓得到底是哪一年才灭了葛尔丹,反正康熙出征,肯定会平安归来,温皙便不去操心了。
此次出征,分中东西路,康熙自己率中路居后,命老当益壮的内大臣费扬古西路出征先行,裕亲王福全、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禛也随驾出征,大阿哥跟着伯王福全做副将,率东路出征,四阿哥自然是跟着他岳父费扬古了。
只是如此一来,选秀的事儿必然要耽搁了,也不知这回要打多久的仗,若是一年半载都打不完,选秀便只能一直拖着了。温皙不禁为宛婧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盼着康熙早点回来。
前线传来的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费扬古果然善战老将,出战告捷,忧的是东路大军大阿哥跟裕亲王福全发生了争吵,不停主将指令,私自夜袭,落了个大败,若非福全急事相救,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康熙在后头,不会身先士卒,自然是最安全的,无甚大事。
连小石榴都忍不住道:“大哥太鲁莽了,敌方形式尚不知晓,就贪功冒进。伯王也是久经沙场了,经验老道,大哥居然不停伯王的话。”
温皙见他饶有兴味地品鉴,便问道:“若是你,会如何做呢?”
小石榴想了想,道:“皇阿玛叫大哥跟着伯王,不过是叫他安安稳稳跟着捞个军功就罢了!三路大军,主力是西路,东路不过是配合西路罢了,只要小心点即可。若是儿子,定然会跟随西路大军,虽然凶险,却是立功最好的地方!”
小石榴思路愈发清晰,叫温皙愈发刮目相看了,便笑道:“富贵险中求,不过皇子阿哥哪里需要从险中得富贵呢?就连四阿哥也不过是负责粮草运送罢了,只要战毕归来,少不得一份功劳!”
四阿哥不是大阿哥那样鲁莽的人,运送粮草只需小心谨慎,而四阿哥正是最小心谨慎不过的了。且费扬古是他的岳父,四阿哥必然希望费扬古得胜,那样他不但能得一份功劳,更能得一位更有功勋、得康熙更加看重的岳父!
小石榴不禁跟大人似的哀叹了一口,道:“儿子或许有些明白大哥的心情了,好不容易跟着出征,不过是配合旁人打仗,没趣得紧!”
温皙扑哧一笑,戳了戳小石榴的脑门,“你呀!骑射上连十四阿哥都不如,就别想着出征了!”
小石榴眼珠子一转,仰头道:“额娘真以为儿子不如十四哥吗?”
小石榴这样一问,到叫温皙不得不多思虑了,看了看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绿桐。绿桐禀报道:“五十步内,十六爷能十中其八。”
温皙暗暗心惊,五十步内,十中其八?!这样的成就,已经于一些成年阿哥差不多了!虽然不及前头的最卓异八阿哥,可是已经远远超出年龄相似的几位阿哥了!更重要的是,小石榴已经学会了韬光养晦!平日校场表现总是比十四阿哥差那么一筹,比十五阿哥稍微好一点!学业上比十四阿哥、十五阿哥都略好一些,不算太出众。如此,众人的嫉妒也渐渐消弭了。
温皙不禁连连点头,道:“小石榴做得很好。”
顿时,他一张骄傲而坚毅的脸蛋瞬间垮了,唉声道:“额娘,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那样叫好不好?!”
温皙人前人后都是叫他“小石榴”,旁人听了只会以为是叫“小十六”,不甚在意,只是他自己却是知道的,便愈发不满了。温皙瞧着它塌了的包子脸,不禁抿嘴笑道:“石榴石榴,酸溜溜的,不是挺好吗?”
“额娘以后要叫儿子名字,否则被哥哥们知道了,肯定要笑话儿子的!”小石榴嘟着个圆圆的脸蛋要求道。
“好好好!”温皙忍不住笑得开怀,“以后额娘叫你‘胤禄’就是了。”果然孩子还是要小点才好玩,才多大,就这么不可爱了,想了想还是小蜜桃乖一些。
忽的,听偏殿传来轻快的旋律,温皙便晓得是小蜜桃又在学琴了,便静静听着,直到一曲毕,温皙道:“小蜜桃的琴艺愈发有味道了。”
胤禄点头,感叹道:“十七弟果然是此中奇才,这渔樵问答弹奏得已经颇有几分悠然飘逸,可惜少了超凡脱俗的仙尘气息,到底是十七弟尚还年幼,等过些年,不知会是何等境界呢?”
温皙笑着嗯了一声,“他才四岁就有如斯曲艺,将来必然在琴师之上。”
胤禄也深以为然,“十七弟的天赋无人能及!儿子学琴只能学会其技,十七弟学的却是琴中之魂!”
琴艺上温皙懂得不多,却也听得出小蜜桃弹得愈发好听了,他每天至少都要学三个时辰的琴,手指头虽然层层包裹,还是弹得红彤彤的了,害得温皙每天都要给他摸药膏。都是好药,一夜便好了,第二日便又去弹奏,这番毅力,也只能用爱好和天赋来回答了。
康熙不在的日子里,太子监国,处理政事十分得宜,只是索额图及太子党官员屡屡进出毓庆宫,随即便听到了有言官参奏明珠贪污纳贿、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等十数项罪名,明珠位高权重,任刑部尚书、銮仪卫仪正和文华殿大学士,又加太子太傅之衔,非同一般。照例,太子亦不能将他怎样,纵有参奏,也只能等康熙回来做决断。可是太子竟然发作,又不知从哪儿弄来明珠贪污的证据,便叫人将明珠暂且收押狱中。
自然了,太子的确不敢把明珠怎么样了。但是明珠党羽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连数日,依附明珠的不小大小官员都引各种各样的罪名被革职,拿下在刑部关押。大阿哥此时又不在京中,可算是急坏了惠妃了。
朝政的事儿,偏偏后宫又干预不得,惠妃只能干着急,而八阿哥又未曾大婚分府,手无寸权,也一样是什么都做不了。
一时间外头议论纷纷,传言明珠为“大清第一贪”,言论甚嚣尘上,不少士子联名上书,请求重惩明珠等人。
温皙便晓得了太子的计策,不过是要利用言论做实了明珠恶名,介时就算康熙得胜还朝,也无可奈何。太子只一味推诿,一副好儿子的样子,说如此大事,要等康熙回来决断,但是对于明珠的党羽却出手狠辣,着刑部严刑拷打,竟然也逼问出不少东西。如此只需等康熙回来,将那些招供之词呈给康熙,明珠之罪名便无机会推掉了。
惠妃急得不得了,最终还是求到了承乾宫。若是明珠倒台,大阿哥必然失去最大的依仗,她不得不急,“还请皇贵妃施以援手,臣妾感激不尽!”
温皙也是后宫嫔妃,如何能插手政务,只好道:“不是本宫不帮你,而是后宫不得干政。”
“臣妾并非是要皇贵妃是劝阻太子,而是...”惠妃咬一咬牙,“皇贵妃亲弟贵为承恩公,任领侍卫内大臣,又刑部侍郎之职位,明珠便被锁拿在刑部大牢,若皇贵妃开口,承恩公必定愿施以援手!”
温皙不禁冷笑,惠妃倒是打得好算盘,只是刑部侍郎算什么,刑部尚书明珠都下狱了,一个刑部侍郎管什么用?现在执掌刑部的是太子的人,刑部右侍郎阿尔吉善,乃索额图之子,阿灵阿早已明哲保身,温皙岂会叫他身涉其中?!
温皙若有深意地笑道:“太子与大阿哥之争,本宫不欲插手!只是皇上眼睛是明亮的,若是凯旋之后,发现不得不处置明珠,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惠妃顿时一愣,瞬间去了大半的急躁,惠妃与明珠不过是同族堂兄妹罢了,没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因为同姓、利益相同罢了。温皙的意思,惠妃自然听得懂,纵然康熙回来,也无力回天,就算不得不处置了明珠,也必然会手下留情,且必然对太子不满!自然了,就算不满,也不会把太子怎么样?但是撺掇着太子对付明珠的索额图呢?他只怕不会比明珠好到哪儿去!
想到此处,惠妃便安了心,敛身道:“多谢皇贵妃提点!”她不过是一时着急,才差点乱了分寸,如今参透其中,便不再担忧了。只要不影响到她儿子的地位,纵然明珠死了,她也不会有多伤心。
温皙笑盈盈道:“惠妃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惠妃笑道:“还是皇贵妃更聪明,能点拨他人。”
互相一笑各自心意明了。
惠妃忽的道:“皇贵妃这几日都不出宫门,可还不晓得吧?昨夜永寿宫的徐答应暴毙了。”
宫中的答应多得是,就像御花园里的蝴蝶那么多,温皙也一时不晓得徐答应到底是哪一个,自然也不甚在意,便道:“依礼入葬就是了。”只是个答应,也不费事。
惠妃抿嘴一笑,道:“皇贵妃执掌后宫,可得好好盯着才行,别叫红杏出了墙才好。”
300、断指之痛
惠妃的话叫温皙暗暗心惊,红杏出墙?!这在后宫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还会牵累族人!康熙的绿帽子又是那么好戴的?!又是谁敢给康熙戴绿帽子?!
温皙忽的想到,平嫔自月前就一直病着,到现在都没好。太子这几日去探望过好几次了...温皙心下一凸,便又了不好的预感。平嫔已经失宠,可怜未老恩先断,又晓得是她的枕边人叫她永远不能生养了,她悲愤之下未必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惠妃施施然行了一礼,道:“臣妾告退。”
叫人送了惠妃,温皙急忙派人去暗中打听。永寿宫是平嫔的宫苑,她是永寿宫主位,偏偏是她宫里突然死了个答应,虽然报上来说是暴毙,温皙也不欲深究,比较底下低品级的嫔妃死个把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不会太在意。只是如今,只怕这个徐答应的死因没那么简单。
温皙回宫多年,在宫中自然有自己的暗桩子,查些事情也不难。翌日小鹿子便来回报说:“主子,徐答应....是被人扼死的!”
温皙心头一震,挥了挥手,道:“知道了。”宫中如今大局是平和的,温皙对底下的暗斗也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别太出格。死了个答应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宫中的你争我斗,即使是置人于死地也素来是不着痕迹,如今竟然用扼死的方式杀人,可见这个徐答应生前是发现了什么捅破天一般不得了的事儿!
太子进来频频出入永寿宫,到底人人只因平嫔是太子的亲姨母,而没有流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但是四妃都是眼睛雪亮的人,只怕早察觉出不对劲了。惠妃在永寿宫有自己的眼线,自然知道得最早,因温皙提点了她一句,故而她也投桃报李,提醒温皙一下。
“主子,成妃娘娘来了。”竹儿打帘子进来禀报道。
想也知道,成妃是为何而来,她执掌宫闱刑责,若是平嫔真做出红杏出墙的事儿,她也要落得一个管束后宫不严的罪名。帝王迁怒之下,难免遭怪责。
成妃急忙见了个礼,示意温皙屏退左右。
温皙知道事情非小,自然不能叫外人知晓,便只留了竹儿,其余全部谴退。
“臣妾入宫多年,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儿!”成妃是又惊又恐,“娘娘,永寿宫那位可如何是好!”
温皙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别急,还好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来。”毕竟是宫闱丑事,若是传扬出去,平嫔固然不得好死,可是撒布流言之人同样会被康熙所恨,故而纵然有人察觉也会装作不知。
成妃头疼欲裂,扶着自己额头道:“太子昨天下午又去探望平嫔,夜上二更才偷偷摸摸出来,在这么下去,可早晚要人尽皆知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温皙眼中带着几分凛然,道:“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更不能叫太子再去永寿宫了。”平嫔自己找死就罢了,可别让流言传播出去,那样的话温皙这个掌摄六宫皇贵妃也难辞其咎!
成妃面露为难之色,道:“可是后宫管涉不到毓庆宫头上。”
温皙冷冷道:“管不得毓庆宫,还管不得永寿宫吗?本宫即刻下旨,就说平嫔恶疾日笃,不宜见人,自今日起任何人不的探视!永寿宫中任何人皆不得外出!”
成妃点点头,道:“这也算个法子,纵然可能会出些非议,总比闹出污秽的流言要好。”
一纸禁足令,足够叫太子胆战心惊的了,他偷人偷到自己父亲头上,偷人偷到皇帝后宫里,就算他是太子,康熙回来也必然饶不得他!
前线不断有捷报传来,便表示康熙回銮在望,太子却愈发忧心,平嫔禁足大半个月了,任何人不得进出、不得传递消息!形同封宫,连太子也无可奈何。毕竟管束后宫的是皇贵妃,皇贵妃的禁令,就算是太子也无力违抗。
这一日,瓜尔佳氏求上门来,进殿便噗通一声跪下,“贵母妃,您就饶过太子这回吧!他是一时糊涂啊!”
瓜尔佳氏这番声泪俱下,哭得颇为可怜。太子居然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温皙心下冷笑,他虽然与太子无冤无仇,到底也没必要为了他而与康熙有所不悦。
瓜尔佳氏到底是正经册封过的太子妃,如此实在不成样子,温皙急忙叫竹儿去搀扶她。瓜尔佳氏却是不肯起来,死死跪在地上,“贵母妃不答应,淑滢便不起身!”
温皙素来不受威胁,又岂会吃她这一套,温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好歹是太子妃,这般模样,可不成样子!”
太子妃泪流满面,“贵母妃,太子是一时糊涂才受人魅惑,还请贵母妃手下留情!”
温皙呵呵一笑道:“你这么说本宫就不懂了,太子好端端的呢,何来本宫手下留情这一说?”
太子妃见温皙打哈哈,便乞求道:“平母嫔之事,只求贵母妃容许外人进出探视吧!”
探视?真的只是探视那么简单吗?只怕是借探视之名,太子要除去平嫔吧。温皙的人把守着永寿宫,外头看守的侍卫也是钮祜禄氏的人为首,前两日就送要送进去的饮食中发现下了剧毒。幸好温皙重重防备,要不然只怕平嫔早就没命了。
温皙便笑道:“等平嫔病好了吧。”——何时病好?就要看康熙何时还朝了。
太子妃见温皙油盐不进,想到太子的连番嘱托,乞求无用,便只好施展最后计策,道:“贵母妃只需手下稍微松一些,太子便会逃过此劫,日后必然感念贵母妃之恩!必当后报!”
是想叫温皙看管得松懈一些,然后让太子又机会杀死平嫔,以绝后患吗?固然,如此是卖了太子一个大大的人情,但是康熙回来,温皙该如何交代?太子还真以为康熙不在宫中,他做的事儿就能隐瞒下去吗?杀人灭口便会后顾无忧了?!太子的人情固然重要,可惜康熙更是开罪不得。
“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皇上不会把太子怎么样。”温皙淡淡地道。
“贵母妃当真不肯帮太子这一回了?!”太子妃死死盯着温皙。
温皙一笑置之。
太子妃一咬牙道:“皇贵妃膝下有二子一女,全然保全这三个孩子,殊为不易吧?”
这骤然话,语气里暗藏的威胁叫温皙顿时收敛了笑容,睨了太子妃一眼,道:“你此话何意?”此时的语气已然是冷冰冰的了。
太子妃亦是冷冷一笑道:“皇贵妃可要好好保护十七阿哥呀!”然后再不说其他,也不告辞一句,转身离开了承乾宫。
太子妃的威胁,依旧回荡在耳边,温皙不由地心跳得厉害,急忙道:“快去,把十七阿哥找回来!”这个时候,小蜜桃必然和徐氏一起或者是去御花园湖畔,或者是去慈宁宫前头的花园,风光明媚出学琴了。今日怎生还没回来。
刚派人出去找,便见竹儿急急忙忙跑进来,“主子,不好了,十七阿哥受伤了!”
随即,便听见小蜜桃声嘶力竭的哭声,徐姑姑怀抱着小蜜桃,快步跑了进来。温皙只见徐姑姑的袖子和手上满是鲜血,小蜜桃哭得厉害,其中的右手一片血肉模糊,原本白胖的小手如今满是鲜血淋漓,那血红刺得人眼疼,还有右手的小指也没了...
温皙骤然心疼得厉害,嘶吼着问道:“怎么会伤着手?!”见小蜜桃的右手,整个手心都烂糊了,里头白森森的骨头都漏出来了,血还在滴答滴答留着。
除了血腥味,温皙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而那伤处似乎有灼烧的痕迹,便想到了前世每到过年放鞭炮,总有顽皮的小孩子被鞭炮爆伤了手。
来不及听徐姑姑回答前因后果,温皙便叫胡语进来,温皙抱着小蜜桃如暖阁清理伤口,不许外人进来。
小蜜桃径自嚎啕哭得厉害,一脸的泪痕,扑在温皙怀里,“额娘,痛痛...”
温皙抱着他,眼中不由酸涩,便一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勒得狠狠的先叫血别留的太多。将小蜜桃扣进自己怀中,不叫他去看那恐怖的伤口。
胡语提了药箱子和洗脸盆过来,道:“主子,显得给十七阿哥清洗伤口才能包扎。”
“我知道。”温皙定了定心神,左右一展,挪移出一盆的空间灵泉水,把小蜜桃的那只手浸入水中。
那血淋淋的手刚没入水中,小蜜桃立刻略略止了几分哭泣。温皙便知,这东西居然能止痛,便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干净了伤口,又涂抹了三七粉和雪莲膏,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一切做完了,温皙才发现小蜜桃已经枕在她怀中睡着了。
温皙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把小蜜桃放在内间床榻上,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才巴扎过的手放在被窝外,别压着了,缓了一口气之余,一手却紧紧握了起来,指甲都扣进了自己的血肉中。
胡语福身轻声道:“十七阿哥没了小指,以后写字会不便...不过,还好只是没了小指,还能学琴。”
是啊,学琴用不上小指,只是这个孩子没了一个手指,十指连心的痛楚是疼在温皙心里。痛楚之余是深深的憎恨,从今日起,胤礼便只有九根手指了!他变成了残废了!想到此处,温皙的心便抽搐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