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着手训练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两个人顿时变色,依势末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将军难道打算绕过揭华山脉进入东陵原?”
明末亦脸色惨白的看着慕颜赤,若是他不走惠阳,那她之前苦心的安排就前功尽弃了。
慕颜赤点点头:“惠阳是去东陵原最近的通道,却不是唯一的通道,西丹神圣的骑兵部队不能被消灭在封国人低劣的人海战术中。”
“那样我们起码要多付出一个月的时间,苏阁尔,大王昨日遣来密使说哈耶王又有异动,我们时间不多了!”依势末称呼慕颜赤学生时代的名字,遍布皱纹的脸上写满严肃。
“哈耶王又有异动?”慕颜赤一惊,俊朗的眉目立刻皱出了一个“川”字,这个关键时候该死的哈耶王居然又蹦出来找麻烦?
西丹王室成员复杂,如今的西丹王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胞弟,被先王封为哈耶王,手下有近五万的精锐兵力,常年驻守在极西的赤棱雪领下。
这个王爷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角色,一直觊觎着西丹王座,经常在西丹王分不出精力来的时候冒出来骚扰一下,稍有不慎便被他趁虚而入,令西丹王头疼至极。
“大王令我们在一个月以内占领封国的京城,否则就班师回国。”
慕颜赤定定注视着桌上的地图,双手忍不住握紧了拳,幽蓝的双眸瞬间如狂风般席卷起沉郁的深蓝色,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争夺王位?!
“老师,我们不必管乌登来的命令,仍按原计划行军。”慕颜赤的双眼浮起一抹阴鸷。
那个高高在上凌驾于所有人的男人啊,就让你的弟弟亲手杀死你好了!
“万万不可!现在我们这支大军还有诸多的将领,他们的妻儿都留在王城里,大军在外她们就等同于人质啊!”依势末连忙出声阻拦。
这种时候若是大军不服从来自权力中央的命令,那么诸多将领留在王城中的亲眷就只有一死。得到这样的消息,那些将领哪里还有心思领兵打仗,军队的崩溃几乎立刻就在眼前。
“我们只能迅速的胜利。”
依势末思忖片刻,又说道:“我赞成明都统的办法,我们西丹军队不要求多,但务必每一支都是精锐。战俘营的俘虏多是站扎边防多年的老兵,若是不生事端的话,这支队伍加入我军无异于如虎添翼。”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静立在一旁的明末一眼,“只是不知道明将军是否真心实意的想为我西丹效力。”
慕颜赤也抬眼看着眼前的明末,双眼中是如深海碧涛一般的幽蓝,深彻如同水井,让人辨不明他眼中的情绪。
明末挺了挺身躯,清瘦的脸上呈现出与她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凛然大义,“只要将军同意,明末有信心在半个月内把战俘营的所有士兵训练成一流的骑兵,届时,明末是否忠心,二位只要看战果便可!”
形势突然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让她喜出望外,原本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来找慕颜赤,结果却意外的得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她在沧州时就已经预言过的状况终于出现了。
慕颜赤,原来你也不是没有后顾之忧啊!她清秀的脸上不为人察觉的滑过一丝冷笑
“将军若是不信任明末,可以派一名信得过的部下前去协管,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若我有半分反意,将军可以立刻将我枭首示众!”为了取得慕颜赤的信任,明末不惜撂下狠话,其他的都可以到时候再说,先取得练兵的权利最重要。
“苏阁尔,不如就让我去好了。”依势末主动请缨。
慕颜赤摇摇头,“老师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这种小事你就不必操心了。”言语间颇为恭敬,这让明末百思不得其解,何以不可一世的慕颜赤在这老迈将领面前竟然服帖恭顺的如同西丹的绵羊?
这个人可以加以利用,她迅速的在心里做出判断。
慕颜赤转头面对着明末,冷冷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明末一眼,才开口道:“我准许你亲自训练战俘营的三万士兵,而且发放铠甲,武器,以及战马,但是有一个条件。”
明末屏住呼吸静候下文。
“从明日起,你必须把你的营帐扎到我的营帐旁边,每晚太阳落山后便不准出自己营帐半步,而且,除了训练的时间不准私下和俘虏营任何人进行接触,听明白了?”
明末连忙低头,掩没脸上的一抹欣喜,沉声说道:“遵命。”在获得了那么先进的传讯系统后,慕颜赤的这个要求简直就是等于没有要求。
“至于你说的那个监督你的人,不用再另外指派别人了,我亲自去看着你便是。”
不高不低的声音却格外的威严,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教人不得不遵从的力量,让明末不由得暗自在心底惊叹,这样的男人天生便具有王者的霸气,若是有朝一日让他夺取了至高无上的权柄,恐怕百年之内再难有人可以将其推翻了!
“是。那明末便先行告退去准备相关事宜了。”明末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暗收进眼底,俯身告退。
“嗯。”慕颜赤依旧是漠然的表情。
待到营帐外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慕颜赤才略带疑惑的向身侧的依势末问道:“老师,为何我感觉你一直在帮她?”
依势末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个少年不简单啊!”
“何以见得?”慕颜赤略一皱眉,问道。
“苏阁尔何必问我,一个动机不明的人进入军营这么久,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你却一直没有对他起杀心,而且`````他每次提出的要求到最后你都答应了,那些难道都是非答应不可的么?”依势末浑浊的老眼有惊人的洞察力,即使是深沉如慕颜赤也常常感觉在他面前赤裸如孩童一般,心思都被他洞悉。
“那还不是有老师在旁边帮她讲话。”慕颜赤苦笑着说道。
“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看不清楚,可是却也看的明白,那名少年眼睛里有不同于常人的东西。”
仔细思考了一下依势末说道:“若要用言语综述出来,那便是野心,睿智和慈悲,这是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素质!在我看来,野心和睿智你身上都具有,却单单少了慈悲、把他留在身边,对于你只会有好处,你要相信我识人的眼光。”
依势末苍老的面容早已没有了锋利的棱角,却透着只有智者才有的睿智光芒,那是一个对人生世事白云苍狗都已看的通通透透的人才有的气质,若脱了军服他更像一个儒雅的学者。
“把她留在身边?”慕颜赤重复着这句话,心底不由得浮现出那个瘦弱的人影站在万里疆场的最前端,从容指挥麾下千军万马厮杀搏斗如同排子布阵的情形。
那样的女子,真的能够藏得住么?他无奈的摇摇头。
战场如赌场,她说的对,如今国内这等形势下他也只能放手一搏,别无选择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西丹士兵们已经架起了高高的篝火,开始着手准备晚饭,而营地西边的俘虏营却依旧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明将军,我们今天已经上下木桩五百多次,两人角力五十多轮,再不休息我们就只能去阎王爷那里效忠将军了!”
“将军,我们这组练射击的都已经快练成斗鸡眼了,现在哪怕是面前奔过来一头熊我们也不想多看一眼!”
“将军,我们这组用来练砍杀的木桩全部断成了两截,兄弟们手抖得连裤头都解不开,赵猛一泡尿硬是给憋在了裤裆里,再不停止训练,我们大伙都得去军医那里报道了!”
昔日堆满了各种破铜烂铁,打铁的小火炉遍地开花的俘虏营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格局,那些七零八碎乱七八糟的废旧刀兵已经被彻底的清理干净,原本拥挤不堪的战俘营居然清理出了一大片空旷的场地。
如今这块新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整齐的码放着各种木桩,箭靶,兵器架,气喘吁吁的战俘们全部穿上了整齐的西丹军服,在场地里进行各种训练。
校场上呼喝声不断。
明末粗略的把俘虏营的三万士兵分为了三卫,每卫一万人,邢方和以往任序阳守将的军官魏林每人分管一卫,长官称卫长,又从这三万人中抽出各项作战技能都比较齐备,战斗经验丰富的精锐士兵编为第一卫,她自己任卫长亲自训练。
明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累得快瘫痪的士兵,“刷刷”挥舞着手中的牛皮鞭,高声吼道:“还有一个时辰,弟兄们,你们是想做一辈子的奴隶,还是想做堂堂正正的军人?想跟着我上战场打天下的就给我练下去,想继续做奴隶打铁做工的,站出来!吃老子两鞭马上滚回那边工地上干活,听见没有!”声音清澈略带沙哑,并不雄浑却威势摄人。
累得要吐口水的士兵们只能翻着白眼扯着嗓子喊道:“听到了!”然后羡慕的看一眼对面围坐在一起吃饭的西丹士兵,偷偷吞一口口水继续埋头训练。
明末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各个小组中间巡视,发现有偷懒打盹的立刻毫不留情的挥上一鞭,一天的暴晒下来,她颈侧细嫩的皮肤已经被晒得通红脱皮,火辣辣的痛,她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绷着一张脸,在各个角落里逡巡着严格监督了战俘营的士兵进行训练。
半个月的时间,要训练出一支一流的骑兵部队,任谁都知道那是痴人说梦,哪怕她一下子捡了三万本武功秘籍,只要练了就飞檐走壁无所不能,也根本不可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成事,光是把这一盘散沙的三万人训练成一个统一的部队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难啊!明末暗自摇摇头,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学多少学多少,不指望他们能击溃整路大军,至少也能在关键时候扰乱西丹军队的后翼吧。
“你看你,跑起来像是一只穿了军服的乌龟,我散步的速度都比你快!要是这样的速度,战场上你还没看清敌人的旗子就已经被自己的军队踩死了!”明末走到一个艰难的迈着步子跑步的士兵身边,用力一拍那士兵低垂的背喝道,
“是!”那士兵立刻把脊背挺得笔直,昂首阔步的朝前跑去。
“看来明将军在士兵当中威严犹在啊。”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明末吓了一大跳。
她回头一看,一身月白骑射服的慕颜赤和一身黑衣的秦无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两人并肩立着,慕颜赤颀长的身躯衣服齐整一丝不苟,俊朗的眉目间英气逼人。
而他身侧的秦无年整个身后披拂了绯红的夕阳,映衬着他毫无瑕疵的精致面容,衣袂翻飞,俊美犹如天上人。
两个人并肩站立,各自身上散发出来的风采居然丝毫不输给对方。
要不是当了叛贼,这个秦无年倒也算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了,明末被秦无年那瞬间的惊艳迷了双眼,心底暗想。
“明将军这等训练法,就是西丹身强体壮的武士也会被累得够呛吧?慢慢来,不要太性急了。”秦无年脸上仍是挂着无害的笑容,慢悠悠的说道。
明末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这个平日只要在营帐里喝水纳凉的闲人又哪里知道自己的难处。
“今天的操练就到这里结束,诸位可以休息了。”慕颜赤四下环顾了士兵们的状况,也认同秦无年的看法,果断的下令道。
周围操练的士兵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眼,皆是不敢有任何动作,大伙都在偷偷的看明末的脸色。
明末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出声说道:“兄弟们听令,立刻停止操练,回营休整。”
校场上的士兵这才“哗”的一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往营帐方向奔去。
校场另一端邢方和魏林负责的两卫看这边散了,也纷纷停止操练,回营帐休息。
偌大的校场上近三万名士兵,居然都只听从明末一人的命令。慕颜赤的脸色比来时阴沉了三分。
第十四章 战俘中毒
“报明将军,一卫有几个兄弟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快不行了,请将军尽快过去察看。”一个满脸汗水的士兵突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禀报。
“怎么回事?”明末神色一变,立刻喝问道。
“不知道,操练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回到营帐刚开始吃饭就突然发作,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二卫和三卫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现在营地里都乱成一锅粥了!”那卫兵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
明末不待他说完,立刻拔腿向营帐方向冲去。
旁边的慕颜赤和秦无年略带疑惑的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战俘营因为清理出了一大片操练的空地,所以原本分布得较为稀落的营帐如今都已经迁移到了整个战俘营的东侧,密集的驻扎在一起,各个营帐中间的空隙仅容一骑经过。
此刻扎营区一片混乱,因为事发突然,引起了士兵们的极大恐慌,精疲力竭刚从操练场下来的士兵们此刻都没有了休息的心思,如同蚂蚁一般毫无头绪的到处乱窜着,营地里有好几处营帐的外面都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士兵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乱哄哄的一片。
明末一踏入营地里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她随手揪住一个从身边奔跑过去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病员在哪?”
那个原本一脸焦灼的士兵一看是明末表情立刻松弛了下来,他指着人群比较密集的几个营帐说道:“有人突然发作,像是中了毒!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将军你快过去看看吧!”
明末连忙往其中一个营帐走去,跟在他后面的慕颜赤见状立刻低声对身后的侍卫说道:“去传军医,快!”然后跟了上去。
明末拨开层层的人群,高声喝道:“让我进去!”众士兵一看是明末,立刻自动往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
明末这才看清人群正中间的地上几个士兵正躺在地上,那几名士兵皆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双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腹部,一下一下的抽搐着,脸上是痛苦至极的表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几个士兵快不行了。
明末立刻冲上去扶起一名士兵,大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说出来!”
那个士兵竭尽全力的抬起手,眼睛暴突几欲瞪出眼眶,嘴唇哆嗦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反而“哇”一声喷涌出一口鲜血!
“将军,他们这状况肯定是中毒了,有人放毒害我们战俘营的兄弟!”旁边有士兵愤愤的高声说道。
“西丹鞑子要下毒害咱们,将军,横竖是一死,我们杀出去算了!”
“对!明将军,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马上就脱下军服跟你赤膊上阵!”
明末听得火起,一声怒吼:“都给我闭嘴!”
周围的士兵见明末动怒立刻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们今天吃了什么?”周围安静了下来,明末又阴沉着脸开口问道。
“跟平常一样的伙食,见他们中毒,我们大伙都没敢再吃,将军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传令下去,今天的食物全部堆放到那边的空地上去,任何人不准再食用!”明末挥挥手下令道。
看着眼前越来越虚弱的士兵,她略一思索,毅然伸出手,做了一个让周围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身为统帅的明末居然把手伸进其中一名士兵嘴里,用力的掏了起来。
那士兵满嘴的白沫,还夹杂着黄黄的不知是何物的粘稠液体和鲜血,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厚重的腥臭味。
而明末居然视若无睹,将瘦长的手指深深的插入那士兵的喉咙,手腕一转,那士兵随着他的动作“咕噜”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大团花花绿绿恶臭难闻的脏东西,腥臭带着酸味的粘稠浆糊一般的污秽物顺着明末细长的手腕流了下来。
她丝毫不以为意,而是把手再度深入士兵的喉咙里掏弄着,那士兵“哗”的一声吐出更多的秽物,喷了她满头满身。
旁边有士兵实在受不了了,回过身大吐特吐起来。
待到那士兵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了,明末才深吸一口气把手抽了出来。
“将军!”
旁边的士兵惊讶过后都感动不已。士兵们一阵唏嘘。
方才的景象触动了周围所有士兵的心。
有哪个将军能像明末这样,如此珍视每一个普通士兵的性命?
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见惯了自己部下的生死,战场上往往一死便是成百上千,又有谁体恤过他们这些普通的兵卒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怕疼怕死,害怕敌人的刀枪铁骑?
只有眼前和他们一样从普通的士兵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瘦弱将领才知道关心每一个兄弟的性命,他或许不是最强大的人,他们却心甘情愿的跟随他出生入死!
“将军,这种事还是我们来吧,您的手还要提刀上战场带领我们杀敌,我们的污秽不能弄脏了将军的手!”
“对,明将军这种脏事还是我们来吧!”
刚才还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士兵见到此景纷纷站出来说道,有比较积极的士兵已经站到病员的旁边依葫芦画瓢,替他们催起吐来。
明末摇摇头,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传我的令下去,发现有中毒情况的士兵,首先对他们进行催吐,然后每人给我灌一大盆水,军医马上就到,叫大家不要慌!”
“是。”几名侍卫迅速的穿过人群传达明末的指令去了。
她又转过头对营帐附近围观的士兵吼道:“都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回自己的营帐去,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出自己营帐半步。”
“是。”围在一团的士兵立刻转过身答道,然后自动一个接一个排成小列队跑步出了这个区域。
不出一会儿功夫,先前乱哄哄一片混乱的战俘营已经恢复了次序,营帐与营帐之间的空隙也被清理了出来,不再挤满像蝗虫一样惊慌的士兵。
慕颜赤和秦无年静静的站在十步外的地方,看到眼前的一切,两人脸上都浮现起复杂难辨的神色。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的西丹军医赶到了,替发作的士兵做了仔细的检查,又察看了士兵们的食物之后,军医的结论是:士兵们当作主食的粗麦中被人放了一种由芧草的根磨成的粉末,无色无味,本身毒性并不强。但是一旦经过剧烈的运动之后便立刻食用的话,便会引起五脏痉挛,血液炽热如铁水皮肤却冰冷如坚冰的症状,发作的人浑身冷热交替,五脏仿佛被人扭转一般剧痛难忍,最终吐血痉挛而死。
中毒者往往死状凄惨,这种时候一刀结果他的性命是最仁慈的做法。
明末定定的看着地上颤抖着的几个士兵,脸色惨白如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比失去性命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究竟是谁,要对这些热血忠心的士兵们下如此毒手!
方才一番猛吐之后,蜷缩在地上的那士兵更加虚弱,浑身的痉挛丝毫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剧烈,鲜血不再是小口小口的往外涌,而是大口大口的喷溅出来,面部已经彻底的扭曲,毒发的痛苦让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眼角却无声的滑落了两滴眼泪。
明末“刷”一声抽出腰间的刀,双手握住刀柄,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什么是残忍?什么是仁慈?似乎天地初开以来便没有界限,杀人者未必残忍,救人者未必仁慈。
此刻她只看到他们眼中对死亡的渴望!
“几位兄弟,对不住了,我明末亲手送你们上路!”言毕刀起,一道寒光晃过所有人瞠然瞪大的双眼。
一列鲜血瞬间溅起丈高,复又落下,周围所有的人身上都落了点点血痕。
“你们的仇我来报!”伴随着一声满怀沉痛与悲愤的低喝,明末手中锋芒一转,又是重重一刀落下去。
周围数里再无任何声息,只有硕大的血滴打在地上的声音。
再睁眼一看,地上的几名士兵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们惨白的脸上却无一不是欣慰解脱的表情,那连续的两刀,彻底的结束了他们痛苦的性命,也结束了他们跟随明末征战沙场叱咤天下的梦想。
有士兵开始低泣出声。越来越多的士兵围聚到了这个营帐前面,站不下的甚至已经站到了校场上。
看着地上惨死的几个同胞,周围所有的士兵脸上都是刻骨的恨意。如此心狠手辣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最后必将被他们所有的人亲手诛杀!打入无底的阿鼻地狱!
“将士们!有人向我们公开挑衅了,我们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预兆的失去了这么多同伴,有人要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啊!”明末低沉的声音响起,她瘦削的脸上泪痕未干,却有着深达骨髓的强烈恨意。
“我们是愿意做待宰的羔羊,还是愿意做杀人的利器?”她扬高声音喝问道!
“我们要做杀人的利器!”周围的士兵齐声大吼,声浪震天。
“要做杀人的利器我们就必须强大起来,若不然等待我们的,就是这样痛苦的屈辱和死亡!”
“我们要强大起来!”士兵们高声吼道。
“我们誓死跟随明将军,明将军将会带领我们变得强大,不再受任何人欺凌!”邢方低沉却有力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我们誓死跟随明将军!”这声呼喝声浪最高,几乎震动脚下的大地。
“明天起,白天的操练不准任何人缺席,哪怕你前一天断了左腿,明天也给我用右腿瘸过来给我训练,没到的人军法处置!有没有异议?!”明末双眼赤红的看着眼前悲愤的人群,高声问道,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无尽的力量与威严。
“没有!”周围的士兵齐声吼道。
战俘营的士兵们几乎要沸腾起来,目睹了同伴的惨死之后,悲愤的力量占据了所有人的内心,原本分散的俘虏营一夜之间团结起来,一次意外的投毒事件,却奠定了他们日后强大的基础。
慕颜赤蓝色的眼眸里冰冷的光芒闪耀,没有人能够窥探到他目睹了如此明显的煽动行为之后,内心真正的想法。
第十五章 月下调情
夜幕降临,位于主帅帐左侧明末的营帐里却毅然透出隐约的灯光,全副武装面容严肃的西丹巡逻士兵一小队一小队的从营帐外经过,无声无息。
帐内,明末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独自坐在桌边皱眉思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张显出她内心的激动和忧虑。
“吱吱吱吱”,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惊扰了她,她低头一看,一只老鼠从床脚下的地道里钻出来迅速的朝帐门方向溜去。
她立刻起身一跃而起,敏捷的探出一只脚来,脚尖微踮迅速踩住老鼠的尾巴,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夹住老鼠脖子处的皮,轻轻的把老鼠拎到自己面前,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看来是早已做惯了这种事情。
老鼠不住的挣扎,可是却徒劳无功,明末轻轻拨开老鼠的尾巴,然后取下捆在老鼠左脚上绑的小纸筒。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三卫有内奸。
明末眉头一皱,三卫是魏林所辖,这张纸条是谁发布出来的?
魏林是序阳城原来的守将,序阳城破时率两千亲兵埋伏在城墙根下,待西丹军进城后领兵突然杀入敌人后,给予了西丹军最后一击。
序阳城池狭窄,两千人又都是抱了必死决心的死士,杀声震天的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当下令西丹军惊恐莫名,以为城中埋伏了重兵,一时间军队混乱战马嘶鸣,数十万兵马推推撞撞,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魏林两千精兵经过严格训练,队形丝毫不乱,如同一缕锐利的锋芒从后面直直切入西丹大军中。
若不是最后关头慕颜赤听闻后面的异动立刻调头,指挥军队重组队形,只怕在狭窄的序阳城中西丹军就要损失不少人马。
序阳守军的暗袭最终被平复,魏林本人也被生擒。
但是魏林的勇猛无畏却受到慕颜赤的赏识,慕颜赤非但没有杀他反而欲将他收为己用。
魏林虽然粗俗鲁莽,却也是忠义之人,对入侵的西丹人恨之入骨,坚决不肯接受慕颜赤授予的职位。
慕颜赤无法,只能把他扔在俘虏营里,从此不闻不问。
最后倒教明末捡了个便宜。
只是,那魏林驻守序阳多年,性格桀骜顽劣,要让他真心实意跟随她恐怕不是易事
今日的下毒事件是不是受他指使呢?若是他真有涉及,自己又应当如何定夺?
此刻锦舟被栓在慕颜赤的马厩脱不开身,俘虏营中可还有能够胜任卫长的人选?
一股烦闷涌上心头。
她一把掀开帐门,往西边战俘营的位置望去,那边仍是火把点点,隐约有人影晃动,却听不见什么异常的声响。
微微叹了口气,清秀的眉目间不禁染上重重忧虑,邢方看到这样的纸条之后,那边的营地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以邢方的性格,定然容得下这样的人处在俘虏营里,今晚想必三卫的人都不能睡觉了。
为何战俘营的兄弟们刚迎来一线希望,就有人马上要置他们于死地?
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抬头仰望天空一轮明月,清浅的银色光辉如同薄纱一般铺盖整片大地。
此刻想必苦苦守在沧州城里的那人,也是伫立在同样的月下吧。
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起的会是谁。
来到西丹军营里以后她一直竭力避免让自己想起他,处境险恶,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每时每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想到他只会让自己软弱的部分凸显,让周围的暗潮汹涌勾心斗角更加难以忍受。
只是,只要一念及那个名字,仍是觉得呼吸都要疼痛起来。
她从来便不是习惯依附于别人的人,自小处境的艰难便让她懂得,没有任何人可以让自己依靠,无论是财富,权力,抑或荣誉地位,都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奋力去搏。
她从不将自己当作女子看待。
当日第一次将已经萌芽的前胸用宽布条裹起来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没有丝毫的动荡,只有平静和残酷,对自己的残酷。
布条裹得太紧,胸口处仿佛要炸开一般的疼痛,可是她却丝毫不觉痛。
要让自己变得强大,首先就必须斩去所有软弱的部分,女儿的身份,是自己的软肋。
而无双,她想起那个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容,心底一阵揪紧。
无双是自己心底永远无法释怀的一个心结,是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一个角落,即使如何严格的要求自己,也无法将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撼动分毫。
只是无双那般绝世风华,卑微如她,又哪里有资格去仰望?
望着天上那轮清月,难以言明的落寞情绪突然填满了她的胸口。
脚步声突然从左边传来,明末扭头一看,一身黑衣的秦无年正向她走来,月光下他的身影修长而优雅,仿佛披拂着月光而来的月之使臣。
她立刻站直身子,换上一副戒备的神色。
秦无年略带微笑的走到她面前,说道:“明将军,赏月哪?”
明末面容冷淡的点点头,看着迎面走来的秦无年在月光下如同被神的手雕刻出来一般的面部线条,心里仍然不住感叹。
一个男人生的这般祸国殃民,上天真是不公平啊!
“想不到军中严肃刻板的明将军也有这等闲情逸致,实在让秦某人有些惊讶呢。”秦无年说话的声调永远都是似笑非笑,仿佛调侃又仿佛严肃,让人永远也无法辨清他笑容背后的真实面容。
“让你惊讶的事情还多着呢。”明末的语调冷冷的,对这个美的过分的男人她实在无甚好感,叛国倒也算了,居然还不知廉耻的做了慕颜赤的男宠,简直是丢尽了封国人的脸。
“将军想必不介意在下陪你一起赏月吧?”秦无年勾起嘴角,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完美无比,无懈可击。
明末突然伸出手在秦无年脸上摸了一把。
秦无年愕然一躲,但慢了一步,还是让明末占了便宜去了。
“明将军轻薄于我?”他优美的眉往上一挑,不敢置信的问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戴面具。”明末静静的说道。
秦无年哑然失笑,“那你可有答案了?”
“没有,你的皮肤很光滑,我想慕颜赤一定喜欢。”明末的语气里有一丝讥诮。
慕颜赤?墨如乌金的双眼滑过一丝讶异,片刻之后便一阵释怀,略带无奈的苦笑着摇摇头。
看来之前是他低估了眼前女子的想象力了。
“我这张脸只给我喜欢的女子摸的,慕颜赤还不够格。”秦无年并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略带轻佻的说道。
“那要是你不喜欢的女子摸了会怎样呢?”明末很好奇自己摸了他的脸会有什么下场。
“过来。”秦无年神秘的示意明末把耳朵伸过来。
明末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一个湿湿的吻毫无预兆的印上她的脸颊,瞬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惩罚就是让我亲一口。”秦无年脸上的笑容简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灿烂。
“可恶!”明末回过神来,一张立刻脸涨的通红,恼羞成怒的拔出腰间的刀朝秦无年去!
该死的叛贼,下流的男宠,居然亲了她!!
身为封国镇国大将军,统帅三军威严无比的她居然让一个娘娘腔的男人给亲了!
她两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愤怒得要失去理智的她已经顾不得这是在主帅帐的附近,不顾一切的挥刀朝秦无年砍去!
秦无年一边躲一边苦笑着说道:“你摸了我一下,我亲你一口,我们扯平了,你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我尚是童男身,就让你这般轻薄,亏的人可是我呢!”
明末闻言脸都绿了,她停下动作,喘着粗气向秦无年说道:“你,你再说一遍!”身为慕颜赤的男宠居然说自己是童男身?他是童男身,难道她就不是了么!
“哦,那个,其实我刚才说错了,我这张脸只给我不喜欢的女子摸,我喜欢的女子要是摸了,惩罚就是让我亲一口。”秦无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明末冲天的怒火,站在离明末五步远的地方不怕死的说道。
“你!”明末气极,不再多言,提起手中的刀接连三个干脆利落的转身朝秦无年站立的地方掠过去。
不过是瞬间功夫就已经近到秦无年的身侧,她瞅准时机使出浑身力气朝秦无年的脖颈砍去,这一刀是她爹亲手传授给她的致命绝招,是集合了速度与力道的致命一击,世上能躲过去的人不多。
但是她没有看见秦无年有任何动作,一刀下去,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挥了个空,毫发无伤的秦无年站在一侧笑意盎然的说道:“明将军,我没有武功,你真的要杀我么?”
明末怒发冲冠,提起刀又要杀过去,却听见一旁传来冷冷的一喝:“够了!”
她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卫兵,皆是满眼戒备的注视着自己。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面目不善的站在卫兵中央,冷冷的目光在她和秦无年身上轮番扫视。
“看来明将军和秦军师相谈甚欢啊!”任谁都听得出慕颜赤看似冷淡的语气中有着极力压抑的怒气。
明末一惊,立刻知道情况不太妙。
自己和慕颜赤的男宠深更半夜在营帐外调情,慕颜赤哪怕修养再好也要发飙了!
明末狠狠的瞪了对面一脸无辜的秦无年一眼,低头说道:“将军误会了,我和秦军师闲来无事在此切磋一下武艺,不知道惊扰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切磋武艺?你可知道在主帅帐附近舞刀弄枪的后果?方才若是再近我的营帐五步,我的侍卫便可以不用任何命令,直接将你诛杀!”慕颜赤冷着脸说道。
明末心里一惊,想起方才自己一直是追着秦无年砍,如果秦无年有心害自己,只要把自己带到慕颜赤营帐前,那么她的下场毫无疑问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被乱刀砍死。
她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当真是疏忽了。
“而且,我记得我说过一旦入夜你便不可出营帐半步吧?”慕颜赤的声音中怒意更甚。
明末低下头不说话,心里却窝火,明明是两个人打架,偏偏只找她的麻烦!
“是我大意了,明将军初来不知道规矩,还望将军海涵哪。”秦无年慢慢的走到慕颜赤近前,不疾不徐的说道。
慕颜赤转过头看着他,愈发觉得月光下秦无年的脸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危险。
一种如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掠过心间。
不能让他和明末过从甚密!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当下心里一阵烦闷,挥挥手说道:“你们都回自己营帐去,以后没有重要情况晚上不要出自己营帐半步,否则,军法无情。”
明末如蒙大赦,立刻答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营帐,把帐门订得死死的,不再传出任何声响。
留下秦无年和慕颜赤还有一干侍卫站在原地。
待侍卫们领命退下之后,秦无年才淡淡的开口道:“将军今晚表现得失常了。”
慕颜赤双眼瞬间变蓝,勉强开口说道:“你们二人身份敏感,我稍加关心也属正常。”
“我们即已身在将军权势范围之内,又岂会这般不识时务,将军多心了。”
慕颜赤冷哼一声,“希望如此。”
“我们三人如今聚集在这方寸之地,都是因为想从彼此身上获得各自的利益,将军位高权重我向你俯首称臣实属应该,但是明末````”秦无年顿了顿,突然昂起头仰望夜空,下颚线条平滑优美,让慕颜赤不由得呆了片刻。
“我想得到这名女子。”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得夺人心魂,连天上漫天星辰都为之失色。
慕颜赤深吸了一口气,被秦无年这句话深深震撼,深邃的五官瞬间蒙上一层怒意。
“秦军师还真是直白!”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封国人虽含蓄,却也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喜恶。”秦无年语有深意的看了慕颜赤一眼。
慕颜赤眉头一皱,“秦军师此话何解?”
秦无年姿态优雅的打了个呵欠,“将军想必心知肚明,夜色已晚,将军早点休息。”说罢转身朝自己营帐走去,边走边说道:“明日俘虏营恐怕会有大事发生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话音回荡间他人已渐行渐远,留下慕颜赤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凝神思索。
第十六章 校场争执
晨光乍现,早起操练的西丹士兵已经集合在了沧州城墙和西丹军营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列成一个一个整齐的方阵铺展开去,狂风掠起,西丹士兵棕色的军服铺开在一眼无边的空地上,如同层层翻涌的深棕色波浪,他们手中的长矛林立如同一片闪着锋利银光的海洋。
在指挥官的挥旗号令下,十万西丹士兵齐齐举起长矛,对着沧州的方向呼喝。
“杀!杀!杀!”
声音如九天惊雷响彻天宇,即使是沧州高耸入云的深灰色高大城墙,也仿佛在那震天的呼喝中微微战栗。
不知道是出于谁的主意,这样的声势战术几乎每天都要在沧州成楼前上演一遍,目的就是为了展示西丹军队无与伦比的强大,瓦解沧州守军的意志。
但他们似乎收效甚微,每天沧州城墙上面对着他们的,都是直指军队中心的铁箭和一排一排严阵待发的投石机,只要西丹军队有任何的僭越,倾天的箭雨和巨石便裹挟着狂风呼啸而下,直接将西丹军队砸成肉泥。
每天出现的城头的,都是装束整齐严阵以待的沧州守军,一列一列喊着口号在城楼上各个地方奔跑巡视,城防滴水不漏,西丹军队日夜派人监视,也无法找出哪怕一米的防备薄弱处。
即使已经围困了近两个月,沧州城,这个天下至为坚固的坚城壁垒,始终以铮铮强硬之姿立于西丹十万军队之上。
封国的旗帜始终一尘不染,以至为威严的姿态飘扬在沧州城楼的上方。
西丹的将领们身着月白色的战袍,站在整片大军的身面的瞭望哨上,神色皆是严肃而忧虑。
他们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横扫封国西北边境,突破峪西山脉几处天险,攻下登梁,无疆,序阳三座重镇。
却在守军不到一万的沧州城下白白耗费了两个月!
封国的公子无双实在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有他在一日,军队便一日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上万的伤亡。
等在前方的还有封国达三十万之众的军队,人口本来便不富足的西丹承受不起这样巨大的死伤!
“沧州是块硬骨头,不好啃啊。”面对着对面高山仰止的灰色城墙,头发花白的依势末不由得喟叹,“封国人体魄不如我西丹人雄健,可是造出来的城池却比我们自己造的要坚固千万倍,据城而防,哪怕是人数不足一万的老弱病残,也能够阻挡我们号称天下无敌的忽颜卫。封国人不可小觑啊!”
“将军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西丹幅员辽阔,兵肥马壮,虽说土地不若东陵原肥沃,粮食也年年不足,但却更能磨砺我西丹子民的强健体魄,比起封国那些脂米养出来的绵软儿郎,我西丹男儿就像是马背上的狮子,狮子与绵羊的对决,狮子会输么?”沐彦冷冷一笑,开口反驳道。
“沐彦将军说的有理,我们不止有天下无敌的铁骑兵,还有天将幕颜将军的统率,哈耶王几番兵临城下,不都是幕颜将军率一万忽颜卫将其击退?我们对将军有信心!拿下一座小小的沧州城,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慕颜赤身边的近卫队长,不苟言笑的夜疏朗亦开口说道。
“对,我们本不是拿不下沧州,只是没有找到最不折损兵力的攻城方法。封国三十万边防军不一样被我们十万人打残,即使现在就班师,我们也是光荣凯旋!”又有一名将领站出来说道。
慕颜赤双手撑在栏杆上,定定的望着前方,一言不发。幽蓝的双眼更显深邃。
两个月了。在这个方圆不足十里的空地上扎营两个月了。
“诸位,我们已经停顿得太久,不能再等了,三日之内,必取沧州!请诸位擦亮武器,牵好战马,三日之后,沧州城墙上飘扬的只能是我西丹的狼头旗!”慕颜赤紧盯着前面的沧州城墙,开口说道,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一干将领立刻弯腰领命,“将军,我们等这个命令已经很久了!”
慕颜赤点点头,眼中掠过狼一般的狠厉。
沧州,我倒要看看这号称天下第一坚城的要寨,被我们西丹骑兵踩在脚下时,世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在西丹大军都集合在营地前面的空地上对沧州实施声势战术的时候,西侧的俘虏营里却是另外一番繁忙景象。
操练的空地被分开成几个区域,身着西丹军服的俘虏们也被划分成了几个群体,分别的在不同的区域里进行训练。
紧张的操练没有因为昨天的中毒事件而停止,启明星刚刚升起,沉睡中的俘虏们就被自己的长官用鞭子从睡梦里抽醒,在尖锐的鸣哨声中手忙脚乱的穿衣洗漱,几乎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便着装完毕走上空地开始操练,而此时东面西丹大军整个还在沉沉的梦境里。
待到西丹大军集合完毕,开始在前方对着沧州城墙举起手中长矛声嘶力竭的呼喝的时候,俘虏营这边的三万将士已经完成早训,开始接受邢方的整一阵型训练。
穿着灰色铠甲的青年将领从战俘营东侧的一处营帐里走出来,双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布包怒发冲冠的朝不远处的操练场走去。一路上不断的有操练的士兵停下动作对他敬礼,“魏卫长好!”
他只是略微的点点头,神情依旧紧绷到极点,丝毫不减缓速度的朝操练场的正中央邢方正站在上面指挥的高台上走去。
“战场上指挥官发号施令以战鼓和旗帜为令,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想必对这个基本常识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要强调的是,以后我们就不再受其他任何旗帜指挥,只看指挥官手中的“明”字旗行动,任何时候`````”
一个血淋淋的布包突然被扔上台,“砰”的一声砸在高台上,骨碌碌滚了两下,最后在邢方穿着黑色短靴的脚边停下了。
授课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你他娘的给我解释清楚!”明末指派的三卫卫长魏林怒气冲天的走上台,指着落在邢方脚边的布包吼道。
台下俱是鸦雀无声,原本站在空地上听课的几万士兵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任何人敢出声。
偌大的操练场上没有任何声息,只有远远的西丹士兵操练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如同隔了一重大雾一般听不真切。
邢方皱了皱眉,勉强开口道:“魏林,现在是操练时间,有什么事等解散了再说!”
“操练个屁操练!你干的好事!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杀人,你是天皇老子哪?!”魏林飞起一脚踢开那布包,里面赫然滚出一颗人头!
一早起来他就接到卫兵的报告,说有几个士兵昨夜被邢方亲手砍了,尸体和脑袋就被扔在三卫正中间的旗子下面,引起了众多士兵围观。
他当下便惊怒不已,没想到邢方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他分管的区域里公然行凶!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这要是在封国的军队中可是杀头的重罪!
“老子手下那些兵都是跟我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守了十几年的老兵,他们的性命都栓在我身上!你一声不吭就闯进来杀了我好几个兄弟,不解释清楚我们今天谁也别想直着走出这校场!”魏林怒焰高炽,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要不是这么多士兵在下面看着,他几乎要把面前的邢方生吞进肚。
“他们几个近几日行踪诡异,有私通敌将投毒谋害兵士的嫌疑!我邢方从来做没有根据的事!”邢方也拔高了声音说道。
“放你娘的春秋大屁!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私通敌将了?又是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放毒了?!”
“我清查了昨天曾进出存粮营的所有人员,发现除了各队负责领粮的队长,就只有他们几个以你的名义进去领过粮食,而且领的正是出了问题的粗麦,你下过这样的命令么?”
“我没下过。”魏林干脆的回答道,但他立刻反驳:“领过粮食又怎么了?领了粮食就是下了毒啊?哦,你妈出门买了把菜刀她就是去砍人啊?简直就是在扯淡!”
“那脑袋断了又接不上,人都已经杀了,你还要怎样?!”听到魏林近乎无赖的说法,邢方也只有无赖的答道。
“怎样?”魏林冷笑两声,把身上披风一扯,“我现在就走人不干了!就是被西丹狗拿鞭子抽死,也比呆在你手下莫名其妙被你干掉好,至少能留个全尸!”
邢方连忙拦住他,声音沉稳坚定,“请以大局为重。”
魏林一把挥开邢方的手,冷笑道:“滚你娘的大局,老子土匪出身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昨夜是你邢方杀了人,日后有机会,老子要你亲自偿命!”
说罢他一转身“蹬蹬蹬”的走下台阶,犹是满面怒容。
下了高台他拔腿便往营地方向走,却不想刚迈出两步便“砰”撞到一个人身上。
“找死啊!”他头也不抬张口就骂。
“你找死啊!”他耳边炸开一声更大的怒吼。
他立即抬起头一看,悚然发现眼前站的人居然是满脸愠色的明末!
“一大早你们在发什么神经?还要不要操练了?!”明末火大的吼道,眼角瞥到不远处走近的那抹月白色身影,心里更为窝火。
她不过是晚到了半个时辰,俘虏营里居然就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两个除她以外最高级别的统领居然在台上当众表演内讧!
简直是把封国人的脸都丢尽了。
“明将军你来的正好,邢方昨夜私自进入我三卫的营地里杀了我几名弟兄,这事情你必须得管!”魏林一看是明末,当场气焰便矮了三分,但是毕竟气愤难平,安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
明末满脸疑问的望向邢方,怎么回事?
邢方连忙走下高台,朝明末敬了个礼才问道:“将军这个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等操练结束之后再详谈?”
“详谈什么?有什么好详谈的?他为了安定军心牺牲了我的兄弟,事实就是这样!明将军你还听他啰嗦什么?”魏林在一旁愤而说道。
“你住嘴!”明末白了他一眼,转身“蹬蹬”走上高台,对着台下的士兵们大声说道:“一卫阵型,二卫骑射,三卫搏击,继续操练!”话音刚落,士兵们便小跑着跑到明末规定的区域操练起来,骑木桩的骑木桩,舞大刀的舞大刀,都很有默契的不再往三位长官那边多看一眼。
“你过来。”明末拉起魏林的衣袖,一直把他拉到校场的边缘。魏林一脸不情愿的被拉了过来。
“你说邢方杀了你的兄弟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他抽什么疯!半夜一声不响跑到我们三卫杀了好几个人,说来就来,喊杀就杀,他当三卫是他家茅房,我魏林的兵是他养的狗啊?”明末的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魏林也没有刚才邢方面前的气势汹汹,只是语气仍然难掩愤懑之情。
“昨天有人放消息说三卫有内奸,你可知情?”
“提起那个就来气,当初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发现的这个惊天秘密,现在好了,每天我们都要抓到几百只过路的老鼠,截获几百张纸条,屁大的事没几件,不是说今天太阳太大了,就是说今天的稀饭太稀了,要不就是写得像天书一样没一个人看得懂。我们现在基本上都不看那东西了。将军,不是我说,战俘营私底下太没斗志了,将士们每天就是像陀螺一样被抽着转,压根看不到一丁点希望,这样下去铁定要出乱子`````”
“我没要你说这个,邢方向来稳重,不会做没有根据的事。被杀的士兵是几个什么人?最近几天可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明末打断魏林的话。
“被杀的都是我手下的老兵,这几天白天操练晚上睡觉能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邢方说他们私自去存粮营领了粮食就有放毒的嫌疑,难道他们不能自己领了自己吃啊?几个人能领多少粮食,要是我想放毒,直接放一百斤砒霜到井里面,一个中午就让战俘营连只活苍蝇都见不着!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将军,那几个人还私自出战俘营和方振洲见了面。”邢方走过来低声说道,“方才那么多士兵在场我才没有讲出来,怕引起骚动。”
邢方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方振洲是全俘虏营上下最为痛恨的一个人,不少士兵吃饭的时候都在馒头上面写上“狗贼方振洲”几个字,然后一口一口嚼碎吞下肚。要不就是做一个方振洲的人偶每天揣在怀里,操练时没有力气了就拿出来看看,立刻就恨意鼓胀浑身是劲;拉不出屎来也把人偶拿出来看看,立刻茅坑里便多了几大坨黄黄的物体;被长官训斥了,被同伴欺负了,吃饭没抢到好菜,睡觉没抢到好地盘,脸上又长了几颗痘痘,都只要把方振洲的人偶拿出来摔两下,扎两针,立刻烦恼全消。
全军上下对方振洲的恨意已经到了理智都不可遏制的地步,若是得知方振洲还躲在西丹军营里,愤怒的士兵恐怕不要任何人煽动就会自发暴动起来。
“方振洲还留在西丹军营?”明末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昨天我偷偷跟锦舟见了一面,锦舟亲口告诉我的,他曾经看见方振洲半夜还出入慕颜赤的营帐,点头哈腰就像一条狗。”
第十七章 叛将匿藏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震惊,连明末都不禁讶然,旁边的魏林更是嘴巴张得合都合不拢。
方振洲的叛变一直让人疑云重重,当初根本毫无预兆,连他身边最亲密的亲兵都没有得到丝毫消息,他不是率大军投降西丹,而是抛下白牛峡三万守军独自一人叛国投敌。
当日白牛峡近三万守军在邢方的带领下,在禾巾寨与白牛峡交界处和西丹军苦苦厮杀了几个时辰,他一直不见人影。
直到白牛峡守军败得差不多了,一边抵抗一边往白牛峡内退的时候,他才骑在马上由几个侍卫围着出现在白牛峡峡口。士兵们当时一阵欢呼,以为方将军要来亲自上阵杀敌,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又击退了西丹军几米,夺回了一个先前被西丹军占领的高地。
结果方振洲却看都他们一眼,一骑直接杀到了西丹军前,然后扔下兵器,解下铠甲,朝着阵前的忽颜卫统帅慕颜赤直直跪了下去。
当下士兵们全都傻了眼,自己和敌军苦苦厮杀的时候,主帅突然一骑杀出,向敌军投降!这事情实在是太突然太让人震惊了,连以沉稳冷静著称的邢方都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局就已经定了。
本来就已呈败势的封国军队看到这种情景终于彻底崩溃,西丹军趁机呼号着直直杀进,守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西丹的骑兵大声的哄笑着,骑在马上如同牧羊人驱赶温驯的羊群一样四处追赶着狼狈溃逃的守军。
无数人来不及逃跑被活生生踩死在西丹铁蹄下,有的士兵意识到逃亡已经来不及,立刻跪在西丹军马下表示投降,却被随后赶到的西丹军一刀削掉脑袋,鲜血喷溅。
那一役西丹军一改往日只要投降便不杀的作风,追赶进白牛峡深处砍掉了最后一个守军的头,白牛峡和禾巾寨延绵数十里的交界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日月为之失色。
副将邢方拼死抵抗,直到被二十多人围困在一张长矛和刀箭织成的网中动弹不得,才满怀悲痛的仰天长叹一声,拔刀欲自刎。结果被慕颜赤亲手拦下。
同魏林一样,慕颜赤欣赏邢方的铮铮铁骨,欲将他纳入麾下。邢方以死相抗,最终也进了俘虏营。
白牛峡守卫战是西丹军入侵以来最为惨烈残酷的一仗,三万守军除邢方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全部被西丹军屠戮殆尽。
因此也没有任何人活着逃到了沧州城向明末报信,最终导致明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在白牛峡,沧州因此告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方振洲!
不止战俘营,现在整个封国人人都愤而欲将方振洲除之而后快!
明末等人一直以为方振洲犯下这等罪孽,必定求慕颜赤派人护送去西丹国内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躲在军营里,而且还搞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下毒毒杀战俘营的士兵!
那些都是为了保卫封国的边境抛洒过热血的忠勇将士啊!
“那此次投毒事件是否是他所为,查清楚了没?”
“确认无疑,芧草只生长在封国境内,数百年没有踏入过封国领土的西丹人根本不知道芧草所为何物。投毒者只可能是封国人,而且是目前身在军营的封国人。”
“锦舟说他深夜出入慕颜赤营帐,那是否代表慕颜赤也知道此事?”
“这我不清楚,但是从昨天他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情。”
“哼,那只狐狸有什么装不出来!”
“没道理啊,我手下的人跟方振洲见面的事连我都不知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魏林仍是一脸的不相信。
“你那几名部下前两日去北门那边和方振洲接头,正好被跟着西丹征粮队前去押运粮草的士兵看到了,那几千人以前隶属无疆以西的边防军,都不认识方振洲,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觉得不大对劲,这才派了个人来将这事跟我汇报。”
邢方四下环顾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按他们的描述,那人必是方振洲无疑。既然他还留在军营里我们可就得当心了,我们的底细他可都知道,可千万别让那狗贼坏了事。”
他又看了魏林一眼,继续说道:“昨夜突然收到纸条说三卫有内奸,我担心那几名士兵又生什么事端,才连夜点了人前去三卫抓人。他们是眼看逃脱不掉才自杀的。我怕还有同党,就把他们的头割了下来放在显眼的地方,就是为了警告那些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几个兔崽子!”魏林出声骂道。听了邢方这样一讲,才想起平日自己在部队里跟那些老兵称兄道弟,以为他们个个死忠自己,所以一直管理得比较松弛。
没想到那几个王八蛋居然背着他干出了这样的好事!
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看了邢方一眼。
邢方迎着他的目光摇摇头,表示他并没有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魏林当下一阵感动,鲁莽说道:“我这就带人去把方振洲的脑袋割下来向你赔罪。”
“慢着。”明末连忙出声阻拦,“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昨夜那张说三卫有内奸的纸条是谁传出来的?你们可查清楚了?”
邢方眉头一皱,“我也一直想不透这个问题,起初我以为是锦舟,但是锦舟已经表示他只看见过方振洲,没有发现过三卫有人跟方振洲往来。”
明末点点头,“那如此一来这张纸条可是大有深意啊!可以说是在提醒我们三卫有内奸,也可以说是在提醒那几个内奸大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径,要他们早做准备。但有一点至为重要,便是若传那张纸条的人并非战俘营中之人,那么我们传讯的地道便已不是机密,日后,我们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传递信息!”
邢方和魏林同时点头,“将军说的有道理,如今我们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战俘,慕颜赤已经默认我们是西丹军的一部分,现在将士们甚至还可以去西丹军的营地里串串门,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邢方说道:“既然可以四处走动,那么也没必要使用这一渠道了,只是委屈了将军你。”言毕,他轻轻叹了口气。
明末连忙摇头,“无妨,我也只是夜间被禁足,白日里还是可以跟将士们接触,我们有什么谋划在白天安排好便是。”
旁边的魏林大大的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最好,老子他娘的都快被那些纸条搞疯了。”
明末微微一笑,用力的捶了魏林的胸膛一拳:“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日后三卫要是被你搞成了痞子部队,我可要为你是问!”
魏林嘴巴张得老大,“将军你可就冤枉我了,整个战俘营谁不知道我魏林的兵嘴巴最干净,我虽然自己骂脏话,却严格禁止别人骂,谁骂我就上去抽谁嘴巴子`````”
“好了好了。”明末笑着打断他,“还有件正事,我们战俘营得改个名字了,战俘营这个名字不好听,你们说叫什么好?”
“就叫霹雳卫!我想了好久了,别人慕颜赤有忽颜卫,那我们就叫得比他们更威风!”魏林急忙出声道。
“将军你干吗翻白眼,这个名字不好吗?”
“邢方你笑什么笑,像死了妈似的!”
“喂,我是认真的,这个名字真的不错。”
邢方和明末把大声嚷嚷的魏林远远的甩在背后,并肩朝前走去。
“这个魏林虽是冲动鲁莽了点,但是论起带兵打仗爱护士兵在军营里却是首屈一指。”邢方笑着说道,“他手下的兵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昨天那几个就是怕连累了他才自尽的。”
“我也看出来了,这样的人指挥全局不行,冲锋陷阵却是好手,以后用他的地方多着呢。”明末点头说道。
“就是太像土匪了一点。”两人相视一笑。
校场上一片吆喝声,两人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刷刷的敬礼声。
这几日明末每天都亲自上校场监督士兵们训练,与普通将士们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一样在大太阳下暴晒整日而且不发表半句抱怨,因而赢得了士兵们的普遍尊重。
士兵们哪怕筋疲力尽累得要趴下了,同样站了一天吆喝了一天的明末却仍然神采奕奕,身板笔挺,始终站在校场上四处指挥调配。
在很多士兵眼里,这个瘦瘦的矮个子军官比许多高大威猛凛然不可侵犯的将领更加威严,她始终站在士兵们中间,从不曾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更不曾轻视过一个士兵,亏待过任何一个部下。
校场上只要有她瘦弱的身影在,他们就觉得浑身都充满力量。
因为明将军教导他们的是:战争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当兵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的活下去!
没有以往的封国将领每天挂在嘴上的国家荣誉民族兴衰,更没有那些豪言壮语正义宣誓。她偶尔也会恶狠狠的说话,却从不曾对任何一个士兵残忍,她没有那么多庄严华丽的词语,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教人信服。
那日她挥刀结束中毒士兵的性命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眼角流下的泪水和眼底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只有当自己真正在意的人遇害了,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战俘营这几万士兵都相信,明将军是把他们每个人都当自己的手足,把每个人的生死的死死的栓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将领,即使一辈子大不了几场精彩仗,建不了什么大功勋,他们也仍然愿意跟着他,至死无悔!
粗心大意的明末当然没有意识到士兵们看她的眼神有多崇拜,她只是紧锁着眉,跟邢方并肩走在校场上。
“现在我们的编制工作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士兵们经过几天的强制训练大都已经能够跟随着自己所属的部队行动,有了一定的集体观念,不再像一盘散沙。”
“上下木桩,骑在木桩上面搏杀的技巧也已经尽数传授下去,接下来就只要把动作和力度练到位就行。只是希望慕颜赤尽快把战马发放下来才好,大部分士兵长这么大连马毛都没摸过,老是在木桩上面练可不是长远之计。”
“弓箭射击倒是士兵们的长项,在原来的部队里就是重点训练的项目,现在要练的就是马上射击,还是一样,没有战马就练不了。”
“而且现在练的项目都是根据经验制定的,没有铠甲和战马,就不能知道士兵们到底能够承受多大的重量,在那样的重量之下又能否再按训练的套路来作战。”
“我们时间不多了,什么装备都没有,就这样盲目的训练下去,我担心适得其反。”
邢方边走边向明末汇报这几天训练的成果,一再的强调没有装备就什么都搞不好。
明末连连点头,“我得去催催慕颜赤了,只是,我们的部队有了装备就等于是一条蟒蛇有了毒牙,我担心慕颜赤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
“将军何不这样说``````”邢方附在明末耳边如此这般的说道。
明末不住的点头,等邢方说完之后讶异之色不由得浮上面颊。
“行啊你,果然是只老狐狸,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邢方微微一笑,“哪里,比起将军来可是差得远呢!”
月色半掩。
明末信步走在去慕颜赤营帐的路上,心想这些日子月亮倒是格外的明亮。
仍是像往常一样,几名卫兵拦住了明末的道路。
“报上名字,通报之后方可进入。”
冷冰冰的腔调跟慕颜赤如出一辙,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明末眼里隐现讥诮之意。
“战俘营都统明末。”
报上姓名之后明末又加了一句:“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你难道还不认识我吗?兄弟。”
对方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对不起,对于随身带有兵器而且随时可能动手的人我们不得不多加防范。”
明末只好讷讷的住了嘴。
片刻之后,那卫兵又出来说道:“将军说他现在没空,请明都统明日再来。”
“就说我有要紧事,事关许多人性命,请他一定要接见我。”明末不死心的说道。
“将军吩咐如果明都统这样说的话,就叫我回答‘让那些人死掉好了’。”卫兵依然是冰冷平直的腔调。
可恶!
明末恼恨的转过身,慕颜王八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看来下次来不换套说辞不行了。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慕颜赤灯火通明的营帐一眼,突然觉得那重兵把守的营帐有些异样。
今天似乎封锁得格外严密。不仅在门口多增了把守的卫兵,营帐周围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兵在走动。
难道慕颜赤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第十八章 夺命三箭
月已西垂,西丹整个大营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守在帐门外的卫兵都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沉寂已久的帐门终于从里面被掀开,一干将领鱼贯而出,火把的光亮下,一片银色的胸甲闪耀。
走在最后的男子身体微胖,没有任何铠甲,只是穿了一件灰色锦袍,边走边点头哈腰的回头说道:“将军留步。”
慕颜赤跟着他走出营帐,站在帐门口,月光下英俊的面容如同刀刻。
“你已经是我麾下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丢掉性命,只是,如果你还玩出昨天那种花样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末尾几个字音量稍重,锦袍男子肩膀一瑟缩,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是,在下日后自会小心行事。”
“恩,你走吧。”慕颜赤点头。
走在前面的秦无年突然回过头微笑着说道:“方将军,小心你的左边。”
锦袍男子一愣,“啊?”
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一支厉箭以雷霆之势从男子左侧疾射过来,随着男子侧身一偏,锋利的箭头堪堪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立刻在他颈侧留下三寸长一道血痕。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立刻有人高声喊道:“保护将军。”
近卫队长夜疏朗在第一时间掠到慕颜赤身边,举起手中大刀护在慕颜赤身前,扭头朝左边看去。
一众将领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支箭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出来,直指锦袍男子的心脏,男子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躲到一队侍卫背后,嘴里呼号着:“将军,救我!”
第二箭依旧落空,站在旁边的秦无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列士兵迅速从营帐后跑过来,在慕颜赤面前摆开一横列,拉开弦瞄准左侧飞箭射出的黑暗处。夜疏朗张口欲下令放箭。
慕颜赤忽然开口说道:“慢!”
弓箭手掌弓的手立刻整齐垂下。
正是这片刻的延迟,第三支箭如同九天掠过的一道极快的流星,带着疾劲的呼啸,瞬间从黑暗处发射出来,穿过横列成一排的侍卫,直直没入锦袍男子的胸口。
男子哀号一声,立刻跪倒在地。
将领皆是大惊失色,居然有人在重兵把守的主帅帐附近公然放箭!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的看着飞箭射出的方向,低喝了一句:“出来!”
一身青色军袍的明末慢慢的从左侧的黑暗处走出来,手里抓着一张弓,看着地上哀号的锦袍男子,浑身涨满致命的杀气。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躲在暗处放箭的,居然是俘虏营都统明末!
只有秦无年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到明末,夜疏朗瞳孔一缩,立刻下令,“拿下!”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夺过明末手中的弓,将她五花大绑。
明末根本无心反抗,她只是仔细的注意着仍在地上翻滚的方振洲,担心自己最后那一箭仍不足以致命。
方振洲捂着胸口在地上不住的哀号,可是伤口处却并没有太多鲜血流出来,方振洲脸上的表情与其说痛苦,不如说他在装模作样。
明末心里一紧。
慕颜赤开口道:“方将军,你起来吧,这点力度鳞绡甲还抗得住。”
方振洲闻言立刻站起身,拔下插入衣服的箭,眉头微皱的对慕颜赤说道:“将军,力度大哪,在下胸口都快裂开了。”那模样,就像一只像主人撒娇的狗。
“呸。”明末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娘的,方振洲居然穿了传说中西丹皇族才能穿的鳞绡甲!方才那三箭就算全中,也根本伤不了他半分!
没想到慕颜赤居然这么重视这走狗!
明末愤愤的望向慕颜赤,军中都说慕颜赤惜才,原来惜的就是这种人才!
“将军,扎营重地任何人不得动武,更何况是主帅帐门前,明末应当重罚!”夜疏朗冷冷的看了明末一眼,向慕颜赤说道。
“幸亏方才没有声张,否则明日大战在即,若引起营啸,后果不堪设想!在下同样认为重罚明末!”一位将领上前说道。
“对,幸好将军制止了弓箭队,否则必定惊扰士兵,那罪责,可不是明都统一人能够承担的起的!”又有一名将领高声说道。
其余的数名将领皆是赞同的点头。
只有老将依势末静静的站在远处没有出声。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向站在原地的众将领说道:“那各位说我要如何处置她才好呢?”
“砍了算了,将军,自从他来了之后,战俘营麻烦不断,战功却没有半点,我们西丹军队不需要留着这般没用的人浪费粮食。”说话的是一直憎恶封国人的沐彦。
明末闻言一阵冷笑,西丹军营里除了慕颜赤,其他的果然都是庸才!
若是慕颜赤真想杀她,何必等到今日?
果然,慕颜赤眉头一皱,没有出声。
依势末从一干将领背后站出来,用他特有的老迈却洪亮的声音说道:“明都统想必是和方将军有私仇,若真要对将军不利,方才也不会箭箭都追着方将军去了。而且也没有惊动士兵,依我看,重罚就不必了,领二十军棍便可。”
二十军棍,在军营中算是不轻不重的处罚。
慕颜赤仍是不出声,只是略微的点点头,
见慕颜赤点头,其余人连忙跟着说道:“老将军讲的有道理,给她二十军棍,算是一个教训!”
明末表情僵硬,心底却连连叫苦。
方振洲活蹦乱跳的站在那里,自己却要无端埃二十军棍,亏大了!
“将军且慢,明都统对在下怕是有些误会了!今日之事不能怪明都统,既然没有引发严重的后果,便容在下向将军求个情,放明都统一马吧!”说话的居然是方振洲,他站得离明末远远的,弯腰向慕颜赤求情道。
这让在场的人皆是大惊失色,谁不知道方振洲叛变后与所有封国人势同水火,他在军营里每天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躲避军营中的封国人。明末死了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为何还帮明末求情?
“哦?是什么误会?说来听听。”慕颜赤剑眉一挑,有些诧异的问道。
“当日白牛峡一役,我本与明都统约好里应外合,待大军全部进入峡谷之后,便切断退路,来个瓮中捉鳖,把十万大军围歼在峡谷中,然后我们再凭此战果一同来投降将军。”方振洲一扫方才的卑微表情,严肃的说道。
一旁的明末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和方振洲,里应外合?
“结果因为受到部下威胁,我迫不得已在明都统的大军到来之前便已投靠了将军,导致明都统进入白牛峡之后无人接应,差点丧生巨石之下。于此我实在是惭愧不已啊!明都统,当日我那几个部下获悉了我要投降幕颜将军的消息,拿剑逼着我上战场,我实在是迫于无奈,你还要多多包涵才好啊!”方振洲痛心疾首的说道。
一众将领皆是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明末和方振洲,居然是一伙的?
连慕颜赤都被弄糊涂了,疑惑问道:“你们在入白牛峡之前便已约好?”
“绝无虚假!明都统天生将才,十万大军兵强马壮,何以在白牛峡内几个时辰便被击溃?诸位难道不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么?”
各位将领一听,顿时觉得不对头起来。
对啊!西丹军几万人马埋伏在两旁的山上,又不是几万根树杵在山上,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不露一点痕迹?率十万大军横冲直撞,连斥候都没有派出,禾巾寨大破西丹军的明末,不可能鲁莽到这种地步吧。
一旁的明末只觉得莫名其妙,若不是她是当事者,恐怕也要被方振洲的话给糊弄过去了。
她仔细观察着方振洲的神情,实在不解为何他要编出一个这样的故事来替他开脱,方才自己可是箭箭都要他的命哪!
“我和明将军自小便是密友,从军后又有幸成为同僚。明都统自小便崇拜西丹的强盛,他常说,能傲立天下凌驾于万人之上者,唯有西丹王。还未入封国军队的时候便存了要归顺西丹的想法,进了军队之后更是忍辱负重,从低阶一直慢慢攀爬上将军的位置,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以显赫的身份投靠西丹!”方振洲的语气忽轻忽重,忽快忽慢,充满玄机而又蕴藏暗示,周围的一干将领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白牛峡那十万大军,明都统的亲弟弟也在其中!可是,为了不让消息泄露,为了能够顺利的投奔幕颜将军,投奔西丹,明都统亲自举剑,手刃胞弟!这般凛然大义!如此忠心耿耿!将军您,还忍心打他二十军棍么!”方振洲说的声泪俱下,仿佛明末是他爹,他是明末的儿子,明末被打他便要伤心至死。
众将领都换了副神色,看明末的表情也变得深邃起来。原来一直桀骜不驯,敌友不分的战俘营都统明末,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沐彦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既是如此,也苦了明都统了。将军,今日之事便算了吧!”
有将领附和,“我西丹人尊重大义的英雄,既然明都统为了投奔我西丹,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了,我们如此对待他,也实在是严格了点。”
秦无年美丽的双眼里盈满泪光,肩膀一耸一耸的说道:“可怜我们的明都统,小小年纪便受如此波折,仍如青松傲立世间,如此少年英才,我们,我们还要责罚于他么?!”
明末听得几乎要吐了,疾厉的目光直射向方振洲,这厮到底在搞什么!
一旁的依势末呵呵一笑,说道:“原来明都统投奔我西丹还有这样一段原委。苏阁尔,即已弄清缘由,便放明都统一马吧。”
慕颜赤幽蓝的眼睛里居然极快的掠过一丝笑意,他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认为,那我也不再坚持。今日之事便到此结束,诸位请先回营休息。”
夜疏朗惊讶的开口呼唤道:“将军!”
慕颜赤没有理会他,转过头对卫兵说道:“松绑。”
明末这才从五花大绑中解脱出来。
众将都点点头,先后离开了主帅帐,秦无年和方振洲走在最后,两人同时回头看了仍站在原地的明末一眼,相视一笑,并肩离开了。
第十九章 发放战甲
主帅帐
“今晚挺威风啊。”慕颜赤坐在椅子上,对着站在面前的明末讥讽道。
“将军过奖了。”明末泰然自若。
“原来你跟方振洲还有这么深的交情,以前倒是没有听你提起过。”
“将军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明末自己也在奇怪何以方振洲居然会开腔帮她,实在是没有道理啊。
慕颜赤语气加重了三分,“你越来越放肆了。”
“方振洲不仅害我十万兄弟性命,而且还放毒在战俘营的粮食中,居心叵测,这样的人不杀难消心头之恨。”明末没好气的看了慕颜赤一眼,“只是没想到有人这么看重这狗贼,居然还赏了鳞绡甲。”
“我们西丹人从来不看重什么名声和人品,只要有能力,能够服众,能够立下战功,在军队中的地位就无人能够动摇。”慕颜赤瞥了明末一眼,“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哼。”明末扭头不再说话。
慕颜赤摇摇头,也没有再和她计较,而是正色问道:“说吧,今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明末这才想起自己来找慕颜赤的目的,连忙说道:“我们战俘营迫切需要战马和铠甲,否则就无法再训练下去。”
“封国人就是麻烦。”慕颜赤闻言眉头一皱,“我们西丹的士兵都是穿上铠甲跨上战马便能上阵杀敌,天生就是骑兵。哪像你们封国人,一跨上马连头发都在发抖。”
“有了战马和铠甲,我们封国人也可以成为最优秀的骑兵。”明末一拳砸在慕颜赤面前的桌子上,“你们西丹人有力气,我们封国人有脑子。西丹人打仗只会一拥而上,而我们封国人知道分围包抄。若是力气和脑子结合,我们将会组建出一支最强大的军队。即使是封国京城里的京都军,也不是对手!”
慕颜赤静静的看着眼前野心勃勃的女子,眼眸里不知名的情绪闪过。
“你可知有了装备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明末当然知道,一支三万人的军队,有了装备,有了统一的指挥,便增加了数倍不止的战斗力,足以打一场振奋人心的硬仗,当然,也可以掀起一场颇为麻烦的兵变。
“我当然知道,可是如今眼看大战在即,我手下三万兵马还是一滩烂泥,每日埋头操练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找麻烦作乱军中?而且,如果将军愿意立刻发放战马和铠甲,我们战俘营三万将士愿意在攻打沧州时第一个上!”
明末靠近慕颜赤,说道:“将军,这你可放心了?”
攻城时的先头部队往往都被当作肉盾,初开战的时候守军精力充沛,防守器械完好无损,先头部队的作用便是用自己的身躯来消耗守军的精力以及守军的箭支,滚油,巨石等守城器械,待到守军开始疲累,守城器械出现短缺的时候,后续精锐部队再一拥而上,一举夺下城池。
历史上攻城时用敌军俘虏作为先头部队的数不胜数,但是风险也很大,如果战俘们有统一的指挥,和守城的部队配合,登上城楼之后,反过来攻击攻城的部队,那么损失往往是无比惨重。
但是一支军队要做到纪律严明,战场上整齐划一,必定要经过正规的训练,而且往往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成事
如今攻城战在即,明末手下那三万人虽有了一定的整体观念,但若要到战场上做到整齐划一仍是不可能的事。
因而在明末看来,慕颜赤完全不必顾虑战俘营阵前倒戈。
但慕颜赤思虑了片刻,却说道:“我们不需要先头部队。”
“为什么?”明末愕然。
“公子无双一走,沧州那些老弱病残能成什么事?到时候就如你所描述的那样,所有部队一拥而上,一个时辰内取下沧州。虽然鲁莽。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公子无双不会离开沧州,除非沧州城破。他会死守到沧州不剩一兵一卒。”一提到公子无双,明末的语气便激动起来,“只怕你们的军队在这块空地上等得长出了蘑菇,无双也不会离开沧州。”
“那你来我军营的时候说愿意将沧州双手奉上,又是如何说服公子无双的?”慕颜赤语气淡然的问道。
“这`````”明末一时语塞。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慕颜赤坐在椅子上冷冷的说道,“不要把西丹人都当傻子,我之所以这么纵容你,是仍然期望你有一天能够真心实意的效忠于我。但你若始终冥顽不灵,到我忍无可忍之时`````”接下来的话慕颜赤并没有说出来,却让明末打了个寒战。
明末抬眼看着随意坐在椅子上的高大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就像一头潜伏的豹子,平日里不动声色,但若真正到了紧要关头,他会毫不犹豫的亮出尖牙利爪,将敌人撕得粉碎。
与这样的人为敌,自己真的有胜算么?
“战马和铠甲我明日便发放,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战俘营有任何的轻举妄动,那么你立刻人头落地,三万士兵全部活埋,不留一个活口,我慕颜赤从来不开玩笑。”
明末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想不到慕颜赤居然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实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只是,有了装备自己也未必能顺利成事。
慕颜赤城府太深,谁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明末的眉头不禁拧到了一起。
慕颜赤站起来走近明末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末一头雾水,“什么事?”
“嫁给我做妻子。”慕颜赤仍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却隐隐透着些许不自在。
“哦,那个啊!我根本没有考虑。”明末头也不抬,只当慕颜赤在开玩笑。
“你?!”慕颜赤眼眸一暗,怒意浮上面颊。
“那就这样了。我先告退,明天记得把装备都抬到俘虏营去啊,那些东西沉得要命,我们战俘营的人时间又紧````”明末丝毫不理会慕颜赤的怒气,一边絮叨着一边往外走。
“回来!”慕颜赤怒吼。
明末吓了一大跳,回过身来一脸诧异的看着慕颜赤,“还有什么事么?”
“我可以恳请大王收你为义女,然后赐予我做大妃,这在西丹是无上的荣耀。”慕颜赤脸色阴沉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妃?”明末一脸愕然,“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么?”
“谁说我不喜欢女人?”慕颜赤莫名其妙。
“那个`````秦无年呢?”明末挤眉弄眼的说道。
“关他什么事?”慕颜赤额上青筋直跳,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讨老婆关他秦无年鸟事情!
“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但是秦无年长的这么招蜂引蝶,你可要把他看牢了啊。哎,偏偏军营里男人又多``````”
慕颜赤明白过来,顿时脸色一变,“滚出去!”冲天的怒吼足以掀翻帐顶。
明末忙不迭的掀开门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寻思,慕颜赤为何一再要求自己嫁给他?难道,是垂涎自己的美色?
第二天一早,慕颜赤果真派人送来了铠甲和武器,成捆的闪亮铠甲堆放在校场的空地上,迷花了战俘营士兵的眼。
西丹人几百年前入侵封国后溃败回国的时候,顺手掳走了大批匠人,其中有大部分精通于兵器制造的优秀工匠。
西丹人把这批匠人带回国之后奉为上宾,礼遇有加,因而从他们口中获得了钢铁的冶炼配方,以及精良的兵器制造工艺,大举制造兵器,武装全军,西丹的武器装备水平曾经一度追赶上封国。
但是那些匠人毕竟都不是长生不老的妖怪,西丹人又实在是蠢,在那些工匠死了之后的几百年,居然再没有人能够在原本的基础上有所改进,而是一直沿用那些匠人们设计的图纸来制造兵器。
在这几百年间,封国人已经研制出了能遮蔽到脚踝的坚固鳞甲,轻薄结实,战场上行动更为迅速灵活,百步以外难以射穿。而西丹人穿的仍是只遮到胸腹的笨重铠甲,不仅脖子,腰腹,手臂都没有防护,而且厚重不堪。
谢清远曾经调侃西丹人的重量,“往往最害怕西丹军队进入封国的不是朝廷,而是种地的老农。西丹骑兵一过,刚犁好的地就变成了最好的官道,平坦紧凑,用刀砍都砍不开。”
直到慕颜赤担任统帅之后,才发现了这一弊端,熬了几个通宵设计了一式长度及腰能遮盖两肩的腰甲,同时采用纯度更高的精钢打造,减轻了部分重量,经过测试能承受五十步以外的箭矢不被射穿,于是迅速的制造投入军队中。
此次西丹军入侵封国,若是没有这慕颜赤亲自设计的铠甲,恐怕军队的进度起码要慢上一倍。慕颜赤在军事上的天赋,从这种小处便可显现。
此次发放下来的便是这种慕颜赤设计的腰甲,因为西丹人身形普遍要比封国人高大,不少士兵穿上铠甲之后宽松得还能在里面再穿上一件棉袄。士兵们兴奋不已,捧着铠甲迫不及待的穿在身上,把护膝套在脖子上,把护喉顶在脑袋上,然后指手画脚耻笑着弟兄们的傻样。
封国的铠甲制造水平虽然已经发展到一个极高的水平,但那只是对于少数私人手中的军队以及身皇家军队的京都军来说的。
对于驻守边地多年不曾回去的边防军,朝廷却偏偏吝惜银两,迟迟不肯发放经费来置换装备。
所以封国各个边境上的边防军普遍装备破烂,有的人一件铠甲从退伍的老兵手里接过来,穿了十年之后,又继续传给后面补充进来的新兵,一件铠甲只能勉强找出几个稍微正常点的洞来把手和脑袋伸进去,有时候在战场上跑快了点,下摆裂开的铠甲就被风吹起来打到脸上,顿时一脸血肉模糊。
封国各大贵族的私人卫队和京都军往往都是衣甲鲜亮,钢铁鳞片里面密密集集订了几百层棉布,有的官衔较高的军官还能在里面缝上上千层的棉布,头盔上装饰红缨,手中长矛闪着熠熠银光,走到哪里都是光鲜尊贵,一派皇家风采。
而驻守在封国边境上,为封国国土的安全付出过无数鲜血汗水的边防军,却是衣甲破烂,整路大军站在一起就像一支浩大的乞丐队伍。
有一次登梁守将文枫带两千士兵回京,引起了沿途居民莫大的恐慌,各地的衙门都接到百姓告状,说有一队浩浩荡荡手持武器的难民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个个凶神恶煞,请求当地驻军保护。
结果等衙门里派人出去一接触,才知道来的是国家的正规边防军。
所以,这些平日铠甲装备十分缺乏的边防军人突然得到这样银光闪闪的鲜亮铠甲,个个像捡了宝一般,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军人天性便对武器装备有着强烈的渴望,因为装备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有了精良的装备,就意味着在战场上能够横冲直撞,挥刀肆意砍杀,意味着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兵器倒是普遍的大刀,另外慕颜赤还多送了五千长矛,明末肥水不流外人田,大笔一挥把五千长矛全部分给了自己的一卫,惹得魏林鬼叫了好久。
装备分发到士兵们手上之上,明末下令全军在校场上集合,三卫各占一方,列成一百多个方阵。放眼望去,三万甲兵横列战格,战甲鲜亮,手中大刀在阳光下闪动冷冷的光芒。
原本多为轻步兵的战俘营士兵有了铠甲,全身薄弱的部位全部被精钢打造的战甲包裹,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沉沉杀气仿佛在瞬间回来,片刻之间成了威势迫人的重装步兵,若是再跨上西丹特有的高头骏马,那份威武庄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校场上铺开的整齐部队,明末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这支精神强健威严彪悍的军队,完完全全属于她明末!只要她一声令下,校场上所有的人必然立刻投入战场,全力搏杀,直到获得彻底的胜利!
“弟兄们,现在我们出发前往营地北侧的圈马营,马上我们就要坐上那些曾经踩死踏伤我们弟兄无数的战马!我们是军人!是血性男儿!是世间最强大最无敌的群体!那些畜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要骑到他们头上,用手中的鞭子抽打他们,让顽劣的战马在我们封国男儿的胯下变成温驯的绵羊!听到没有!”明末站在高台上,用尽力气朝台下三万将士吼道!
“听到了!”男人们的吼声响彻云霄。
明末满意的点头,侧头对旁边的邢方说道:“我们的部队越来越精神了!”
“那都是将军的功劳。”邢方微笑着说道。
“只可惜锦舟没有在这里。”明末感叹道,看着眼前的鼎盛军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忠心耿耿的近卫队长,自己能够站在这里,全部都是仰仗的锦舟。如今他交付的这三万人已经初具规模,他若是看在眼里,想必也会无比高兴吧!
“日后我们一旦脱离了慕颜赤的掌控,锦舟仍然是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将领,将军不必心忧。”邢方淡淡的说道。
明末用力的拍拍邢方的肩膀,指着站在远处的魏林说道:“你们三人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可以说我明末的一切都是你们所赐予!日后我们若是强大起来,你们就是我军队中地位最高的将领,无人能撼动半分!”即使明知邢方对自己绝无二心,明末仍然慨然允诺,说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邢方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发誓效忠将军的那天起就没有想过要获得权力富贵,我们是军人,军人最大的意愿就是追随强者,在危难之中选择追随将军,我认为是一个顺应天命的选择。”
明末苦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最多就是保护你们不受欺凌,邢方,我明末不会让你们饿肚子,不会让你们受欺凌,保证你们活下去。我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够了!将军,我们要求的,也仅此而已。”邢方的眼中闪耀着少见的热切光芒。
第二十章 弩箭威慑
在魏林的指挥下,三卫当头,整个俘虏营都往营地北边的圈马营移动。
行进过程中,三万人的队伍没有任何人声,只有长官的口号声和铠甲撞击在一起的“铿锵”声。
队伍丝毫不乱。
因为这是战俘营的士兵第一次整体出营,而且又配备了装备,西丹军方面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慕颜赤派了近卫队长夜疏朗率一万忽颜卫跟在整个部队的后面。夜疏朗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锐利如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行进的队伍,只要有任何的异动,他手中的狼头旗就会立刻挥下,一万如狼似虎的忽颜卫就会立刻一扑上前。
而站在嘹望塔上的哨兵会立刻吹响号角,四万整装待发的西丹军就会整齐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扑灭战俘营的行动!
明末和邢方策马走在战俘营士兵后面,看着身后沉沉如黑云的忽颜卫,不禁感叹:“如果我战俘营的士兵是一只怒吼的熊,那么忽颜卫便是沉默的豹子,我们亮出所有爪牙,他们却把锋芒都沉寂面容之下,只有到最后关头才会干净利落的给敌人致命一击,绝无落空,敌人往往无法得知他们的真正实力,一旦得知,等待在前方的就是溃败和死亡。”她不无忧虑的说道,“忽颜卫,果然是我们最强劲的敌手。而要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至少要三年。”
邢方亦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触怒这头豹子,否则我们三万将士还不够他们塞牙缝。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战俘营也必然能成为与忽颜卫其名,甚至超过他们的劲旅!”
明末点点头,魏林策马从队伍前端跑了过来,还没走近就听见他在骂娘喧天。
“我操他娘的慕颜赤,居然在圈马营的入口处设了个瞭望哨,我们三人都要解下武装站在上面观看!不准入内!”魏林气喘吁吁的驰到明末身侧,怒气冲天的说道:“我们不进去谁来维持纪律?军中会骑马的除了我们就只有两个瘦得跟猴子一样的传令兵,待会若是士兵们手痒,这个摸摸马额头,那个摸摸马屁股,西丹蛮子养出来的那些蛮马不把我们的人踢死才怪!”
明末闻言伸长脖子往圈马营那边望去,果然,一列木栅栏长长望不到边,圈住了近十里地面,隐约可见远处的土地上有大群的战马在平地上奔驰。而木栅栏的缺口处设了一个近十米高的瞭望台,一队西丹士兵手持兵器守在门口,三卫的士兵已经率先抵达了入口处,停滞在那里等待上头的命令。
明末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问问看自己的部队里面谁带有能够藏在袖子里的小弩,收集上来交给我。”
魏林毕竟行伍出身,立刻明白了明末的意思,话都顾不上说,又立刻策马奔到前头去了。
邢方也对明末点了点头,便一夹马腹去追自己的部队了。
片刻之后,两人折回,手中各自拿了几把小弩交给明末。明末仔细检查了之后问道:“能射多远?”
魏林回答道:“各不一样,有两把射程能达到百步,将军你就拿那两把吧。”
明末摇摇头,“我们三人就数你眼力最好,还是你拿着。”
说着把小弩递给魏林,然后叫邢方也在袖子里藏了两把,待到一切弄妥当之后,才下令进入圈马营。
浩浩荡荡的三万人列队进了圈马营,各卫临时选出来的几个骑尉走在队伍两侧维持纪律。本来战俘营只粗略的划分了三卫,没有按一般的情况来进行编制,因此管事的也就是明末,邢方还有魏林三人。此刻他们三人都被挡在圈马营外,魏林只得临时点了几个平日说话比较有分量的士兵担任骑尉,维持队伍进入圈马营后的纪律。
忽颜卫在夜疏朗的指挥下,分为两列在栅栏外围了个半圆,防止战俘营士兵突围。
明末几人则在一个西丹士兵的带领下登上了瞭望哨。
站在高处视线果然更加开阔。
远远望去,圈马营的北侧铺天盖地的一大片黑云在急速的奔驰,“咚咚咚”的声音紧贴着地面传过来,震得人耳膜发颤。那些就是慕颜赤放养在这片地面上的近二十万匹战马。
以往西丹士兵出战,都是和战马同吃同睡,每人配备的两匹战马就等同于随身携带的兵器,随时都要做好跳上战马战斗的准备。
但这次大军在沧州城前停留的实在太久,于是慕颜赤在沧州城前的广阔空地上辟出了一块地方,充作圈马营,将二十万匹战马统一管理。
西丹国内草原辽阔,培育出来的马匹远比东陵原上的马匹强壮彪悍,而且对食物并不挑剔,几乎是没有毒的东西都可以下肚。
所以西丹马生存能力极强,随便在地上圈出一块有水有草的地方就可以养活,西丹军基本上不用管马匹的口粮。
这让明末羡慕不已,封国之所以不能发展骑兵,就是因为封国培育出来的马太娇贵,一匹马一天几乎要吃掉三个士兵一天的口粮,这对于完全靠朝廷提供后勤补给的封国军队来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负担,巨大到若不就地劫掠就无法养活军队。
因此数百年以来,即使有许多有识之士上书朝廷,指出建立骑兵的重要性,也始终没人能建立起完整的骑兵部队,只是朝廷自己培育了数量极少但品种优良的一些马匹,用于赏赐给战功卓著的将领。
明末的洌炎宝马就是属于此类中。
西丹十万大军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骑兵,但是下了马,他们的步战能力仍然十分强劲。原本慕颜赤只是把十万大军分成轻骑兵和重骑兵两种,每个骑兵配备两匹战马轮换。
但是明末的战俘营加入进来了之后,慕颜赤不得不把一部分士兵重新编制成步兵,重新制定作战方略。
这引起了许多西丹士兵的不满,骑兵是西丹人的骄傲,在西丹国内骑兵的地位非常高,失去骑兵的身份,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同等的地位。
其中以沐彦的反对声最为强烈,他手下三万人居然有一万被剥夺了战马,成了步卒。这让素来看重荣誉地位的他难以忍受,一直找着慕颜赤不停的吵。
最后慕颜赤火了,一怒之下把沐彦关了禁闭,大军没开拔之前不准出来。
这件事明末也是后来才知道,几个战俘营将领笑岔了气。
“西丹马果然强健,奔跑起来那势头就如同泄洪一般,我们多次战败,就是被这种地裂天崩一般的气势吓住了。”邢方看着远处疾驰的大片骏马,不由得感叹道。
“哼,西丹人就是喜欢搞这套虚张声势的把戏,马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就是有四个蹄子一副马脸,真要坐上去了,鞭子一挥,我就不信它不撒开蹄子往前跑。”魏林不屑一顾的说道。
“那可没这么简单,马是通灵性的动物,一匹战马跟了你你便要好好对待它,你若是对他不好它可都记在心上,到时候上了战场一转身把你甩下来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嘿嘿,那我们可麻烦了,西丹人会讲封国话,西丹马可不见得会讲,我们天天对它说一万次老子是你的主人你要听老子的话,它们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两个不要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了,看那边,西丹人开始发放战马了。”明末打断他们的对话,指着远处说道。
邢方和魏林闭了嘴,伸长脖子往明末所指的地方望去。
一队驯马兵手持长鞭从远处疾驰了过来,他们身后跟着成片的马匹,马色以棕色为主,中间混杂着少数的火红和白色马匹,速度惊人,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接近了出口处。
在驯马兵的指挥下,近三万匹战马渐渐的放缓了速度,到战俘营士兵列队处时,已经差不多是慢慢走过来的了。
士兵们一阵喧嚣,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见到战马,被成片骏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势所威慑,人人都显得兴奋不已。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种高大动物的主人,当下便有许多士兵按捺不住,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要去接触战马。
要不是被驯马兵死死挡住,士兵们恐怕立刻就要冲入马群。
即使是被挡住了,与战马群隔着十步的距离,仍然有人对着战马吐口水,有人站在队列里学马的嘶鸣,还有人朝不远处的战马放肆吹口哨,整齐的队形一下子混乱起来。
新上任的骑尉负责的在队伍中间穿梭,叫骂着阻止士兵们危险的行为,但似乎收效甚微。
几个骑尉远没有邢方魏林那么高的威信,兴奋的士兵们根本不听从他们的命令。依旧肆无忌惮的逗弄驯马兵身后喘着粗气的战马,兴致高昂。
那几个负责发放战马的西丹士兵似乎没有学过封国话,“哇哇哇”的朝士兵们指手画脚大声呼喝,急得直跳。
一直被驯马兵压制的战马开始骚动不安。
站在嘹望塔上的明末等人皆是脸色一沉,他们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战俘营的士兵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接触过战马,以为下了战场没有了骑兵的鞭子,那些战马就是温驯无害的动物。
可是跟战马打过多年交道的他们却知道,刚刚奔跑过后的战马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任何细小的袭击都有可能引起他们的警觉,而一旦它们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挑衅,战场上冲杀惯了的战马恐怕会不顾一切的撒开四蹄往前冲去。
更何况战俘营的士兵都是身着铠甲手持武器,刀柄的冰冷气息恐怕早已让战马有了身在战场的错觉,若是士兵们再不停止愚蠢的挑衅行为,数万匹发怒的战马冲入人群,只怕当场就会把他们全部踏成肉泥!
圈马营外的夜疏朗同样发觉了情况不对,暗骂了一声,这群封国猪!
立刻点了一千人集合在自己身边,准备马群一发生骚动便立刻冲入圈马营控制局面!
尽管瞭望台上的几个将领和营外的夜疏朗都心急如焚,置身圈马营里面的士兵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越来越放肆。
有名士兵甚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高举过肩准备朝马群中掷去。
一支弩箭陡然从高处疾射而下!
速度快的惊人,没有任何先兆,短而粗的箭支深深没入士兵的肩膀,那士兵肩膀一抖,手中石块顿时落地。
他惊呼一声,捂着肩膀惊惶的看向远远的瞭望台上,身着重铠的魏林手持弩弓,两道严厉的目光如同闪电射向他。
他身后,是满面怒容的明末!
那士兵浑身一震,心知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但他人还不笨,立刻想到将军是在提醒他们,这些战马惹不得!
当即他忍住疼痛,扯开喉咙大喊道,“将军有令!不得触怒战马!兄弟们停手!”因为刚中力道极大的一箭,他的声音显得张皇而凄厉,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一下子让喧哗的士兵们都安静了下来。
他顾不得太多,一把拔下肩膀上的弩箭,高举过头顶喘着粗气说道,“这些马`````碰不得!将军警告我们不要再触怒战马!”
士兵们看着他手中尚在淌血的弩箭,面面相觑。
几个骑尉快步走了过来,趁着这难得的安静,再度扯开因为嘶喊过度而沙哑的喉咙,把士兵们危险行为可能带来的危害吼了一遍。
由于那支弩箭的威慑,士兵们终于安稳了下来。骑尉们迅速的穿梭在士兵当中重新组好混乱的队形。
那几个西丹士兵也松了口气,这才敢将战马牵过来发放到战俘营士兵手中。
开始有士兵在驯马兵的帮助下坐上了战马,慢慢的往前走。
看着下面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嘹望塔上的几个将领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明末一脸铁青,“魏林,进入圈马营的时候你应该把这些纪律都强调过吧?”
魏林脸色也不大好看,“我喉咙都要喊烂了,讲了七八遍那些战马摸不得,那些兔崽子不仅不听,还嫌老子像个娘们一样啰嗦!回头我得把他们一个个好好训一顿!”
邢方站在旁边说道:“将军可是看出了什么?”
明末胸前起伏甚巨,任谁都看得出她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这样的目无纪律,如此散漫轻狂,我明末手下还没有带过这种兵,简直是丢尽了封国人的脸!”
邢方和魏林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在西丹精锐忽颜卫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他们都明白明末肯定要发飙。
“我带弩弓上来本来是准备射杀不安稳的马匹的,结果却用在了自家人身上,战俘营的人,实在教我失望!”
明末双手撑住栏杆,眼睛里怒火燃烧,“今日回营后全军都给我在校场里站一个下午的阵型,不准吃饭,不准休息,连脖子都不准转动一下,魏林,邢方,你们两人监督!有不听命令的,直接交给我处置!”
魏林和邢方知道明末在气头上,谁都不敢捋虎须,只是低头答道:“领命。”
“还有,问清楚今天中箭的那士兵叫什么名字,我要升他的官!”
第二十一章 风雨欲来
听了夜疏朗的汇报,慕颜赤背负着双手在营帐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正中央,扭头朝夜疏朗问道:“瞭望台上射下一支弩箭,然后士兵们就安定下来了?”
“正是。”夜疏朗点头,“速度实在是太快,我们都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出来的。”
慕颜赤挥挥手,“谁射出来的并不重要,反正发令的一定是明末。只是``````夜疏朗,如果你站在明末今天所处的位置,而下面是我西丹的军队,那么你会怎么处理?”
“这``````”夜疏朗低头思虑了片刻,才实话实说道:“我会射杀十名以上的士兵,以威慑混乱的部队。”
慕颜赤点头,“重点便在这里,我们西丹的军队至少要有十人以上的死伤,才能彻底的压制轰乱的军队,而明末,却只要一支弩箭就能够做到,不丢一条性命。你可知道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战俘营的纪律远胜于西丹军队,而明末的在战俘营的威望,无人能及。”一身黑衣的秦无年突然一掀帐门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的插嘴道。
慕颜赤抬头看了秦无年一眼,神情并无多大的变化。
“那军师对此有什么见解?”
秦无年慢悠悠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才说道:“将军自己亲自驯养出来的老虎,如今已经长出了尖锐的牙齿,再来寻思拔牙的办法,未免有些失策了。”
慕颜赤并不认同的秦无年所说的话,“军师所说的未免过于严重,明末才来我军营几天?若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成事,那么我们几个岂不是都要脱下军袍拜她为师了。”
“所谓统帅,并不是统兵,而是统领军中的将领。要立足于战俘营,只要收服那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便可,几天的时间,足够了。”秦无年随意的坐在椅子上,轻描淡写的神态,却掩盖不住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族之气。
“军师这话为何不在明末初上任的时候便说出来。”
“因为我也低估了她的能耐。”秦无年微微一笑,“如今来看,放任一个敌我不分的危险人物在眼皮底下壮大自己的力量,实在是一步险棋,虽然有一定的趣味性。但战场不比棋局,见好就收的道理,将军想必不用我多说。”
“那么军师的有什么高见呢?”慕颜赤不动声色的问道。秦无年的意思他又如何不明白。
如此纵容明末,只是因为他自信她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若是她真的有了威胁到了自己的力量,自己又岂会无动于衷。
“明末所作的一切都已经表明,她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归顺将军,”秦无年仍挂着浅淡的微笑,但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到了收手的时候了,明末若是继续壮大下去,我们制定的计划,恐怕会节外生枝。”
“原来如此,”慕颜赤眼中精光一闪,“那么,想必之前方振洲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防止明末的壮大吧。”言下之意,便是直指方振洲所为都是受秦无年指使。
秦无年泰然自若,“方振洲居心叵测,将军应当自己去问他才是。况且`````”他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狡黠,“将军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来阻止不是么?”
慕颜赤脸色一沉,方振洲所做的一切自是有人指使,否则以他目前的处境,绝不会即现身陷害战俘营的人,又出声援救明末。
而自己明明知道却没有加以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其实在心底,仍是不希望明末壮大吧。
只是,面对着那个眼底燃烧着熊熊野心的女子,自己竟不忍心将那一簇火苗浇灭。
为什么?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恍然间似乎与另一双慈爱中略带威严的眼睛重叠在一起。难道,只是因为她身上有与那个人相似的气质么?
那张深埋进心脏最里处,轻易不敢去触碰的面容。
慕颜赤有片刻的恍惚。
“将军,行军打仗,动辄牵动千万人性命,身为统帅者,可不能感情用事啊。”秦无年的声音适时响起,仿佛看透了慕颜赤内心所想。
“我还以为军师会对明末另眼相待,却没想到,军师也会为了自身的利益,挥剑斩去眼前的一切阻碍。”慕颜赤眼中蓝色汹涌如深海碧涛。
“将军这话可就说错了,我这样的提议也是为了保护明末,那么瘦弱的人儿,将军难道忍心放她在战场上被人欺负么?”秦无年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相比你们封国的庭院楼阁,我想崇尚鲜血与力量的战场更适合她。”慕颜赤眼前浮起那名女子瘦弱却倔强的脸庞。
那样的女子,的确有站在帝王身侧的资格。
只要是有野心的男人,都想把这样的女子牢牢的捆在身边辅佐自己吧。
只是,终究还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拥有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力量。
“将军莫不是也对明末存了心思吧?”秦无年俊美的脸上浮起略显夸张的惊讶神色,“那我们得先约好了,明末是我的人,将军要夺走的话,无论如何得先过了我这关。”秦无年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慕颜赤,这事没商量!
“我对她没兴趣。”慕颜赤瞪了秦无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一旁的夜疏朗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两个人,嘴巴张得比碗还大。
原来,军中关于将军和秦军师有断袖之癖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入夜时分,累了一个下午的明末腰酸背痛的往营帐里走,脸色阴沉骇人。
今日在战俘营里,她陪着所有的士兵在校场上站了一个下午。
士兵们只道是自己在圈马营里的无聊举动惹怒了她,却不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他们丢了封国人的颜面!
在西丹人的印象里,封国人奢靡浮华却软弱无能,封国的军队里都是群衣着华丽的脓包,被他们的骑兵一吓,便抖得连兵器都提不起,更别提和他们正面相抗。
所以这些天的训练,她一直注重军队的威仪,不允许出现任何懈怠散漫的状况出现,只要在校场上,在有西丹人的地方,就要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展示大封国的军人风范给那些西丹蛮子看。
却没想到,一见到西丹的战马,战俘营的士兵就像乡巴佬见到了西洋镜,平日的训练全都不见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直往战马身边钻,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站在外面的忽颜卫只怕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想起忽颜卫的副统领夜疏朗冰冷的蓝色眼眸,明末不由得一阵烦闷。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前,一列士兵持刀站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刻站直了身体。
她似乎觉得今天的士兵不是这几日来的熟面孔,但也没有太过在意,看了他们一眼,便直接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一踏入帐内,她便惊觉眼前黑影一闪,下一刻,她的嘴便被一只修长的手牢牢捂住。
“别出声。”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明末身子一僵,她又闻到了那股香味,无双身上也有的清香,在这西丹军营里,身上有这种香味的只有一个人。
她慢慢的点点头。
放在她嘴上的手这才垂下去。
秦无年绕到她面前来,脸上的笑容依旧倾国倾城。
“等你老半天了。”
“```````”明末瞪着他,等着他自己开口解释。
“为什么你的营帐里一粒米都没有,我都要饿死了。还有你这里采光也不是很好耶,把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今天三次撞到桌子,六次撞到柱子,踢翻了两壶水,还有一次差点穿过帐门直接走到外面去了``````”秦无年却似乎丝毫没有理会到明末的意思,美丽的脸上带着哀怨的表情,一个人站在那里絮絮叨叨。
“你偷偷摸摸躲在我的营帐里面到底想干什么?”明末忍不住了,低声怒吼道。
本来今天就已经非常不爽,回了营帐居然还看见了本来就讨厌的秦无年,若不是怕被慕颜赤知道,她早就把这个娘娘腔的男人一脚踢飞了。
“哦,其实我躲进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秦无年笑眯眯的说道。
“有屁快放。”明末替自己倒了杯水,不耐烦的说道。
“那个`````我喜欢你。”秦无年俊美的脸上飞起一抹红云,羞涩神态有如青涩少年一般。
“扑哧”明末当即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秦无年连忙好心的伸手拍了拍明末起伏的背,“千万不要过于激动````”`
“咳咳`````放``````咳咳,放你娘的屁!”明末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吼道,“你有完没完!”
“明将军不相信么?”秦无年的表情有些沮丧。
“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你胆子倒不小,居然又跑来调戏我!”明末非常的火大。“你不看看你自己,顶着一个卖国贼的身份,跟慕颜赤两个人不清不白,还跑过来戏弄我?好玩啊?刺激啊?”
“我没有叛国``````”秦无年眨了眨眼睛,委屈的说道。
“都当上军师了还说没有叛国!”
“我只是不小心告诉了他几个重要的情报,他便非要我留在这里当他的军师``````”
“你还说你没有!”明末细眉倒竖,火气冲天,“慕颜赤许给了你什么承诺,值得你拿封国百万苍生的性命去换?!”
秦无年吓了一大跳,他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怒气冲天的女子,迟疑的说道:“可是,你不也是来归降的么?”
“我`````”明末登时张口结舌。
她恨恨的看了秦无年一眼,“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先回答我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考虑到秦无年一贯的说话风格,她又补充道:“不要用路过来搪塞我,沧州城守卫森严得连只鸟都飞不过,而你居然能经过沧州城来到这里,且不惊动城里的任何人,这中间就大有文章!”
“其实很简单啊,”秦无年苦着脸说道,“我和沧州的守将廖英是亲戚。”
明末闻言火冒三丈,放在身侧的手几乎又要拔剑,这个男人,简直和沧州城里的谢清远同样可恶!
“公子无双已经离了沧州,大军明天凌晨就要攻城。”秦无年在她拔剑的前一秒钟开口说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却成功的阻止了明末的动作。
“什么!”明末双眼陡然瞪大,“无双离开了沧州?”
“今天早上就已经离开,西丹人傍晚时分才得到消息。现在慕颜赤已经下令全军备战,西丹士兵都已经穿好铠甲,明日凌晨就发动进攻。”
明末脑海一片空白,无双离开了沧州?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让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初她前往西丹军营的时候,曾跟无双约好,半月为期,半个月之后若没有消息,就说明她的计划没有成功。
届时无双便要做好与西丹军决一死战的准备。
守必然是守不住的,但是可以占据城楼的高处优势,尽可能多的把西丹军的主力消灭在城楼下,到最后实在抵抗不住了,再放把大火离开沧州。
可是如今半月之期未到,西丹军还没有任何举动,无双便离开了沧州?
这样一来,不是等于把沧州送给了西丹人,她的这番谋划不也就白费了么?!
更何况,京城里暗潮汹涌,无双手中没有军队,离开沧州,又到何处容身?!
“为什么我不知情,战俘营目前也算是西丹军的一部分,却没有收到任何通知?”明末瘦削的脸一片惨白。
无双,你可知若是你丢了性命,那么我也便没有活下去的力量了!
“没有了公子无双,沧州城里还有能够主事的人么?只怕明天的攻城战连忽颜卫都不用上,三万重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沧州,你的战俘营``````”秦无年笑了笑,“当然只要在后方闭目养神便可。”
“那你今晚上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明末一阵心烦意乱,理不出头绪,只能无头无脑的问道。
“明日你就不必出现了,带着你的战俘营躲在营地里,等到慕颜赤拿下沧州之后再进城。”秦无年漆黑如深井的眼睛盯住明末的双眸,“不要试图趁西丹军进城的混乱时刻出来捣乱,因为既然连我都想到了你会这么做,慕颜赤当然也想得到。忍耐几个月,战事结束之后,我带你回封国,给你军队和职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带我回封国?”明末神色陡然一变,“你到底是谁!”
“我不告诉你。”秦无年悠然说道。
至此明末才看到秦无年始终微笑的面容下隐现出来的锐利锋芒。
敢于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否意味着他的手中同样握有足以与慕颜赤相抗衡的实力?
“我能够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这场战争已经不是封国朝廷和西丹王室能够决定的战争,祸根早在多年前便已埋下,天下已经开始混乱,以后便是胜生败死。眼前的局势,其实只是一场新战乱的开端。”
明末掩藏不住脸上的惊愕神色。
这场战争已经不是封国朝廷和西丹王室能够决定的战争?
她脑中浮现慕颜赤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那个男人,难道早已经有了逐鹿天下的野心?
“慕颜赤之所以如此纵容你,是因为他迫切的需要人才,需要能够为了打开封国大门的封国优秀将才,可以说,你现在的安然无恙,甚至在战俘营的小有成就,都只是因为他对你们睁只眼闭只眼的缘故。但是,若你明天公然带兵反抗他,那么他便再无留下你的理由。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想明白了?”
秦无年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女子,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叹息,当真是没有半分女儿性子,居然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般忍让和纵容究竟代表了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要跑来提醒我?”
明末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白,她突然发现一切原来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看到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戴有面具,而他们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致命实力,真正的致命绝招没有人知道。
原来她面对的,都是城府和谋略都顶尖于这个世上的男人,他们手中的力量足以颠覆现有的政权,重新创造历史的规则。
那么,自己在这些人中间,又扮演了一个怎样愚蠢的角色?
“因为我喜欢你啊。”秦无年的笑容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中竟如女子般绝色。
明末一时呆愣住。
片刻之后她才讷讷开口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并没有开玩笑,你跟其他平凡的女子不同,这个世上,唯有军队和权势能够取悦于你,既然慕颜赤能够做到,那么,我秦无年当然也能够做到。”秦无年凑近明末的耳际,轻声说道:“只要你跟随我,哪怕你要做女皇,我也会亲自给你戴上皇冠。”
毫无预兆,一柄冰凉的短刀突然架上秦无年优美的脖颈,刀尖抵着他的喉管,贴近秦无年的胸口,明末低声一字一句的问道:“那如果我要你立刻调兵入沧州呢?”
秦无年一愣,但随即眼底极快的掠过一抹赞许之意,“不愧是我秦无年看上的女子,果然胆色过人``````”
“少废话,”明末刀尖一顶,“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目的,你是想放慕颜赤进入封国,最好是直达京畿重地,放他摧毁封国朝廷的所有力量,然后再趁慕颜赤元气大伤之际一举击败他,取得天下权柄!对不对?”
秦无年脖子被刀抵着,脸上笑容却更甚,“还有呢?”
“我能够猜到的仅此而已,不过既然你有跟慕颜赤争天下的资本,那么调个十万人进沧州应该不是问题!我明末效忠于封国朝廷,不懂你们那些权欲野心,只知道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你若不答应,我手中的刀可就不会跟你讲客套!”
“明大将军,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离沧州最近的封国部队也驻扎在惠阳,即使我能够调得动,从惠阳过来也最少需要两日,等他们过来,西丹军已经在沧州城里睡了两觉吃了六餐饭了,那时候别说是十万人,即使是三十万人也不见得能攻下沧州。而且你一开口就是十万,十万人的调动起码最快也要筹备三天以上,你以为封国的军队是慕颜赤的骑兵部队,跨上战马就可以行军么?”秦无年略显无奈的说道。
女人啊,一冲动起来便没了头脑。
“那你就去跟慕颜赤求情,让我战俘营三万士兵先进沧州。”
“这个`````让我好好想一想。”秦无年状似无意的抬手理了理额角垂下的散发。
“不要耍花样``````”明末话说到一半,突然身子一软,直直朝地上滑了下去。手中短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秦无年稳稳接住明末歪倒的身体,从她薄薄的颈侧皮肤上轻轻拔下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低叹了一声,“想不到方振洲这快要发霉的迷针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第二十二章 攻城开始
主帅帐中,慕颜赤面容冷峻的坐在主位上,依势末和夜疏朗坐在两侧,三人面上皆是肃穆沉重之色。
“这种时候王庭传来班师的命令,实在是让人扼腕啊。”依势末怆然叹息。
“我们牺牲那么多士兵,流了那么多鲜血,结果却什么实质性的战果都没有取得便要回国!如何让将士们心服,让国民心服!”夜疏朗毕竟年轻,声音里难掩激动悲愤之情。
“自古大将领兵在外,权力中枢便寝食难安,更何况将军并不是大王的心腹重臣,王庭里的那些国师哪个不把将军视为眼中钉?此际突然下令回国,依我看不单单是因为哈耶王逼近乌登,那些装神弄鬼的人物只怕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我们下一步棋到底怎么走?是领命回国还是抗命继续攻打沧州?”夜疏朗急切问道。
依势末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慕颜赤。
今日傍晚十分与公子无双离开沧州的消息同时到达的,还有乌登来的信使。
西丹王命令西丹军只留下三万人驻守序阳,其他包括忽颜卫在内主力部队在一个月内全部撤回西丹!理由是哈耶王逼近乌登,国内兵力空虚,勒令慕颜赤回国维护政权平稳!
“苏阁尔,封国边境本来便人烟稀少,我们没有办法靠劫掠生存。”依势末后面的话兵没有说出来,慕颜赤和夜疏朗却都明白。
此刻若和王庭翻脸,那么补给线必然被切断,十万大军立刻就会饿死在封国的边境上。
“娘的,早知道就不在沧州城外等这么久,不管耗费多少兵力,先把沧州打下来再说。”夜疏朗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付出巨大的代价打下沧州,我们还是要面对惠阳的三十万军队,到时候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将军发令,我夜疏朗哪怕掉脑袋也立刻执行!”夜疏朗霍然起身。
“苏阁尔,你怎么看?”依势末毕竟老成持重,探询的目光投向主位上的慕颜赤。
慕颜赤脸色并无多大变化,放在身侧的双手却握紧了双拳。
“明天,我们攻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简短的几个字,让在座两人皆是一惊。
“我们出征的时候把全国的铁器都收缴上来制造了兵器铠甲,把西丹百姓的粮食都收上来充作了军粮,几乎所有的壮男男子都进入了军队打仗,倾举国之力,就是为了背水一战。”
慕颜赤缓缓的开口,“西丹的男儿没有让国人失望,西丹的铁蹄跨越了峪西山脉几处天险,踏破了封国边境上几座要寨,我们的长刀一直伸到了东陵原的门户沧州城下。如今,只要再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只需要两个月,便能长驱直入,将封国的京城变成我西丹的陪都,将所有的封国人都变成我西丹恭顺的子民。”
他环顾在座二人,“这种形势下,我们若是不战自退,如何向勒紧腰带供养我们军队的百姓交待?我们西丹以后又如何在封国人面前抬得起头?”
他语气森然,“明天便是最后的机会,沧州若是攻下,我们便彻底脱离王庭!”
“若是没有攻下呢?”依势末出声问道。
“那么,我们便率大军回国,拔除我们最后的阻碍!”
“什么!”依势末浑浊的双眼迸发出一抹震惊。
启明星还未升起,天空尚中尚是泼墨一般的黑色,大雾弥漫,西丹营地里一列火把逶迤如蛇行。
微明的火把随风晃荡,摇曳的火光下,是全副武装的西丹士兵们如兵器般冰冷的面容,刀光如雪,火光折射在铠甲上泛出冰寒的冷光,二万重步兵在火光的照耀下寂静无言的列队出营,空旷的土地上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相互撞击的“铿铿”声。
在身着银色战甲的西丹军第三营佐将登阁的指挥下,二万身披重甲的士兵在沧州前方的空地上列成五个方阵,整齐的铺了开去。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西丹军机械营的士兵,十人一列,二十列西丹士兵推着二十架攻城梯正步出营,行至大军的前方站定。
随后出营的,是十架巨大的投石机,二十名披甲的士兵整齐的推着投石机行进,填满石块的装石匣在投石机上方晃荡,看得人心惊胆寒,十架投石机齐齐发射,那么沧州城的每一里城墙都要遭受上百颗巨石的同时攻击,即使沧州守军兵力多几倍,也根本无力招架。
最后出营的,是一架覆盖着牛皮的巨大冲车,高达一丈,粗壮的木槌曾经摧毁过登梁,无疆,序阳三座城池的城门。它拥有极其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没有哪座城的城门能抵抗住它持续不断的猛烈撞击,沧州城门虽包裹厚重铁皮,只怕也扛不住它连续的攻击!
轻装的一万弓兵最后出营,在第四营佐将亚绪宛的指挥下,快步跑到部队的最前方,整齐排成三列站定。
旌旗飘扬,三万西丹将士肃立战格,严阵待发。
慕颜赤和依势末等将领登上了营地里的嘹望塔,方振洲和秦无年走在后面慢慢跟上。
看着脚下如同铁壁一般严明齐整的三万士兵,再看看夜色中侧卧如同沉睡的巨人一般的沧州城,身披战甲的慕颜赤眼底掠过一丝犀利的光芒。
两万重步兵,二十架云梯,还有他素来引以为傲的冲车,这般强势的阵容对沧州城里一万老弱病残,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将军,明都统尚在沉睡中,营帐里没有任何动静,战俘营也很平静,没有丝毫不稳定的迹象。”着甲的士兵快步跑上嘹望塔向慕颜赤汇报。
“恩,给我看好了,即使是醒过来了也不准出营帐半步。”慕颜赤背负双手望向远方。
既然还在沉睡中,那么,就好好的睡下去吧,一觉醒来,大局已定。
谅你也再翻不出什么云雨来!
依势末抬眼看了看天色,出声说道:“苏阁尔,大雾未散,要不要再等等?”
“我看不必,有大雾笼罩的话,沧州守军正好辨不清我军的主攻方向,更利于我军迅速拿下沧州。”夜疏朗在一旁开口说道。
“恩。”慕颜赤表示认同的点点头。旁边的士兵立刻低头递上一支手臂长的粗壮号角。
慕颜赤亲自伸手取了过来。
激颤庄严的号角声瞬间响彻整个营地。
听到进攻的号角声,战地上的佐将亚绪宛立刻挥动左手赤色狼头旗,最前的三千弓兵迅速往前,快步进入射程之后,单膝跪下,手挽长弓,箭尖齐齐指向沧州巍峨的城楼。
亚绪宛手中旗帜重重挥下,一声雷霆之吼“放!”
顷刻之间,三千支铁箭如同乍起的三千只黑色惊鸟,以极快的速度射向沧州的城墙!铁箭撞击在城墙上的声音隔着薄雾传了过来,一阵如雨滴般清脆的铁器折裂声!
后排的弓箭手立刻跟上,整齐从前排队伍中插空而出,单膝跪射,第一轮箭雨尚未完全落下,第二轮箭矢已经齐刷刷划破天空,厉啸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第三轮箭雨,西丹弓兵的动作快如闪电,电石火光间,三轮箭矢齐齐射出,天空被密集的箭矢覆盖,沧州高大的黑色城墙在倾天的箭雨中发出了沉重的呻吟。
嘹望塔上,慕颜赤剑眉微皱,手撑着栏杆他把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迷雾中沧州城墙上的状况。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三轮箭矢射过去,城墙上居然没有半点人声,只有箭支密集的折断在墙壁上的声音!
沧州的守军哪去了!
下面战地上的指挥官亚绪宛仍是不停的挥动手中的旗帜,命令弓兵们一轮一轮全力射击,起伏的箭雨如同海上阵阵潮涌,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前排的弓兵就如同严格训练的发射机器,脸上的表情冷漠严峻,一言不发,迅速而整齐的持续着装填,引弓,发射一连串的动作。
后排的两万重甲兵手持大刀直直站立,没有指挥官的命令,他们便如石雕一般没有任何动作,面容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弓箭攻势。
可是渐渐的,战地上的士兵们都开始觉得不对劲,首轮攻势已经全面展开,上万支箭源源不断的落下,面对如此挑衅,沧州城墙上居然平静得出奇!不仅没有半声惨叫,半点人声,连只鸟都没有飞起来!
怎么回事!
指挥官登阁和亚绪宛同时望向嘹望塔上的慕颜赤。
慕颜赤抬起手臂往前用力一挥,示意弓箭兵继续放箭,直到箭矢放完为止!
亚绪宛得到命令,立刻挥旗继续指挥放箭。
“苏阁尔,这是否是沧州守军在故弄玄虚?”看到此景,依势末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慕颜赤摇摇头,“若是弓兵对射,凭借高处优势,无论是从角度还是力度来看,沧州守军无疑都是大占优势,他们没有道理放弃如此打击我军的大好机会。”
“不是说沧州已经再无统兵大将了么?”沐彦大惊失色。
没有人搭理他,嘹望塔上的众人皆是神色肃穆,引颈望向雾中只能看到庞大轮廓的沧州城。
“秦军师,你怎么看?”慕颜赤低沉的声音响起。
秦无年仔细看了远处的沧州城楼一眼,平静问道:“将军营地里还有多少人马?”
“诸将听令!”他话音刚落,慕颜赤便突然一声低喝。
“是!”后排的几名将领立刻上前。
“呼漠阖麾下第二营,沐彦麾下第三营,兀卒麾下第五营全部整装出营,立刻做好参战准备!夜疏朗,你去调集忽颜卫即刻前往战地前方,冲车一把门撞开,你率一万忽颜卫第一个进入!”慕颜赤当下决断,英武的眉目间不怒自威。
“领命!”将领们皆低下头。
“将军!”只有夜疏朗出声呼唤道,他不明白慕颜赤的意图,一个只有一万残兵的沧州城,居然要出动全部兵力?
下一刻,一柄长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慕颜赤头都不回,“延误军情,为你是问!”
“是!”夜疏朗不敢再出声,一干将领立刻飞奔下塔。
秦无年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这种时候,慕颜赤果真还是跟他想到了一处。
老将依势末须发皆白的脸上亦浮起不解之色,“苏阁尔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慕颜赤背对他而立,宽阔的背隐隐散发出杀伐决断之意。
“我们,要做好决战的准备。”
第二十三章 二营惨败
天已微明。
战地上,弓兵已经射完全部箭矢,三万多支箭矢下去,沧州城楼上没有半点动静。
弓兵无声的跑步退出,把最前方的位置让给了机械营的士兵。
“上!”登阁发令。
二十架攻城车迅速向前推进,十架投石机在城墙前面一字排开,冲车从最中间“轰隆隆”的向沧着州城楼开去。
投石机已经开始发射,巨石呼啸着掠过西丹士兵的头顶,以雷霆之势砸向沧州的城墙,漫天的巨石如狂风,如怒潮,如同九天倾泻的雷电悉数砸向那黑色巨石垒成的城墙!
沧州的城墙在这天地为之震慑的猛烈攻击中震颤,封国西北边境上的天下第一坚城,终于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
但即使在这般暴雨雷电一般的猛烈攻势下,沧州的城楼上,除了石块丝毫不歇的砸击声依然不闻任何人声!
“依军师来看,目前是不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机?”呼啸的撞击声中,慕颜赤的声音低沉有力。
“将军,敌方实力不明,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秦无年隐去眼中所有锋芒,镇静的出声。
“你曾经去过沧州,那么沧州城墙的构造你可清楚?”
“我曾经在城内察看过,沧州城墙有十道台阶可以登上去,每道台阶可容十人并排而上,若要将五万人运上城楼,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知道慕颜赤问这句话的含义,秦无年详细说道。
“那便是了,既然此刻城楼上空无一人,那么即使沧州城里兵力充沛,要全部运上城墙也需要不少的时间。而我军即使没上战马,却仍然只需一个冲锋便能登上城墙。沧州守军,未免太过小看我西丹步兵的速度。”
“沧州守军既然敢于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就必定有所防备,将军务必小心谨慎。”
“目前城下两万步兵就是要借着我军投石的势头一举冲上,否则等我军第一轮远程攻势结束,沧州守军出现在城头,事情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慕颜赤坚持自己的看法。
秦无年漆黑的眼底掠过一抹惋惜,他不再多说,“那么,便依将军所言。”
“杀!”接到塔楼传来的进攻指令,登阁高举手中灰色狼头旗,发出最后的号令,两万重步兵列成五个方阵一字排开,齐齐朝沧州黑色的高大城墙上冲去!
“杀啊!”隐忍已久的两万士兵怒吼如同几万雄狮狂啸山头,披甲的西丹士兵高举手中大刀,用尽全身力气呼号着朝城墙冲撞过去!
最前的云梯部队最先冲到城楼下,“啪啪啪”二十架云梯齐刷刷靠在了城墙上,云梯的顶端已经插入了墙垛之间!
云梯伸入的地方,便是阻断西丹人东进梦想六百年的坚城壁垒沧州城楼!就是这片高耸入云的黑色城墙,阻隔了西丹人六百年的金戈铁马,阻隔了西丹人的引颈东望的贪婪目光!
如此靠近这在西丹人心目中如同天堑一般不可翻越甚至不敢仰望的巍峨城墙,两万西丹甲兵都红了双眼,这座封国人一度引以为傲的坚城,即将要被他们手中的大刀征服!他们穿着黑色皮靴的双脚,将以主上的威严将它永远踩在脚下!把封国人的尊严狠狠的踩在脚下!
越来越近了,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他们甚至已经能够看见那黑色巨岩上斑驳交织的赤色纹路!
“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金千两!”登阁高举手中长刀呼喝道!
“上!”
“冲啊!”
听到如此让人振奋的奖赏,士兵们士气更振,沧州守军已经吓破了胆,如今的沧州城空无一人,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座金碧辉煌的空城,谁第一个登上,谁就夺得最大功勋!
急速冲刺的两万甲兵如同一股黑色激流,迅速的贴近了沧州城墙!
“放!”突然他们头顶响起一声怒吼如同九天惊雷!
他们还尚未来得及抬起头,倾天的滚油便如同一张巨大无边的网直直朝他们盖下!冒着灼灼热气的滚油如同漫天的斗大雨滴,瞬间从他们头顶上方泼了下来,登时一片鬼哭狼嚎!
一滴滚油足可融穿铠甲烫烂皮肤,更何况是如同源源不断的雨帘一般持续的灼热滚油!西丹士兵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滚油一下,立刻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片刻之间全部倒下,哀号着,翻滚着,歇斯底里的撕扯着身上滚烫的铠甲,双手一抓身上皮肤便溃烂如破布!
后面的登阁大惊失色,立刻引颈一望,登时目瞪口呆!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沧州城墙上,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身着灰色铠甲的封国士兵。灰色的铁潮在城楼上迅速汇集,不过是瞬间功夫,宽阔的城墙上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手持长矛的封国军队!无数的士兵仿佛是刚从城墙里面长出来,呼喊着源源不断的涌上城楼的墙垛之间!
巨大的装满滚油的铁桶源源不断的被送上最前沿的士兵手中!根本没有丝毫间歇,滚滚烈油如同倾天而下的巨浪,将城下汹涌而至的两万西丹甲兵烫得一片哀号惨叫之声!
靠在墙上的二十架云梯也已经浇满热油,攀爬了一半的西丹兵发出凄厉的惨呼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倒在城墙下面的土地上,当场脑浆四溢!
沧州守军的出现根本毫无预兆,他们所准备的滚油数量更是令人乍舌,城下的西丹士兵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即使想要撤退,也没有办法迅速的逃过滚油的泼下!
“全军后撤!”登阁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吼道!
他话音未落,沧州城墙上响起一声同样雄壮的号令声,“下石!”
顷刻之间,滚油停止下落,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令人恐惧的滚滚巨石!
疯狂倾泻的巨石源源不断的砸在来不及撤退的西丹士兵头上,一片更加惨烈的痛呼声响起,本来便已经被烫的皮开肉绽的西丹士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城楼下鲜血横溅,直掠苍天!
如果先前的滚油让整个部队溃散瘫痪,那么此刻落下的巨石便足以让这支西丹军队覆灭!
此刻第二营的两万士兵已经根本没有了队伍,只能狼狈往后窜,逃开城墙上滚滚而下的巨石!无数的人被突然凌啸而下巨石砸中脑袋,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片刻之前还军容齐整的两万甲兵如今已经是狼狈逃窜的溃兵!
待到残兵们退到石块已经砸不到的地面上的时候,登阁扭头四顾,绝望的发现第二营两万甲兵只有不到千人成功撤回!更多的人直接抛尸沧州城墙下!
跟在后面的冲车停在了城墙百步之外的空地上,不知所措的等待命令。
沧州的城墙上一片欢呼,震天的吼声直达云霄,“二殿下万岁!”
身穿银色缀鳞甲的修长男子从人潮中慢慢走出来,抬眼遥望远处西丹营地里耸立的嘹望塔。
慕颜赤双手紧抓手中的栏杆,修长有力的双手几乎要将手中栏杆碾碎。
公子无双,居然去而复返!
“军师,这便是你给我的情报么?”看似平稳的语气,却蕴满狂暴的前奏,慕颜赤瞪着前方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秦无年黑色锦袍被风吹起,他的声音在乍起的风里面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看样子驻守惠阳的军队已经调往沧州,有人暗中给了公子无双军权,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发生,无年毫不知情。将军,此战可以结束了。”
慕颜赤看着远方人头攒动的沧州城墙,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嗅到那里鼎沸的气势。
“那么多士兵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慕颜赤竭力压抑着自己血液中奔腾的嗜杀***,咬牙问道。
两万重甲兵,居然就让守军不费一刀一剑的歼灭在城墙下!
西丹铁骑,何曾遭受过如此惨败!
“或许,沧州城墙暗藏玄机。”秦无年远远看着沧州的城楼,仿佛回答慕颜赤的问题,又仿佛在喃喃自语。
慕颜赤不再出声,他料想沧州城里已经有了一股他们尚未得知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惠阳的全部军队!
是谁?封国的朝廷不可能出兵沧州,他们巴不得公子无双战死,绝无可能出兵救援。
难道,君可载终于愿意背弃朝廷,与公子无双携手了?!
如今,还能用自己的军队去和沧州城的坚城壁垒去硬撞么?
慕颜赤狭长的眼中一簇暗蓝火焰熊熊燃烧。
“将军,第二营第三营和第五营都已做好作战准备,请将军发令!”一个卫兵急速上塔汇报道。
“传我的令,各部按兵不动,沐彦前去战俘营率三万战俘前往阵前准备作战!”稍停顿了一下,“把明末带到我这里来!”
“将军!”依势末连忙出声,“不能冒险!”
慕颜赤转头,“忽颜卫紧跟其后,公子无双若是开门,我们便直接杀入,若是不开门,”他狭长的眼睛微眯起来,“那么我们看一场自相屠戮的戏便收兵。”
“什么?!我们立刻上阵!”战俘营里邢方惊起,瘦长的脸上是惊愕至极的表情。
魏林同样挤过来,一脸咬牙切齿:“凭什么要我们战俘营的人去当炮灰!”
传令的卫兵身姿笔挺面无表情,用并不纯熟的封国话说道:“这是将军的命令!”
“我们的都统呢?”邢方问道,一早上他们被东面的喊杀声惊醒,当下惊诧不已,西丹军居然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开始了攻城战!
而明将军一直不见踪影,邢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你们的明将军现在在营帐里睡觉,今天你们都由我来指挥。马上列队,我可没有幕颜将军那么好的耐心!”沐彦一脸怒容的走了进来。
他现下是一肚子鸟气,平日受到排挤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把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他干,不知道是不是他以前错挖了幕颜将军家祖坟!
“我们只服从明将军的命令!”魏林向来看不惯趾高气扬的沐彦,恶声恶气的说道。
“嘿嘿,等这一仗打完,幕颜将军自会亲自送你们去阴曹地府见你们的明将军,你们不必这么着急。”说罢他回头对肃立一旁的披甲士兵说道:“绑起来!”
他没功夫跟这几头封国猪废话!
“慢!”邢方连忙出声,“我们立刻列队出营。”说罢他瞪了魏林一眼。
沐彦背负着双手看魏林的态度。
魏林冷哼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三万全副武装的战俘营士兵整齐列队出营。
战俘营的士兵一早就被东面的厮杀声惊醒,身在军队多年的他们自然都知道,西丹军已经开始了攻城。
明末一直没有出现,最早出现的是邢方,他命令所有战俘营士兵穿好铠甲,静静的坐在营地里等待。
等待明末到来给他们下一个命令,究竟是跟随慕颜赤进城,还是趁乱起事。
结果最终却等来了沐彦。
出营的时候邢方转头往明末营帐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不由得在心里暗叹,这当真是天意么?
第二十四章 惨烈屠戮
“报将军,战俘营三万士兵已经在下面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报将军,明都统已经带到。”
慕颜赤始终面对着沧州城的方向站立,没有回头,寒意染透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让她上塔楼。”
明末头昏脑胀的跟着前面的士兵往前走,动作略显机械迟滞。
昨晚上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跟秦无年在帐中谈话,结果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睡着了,而且睡得前所未有的死,今天早上居然是慕颜赤派来的士兵上前用力推了她两把才把她推醒来。
一醒来身着战甲满面杀气的的士兵就告诉她,西丹军已经开始攻城,慕颜赤叫她立刻去前方阵地。
如今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沧州可被攻下了?!她心急如焚。
一上塔楼,便看见慕颜赤背对着她站立前栏杆前,而秦无年与他并肩而立,老将依势末见她上来微微向她点头示意,看她的眼神里略有叹息之意。
慕颜赤和秦无年听到脚步声,同时回过头看向明末,慕颜赤眼神锐利如刀。
“你过来看看。”慕颜赤示意明末走去他身边。
“我们刚刚已经展开了攻势,”他一把扯过明末,低沉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激动,“看见了么?沧州城墙下面铺开一片的,全部是我西丹将士的尸体!你们封国的军队用滚油和巨石,杀死了我西丹近两万的将士!”
此刻一轮红日已经从东面缓缓升起,大雾尽散,明末踮脚一看,沧州巍峨的黑色城墙依旧如同横距两山之间的巨人,城墙上封国白色浮云旗帜迎风展扬,黑压压的沧州守军站满城头。
高耸的城墙上靠着孤零零的二十架残破的攻城梯,而墙脚下,成片的士兵尸体堆积,刀枪遍地,远远看去黑色的一片。
明末瘦削的面容上浮起一阵震惊之色,沧州城头上林立的,居然是封国庞大的正规军队!她不敢相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整齐严明的队形,一色的红缨长矛直指长天,而城楼正中间那抹披甲的身影``````
明末身子一震。
无双,那是无双啊!
她震惊的捂住自己的嘴唇,双眼死死的盯着城楼上那抹卓然的身影。
即使骨血成灰,也无法磨灭的那一抹翩然身姿。
双手微微的颤抖,她的眼眶迅速的泛红。喉咙里响起一声极低的呜咽。
无双,终于还是见到你了啊!
不过短短数日,却好像一万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而你依旧是白衣胜雪,昂立城头。
一旁的秦无年将她的反应暗收眼底,眼中锋芒掠过。
“公子无双去而复返,沧州城内如今重兵驻扎。但我西丹将士的鲜血不能白流,公子无双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慕颜赤冷冷的声音响起。
“传令,战俘营立刻开始攻城!”
“是!”传令兵飞速下塔。
“明将军,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我手下的将领如何指挥你们封国的士兵上阵杀敌,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否侧,不要怪我不讲情面!”慕颜赤的声音冻彻寒冰。
明末脸色立刻惨白,她连忙俯身一看。
塔楼脚下,三万身披战甲的战俘营士兵已经整齐出营,邢方和魏林各骑一匹战马走在最后。两人中间还有一人,她仔细一看,大惊失色,魏林和邢方中间骑马的那人,居然是多日不见的颜锦舟!
随后沐彦和夜疏朗并肩而出,他们身后,是一万整齐跨坐在战马上的铁骑忽颜卫!
“将军为何不让我上阵指挥!”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震颤。
“你何必明知故问!”慕颜赤冷冷的睥了她一眼。
“你想让这三万人诱使无双开门?”
“他若是开门,忽颜卫便立刻趁乱冲入,随后城下整装待发的西丹军主力会全力杀往城内。若是不开门,那么等战俘营这点兵力消耗完我们就收兵。”慕颜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明末浑身都在颤抖,“慕颜赤,你欺人太甚!”
慕颜赤转头看向战场,没有再说话,刀削般的侧脸散发出无尽的冷然。
城下的部队已经摆开了阵势,战俘营的士兵以一卫当头,颜锦舟被西丹将领逼上了部队最前方。
这也是慕颜赤的授意。
三万战俘营士兵身穿甲胄,若是混战起来,沧州守军也无法分辨是敌是友。但若是明末的近卫队长往前头一站,那别说是公子无双,恐怕连最低阶的士兵都知道这次前来的是些什么人!
城门绝对不能开!同样也不能放任战俘营士兵登上城墙,因为战俘营没有统一的指挥,西丹军完全有可能趁乱同时攀上城墙!
战俘营的三万士兵所踏入的,其实是一场必死无疑的局。
塔楼上,明末眼中烈焰燃烧!她战俘营的兵,居然被慕颜赤当成了泄愤和报复的工具!而她,竟然被困在这高高塔楼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去送死!
“将军,一战已败,你还要用陪上更多的人命么?战俘营的士兵虽是战俘,却同样隶属将军麾下,如此做法,将军不怕从此以后无人再降,封国士兵个个抵抗西丹军至死吗?!”明末面对着慕颜赤愤然大声说道!
慕颜赤没有回答。
城下,战俘营已经在督战部队的督促下开始了第一轮冲锋!
听到塔楼下面传来的战鼓声,明末身形几乎站立不稳,她心一横,转身就往塔楼下跑。
两柄冰冷的大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颜赤转过身一把将明末扯入自己怀里,健臂紧揽住她瘦削的肩膀,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今日战俘营的人必须得死,日后你就乖乖留在我身边,不要再有任何妄想!”低沉的声音隐隐有森然之意。
明末奋力挣扎,声音凄厉,“将军,战俘营的人不能死!留着三万封国人在军营,必要时候还能对沧州守军用计,若是今日让两军自相残杀,恐怕沧州守军从此对西丹军恨之入骨,西丹军再无可能攻下沧州!”
慕颜赤不再理会她,只是一双手臂将她箍得更紧,让她不能动弹。
塔楼下,战俘营的士兵手持大刀,朝沧州的城墙冲去,他们身后是骑在马上的精锐忽颜卫和近两万充任督战队的重甲骑兵,若不往前冲,后方等待他们的就是无情的砍杀!
邢方和魏林脸色惨白的奔驰在空地上,他们终于明白了慕颜赤为何要派他们上战场。沧州城楼下,是刚刚溃败的西丹军第二营士兵的层层尸体!沧州的城楼上,是密集没有一丝空隙的沧州守军!
原来援军已到!
慕颜赤要用他们战俘营士兵的性命来泄愤!
颜锦舟率明末亲自训练的战俘营一卫冲在最前,远远的,他便看见了城楼上那抹披甲的身影。
那是将军最崇敬的人,封国的二皇子公子无双!
想不到白牛峡一战之后再见,居然已经是敌对之姿。
他心底暗自叹息,幸好此刻坐在马上冲在最前方的是他,而不是将军,否则,将军必然是宁肯自己丧失性命也不肯让公子无双为难的。
城墙上公子无双显然看到了策马疾驰的颜锦舟,城墙上弩兵齐齐出列,沿着墙垛举起手中的弩弓,对准城下奔涌过来的军队。
但很块战俘营的第一卫已经进入了守军的射程,城楼上却已经安静得可怕,没有一支弩箭从城墙上射下来,冰冷的箭尖绷紧仿佛每一刻都有可能射下,让人心惊胆寒。
很显然守军是看在战俘营士兵的态度,若是战俘营的士兵真刀真枪的要攻城,那么结果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而西丹大营外,补充了箭支的弓兵第二营在亚绪宛的指挥下重新列阵,拉满弦对准了战场上战俘营的士兵,若是有一人退缩,惹来的绝对是漫天的箭雨!
即使能够侥幸躲过箭矢,营地外还有整个西丹军队的全部主力,如同铁壁一般耸立在战场后方,任谁撞上去都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
颜锦舟咬牙,他们被逼上绝路了!
塔楼上,慕颜赤阴鹜的双眼盯着地面上行进的部队,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内心所想。
连一旁的秦无年眼中都浮起不解之色,战俘营被消灭,他慕颜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将军!快下令停止!无双不会开城门,即使知道这三万人是封国人他也不会开门的!”明末被慕颜赤所制,动弹不得,只能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你这么做只能让守军的愤恨情绪达到顶点!”
慕颜赤依旧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颜锦舟冲在最前,他已经可以看见城墙上飘扬的封国白色浮云旗,以及旗帜下方守军屏息的面容。
魏林从后方直冲上来,“颜锦舟,我们已经无路可走,调头跟这群西丹狗拼了!”
“不行!”颜锦舟的反应大得惊人,“你没看见明将军在塔楼上被慕颜赤所控么?我们调头,第一个死的就是将军!”
魏林回头一看,果真一早便不见踪影的明末居然置身塔楼上,远远的看不清楚神态,只依稀辨得受慕颜赤所控!
“娘的!”魏林骂了一声,立刻调转马头回了自己的二卫。
颜锦舟所率的一卫已经贴近了墙根,面对散发着冰冷威严的高大城墙,颜锦舟深吸了一口气,发令,“上!”
战俘营的士兵立刻呼喝着抬起被守军翻下城墙的云梯,再次将西丹军遗弃的二十架云梯重新架上了沧州的城墙。
战俘营的士兵大部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幻想着沧州的守军能够不加任何抵抗的放他们攀上城墙。
不断有人高呼出声,“我们是封国战俘,不要放箭!”
“我们隶属序阳边防军,城墙上的弟兄们,放我们上去!”
“我们是自己人!不要放箭!”
“放!”城墙上指挥官冰冷尖锐的命令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战俘营的士兵们还未反应过来,冰冷的箭支便如雨般倾泻而下!箭支没入战俘营士兵的血肉之躯,发出钝重惨烈的声音!一轮猛烈的箭支落下,无数士兵中间倒在了城墙下,西丹人的尸体上重新覆上了战俘营士兵的尸体!
尖锐的惨叫声刺入云霄,连高悬天际的浮云都在震颤!
倾天的箭雨下,一轮一轮涌上前的战俘营士兵成片倒下,瞬间尸横遍地!鲜血横溅!许多士兵临死前都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仰望沧州城墙!
他们躲过了西丹的铁蹄,最终却死在自己的同胞手上!
“不要放了,我们都是封国人啊!”有奔逃的士兵痛哭出声。
城墙上的守军面露不忍的表情,有士兵不禁放下了手中的弩弓,很多人转头凝视身任指挥的谢清远。
公子无双已经进入城楼,如今在城墙上指挥的,居然是军师谢清远。
“军师,我们不能杀自己人!”
“军师,放他们上来,他们都是封国人!”
守军的情绪开始激动,甚至已经有士兵扔下了手中的弩弓。
谢清远的脸上,有前所未见的冷酷决绝,“放下武器者,一律按逃兵处决!”
军官们了解了谢清远的意思,挥舞着手中长鞭,抽向城楼上的守军,“继续放箭!”
稍微停歇了片刻的箭雨复又以更加紧凑的节奏落下!战俘营的士兵成片的惨叫着倒下!
跟在后面的二卫和三卫见到前方的惨烈情景,心惊胆寒!不断有士兵因为恐惧而往回跑,结果却引发了后方射出来的另一轮箭矢!
两军对射,中间的战俘营士兵成了无力抵抗的绵羊,身着崭新战甲的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愤怒悲凉的怒吼直达云霄!
塔楼上,明末双眼几乎要滴出鲜血来。
她亲自训练的士兵!尊她为主上,发誓只效忠她一人的士兵!在她面前被这般残忍的屠杀!一个一个,鲜血横溅,一个一个在她面前倒下!声声惨叫,几乎要将她瘦弱的身体撕裂!
她用力的抓住慕颜赤的衣襟,“你到底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放过他们吧!放过他们吧!”凄厉的声音几近尖锐。
沧州城墙下成片倒下的,都是她的亲兵啊!
慕颜赤任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言不发,旁边的卫兵欲上前拉开明末,被他用眼神示意退下。
声声惨叫仍然不停的从战场上传来,战俘营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被消灭,明末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眼泪如同洪水一般奔泻而下!
她从未如此软弱示人,可是,如今沧州城下她的兵正被自己的同胞们射杀!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逃,没有人可以求助!自己说过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说过要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说过要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家啊!
她双膝跪下,用力的扯住慕颜赤的铠甲下摆,下唇几乎要被要出血来,“将军,明末求求你!求求你发发慈悲吧!他们没有罪过,他们没有残害过西丹人!他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将军放过他们,今天攻势一停,明末立刻遣散他们,将军开恩!”她的额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再抬起时,已是一片殷红鲜血
她是罪人,她是彻头彻尾罪人啊!他们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她身上,结果她的野心却杀死了他们所有的人!
慕颜赤依旧是背负着双手,脸上一派冷硬漠然。
一旁的秦无年眼中掠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他始终站立在一侧没有任何动作,注视着慕颜赤的幽黑双眼却第一次染上汹涌奔腾的杀意。
颜锦舟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如同被割断的稻麦一般迅速倒下,厉箭一支接一支的划过耳际,如同置身梦境一般恍惚,封国边防军最后的残余,终于要这样被射杀在城墙之下了么?
他突然翻身下马,躺入脚下的尸体堆中,拉过一具尸体掩盖在自己身上。
不能死!
他眼中浮起明末瘦削的背影,那个人,那个始终坚强傲立如同崖壁青松的少年,他还要守护他,他不能死,他还要保护将军好好的活下去!
两滴热泪缓缓的滑落耳畔,颜锦舟听着耳边厉箭的呼啸声,以及战俘营士兵撕裂天地的哀号,紧闭上自己的双眼。
魏林看着漫天交织的铁箭和弩箭,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他挥剑冲向身后的西丹大军,“老子跟你们拼了!”
下一刻,他被一只大掌拖住,回头一看,居然是他手下平日最顽劣不堪的一名士兵,那士兵身上中了几箭,嘴角不断溢出殷红的鲜血,用尽力气拉住魏林的衣角,“长官,留的````青山在,不怕``````不怕`````!”最后一句话被他永远的咽进了腹中,头一歪,那名士兵断了最后一口气。
魏林用力的扯自己的铠甲,却发现被那士兵紧紧抓住,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你他娘的给老子起来!”魏林红了眼眶,用力的拖拽着脚下的士兵,可是那士兵已经永远的沉睡在了沧州城墙下的空地上,再也无法醒过来!
他扭头看着四周仓皇哭喊着溃逃的战俘营士兵,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出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朝着沧州的方向双膝跪下,磕了一个重重的头,然后如同颜锦舟一样,把自己隐藏进了地面的尸体中。
邢方僵立在战场上,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看着自己亲自训练过,亲自教导过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如同笔挺的树一般倒在了旷野中,他满面悲怆,两行浊泪缓缓流下,罪孽深重啊!
他身边围成一圈的卫兵数目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人惨叫着倒下,他提剑一把拨开身边的卫兵,怒喝:“你们让开,现在你们的任务不是保护我,你们唯一的任务是``````”一支飞箭厉啸而来,直直没入邢方胸口,邢方双眼陡然瞪大,“`````活下去````!”
邢方瘦长的身体轰然倒下,周围一片吸气之声,“刑将军!”
邢方面朝着封国的方向闭上双眼。
东陵原,千里之外的故乡,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十六章 揭露身份
“据统计,此次攻城战,我军阵亡一万五千余人,伤兵已经运回营地治疗。战俘营两万七千余人战死,还剩余两千不到的士兵生还,其中大部分为伤兵,二卫卫长邢方战死,生还的人如何处置?请将军指示。”主帅帐内,夜疏朗站在慕颜赤跟前汇报道。
一万五千人,他的失误,损失了整整一万五千西丹子弟兵!
慕颜赤疲惫的陷入身后的躺椅中,幽蓝的双眸下一轮淡黑突然凸显。
“明末呢?”
“明末现在在战俘营中照看伤兵。”
沉默了片刻,慕颜赤开口道:“那些人,就编作明末的近卫队好了。”
“将军?”夜疏朗不解。“我们即将班师,战俘营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夜疏朗,你最近废话越来越多了。”慕颜赤的声音里隐隐有些不耐。
“是。”夜疏朗立刻低下头,不再出声。
秦无年掀帐缓缓走了进来。
“将军准备什么时候撤军?”一进门他便问道。
“三日之后。”慕颜赤微微直起身,看了他一眼说道。
“想必将军是有十分迫切的原因,所以在今日的攻城战中才会失了准确的判断,急于求成。”秦无年仍是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坐下。
慕颜赤早已经习惯了秦无年的话中带刺,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简短说道:“国内政权跌宕,我不得不班师。”
“将军这个决策是否太过轻率?封国人可不会放任西丹骑兵将铁蹄再次伸入沧州城下。”
“此次东征原本就是轻率之举,后方不稳固,战果再辉煌也难以守住。此次我回国便是要扫除最后的障碍,军师足智多谋,可否愿意继续效力我西丹?”
“我一生都已摧毁封国朝廷为己任,既然将军决定班师,那么我也要去寻找下一个合作者了。”秦无年微笑道。
“军师可要想清楚了,我此次回国不过是权宜之计,至多十年,十年之内,我西丹必然会再次挥师东进,届时,军容和实力将是现在的数倍不止。军师确定要放弃与我们的合作么?”慕颜赤闻言也没有太大反应,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秦无年轻叹一声,“只怕那时候无年就没有这番野心了,什么事,还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做完比较好。”
慕颜赤似乎略有所感的点了点头,“既然军师如此坚定,那么我也不强留,日后军师想明白了,我西丹的大门随时向军师敞开。”
秦无年微笑,“将军果然是明白事理之人。”
“那么军师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既然将军三日之后撤军,那么我大概明日就会离开西丹大营。”
“希望军师可以成功,那么,日后我西丹再次东征便可少一重障碍。”
“我尽力。”秦无年站起身,突然问道“将军决定带明末回西丹么?”
慕颜赤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秦无年微微叹息,“明末不是池中之物,将军如果想将她囚于身后视作禁脔,只怕会适得其反。”
“军师难道想让我把明末交给你带回封国去?”
“如果能这样当然是最好。”秦无年直视慕颜赤的眼睛。
“那我告诉你,绝无可能!”慕颜赤直截了当的说道。
秦无年不动声色,漆黑的瞳仁幽深如井,“那么,我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主帅帐。
听着营帐外远去的脚步声,始终静立一旁的夜疏朗站出来说道:“将军,秦无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将来只怕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要不要派人`````”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慕颜赤摇摇头,“如果封国是一面铁壁,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去的,要多几个这样的人,把封国搅得一团浑水,我们才能趁虚而入。”
“况且,秦无年的底细,我们谁也不知道,贸然动手的话,只怕到头来给自己惹麻烦。”慕颜赤微眯起眼睛,“我们目前要对付的,还有王庭里那群饿狼,一切都等国内形势稳固了再说。”
那个永远阴柔俊美却深不可测的男人,总有一天,我要狠狠的扯下你的面具!
临近黄昏,西丹军营里仍是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过几日便要撤军,士兵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与热闹的大营截然不同,西边的战俘营一派肃穆沉重的气氛。
平日挤挤攘攘的战俘营扎营区,如今寂寥空旷,到处是稀落的伤兵,痛楚的呻吟不时从个个角落里传出来,紧揪人心。
明末蹲在地上,仔细的给一名士兵包扎伤口,瘦削的手指灵活的在那名伤兵的手臂间游走,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完成了清洗,上药,包扎一系列程序。
“下一个。”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声说道,面上一派沉寂之色。
颜锦舟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沉默忙碌的明末,几次欲言又止。
想起白天的战场上,明末得知了邢方的阵亡消息后所做的事,他依旧心口揪紧难以平复。
从魏林口中得知了邢方阵亡的消息之后,明末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跑到邢方的尸体旁,一遍又一遍的嘶吼捶打邢方的尸体,命令邢方站起来,直到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
然后,她直直的跪倒在邢方的身侧,用力掰开邢方紧闭的双眼,将纤细的手指狠狠的插了进去!
他和魏林大惊失色,立刻跑上去阻拦,结果合他们二人之力都没有将明末的手从邢方的眼睛里抽出来。
明末的手在邢方眼眶中用力一剜,邢方血肉模糊的眼球便从眼眶中滑落,滚入她的手中!她撕下自己的战袍下摆,将邢方牵连着血丝黏液的眼球包了起来。
然后后退三步,朝邢方的尸体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她的眼中清明没有半点泪水。
“邢方,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光复河山!”这是她今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刻,颜锦舟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他突然意识到,今日惨烈无比的死亡,将会让将军有多改变,她内心柔软的角落,将被无尽的坚硬所覆盖。
崇拜力量和鲜血的战场,最终还是让她成长了。
初见时那个瘦弱执拗的少年,终于要成长成为翱翔天际的雄鹰了么?
颜锦舟只觉得胸中填满激动的情感,却辨不明究竟是欣慰,还是苍凉。
“明将军,伤兵都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魏林从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恩。”给手中最后一名士兵扎好绷带,明末慢慢的站起身,看着稀落的战俘营,双唇有轻微的颤抖。
昨天还挤在这里有说有笑的几万士兵,一夜之间全部阵亡,只空留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帐篷密集的扎在这片地面上。
如果她没有到这里来,那些他们想必还是在辛苦的劳动,虽然辛苦,虽然要忍受鞭笞与辱骂,可是至少,他们能够活下去!
“剩余的兄弟们情况怎么样?”她开口问道,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魏林摇摇头,“守军的攻势实在是过于猛烈,很多弟兄被运回来之后流血不止,有几十人已经死在了营帐中。”
明末脸色惨白,“剩下的呢?”
“剩下的我们会尽力营救。”魏林也无法预料结果,只能如此保证道。
“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颜锦舟开口问道。
“慕颜赤已经派人来传令了,三日后,我们随大军一起前往西丹。”
意料之中的回答,颜锦舟和魏林对视一眼,都没有过于惊讶。
明末神情黯然的回到自己位于慕颜赤主帅帐旁边的营帐中,旁边的主帅帐一片灯火辉煌,慕颜赤想必正在召开军情会议。
她眼神阴冷,慕颜赤,总有一天,我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战俘营三万士兵的鲜血!
掀开帐门走进自己的帐内,她点亮几案上的油灯,惊愕的发现一身黑衣锦袍的秦无年正微笑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终于回来了?”
明末猛然上前抓起秦无年的衣襟,凑近他的脸孔咬牙切齿的说道:“昨夜是不是你对我下了药!”
若是她今日没有睡得这么沉,及时的赶去战俘营,指挥战俘营士兵扰乱西丹军,说不定结局完全可以改写,战俘营几万士兵的性命,也不用这样无妄的被牺牲掉!
秦无年俊美的面孔上没有半分心虚,他很直接的点头,“是我下了药。”
“你!”明末陡然变色,握拳用力朝秦无年的脸挥去!怨愤的怒火如潮水般汹涌而上,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这个男人!
秦无年抬手稳稳的接住明末挥过来的拳头,神色不变,“你听我说。”
明末拳头被他握住抽不出来,只能用利刃一般的目光直视着他。
“今日的变故实在让人难以预料,并非你我二人的原因。公子无双突然引来重兵,慕颜赤两万精兵折损大半,战俘营的人不死,西丹军队的怨气难以压制。”
“慕颜赤就牺牲我战俘营的士兵,来稳定他的军队?”明末难以置信的出声问道。
秦无年点头,“没错,让封国人自相残杀,战俘营的下场越凄凉越惨烈,西丹人的心里就越舒坦,换了任何一个人做主帅,都会选择这样的方法把军队的目光转移,虽然不能完全推卸责任,可是能让西丹人出一口恶气却是真的。”
明末浑身都在颤抖。
三万将士惨死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那般惨烈的牺牲,原来只是慕颜赤战略错误的陪葬品!
明末双手紧握,指甲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慕颜赤!
如此累累罪行,我要拉你西丹整个国土陪葬!
“明日你就呆在营帐里,哪都不要去,我会设法把你弄出去。”秦无年压低了声音说道。
“把我弄出去?”明末冷笑,“那锦舟呢?魏林呢?我战俘营幸存的两千士兵呢?秦军师,不要把我和你扯在一起了,日后回了封国,我还要好好和你清算昨晚的帐!”
秦无年无奈的摇摇头,“跟慕颜赤去了西丹,想要再回封国只怕是难于登天啊。”
“我的事不要你管!”明末怒吼,“当日指使方振洲下药的是不是你?!传纸条的是不是你?”
既然秦无年存了利用慕颜赤打击封国朝廷的心思,那么始终效忠封国朝廷的她无疑是他的重大阻碍,精明狡诈如他,又怎会坐视战俘营壮大?
秦无年毫不掩饰的点头,“是我。”
“你究竟是谁?!”
眼前永远笑意盎然的男人,身上永远萦绕着一团雾气,让人看不清重重迷雾下他真正的面容。
秦无年低低一笑,“你还没有猜出来么?封国的帝都是我的故乡,惠阳的二十万南方军全部是我的部下,公子无双身边的谢清远同样是我的心腹,只是这个心腹派出来太久,只怕快忘记他真正的主人了``````”
明末脸色煞白,“你是君可载!”
秦无年看着她但笑不语。
明末身体微微晃荡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居然是传说中神秘善战的大皇子君可载!
许多疑问顿时了然。
怪不得他身上有那般熟悉的香味!
怪不得他那么笃定无双会离开沧州,原来是早已经得知惠阳三十万军队群龙无首,无双必定会赶去主持大局!
怪不得他说,他可以给她军队和权势!甚至可以扶植她登上王位!
原来他手中,果真有可以左右整个局势的力量!
明末陷入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一直油嘴滑舌,举止轻浮的秦无年,居然是传说中的君可载!
“谢清远是你的部下,那么沧州今日突然出现的援军,是谢清远调过去的?”她愣愣的问道。
“应该不会错,清远被派出来太久了,越来越不知轻重,我给他的信物,只怕成了调动南方军的兵符。不过说起来我也是在这里滞留太久了,我的那些部下只怕脖子都等长了。”秦无年微微笑道。
“你进入西丹军营来的目的是什么?”
“要找一个合作的伙伴,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只是,这个伙伴最终还是让我失望了。”秦无年轻叹一口气。
“难道,你真的要摧毁封国的朝廷?”明末不敢置信的出声。
“绪王爷和荧阳公主那帮人想必你也不用我多说,当年炮制罪名迫害明复渊,逼我放弃储君之位远赴滇南,如今又罗织罪名夺去你的兵权,将公子无双困在沧州,种种行为,都昭告世人一个事实``````”秦无年薄唇微抿,轻声吐出几个字,“他们,实在是一帮蠢材。”
“所以,你就要勾搭慕颜赤,将西丹蛮子引进东陵原,继而惹得封国境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明末拔高了声音。
“有何不可?这样既消耗了慕颜赤的实力,又能够撼动封国精锐京都军,在我看来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那封国百万苍生呢?西北三十万边防军的性命呢?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计划失败,封国人就要永远的被西丹人踩在脚下,永远的被蛮子奴役虐待?!”明末怒吼出声,为了自己的野心,牺牲诸多人的性命,和该死的慕颜赤有什么区别?!
“乱世既然已经拉开序幕,就要有人用铁血手腕迅速的结束,否则,被毁掉的远不止你目前所能看到的。”秦无年声音平缓却铿锵有力。
明末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是瞪视着他。
秦无年微微一笑,绝色的面容上又恢复平日的淡然,“好了,慕颜赤不是要回国么?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这样你可安心了?”轻柔的语气仿佛在哄自己疼爱的小孩,让明末一阵不适。
她勉强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突然一阵窘迫。
既然他是大皇子,那么身为封国臣子的她,是否应当向他下跪?
第二十七章 尘封历史
正在踌躇之际,秦无年突然低声说道:“有人过来了。”
明末顿时一惊,“是谁?”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慕颜赤。”
明末立刻变色,想也不想的说道:“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迅速扭转头察看营帐里哪里可以躲人。
秦无年无奈的微笑道,“其实,撞见了也没什么,我是军师,你是都统,我们都有正大光明的身份``````”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美丽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瞪视着明末所指的地方,“你要我躲在床底下?!”
明末一脸焦躁,“快!我也听到脚步声了!”
秦无年一动不动,“我是君可载`````”
“少废话!”明末虎着脸,一把掀开垂下的床单,“不想死的话就快点!”
她始终没有办法把这家伙和传说中的大皇子君可载联系在一起。
“明日清晨,记得呆在营帐中,会有人来找你。”秦无年叹了口气,转身一掀帐门走了出去。
明末顿时呆住,他就这么走出去了?
营帐外传来对话声。
“将军也来找明都统聊天呢?”秦无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闲适。
“看样子军师是刚聊完出来啊?”慕颜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板阴冷。
“明日就要回国了,跟明都统打声招呼,看看明都统有没有口信要带回去,我顺道帮忙带了。”
“那军师可有收获?”
“明都统心情抑郁,我白走了一趟,将军可要好好开导她。”
“多谢军师提醒。”
明末呆立在营帐里,这种情形下,他们两人居然还能站在她营帐外,维持着如此不着边际的对话?
他们两人似乎都在维持着某种平和的假象,难道他们私底下还有着某种约定?
她突然有些头昏。
帐外的对话声停止了,慕颜赤掀开帐门大步踏入。
明末僵立在营帐中央,看着站在门口的慕颜赤,幽黑的眼睛对上慕颜赤暗蓝的眼眸,一缕阴鹜的杀机突然浮起。
战场上的一幕幕又如同画幕一般在眼前浮现。
士兵的哀号,横溅的鲜血,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撞击声。
是的,今日自己抛却一切尊严与骄傲,苦苦跪倒哀求时,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眸。
没有情感,没有波澜,如同冷酷的兽一般不散发一丝温度。
翻腾如沸水的恨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暗自捏紧了双拳。
“你做好准备,三日后我们撤军回国,你跟我一同回去。”慕颜赤在门口静立了片刻,还是走近了明末身侧,低低出声。
“我知道。”明末咬牙强抑住直往头顶上涌的鲜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不要轻举妄动,时机未到,现在不是杀得了他的时候。
她咬牙告诉自己。
慕颜赤没有再出声,只有营帐外西丹士兵奔走和呼喝声隐隐传了进来,营帐里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
他低头看着身前僵直站立的女子,发觉她的肩膀有细微的颤抖,紧攥的双手指节泛白。
那样隐忍着自己的痛恨,强迫自己忍下拔刀而出的冲动,刻意装作无事的表情,他又如何不熟悉。
很久以前,他便是维持着这样的表情,在那个男人手下度过了自己年少的时光。
良久,他才仿佛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日后,我不会亏待你。”
明末冷笑一声,“那明末在此谢过将军了。”
“东陵原上,还有什么是你割舍不下的,告诉我,我全部给你照搬回西丹。”
“我想要那三万战俘营士兵的性命,将军能够给我么?”明末抬头,清澈的双眼迎上慕颜赤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
慕颜赤一怔,半晌才缓缓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过分了。”
明末闻言身子一震,这样的话,居然从慕颜赤的口中讲出来了,还真是意外啊。
只是``````眼眸的颜色迅速加深,怒意凝聚,两万多士兵的性命,是一句“过分”便可搪塞过去的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只是,我不得不这么做,西丹人口本来便稀少,士兵是死一个少一个,今日损失一万多士兵,已经是极限,军队再也忍受不起任何动乱。”
“你自己犯下的错,却要让我们战俘营的士兵来承担后果!我一直以为你如此野心勃勃,必然是个有担当的人物,却没想到你如此懦弱卑鄙!残忍到要牺牲两万多无辜的性命来稳定自己的军队!”明末难掩自己的怨愤之情。
“你以为我入侵封国,惹起连天烽火,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么?”慕颜赤注视着明末,缓缓开口。
明末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封国的史册也许并没有记载,可是我必须告诉你,其实你现在脚下所踏的土地,包括沧州东进近千里的草原,在六百年前,全部是我西丹的国土。”
慕颜赤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日的威严冷酷,低缓中似乎透着无限疲累。
明末一惊,她转头看向慕颜赤,似乎想辨明慕颜赤此话的真伪。
沧州以东的千里草原,六百年前居然是西丹的国土?!
这样的历史,她从未听闻过!
“六百年前,你们封国的开国皇帝君天率军西征,占领了我们西丹子民世代生活了几千年的西北草原,将我们赶到了峪西山脉以西的荒脊沙漠,并在往东的路上修筑起了包括沧州在内的四座要寨,防止我们东进。”
慕颜赤继续说道,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沙漠里炎暑与酷寒交织,大片大片的土地寸草不生,无法耕种,牧场稀少。可是我们西丹人要活下去,要土地,要粮食,要水源,还要广袤的空间策马驰骋,我们的血管里流的便是这些,六百年来,我们不断的袭扰封国的边境,就是想要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资源。”
“西丹是这个世上最强韧的民族,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我们还是一代一代存活了下来,而且即使六百年已经过去,我们已经在峪西山脉以西的沙漠里扎了根,可是,我们要回到东方的梦想却从未断绝过,只要有了实力,我们便倾尽一切的往东边进军,只为了回到自己祖先发源之地。”
明末一双黑眸渐渐沉寂。
封国的史册,对于君天帝驱逐鞑子的过程记载得十分详细,可是对于西丹人被驱逐前的历史却往往语焉不详,后世也少有人去追究。
可是今日听慕颜赤一讲,明末却不由自主的相信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还从未从慕颜赤口中听闻过谎言,更重要的是,提到自己的民族和国家时,慕颜赤眼底浮起的尊崇和神圣的情感,是根本无法伪装出来的。
沧州以西的草原,原本是西丹人的家园!原来真正的入侵者并不是西丹人,而是一直被所有的封国人尊为天神的君天帝!
“鞑子生性嗜战,想必当年便是扰得封国边境不安宁,君天帝才会大肆驱逐,更何况,这次你们东进在封国西北造成的惨重损失,已经足以抵去你们所遭受的灾难,你还有什么怨言?这样便能开脱你白白陪上战俘营三万士兵的罪行么?”即使是相信了慕颜赤的话,明末仍然不能释怀今日慕颜赤所做出的举动。
“当年在战乱中我们便死去了一半的人口,被赶入沙漠之后,又有许多人因为忍受不了沙漠的恶劣坏境而死亡,幸存下来的不到原来人口的三分之一!到如今,我们西丹的人口仍然稀少,十万军队,已经是倾举国之力,若是再在哗乱中折损人马,损失将是我们整个国家都承担不起的。”
慕颜赤背负着双手,语气里隐然有了一丝激动,“封国国土辽阔,人口多达千万,损失两万多人,两三天便能征集上来,可是我们西丹不同,失去两万人,就意味着至少有两万个帐篷里失去顶梁柱!要成长起两万个新的壮年男子,我们起码还要等十年!”
明末静静的站立着,不发一言。
她和慕颜赤,本来便是不同根源不同立场的两个人,这样相互对立的两个人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好争论的。
她认为慕颜赤血洗西北边境,犯下了累累罪行,而慕颜赤却认为他是在收复自己的家园。
“那你此次撤军,过不了几年还是会卷土重来?”
“不错,我这次回去,是要亲手把西丹王拉下王位。一旦后方稳固了,再次东进,势在必行。”
明末不再出声,只是在心底暗自坚定,决不能放任这个男人再次踏入封国领土,哪怕是一寸也不允许!
“三日之后动身,不要再出什么花招。”
“将军如此盛情,我明末不会不知好歹。”明末冷冷说道。
她还没有取他的性命,怎么能够这样一走了之。
“那样自然是最好。”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战俘营剩余的两千余人,全部给予财物遣散回国!”
慕颜赤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可以。”
明末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只是,慕颜赤答应的瞬间,她心底浮起沉重的悲凉无力感。当初的豪言壮语,说要带他们每一个人回封国,却没想到最终只剩两千残兵,还要经过眼前这个男人的首肯,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
她无能啊!
慕颜赤出声问道,“还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我要的除了你别人都给不了,过些日子你自然会知道。”
眼中厉光扫过,她要的,只是他的性命而已!
第二日,战俘营校场。
“将军!我们誓死跟随你,绝不独自回国!”魏林的声音大得惊人。
“对,决不能让将军一个人随慕颜赤去西丹,要去我们大家一起去!”
“我们的命是将军的,将军去哪,我们就跟去哪!”
“邢副将曾经说过,将军来了之后,我们便是将军的亲兵,我们不能违逆邢副将的意思!”
提到邢方,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校场上或站或坐的伤兵们,脸上都浮起沉痛哀伤的神色。
高台上,明末的声音低沉,仿佛从喉咙深处逸出。
“邢方阵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可还记得?”
士兵们皆是低头不语,那一声凄凉悲壮的“活下去”犹言在耳,在场的人都知道,邢方生前始终心心念念的,便是要他们每一个安然回到故土。
“我们尊重亡者,但是这里去西丹路途遥远,你们刚从战场上幸存下来,又要把自己的性命白白浪费在去西丹的路上吗?!”
“将军,你一个人去西丹,我们就算回去了,心里也不得安稳!”出声的仍然是魏林。
明末扫了魏林一眼,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晕。
“我自有我的计划,你们现在谁身上没有几个窟窿?去了根本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我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将军!”有士兵愤怒的站起来挥了挥自己的胳膊,“我们虽然都是些伤兵,可是只要有人想伤害将军,弟兄们拼起命来,哪怕是西丹的骑兵也抵挡不住!”
“闭嘴!”明末一脸铁青,“你们还承不承认我是你们的老大?!”
“我们当然承认,将军来战俘营的那天我们就承认了!”有士兵高呼出声。
“那我命令你们一个个给我滚回你们的老家种地去!这辈子没人拿刀顶着你们的背,就不准再拿起武器上战场!”明末不得不拿出统帅的威严来。
“可是```````”还有士兵站起来想分辨。
一旁一直沉默的颜锦舟站出来说道:“我们尊重将军的决定!”声音虽低却极为有力。
士兵们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魏林走过来捅了颜锦舟一下,“你在发什么神经?”
颜锦舟对他使了个眼色,“将军自有他的决策,我们遵照执行就是!”
明末微吁了一口气,关键时候还是锦舟比较管用!
“回了国你们不要提起战俘营的这段经历,更不要提起我曾经是你们的老大!因为在封国,我是臭名昭著的叛贼,跟方振洲没什么两样!听清楚了,回去了就把你们的臭嘴闭紧,免得惹祸上身!”
思虑了片刻她又说道,“慕颜赤已经答应发放给你们每人一笔不菲的补贴,足够回家置产生活,到了自己的故乡,你们就找个中意的姑娘成亲,生儿子,生孙子,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我要是有机会回去,要一个一个的检查,家里没有十个八个孙儿的,自己乖乖把头伸过来让我踢两脚,我可不管你那时候已经七老八十了,谁没有做到我都照样一顿狠踢!”
士兵们依旧是一片沉默,有比较脆弱的士兵眼眶已经开始泛红,明末故作轻松的语气丝毫没有让士兵们觉得开怀,反而愈加沉重。
谁都知道,如此一别,此生就再难见面。
魏林走近明末身边,“将军,我们留在沧州城里等你回来!”
“不行。”明末冷着脸回答,“我若是发现西丹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不想回国了怎么办?你们就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等我等到老死为止吗?不要再跟我废话,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说一不二,谁再敢娘们一样婆婆妈妈我就把谁扔出去!”
明末在校场上连吼带骂,一个时辰后终于没有人再敢出声。
正午过后,一队身着铠甲的伤兵在颜锦舟和魏林的带领下缓缓出了西丹营地。
明末站在西丹大营门口,看着两千将士三步一回头的慢慢往前走,强忍下突然涌上来的酸意,用力的挥了挥拳头,“大家路上当心了!”
队伍逐渐走远,明末抬头看着远处沧州依旧巍峨挺拔的城墙,眼眶终于泛红。
如此喧嚣一场,最终,还是成了来时的孤身一人。
战俘营,她在心底默念这几个字,不过是两日时光,一切便消散如云烟。
死的死,遣散的遣散,从此以后,这个曾经给过她无限希望的群体,就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了。
都已经结束了。
而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扬起头,远方一片黑色飞鸟扑腾着翅膀,鸣叫着掠过苍蓝的天际。
第二十八章 烽火稍息
三日后,大军缓缓的开拔,原本密集的扎在地面上的帐篷都已经撤走,西丹军浩大的营地里只留下当初修建木墙,栅栏和岗哨,大军一拔营,原来的营地便如同一座空城,在裹挟着沙粒的风中格外萧索空旷。
沧州高耸的城楼上,狂风呼啸,黑衣的锦袍男子静静伫立,看着远去的西丹大军,目光深远。
“一场浩劫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上天还真是体恤我大封国啊。”清透略带低沉的声音在黑衣男子身后响起,青衫的男子手持骨扇静静立在栏杆一侧。
“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交锋后的短暂休憩,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到来。”黑衣男子低低出声。
“西丹人还会卷土重来?”
秦无年瞥了谢清远一眼,“清远,在公子无双身边呆久了,你也变得天真了么?”
他转过头去看着西边茫茫旷野,“西丹人根本没有损耗什么实力便撤军回国,只是因为国内政局不稳,等慕颜赤那头狮子回去用暴力手段压制下一切之后,十年之内,西丹铁潮会再一次席卷封国,到那时,艰苦卓绝的战争才会正式开始。”
“我们还有十年时间,战事一结束,朝廷第一件事就是重编边防军,封国人不会蠢到让西丹骑兵再一次直逼沧州城下。”
“我们本来有机会让这场战争迅速的结束,可是却因为某些人的心软,导致战争被无限期延长,嘿嘿,清远,回了昶安我要去央求史官把你的行径记录下来,让你名垂千古大放异彩。”秦无年低笑道。
“二殿下明知一旦离开沧州,等待他的不是软禁就是丢掉性命,但一得知惠阳群龙无首,他还是立刻赶往了惠阳,如此以大局出发,比起某些混入敌营乐不思蜀的人来说,实在是高尚得太多了。清远被二殿下的才德所折服,愿意背上擅权的罪名扶持他一把。”谢清远的声音不软不硬,却让秦无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既然你一口一个二殿下,那干脆把我的印信还给我,一辈子都呆在公子无双身边好了。”
谢清远微微一笑,“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之理,殿下您怕是在敌营里和明末混久了,染上了她的小家子气。”
提到明末,秦无年俊美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一重复杂难辨的情绪,他轻叹了一口气,“此次混入慕颜赤身边,除了一些无关轻重的情报,当真是半点好处也没有捞到,连我们的镇国大将军明末,也没有能够带回来。”
“战俘营三万士兵就这样被牺牲,以她那种脾性的人,肯放过慕颜赤跟你回来倒是不正常了。”谢清远摇了摇手中折扇,“殿下可是看上她非池中之物,想纳入麾下?”
“她还太过稚嫩,还要在战场上历练几年,才能成为真正优秀的帅才,”秦无年顿了顿,“但我看上她的,却不是她的才干,而是她身上具备的品质,以一名女子来看,她也算得奇女子了。”
“殿下莫不是对她动了情吧?”谢清远语气中染上一丝笑意,“清远还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夸赞一名女子呢。”
秦无年点点头,然后略微犹豫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清远,你说是不是在这西北干旱之地呆久了,我的风采大不如前了?要不然怎么会被她拿刀拒绝数次呢?以前在滇南的时候可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拒绝得了我啊``````”
“殿下还真的跑去跟她表明心意了?”谢清远大笑出声,“还被她拿刀拒绝?这次丢了大脸了吧!哈哈,想不到在滇南炙手可热的殿下也有今日!想不到啊想不到。”
秦无年白了身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谢清远一眼,“清远,你越来越放肆了,干脆明天就回滇南,我派人送一名浑身穿满孔,鼻子里能爬出蛇来的滇南女子给你做妻子,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谢清远勉强止住笑,“好了,我不笑了。不过说起来殿下你也算是眼光独到,那么多名冠天下倾国倾城的女子你不要,偏偏看上身上没有半点女儿味道的明末,清远实在是猜不透殿下内心所想。”
“她身上有一股独到的气质,让身边的人都能够被她吸引,只是她终究不是可以轻易被人控制的女子,我原打算瞒着慕颜赤把她带回国,连冒充她的人都找好了,结果她却在我离开之前都一直不见人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秦无年面上没有半分玩笑之色,谢清远也收敛了笑容说道:“既然殿下懊悔莫及,何不跟着西丹大军去把她给追回来?”
“这种时候,去京城控制局势才是真的,我的二十万南方军调过来可不能在沧州城楼上露下脸就回去,至于明末,还是听天由命吧。”秦无年静静说道。
远处长河落日,西北大漠一片苍凉寥廓,江山如此茫茫,比之内心一份情感,还是这片广袤的江山更为重要吧。
那个瘦削倔强的女子,若是真的有缘分,日后必定还能够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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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穿过峪西山脉,就是这样一片莽莽黄沙。
连绵的沙丘起伏如同碧海波浪,比起封国的西北沙粒中耸立的峰峦群山,这里是一片纯粹的黄色,黄沙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天地间唯一的饰物,便是每天缓缓跌下地平线的落日,浩大而浑圆,远远望去格外的苍茫壮美。
西丹的军队在沙漠中排成一根黑线逶迤前行,进入沙漠之后,西丹士兵们都脱下厚重的铠甲驼在马上,在脖子和脸上都围上了黑色的布巾,只露出两只略带蓝色的幽深眼眸。
一匹白马急速的奔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扬起一阵漫天的沙风,马背上的人身着月白色长袍,头裹布巾,体型矮小瘦削却蕴满无尽精力。
后面一匹黑色健马紧紧跟上,马背上的人一面策马狂追,一面伸长了脖子喊道:“明将军,等等我。”
明末正跑的兴起,哪里肯轻易停下,握缰绳的手仍是奋力抽打着胯下骏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往前疾驰。
方振洲苦着脸,不得不也加快了缰绳抽打的频率,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追去,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啊!
他们身后是缓缓行进的西丹军队,同样身着月白色长袍的慕颜赤和依势末策马走在前方。
“去的时候觉着挺短的路程,想不到回来却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大王只怕在乌登等得不耐烦了。”依势末开口说道。
“去的时候借着*连捷的势头,一鼓作气往前进军,当然不觉得路途遥远,如今我们是灰溜溜的往回走,走得慢是正常的,让那只老狐狸多等等也好。”慕颜赤淡淡开口。
“回国后苏阁尔准备如何应对?”
“一到乌登,夜疏朗便率大军直接驻扎进城西大营,我率一万忽颜卫前去王宫拜见大王。”
依势末面上浮起忧虑之色,“一回来便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会不会为时过早。”
“老师以为,他还会对我们礼遇有加么?只怕王宫里已经埋伏了上好的弓箭手,只等我们踏入,就立刻把我们都射成刺猬。只有一开始就把兵器亮出来给他们看,才能暂时稳定局面。这种时候,示弱反而是最愚蠢的做法。”
“苏阁尔从何得知大王会对我们采取行动?”
“我突然乖乖撤军回国,他就算是傻子也猜得到我要做什么。”慕颜赤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城郭轮廓,布巾下的眼神如同狼一般犀利。
依势末轻叹一声,“明知你回来会有一番动作,还是勒令你迅速班师,他这番举动可是大有深意啊。”
“也许,他手中还掌控有我们未曾得知的力量,可以改变整个局势。”
“依我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此次东征*连捷,在军中声望日盛,他担心军队对你的忠诚超过对王室的忠诚,才会如此急切的把你召回国。看来这次回国,我们得步步为营了。”
慕颜赤点点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策马奔驰在黄沙中的人影,“这种时候,希望不要有人蹦出来捣乱才好。”
“若是腾不出功夫来驯服一只刚捕获的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造一个坚固的笼子,把那只桀骜不驯的鹰关在里头。”依势末语意深远的说道。
“老师说的有道理。”慕颜赤微微点头,“一回国,我就得先找个地方把她好好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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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整整在沙漠中行进了一个半月,才抵达西丹的王城乌登。
烈日当头,明末骑马停在乌登城墙前的小土坡上,远远眺望西丹的城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西丹蛮子果然落后,王城的城墙还没有封国边陲小城的规模。城墙虽高,却是全部由黄土垒成,看上去就是一个灰不溜丢的土城,完全没有一个王国之都的气势。
相比之下,封国京城昶安简直就是如同天上城楼一般恢宏华丽,完全不是乌登所能仰望。
“明将军,我可终于追到你了,累``````累死我了!”灰头土脸的方振洲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上面,疲惫不堪的抱怨道。
在沙漠中行进数日,他脸上的皱纹更加如同刀刻,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几岁。
明末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巴结你的幕颜将军,跟着我做什么?如今我可是跟你一样寄人篱下,给不得你半点好处。”
一路过来,方振洲已经习惯了明末的尖锐话语,只是嘿嘿一笑,说道:“整个西丹大军里头就我跟将军两个是封国人,不巴着将军我又能巴着谁呢?”
明末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心里感叹如今她身边唯一一个封国人,居然是白牛峡叛将方振洲。
虽然隐约知道方振洲是秦无年派来慕颜赤身边的奸细,身上负有特殊的使命,但是她始终无法原谅方振洲为了博得慕颜赤的信任,帮助西丹军在白牛峡设下埋伏诱使她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做法。
一路上,她对方振洲极尽讥讽之能事,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了出来,只是方振洲这厮脸皮比城墙还厚,油盐不进,跟在她后面叫唤了一路,让她烦躁不已。
“将军,我听说慕颜赤打算进了城就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等他当上了西丹大王再把你放出来好好调教哪。”方振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
“哼,他要是能关得我那倒还奇怪了。”明末冷哼。
后面西丹大军在烈日下缓缓行近,看到久违的王城城郭,队伍中发出了不小的欢呼声。
夜疏朗率一队人马率先疾驰而来,一阵风般擦过明末和方振洲身边,扬起一大片黄沙,满天沙尘落了他们一身,惹得明末一阵火起。
夜疏朗率那对人马奔至城楼下,然后翻身下马。
城楼上立刻有人高声问道,“什么人?”
“幕颜将军麾下东征军班师回国,大军马上就到,请开城门!”夜疏朗仰头答道。
“令牌。”守军又扔下两个字。
夜疏朗似乎低咒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往城墙上方一举,银色的令牌在烈日下折射出熠熠光芒。
城楼上没有人再讲话,片刻之后,乌登城门缓缓打开,两队守军迅速的跑出来,分列在城门两侧。
慕颜赤的大军缓缓的出现在土坡上,在行军过程中一直没有要求披甲的士兵,回到王城居然整齐的穿上了铠甲,全副武装,气势雄壮,仿佛即将奔赴战场。
明末眉头一皱,难道慕颜赤一回国就要采取行动?
守军中有人低呼,“慕颜将军回来了!”声音虽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却尽量克制,仿佛有所忌惮。
大军整齐安静的从城门中通过,每个西丹士兵回乡的喜悦之情都溢于眉目之间,却无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管是城门守军还是归国的大军,都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整路大军在激动而又沉默的奇怪气氛中缓缓进入乌登城门。
明末走在沐彦等一众将领之后,神色凝重。
果然慕颜赤没有派出任何先遣部队通报回国的具体日期,从守军的反应来看,突然出现的面前的王国大军显然让他们意外不已。
如此微小谨慎,看来西丹国内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她随着大军缓缓的前行。
通过气氛凝重的内城,再经过一道城门,她才正式踏入乌登城内。
城里面的气氛完全不同于城门处,夜疏朗率兵先行进入,已经让乌登的民众们得知了大军班师的消息,笔直宽阔的街道两旁已经迅速聚集了喧嚣的民众,人们欢呼着用西丹语言高声呼喊着慕颜赤的名字,人群一阵一阵的欢腾。
显然慕颜赤在西丹民众中威望极高,如此青年才俊,在封国边境*连捷,一直把西丹的骑兵开到了封国最后一处要寨沧州城下,把西丹的国威传扬到了封国人眼皮底下!西丹只怕百年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战况传回西丹,整个王国立刻为之沸腾,整个国土内都在传诵着慕颜赤的名字。
西丹人尊重强者,率领十万大军远征封国,打垮封国三十万边防军的慕颜赤无疑成了西丹人心目中的偶像。
大军一进入王城立刻引爆了所有王城居民的热情,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几乎要把这支军队淹没。
面对如此状况,走在最前的慕颜赤皱了皱眉,忽颜卫副统帅夜疏朗立刻会意,一夹马腹,率领一队骑兵冲入人群高声呼喝,“让开!幕颜将军有重大军情向大王禀告,请大家不要挡道!”
军人肃穆而蕴满力量的声音震住了道路两旁的民众,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让慕颜赤的大军通过。
在夜疏朗的喝令下,整路大军加快了速度,急速的从人群中央穿过,即使有士兵的亲*子就站在人群中呼喊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走出队伍和他们拥抱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斜视,只是压紧腰间的大刀快步向前奔去。
整路大军以极快的速度通过密集的人群,进入了城西大营,庄严肃穆的气氛让王城里的居民疑惑不解,有窃窃私语开始流传。
“气氛不大对头啊,慕颜将军此次突然回国只怕不简单!”
“早就有传闻慕颜将军和大王不和,这次恐怕要大动干戈了!”
“大军突然班师,慕颜将军肯定要发动一场军事行动,城里只怕是快要戒严了!”
“戒严?那我们可得把牲口都牵到王城附近的牧场去,不然十天半月出不了城,牲口非得饿死不可!”
明末策马走在后面,百姓的窃窃私语传进她的耳朵。
细长的眉微蹙,她同样感受到了从军队中散发的紧张沉重感,在回国的途中都没有如此紧张的感觉,为何一进城整个军队就如同面临危险的刺猬,把所有的刺都竖起来了?
慕颜赤究竟想干什么?
夹杂在整齐的大军中,城西大营已经在望,明末用力一夹马腹准备进入,却被突然策马而出的慕颜赤拦下。
“你跟着沐彦走,我从王宫回来便去找你!”
明末转头一看,一万忽颜卫整齐的等在大营外,衣甲整齐,不解刀兵,隐隐散发沉重杀气。
去王宫要如此全副武装么?
明末眸光一闪,“我跟你一起去!”
慕颜赤皱眉,“不行!王宫里危机四伏,你在外面等我。”说罢朝随后出营的沐彦使了个眼色,然后策马朝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万忽颜卫整齐跟在后面。
沐彦带着一队骑兵,驱马走近明末身边,瞟了明末一眼,“明都统,你跟我来。”
明末点头,“好。”谁知话音未落,腰间的短刀便已经甩出,直取沐彦左眼!
沐彦连忙侧身一躲!
再转过头时,明末已经用力抽打胯下战马追着慕颜赤而去。
沐彦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吼道,“追!”
明末骑在马上把外面的月白色外袍一扯,露出里面黑色的骑射服,瘦削的身影迅速融入身着黑色铠甲的忽颜卫当中,一下子竟难以分辨。
沐彦两眼都要喷出火来!一边咒骂着一边奋力紧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