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南巡(4)【第一更】
不过温皙不觉得升一级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反正她现在已经是位份最高的了,后头以后也不会有比她更高的,皇贵妃也就是名头好听点罢了!而且还容易惹人忌惮,皇贵妃位同副后,表示着随时有可能问鼎后位!太容易叫人眼红了!而且孝庄对温皙的和蔼,完全是建立在她生不了的基础上的!现在她有孕了,要是生个公主还好说,要是生了阿哥,孝庄第一个就要改变态度了!
头疼•••一定要生个公主!阿弥陀佛,一定要是女儿!
报恩寺观音殿,菩萨金身光彩夺目,宝相庄严,温皙真心地叩拜着:观音大士啊,一定要是女儿啊!
殿外,康熙正在和以为胡须花白的老和尚说话,语气也很客气:“渡贤大师,那位是我夫人,还请大师帮忙看看,我夫人是否能够一举得子?”
渡贤大师虽然不晓得康熙的身份,但是坐着织造府的马车来的,又穿着打扮大气内敛,绝非等闲之辈,便不敢怠慢,笑容可掬口呼佛号道:“尊夫人额头饱满,面向富态,是有福之人。且尊夫人身体康健,尊驾与夫人如此恩爱,又何必在意第一胎是男是女呢?”老和尚的意思很明了,多生几胎就是了,儿子肯定会有滴!
康熙旋即笑了,问:“大师怎知我夫人是第一胎呢?”
渡贤大师声音缓缓,回答道:“尊夫人年轻,又是如此诚心叩拜,这般虔诚,必然是求子。若是已有子嗣,便不会如此了。”
康熙点点头:“大师慧眼。”便示意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急忙捧了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道:“大师,这是我家老爷给观音殿奉上的香火,待我家夫人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若是能够如愿以偿,织造府还会再奉上一份双倍的香火。”
渡贤大师虽然一时间猜不透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若说银子,怕是放不了几十两,眼前二位怎么看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那边是金子了,双手一接却是轻飘飘的,老和尚顿时拿不准了。随手交给了身后的小僧人,神色坦然道:“无论多少,有心即可。”
幸好温皙离得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否则肯定要吐血!
拜完了观音殿,和康熙一起在报恩寺用素斋。报恩寺的素斋也算是一绝了,不但色香味俱全,连名字起得都十分有寓意,小僧人带着几分谄媚介绍道:“这道是‘佛家锦囊’、这是‘慈航普渡’,是报恩寺最好两道素斋了!”
温皙瞅了两眼,所谓的佛家锦囊,里头有豆腐、草菇、红椒、春卷皮•••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合到一块能好吃吗?抱着怀疑的态度,温皙接过青纱奉上来的象牙银尖的筷子,夹了一块豆腐送到嘴里。
吸溜——,温皙忍不住嘴里发出声音来,急忙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这东西实在太好吃了!不过就是一块豆腐,是草菇的香味竟然全都溶入了里头,豆腐也做的滑不溜口,还带着一点点辣味,刺激着味蕾,吃得温皙食指大动!
康熙面露笑容道:“喜欢就多吃点。”
小僧人忙道:“小僧先退下了,就在外头候着,二位施主若有事,请随时召唤。”这位老爷可是出手就是一千两金票的大财主!果然是织造府的人,不是一般的阔绰!小僧人看了那紫檀木盒里的东西,自然倍加恭敬了。
康熙自是受惯了被人恭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折返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马车里康熙握着温皙的手道:“你那个医女竟然能治好你的宫寒之症,也算医术不凡了,让她继续照看着你的胎,也好。”
“至于曹氏•••朕会叫人好好查一查!她若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怕是孙嬷嬷的女儿,朕也不会轻纵了她!”康熙沉声道。
温皙思忖着,这个曹氏不像是这么蠢笨的人,而且有孕之事她自己也才刚刚晓得!除了康熙,怕也只有古承宗才知道温皙有孕了,曹氏根本无法得知,就算织造府是她的地盘,可是无论太医左右还是康熙跟前,都不是她们能够插得上人、打探得到消息的!而且孙氏还送了那尊送子观音,分明是看她无有所出才送的。理顺了思路,温皙便道:“臣妾觉得曹贵人不像是有这么歹毒心机的,是该仔细查查了。”
既然非曹氏,那必然是随行嫔妃中的谁了。德妃、福嫔、平贵人、瓜尔佳贵人,必然是她们四人中的某一个,温皙自然更倾向于德妃,她是怀孕过好几次的人,自然对于怀孕的症状熟悉不已,猜出她有孕也绝非难事!
一回到织造府有凤来仪堂,温皙便吩咐底下人去打听曹氏最近和那个嫔妃比较接近。当晚,疲惫了多日的青兰终于获得解脱,从太医院回来了。
“师兄说,主子您有孕了,可是真的?!”青兰一脸的惊讶不可置信之色。
温皙从袖子里取出那瓶避孕药递给青兰道:“你看看,这里头的药是不是被人换了。”记得当初是小全子捡到了还给了温皙,温皙瞧着里头药丸的颜色和数目没多大问题,也没去细细检查。
青兰取出一粒,掰开了,咬下一点点,仔细尝过之后道:“主子,这药没问题。”
温皙思忖道:“那段时间,古太医给我调制了不少的药膳•••”
青兰叹了口气道:“以师兄的医术,想要破除这药丸的药效并非难事。主子打算怎么办?”
温皙翻白眼,戳了戳自己的肚子:“还能怎么办?生呗!”
青兰顿时一脸笑容:“奴才一定保主子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囧!怎么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定是儿子!要知道几率可是一半一半!温皙知道青兰这些日子累了,就叫她先去休息,明天再来伺候。避孕药转头就丢进了空间里,以后是不敢随便拿出来了。
身在织造府里,虽然屋子里都是她的人,安全起见,温皙也不敢频繁进出空间了,只偷偷地从空间弄点好吃的给自己补一补。修炼也只敢在外头,到了第二重的时候,就无须拘泥着盘坐的姿势了,只要熟练了灵气运转,躺着也一样。不过在空间外的效果就是不能和在空间里相比较,一夜下来,丹田增长的灵气少得可怜。看着只有稀薄的“雾气”的丹田,温皙又泛起一阵肉疼。
翌日,底下人来报,这几日和曹氏走得近只有福嫔和几个小答应。温皙泛起了疑惑,以福嫔图门宝音的性子,就只会装娇憨可爱,骨子里是断断瞧不起汉军旗和包衣奴才的,怎么会和曹氏走得近了?略一沉吟,许又是孙夫人的主意吧,福嫔好歹是孝庄娘家格格,和她交好,就是讨好了孝庄,而孝庄素来厌恶曹氏。
“请德妃过来坐坐。”温皙道。德妃乌雅氏素来是个知趣的人,纵使南巡途中康熙统共就召了一次,她也能沉得住气,从不主动跑到温皙跟前做出些争宠的举动。比起那些个花枝招展的答应们,她纵然容颜更胜从前,但毕竟年岁摆在那里,不如新来的娇嫩。她走的温婉贤良的路线,争宠也是徐徐缓缓的,一点点在康熙心中给自己加分。这样的人很难惹人嫌恶,纵然一时失宠,也能够凭借康熙对她原本还算优良的印象而慢慢重新获宠。
德妃来的时候还带着自己宫里跟着出来的宁答应,原本是宫女、内务府包衣出身的宁古塔氏。据说也是德妃一力举荐,她才能随行出来的。一身肌肤娇嫩,长得玉质可怜,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跟在德妃身后,低眉顺眼也很少说话。
温皙手里捻着一枚酸梅,笑吟吟地告诉德妃,她有身孕了。
德妃先是惊讶,语出便是惊喜之色,眉眼雀跃道:“贵妃娘娘是有大福气的人!”
温皙并不去看德妃的表情,旁人或许能够从表情察觉一二端倪,但是德妃演技超群,远在她之上,温皙也就懒得去揣摩了。嘴里吃着酸梅,面带喜色道:“这个福气,来得意外,叫本宫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呢。德妃你是生过好几次的人了,经验丰富,本宫是以才叫你来问问、也好学一学。”
德妃脸色的哀色一闪而过,急忙又笑容奕奕,温声道:“娘娘看样子极爱吃酸的,想必是个阿哥。”
温皙一手捧着自己的下巴,面露喜色:“是吗?本宫也是这么认为的!本来阿哥公主都好,不过皇上更喜欢阿哥一些!”
德妃急忙恭维道:“那臣妾先在此恭贺娘娘了!佟佳氏在世的时候,不过是无封号的贵妃,身份比您要低半级,却被追封为皇贵妃,人没了却压制了娘娘一头,娘娘也是时候翻身再居上位了。”
温皙却叹了一口气,手里扯着帕子哀怨道:“哪儿那么容易,太皇太后虽然向着本宫,可皇上•••佟佳氏犯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过错,居然还能追封皇贵妃!哼,本宫纵然不服气,还能跟一个死人争吗?活人注定争不过死人!”
德妃连忙自责道:“瞧臣妾这张嘴,忒不会说话了!娘娘大喜,快别提那晦气的人了!娘娘现在要紧的就是好好安胎,早日为皇上诞下一位阿哥!”
139、南巡(5)【第二更】
“可惜——偏偏有人不想让本宫生下这个孩子!”温皙面带怒色,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咬牙切齿地道。
德妃急忙捂着自己的嘴巴,惊讶道:“怎么会?!”
温皙冷冷一哼,道:“怎么不会?!昨日本宫随皇上去报恩寺上香,那曹氏却居心叵测,将有害胎儿的香料染在了皇上衣裳上!还好有古太医随行,否则就称了她的心了!”
德妃急忙道:“娘娘先不要太早下定论!以曹氏的身份,巴结您还来不及,怎么敢害您?”
温皙听进去了德妃的话,立刻陷入深思:“你的意思是,是有人要借曹氏之手来害本宫?!”
德妃点头,认真地分析道:“未尝没有这样的可能。曹贵人得宠,自然惹人妒忌一些。”
温皙的眼神变得凌厉,“若非曹氏,会是谁?福嫔?平贵人?!还是——”温皙眼神如刀,盯着德妃身侧那个模样娇媚的宁答应,语带怒色道:“还是那些个狐媚子?!!”
宁答应不由地浑身一哆嗦,德妃急忙道:“答应们身份卑微,哪儿有这个本事?若有这般本事,早不是答应位份了!”
温皙冷哼了一声,道:“只是若非曹贵人•••福嫔素来在本宫面前恭恭敬敬,瓜尔佳是虽然和本宫不够亲近,可好歹是本宫的亲眷!本宫思来想去,还是曹氏最可疑!”
德妃略一笑,道:“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可眼下没有证据,也不好下定论。”
温皙垂眸,叹了口气道:“此事,皇上虽说会好好查,只不过皇上事务繁忙,本宫怕早晚要不了了之•••”说着,眼中若含深意地看着德妃,“德妃,本宫一直待你不薄吧?”
德妃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急忙起身,蹲身行大礼道:“臣妾一直多受贵妃娘娘恩惠,自当为娘娘尽绵薄之力!”
温皙面露满意之色,随即便说要休息了,打发德妃去给她查了,当然嘱咐了查的重点在于曹氏身上。转头又吩咐青纱道:“本宫有孕之事•••吩咐下去,不必隐瞒了。”水,自然是要搅乱了才好。德妃的分析很在理,不过温皙至今还是倾向于怀疑德妃一些,无他,这些人中,论心计无人出其右!
温皙的身孕一爆出去,孙夫人立刻陪伴着曹贵人来请安了,送到一大堆燕窝、阿胶之类的好东西。
温皙面上不苟言笑,语气平和道:“本宫新得了一个香料秘法,正想给孙夫人看看。曹氏一门管着织造,必然熟识用来薰绸缎衣料的香料。”
青兰上前,便奉上一个方子,略一欠身,递给孙夫人道:“请夫人品鉴一二。”
孙氏心中惴惴,低头一瞧,不由地冷汗涔涔。
温皙抿嘴微笑,却死死盯着曹氏那娇花一般的容颜道:“孙夫人慧眼,懂香料,曹贵人耳濡目染,想必也很是精通吧?”
曹氏听了,顿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娘娘,此事绝非婢妾所为啊!”
温皙挑眉,语气连带着都上扬了几分,含着几分讽刺的意味道:“本宫说你做了什么了吗?曹贵人这话——听着倒像是不打自招了!”
曹贵人噗通一身跪下,叩头连连,泪水簌簌道:“娘娘明鉴,婢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嗣啊!”
孙氏倒还镇定,恭敬地做万福道:“贵妃娘娘,不知臣妇母女•••有什么可以为娘娘效劳的?”
温皙莞尔一笑,果然不愧是康熙的乳母孙嬷嬷,历经过宫闱的老人!一下子就戳中了温皙的心意。那张药方不过是让青兰编造出来的,孕妇闻了能够使得胎儿躁动,造成小产。康熙身上,像是茉莉花的香味早就消弭了大半,查不出配方如何了,温皙也只好叫青兰杜撰一个有相同功效的罢了。温皙是笃定非曹氏所为,才敢这么做。
温皙轻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口,又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本宫也不相信曹贵人是这样歹毒的人,所以一早就建议了皇上要细细查,必不能冤枉任何一人!”说着,又看了看孙氏、曹氏母女,话锋一转:“只不过,似乎并无太大的进展,而那香味又着实差点让本宫小产,报恩寺之行前一晚,又恰好是曹贵人侍寝的!连皇上都说那香味来自曹贵人!”
曹氏跪在地上,惊慌不已,早已没了往日的镇定,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母亲,寻求解决之法。孙氏微微一叹,上前一步,敛身跪在曹贵人身侧,叩首道:“曹贵人是断断不敢做不干不净的事情的!还请贵妃娘娘明鉴!”
孙夫人依旧镇定,继续道:“江宁曹氏,不过是汉军旗,在旁人眼中或许是高门大户,但委实入不得尊贵之人的眼。曹氏一族虽然卑微,但是若蒙贵妃娘娘不弃,愿为娘娘效力。”
温皙笑道:“孙夫人资历年久,不会不知道臣子只应该向君王效力!曹家应该为皇上尽忠,怎么要改成为本宫效力了?”
温皙一语出,着实诛心。孙夫人都忍不住额头上冒出冷汗来,急忙道:“臣妇绝无此意!”
温皙扬着声调道:“无此意便好!本宫也不需要你们曹家的效力。本宫所希望的,不过是平平安安诞下孩子。可偏偏有人想要违逆本宫的心意!孙夫人和曹贵人都是精通香料的,这点子小事想必能为本宫办好吧?”
孙夫人立刻松了口气,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忙道:“是,臣妇与曹贵人自当为娘娘解忧!找出那个让娘娘不得安生之人!”
打发了孙氏和曹氏,温皙懒懒地打一个哈欠,康熙、德妃、曹家三股力量一齐查找起来,不知会是如何热闹呢?温皙顺手捏起一枚柿子饼,青兰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将温皙手里的食物夺走,正色道:“主子,柿子饼性寒,眼下天日渐冷了,断不可再用!”
温皙愣了愣,唉,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让吃的,郁闷死了!
青兰气鼓鼓地道:“是谁把柿子饼端上来的?奴才明明都列下了单子,过性寒或者过于燥热的点心一律不准上!”
温皙默默地看着这盘柿子饼,不由地一凛,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温皙不得不警惕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以后我的饮食,一律要在有凤来仪堂小厨房做,只用皇上安排的厨子,其余织造府送来的,请他们离开!青兰你直接给我安排菜谱,所有食材也一一列出,叫他们照单子去取食材!”
江宁的冬日,果然比紫禁城要温暖许多,午后阳光都是暖暖溶溶的。下午古太医照例来请平安脉,又给温皙换了一个鼻烟壶,温皙有些喜欢里头薄荷和冰片的清香沁人,虽然肚子里的那块肉很安静,没有再恶心反胃。
康熙则去了明故宫,怅然良久,作《过金陵论》,其中写道:万历以后,政事渐废,宦官朋党交相构陷,赋敛日重而民心涣散,致使明代未到三百年而亡。总结兴亡之鉴,应兢兢业业,日加儆惕!
随即再召见江宁官员时,嘉奖廉洁自励的江宁知府于成龙,谕总督王新命等:“尔等大小有司,当洁己爱民,奉公守法。”又赐金银、蟒服加以表彰。
温皙听了青纱回报回来的信,便问道:“于成龙不是今年四月就没了吗?”温皙记得很清楚,康熙二十三年四月,于成龙死于任上。木箱中只有一套官服,别无余物,康熙感喟,还特意追谥号“清瑞”,还破例为于清瑞公撰写碑文,追赠太子太保。
青纱笑道:“主子有所不知,这位于成龙是江宁知府,并非那位‘于青菜’,人称小于成龙,同名同姓不同人!”
“于青菜”说的便是那位大清第一廉吏于清瑞公,在江南任职总督之时,“日食粗粝一盂,粥糜一匙,侑以青菜,终年不知肉味。”江南民因而亲切地称他作“于青菜”。
来请平安脉的古太医也道:“于知府曾经在清瑞公手底下做过知州,还曾经得到清瑞公大人的举荐,后因政绩升任江宁知府。昨日奴才还见皇上,让这位小于成龙好生学习老于成龙,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温皙听了颇敢兴趣,她只听说过那位只吃青菜的于成龙,未曾想还有以为“小于成龙”!这位小于成龙,为汉军镶黄旗人,善于治理河道,在河道总督靳辅之下听命,江南下河诸州县,命其分理,颇有成效。虽然这个小于成龙,没有日食青菜那样廉洁,据说也是个廉吏,在江浙一带颇负盛名。
青纱笑嘻嘻道:“今儿于知府还当着江浙官员的面,在皇上跟前参奏了江浙布政使李士桢一本!自从到了江宁,就属这位李大人向皇上进献美人最勤快了!”
古太医摇摇头道:“这个于知府跟于清瑞公的脾气,还真是如出一辙•••还好,皇上未加怪罪,反而超擢安徽按察使。”随即又连连叹息。
青兰疑惑:“升官了,这不是好事吗?按察使可是正三品,知府才是从四品呢,一下子跳了好几级呢!”
古承宗只笑了笑,勉强道:“是好事。”
按察使,掌管一省的刑名,也算是封疆大吏了。李士桢是江浙布政使,于成龙是成了安徽按察使•••康熙是要把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分开啊!可偏偏这个于成龙是治河名臣,却去做掌管刑名的按察使,可见康熙是偏袒李士桢了。也托得居住在江宁织造府的福,温皙知道这个李士桢和曹玺可是儿女亲家,李士桢的女儿李氏嫁给了曹寅为妻。这对夫妻将来会有个孙子叫曹雪芹,写出一部旷世巨著《红楼梦》••••
140、南巡(6)【第三更】
李士桢给康熙进献了不少的美人?温皙挑动眉头,心含鄙夷:他倒是很会钻营!
温皙一笑,吩咐道:“去让孙夫人给本宫一份江浙官员向皇上进献美人的名单!”温皙倒要看看康熙收了多少人!在山东的时候,还义正言辞地训斥着了进献美人的官员,怎么到了江宁就忍不住了?是江南美人太过诱人的缘故吧!自古江南出美人,想必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叫人难得不动心了!
孙氏的手脚倒是极快,很快便奉上了名单,还特意谴人告知她的丈夫曹玺没有进献过美人。其中,果然是以曹玺的亲家李士桢进献最多,康熙一来便偷偷献上六人,三日后进献八人••••前后献了了不下二十人!其次是杭州织造孙文成,进献十二人!康熙居然也不动声色地照单全收了!哼,这就叫色狼本性!
“在看什么?”霍然,一只大手什么出来,把温皙的手中的册子给抽走了。
温皙只管坐在那儿,也不起身行礼,慵懒地背靠着一个软枕,悠然道:“看皇上这段日子收了多少美人。”
康熙扑哧笑了出来,转身坐在温皙对面,一把将那册子扔进了火盆了。那炎炎炭火立时便将册子吞噬烧尽了,康熙笑道:“怎么醋劲越来越大了?”
温皙扭了扭身子,哼道:“酸儿辣女,皇上既然想要儿子,臣妾就只好多吃点醋了!”
康熙一把捉了温皙的手,握在手里,安慰道:“此事关乎政事,你别多想!”
温皙挑眉:“美人跟政事有什么关系?莫非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要香风扑面,红袖添香才更有干劲?”
康熙合着眼睛,点头道:“爱妃说的也颇有道理,明日起,你便给朕‘红袖添香’吧!”
温皙一把抽回了被康熙玩弄在手心的素手,娇憨道:“怎么扯到臣妾头上了?皇上可别转移话题!臣妾可是听说了,那些小脚美人走起路来,步步金莲,如弱柳扶风,改日也叫来给臣妾欣赏欣赏!”
康熙丹凤眸子里笑意熠熠道:“一时半会你可是欣赏不到了,进献的女子朕都打发到杭州行宫了。”
温皙微微一笑道:“那可真是可惜了。进献美人的那些人就不会替皇上想想,这两年修河工真短着银子呢,他们还送这么多美人来让皇上养着,平白浪费了好多银子!好不如带着皇上去秦淮河畔溜一圈呢,那多省银子啊!”
康熙听了,随即狠狠瞪了温皙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朕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楚腰纤细掌中轻,赢得青楼薄幸名。来了金陵,哪个男人不盼着去秦淮河畔风流一番呢?臣妾可是听说了,这儿的瘦马远近驰名呢!”
康熙蹙眉:“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不像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
见康熙略有几分生气了,温皙便吐了吐舌头,便不再揪着不放,转换话题道:“皇上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康熙手里捻着一串蜜蜡佛珠:“明太祖陵朕拜祭了,明故宫也去了,江宁官员该敲打的敲打、该褒奖的褒奖,事儿也差不多完了。”
温皙眼中一亮:“也就是说皇上又有空暇了?臣妾知道江宁还有灵谷寺、龙泉寺、天宁寺、鸡鸣寺、毗卢寺、玄奘寺、兜率寺、鹫峰寺、宝积庵、华严庵•••”
康熙忍不住笑道:“你就算一心想给朕生儿子,也不必所有寺庙庵堂都一一拜过!”
囧!谁想给你生儿子了?!温皙只不过是想出去溜溜,整天呆在江宁织造府,人都要长毛了!
“后头就要启程去杭州行宫了,你若想拜祭到了杭州再说吧,哪儿的灵隐寺和净慈寺求子也很灵验!”康熙笑意满满道。
温皙嘴巴一哼,道:“皇上是惦记着那些在行宫里的美人吧,这才迫不及待要赶着去的!”
“你就惯爱拈酸吃醋!”康熙戳着温皙的眉心道,“到了杭州行宫,那些人随你处置!只需稍稍留几个李士桢和孙文成进献的女子,留在行宫充充数便是了!”
温皙顿时微微疑惑,李士桢?孙文成?不是就数这俩进献得最多吗?!
康熙只略做解释道:“曹玺、李士桢、孙文成三人,朕留他们在江南,收拢士子之心,打压前明余孽,都颇有作为。虽有缺陷,但瑕不掩瑜。”
温皙顿时明白了,这仨都是康熙在江南的心腹呢!关乎政务,后宫不得干政的是铁律,温皙也不便接着康熙的口问下去,便道:“李士桢臣妾听说过,跟孙嬷嬷是亲家呢!幸好曹贵人是皇上的宠妃,曹大人才没有进献美人。皇上怎么不把李士桢的女儿也收进宫呢?那样他也不会紧巴巴着献上美人了!”
康熙苦笑不得道:“李士桢没有女儿!只有个侄女,还不满十岁呢!”
温皙哦了一声,突然想起康熙中后期宠爱的密嫔王氏好像就和李煦(李士桢之子)是姑表兄妹,便问了一句:“李士桢的夫人可是姓王?”
康熙略一思忖道:“不错,还是朕钦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呢。”
那看来是没错了,密嫔王氏的父亲就是李士桢的大舅子或者小舅子之类的。
这时候御前的小全子,快步跑进来,跪拜道:“皇上、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和孙夫人在平贵人的住处发现了这些东西!”说着便呈上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牡丹纹香盒。
康熙指了指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全子小心翼翼地道:“居德妃娘娘查实,乃是是茉莉花的花蕊为主,掺入了檀香、沉香、龙脑、藿香、松脂、郁金,还有麝香和附子粉调制成的茉莉香。”
只听砰的一声,案上的茶盏被康熙摔得粉身碎骨。温皙沉默,她可是有意引导着德妃去查曹贵人,又引孙氏和曹氏母女去查德妃,可没想到这两拨人居然齐齐对准了平贵人!
温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康熙道:“皇上先别动怒,平贵人虽然有此物,也不代表她做了什么。”温皙便示意青兰上前,从小全子手中接过那盒香料。
青兰倒也细致,推到两步开外,才打开了盒子仔仔细细嗅着查看,俄尔回报:“主子,配料和小全子公公说的毫无二致。”
毫无二致——是和当初青兰杜撰的香料方子也毫无二致吧!温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反正臣妾也无什么大碍,这东西销毁了,也就到此为止吧。”
若是真的坐实了平贵人谋害皇嗣的事儿,固然能为温皙除去一个将来有可能是敌人的人。但是,这样对温皙并无半点好处。温皙的目的原本是叫曹氏和德妃对掐,没料到这二人居然一齐冒头对准了平贵人。平贵人自诩出身尊贵,对一个出身不如自己、却比自己更得宠的曹氏自然处处讥讽为难,难怪曹氏要用她来顶罪。至于德妃——她是看到了平贵人的潜力,以及她的出身,只要资历足了,封嫔列妃都是大有可能的。
看着康熙略收敛的怒容,温皙温声道:“这事儿臣妾还以为这事儿查不出什么来,多半要不了了之呢。也是德妃和孙夫人、曹贵人一起合为,才能这么快查出线索来。”
康熙眸中顿时一凛,若有深意地喃喃着:“德妃••”随即又叹息地念叨着:“孙嬷嬷、孙嬷嬷••曹氏•••”
温皙知道康熙是动了怀疑之心了,便道:“平贵人才十三岁,臣妾怎么也不会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儿的!何况在江宁织造府中,既然孙夫人已经尽力去查了,皇上也要给曹家些面子才行。”
许久,康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明日便启程去杭州。”
温皙笑了,还是不了了之地好,总不能叫德妃和曹贵人都称心如意了!与其叫康熙因此厌恶了平贵人,不如让康熙一下子疑心了乌雅氏、曹氏和赫舍里氏三人!现在搬倒谁,对温皙都没有好处!还不如都留着,经此一役,平贵人必然对德妃和曹贵人视若仇寇,让她们继续对掐吧!她们斗起来,才能没空暇对付温皙。
温皙又道:“皇上已经答应了册封平贵人为嫔,千万不要因为此时的疑心而自毁诺言,需知君无戏言。”
“朕,晓得。”康熙只说了三个字,语气却是格外沉沉的。虽然温皙替平贵人赫舍里令仪说了这么多的好话,康熙还是多多少少疑心了她一些的。
小喜子脚步轻快,进来禀报:“皇上,贵主子,平贵人在堂外求见。”
康熙顺手撂了蜜蜡手串,道:“朕不想见她!”
温皙急忙劝慰道:“臣妾倒是像见一见平贵人,她那么小的年纪,突然自己屋子里出了那样的东西,一定是吓坏了也慌了神!不如皇上先进里头歇息一会,待会晚膳的时候臣妾再叫皇上一起用。”
康熙点头,道:“别太惯着她。”这话,也分明是把赫舍里令仪当成是小孩子了。
温皙笑容款款:“平贵人论年纪最小,娇惯一些也是有的,只不过她规矩从来都是周全,皇上放心吧。”
141、南巡(7)【第四更完】
叫人服侍着康熙进了里头寝室歇息,温皙这才叫人把堂外的平贵人给请进来。赫舍里令仪一脸的委屈,眼睛哭得头通红了,进来就是纳头叩拜,哭着道:“贵妃娘娘!令仪绝对没有害您啊!”
温皙笑着,急忙用食指压在自己唇上,长长地嘘了一声,轻声道:“皇上刚去里头歇息了,平妹妹也不希望吵着皇上,让皇上生厌恶吧?”
赫舍里令仪急忙止了哭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使劲摇了摇头。
温皙吩咐道:“还不快扶平贵人起来,地上凉,冻着贵人,可仔细了你们的脑袋!”
温皙一发话,左右的宫女急忙上去扶起了平贵人,青纱也搬了一个绣墩给赫舍里令仪坐着。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她这个年纪正是青嫩可爱的时候,哭泣起来格外外人惹人疼爱。
温皙叹了口气,道:“你是什么人,本宫再清楚不过的了。你无须解释些什么,本宫都晓得。你是不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儿的!”
平贵人立刻面含了感激之色,道:“多谢娘娘信任!有贵妃娘娘这句话,就算所有人都污蔑令仪,令仪也不觉得委屈了!”
温皙点点头,面含可惜之色道:“虽然这些话本宫也都跟皇上说了,可毕竟拿东西被从你屋子里搜了出来•••”
平贵人眼中含泪,道:“令仪实在不知道,自己屋子里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我自己平日里都是用百合香的,令仪虽然不懂香料,但也知道一些东西要忌讳着,从来不碰、也不敢碰麝香这样的东西!”
温皙急忙安慰道:“快别哭了!本宫已经尽力去跟皇上替你说话了!皇上也答应了,此事到此为止,那盒子不干净的东西焚毁掉!也吩咐下去了,不许底下人随便乱传,你安心即可。”
“可是、可是——”平贵人口带着焦急之色,却有说不出口。
温皙立刻会意,笑道:“你放心吧,皇上之前许诺年底封你为嫔,君无戏言,就绝不会反悔。”
平贵人垂下头去,道:“臣妾其实也不是在意位份,只是佟佳氏也要封嫔了,若是独独她封嫔,臣妾只怕日后会受她的欺负。”
平贵人又懊恼道:“令仪现在只是个区区贵人,南下伴驾也只能带着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忙得时候,屋子里难免叫人钻了空子!是令仪太不小心了!”
温皙以和蔼教导的口吻道:“那你便要引以为戒,更加小心才是!孙夫人是皇上的乳母、德妃是伺候皇上多年的旧人了,你千万不要和她们有什么冲突,反而会惹得皇上不快。”
平贵人急忙点头称是,那是那双眼睛里还是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恨意。
温皙又是安慰又是教导了平贵人好一通,“皇上已经下旨,明日就启程前往杭州行宫了。你也早早回去收拾收拾,这几日在皇上跟前,你也乖顺一些,皇上总是会顾忌着仁孝皇后的。”
刚安抚走了平贵人,康熙就只穿着中衣就从里间走了出来,略皱起眉头道:“你也别太好心了,她人小鬼大,聪明得很!”
温皙却不以为意,“是臣妾和平贵人说话吵着皇上了吗?”
康熙道:“你身子不是爱犯懒吗?朕就想着晚膳早点用,你也好早点歇息。”
于是,便叫底下早早传膳过来,江宁织造府给预备的食材不乏珍贵的,山八珍:熊掌、鹿茸、象拔(大象鼻子)、驼峰、果子狸、豹胎、猴脑;水八珍:鱼翅、鲍鱼、海参、裙边、干贝、鱼脆、哈士膜。虽然不敢说顿顿俱全,却也都八九不离十。织造府为了迎驾,只怕虚耗银钱不少吧?
康熙看温皙胃口不错,便指着最紫砂盅道:“今日,曹玺向朕进献了一只百年斑甲鱼,还特意请了江宁上品楼的大厨来烹调,只取了甲鱼裙,花了三个时辰烹制了一盅补品,你尝尝看。”
说着紫砂盖子一打开,便是扑鼻的香气,温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香气诱人!斑甲鱼?那就是斑鳖了?放在后世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全国通过都没几只!不过温皙也吃了这么多国家级乃至世界级的保护动物,早习惯了,要是再后世,只怕要抓起来吃一辈子的牢饭了!
梁九功笑嘻嘻道:“贵主子可别小瞧这么小小的一盅汤,甲鱼裙为主,先用文火加高山泉水炖上两个时辰,又佐以蚌肉、阿胶、牛乳、干贝,花了三个时辰熬制而成。”
温皙双手捧着温热的紫砂盏,狠狠地吞一口口水,这盅汤,色泽乳白,鲜香入鼻,刺激的口水泛滥。
这时,青兰的一张了却惨白了,看温皙正要用,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温皙的手腕,大叫道:“主子,这东西不能吃!”
温皙愕然,不能吃?
康熙却是含了怒色,拍案道:“放肆!”
青兰浑身一哆嗦,噗通跪地,颤巍巍地道:“皇上有所不知,这甲鱼性寒,虽然寒性不算大,若是加入性温平的食材为佐,的确不失为一道滋补汤!可是这里头不加姜、大料、八角等物,却只加性寒的佐物!牛乳微凉、蚌肉大寒!三者一同服用,莫说是有孕之人了,就是身强体健的男子也会有大碍!”
一番话说出来,温皙不禁双手都发抖了,急忙放下这盅汤,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的肚腹,看了看康熙变色的脸,问道:“方才,皇上说,这是曹玺进献给皇上的?”
瞬间,康熙的眸子中杀气凛然,却又随即收敛了,“梁九功!去吧做这道菜的厨子拿下!你亲自去把这盅汤送给曹玺,便说是那百年甲鱼汤剩余的,朕赐给他补身子!你给朕盯着他服下!他若面不改色安然服下便罢,若支支吾吾推搪,便直接绑了来见朕!!”
“嗻!”
康熙这是试探曹玺了,若他面无异色,自然会叩谢皇恩,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反之,曹玺这辈子算是完了。因为这百年大甲鱼是他进献给康熙的,还特意请了上品楼的大厨来烹调。目标是康熙,若他无心便罢了,若是有心所为,莫说仕途了,命都要没了!
温皙斟酌着语气道:“臣妾想,问题多半还在那个厨子身上,曹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为,曹玺不敢。一道大寒的甲鱼汤,若是康熙喝了,不过是大病一场,要不了康熙的命,却能要了曹氏一族的命!
御前侍卫跑去主院大厨房捉拿那厨子的时候,那大厨却早已人去楼空。甚至连上品楼都关门大吉,里头的掌柜、跑堂、厨子全都失踪得一干二净!显然这盅甲鱼汤是早有预谋的!当夜,还查出了天地会的痕迹,又加上曹玺安然服用了那甲鱼汤,感激涕零,随即便病倒了,他算是清白了。
翌日,御驾启程,江宁大大小小官员全部三跪九叩送行。曹玺也撑着病体来了,只是一脸的苍白如纸,一头叩倒便再也没力气爬起来!康熙急忙示意叫梁九功上前,把曹玺给搀扶了起来。
康熙依旧面带怒色,只是此刻的愤怒已经不是针对曹玺了,“天地会委实猖狂!待朕走后,立刻封锁江宁城,必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曹玺颤巍巍着身子,说话都很没什么力气:“幸好,皇上未受其害,否则微臣万死难赎!”说着,泪水满面,便大哭了起来,涕泗滂沱,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狼狈不堪。
康熙面露不忍之色,语气变得和蔼:“朕给你留着个太医,你好好安养,才能继续为朕效力!”
“是!微臣定要铲除天地会和前明余孽!”曹玺语带愤慨之色,满脸激红。曹玺已经五十多岁了,这般年纪,看上去比同龄官员要老上几分,又受用了一盅甲鱼汤,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康熙终于安心了,启程前往杭州行宫。
温皙早早上了龙船,斜依偎在内间的琉璃小榻上,假寐着,昨晚为着一盅甲鱼汤折腾到了半宿,现在都是困恹恹的。
康熙进了里头,便放轻缓了脚步,绕过围屏,走到小榻边上坐下,见温皙还没睡着,便道:“此事已经查清楚了,和曹玺无关,是天地会余孽所为!”
温皙唔了一声,查到这个份儿上,能否抓住,就不能她能够左右的了,温皙揉了揉眼睛,撒娇道:“真困!”
康熙略叹了口气,语气也松缓了些,拍着温皙的肩膀,道:“那就睡吧,朕不打吵你了。”
乘舟顺水而下,往杭州行宫,也不过才一日的路程。温皙却是睡了个饱饱的觉,可惜没能见到两岸繁花如锦的景致。
杭州行宫,倒不像是皇家苑囿,更似文人的婉约山水,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山山水水,尽显江南美景。可惜是冬日,不能见花木葱郁之美。不过行宫里,楼阁林立,多依山傍水而建,庭台楼榭,游廊小径蜿蜒其间。不像紫禁城那样拘谨,步步皆可见精细秀气之美。
142、西洋画师
温皙住在距离康熙最近的清风池馆,邻清池而建,馆中院内太湖石堆叠的假山颇为奇峻,土石相间,堆砌自然。假山侧种植着三株高大挺拔的罗汉松,枝干遒劲,风姿朴雅,枝叶繁茂,青翠浓密,在冬日里平添了许多生气。清风池馆曲院回廊,廊上苏画精美,人物花卉栩栩如生;正堂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也是行宫里即华丽又不失风韵的住处了。
内室多摆放用琉璃小盆水培着些水仙,倒比焚香气味优雅多了。
到了行宫,温皙便想起地方官员进献的那些美人了,青纱回道:“主子,都安置在最西面角落的松风馆和雪澜苑,皇上有令谕,不许她们随意走动!”
温皙唔了一声,道:“这行宫里可有画师?”
青纱笑道:“自然有,还有不少呢!奴才听说还有位姓安的西洋画师呢!”
“姓安?”温皙挑眉。
“可不是吗,叫安其罗!”
整个院子,风景最好的要数云蔚仙馆了,旁的地方难免冬日萧索,唯独此处虎蹄梅已经黄云朵朵而开,冷香沁人。只可惜这里距离远,位于行宫的最东北角,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不过温皙却来了,还传唤了那位西洋画师,召了所有地方官员进献的美人,还请了德妃、福嫔、平贵人、曹贵人、瓜尔佳贵人全都过来欣赏。自然,欣赏的不是虎蹄梅,而是美人。
温皙乘坐肩舆而来,悠悠然欣赏了一路的风景,和德妃聊了一路的天儿。福嫔图门宝音、平贵人赫舍里令仪、贵人曹氏、贵人瓜尔佳言容,就只能走来了,费了些时间,虽然来得晚了些,倒也全都齐了。倒是劳累了那些花枝招展的美人们,一个个娇喘吟吟,气喘微微,额头薄汗淋漓,娇躯孱弱,早已累得不成样子。温皙扫了一眼,七成都是小脚女子,个个娇媚柔婉,弱质纤纤。温皙不过是说,传了画师给她们作画,这些画要呈给皇上看,她们就一个个不辞辛劳地来了,比温皙来得都早。
“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不太齐刷,都盈盈跪拜,声音娇软得能腻味死人。温皙现在才知道额娘舒舒觉罗氏为什么那么憎恨小脚女子了,这样的女人哪怕是一两个放在自己丈夫身边,那娇柔不堪的样子,天生十足勾人的做派,换了谁都气愤不已吧?
温皙倒是笑容满面,叫她们起来。百美环绕,的确该画下收藏着。因为温皙要来,云蔚仙馆早早就用炭火烘热了,正堂披雪堂,槅扇门窗以质地优良的楠木雕刻的“万字锦底”和“五福捧寿”花纹,檐下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明间铺镂凿了梅花纹的琉璃方砖,东、西次间以子孙万代葫芦落地罩和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相隔。馆内院中有一戏台,正对着正堂披雪堂,是黄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顶的亭子,乃是行宫里最大的戏台子。
入正堂,温皙坐在紫檀木雕嵌山水云霞屏风跟前的正位宝座上,嫔妃左右一一入座,又引画师和美人们入内叩头。
温皙侧旁的云雁纹香几上有一只神雀负雏衔鱼香的铜鎏金熏炉,这熏炉不似寻常形态,炉身为凤形,凤嘴衔一鱼,身上有五只小凤,通体雍容华贵,如雾似缕的薄荷香徐徐沁出,薰得满堂宜人。
深深地吸一口气,道:“真是个雅致的好地方。”
德妃跟了一句道:“就是地方远了点。臣妾听说行宫里有上好的昆曲班子,不若传来了听上两曲?”
温皙一笑:“德妃喜欢,传便是了,反正两不相误!”
上百号的美人,也幸好着披雪堂地方大,才装得下。今儿传了行宫里的四位画师前来,其中那位西洋画师“安其罗”最为显眼,如所料,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方美男,不过不符合大清人的审美眼光,视其为“怪类”。其余三位画师都是上了年岁的老画师,身后跟着画童提着笔墨纸砚、颜料之类的东西。
温皙道:“给几位画师设下桌案、座椅,一时半会也画不完。”
一式的楠木如意纹书案和座椅,四位画师谢恩、入座,嬷嬷们引着这些美人们排好队列,等着画师一一画。只不过,三位老画师书案前都排了一大溜人,独那位年轻的西洋画师面前空无一人。也难怪,若无数十年功底,工笔画便难以画如其人。
“安其罗画师是吧?”温皙手提着个莲花缠枝纹的珐琅彩提炉,悠然开口,“既然你闲着,就为本宫做一副画吧。”
一语出,安其罗顿时面带喜色,其他三位老画师齐齐露出艳羡妒忌之色。安画师出口便是不太流利的、带着意大利口音的汉语:“皇妃娘娘,安其罗的画工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温皙道:“本宫听闻,西洋画能画得跟真人毫厘不差,就像照铜镜似的,可惜宫中没有西洋画师。”温皙今儿有一半是冲着这个西洋画师来的,洋人素来不懂得谦虚,不过既然敢夸下海口说能让温皙满意,想必是画工不凡。
这安其罗随身还带着小炭炉,不疾不徐地烧上炭炉,一罐罐的颜料都绕在炭炉周围摆放着,烘烤着才能避免颜料凝结。
福嫔忍不住道:“这画师长得怪模怪样的,能画出好看的画像吗?”
平贵人也嘟着嘴巴道:“可不是,长得跟妖精似的!”
温皙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位安画师倒是已经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的口吻和话语,低头在认真地调色。温皙道:“你好好画便是了,只要画得好,本宫会向皇上一力举荐你!”
安其罗一听顿时掩饰不住惊喜之色,急忙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仁慈的皇妃殿下,天主保佑你!”
温皙抿嘴不语,原来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教徒!
德妃面露疑惑之色:“这天主是什么东西?”
安其罗听到有人问及他信仰的天主,立刻露出无比虔诚的神色,用带着特有古怪强调道:“天主是独一无二、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神明!天主创造了一切,天主用五天的时间创造了天地万物,第六天创造了人,第七天就定位休息日!他是无所不在的唯一的神灵!”
德妃忍不住面露愠怒,疾言厉色斥责道:“荒谬不堪!”
福嫔是信佛之人,更是一脸的怒色:“贵妃娘娘,这样的邪佞之人,决不可继续留在行宫里!该回了皇上,早日驱逐出行宫才是!”
安其罗焦急地道:“皇妃殿下们,天主是真的存在的神!”
“好了!”温皙忍不住高声制止道,“都别吵了,今儿是来作画的,旁的不必提!安画师,你若想继续留下来作画,就不要开口闭口天主!”温皙虽然骨子里尊重信仰,但是对欧洲的教廷也没有什么好感,现在的基督教可不是后世那样纯粹的宗教组织,在欧洲大陆上教廷权利凌驾于各国王权,完全是一个剥削性质的组织!
安其罗心有不甘,虽然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更害怕被驱逐出境,不能继续传播天主的荣光。于是低头继续作画。
其他几位老画师都画好了一张张的画像,堆积在书案上,唯独安其罗只守着一个画卷,不时地抬头看看温皙,有继续低头作画。温皙知道油画要画得好,必然耗费数日。堂外的戏台,戏子咿咿呀呀,听得温皙昏昏欲睡,便一手指着下巴,眼睛半阖着。
平贵人手里捧着个手炉,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忽的道:“那妖精似的画师还没画好吗?贵妃娘娘,还是换旁人画吧。”
温皙面色悠然道:“不急。”又抬头看了看平贵人身侧的瓜尔佳言容,自从她入了宫,便很少和温皙有交集,即使碰面了,话也少,今儿更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连那据说唱得极好的昆曲也是不去看,甚至面带黯然之色,温皙便问道:“瓜尔佳贵人,怎么不喜欢听昆曲吗?”
瓜尔佳言容急忙笑了笑,眼中难掩悲色道:“婢妾不喜欢《紫钗记》。”
“哦?”温皙犯了疑惑,这《紫钗记》可是明朝戏曲大家汤显祖的名作,像她这样不喜欢戏曲的人不爱听就罢了,难道她也不喜欢吗?《紫钗记》源于唐朝的《霍小玉传》,讲的是才子李益和霍小玉的故事,二人紫钗定情,虽然历经磨难,却是大团圆的结局,怎么会不喜欢?
这时,平贵人面带不屑之色,鄙夷道:“这戏虽然唱得好,可霍小玉与人私定终身,未免太不知廉耻了!”
一语出,瓜尔佳言容顿时脸色苍白,咬着薄唇,眼中泪水几欲奔涌而出。
温皙这才想到,瓜尔佳言容的生母是侍妾,虽然养在正室膝下,人人皆以为她是嫡出罢了!她莫非是观此戏,有所感触?
平贵人赫舍里氏不禁满面疑惑,娇声道:“瓜尔佳姐姐,这段子灞桥伤别虽然感触情长,也没必要哭呀!”
143、紫钗记【第二更】
瓜尔佳言容忍不住掩面而泣,声带哽咽道:“人人皆知《紫钗记》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不过是汤显祖篡改罢了!霍小玉青楼出身,哪里会有正经人家愿娶为妻室呢?”
德妃也怪异于瓜尔佳贵人的举动,却也对她的话颇为赞同,有所感慨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霍小玉虽好,买来做妾倒也罢了,娶为妻室,李益一生清名算是毁了!哎,放着好端端的太守千金不娶,非要娶一个青楼歌妓为妻!”
瓜尔佳言容勉力一笑,唇带苦涩道:“紫钗记源于唐时《霍小玉传》,结局乃是被汤显祖篡改。原著中,李益对月再三盟誓:‘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却为了前途,遵循父母之命娶了卢氏为妻,自此飞黄腾达,霍小玉却郁郁而终。”她的话里颇有感怀之态,掩不住悲哀之气。
德妃点点头,赞许道:“这才像样!良贱不婚,霍氏虽然是清官儿,可到底是个卖唱的,娶了这样的女子,前程还要不要了?男儿当为前程计!”
温皙虽然没听过这些戏,但是戏里的故事还是晓得的,便笑道:“汤显祖偏爱有情人,西厢记也是张生和崔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本宫记得,《西厢记》也是源自唐时的《莺莺传》,张生‘始乱之,终弃之’,为了仕途前程,娶了太子太保之女韦氏为妻。后人称张生为‘负心薄幸第一人’,才有了汤显祖改写的《西厢记》。”
平贵人娇柔一笑,抿着嘴唇道:“可见这汤显祖的戏,也只能当做是戏来看,当不得真!若人人效仿,都去娶青楼女子为妻,可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瓜尔佳言容长长地叹息:“是啊•••青楼出身能为妾侍算幸运的,多半不过是外室罢了。”
温皙一愣,隐约记得言容的生母好像不过就是个外室,后来因正室膝下无女,才将言容接入府中抚养,可惜她的母亲红颜薄命,好不容易可以入府了,却突然暴毙了,虽然死后是以妾侍姨娘的身份入葬,但是言容却记在了嫡母膝下。
听了一上午的戏,安其罗的画还没有画完,温皙却困倦了,道:“画好了,叫人送来清风池馆便是了。”又看了看眼圈红红的瓜尔佳言容,道:“瓜尔佳贵人去本宫哪儿坐一坐如何?”
瓜尔佳言容急忙称是,一路随着温皙去了清风池馆,温皙随口问道:“你现在是住在哪个院子?”
瓜尔佳氏言容回道:“和苏答应一起住在饮芳斋。”
温皙唔了一声,饮芳斋地方小了点,但是位置还不错,处于行宫的中心附近位置,还算雅致。叫人给她搬了绣墩,一起用了些茶点,道:“今儿听昆曲,你的感触未免大了点,你的出身•••本宫也是略知道一些的•••”
瓜尔佳言容旋即又泪水扑簌簌,道:“贵妃娘娘不是外人,婢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婢妾的娘亲的确是青楼歌妓出身,与霍小玉无甚不同!是以有所触动情肠!”
“婢妾的娘亲是济南府的清官儿,被阿玛看中,允诺收为妾侍,娘亲便欢天喜地地跟了他!没想到大夫人不肯,老夫人更是不愿让青楼女子如瓜尔佳氏的府邸!阿玛只能将额娘安置在济南城外的庄子上,直到后来有了我,娘亲日日哀愁,以泪洗面,容貌也渐渐不如前,阿玛便渐渐对我们母女冷淡了下来!”说着她脸上泪落成珠子,不盛哀戚。
“直到婢妾五岁哪一年,大夫人亲自上门来了!原是她膝下有两子,唯一的女儿早夭了,便对娘亲说,愿意接我入府,当做瓜尔佳氏嫡出的格格来养育!娘亲喜不自胜,虽然她不能入府,却是希望我能够得到承认,否则一个外室生的女儿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
“可是、可是——”瓜尔佳言容哽咽不成声,“大夫人却说,我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当时婢妾还小,不懂大夫人的意思!大夫人只说让娘亲好好考虑考虑,便走了!大夫人走的那一晚,娘亲便悬梁自尽了!然后,婢妾就被大夫人接回府邸,才有今日!”
温皙听闻,不胜唏嘘。言容的生母,的确是个爱女至深之人,为了让女儿有一个好的未来,三尺白绫便结束了自己!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过下去?”温皙问道,言容自从入宫,从不争宠,康熙对她的恩宠也是淡淡的,远不能和曹贵人、平贵人相比较。
言容苦笑道:“还能怎么过?不过求一个安安稳稳,在宫中了此残生罢了!”
温皙点头道:“荣妃性子敦和,你是她宫里人,一个安稳还是不难的。”
正说着话,康熙挑帘子进来,“你们姊妹再说什么悄悄话呢?”
温皙和瓜尔佳言容急忙起身行礼,温皙笑道:“皇上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身?吓了臣妾一大跳呢!”
康熙呵呵一笑,目光落在瓜尔佳氏身上,疑惑道:“这怎么还哭天抹泪起来了?”
温皙哦了一声,笑道:“不过是刚才在云蔚仙馆看了一出《紫钗记》,言容触动情肠罢了。”
“言容?”康熙唔了一声,“原来瓜尔佳氏闺名叫言容!倒是个端秀的好名字!”
瓜尔佳言容急忙福身,低头道:“皇上过奖了。言容是婢妾额娘给取的名字,原本阿玛给婢妾取名念香,额娘说不够端庄,才给改了的。”念香,思念杜香如。杜香如便是她生母的名字。而她的生母也曾经给她起了一个乳名,叫一娘,愿得一心郎的一,一生痴情不悔的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可惜这些杜香如都未能得到。
康熙嗯了一声,道:“念香好,比言容有情致多了!”
瓜尔佳言容一听,顿时面带羞涩,垂下头去。
温皙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她想要的真的仅仅是安安稳稳度日吗?于是,笑盈盈道:“念香,好似是在思念谁,臣妾竟不知道言容有这么个闺名呢!”
瓜尔佳言容蓦地心头一紧,垂眸道:“额娘说带着风尘味,便不让告诉旁人了。”她口中的额娘显然是嫡母了。
温皙笑道:“臣妾今日嘱咐小厨房做了酥蜜粥,原是招待言容的,皇上来算是赶巧了!”
酥蜜粥便是碧粳米加白羊酥油和蜂蜜煮制而成,《本草纲目》记载,有益虚劳、润肌肤、泽脏腑、和血脉之效,是极好的滋补品,对孕妇也有好处,女人吃,主要是润肤丰肌、养颜美容罢了。
瓜尔佳言容立刻笑颜道:“贵妃怎么知道婢妾最爱吃酥蜜粥呢?”
温皙扑哧一笑:“真巧了,不过是本宫突然喜欢那个味儿了,没想到言容也爱吃这个味儿!”
瓜尔佳言容略带回忆之色道:“臣妾幼时有血虚之症,脏腑失调、身子消瘦不堪,肠胃也不怎么好,吃药便吐,是乳母给婢妾日日做酥蜜粥,此物调理脏腑血脉,身子才渐渐好了,婢妾也吃成习惯了,若是那一日没有酥蜜粥,只怕会吃不下饭。”
听着她说的,应该是回到瓜尔佳府以后的事儿了,否则一个外室之女哪里能有酥油这么好的东西吃?酥油乃是从牛乳或者羊乳中提炼出来的,制造工艺繁杂,且一斤新鲜**只能提出一点点酥油。需将牛乳或者羊乳在锅中小火煮沸三次,倾入盆内,冷定,待面结皮,取皮再煎,油出去渣,入在锅内,即成酥油。酥油以白羊酥油最佳,补五脏,益气血,治阴虚劳热,是极好的滋补品。
只是酥油微寒,今日的酥蜜粥里加了些细碎的姜末调和,别有一番风味。碧粳米绿莹莹地喜人,入口柔滑,甜而不腻、香而不腻,是养身的好粥。
傍晚便听说,康熙召了瓜尔佳言容侍寝,温皙一笑置之。是她邀请言容来清风池馆的,而不是瓜尔佳言容自己凑上来的。康熙一下子看对眼了,有什么办法?言容是个很端庄的女子,偶然露出来的柔弱姿态,比那些天生柔弱模样的女子更能够打动男人。比起一入宫就得宠的曹贵人和平贵人,她可谓是韬光养晦、后发制人了。结果,很成功。言容是在来了她的清风池馆之后,才受到康熙召幸的,其他只会以为是温皙自己不能侍寝,才推出了言容来争宠的!因此瓜尔佳言容无形之中就打上了温皙一党的戳,谁想要对付瓜尔佳言容就必须考虑一下会不会得罪她背后的温僖贵妃!
今天言容碰上恰好来的康熙,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靠得是运气,守株待兔的运气。这样的运气,也并非很难得到,但需要很好的耐心。瓜尔佳言容正好是一个不乏耐心的人,所以成功了。成功的时机也特别好,这会子康熙对德妃、曹氏、平贵人三人冷落,正是她得宠的好时机!
以后的数日,不出所料的,康熙白天偶尔来温皙这里用午膳,晚上召幸的多半是瓜尔佳贵人。让无数嫔妃为之嫉妒,却也无可奈何,言容是温僖贵妃的表妹,她的得宠被视为温皙一手提拔。自然了,这个温皙“一手提拔”信任宠妃,来清风池馆还是很勤快的,也每每瞅着康熙不在的时候来,对待温皙更加小心翼翼。
144、从九品待诏【第三更】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几位画师的工笔还真是没的说的!”随意展开一卷画卷,上头的美人手中绢帕半遮面,美眸顾盼生姿,肌肤胜雪、腰肢如柳,端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叫人如何不动心?
桌案上满满地码放着满桌子的美人画卷,每一副都是那么完美!
坐在绣墩上的瓜尔佳言容有些坐不住了,眼中不禁露出几分焦急之色:“贵妃娘娘真的要呈递给皇上吗?”
温皙挑眉道:“为什么不?”
瓜尔佳言容忽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妾得宠全赖贵妃娘娘所赐,那日之事,绝非婢妾有意接近皇上!”
温皙唔了一声,尝过了得宠的滋味,就更加畏惧失宠了,而那些小脚美人,个个比妖精还好看,万一入了皇帝的眼,可不是要顶替了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恩宠?自然是急了。
温皙转头道:“本宫的那幅画怎么还没画好,安画师未免也太慢了点,青纱去催一催!”百十来好秀女的画像都画好了,他一幅画还没有画好!温皙这样有耐心的人,也等得不耐烦了。
吩咐了之后,温皙才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瓜尔佳言容。这个表妹其实还是很识趣的,从来没有口呼表姐、表姐得黏上来,人前人后都是恭恭敬敬,一点也没有自诩这点子亲缘关系来求亲近。这也是温皙容忍她得宠的最主要原因,一个看得清形势的人、一个知趣的人,自有她的用处。
“起来吧。”温皙放下手中的画卷,淡淡地道。
瓜尔佳言容心有戚戚,眉眼含着愁色,望着温皙,“贵妃娘娘,这些小脚女子多为狐媚之色,万一皇上真迷恋上了,可就不好了!”
温皙挑眉:“你怕什么?小脚女子不得入宫,是太皇太后定下规矩!”就算康熙迷恋上了,也只在一时,不会带回紫禁城。
“可是、可是•••”瓜尔佳言容手里搅着帕子,满腹担忧,心绪也乱了。
温皙道:“杭州织造孙文成进献了些血燕,皇上如数都送到了本宫这儿,本宫待会会叫人送去饮芳斋,你记得吃就是了。”
瓜尔佳言容急忙点头称是:“多谢贵妃娘娘!”
小全子打帘子进来,打千儿道:“给贵主子请安,给贵人小主请安!皇上晚上会过来用膳,请贵主子早早预备着。”
“知道了!”当初那瓶避孕药的事儿,肯定是这小子发现了然后告密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温皙看这个小全子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全子脖子一缩,可能是感受到了温皙不善的目光,急忙谄媚地笑了笑,又道:“今儿下午,那位西洋画师给贵主子做的画已经呈递到皇上跟前了。”
嗯??!温皙挑眉,那个安其罗是什么意思?画好了,不送到她这儿来,却送到康熙跟前?温皙当初可是承诺了,若是画得好,会为他向康熙举荐,他莫非是怕温皙不受承诺啊!所以直接送到康熙那儿了!
小全子又道:“皇上看了,称赞了好一通,已经下旨封了安画师为文渊阁待诏了,等启程回京的时候也一通回去。”
“待诏?”表面意思就是等待皇帝传诏的意思,“是几品官?”
瓜尔佳言容笑道:“他也算颇有时运的人了,一下子就是从九品待诏了。”
从九品?自古官员分九品,从九品就是最末的,比知县那种芝麻绿豆大的官还要低好几级呢!温皙撇撇嘴,康熙忒小心眼了!就给个从九品的小官?
瓜尔佳言容又补充道:“待诏官虽小,但也是时时能够被皇上传召入宫的,非同寻常。”
再非同寻常也是从九品!不过呢,比起那些熬了一辈子还没有品级的画师来说,他的确是颇有时运了!一幅画,换了一个官儿,也算是一笔相当合算的买卖了!只是不知,他画得到底有多好,能够让康熙交口称赞,随口就封了官?还能随驾回京?
这时,瓜尔佳言容起身道:“婢妾还惦记着饮芳斋炉上炜着的红枣银耳羹,先行告辞了。”
温皙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很识趣。
一个时辰后,康熙还没来。说过来用晚膳,天黑了都还没过来!然后小全子又跑来一趟,说杭州织造孙文成又急事启奏,康熙晚膳后再过来。温皙瘪瘪嘴,别又是要进献美人了!既然不过来吃了,温皙就懒得等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上床睡觉,她才不会熬夜等康熙呢!
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
温皙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直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丹凤眼,揉了揉眼睛,温皙懒懒地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康熙戳了戳温皙的脑门道:“你倒是好睡!朕是昨夜快子时才过来的,幸好你没等着。”
温皙舔着脸笑道:“臣妾用了晚膳,原本是在床上等着的,等着等着就犯困了,然后就睡着了。”然后眉眼娇俏地一笑:“孙文成又给皇上进献了多少美人,让皇上一直辛苦到了子时?”
康熙扑哧一笑:“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就只会想这些东西吗?!是前明余孽的事儿!”
温皙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涉及政务,温皙都会很识趣地退避,绝不多问。她可不会自以为是宠妃,就能够无视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
康熙道:“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朕打算择日回銮。”
“这么快?”温皙眨巴眨巴眼睛,脱口而出道。
“再不走,莫非要在这儿过年?京中皇玛嬷也是催了好几次了!”
温皙哦了一声,其实她反而希望在这儿多呆些时日,宫里那么些嫔妃不提,单单是孝庄那个人老成精的家伙就够她头疼的了!
康熙笑道:“皇玛嬷听说你有孕了,很是高兴!信里也说很想念你呢。”
温皙眉头耸动,想念?温皙可一点也不想念她!便拉着康熙的衣袖撒娇道:“可是,皇上还答应臣妾要去灵隐寺和净慈寺呢!”
康熙唔了一声:“这几日刚下了冷雨,道路泥泞,你又有着身孕•••这样吧,朕回程的时候要经过曲阜,到时候带着你一块去祭孔!”
温皙总算得到点安慰,便起身传了宫女进来,洗漱更衣。早点吃得清淡一些,凤尾烧麦和水晶虾饺做的很是不错,莲蓬豆腐、姜汁鱼片、砂锅煨鹿筋、山珍蕨菜、烩酸菜、清蒸江瑶柱、炸绣球、樱桃肉、水晶肘子、三鲜鱼翅等,都只是浅尝辄止。
早膳后,康熙叫小全子呈上画轴给温皙看,“这幅画,你也等了多日了,安其罗画得很传神。”
传神?西洋画像,不都是务求写实吗?温皙默默展开画卷,不由地眼中惊讶之色浮现,画得正是当日在披雪堂的她,那日的温皙着一身银红色刻丝万字锦底青莲缠枝镶边的旗装,外套着件白狐毛滚边的紫色绣葡萄如意的五彩软缎小坎肩,脚下穿着双鸾牡丹纹的月白底儿绣鞋,而画上画得如照镜子似的,连衣裳上头细小的纹饰都不落!画中人懒懒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托着珐琅彩小暖炉,身子略斜着,眼睛微微眯着,一副慵懒困倦之态,无怪乎康熙说“传神”了!
温皙忍不住地摩挲着画中的自己,爱不释手,这样好的画工,如此精细又传神,怪不得要七八天的功夫!慢工出细活,安其罗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真真是一点不错,一幅画换来了从九品待诏,可不是所有的画师都有这般时运的!他倒是很会把握机会!
康熙笑眯眯道:“这西洋画虽然少了几分意境,却也颇有可取之处!你若喜欢,等回了京师,朕便常常传他进宫作画!”
温皙笑盈盈道:“对了,那些美人儿们的画像也都画好,皇上要过目吗?”
康熙挑眉:“你不吃醋了吗?”
温皙鼻子一哼,娇俏一笑道:“臣妾要是那么较真儿,一早就把自己给酸死了!”
康熙吸了一口气,戏谑道:“朕现在就闻见刺鼻的酸味了!”
温皙佯作生气,顺手把手里的画卷给撩在案上,道:“皇上这几日是只顾着言容了,所有随行妃嫔都给抛诸脑后了!”
康熙忍不住呵呵一笑,道:“可不是你把她引荐给朕的,这会儿子又吃哪门子醋?”
温皙一愣,唉,连康熙都误会了!更遑论其他嫔妃了!这也是这段日子瓜尔佳言容如此顺风顺水的原因吧!温皙鼻子一哼道:“那天不过是赶巧罢了,臣妾可不是贤惠的,就算再交好,也大度不到把旁人引荐给皇上!”让人独占鳌头,哪有评分春色来得更叫她放心呢?
康熙哦了一声,“就算是朕会错意了吧!瓜尔佳氏虽然长相不出众,性子还是不错的!可惜嫔位只剩下两个了•••”
温皙不由地暗暗心惊,言容这番后发制人,还真给康熙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若非她出身不及佟佳素婉和赫舍里令仪,只怕年底封嫔也有她一份儿了。
温皙不动声色,点头道:“是啊,不若皇上赐她个封号,也算聊以安慰吧。”
“如此,也好。”康熙缓缓道。
145、祭孔、回銮【第四更完】
康熙二十三年十一月十日,帝王銮舆京杭大运河的最南端启程,回銮北京。
一路乘着龙舟,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温度也以日益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温皙身上也加上了貂皮斗篷保暖。大运河上冬日冷气袭人,冷风吹面,刮得脸都生疼。
眼见着已经入了山东地界,龙船经泗水入曲阜。
康熙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下船,康熙銮舆到曲阜孔子庙,因为是重大场合,温皙特意换上了贵妃吉服,头戴着沉重的熏貂冠,穿金黄色朝褂,只比康熙的明黄色九龙袍颜色略淡一些,绣纹为金龙九,间以五色云,中无襞积,下幅八宝平水。披领行龙二。袖端正龙各一,袖相接处行龙各二。披领及袖皆石青色,片金加海龙缘,领后垂明黄绦。
贵妃金约,镂金云十二,饰东珠各一,间以珊瑚,红片金里。后系金衔绿松石结,贯珠下垂,共珍珠二百零四颗,三行三就。中间金衔青金石结二,每具饰东珠、珍珠各六,末缀珊瑚。所谓金约,在戴朝冠前用以束发的东西,形似圆形发卡。以金约上镂雕的金云纹和镶饰的珠宝数目、以及脑后所垂贯珠的形制区别等级,便可看出后妃等级高低。
贵妃耳饰用三等东珠,左右各三,每具金龙衔珍珠各二。也就是所谓的三刀六洞,幸好温皙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这六个洞了,否则给戳一遍,也不要疼死了!
贵妃之领约,垂绦为金黄色,镂金为之,饰东珠七,间以珊瑚。两端垂明黄绦二,中贯珊瑚,末缀珊瑚各二。领约便是套于颈间的饰物,项圈一类的东西。
贵妃吉服所配珊瑚朝珠一盘,绦为金黄色。
贵妃采帨,绦为金黄色,绣纹为“五谷丰登”。采帨就是从胸口一直垂下去,垂到脚的一条彩带,起到装饰性作用。
一身的行头下来,温皙便觉得浑身都重了十斤!而且还要穿上温皙自从晓得自己有孕便搁置了许久的花盆底儿鞋,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了。幸好左右有嬷嬷宫女扶着,总不至于出了错。
孔氏子弟在家主、现任衍圣公、孔子第六十七代嫡长孙孔毓圻带领孔氏嫡系子弟在孔庙外三跪九叩迎接圣驾。
孔氏家族延绵两千年,可谓是最长久的世家,甚少涉足朝堂,却得到了历朝历代统治者的优待。孔毓圻乃是康熙六年袭封为衍圣公,康熙九年,授光禄大夫,十五年,晋阶太子少师,地位尊崇可见一斑。孔氏一族虽然不涉朝堂,却和朝中显宦多有殷勤,衍圣公孔毓圻之妻,便是山东按察副使方恒之女。
在衍圣公引路下,温皙跟随在康熙身后半步,入孔庙,在大成殿行三跪九叩礼,磕头磕地头都晕了。其实算起来,康熙这回南巡,先给朱元璋磕头、后给孔子磕头,可别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只需要等着让别人给他磕头就行了!且不说宫里的太后和太皇太后,单是每年的祭祖、祭神、祭天、祭地,不定时的祭孔,全都是要磕头的!可见需要皇帝下跪的,一是死人,二是神明,三是他妈和他奶奶!加起来,也不少了!一年下来怎么也得磕个百八十个头的!温皙现在真有点后悔跟着来的,磕头很有意思吗?
午后,康熙亲书“万世师表”,赐给曲阜孔庙。当夜,自然是驻跸在孔府,和那位衍圣公促膝长谈,谈了什么温皙不得而知,反正康熙翌日便下旨,免曲阜县明年地丁钱粮。这位衍圣公倒是给曲阜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第二日,孔尚任被选为御前讲经人员,撰儒家典籍讲义,在康熙面前讲《大学》,又引康熙观赏孔林‘圣迹‘。孔尚任这个名字,温皙可谓是耳熟能详,他可是清朝的戏曲大家,虽然现在还没写出《桃花扇》来。
孔尚任系孔子第六十四世孙,是现任衍圣公的高祖父辈儿!当日,康熙破格擢升孔尚任为国子监博士。
国子监博士是几品呢?——从七品!温皙叹一口,又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不过跟待诏似的,这个官不能光看品级,博士在清朝是学官名,主要任务是教授学问,还是到国子监这个当时的官办大学任教授,也算是承袭先辈事业了!
孔尚任不过贡生出身,还是当年花钱捐的,能一举做到从七品,也算破格拔擢了。
讲经之后,再度启程,回銮北京。
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九日,康熙帝由京师正阳门回宫。首次南巡共用六十天。康熙帝时年三十岁(周岁)。
回宫第一件事,温皙还没落稳脚跟,就去慈宁宫给孝庄请安了。孝庄一如往日的和蔼,握着温皙的手,像对待自家亲孙女一般,和蔼地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有福气的!算起来,也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吧?”
温皙面含羞色,点头道:“是,正好两个月了。”随即,又带着几分哀愁之色,“只是——在江宁之时,皇上带臣妾去报恩寺,里头的主持渡贤大师,说臣妾臣妾面相上看,多阴华之气,只怕怀的是个公主。”
孝庄拍了拍温皙的手,宽慰道:“那些话,不必放在心里!你安心养胎即可。依着哀家看,你是最有福气的孩子,一定能给皇帝添一个皇子!”
温皙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么长时间,臣妾也想通了,公主也好。臣妾离宫两个月,十阿哥怕是都会喊人了吧?”
孝庄笑道:“宜妃教养得很好,只是可惜十一阿哥先天不足,上个月就夭了•••”说着叹了口气,“郭氏倒也可怜。”
没了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阿哥,郭氏这辈子是无望再进一步了!温皙暗自心道,面色也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孝庄笑吟吟看着立在一旁的图门宝音,道:“哀家瞅着福嫔跟着出去了一趟,人也学乖了不少!”
福嫔急忙道:“都是贵妃娘娘教导照拂之功!”
孝庄点点头,道:“你也该好好答谢贵妃才是。”
温皙敛身,笑道:“同是姐妹,何必那样客气呢,且臣妾和福妹妹一直都很投缘,互相照拂也是应该的。”
孝庄今日也是穿着家常的服饰,仪容整齐,威严内敛,唤了福嫔上前,道:“如今贵妃有孕了,你却还没好信儿,真叫哀家着急!”
福嫔低头,扯着手里的牡丹花蝶纹绣帕,两腮通红道:“宝音福薄•••”
孝庄又看着温皙,道:“你有了身子,十阿哥又是活泼好动的年岁,真是难为你了!”
温皙心下一凛,急忙笑盈盈道:“有乳母和保姆,臣妾也不费什么心力。倒是劳累了宜妃,一下子要照顾三个阿哥,臣妾该去好好谢谢她才是呢!”
“哀家想着,该有人继续帮你照顾十阿哥才好!温僖,你说是吧?”孝庄最后一问的语气上扬,带着深深的暗示意味,“若是为了照顾十阿哥,而伤了你肚子这个,可就得不偿失了!”
温皙勉力笑了笑,孝庄这是看上十阿哥了!福嫔有一直无有所出,孝庄的意思是叫她把十阿哥让给图门宝音啊!若只是暗示也就罢了,可温皙分明听出了孝庄话里威胁之意!似乎在说,腹中之子和十阿哥只能保留其一!这让温皙不由地泛起几分恼火!
“太皇太后说的极有道理!”温皙不懂声色地微笑着,“臣妾一直很羡慕宜妃的五阿哥可以养育在太后膝下,教导得那样懂事、乖巧。臣妾又是有了身孕的人,本来是不想繁累了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只可惜•••十阿哥的生母好歹是嫔位,怎么也该交给妃位以上的来抚养才对!可惜宜妃有九阿哥、惠妃有大阿哥和八阿哥、荣妃有三阿哥和二公主、德妃有四阿哥、成妃有七阿哥,都是忙不过来的人!太皇太后可别怪罪臣妾把主意打到您和太后身上去了!”
一番话,调理清晰地说了出来。温皙便是笃定,孝庄不可能抚养皇子,因为康熙第一个就不同意!交给太后抚养和交给太皇太后抚养完全是两码子事儿!太后不同汉语、不晓汉学,交给她养,康熙完全是抱着养废了一个儿子的心态来博一个孝顺!可孝庄则不同,精通满蒙汉语,更是政治上的一把好手!连康熙都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康熙绝对不能容忍有第二个他!
而皇子抚养,从来都是位份低的嫔妃的儿子,交给位份比自己高的嫔妃来抚养!图门宝音是嫔,十阿哥的生母也是嫔,且嘉嫔册封在福嫔之前,怎么也不比她低!论理,她是不能抚养十阿哥的!而其他妃位有都有阿哥需要抚养!所以,十阿哥该在哪儿还继续在哪儿是最合适的!
见孝庄沉默,温皙眼中露出笑意来,却笑容款款而道:“十阿哥是极为懂事的!又经过宜妃教养了两个月,想必是更乖巧了!宜妃能一下子照顾三个阿哥,臣妾该跟她好好学学!”人家都能照看仨了,我照顾肚子里、肚子外俩总不成问题吧?
146、十包子保卫战【第一更】
“贵妃!”孝庄沉默良久,忽然眼中光芒一闪,沉声道,“嘉嫔出身如何,福嫔出身又如何,你不会不晓得!她们二人怎么都是不该平起平坐的!”孝庄的意思是,伊尔木不过工部笔帖式庶女,而图门宝音是三等公嫡女。一个六品,一个超品,差距的确可见一斑。
话题又落在了身份高低的较量上,温皙只好哀叹道:“嘉嫔原本可是臣妾的亲姐姐,嘎鲁玳姐姐的亲妹妹•••唉,可惜她性子蠢笨了些,招了皇上嫌恶,否则莫说嫔位了,凭着生养皇嗣之功,妃位都是未尝没有可能的。”既然挖出身,就来挖的更深层一点好了,伊尔木其实应该一等果毅公遏必隆庶女、孝昭皇后庶妹。
孝庄眸中沉静而带着冷意:“温僖,你不会不晓得,嫡庶尊卑有别!就如芳仪贵为国母,令仪不过一介贵人!”
温皙继续温敦得体地微笑着,“太皇太后所言甚是。只是皇后胞妹,总不能一直亏待了,皇上也说了年底就册封平妹妹为嫔,想来若是她有朝一日能诞育皇嗣,封妃也是理所当然的。”说着又看了看福嫔,笑道:“当然了福妹妹也是如此,赶明生了阿哥,便是福妃了!”
一语出,福嫔一脸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眉眼带着喜色。
温皙携了图门宝音的手,宽慰道:“妹妹才十五,入宫才两年,不必着急,命里有时终须有!”——还有另一句温皙没说出来:命里没有莫强求!
温皙继续宽慰道:“我入宫也是三年才有了好消息,我不急,所以他来了,妹妹也不要急,说不准明年就该有好消息了呢!”
福嫔才十五岁,绝不会认为自己生不出来,自然对于抚养别人生的孩子不会热衷!温皙一挑唆,自然就蠢蠢欲动了。
图门宝音朝着孝庄福身,俏声带着几分撒娇道:“太皇太后,嫔妾也觉得贵妃说得很有道理!”
看着孝庄骤然黑了的脸色,温皙心底发笑,福嫔这是第几次跟孝庄唱反调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孝庄纵然是神,有图门宝音这只猪拖后腿,她也只能落败了!
孝庄旋即又露出一惯的和蔼的微笑:“温僖,果然聪明人!”
温皙也不禁心中叹一口气,为了留住十包子,她在孝庄心目中树立的直爽又带点笨的形象,算是毁了!只能干笑着道:“太皇太后过奖了,只不过嘉嫔是臣妾的亲姊妹,她临终前把十阿哥托付给臣妾,臣妾总不能叫她所托非人呀!”
孝庄笑着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是有孕之人,大可让人暂时帮你照顾一下十阿哥,等你平安生产再接回自己身边就是了!”
暂时?是打着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主意吧!温皙心中冷笑着。
温皙笑脸以对,感激道:“多谢太皇太后关怀备至!的确该有人帮着臣妾照顾着十阿哥了!臣妾今儿回去就跟皇上商量这个事儿,务必找一位稳重妥帖、资历年久的嫔妃帮着臣妾照顾十阿哥了!”
稳重妥帖,图门宝音不靠边;资历年久,她就更不用提了!有五个妃子在上,怎么也轮不到区区一个嫔位身上!
孝庄顿时憋闷了,温皙趁机找了个借口,拉着图门宝音一起告辞了!走出慈宁宫大门,才松了一口气!孝庄果然是孝庄,跟她玩心眼还真累!
承乾宫。
温皙回到承乾宫,宜妃已经在正殿等着她了,白胖胖的十包子被她放在温皙暖阁的小榻上,十包子正抓着小蝴蝶的毛发,疼得小蝴蝶汪汪直叫唤。
温皙急忙把小蝴蝶从十包子手中解救出来,但是小蝴蝶耳朵上的毛被拽掉了一大撮,十包子手里抓着一把漂亮的狗的毛发,雀跃地朝着温皙炫耀着。
温皙额头滑下三道冷汗,看了看宜妃,看着三只包子,真不容易啊!
宜妃笑着,看着温皙,就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道:“今日把十阿哥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臣妾算是功德圆满了!”
看了看榻上活力知足的十阿哥,温皙面露感激之色,便带了几分诚意道:“有劳你了,本宫记得你这番辛劳了。”又试探性地问道:“十一阿哥•••”
宜妃苦笑了笑:“莫非贵妃娘娘以为是臣妾所为?臣妾何必枉做小人呢?十一阿哥本就先天不足,臣妾何必做恶人呢?”
她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温皙倒是信了她八份,反正是她们姐妹的事儿,温皙也不便问得太细致,便提醒道:“郭贵人那边,怕是要不肯,你自己斟酌着点吧。”
宜妃嘴角漫起一摸自信的笑容:“贵妃娘娘放心,臣妾会调教好郭贵人的。”
取了些江南特产和地方官吏进献的好东西,赏赐了宜妃,算是表达一下对她照顾胤俄的谢意。养别人的包子不容易,温皙也是如此,毕竟十包子玉牒上的生母还是嘉嫔钮祜禄伊尔木。
温皙叹一口气,戳了戳十包子肥嫩嫩的的脸蛋,十包子倒是喜庆,咯咯咯地笑着,往温皙怀里拱,“啊呃呃呃••呃呃——娘!”
温皙一阵雀跃,狠狠在十包子脸上亲了一口:“胤俄真乖!”
瞧着十包子又肥了一圈,肉球一样爱扑腾着黏人,温皙就喜欢得不得了。十包子也是喜欢温皙身上的灵气,小孩子身体纯净,对灵气有一种发自本能的喜欢,自然格外爱黏糊着温皙。
康熙傍晚过来的时候,胤俄已经在温皙怀里流着口水睡着了,温皙小心地把他放在小榻的貂皮垫上,盖上绣了荷花婴戏纹软缎小被子,才迎上康熙行了个万福礼。瞧着康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温皙就知道,康熙也是去过慈宁宫的,而孝庄自然也做过康熙的心理工作。
康熙看了看胤俄,携着温皙的手到外间炕案上一起坐下,饮了一杯热乎乎的杏仁酪暖身子,才缓缓开口:“小十的生母嘉嫔•••终究是那样不祥之人•••”
温皙慢慢地喝着花生酪,垂着眸子低头哦了一声,浑然不在意的模样,道:“臣妾知道,不过不关十阿哥的事儿。”
康熙眼睛扫了一下温皙的肚子,道:“皇玛嬷说,希望让福嫔暂时替你养着小十。”
温皙心下怒火丛生,霍然抬起头,直视康熙:“然后呢?皇上答应了?!”
康熙笑了笑,面带无奈之色,道:“朕暂时压下了!”又捉了温皙的手把玩着,“皇玛嬷哪里先拖着就是了!”康熙的语气,完全是在说:不用理会那个老婆子!
有康熙这样说,温皙心下怒气也消了七分,便含了撒娇的语气:“可是,太皇太后的心意素来是不可违背的!”
康熙皱了眉头,深吸一口气道:“总之,你先给朕把这个儿子生出来再说!若是个儿子,小十不留也无妨!”
温皙一愣,康熙是把胤俄当成备胎来用了!等她生了儿子,小十就打发走来解决孝庄的胃口!要是生的是女儿,自然也就有理由把小十留下来了!温皙有些气闷,养了这些日子,多多少少是用些感情的!何况福嫔不过是个爱装乖卖萌的十五岁小女孩儿,她哪里会照顾孩子?交给她,保不准就会拿这个孩子来博宠呢!温皙就绝对不会放手的!
可惜,温皙的肚子才两个多月,纵然有堪比B超的精神力扫描,也还不过是块不成形的胚胎,扫描不出是男是女。温皙猜测,怎么也得四五个月的时候才成。
温皙思忖着,又道:“其实太皇太后的话也是为臣妾考虑的,臣妾现在月份下还好些,等肚子渐渐大了,照顾十阿哥总是不方便的。所以——”温皙瞧了瞧康熙的脸色,继续道,“臣妾想着,宫里头最会照顾孩子的,布贵人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兆佳氏?”康熙不由地想起了三公主舒舒,的确愈发身子康健,精明活泼了,便点了点头,“的确!”
温皙脸上带着笑容款款,“三公主出生的时候,是有些先天不足的,如今竟然慢慢养好了,和寻常人一样健康!可见布贵人养孩子很有一套!臣妾想着,反正她是臣妾宫里人,又整日闲着的时候多,让她时时帮着臣妾照顾一下十阿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康熙嗯了一声,也赞同道:“既是你宫里人,你说了算就是了!”
又康熙点头答应,十包子算是暂时留下了!不过还要看温皙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如果是公主还好说,如果是阿哥,只怕孝庄又要插一杠子把十阿哥抱走了!温皙现在只希望着,肚子里的是个闺女。
“皇上今日传了敬事房了吗?”一起用过晚膳,温皙忽的问道。
梁九功也凑上来,低声道:“皇上,敬事房总管太监已经在乾清宫等了许久了!”
康熙唔了一声,思忖道:“那就——宋贵人吧!”
宋氏一直都颇有几分恩宠,因为要照顾齐布琛公主才未能随驾南巡,康熙一回宫就翻她的牌子,也在情理之中。温皙便笑颜道:“臣妾也好久没见到干女儿了,也不知道长胖了没有!”
稍稍絮叨了两句,温皙便推说累了,天刚擦黑就送走了康熙。
147、封号【第二更】
康熙回宫之后,虽然还没有下旨册封佟佳氏和赫舍里氏为嫔,但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康熙还亲自询问了礼部和内务府对于册封事宜的是否安排妥当,此事原本就是南巡前就口谕叫备下的,如今都年底了,也眼见着要行册封了。
赫舍里令仪和佟佳素婉这一阵子也格外待人和气,生怕节骨眼子上坏了大好事!
康熙这一日午后来承乾宫,温皙肩上披着银狐皮的小坎肩,头上只松松地梳了个小两把头,饰以鹅黄色的绒花,除此再无旁的装饰,脚下踩着平底绣花鞋,一副家居懒散模样。
康熙把一本册子递给温皙,直接道:“你看着随便选一个封号就是了!”
想也知道是礼部给即将册封的嫔主拟定的封号,而赫舍里令仪是已经有了“平”字的封号,晋封也只需晋为平嫔即可,惠内无德曰平,推心行恕曰平,这只能算个中肯的封号,自然是不能和宜、荣、惠、德相比。可见这些封号必然是给佟佳素婉准备的!温皙低头细细瞧着上头拟定的十来个封号,都是极好意头的,如顺、恭、恪、贤、懿、贞、和、敏等等。
温皙顺手拿起笔,沾了红墨把其中最好的“懿”字给圈了出来,笑道:“温柔贤善曰懿,温和圣善曰懿,秉彝好德曰懿,德浸广大曰懿。是这里头最好的封号了!”
康熙蹙了眉头,带着犹豫之色道:“好是好,不过给一个贵人的封号,未免抬举过了些。”
“贵人?!”温皙愕然,“不是预备给佟佳氏的吗?!”
康熙摆了摆手道:“她册为佟嫔即可,朕是要你给瓜尔佳氏挑一个封号!你是她的表姐,替她做主也算合情合理!”
温皙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佟佳懿婉的缘故,康熙对佟佳素婉的宠爱似乎也只是表面上的,否则怎么会连个封号都不给?便笑道:“如果是言容的话,那么这个‘和’字是在适合不过的了!不刚不柔曰和,温厚无苛曰和。言容向来与人为善,从不与人起争执,素来和气。”
康熙点点头,顺手从温皙手中接过毛笔,圈了“和”字,道:“的确不错,很合宜。”和字,在这个多封号里,其实也只能算是中肯。
温皙又笑道:“皇上,既然要选封号,不如多选几个,给其他品行俱佳的贵人也赐个封号吧。”
康熙思忖了一下道:“也赐宋氏‘顺’字的封号吧!”
一顺一和,也算是相得益彰了,柔质慈惠曰顺,淑慎其身曰顺,德容如玉曰顺,倒也是个很不错的封号了。温皙知道一半是出于康熙对齐布琛的喜爱。
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十九,为贵人佟佳氏和贵人赫舍里氏晋嫔位,佟佳氏为佟嫔、赫舍里氏为平嫔。二人的册文是还是如出一辙的:“朕惟化理始自壸仪、端重温恭之选。德教彰于妇顺、实资赞翼之功。爰锡丝纶用昭典制尔佟氏诞育名门夙标令问。柔嘉中节。敬慎含章娴诗礼之风、克播清芬于彤管。协珩璜之度、宜加宠锡于褕衣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晋佟佳氏为佟嫔、晋赫舍里氏为平嫔。尔其益懋恪勤、率嫔嫱而敷内治。长怀谦谨、顾典册以答新恩钦哉。”
即册为嫔,赫舍里氏和佟佳氏也都搬到了永寿宫正殿和景仁宫正殿,居主位,填满了仅剩余的二个嫔位,和占据了最后两个主位。
翌日,前往慈宁宫请安的人员里就多了两个人,如此便是贵妃一、妃五、嫔六,温僖贵妃钮祜禄氏,荣妃马佳氏、惠妃纳喇氏、宜妃郭络罗氏、德妃乌雅氏、成妃戴佳氏,宣嫔博尔济吉特氏、福嫔博尔济吉特氏、定嫔万琉哈氏、安嫔李氏、平嫔赫舍里氏、佟嫔佟佳氏,共计十二个人来请安。
凡能来请安的,都是康熙受过正式册封的嫔妃,不过人人都有封号,唯独佟佳素婉只是佟嫔,因此说出来的话都是酸溜溜的:“还是宋氏和瓜尔佳氏最有福气,贵妃娘娘随便提了一句,皇上就都赏赐了封号了!”
温皙敛身微笑,轻描淡写地道:“只是个封号而已。”
温皙愈是说得平淡,激得佟佳素婉愈发妒气冲冲:“贵妃娘娘有双字封号,在后宫里独一无二,自然底气十足,嫔妾哪儿能比呀!”
温皙蹙眉,这个佟佳素婉,还以为是个脾性和婉的,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个多人面前酸气冲天的,是要闹什么?就不怕惹得孝庄不痛快?孝庄可是不喜欢佟佳氏的女儿的!温皙便也不客气道:“佟嫔!太皇太后跟前,你这副妒忌成性的样子,成何体统!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温皙的严厉斥责之下,佟佳素婉随即便含了泪水,噗通一声朝着孝庄跪下,哭诉道:“太皇太后,素来嫔位以上都是有封号的!唯独臣妾是以姓氏为封号!臣妾心中不快,自然对进了谗言的人不喜欢,并非有意在太皇太后面前失了规矩的!还请太皇太后宽恕嫔妾!”温皙蹙了蛾眉,进了谗言?分明是在说她!
孝庄皱了眉头,却好言安慰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起来吧。”又看了看温皙道,“怀了身子的人,难免脾气大一些,不过佟嫔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你也该收敛一些!”
温皙一愣,急忙起身,福身道:“是,臣妾谨记太皇太后教诲!”温皙也明白,他死守住了十包子,孝庄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叹了一口气,以后在慈宁宫里起码该小心一些了,只不过佟嫔一个新封的嫔位,若是面对她的挑衅,温皙都能忍下,岂非叫人小觑了?所以干脆还是维持原样,直脾气还是继续直脾气好了!孝庄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请过安之后,各自回宫。
温皙也想明白了,佟嫔敢趁机挑衅,无非是看孝庄对她并不如往日那样维护了,才有这番。她是认准了,是温皙在康熙面前说了她的坏话,才叫她没有正式封号,低了平嫔一头!而且又多了顺贵人和和贵人,都是温皙一党的,被温皙一力提拔,佟嫔自诩出身高贵,自然心有不甘!
温皙的贵妃轿撵就停在慈宁宫大门东侧,抬轿子的太监见温皙出来,便急忙压轿子,松儿扶着温皙道:“主子,这路刚扫了雪,还有些滑,您小心些!”
刚说地面滑,温皙的脚底刺溜一声,脚底莫名地打滑,身子直直地朝地上扑去!温皙惊惧之下,啊地大叫!抬轿子的一个太监,手脚快,两步上来,便稳稳地搀扶住了温皙。
温皙吓得大口喘气,大冬天的,地上又冷又硬,这一下要是摔得狠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会有大妨碍的!温皙抚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松儿竹儿一左一右搀着温皙,“主子没事吧?!”
虽然是有惊无险,温皙还是心中起伏不定!这里的汉白玉地板为了防滑,都是刻了如意纹饰的,且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滑溜!温皙急忙瞅着脚下,见地上的青石板似乎比别处光滑几分,便问道:“方才有谁靠近过本宫的轿撵吗?”
那太监恭敬地道:“回主子,不曾有人靠近。只是方才下了点雪,慈宁宫的几个太监来这里扫过雪,奴才们就把轿撵挪开了一会,等他们扫过了,又挪了回来。”
温皙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吴鲁氏,吴鲁氏蹲身在地上抹了一把,果然摸到了白色的粉末,吴嬷嬷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惊道:“主子,是珍珠粉!”
宫里的珍珠粉为了擦在脸上柔滑扑香,都是加入了滑石粉和一些香料的。这里的地面本就是雪白的,自然察觉不到。谁又敢在慈宁宫干谋害皇嗣的事儿呢?谁又敢在孝庄眼皮子底下捋胡须呢?没有人敢!除了她自己!!孝庄这是在给温皙一个警告!区区一些粉末,若是作为指证其他嫔妃的证据的确算是证据,但是对于孝庄就不算什么了!她是皇帝的祖母,身份上决定了,她比谁都稳如泰山!任何人都动摇不得!连康熙身为帝王,都要屈从于一个“孝”字!温皙又能如何?对付嫔妃,总有办法,对付孝庄?温皙想想就觉着头疼!
孝庄是康熙二十六年年底才薨逝的,距离现在还有整整三年!幸好温皙当初给她吃的不过是普通的雪莲丸,于美容养颜很有效果,但是与寿数并无多大裨益,说延寿十年不过是诓骗孝庄罢了!只是,三年,说短也不短!何况她一下子要照顾肚子里肚子外两个孩子!若是孝庄存了心要对付她,温皙实在头疼得很!
孝庄可不仅仅只是政治上的好手,于女人间的争斗她也觉得是强手中的强手!当年太宗皇太极的汗宫里,布木布泰不过是五宫之末的永福宫庄妃,论地位不能和麟趾宫贵妃娜木钟相比,论恩宠不能和关雎宫宸妃海兰珠相比,不过是依附于姑姑皇后哲哲罢了!但是她却是最后的胜利者,宸妃之子八阿哥不明不白地死了、宸妃也死了,身份高于福临的贵妃之子博穆果尔没能得到皇位,她的儿子却得到了!可见其于后妃之间的手段!温皙虽然不晓得她到底做过什么,但是作为最终的胜利者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忌惮了!当年她在太宗汗宫处于弱势,尚且能够胜出,何况今日她辈分、地位尊崇,若要用起手段自然更加无所顾忌一些!
148、弃子【第三更】
孝庄也是看出了温皙直爽的硬脾气是装出来的,笃定温皙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谁叫她是太皇太后呢?谁会相信太皇太后会害自己的曾孙儿呢?!所以温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过,这笔仇,温皙算是记下了!
温皙看了看刚才扶住她的那个太监,脚步极快,不像是寻常人,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莫长恩!”这个太监看上去三十许,人长得稍嫌粗劣,皮肤偏黑,在宫里,太监也是挑长相的,长得不怎么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自然得不到重用!这些看上去粗劣的太监,多半是被充作粗使的。
温皙问道:“本宫瞧你,似乎是学过功夫的?”
“是!奴才进宫前,学过下半盘的功夫!故而反应比一般人快一些。”那太监急忙回道。
温皙点了点头,此人在承乾宫做抬轿子太监也有两年了,便笑道:“如此,叫你做粗活,倒是可惜了,以后入殿伺候吧!”
“多谢贵主子恩赏!”那太监急忙叩头谢恩,喜不自胜,入宫十多年了,才盼到了出头的机会,如何不喜?
吴鲁氏吹去手上的珍珠粉,道:“主子,起风了,您还是先进轿撵吧。”
是啊,起风了,一起风,地上的珍珠粉便被会吹走,丝毫证据都不会留下!
“贵妃娘娘怎么还未曾离开?”宣嫔被宫女扶着,缓缓走了过来,福身疑惑道。
温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怎么太皇太后忽然留你说话了?”今儿孝庄居然没留福嫔教导,反而留了宣嫔。温皙可是记得,自从图门宝音进宫,孝庄根本就不管宣嫔了,反而是平日不做声的太后对宣嫔很是照顾。
宣嫔也有些不解,笑道:“嫔妾也不知为何•••随意絮叨些罢了。”
“宣嫔娘娘请留步——”这时一个穿着绿褐色衣裳、脸容端素,不苟言笑的嬷嬷追了出来,双手还稳稳地捧着一个剔红牡丹纹瓜棱盒,上头的牡丹花开大气,花叶细致,盒子上头的红漆都格外润泽鲜亮。
宣嫔回身,微笑道:“陆嬷嬷有何事?”
那陆嬷嬷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瓜棱盒,一手轻轻打开盒盖子,里头满满一盒子的圆润硕大的珍珠,“这是新进贡的合浦珍珠,太皇太后命奴才给您送一盒来。”说着,便双手托着,呈给宣嫔。
“多谢太皇太后,劳陆嬷嬷送了出来。”这个陆嬷嬷看衣料便知是孝庄身边数得上号的老嬷嬷了,她恭敬地双手奉上,宣嫔自然不好假手宫女,便上前一步,双手拿住四四方方的剔红牡丹纹盒的两侧。
宣嫔一入手,那盒子就莫名地打滑了,从她的手里嗖地滑落,砰地一声坠落在地!那盒子本就是打开着的,一坠落,里头的珍珠一下子便倾洒而出,滚落得满地都是!
温皙一惊,方才滑到了,本就心里紧绷着弦儿,瞧着满地珍珠朝自己滚了过来,便不由地后退着。突然,脚下踩了圆滚滚的东西,身子旋即向后倾倒!
宣嫔骤然心惊,“贵妃小心!啊——”一不留神,她自己脚下也踩了珍珠,身子一斜,便要朝温皙倒下去!
莫长恩急忙一步上前,跨开一个稳健的马步,双手展开,如老鹰一般,稳稳地抱住了温皙。
而宣嫔正要朝着温皙的肚子砸了过来,宣嫔焦急,急忙身子一个翻转,避开了温皙,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温皙缓过劲儿来,在松儿竹儿搀扶下,重新站稳了,急声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把宣嫔扶起来!”
宣嫔这一下子摔得委实不轻,一条腿都歪歪瘸瘸的,被搀扶起来,却是不得不靠在了近身的宫女身上,发髻都松散了,头上的碧玉钗也摔碎在地上,真真是狼狈不堪!
那陆嬷嬷表情严肃,道:“宣嫔娘娘这是何意?为何突然松了手?是厌恶太皇太后的赏赐之物,还是要谋害贵妃?!”
陆嬷嬷的话,字字诛心!宣嫔闻之,陡然变了颜色,急切地望着温皙:“请贵妃相信嫔妾,嫔妾方才不是故意的!”
温皙自然是信宣嫔的,方才她宁可自己摔倒也要竭力避开温皙的肚子,宣嫔的性子在后宫里是最无害的,温皙自诩虽然不是很彻底地了解她,但也信得过她的为人!便郑重地道:“本宫相信你。”
宣嫔立刻舒缓了大半的脸色,一边揉着自己摔疼了的手臂,一边道:“婢妾也不知道怎么了,那盒子•••”
这时候,苏麻拉姑从里头走了出来,敛容道:“宣嫔莽撞失礼,太皇太后懿旨,罚在慈宁宫外跪念佛经两个时辰!”
宣嫔咬着嘴唇,低头道:“是,嫔妾谨遵太皇太后懿旨。”说着,便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苏嬷嬷留步!”温皙见苏麻拉姑转身要回去复命,便急忙开口叫住了她。
苏麻拉姑福身道:“贵妃请吩咐。”
温皙笑容浅浅,道:“苏嬷嬷,此事说来,差点受到伤害的是本宫,能否请苏嬷嬷回禀太后,改为让宣嫔去臣妾宫中罚抄录一日佛经。宣嫔好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罚跪于此,到底折损的是科尔沁的颜面。且天色不好,只怕要有大雪,宣嫔身子本就虚弱,若是跪出个好歹来,实在是有损太皇太后宽仁慈祥的美名!”
一番话有条理的说出来,苏麻拉姑也不能无视,稍稍思忖了一下,便道:“是,奴才这就去请示太皇太后。”
温皙脸上笑得得体,心里却怒火升腾!老而不死是为贼!此处并非正对着慈宁宫正殿,陆嬷嬷又不曾回禀珍珠洒落之事,孝庄如何知道出了事儿?!分明是她一手筹划出来的!先有珍珠粉,后又珍珠!两番下来,分明是要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难道她就一点不顾及这里是慈宁宫宫外吗?还是觉得有了宣嫔这个替死鬼便不需要顾忌多疑的康熙了?!
慈宁宫暖阁。
“她没事?!”孝庄骤然睁开了眼睛。
苏麻拉姑点头道:“是,贵妃还请求宽恕宣嫔,改为去承乾宫抄写佛经。”
“她倒是一点也不疑心那木!”孝庄冷冷地道。
苏麻拉姑也有些不忍,便道:“宣嫔好歹是科尔沁出来的格格,何必•••”
“没用的东西!”孝庄冷声呵斥,“她自己怕都是忘了自己是科尔沁的格格了!这种人留着有什么用?!”
苏麻拉姑叹了口气道:“太皇太后不必着急,还有福嫔娘娘呢,宫里不缺她一口吃的。”
孝庄看了看苏麻拉姑,道:“你是越老,人越心软了!”
苏麻拉姑垂首,声带担忧道:“奴才只是觉得,若是贵妃在慈宁宫外出了事儿,皇上万一疑心了•••”
“放心吧!”孝庄闭上眼睛道,“哀家不过是给她点教训罢了!她若识趣,便该晓得如何去做。”十阿哥生得健壮,年纪又小,是最好抚养和拉拢的。前头的要么已经大了,要么出身卑贱或者体有残废,宜妃的的五阿哥已经给了太后抚养,总不好在要了她的九阿哥,如此算了也就只有十阿哥可以谋算一二了。
“福嫔娘娘还年轻,早晚会有生养的!”苏麻拉姑提醒道,“且皇上一直还算恩宠着福嫔,太皇太后身子还硬朗,何必着急呢?”
“未雨绸缪,总要多几个心向着科尔沁的阿哥才稳妥!”孝庄沉声道,万一福嫔也生不出来该如何是好?皇帝才三十而立,儿子也越来越多,自然是多预备几个阿哥,拉拢着心靠向科尔沁才保险!
苏麻拉姑问道:“那么,贵妃的请求••••”
“准了!”
得了孝庄的允准,温皙这才叫人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宣嫔,把她也拉进自己的轿撵中,一同回了承乾宫。
温皙引着宣嫔进了暖阁,与她在炕案上面对面坐着,吩咐青兰提了药箱子过来,青兰手脚麻利地掀起宣嫔的衣袖,果然手肘处一片青紫,在娇嫩的肌肤上格外明显。青兰取了蛇胆玉露膏,道:“宣嫔娘娘忍着点,里头的淤血要揉开了才好!”
宣嫔咬着嘴唇,点点头,一声不吭。青兰手脚利索,揉好了手臂,又上了药,而后又给宣嫔把腿上以相同的步骤治疗了一番,才道:“还好,不过需静养几日。”
宣嫔望着温皙:“今日多谢贵妃娘娘!”
温皙面色郑重,缓缓道:“本宫信得过你,自然要拉你一把。”随即,长长地叹息:“此事,也出乎本宫的意料。你好歹是科尔沁出来的嫔妃,太皇太后竟然已经视你为弃子了!”
宣嫔骤然心惊,嘴唇顿时有些发白:“弃子?!”
温皙冷哼,笑道:“若本宫今日小产,你会遭到何等惩罚呢?”
一语出,宣嫔陡然脸色惨白,嘴唇随之颤抖:“怎么会,太皇太后她•••”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是明了大半,不禁心起惊涛骇浪!若温僖贵妃小产,罪责必然落在她头上,纵然她是无心,但在康熙的怒火之下还能保住性命吗?!
宣嫔急忙掩面,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她成了弃子?!
149、宣嫔得宠【第四更完】
宣嫔此刻已然是明白了,自从图门宝音进宫,孝庄便不再“开导”她了,宣嫔本乐得如此!虽然一直以来孝庄逼迫着她去争宠,但是这些年对她的照拂,宣嫔一直还是心怀感恩的,也因此她对孝庄太皇太后和孝惠太后都十分孝顺!可是,孝庄竟然转手变脸,甚至要拿她的性命来给福嫔做筏子!
温皙语重心长道:“本宫虽不晓得你为何一直避宠,但是你难道真的还要沉寂下去吗?今日的你,已非昨日,若无恩宠,你就只能是弃子!”
宣嫔身子骤然一颤,眼中泪水簌簌,哽咽道:“嫔妾不过是想要安稳度日,怎么就那么难!”
宫中难得有宣嫔这样淡漠不争的人,她才是真正孤洁之人!原本有着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照拂,她的日子本来应该过得很是荣耀。温皙不知,她为何舍弃了恩宠,静默地独居在偏僻的景阳宫,甚少和嫔妃们打交道。但是今时今日,宣嫔已经被视为弃子,若是还继续这样下去,早晚难逃一死!
宣嫔见四下左右都是温皙心腹的几个人,便道:“嫔妾原在科尔沁的时候,是订过婚的。”
她真的是心中有人,才无视康熙的?温皙忽的想起了当年的猜测,竟然狗血地应验了!温皙不由地嘴角抽了抽。
宣嫔到不曾注意到温皙奇怪的表情,径自带着回忆道:“那一年,京中太皇太后派遣了嬷嬷来,要从科尔沁挑选几个格格。嫔妾是庶出,原本不配去的,只是额祈葛无嫡女,便还是叫嫔妾去应嬷嬷们的挑选了。嫔妾姿色在那么多格格们中间,本不出众,又刻意低调,本就打着不被选中的主意!没想道嬷嬷却不挑选明艳活泼的,反而选温柔沉静的。因此,嫔妾成了挑中的四个人之一。只是嫔妾已经有了婚约,一女不侍二夫!可是、可是额祈葛为了能够让嫔妾进京,竟然、竟然——杀了他!”——额祈葛便是阿玛的意思。
温皙注意到了宣嫔的语气,愤怒多过于悲伤,可见宣嫔的这个未婚夫并非她钟爱之人。只不过是她深受汉人三从四德的教化,深刻遵从“一女不侍二夫”的教条罢了!
宣嫔的过往,温皙听了,也只当没听见。她肯说出这样的秘辛,显然是极为信任她!身为康熙的嫔妃,心中还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这足矣置她于死地!宫里的嫔妃,可以不爱康熙,但更决不能爱旁人!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殿外雪落扑簌,压得树枝发出吱呀的声响,隆冬天里,殿里温暖如春。温皙叫人上了热腾腾的莲子花生酪,和宣嫔一起慢慢喝着,暖着身子,徐徐道:“今儿你什么都没说,本宫也什么都没听见。”
宣嫔会意,擦去眼角的泪水:“是,多谢贵妃。”
温皙嗯了一声,道:“你在承乾宫歇息一日,傍晚再走。”温皙可是要求了,免了宣嫔跪诵佛经两个时辰,改为在承乾宫抄录佛经,怎么也要做做样子才好。
宣嫔道:“左右嫔妾摔伤的是左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抄写佛经吧,免得太皇太后问起来,贵妃交不了差。”
大冬日里,书房烘得暖暖的,抄书静心,其实也不算什么惩罚,又没有规定多少,抄一些也好,虽然孝庄多半不会问及。
宣嫔在梢间小书房里抄佛经,温皙在次间暖阁,中间隔着个玻璃万福如意纹的落地罩,虽然不算太透明,却也看得到她在里头抄写得认真。
康熙是在雪霁之后过来的,见他带着几分急躁进来,温皙温婉地笑着,朝着他嘘了一声,低声用撒娇似的语气道:“不要吵着宣嫔。”
康熙见温皙一副懒散的样子,便放心了大半,道:“你没有伤着?”
温皙笑道:“皇上不要道听途说,臣妾根本没摔着,虚惊一场罢了。只是宣嫔为了护着臣妾,自己摔得不轻!”
康熙这才瞧了一眼里头静默抄书的宣嫔,疑惑道:“不是她差点害得你摔着吗?”
温皙亲自服侍着康熙脱了大氅,言笑晏晏道:“臣妾不是说了吗,都是道听途说!宣嫔那样的人,怎么会去害人呢?不过是早晨有下了些青雪,慈宁宫的粗使太监没扫干净,臣妾才差点滑到了,幸得宣嫔相救,臣妾才接她过来上了药。宣嫔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去抄写佛经了。”
听温皙这样说,康熙倒是信了大半,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缓缓道:“总之,你无事便好。只是——”康熙疑惑道,“皇玛嬷好像罚了她?”
温皙笑道:“事情发生在慈宁宫外头,太皇太后不曾亲眼目睹,有所误会也是有的。不过臣妾已经跟她老人家解释过了,太皇太后仁慈,自然不会冤枉了宣嫔,所以她才在臣妾宫里。”
而那个盒子和盒子里的珍珠,温皙都叫人收了起来,果然那剔红牡丹纹的瓜棱盒的外面四个面儿上都涂抹了珍珠粉,里头有分量不少的滑石粉,因此宣嫔才会滑手!这也算个实实在在的证据了,虽然温皙就算拿出来也不能把孝庄如何了,但是送到康熙面前,叫他对孝庄起疑心还是不难的。不过温皙并不打算拿出来,虽只是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把柄•••把柄这东西要留着才更有用处,拿出来用了便没了用处!
“宣嫔也抄了好一会了,叫她歇歇,出来喝杯茶润润喉吧。”温皙笑道。
松儿福身,便去里头请了宣嫔出来。抄佛经能静心,故而此时宣嫔心绪也稳定了下来,见了康熙也行礼都十分端正得体,侧身坐在温皙叫人给她搬来的垫了鹿皮软垫的绣墩上,捧着茶吃。
康熙审视了宣嫔许久,觉得她平静安然,便更信了几分,点头道:“贵妃安然无恙,可是你的功劳。”
宣嫔盈盈一笑,两颊带着甜美的酒窝,细语道:“贵妃待臣妾很好,臣妾自然要知恩图报。”
“科尔沁亲王新进贡了些鹿茸,你护佑皇嗣有功,便赏你两盒吧!”康熙面带笑容道。
“多谢皇上!”宣嫔起身,笑靥柔柔地。
送走了宣嫔,康熙才突兀地道:“宣嫔——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了?”
若是不改变一二,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自然要不同一些才行!温皙却笑得温婉道:”皇上现在才察觉吗?自从宝音入宫,她已经渐渐有些不同了。福嫔那样得宠,想必他也是艳羡的吧!“温皙这样说,不过是不想让康熙觉得宣嫔的转变太过突兀了罢了,反正康熙已经很久没见到宣嫔了,自然无从考证。
“哦?”康熙略带讶异之色,“她也会艳羡吗?”
“自然,宣嫔也是女人,许是相通了吧!”温皙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本是淡漠宁静之人,若不受刺激,怕会一直淡漠下去吧。”温皙说的刺激,自然是孝庄给她带来的死亡的刺激,而康熙肯定会认为是同族姊妹的得宠刺激了她!
怎么宫里也得有个稍稍得宠的科尔沁嫔妃,与其是图门宝音,温皙更希望是宣嫔那木!她眼下的危机,因不得宠而起,但是若她得宠了呢?只可惜孝庄和宣嫔嫌隙已生,再不能如往日一般了,不过还好,宣嫔起码还有孝惠太后照拂着。
自从温皙有孕,康熙虽然常常来,但是也很少陪睡,今儿雪停了傍晚又下了起来,有风雪阻隔,康熙也懒得走了,就留了下来。
康熙二十三年如往常一般过去,孝庄也没有再对温皙有所举动,只是也不曾免了温皙的请安,所以温皙还要向其他嫔妃似的五日一请安,温皙也努力低调,不在慈宁宫发表任何意见,总算暂时相安无事。渡过了冬日,温皙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了,还是照常去请安,反正有轿撵可以乘坐,权当是走动走动散散心了,不费力。
“娘娘,皇上留宿在景阳宫了!”小鹿子快步来报。
温皙挺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正吃着点心,眼睛里丝毫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宣嫔“下手”太慢了一点,现在才搞定了康熙!康熙从年前就偶尔去宣嫔的景阳宫了,不过都是白天,宣嫔是通晓诗书的,自然和康熙谈得来!不过却一直不留康熙,康熙来她也好吃好喝伺候着,红袖添香,就是一直不陪睡!直到关系愈发亲近了,宣嫔才终于“下手”了!也是,太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是不会珍稀的!看来宣嫔是深谙此道,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和康熙培养感情,拿捏得十分得当。
宣嫔的突然获宠,直接导致的就是福嫔的恩宠被分薄了。既然要给科尔沁和太皇太后面子,康熙自然情愿去宣嫔哪儿多一些!起码宣嫔懂诗书,知情趣!比那个装萌卖乖已经叫康熙厌烦了的图门宝音好多了!
这一日,春日渐暖,宣嫔送了些自己亲手绣的小衣裳给温皙肚子里的孩子。宣嫔的绣工虽然不是绝顶,但是她很有审美眼光,颜色搭配、花样搭配都十分合宜。小衣裳上的百福纹绣得十分精细,这样的纹饰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用。且衣裳都是不熏香的,清清爽爽,又让人安心。
“主子,福嫔娘娘求见。”松儿打帘子道。
宣嫔的得宠,叫福嫔生出危机来了吧?温皙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150、对峙孝庄【第一更】
“那木姐姐来看望贵妃,怎么不叫上我?”福嫔一进来,就是满口装得稚气无比的话。
宣嫔用帕子掩了一下唇,略有深意地笑道:“不叫,你也会来,不是吗?”这些日子,每每她来承乾宫,福嫔都要插上一脚,宣嫔都习以为常了。
福嫔顿时噎住了,咬着嘴唇,面带委屈之色。
“你那木姐姐在跟你开玩笑呢!”温皙咯咯一笑,戏谑道。
宣嫔却起身,朝温皙福身道:“嫔妾已经打扰贵妃很久了,贵妃也累了,嫔妾和福嫔改日再来拜访。”
不等福嫔发表意见,温皙便合眸露出疲惫之色,摆了摆手手道:“劳你送一送福嫔。”
于是,福嫔统共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请了出来。一出殿门,福嫔便面带恼恨之色:“那木姐姐,我们都是科尔沁的格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宣嫔挑眉笑道:“本宫做了什么了?”
“你莫名其妙得宠,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福嫔气鼓鼓地道,语气里更多的是妒忌。
宣嫔扑哧笑了出来:“你当初得宠,也未曾告诉本宫。”
“你——”福嫔顿时憋得脸挑逗通红了,“这些日子,贵妃也不待见我了,肯定是你说了我的坏话!”
宣嫔抿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就不要狗皮膏药似的自己贴上来,平白招人嫌恶!”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你别妄想着取代我!”说着,福嫔昂着骄傲的脑袋,扭头甩给宣嫔一个后脑勺。
入了三月里,乍暖之下,枝叶都吐翠了。
换了通风透气的肩舆,去慈宁宫给孝庄请安,算来,温皙的肚子也已经有五个月了。小腹微微挺着,和寻常孕妇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面色红润,略有发福罢了。
因为孝庄没发话免了大礼,温皙还是要扶着肚子磕头,还好地上都是给预备了垫子。不过温皙身子愈发重了,行礼有些艰难。且磕头弯腰容易压迫肚腹中的孩子。坐在上头的孝庄却恍如未见,看着嫔妃们都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却不叫起来,低头喝着茶水,忽的回头对苏麻拉姑道:“德妃病了都两个多月了,还不见起色吗?”
苏麻拉姑摇头叹气道:“日日汤药,不见起色。”
孝庄嗯了一声道:“你待会带了太医去永和宫瞧瞧,总这么病着,也不成样子。不过德妃还算贤惠,自己染病不能侍寝,倒是没有借此去缠着皇帝,每每叫自己宫里的替她侍寝。”说着,边看着跪在嫔妃之首的温皙,冷冷道:“温僖贵妃,也该跟着学着点才行!哀家听说,昨晚皇帝在你那儿留宿?!”
温皙一手护着肚子,都跪了都一刻钟了,身子难免有些摇晃,咬着嘴唇低头认错道:“臣妾知错!”
“哼!”孝庄一把将茶盏撩在桌子上,冷冷道:“光知错有什么用?!知错而不改错,便是你一贯作风!”
温皙心中恨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硬撑着道:“还请太皇太后降罪。”
孝庄面带了不愉之色,“不是哀家要为难你,没有哪个有孕的嫔妃叫皇帝留陪整夜的道理!且昨晚也不是第一次了!哀家顾忌着你有孕,才一直按下不说!没想到你愈发不知道收敛了!”
“是臣妾过错!”温皙深深低着头,她不能去直视孝庄,因此眼中的恨意和愤怒已经掩饰不住,随即却铿锵道:“错的是臣妾一人,合宫姐妹无过,还请太皇太后让其他嫔妃平身吧!”温皙身后,诸多嫔妃还都跪着呢!
温皙身后,成妃戴佳氏忍不住求情道:“太皇太后素来是最仁慈宽和的,请宽恕贵妃这一次吧!好歹要顾忌她腹中皇嗣呀!”
孝庄听闻,冷冷地哼了一声,“哀家再跟贵妃说哈,你插什么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成妃急忙磕头,哀求道:“臣妾有失规矩,愿意领罚,只是求太皇太后先以皇嗣为先,规矩为其次吧!”
宣嫔也磕头道:“太皇太后以前是最爱护温僖贵妃的,不若先让贵妃起来,慢慢教导吧!”
温皙却忽然抬起了头,唇齿清晰道:“臣妾有错,罚跪也就罢了,还是请太皇太后让诸位无过的姐妹平身吧!”
孝庄听了,顿时脸气得通红,却又不得不按下,道:“都起来吧!要是哀家再不免礼,岂不成了大清国的头号罪人了!苏沫儿,去扶温僖贵妃起来。”
“臣妾嫔妾不敢,多谢太皇太后恩典!”嫔妃们这才一个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苏麻拉姑也上前来搀扶温皙,温皙面带笑容:“有劳苏嬷嬷••••”站起来的同时,却眼睛蓦然合上,身躯直直地向后仰倒,正好倒在了成妃怀里。
“贵妃晕倒了——”成妃惊呼道。
嫔妃都慌乱得很,唯独孝庄万分镇定,嘴唇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平声静气道:“大呼小叫什么?扶去次间暖阁!苏沫儿,去请三位太医一同来诊脉!”一下子请三人,便是认准了温皙是假晕倒,才要三人诊断,坐实了温皙装晕的罪名!
青兰一边扶着温皙,一边偷偷给温皙把脉。温皙自然是装晕的,身上披着斗篷,自然察觉不到她衣裳底下的动作,温皙阖着眼睛,身躯无力地倒在旁人身上,却暗暗地捏了青兰的手腕一把。青兰会意,立刻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哭诉道:“求太皇太后允许奴才先给贵妃施针,稳住胎相!”
孝庄嗯了一声,肃容道:“还不快着点,若是闪失,第一个便砍了你的脑袋。”
于是,几个嬷嬷宫女七手八脚把温皙抬进了暖阁。青兰的针灸用的银针,都是随身携带,温皙平躺在了暖阁软榻上,她便飞快地取出银针在温皙额头、脖颈、手臂等处麻利地施针,手法比寻常时候更加注重给人眼花缭乱的视觉冲击。
嫔妃们不懂针灸,只看着医女如蝴蝶一般素手飞舞,极为缭人眼睛,便觉得厉害。慎嫔低语道:“我原本只晓得贵妃的医女很会做药膳,没想到针灸也是这般厉害!”
宣嫔抿嘴笑道:“可不是,没点本事,能够让古老太医收为关门弟子?”
一连串施针之后,青兰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虽然大部分是“作秀”,但是这“作秀”也是十分累人的!她就是要趁早施针,否则待会太医们来了,在太医们面前施展,只怕就要露馅了,还好嫔妃们都不懂。
温皙依旧闭着眼睛装晕,丝毫不动弹。而经苏麻拉姑请来的三位太医也急匆匆进来了,其中一位便是青兰的师兄古承宗,另两位年纪略微轻一些,三四十岁的模样。进来请安之后,古承宗礼让,让另两位先把脉,自己确实瞧了小师妹青兰好一通。
第一个太医把脉之后,立刻惊呼道:“贵妃娘娘胎相微弱,大大地不妙!从今日起,必须静心养胎,最好不要出门!”
第二位太医的诊断也和第一位太医无甚不同。直到最后古承宗诊脉,神态安然,看着青兰道:“请贵妃好好养胎。”
青兰回以一笑,古承宗必然是看出了些端倪,不过他是极为聪明的人,自然晓得该装傻充愣的时候一定不能比别人聪明!
孝庄听了三位太医的回报,不禁深深的皱起眉头:“果真如此严重?!”她是怎么也不信温僖贵妃是有大碍的,可是三个太医共同诊断是错不了的,纵然古承宗和承乾宫关系匪浅,但是另外两个是恰巧才被苏麻拉姑请来的,总不会也被收买了!孝庄终究是蒙古人,自然不晓得中医针灸的博大精深。
古承宗看了看另两位焦急得流出冷汗的样子,心中却在笑,若非晓得贵妃身边有他的小师妹,他只怕也要被骗了!脉象微弱,尤其是胎儿的脉象十分无力,任谁也会觉得胎相大大不妥吧?只是,针灸中有特殊的针法,能够暂时改变一下脉搏,此术据闻已经失传,没想到小师妹竟然精通!
苏麻拉姑急忙道:“贵妃今儿是乘坐肩舆来的,想必也是吹着冷风了!毕竟都五个月的肚子了,实在需要好好养着才行!”
孝庄也面带几分愤色,不悦道:“那就赶紧把她挪回自己宫里!”
既然要挪走,必然是不能坐着原本的肩舆的,成妃用自己轿撵送了温皙回承乾宫。回宫之后,温皙才幽幽转醒过来,看了看随同而来的成妃、慎嫔、宣嫔三人,露出一个笑容道:“本宫安然无恙。”
一句话说出,成妃、宣嫔立刻了然了。慎嫔却没听懂,抚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贵妃可算是醒了!方才没个预兆,说晕就晕了,可不是要吓死人了!”
成妃拉了慎嫔的衣袖,笑道:“已经谴人去禀告皇上了,臣妾们就先告辞了。”
宣嫔也笑着福身道:“青兰姑娘的针法真叫嫔妾惊诧•••呵呵,嫔妾告辞。”
温皙笑盈盈吩咐了底下人去送她们,毕竟她是“虚弱”的人,还是继续躺在床上“虚弱”好了!演戏自然要演足了,这会子康熙应该已经下朝了,只是温皙面色略带红润,怎看都不像是“虚弱”,便叫松儿取了些珍珠粉,在自己脸上扑了一些,画了个妆,叫自己看上去真的“虚弱”,然后就等着康熙开便是了!
151、孕妇大作战(上)【第二更】
“主子,不好了,皇上刚刚下朝,本来是要过来的,却被慈宁宫的嬷嬷抢先一步请走了!”松儿急冲冲来报。
温皙背靠着一个金丝软枕,慢慢地喝着一盅血燕,嘴角浅浅地笑着,一点也不着急。早晨刚出慈宁宫,成妃便吩咐了随温皙去慈宁宫请安的福嬷嬷去向康熙回报,福嬷嬷可是亲眼目睹了殿中的所有,自然会如实禀报。就算孝庄凭着辈分,能叫康熙去慈宁宫先听她解释,可惜康熙已经先入为主地了解了剧情,就算孝庄舌绽莲花,康熙也不会相信了!反而会愈发忌恨于她!如此,孝庄算是妄作聪明了!
康熙是快中午的时候才过来的,脸色还算勉强镇定,但是一见温皙,脚步便不由得加快了,也不顾还有人看在眼里,上来一把便将温皙拢在了怀里,嘴里满是心有余悸:“还好,你没事!”
温皙微笑,缓缓柔柔地道:“臣妾安好,叫皇上担心了。”
康熙看着温皙“苍白”的脸色,不禁面含了愧疚之色,“朕下朝之后,听了福嬷嬷的禀报,本来是要马上过来的•••”
温皙温柔地微笑着,道:“臣妾明白,孝道大于天。”
“孝道大于天”几个字叫康熙油然升起一丝不满来,温皙愈是这般宽容,康熙就愈是愧疚,握着温皙的手,不住的抚摸着,瞥了一眼在床畔服侍的医女青兰道:“贵妃胎相如何了?”
青兰急忙道:“回皇上,已经暂时稳定住了,不过——自此之后最好是静心养胎,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康熙点点头,道:“以后不必去慈宁宫请安了!”康熙自然晓得,温皙是生生跪出问题来的!素来嫔妃月份大了,帝王面前都是免了大礼的!两宫也是素来如此!请安更是自从发现有孕便免除的!太皇太后却是无视这条惯例,从不说免请安、免大礼!想到此处,康熙就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温皙却嗫嚅道:“可是•••太皇太后还没有恩准臣妾不必请安•••”
“朕准了!”康熙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朕会叫人回禀了太皇太后!你放心即可!”
温皙嗯了一声,低头认错道:“今日是臣妾不好,顶撞了太皇太后。”
康熙默默地为温皙掖着被角,道:“你不必解释,更不必自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么多嫔妃、宫人都看在眼里,朕已经很清楚了!你什么都不要多想,都交给朕即可!”
温皙脑袋靠在康熙肩膀上,“今春的雨水足,虽然稍微冷了些,但是北方不用担心春旱了,百姓也能有好收成了。皇上也能轻松一些了吧。”
康熙抚摸着温皙松散下来的柔软的长发,不禁心也柔软起来,柔和地道:“是啊,朕轻松一些,就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你了。你安心,先睡一觉,朕会守着你。”
温皙听了,急忙摇头:“皇上不必守着臣妾了,臣妾没事了!”
“不用怕,朕会护着你!”康熙自然知晓,孝庄发作的原因,便是她陪着温皙太多了!这就是她的皇玛嬷,心中怕只有科尔沁了!不过康熙是个掌控欲望极为强的人,就算是后宫之间于嫔妃的宠爱上她也绝不会顺从摆布!
温皙急忙推开了康熙,口带焦急之色道:“皇上真的不用陪着臣妾,臣妾会好好保重自身。不如,皇上替臣妾去看看齐布琛吧。”
“你呀!”康熙戳了戳温皙的眉心,“这些日子,你就差没替朕来翻牌子了!”她“举荐”了瓜尔佳氏,康熙便宠了和贵人好一段时日,而后是宋氏、宣嫔•••对于康熙而言,宠哪个多一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能让这妮子安心,便宠她们一些又何妨?
康熙面带无奈之色,道:“朕明天翻顺贵人的牌子就是了!今儿若不陪着你,朕不放心!”
温皙垂眸,嗯了一声,没再推拒。自从她有孕,康熙虽然常来,留宿也是有的,只不过温皙怕太惹人妒忌,让人觉得她有了身孕,还霸者康熙不放就不好了。所以就常常把康熙往宋氏、宣嫔她们哪里推,总算没有惹来太多妒忌。她要安心保护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恩宠还是要舍弃一些!不过有时候,也偶尔推脱不了,康熙留宿,不过一个月也顶多一两次罢了!康熙也是有下半身需要的,受这个只能看不能吃的,也是憋闷得很,自然是只能偶尔为之。
温皙虽然得宠,但是她从不觉得,她有了身孕,康熙就会更多陪伴着她、更多宠溺着她!嫔妃有孕,从来没有皇帝陪伴着的道理,温皙也是得宠才有这样的待遇,平日里反而要更加小心才是!
宫里有宫里的潜规则,留康熙这种事儿偶尔为之就罢了,以她的地位恩宠,偶尔打打擦边球不碍事,毕竟温皙有孕,总得算来,她们侍寝的日子还是稍微多了一点的。
“臣妾肚子圆圆,青兰说多半是个公主,皇上不会不喜欢吧?”温皙忽的问道。
康熙道:“虽然阿哥更好,不过只要是你生的,公主朕也喜欢。”
“皇上能答应臣妾一件事吗?”温皙趁热打铁道。
“你说便是。”
“如果是公主,请皇上好好疼爱她,将来长大了,不要把她远嫁蒙古。”
康熙一愣,随即温和地一笑,“好!”反正前头已经有好几个公主了,若是联姻不够,还可以再收养几个,留一个不远嫁的公主也没什么!关键是看康熙喜不喜欢这个女儿,愿不愿意为她筹谋!
心愿达成,温皙便闭上眼睛,安心地睡午觉了。康熙是翌日清晨才离开的,温皙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浑身舒畅!别人都以为她胎相虚弱,只有温皙和青兰最清楚,不过是用针灸暂时混淆脉象罢了!幸好有青兰在,古承宗而后来请平安脉,温皙也都推拒了,古承宗很识相地直接和青兰去斟酌安胎药了。
温皙吩咐了底下人去打听永和宫,德妃不过小小风寒就病了这么久,实在不正常,又刻意嘱咐道:“打探一下,德妃有没有继续再用‘张贵妃面膏’。”
午后叫兆佳氏抱了胤俄过来,现在温皙肚子大起来了,也不敢太亲近这个莽撞的小东西,只叫嬷嬷备好了牛乳蛋羹喂他吃,反正有好吃的就能打发了。兆佳氏照顾得十阿哥很好,温皙便放心了。
十阿哥吃饱喝足已经睡着了,布贵人兆佳氏便吃着点心随口跟温皙闲聊着:“也不知道福嫔娘娘是怎么惹皇上不悦了,皇上今儿便下令给禁足了!”
温皙淡淡一笑,这也算是康熙敲山震虎了,“福嫔年纪小,素来口无遮拦的,惹了皇上不痛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康熙不喜福嫔已久,以前顾忌着孝庄的颜面,现在却正是要扫她颜面、给她一个警告了。
不一会,宣嫔来求见,温皙虽然以养胎为由推举了其他嫔妃,但是宣嫔不是外人,温皙有惦记着是否又出了什么事儿,便急忙叫给请过来了。布贵人则以十阿哥需要安静睡觉为由,识趣地抱着十包子去东偏殿看顾着了。
宣嫔来的时候,身后还带着两个年岁五十多的嬷嬷,宣嫔的笑容有些勉强,行了礼之后,坐在温皙床畔的绣墩上,道:“听说娘娘胎相很是不稳,不知现在是否好些了?”
温皙奇怪于宣嫔的提问,便顺着她带着示意的目光瞧了一眼那两位形态举止一丝不苟的嬷嬷身上,便笑了笑道:“就这样吧!”
宣嫔指着身后的两个嬷嬷道:“这两位是郑嬷嬷和许嬷嬷,嫔妾身边颇有资历的两位老嬷嬷了,都很精通照看胎相,特来送给贵妃。”
温皙微微惊讶,便见那两位嬷嬷齐刷刷跪下,面色岿然不动,郑嬷嬷道:“贵妃娘娘,奴才一定全力保娘娘的胎。”
温皙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主子没有问话,就自作主张地说出口,真是没规矩得很!便看了看宣嫔,宣嫔也是面露无奈之色,宣嫔道:“两位嬷嬷先下去吧,等候贵妃娘娘吩咐便是了。”
郑嬷嬷直起身子道:“如今奴才二人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了,奴才愿近身伺候在贵妃左右。”
温皙不禁有些恼火,你愿,我还不愿呢!还真是谱大的奴才!便语气冷冷地道:“吴嬷嬷,带她们下去吧,先教教她们咱们承乾宫的规矩!”当着宣嫔的面,温皙还是没说太重的话,算是给宣嫔留些许颜面。
郑嬷嬷和许嬷嬷被带下去,宣嫔才叹着气道:“贵妃娘娘瞅着机会,随便抓了错处,就打发了她们是了!”
温皙带着疑惑道:“本宫可不记得你宫里有这么两号人物。”
宣嫔苦笑了笑:“是内务府刚送来的——明着是内务府送来的,太皇太后却着人吩咐我,一定要送到你宫里来,我便知道必非善类。贵妃还是尽快打发了吧!”
温皙思忖道:“我会处理的,你放心吧。”只是心下却疑惑得很,这样明显地安插人,她一眼便可看出,自然心有警惕,孝庄会是这么愚蠢的人吗?她岂会不知宣嫔已经是她“一党”的人?
152、孕妇大作战(下)【第三更】
郑嬷嬷和许嬷嬷都是不苟言笑之人,资历老道,经查竟然原本是服侍过扭太妃的人。扭太妃便是被追谥为纯靖亲王的隆禧的生母,早年为庶妃,康熙登基之后才搬入寿康宫,尊为太妃的。温皙不由地想到了隆禧之死,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深晓内情,但是隆禧死后嘉嫔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还是会被联想到二者有关。而人人都知晓,温皙和嘉嫔是亲姊妹。
“主子,许嬷嬷求见。”松儿进来福身道。
问哦了一声,另一位郑嬷嬷自从来了承乾宫就没个安静,一味地要求要来温皙近身伺候,温皙懒得理会,吩咐了人好好看着她,不给她丝毫单独行动的机会。这一位许嬷嬷倒是十分安静,自来了就听从吩咐,叫做什么便做什么,虽然脸上不爱言笑了些,但是和郑嬷嬷想比较,她是极为安静的。
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磕了头。
温皙斜身依偎在软榻上,懒懒地道:“本宫乏得很,有什么话快点说!”
许嬷嬷略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温皙,又叩头道:“贵主子容禀,奴才其实是寿康宫出来的人,以前是服侍扭太妃的!”
温皙合着眼睛,一副困倦的样子,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许嬷嬷见榻上人丝毫不为所动,便咬牙道:“自从纯亲王薨了之后,太妃的精神便出了些问题,不知怎么得,觉得您和纯亲王骤然薨逝有关!”
温皙略睁开眼睛,笑盈盈道;“这些本宫都知道,你若要投诚,也该说些本宫不知道的才行!”寿康宫那点子事儿,温皙早就查清楚了。
许嬷嬷一愣神,随即磕头,手颤巍巍地从自己的袖口里取出一小瓶东西,道:“贵主子,这是扭太妃交给奴才的东西,命令奴才日日加在贵主子的饮食中!”
青兰急忙上前接了过来,打开从里头倒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在手心闻了闻,仔细检查道:“主子,是附子粉。”
温皙虽然不甚通晓药性,但是因着当初佟贵妃和伊尔木联手,欲以附子栽赃她谋害德妃腹中皇嗣反被温皙将了一军,因此才晓得此物对孕妇有大害,尤其是月份大的孕妇,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温皙冷冷一笑,道:“很好!”
许嬷嬷磕头道:“是扭太妃魔障了,奴才不敢谋害皇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温皙垂眸思忖良久,才蓦然笑道:“你果然很识趣!”说着便从自己头上拔下一只掐丝鸾凤的金钗,随意地道:“赏给你了!”
许嬷嬷不禁面露喜色,忙不迭地道:“多谢贵主子赏赐!”
打发了许氏,温皙叫了吴嬷嬷近身,吩咐了几句,吴嬷嬷一愣,略有不解之色。温皙笑道:“能背叛旧主,必然也能背叛本宫!且她无亲无故,本宫用着也不放心,还不如那个满身是刺儿的好一些!”
吴嬷嬷顿时了然,点头道:“奴才明白了。小恩子随我来!”小恩子便是日前救温皙有功的莫长恩,虽然年过三十了,但是年岁上跟吴嬷嬷还是没得比,自然是小恩子了。
温皙困倦中便合上了眼睛,随即便听到殿外嘈杂之声,是许嬷嬷的声音,她大声叫嚷道:“胡说!是贵妃娘娘赏赐给我的!我没有偷东西!”
温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便起身走出暖阁。便见莫长恩押着许嬷嬷走进正殿,按着她跪下。吴嬷嬷将那只掐丝鸾凤的金钗双手递了上来:“主子,这个奴才手脚不干净,竟敢偷了您的东西!”
“不是!贵主子,这是您方才赏赐给奴才的啊!”许嬷嬷急忙大叫道。
温皙打了个哈欠,看着许嬷嬷笑盈盈道:“是吗,本宫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许嬷嬷骤然脸色苍白,许是一下子想明白了,身子顿时萎顿软到在了地上,“贵主子•••”
温皙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本宫最恨背主的奴才了!”
许嬷嬷顿时起了一头的冷汗,她背了旧主,不过贵妃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只会被人以为是因为偷了她的东西故而称为“背主”!在这个宫里,当主子的,要是想处置了哪个奴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许嬷嬷冷汗涔涔叩头道:“贵主子饶命,念在奴才是初犯,饶了奴才一条狗命吧!!奴才再也不敢了!”现下,若是辩驳,已然无用,还不如服软,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温皙揉着太阳穴,疲倦地道:“真是聒噪,还不堵了嘴巴,拉出去打!”
“嗻!”未等许嬷嬷再说什么,莫长恩便堵了她的嘴巴,麻利地拖出了正殿。
温皙嘱咐道:“打个半死不活,扔进慎行司就行了,对了,叫那位郑嬷嬷来观看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温皙转头去睡了个午觉,午后醒来,吃了点点心和蜜饯,吴嬷嬷便领着郑嬷嬷进来了。今日郑嬷嬷倒是老实了许多,进来规规矩矩叩了头,面有胆战心惊之色,恭恭敬敬道:“请贵主子大安!”
温皙嗤笑,反讥道:“本宫一点都不安!有扭太妃身边出来的两位嬷嬷在,本宫是怎么也不会安好的!”
郑嬷嬷顿时脸色发白,跪伏在地上的身躯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了。
温皙灿然一笑道:“郑嬷嬷平日里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怎么今日跟个见了老鼠的猫似的?”
吴嬷嬷走到温皙身侧,回禀道:“许嬷嬷进了慎行司之后,便断了气了。”
温皙一愣,竟然死了?也是,从承乾宫打个半死不活送去的人,自然无人去救!温皙不叫人直接打死在承乾宫,也不过是稍稍顾忌一些名声罢了!毕竟规矩上,嫔妃是不能随意处置宫人的,自然了,规矩是规矩,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是凌驾于规矩之上的!就像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糊弄底下百姓的胡话罢了!
已经死了一个了,无怪乎郑嬷嬷这般害怕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怕死的!郑嬷嬷也不例外,她自然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温皙抿嘴笑道:“郑嬷嬷不必害怕,本宫容不下的只不过是不忠心的奴才罢了!你虽然服侍扭太妃的人,想必是早已把扭太妃给你的不干不净的东西早就扔掉了吧?”
郑嬷嬷骤然起了一头的冷汗,那附子粉她也有一份!扭太妃是怕其中一人失手,另一人还有机会,这样才保险一些!今儿却被一语道出,自然害怕!嘴唇都打了哆嗦:“奴才、奴才••••”
温皙笑眯眯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很是忠心,本宫都是看在眼里的。”
温皙愈是温和,郑嬷嬷浑身便抖得愈发厉害,如筛糠一般。这些日子数她刺头,没少挑三拣四,贵主子焉能不知?
“本宫想着,是该好好褒奖一下你这个最忠心的奴才才是!”
郑嬷嬷听了,急忙磕头:“奴才不要赏赐,只求贵主子饶了奴才老命吧!”
温皙扑哧笑了出来,笑得花枝颤抖:“郑嬷嬷说什么胡话呢!你忠心耿耿,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便笑着,从炕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拿在手里摩挲着,缓缓道:“自从纯亲王薨逝,扭太妃脾气日渐暴躁,真是为难你们这些奴才了!尤其是你,旁人没有亲眷就罢了,你可是有个视若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的侄儿啊!你侄媳妇都七个月身孕了,都不能出宫去探望,真是可怜!本宫知道你不容易,特意叫人帮你传递了消息,这是你侄儿给你写的信——”说着,就叫松儿递了过去。
郑嬷嬷急了,几乎是从松儿手中把信抢了过来,撕开新封急忙看里头的内容。
温皙平和地笑着,不过是寻常的家书罢了,只不过内中暗示郑嬷嬷必然能看得出来。
郑嬷嬷瞧着信中洋洋洒洒透着喜悦,还说了自己媳妇的孕事,问她能否来看侄孙儿出生云云,还说姑姑您这次托朋友送来的银子也太多了,需给自己多攒着些才是•••郑嬷嬷看到此处不由地冷汗淋漓,她根本没有托人送银子给他!
温皙道:“郑嬷嬷忠心,本宫自然会照顾你的家眷!”话句话说,你若不忠心,你的家眷便首当其冲受到伤害!这也是温皙留下郑嬷嬷而处置了许嬷嬷的原因,许嬷嬷无亲无故,没有什么可以叫温皙威胁的人!
郑嬷嬷咬牙,磕头道:“奴才一定对贵主子忠心••••只是——太妃是魔障了,求您让她一命吧!!”说着,磕头不迭,脑袋头磕破了!
温皙笑了笑,她为旧主求情,温皙倒是更放心了,便道:“本宫不会跟一个疯魔了的人计较。”固然是扭太妃派人来害她,但是若无孝庄插手,宣嫔也不会不得已把这么两个人送到她宫中!因为温皙需要防备的不是扭太妃,而是孝庄!
温皙一拍手,小鹿子急忙捧了一盒子东西到郑嬷嬷跟前,小鹿子一打开盒子,里面一面明晃晃的颜色,晃眼得很!温皙笑道:“你以后安心为本宫办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是五百两黄金,你收着便是。过两日本宫要派人出宫去承恩公府看望额娘,你也跟着一起出去一趟,也好顺便瞧瞧自己侄儿。”
“多谢贵主子恩典!”郑嬷嬷忙磕头。
恩威并施,才能稳稳地掌控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