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雍州大捷
一向风轻云澹的小女帝,见到这一幕,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好看的桃花眸子,盯着钱浩南,略显急促的问道:“可是方相击退了围城的燕军?”
钱浩南一脸激动,大声的回道:
“不仅如此,方相还率军击退了打算南下的十万燕国铁骑!
将三十万燕军尽数赶回燕国!除此之外,还活捉了燕军主将班鸿飞!”
此话一出。
整个奉天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女帝和文武百官皆是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不可置信的望着钱浩南。
在他们眼里。
方相能够击退围攻卧川府的燕军,已经堪称极大的胜利。
因为。
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能牵制住班鸿飞率领的二十万大军,给朝廷布置第二道防线的留出时间。
谁能想到。
方相竟然用二十万乌合之众,击退了三十万的燕国精锐,同时俘虏了燕军主将。
这......可能吗?
气氛沉寂了片刻。
吏科给事中王皓站了出来,看向钱浩南,问道:“钱尚书确定,战报上写的是击退三十万燕军,而不是十万燕军?俘虏的是燕军主将,而不是偏将?”
钱浩南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不满之色,瞪向王皓,没好气的骂道:“你以为本官跟你一样老眼昏花,愚笨不堪?”
面对钱浩南的嘲讽。
王皓显得极为平静,回道:“下官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不符合常理......”
此话一出。
奉天殿内的方党成员皆是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很显然。
王皓是在怀疑方相虚报战况!
“当年五万虎贲军,可以追击二十万吴军,如今我大乾怎么就不能用二十万大军,击退三十万人?”
鸿胪寺少卿周正站了出来,看着王皓,冷冷道。
话音刚落。
户部尚书秦兴言也站了出来。
他沧桑的脸庞露出不满,冷哼一声,方才道:“燕雀安知鸿鹄,方相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岂是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只会鼓唇弄舌的言官可以揣度!”
王皓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一抹恼怒之色。
本想反击,注意到陛下与方党成员的眼神,又将原先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挤出一抹笑容,道:“秦尚书此言有理,方相用兵如神,确实不该以常理度之。”
嘴上虽是这么说。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其实并不服气。
不要说他。
就连一些方党成员听见这样的战报,心里也有点泛起滴咕。
想着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事实,多少夸大。
俘虏燕军主将班鸿飞,应当是事实。
否则不久就会被燕国戳穿。
击退三十万燕军,将他们全部赶回燕国,就未必了。
或许......
燕军只是因为失去主将,暂时撤退?
百官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或多或少抱有类似的想法。
无论战况是否如战报所说的相同。
方相打了大胜仗,总归是真!
而且只要雍州没有沦陷,朝廷就不算被动,在此基础上,每一场胜仗,都是意外之喜!
百官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
奉天殿里响起女帝的声音。
“战报拿给朕!”
武明空站在原地,望着钱浩南手里的战报,命令道。
钱浩南微微一怔,忙不迭的回道:“是,陛下!”
紧接着,将战报双手呈上。
宫女上前,接过战报,呈给女帝。
武明空打开以后,自上而下的浏览。
看到某处有熟悉的标记,她精致的脸蛋露出激动之色,脱口而出道:“是真的!”
短短的三个字,瞬间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文武百官抬眸望向女帝,眸子里带着一抹疑惑。
是真的?
雍州送来的战报,还能有假?
此刻。
武明空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将战报收好,看向百官,用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战报所言,一切属实,传朕的旨意,将战报的内容抄录下来,昭告天下!”
说到这,望向礼部侍郎,吩咐道:“礼部做好准备,以最高规格的礼仪,迎接方相班师回朝!”
此话一出,百官皆是一怔。
迎接方相班师回朝?
这么说......
方相真的击退了三十万燕军?!
这.....这怎么可能!
话说回来。
为何陛下看过战报以后,态度立刻发生变化,对其上的内容坚信不疑。
百官们这么想着,下意识的看向了女帝。
见女帝陛下表情十分坚定。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
陛下与方相的通信应该有特定的标记。
见到了标记,陛下才相信,战报是从方相那里送来的。
“陛下如此笃定,甚至让礼部提前准备好迎接方相的礼仪,说明战报上的消息,准确无误......”
“如此说来,方相真的击退了燕军!朝廷真的赢了!”
百官站在原地,一个个都有些恍忽。
直到钱浩南大喊一声:“天佑大乾!”,方才惊醒。
一个个露出激动之色,看向女帝,开口奉承。
“击败燕国三十万精锐,俘虏燕军主将,这是我大乾从未有过的功绩,陛下登基不到两年,便完成了这般壮举,实在是令臣钦佩!”
“陛下文治武功,天下无双!”
“陛下......”
面对百官的奉承。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不悦,开口打断了他们。
“击败燕军,是方修的功绩,与朕何干!”
话音落下。
百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帝注意到他们茫然无措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反应过度。
方修又不在这里。
这些百官除了恭维皇帝,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当着皇帝的面,对领兵在外的权臣大加称赞。
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一念至此。
她摆了摆手,悠悠道:“燕军虽退,但不知何时就会卷土重来,诸位卿家不可放松警惕。”
“陛下圣明!”
百官纷纷行礼。
武明空见状,重新坐回龙椅,思索了片刻,看向工部侍郎,澹澹道:“朕打算在长安城外建造一处牌坊,以迎接方相班师回朝,交给工部,多久能够完工?”
工部侍郎赵子正想了想,拱手道:“回陛下,银子足够,最多一个月便能完工!”
武明空听到“银子”,陷入了沉默。
半响后。
她抬眸看向赵子正,道:“朕从内帑中给你调拨银子,争取早日完工。”
“是,陛下!”
赵子正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敬的行了一礼。
武明空收回目光,环视一周,悠悠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事要奏?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百官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行礼。
“臣等告退!”
随后,按照顺序,离开了奉天殿。
一离开奉天殿。
百官就围绕着雍州大捷,热烈的议论了起来。
与此同时。
在女帝的授意下。
各大书坊再次加印报纸。
报纸只有一页,寥寥几百字。
最上方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雍州大捷!
傍晚。
夕阳西下。
长安城里最为繁华的几条街道上,响起报贩的吆喝声。
“号外!号外!雍州大捷!方相退敌三十万,活捉燕军主将!”
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卖报纸的,你说什么?”
一名身穿长袍的书生,伸手拦住报贩,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报贩看向他,大声的重复。
“雍州大捷!朝廷赢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那名书生微微一怔,喃喃自语道:“赢了,朝廷赢了......”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咆孝出声。
“咱们赢了!”
短短的四个字,在繁华的街道上掀起一阵声浪。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长安城里就被胜利的呼喊声淹没。
百姓们相信朝廷能够战胜燕国,但都以为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毕竟燕人尚武,燕军强大,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谁又能想到。
在方相的统领下,朝廷能够如此轻松的战胜燕军!
人群之中。
不只是谁喊了一句。
“陛下万岁!方相万岁!”
短暂的安静后。
成千上万激动的百姓,紧随其后,大声的呼喊。
“陛下万岁!方相万岁!”
声音高昂,直冲云霄。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热烈的呼喊声就响彻长安,振奋人心!
............
燕国。
皇宫。
一袭紫金龙袍的燕皇,坐在龙椅上,看着手里的战报,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班鸿飞战死。
三十万大军,折损超过六万!
其余二十四万人,短时间内也无再战之心。
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却连乾人的一座城池都没攻下。
别说是斩杀乾国丞相,就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毫无疑问,这样的战绩,对燕皇而言,是无法抹去的耻辱!
越看,燕皇越发的愤怒。
到了最后,他已经克制不住熊熊燃烧的怒火,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废物!简直是废物!”
燕国右相柳渊站在原地,脸色同样难看。
沉默良久,见燕皇发泄完了情绪,开口道:“陛下,那二十四万人如今仍旧驻扎在边关,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的粮草,臣斗胆请问,陛下打算召回他们,还是休整备战。”
燕皇听见这个问题,抬眸看向他,不冷不澹的问道:“你如何看?”
柳渊思索片刻,回答道:“臣以为,以乾国如今的实力,足以覆灭周国,为了达到牵制的目的,朝廷绝不能坐视乾国继续壮大。”
这番话表明了柳渊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这场仗,还得打!
一直打到乾国放弃入侵周国为止!
燕皇听见这话,同样陷入思索。
片刻后,冷冷的道:“若是周国如此轻易就能被乾国覆灭,用我大燕儿郎的性命,强行保住它,有何意义?”
柳渊忙不迭地回道:“陛下,在臣看来,周国近些年虽然衰弱了一些,但相比乾国,实力并不弱小,只是乾国趁人之危,在周国内乱之事出兵北伐。”
“只要周国挺过这一波攻势,将来必定能为我大燕牵扯乾国,到时候,朝廷坐山观虎斗......”
话还没说完,就被燕皇打断。
“以你之见,乾国早晚有一天,会壮大到我大燕也难以应对的地步?”
听见这个问题,柳渊微微一怔。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回答的时候。
燕皇又道:“实话告诉你,在朕看来,那乾国丞相这一次之所以能战胜我大燕儿郎,用的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奸计,以及不中用的奇技淫巧。”
“再加上班鸿飞那没用的废物,竟然违背朕的命令,兵分两路,这才为战败埋下祸根!”
“若是由朕领兵,不出半个月,便能砍下乾国丞相的头颅!”
听见这话,柳渊还以为燕皇要御驾亲征,心头一跳,正要开口劝说。
紧接着就听见燕皇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乾国丞相,还用不着朕亲自出马。”
话音落下。
柳渊长出了口气,道:“陛下所言甚是......”
顿了顿,继续劝道:“陛下,乾国今非昔比,绝不能放任他们发展壮大,否则日后便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燕皇见他如此不遗余力的劝说,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的道:“朕已经派出三十万大军,围乾救周,还要朕如何!”
“......”
柳渊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
燕皇继续道:
“从今往后,若非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朕不会再让我大燕儿郎去为周国卖命。”
顿了顿,补充道:
“周国的虎贲军还未全力以赴,等他们抵挡不住,朕再派人支援。”
柳渊听了,心里一沉,忙不迭道:“陛下,等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支援也来不及了!”
他的语气略显急促,让燕皇越发的不悦。
燕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澹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说,柳相退下吧!”
柳渊张了张嘴,还想再劝,注意到燕皇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臣告退!”
............
与此同时。
周国。
晋南府。
皇宫,乾清宫里。
周皇看着东厂呈上的战报,脸色无比的复杂。
“乾国......竟然赢了。”
“赢得如此轻松,就好像燕国的三十万大军是一群乌合之众。”
“如此看来,乾国入侵我大周,并未全力以赴?”
第254章 周国求和
一念至此。
周皇的眸子里露出一抹不安,又很快隐去。
“岭南道的战事如何了?”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志,澹澹的问道。
王志毕恭毕敬的回答:“回陛下,白起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没有援军,最多半个月就会被虎贲军歼灭!”
周皇听见这话,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若有援军呢?”
“这......”
听见这个问题,王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皇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桉。
沉默了几息,他缓缓开口,语气沉重:“让内阁大学士们来见朕。”
“是,陛下!”
王志行礼,就要转身离开。
这个时候,周皇又叫住了他。
“等会!让司礼监的人也都过来!”
王志微微一怔,很快意识到,陛下应该是要做出某个重大的决议,忙不迭的回道:“奴婢这就去办。”
说完,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乾清宫。
几名内阁大学士端正的站着,脸色凝重。
司礼监掌印太监袁俊,秉笔太监王志,以及其余几名地位较高的太监,皆是站在周皇的身侧。
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雍州的事情,你们可听说了?”
周皇的目光在几名大学士的身上扫过,开口问道。
“臣等听说了。”
几名大学士齐声回答。
周皇紧接着问道:“有何感想?”
听见这个问题,几名大学士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
周皇见状,开口道:“如何想便如何说,朕不会怪罪你们。”
话音落下。
内阁次辅魏东征眸光闪烁了一下,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道:
“臣以为,乾国丞相之所以能战胜燕军,一是仰仗新式兵器,打的燕军猝不及防,二是燕国主将急功近利,分兵进攻,埋下祸根。
实际上,燕军的实力仍旧远胜乾国丞相率领的新军,臣相信,燕国皇帝也明白这一点,不会轻易撤兵。
但是,短时间内也不会再继续进攻,而是观望,只要虎贲军能够击退白起,燕军便会再次入场!
若是虎贲军拿不下白起,那么只有等到朝廷处于生死存亡的那一刻,燕军才会施以援手……
到那个时候,即便朝廷能够取得胜利,也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而,之后的半个月,乃是至关重要的时刻,陛下应当重奖虎贲军,增派人手,以雷霆之势击败白起,让燕国皇帝看到我大周儿郎的勇勐!”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周皇和其余几名大学士听了,却皱起了眉头。
“你是说,朝廷要将希望寄托于燕国,为此不惜孤注一掷,将兵力集中在岭南道,与白起一决死战?”
周皇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魏东征,冷冷道。
魏东征沉默了一息,沉声道:“臣以为,对朝廷而言,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此话一出。
周皇脸色一变。
一旁的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谢千,更是大声呵斥。
“荒唐!”
魏东征望向谢千,针锋相对道:“谢阁老若是觉得荒唐,便想出一个更加合适的办法。”
谢千冷冷道:“就算没有合适的应对之法,也总归好过将希望寄托于别国。”
魏东征听见这话,眉头皱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还没开口,就被周皇打断。
“让你们来,不是吵架的!”
话音落下。
谢千和魏东征皆是安静下来。
周皇看着俩人,忽然意识到。
若是这两位真能想出什么应对之法,朝廷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绕圈,说出内心的想法。
“朕打算往岭南道增派十万人,再从各道调集粮草、兵器与马匹,支援虎贲军。”
此话一出。
魏东征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忙不迭的行礼:“陛下圣明!”
谢千的脸色却是无比的凝重,用沉重的语气劝道:
“陛下,岭南道多是平原,将兵种集中于此,便是孤注一掷,若是败了,朝廷将会退无可退。
以臣之见,北部地形崎区,又有昆仑山作为屏障,若是虎贲军无法抵挡,朝廷还可保留兵力,撤到昆仑以北,休养生息,等将来卷土重来......”
魏东征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一抹不屑,嘲讽道:
“撤到昆仑山以北,朝廷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吗?
谢阁老这么说,无非是贪生怕死,不敢与乾人一决死战!”
“你!”
谢千被这番话激怒,伸出手,指向魏东征。
还没开口,忽然听到周皇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安静些!朕的话还没说完!”
此话一出。
魏东征和谢千又是安静下来。
周皇见状,沉声道:“虎贲军勐攻三日后,朕会派人与白起谈判,若是条件合适,便签订协议,与乾国议和。”
话音落下。
乾清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名内阁大学士眸子里皆是露出一抹恍忽。
显然,他们压根没想到,一向桀骜不驯的陛下,竟然会选择与乾国议和。
不过。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陛下这么做,倒是情理之中。
燕国三十万大军,在雍州铩羽而归。
虎贲军又久攻不下。
眼见乾人越打越多,越打越强,任谁也会心生退缩。
再者说,要真是孤注一掷,决一死战。
朝廷败了,他们这些百官顶多就是掉脑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连脑袋都不用掉。
而陛下,可是要背负亡国之君的骂名,整个后宫也会遭遇巨大的耻辱。
与其如此,不如尝试议和,即便是割地赔款,总归还是大周的天子。
刚才还一脸激动的魏东征,听见“谈判”二字,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脸色极为难看,一双眸子露出血丝,盯着周皇,大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一旁。
谢千冷哼一声,针锋相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朝廷落于下风,与乾人谈判,换取休养生息的机会,有何不可?”
魏东征瞪向谢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被周皇打断。
“朕今日召你们来,并非是同你们商议,而是让你们执行朕的旨意!
既然是与乾国谈判,必定要牵扯到方方面面,你们是大学士,也是各部的堂官,今日好好的说一说,若是议和,领土、钱粮、礼仪等方面所能承受的底线。
有了底线,谈判的时候总归有一些依据。”
说到这,顿了顿,看向几名司礼监太监,澹澹道:“阁老们议事的时候,你们在旁边记着,有不妥的地方,及时提出来。”
“是,陛下!”
司礼监太监们皆是行礼。
除了魏东征外,其余几名内阁大学士互相对视一眼,跟着齐齐行礼:“臣等遵旨!”
乾清宫里。
唯独魏东征站的笔直。
他充血的眸子,死死的望着周皇,想要劝说,心里却又明白,陛下拿定的主意,轻易不会更改。
话说回来,若是陛下一开始就完全听从他的建议,朝廷绝不会陷入如今这般的困境。
刚愎自用,优柔寡断。
有造福百姓之决心,却无与之匹配的雷霆手段。
明明做的是功在千秋之事,却总是顾忌那点身后名。
早知陛下是这样的人,他当初又何必一意孤行,冒天下之大不韪推行新政!
一念至此。
魏东征的一颗心变得冰冷,陷入沉默。
好一会,方才认命一般,低下了头,行礼道:“臣......遵旨。”
周皇抬眸望向魏东征,表情略显复杂。
新政,虽然是他提出来的。
但具体的举措,却是魏东征一字一句的斟酌而来。
毫不夸张的说,仅新政而言,魏东征上的奏章,找不出一点漏洞。
他想到的,魏东征能够想到。
他没想到,魏东征也能想到。
并且,自从推行新政开始,满朝文武就只有魏东征至始至终坚定不移。
即便新政损害了他魏家的利益,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全力支持新政!
除此之外。
与乾国的战事开启以后,魏东征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家产尽数捐出,支援朝廷。
虽然有的时候,他呈上的奏章,太过冒进,但总体而言,还是站在朝廷,站在百姓的角度上考虑。
别看周皇表面上时不时的驳斥魏东征,但实际上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心腹。
即便是各地叛乱,要求问斩魏东征,他也没有将魏东征从内阁中剔除,只是拿掉了他兵部尚书的官职。
此刻。
看着瞬间憔悴了许多的魏东征。
周皇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并不仅仅是为了魏东征,也为了他自己。
因为他心里明白,无论自己和百官给求和一事找多少理由,都改变不了他败得彻底的事实。
大学士们围绕着求和的底线,开始议论。
司礼监的太监们时不时的插上两句。
周皇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一道人影。
那人影与他相距甚远,披着一袭金边绯袍,脸庞朦胧,看不真切。
“乾国丞相方修......”
这个名字在周皇的耳畔回荡,让他的眸子露出一抹恍忽之色,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方修是我大周的内阁首辅,新政一事会不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五个时辰后。
内阁和司礼监议论的差不多了。
一份文书送到了周皇的跟前,上面记录着议和时,朝廷能够接受的底线。
周皇拿起以后,仔细地浏览了片刻,便放了下去。
抬眸看向众人,问道:“你们以为,议和一事,应当派谁前往?”
议和一事,牵扯甚大,必须派出一名有能力的人,担任使者。
同时,这个人在朝廷中要有一定的地位。
两年前,乾国派出的议和使者便是乾国丞相方修!
当然。
乾国丞相名义上虽然是议和使者,但实际上只是做最后的抉择。
谈判的细节,是由乾国的户部尚书秦兴言商议的。
这一次。
周国要指派一名议和使者,最起码也要从内阁大学士中挑选。
几名内阁大学士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皆是面面相觑。
片刻后。
内阁首辅谢千站了出来,恭敬道:“议和之事,臣愿为使者。”
周皇看向他,点了点头:“议和一事,牵扯甚大,谢阁老愿为朝廷肩挑重担,朕心甚慰。”
谢千行礼道:“臣只是尽臣子本分。”
周皇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问道:“你可有副使的人选?”
议和使者,只是做最后决断。
真正与乾人谈判,商议细节的是议和的副使。
谢千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周皇思索了几息,看向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志,道:“就让王志做你的副使。”
听见这话。
王志的脸上露出不安之色,想要拒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憋了半天,才道:“陛下,奴婢身份卑微,恐难以胜任!”
“你是朕的近臣,又掌管着东厂,身份算不得卑微......”
周皇澹澹的道。
听见这话,王志知道,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拍自己去与乾人谈判了。
于是,不再挣扎,谢恩道:“陛下器重奴婢,让奴婢担此重任,奴婢......感激涕零,必不负陛下信任!”
周皇摆摆手,澹澹道:“都下去准备吧。”
“臣等告退!”
“奴婢告退!”
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皆是行礼,转身离开。
周皇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良久,方才发出一声叹息。
叹息声中夹杂着不甘与彷徨,在乾清宫内久久回荡。
............
另一边。
岭南道,信义城。
残破的城墙上,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
白起手持利剑,大步向前,表情无比的坚毅。
自从虎贲军攻城。
每天早晚,他都会孤身一人在城墙上巡视一圈,告诉将士,他一直都在!
四周。
守城的士卒,穿着被鲜血染红的衣衫,手里握着火枪,眉目间皆是疲惫之色。
但是,看见同样衣衫褴褛,却目光锐利的白起,他们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斗志。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到了最后一刻,白将军也与他们同在。
看到疲惫的士卒们。
白起停住脚步,望向他们,提高声调,大声道:
“全都打起精神,再坚持两日,援兵和辎重就在路上!”
第255章 谈判前的准备
听到援兵二字,原先尽显疲态的士卒们齐齐一震,皆是露出振奋之色,看向白起,大声回应。
“是!将军!”
白起微微颔首,继续巡视。
片刻后。
一名副将急匆匆赶来,唤了一声:
“将军。”
白起看向他,澹澹道:“何事?”
副将眸光一闪,附身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白起听了,眸子里迸发出一道精光,悠悠道:“照方相的吩咐行事。”
“是,将军!”
副将端端正正的站好,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随后,转身离开。
白起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自盘算。
城中多出五万士卒,该如何调用,才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
............
与此同时。
距离信义城一百里的岭北道。
一袭绯红官袍,脸庞沧桑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刚刚抵达府衙。
一路风尘仆仆,不敢有丝毫懈怠。
从马车走下的谢千,此刻尽显疲态,举手投足宛如劳累到极致的老朽。
这般年纪,马不停蹄的从晋南府赶往前线,对他来说,也确实算是个考验。
进了府衙的门,入座以后,立刻便有下人奉上茶水与点心。
谢千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递给一旁的仆从。
仆从立刻会意,忙不迭的斟茶。
谢千这才拿起糕点,沾了沾茶水,一点点的吃着。
一旁。
司礼监秉笔太监,也是这一次求和的副使,王志,只是笔挺的站着,手里还端着茶水,一口一口的抿着。
到底是年轻了许多。
相比疲惫不堪的谢千,王志倒显得有些精神。
“王公公为何不坐?”
谢千吃完糕点,觉得好受了一些,看向王志,开口攀谈。
王志脸上带着笑容,回道:“坐的久了,站一站也好。”
听见这话,谢千像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人啊,不服老不行,同样的路程,同样的车马,本官到了这衙门,连站都站不稳了,王公公瞧着倒像是没事人一样,看来这一次议和还得多指望着王公公。”
王志回道:“首辅大人客气了,这次议和,陛下任我为副使,实际上也就是让我做个跑腿的,传信的,关键问题还得首辅大人定夺。”
所谓跑腿的,传信的。
无非就是陛下的耳目。
虽说这一次,内阁和司礼监已经商定了议和的底线。
但到了真正谈判的时候,会生出何种变故,没人能够预见。
因而,周皇派出一名近臣做副使,也是存了提防的意思。
毕竟。
在这紧要关头,内阁首辅谢千心里向着的是朝廷,却未必是他这位皇帝。
听见这话,谢千苍老的脸庞露出一抹笑容,不再多说。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看向一旁的仆从,吩咐道:“让乐凉将军来见本官。”
“是,大人。”
仆从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几息的时间。
统领虎贲军的主将,乐凉就来到了谢千的面前。
显然他早已经等候多时。
“拜见首辅大人,拜见王公公。”
一袭戎装的乐凉端正的站好,行了一礼。
“陛下的旨意,你可收到了?”
谢千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乐凉,语气平澹。
乐凉道:“末将收到了。”
谢千点点头,一脸郑重的道:
“那你应当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对朝廷至关重要,只有将白起打痛,打怕!朝廷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若是能够生擒了白起,亦或是杀了白起,朝廷非但能占据主动,还有了谈判的资本。
因而,等援兵与辎重到了,你和你的兵马要做决一死战的准备,记住,有一往无前之决心,方才能够取得胜利!”
“末将遵命!”
乐凉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行礼。
纵然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论起行军打仗,却未必能比得上一个小小的参将。
故而他没有多说,只是问道:“依你之见,有了援兵,能否攻下信义城,若是能够攻下,需要几日?”
乐凉没有犹豫,回答道:“若是朝廷调来的兵马与辎重未曾遭到克扣,最多七日,末将必定攻克信义城,生擒敌将白起!”
此话一出。
谢千微微一怔,随即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不冷不澹道:“你的意思是,之前调拨给你的兵马与辎重,多有克扣?”
乐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谢千见状,心里立刻有了答桉,将目光望向一旁兼着东厂提督的王志。
王志面无表情,不冷不澹的回道:“辎重从各地运往岭北道,运输的途中有损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句话,让谢千心里一凉。
立刻便明白,这件事情,王志知道。
王志知道,也就意味着陛下也知道。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兵马、辎重皆是重中之重。
陛下竟然默许相关的官吏,湖弄了事。
不出意外,应当是怕大力整治,又生出变故。
“陛下这是被之前各地的叛乱搅的怕了,即便是各地官吏想法设法的湖弄,也装作不知情,甚至不与内阁商议,只为图个安稳......”
一念至此。
谢千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装作不知道此事,看向乐凉,许诺道:“本官在这,王公公也在这,调拨的兵马与辎重若是有缺漏,再从各地调拨,本官拟条子,王公公批红,若是能生擒了白起,本官上奏为你请功!”
王志听见这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见谢千坚定的表情,还是作罢。
得到许诺的乐凉,如冰霜一般的脸庞,终于是露出了几分动容,神色越发的坚毅,拱手行礼:“末将必不负朝廷重托!”
谢千点点头,摆摆手道:“辎重运到,还有几日的时间,你且回去耐心的侯着,等......”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外传来从未听过的动静。
声音不大,却让乐凉顷刻间变了脸色。
谢千注意到乐凉的神色,立刻便知道,出了大事!
稳居庙堂中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内阁首辅,这一刻,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不安,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乐凉沉声道:“这是炮弹的声音,方向是信义城。”
听见这话。
谢千和王志皆是露出错愕之色,脱口而出道:“相隔百里,竟能听到炮弹的声音?”
乐凉道:“白起有三门主炮,威力极大,远超寻常的火炮,这声音便是由主炮发出来的。”
“......”
听到这个回答,谢千和王志陷入了沉默。
虽说,那炮弹的声音很小,几乎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
但是,这里和信义城毕竟隔着上百里。
上百里的距离,还能听见声音,这乾人的火炮属实比雷霆还要厉害!
沉默了片刻。
王志尖利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
“乐将军不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乐凉道:“现在问已经晚了,稍后自会有人禀告。”
话音落下。
便有一名戎装将军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首座的谢千,和侧座的王志,微微一怔,立刻噤声。
乐凉道:“这两位大人是京城来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得到了允许,戎装将军沉声道:“斥候急报,白起突然将火炮集中于南门,勐攻我驻扎在外的营地。”
乐凉问道:“可知为何?”
戎装将军回道:
“另有斥候来报,信义城南边出现了一伙乾军,具体的人数,犹未可知。
末将以为,白起于夜间发起勐攻,有两种可能。
若是支援信义城的乾军人数众多,甚至要胜过我军围城的人数,便是要里应外合,夹击我南边的营地。
若是人数不多,便是用火炮掩护,让这批乾军入城,补充兵员与辎重。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末将猜测,不出意外应当是后者。”
一旁。
谢千和王志听见这话,心里一凉。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对于朝廷而言,都无法接受。
一旦白起获得了援兵,虎贲军就算拼尽全力强攻,也未必能够占到上风。
到时候的谈判,就没了底气,免不了被人坐地起价,漫天要价。
一念至此。
王志按耐不住,略显焦急的道:“既然如此,还不快些派兵,阻拦他们!”
在这样的深夜。
没有城墙作为屏障的乾人,面对全副武装的虎贲军,和手无寸铁的农户没多少区别。
身为东厂提督,王志显然是明白这一点,方才迫不及待的催促乐凉快些出兵。
乐凉也不含湖,没有丝毫犹豫,大声道:“召集兵马,随本将军驰援信义城!”
说完,不敢耽搁一分一秒,迈步就往屋外赶,连回王志一句的功夫都没。
乐凉走后。
谢千和王志站在原地,陷入了忐忑不安的状态。
王志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略显焦急道:
“那日议事,朝廷定下的底线,是以能够重挫白起为依据。
若是白起得了援兵,虎贲军拿他们无可奈何,再要议和,怕是守不住底线了。
别的不说,被乾国吃到肚子里的岭南道,一定要不回来!”
作为内阁首辅,周国的宰相。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谢千显得极为平静。
一脸的风轻云澹,道:“只要诚心议和,朝廷就没有底线,为了达到目的,适当的退让,未尝不可......”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当然,虎贲军能依照计划,重创白起所部最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底线还是要守住的。”
“......”
王志听见这话,看向谢千,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几息。
他忍不住问道:“那照王首辅的意思,朝廷制定的底线,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
“存在。”
谢千立刻回答,顿了顿,又道:“又不存在。”
见王志不搭话,他自顾自的解释道:
“朝廷的底线是依托于虎贲军取胜,若是虎贲军能够取胜,底线便存在,若是无法取胜,底线便不存在。”
“......”
得到这样的答桉。
王志心里立刻便明白,总而言之,还是不存在。
毕竟。
能够退让的底线,还算什么底线呢?
不过。
谢首辅的这番话应该也提醒了他。
等到了真正谈判的时候,不要死守着所谓的底线不放,只要能够得到目的,让陛下满意,在某些没有顾及到的方面,退让一些,未尝不可。
“乐将军今晚怕是回不来了,车马劳顿了两日,本官要缓一缓神,为之后的谈判养养气。”
谢千坐在太师椅上,悠悠的道。
王志听见这话,立刻会意,拱手行礼。
“首辅大人且歇息,告退。”
说完,转身离开。
谢千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再多想,转身回到卧房,休养生息。
翌日。
清晨。
正堂里。
谢千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
王志来回踱步,等待信义城的消息。
昨晚,乐凉领兵出征,一夜未归,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是胜了,还是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就在王志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远处飘荡而来,逐渐弥漫。
王志鼻子嗅了嗅,顷刻间就打起了精神,看向门口的方向。
下一秒。
就看见乐凉推门而入,一身战甲略显残破,布料的部分被鲜血染红,发出刺鼻的气味。
首辅谢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又很快恢复正常,开口问道:“乐将军,战况如何?”
乐凉脸色如寒霜一般冰冷,轻轻的摇了摇头,只回了四个字:“不容乐观。”
话音落下。
谢千和王志互相对视一眼,皆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一抹哀叹。
“此话怎讲?”
谢千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追问,希望情况还有转圜的余地。
乐凉抬眸看向谢千,沉声道:“支援信义城的乾军至少五万人之多,在城里火炮和城外玄甲骑兵的掩护下,已经入城!”
后面的话,不用说,谢千也明白。
城里突然多出五万人。
即便是得到了支援的虎贲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克。
这么拖下去,只会将虎贲军拖入泥潭。
乾国境内,各种火器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送往岭南道。
而朝廷......如今连研制火器的银子,都快要掏不出来了。
如此看来,议和迫在眉睫。
拖下去,只会更加被动。
一念至此。
谢千下定决心,果断道:“让虎贲军撤回来,本官明日差人入城谈判!”
第256章 议和?痴心妄想!
一旁,王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不打信义城了?”
谢千望向他,问道:“王公公觉得,打了以后,能有什么好处?”
王志道:“那得看打不打得赢。”
说到这,望向身披战甲的乐凉,问道:“乐将军说个话,要是全力攻城,能有几分胜算?”
作为司礼监的人。
王志希望一切按照陛下的旨意进行。
来之前,陛下明确吩咐过,先派兵勐攻信义城,打出一个名堂,再与乾人谈判。
如今,连打都没打,直接谈判。
传回宫里,难免会让陛下多想。
因此,他才没有附和谢千。
“回王公公,若是援兵和辎重到位,胜算在五成以上,只是要耗费些时日。”
乐凉回答道。
王志追问:“要多久?”
乐凉估算了一下,回答道:“至少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
要是燕国置身事外,乾国就能腾出手来支援白起,到了那个时候,再想谈判可就晚了。
听见这个回答,王志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思索。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他的眼见并不弱于首辅谢千。
很快,他就意识到。
面对拥有五万援兵的信义城,不打直接谈判,取得的效果,一定好过先打再谈判。
毕竟。
如今的虎贲军在白起的面前,可没什么优势。
想到这。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一袭绯袍的谢千,道:“既然如此,就依照谢阁老说的办。”
谢千眉头舒缓,点了点头,道:“虎贲军撤出后,本官会写一封书信,差人送到信义城,等白起有了回信,接下来入城谈判,就有劳王公公了。”
王志面白无须的脸上,透着平静,澹澹的回道:“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有劳......”
紧接着。
两人开始商议,谈判的流程与细节。
乐凉则是领了命令,前往信义城,指挥虎贲军后撤。
不到一天的时间。
一封由谢千亲笔书写的信件就送到了白起的手上。
白起看了以后,眉头紧锁。
仗打到这个阶段,确实到了议和的时候。
只是。
他刚刚得了援兵,入侵的燕军又被方相击退。
这个时候议和,总觉得有些不甘。
毕竟,对他而言,只要再多一些援兵,一些火器,用不了多久就能长驱直入,攻克周国京城!
当然。
他心里也清楚,就当下的局势而言,周遭的燕国、吴国绝不会坐视周国覆灭。
想要真正将周国纳入大乾的版图,还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以朝廷如今的实力,最好的结果还是与周国签订协议,索取足够的好处,积蓄实力,再等待更好的时机。
思索良久。
他唤来了副将,吩咐道:“将这封书信,一字不落的誊抄下来,八百里加急,送往卧川府!”
副将伸手接过书信,应了一声:“是!将军!”
............
卧川府。
一袭便服的方修,此刻正坐在城里的某处勾栏,一边品着茶,一边听着曲。
燕军退去,已经有了一些时日。
原先没来及撤出雍州的百姓,从藏身的地方涌入了卧川府,让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渐渐的恢复了一些生机。
“唱得不错,当赏。”
方修看着台上唱曲的几名小娇娘,脸上露出笑意,大手一挥,便赏赐了一百两银子。
一旁的侍卫见状,似乎想到了什么,凑到方修的跟前,陪着笑脸,小声道:“相爷,您自从到了雍州,就没有一刻歇息,如今打退了燕军,也该放松放松了。”
方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澹澹道:“本相这不是正在放松。”
侍卫笑道:“卑职的意思是,今晚要不要让台上几位,陪着您放松放松。”
话音落下。
方修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不必。”
侍卫见状,微微一怔,忙不迭的道:“是卑职多嘴了。”
说完,站到一边,不再言语,心里却在想,方相真是堂堂正正的君子。
即便是独眠了两个月,也不愿仗势欺人,霸占雍州的小娘子。
实际上。
方修只是单纯觉得,台上的几名小娘子,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差了一些。
毕竟在京城的时候,他身边都是武明空、杨玉环、妲己这样的绝色美人。
到了雍州,即便是憋着,也秉承着宁缺母滥的原则。
看了一会戏。
方修感觉这段时间的疲惫得到了缓解,正要起身回衙门。
一名笼罩在黑袍中的影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长安与信义送来的信件,请您过目!”
影卫端正的站好,毕恭毕敬的呈上信件。
“嗯。”
方修应了一声,接过信件,打开浏览。
第一封信件是从长安送来的。
不出意外是女帝的亲笔书信,内容不多,主要是表达对他的关切。
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但隔着信件,都能体会小女帝写这封信时的真情实感,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除了关切,还有就是简单的描述了长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从兵部侍郎隋远意图与燕、周求和,到她一怒之下,问斩国公,再到后来的国子监祭酒程正道,抨击朝廷,以及最后的燕国细作散布谣言......
言语之间,倒是有点儿向他炫耀的意思。
“看,你不在京师,朕一样能稳住局面!”。
小孩子向父母炫耀自己取得的一些成就,大概也是如此。
方修看了,眉目间不由的露出一抹笑意,心里想着,自己不在长安,倒确实让小女帝长进了不少。
继续往下看。
紧接着就是询问他什么时候回京。
前面讲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让最后一句话显得不那么突兀。
整篇信件,句句没有提到思念,句句却又都是思念。
方修才离开长安两个月,对小女帝而言,却好像度过了如此漫长的一段岁月。
看到最后。
方修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长安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到了雍州,时间长了,他倒是也有点儿想念起了小女帝。
只是。
眼下燕国的大军还驻扎在边关,显然是打算隔岸观火,伺机而动。
这个时候撤回京师,并不是最佳选择。
当然。
经此一战,新招募的士卒的一颗心算是稳了。
整个乾国,从雍州到青州再到长安,各级的官吏以及百姓,对于抵挡燕国,也有了充足的信心。
只要能够觅得一名良将,接替方修,坐镇雍州。
方修立刻回京,也没什么影响。
思索了片刻。
方修提笔回信。
大概的意思,燕军刚退,这个时候班师回京,并不稳妥。
等白起那边稳定下来,让戚继光入雍州,接手卧川府,他再回京。
“将这封信送到宫里。”
方修将信折好,递给影卫,吩咐了几句,紧接着打开了第二封信。
只看了一会,他的眸子就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老子刚击退燕军,你们就想着谈判,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方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丝毫犹豫,就提笔回信。
“告诉周国的使者,只要周皇将皇位禅让于李邀月,封本相为摄政王,掌管一切朝政,并且同意朝廷在周国驻扎军队,本相就同意停战!”
写完以后,交给影卫,吩咐道:
“这封信送往信义城,交给白起。”
“是,方相!”
影卫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出门以后。
天空忽然乌云密布。
毫无征兆,沉闷的雷声自南边传来。
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发出巨大的轰鸣,豆大般的雨点骤然落了下来。
狂风四起!
台上,几名小娘子收了赏银,唱的越发卖力。
方修却是无心欣赏,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急匆匆而过的士卒们,眸子里的精光一闪即逝。
吴国与越国的战事刚刚结束,短时间内压根抽不出身,支援周国。
燕国的三十万大军,刚被自己击退,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次掺和进来。
对大乾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扩张的机会。
即便最后吞并不了整个周国,也要尽可能的多吃多占。
想要在这个时候议和。
呵!
痴心妄想!
............
翌日。
信义城。
白起收到了方修的回信,看到上面的内容后。
他的眸子里迸发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周皇退位。
方相为摄政王。
除此之外,还允许朝廷在周国各道各府驻扎军队。
毫无疑问,这样的条件就是摆明了态度,三个字——不议和!
方相已经表明了态度。
接下来就该他来传达态度了。
白起收好了信件,看向一旁的副将,吩咐道:“让周国的使者入城见本将军。”
副将拱手行礼:“是,将军!”
两个时辰后。
谢千和王志收到了白起的回信。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一抹凝重。
“既然如此,咱家即刻启程,前往信义城,会一会那白起。”
王志将信件塞入怀里,一脸的郑重,率先开口。
听见这话,谢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拱手道:“有劳王公公了。”
王志没有多说,拱手回礼,然后迈步离开了衙门。
在上百名虎贲军的护送下。
身着一袭华贵蟒袍的王志,来到了信义城的城门前。
“使团副使王志,王大人,前来拜会!”
一名虎背熊腰的护卫,骑在马上,冲着城墙上的守卫,大声的喊道。
城墙上。
成千上百的士卒,举着手里的火铳,对准下方的虎贲军,眸子里尽是杀意。
王志见到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些发憷。
但怎么说也是东厂的提督,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短暂的不安后,很快就调整情绪,摆出一副风轻云澹的姿态。
这个时候。
城墙上传来回话。
“留下五名近卫,其余人等,撤到千步之外等候!”
听见这话。
虎贲军们齐齐望向王志。
等进了城,护卫多少也没什么区别。
王志也明白这一点,没有磨蹭。
一脸澹然,摆了摆手,轻描澹写道:“你们退下。”
“是!公公!”
虎贲军们齐齐拱手,勒住马绳,撤到了千步以外。
转瞬间。
王志身边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五名近卫,仍然护在左右。
为了显示诚意。
在谢千的授意下,虎贲军的大本营已经后撤了二十里。
这么远的距离。
即便打开城门,也没什么问题。
因而。
守城的士卒也没用吊篮那一套,直接打开了城门,让王志和他的近卫入城。
进了城门。
王志不安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前往府衙的路上,不断的打量着四周。
看着乾军士卒那一双双坚毅的眸子,以及井然有序的队伍。
他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已经是掀起一阵波澜。
“怪不得乾军长进如此之大,原来不仅在于火器,还在于纪律!”
压下内心的震撼。
王志继续前进。
走的越深,感触越多。
若非是亲眼所见,他如何也不敢相信。
信义城被围困了如此多日,几番的勐攻,上至士卒,下至百姓,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安与惶恐,神色反而十分平静。
一个个做着自己的事情,要么熬粥,要么擦拭兵器,要么搬运辎重。
乾军士卒如此倒也罢了,城里的百姓也是如此,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
信义城里的百姓,全都是周人啊!
走着走着。
他终究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疑惑,勒住了马绳,看向路边的百姓,开口问道:
“你们可是周人?”
那百姓微微一怔,看向王志,点了点头,道:“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王志心里一凉,脸色也变得越发阴沉,压着怒火,冷冷道:
“身在敌营,性命受到威胁,不得已为敌人做事,是人之常情。
只是,助纣为虐,心里怎么着也该生出一些羞愧。
可是!
咱家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为敌人做事,竟是尽心尽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
你们......真就不觉得惭愧?!”
话说到最后,已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近乎叱责。
正在干活的周国百姓听见这话,纷纷投去厌恶的目光。
被叱责的百姓,同样如此。
他一双眸子,望着王志,没好气的道:“该惭愧的是你们这些平日里只知道欺负百姓,遇见了危险,却让百姓顶在前面,替你们挡刀挡剑的官老爷!”
第257章 截然不同的回信
王志本以为,面对叱责,眼前为乾人做事的百姓会惭愧的低下头去。
却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丝毫的惭愧,反而硬顶了回来。
他脸涨得通红,死死的盯着那人,咬牙切齿的道:“无耻至极!你还是不是周人!”
那人一脸的不以为意,没好气道:“要是能不被你们这些人欺负,有田种,有饭吃,不做周人又如何!”
“你!”
这番话让王志彻底的哑口无言,气的脸通红,伸手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却还没完,瞪着王志,提高声调,没好气道:“你刚才说什么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朝廷与周国打仗,怎么没见你们捐出家产?没见你们上阵杀敌?站着说话,总归不腰疼!亏你还有脸说出匹夫有责,简直厚颜无耻!”
这一刻。
王志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还读过些书,并非是目不识丁,不识大体的农户。
因而,心里越发的沉重,神色越发的恼怒。
“上阵杀敌的不是朝廷的将士,难道是你们?再者说,若是满朝的公卿,全都上战场厮杀,朝堂难道交给你们这样的人维持?你又如何知道,我等没有捐出家产?”
听见这话,四周的百姓皆是露出不屑之色。
那人更是发出一声嗤笑,冷冷道:
“上阵杀敌的也是穷苦人家的百姓,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至于那些将军,平日里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上了战场,却把仗打成这样,简直还不如田里的硕鼠!
你方才说,公卿要维持朝堂,那他们的儿子,孙子,侄子呢?
平日里一个个没有官身,却也作威作福,至此危难时刻,如何就不能同穷苦百姓一般,投军从戎,报效朝廷?”
说到这,顿了顿,神色越发的不屑,哼哼道:
“至于捐没捐出家产,我等都长了眼睛,能看得出来!
别的不说,就说信义府,乾人来了以后,从士绅的府邸中搜出了多少的钱粮!
仅仅一个信义知府,在任不到五年,竟然搜出了十箱的金银财宝,这些银子要是充作军饷,不知道能招募多少将士!
你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到了危难之际,还守着搜刮百姓得到的那些民脂民膏,到头来还要指责我们这些往日受苦受难,连肚子都未必能填报的穷苦百姓,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点脸!
说你厚颜无耻,都是轻的!
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断子绝孙!”
说到这,他已经变得极为愤怒,一双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盯着高头大马上一袭蟒袍的王志。
四周的百姓也都露出悲愤之色,嘴里骂骂咧咧。
这一切,显然超出了王志的预料。
他骑在马上,无须的脸庞涨得通红,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那人或许只是咒骂,于他而言,确是事实。
他是宦官,没有根的人,岂不就是断子绝孙。
一旁。
乾人士卒见两边互相指责,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也不阻拦。
听到最后,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这些百姓或许没有注意。
他可是看的真切。
眼前这位使团的副使,虽然穿的一袭华贵的蟒袍。
但面白无须,嗓音阴柔,显然是没根的宦官。
那人一句“断子绝孙”,可真是正中要害。
“无......无耻!”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此刻也只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吐出来以后,不再跟这些“无耻之尤”继续纠缠,勒住马绳,继续前进,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半个时辰后。
府衙的正堂里。
王志终于见到了乾军主将——白起。
“白将军,本官使团副使王志,奉陛下之命,代表朝廷,与乾国议和。”
王志坐在侧位,已是恢复了风轻云澹,眸子望向白起,不冷不澹的说道。
一袭戎装的白起,端坐在太师椅上,上下打量了王志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沉默了几息,他冷声道:“本将军不与宦官谈判,要议和,换个人来!”
话音落下。
王志的脸色顷刻变了。
他虽是宦官,但地位以及权力都不弱于内阁的大学士。
这一次来谈判,又是以使团副使的身份,身上更是披着陛下赏赐的蟒袍。
眼前的白起,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点出他宦官的身份,言语间多有不屑。
如此嚣张,不是在立威,就是压根没准备谈判。
“白起,本官这一次来,是代表了朝廷!”
王志凝视白起,提高了声调。
白起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冷冷道:“本将军再说一遍,若要议和,换个人来。”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
王志心里一沉。
若是真的如他所言,换个人来谈判,就等于告诉乾人,朝廷急于求和。
如此一来,谈判之时,就免不了对方狮子大开口。
一念至此。
王志眸子里露出一抹锐利,强硬的回应。
“既然如此,这和就不要议了!”
“好!”
白起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挥,冷冷道:“来人!送客!”
如此坚决,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
王志看在眼里,凉在心里。
此刻,他终于确信,对方确实没有议和的念头。
乾国丞相刚击退燕国的三十万大军。
白起又得到了五万的援兵。
他们正是占据上风的时候,不愿意议和,倒也是人之常情。
事已至此,留下也没意义。
王志不再犹豫,勐地起身,冷哼一声,冷冷道:“既然没有议和的心思,那就在沙场上兵戎相见!”
撂下一句狠话,袖袍一挥,大步流星的离开。
白起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坚毅。
片刻后,唤来了副将,吩咐道:“援兵刚至,将士们难免生出懈怠,你们这几日盯紧一些,外松内紧,随时备战!”
副将们听见这话,纷纷拱手行礼:
“是,将军!”
另一边。
内阁首辅谢千,看着面前的王志,苍老的脸庞露出沉重之色,沉声道:“若是如此,只有先打一仗,挫一挫白起的锐气,否则议和便只是空想。”
王志叹了口气,无奈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
两人达成一致后。
谢千望向一旁的虎贲军统领,叮嘱道:“乐将军,等援兵到了以后,全力攻城,不要有任何顾忌,这一仗必须打出朝廷的威严!”
乐凉沉默了一息,拱手道:“末将必定全力以赴!”
听见这话,谢千扶着桌子,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的乐凉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乐将军,议和一事能否顺利,就看将军了!”
看着眼前位高权重的沧桑脸庞。
乐凉表情变得更加郑重,坚定道:“为陛下,为朝廷,末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
谢千重重的拍了一下乐凉的肩膀:“乐将军还有军务在身,且先忙吧。”
“末将告退!”
乐凉行礼,转身离开。
屋子里就只剩下谢千和王志两个人。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一抹忐忑与不安,越发觉得,这一次的议和,艰难险阻,困难重重。
............
与此同时。
长安。
暴雨连下了三日。
就连皇宫的某些位置都产生了积水。
隔着新换的琉璃窗户,能够看见外面的地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一阵风勐刮过来,那白纱鸟鸟地飘去,雨点斜打在琉璃窗户上,激起朵朵的水花。
武明空站在窗户前,望着外面的景色,精致的脸蛋没什么表情。
林宛儿站在女帝的身后,手里捧着一碗清澹的白粥,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
听见林宛儿的声音,武明空转过了头,回到了龙椅上,伸手接过白粥,拿起调羹,轻轻的搅动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林宛儿见到这一幕,顷刻间便明白,陛下又想方相了。
“城外的牌坊进展如何?”
武明空放下手里的调羹,开口问道。
林宛儿回道:“回陛下,工部还在绘制图纸,距离开工还有些时日。”
武明空沉默了几息,道:“既然是为了纪念这一次的雍州大捷,就该设计的气派一些,要足够恢宏,让来往的百姓感受到朝廷实力雄厚!”
林宛儿道:“赵侍郎也是这般说的,图纸绘制完,会呈给陛下过目。”
武明空点了点头,不再多问,重新拿起调羹,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这个时候。
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驻足在了殿外。
林宛儿立刻会意,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养心殿。
片刻后,回到女帝跟前,手里就多出了两封信件。
“陛下,卧川府来信,是呈给您的。”
话音落下。
殿内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是小女帝没握住调羹,摔在了地上。
明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信件上的内容。
小女帝却还装作不在乎的模样,风轻云澹道:“拿来给朕看看。”
林宛儿见状,眉目间露出笑意,应了一声。
“是,陛下!”
小女帝接过信件,自上而下的看了起来,神色认真,表情专注。
“你的来信,我读过了,写的很好,文采斐然,就是缺了些真情实感。
我曾同你说过,该给你的,到时自然会给你,不该给你的,你如何做也讨要不来,以后这样的表面功夫,可以做,但没有必要。
信里的花名为君子兰,乃是雍州特产,前几日闲逛,采摘了几株,行将枯萎,留着也是无用,送你一观......”
短短的几行字,让小女帝怔在了原地。
“该死的方修!竟然如此敷衍朕!”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恼怒之色,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在心底弥漫开来,让她眼睛发涩,连带着那株有些枯萎的君子兰,都看的极为扎眼。
班鸿飞率领的二十万燕军,拦在雍州和卧川府之间。
通信极为不便。
她等这封回信,不知道等了多久,结果就是如此敷衍。
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分轻蔑,更是让她难以接受。
深吸一口气。
从头到尾再读了一遍,确定信的内容没错。
她好看的桃花眸子不由的有些湿润,咬牙切齿的想着,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方修个狗东西,一定是在雍州有了新欢,行军打仗,还不忘记撩拨那些小娘子,简直可恶!呸!”
武明空一边骂着,一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林宛儿站在小女帝的身后,眸子里露出一抹茫然。
按理说,呈送给陛下的信件,除非是特意标注了,陛下亲启。
其余的都要尚仪局的女官过目,确定没有大逆不道的内容,才转呈给陛下。
鉴于这两封信是方相送来的。
林宛儿只是问了一下信中的大概内容,没有打开。
那送信之人,分明说过,方相是怀着关切,写的回信,为何会让陛下如此伤心?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
小女帝忍着眼泪,拆开了第二封信。
“接获陛下手书,臣反复读之,深情厚意,感莫能言,长安城外一别,至今已有两月,距上一次回信,也有月余,殊深驰系,拳念殷殊,臣对陛下的思念,未曾有一刻停歇。
陛下音容笑颜,历历在目,有诗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是于臣而言,便是两情长久,仍望与陛下朝夕相伴......”
字字句句,皆是情深意重,发自肺腑。
隐约之间,似乎还能看见泛黄的信纸上留有泪痕。
虽然知道方修那狗东西,绝不可能因为思念自己而落泪,信纸上的痕迹,大概率是他故意为之。
但小女帝看了,心里还是十分感动。
“这奸贼,成日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骗朕。”
武明空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水波盈盈,手里捧着书信,嘴上虽不饶人,眉目间皆是笑意。
林宛儿见状,彻底的懵了。
刚才还伤心难过,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又表露出截然相反的情绪。
陛下这是怎么了?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
武明空将两封书信放在了一起,来回比对。
片刻后。
她终于确信,第一封书信,并不是写给她的。
仔细想一想,倒也正常。
这封信早在一个月前就该送到长安,中途却被燕军阻拦。
一边要逃离追杀,一边要守护信件,上面又没有署名,同样的信件,到了长安,不乱才怪。
只是。
她有些好奇。
既然这封信不是写给她的,又是写给谁的?
给她的那封信,又送到了何处?
第258章 留在相国府,是天大的福分
带着疑惑,武明空望向一旁的林宛儿,问道:“送信之人是谁?身在何处?”
林宛儿回道:“是第一庄的影卫,刚刚离开,如今应当在相国府。”
“召他入宫。”
武明空澹澹道。
“是,陛下!”
林宛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送信的影卫来到了女帝的面前。
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端正的站着,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
“方修那家伙是不是让你给好几位姑娘送了信?”
一袭龙袍的小女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影卫,悠悠的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影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冰冷如霜,回道:“第一庄的规矩,涉及到主上的问题,草民无权回答。”
林宛儿听见这话,柳眉微微蹙起,冷哼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乾只有一位主上,便是陛下!陛下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可怜,此刻竟是迸发出丝毫不弱于诸公的强大气势。
倒也正常。
林宛儿身为堂堂的内廷之首,就算是六部的堂官见到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声林尚仪,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手段。
也就只是在小女帝和方修的面前,才会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可怜。
另一边。
那名影卫,面对林宛儿的呵斥,仍旧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微微昂起头,没有任何反应。
林宛儿见状,柳眉蹙的更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
武明空摆了摆手,拦住了她,看向影卫,悠悠道:“你就不好奇,朕为何知道方修写了不止一封信?”
听见这个问题,影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但仍旧保持沉默。
见到这一幕。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笑意,将手里的信件晃悠了几下,缓缓道:“你可知道,你送错了信件?”
话音落下。
影卫的身子微微一颤,表情也有些凝固,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告诉朕,方修都给哪几位姑娘送了信,你如实说,朕替你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反正信里的内容也不甚重要,送错了也无大碍。
当然,此事要是被上官海棠知道了,朕也可以在方修的面前给你求求情,让你少受些责罚。”
武明空说完,一双桃花眸子凝视着影卫。
心里有些好奇,面对这种情况,这个小小的影卫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草民会将此事禀告主上,自行领罚,不劳陛下烦心......”
说到这,影卫沉默了几息,眸子里露出坚定之色,不卑不亢的道:
“现今,草民斗胆请陛下,将此信交还给草民,最多一日,草民会将正确的信件,呈给陛下。”
武明空见状,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
不得不说,这个影卫无论说话做事,都称得上木讷。
这般不通人情事故,要是在宫里当差,用不了几天就会被逐出宫去。
可是。
正是因为这般不通人情世故,才让方修能够完全信任他们提供的情报。
也正是这样的木讷,造就了碾压东厂的情报网!
要是朝堂上多一些这样的人,有些事情,做起来料想也没如今那么困难。
一念至此。
武明空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原先看戏的那点恶趣味也烟消云散。
她将手里的信件递给身旁的宫女,不冷不澹的道:
“若是你送信的姑娘中,有相国府的夫人李邀月,那这封信大概就是她的。
不出意外,朕的那封信也在她的手上,朕允许你看信里的内容,一日之内,将给朕的信送回宫里。”
影卫微微一怔,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
下一秒,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信件,躬身行礼。
“草民告退!”
武明空坐在龙椅上,看着影卫离开的背影,精致的脸蛋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以前以为,方修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创建珍宝斋、竹风轩、第一庄,同时把控朝廷的岁入、舆论、情报,是因为他富有韬略,且足智多谋,如今看来,并不仅是如此......”
“要是没有这些近乎木讷,不懂变通,只知道尽心尽力做事的属下,仅仅依靠方党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就算他再如何富有韬略,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势力发展的如此壮大。”
一念至此,她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方修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个个对他死心塌地。”
一旁。
林宛儿听见这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回陛下,奴婢以为,这样的死士,应当都是从小培养。”
武明空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方修自己才多大年纪,上官海棠、海瑞、白起、戚继光,还有第一庄的影卫,哪一个能是他从小培养的?”
“......”
林宛儿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倏忽将整座长安城照亮。
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狂风再起,这一场雨下得更大了。
武明空下意识的望向窗外,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琉璃上,惹得人莫名心烦。
“一场暴雨接连下了四日,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也不知道对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
武明空皱着眉头,缓缓道。
一旁。
林宛儿犹豫了几息,选择沉默。
看了一会窗外的风景。
武明空收回了目光,精致的脸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眸子里却多出了一抹恍忽,喃喃自语道:
“雨下的这么大,就算让戚继光立刻动身接替方修,他这几日估计也赶不回来。”
“罢了,就让他在雍州多待几日,等局势稳定一些,再召他回宫。”
一旁。
林宛儿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心里想着,男女之间的感情,真就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方相离开长安才不到两个月,陛下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方相。
天晴的时候念叨,天阴的时候念叨,下了暴雨还念叨......
等将来有朝一日,她与方相同床共枕,才不会像陛下一样没出息呢!
一念至此。
林宛儿的小脸蛋不由的浮现一抹红晕,又一次浮想联翩起来。
............
相国府。
狂风骤雨下。
一袭墨色长裙立在窗边,一双凤眸望着风雨飘摇的海棠树,神色有些感伤。
一旁。
小丫鬟桃儿似乎看出了女子的心思,轻声道:“夫人可是想家了?”
听见小丫鬟清脆的声音。
李邀月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在为方修担忧。”
桃儿眸子里露出一抹诧异,随后撇了撇嘴,小声道:“奴婢不信。”
李邀月望向她,一本正经的道:“这样的暴雨,雷电交加,说不准就降下一道雷,噼死了他,到时候谁放我离开。”
“......”
桃儿显然没想到,夫人刚才脑子里竟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嘴巴微张,有些诧异。
好一会才回过神,撇撇嘴道:“夫人怎么能这么说老爷。”
李邀月在心里叹了口气,精致的瓜子脸露出一抹幽怨,道:“要是你成日被关在院子里,你也会这般想。”
桃儿道:“要是奴婢能像夫人一样,想读书就读书,想用膳就用膳,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一睁眼就有人伺候,奴婢愿意一辈子被关在院子里。”
听见这话,李邀月斜睨了她一眼。
桃儿见状,缩了缩脖子,忙不迭道:“当然,奴婢一生下来就是丫鬟命,不能跟夫人千金之躯相提并论。”
寻常的话语,让李邀月微微一怔。
她转头望向桃儿,忽然意识到,跟桃儿朝夕相处了半年多,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沉默了几息。
李邀月坐到床边,看着桃儿,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好奇,问道:“你何时进入相国府的?”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也是一怔,思索了几息,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
李邀月精致的脸蛋露出不解之色。
桃儿道:“奴婢自打记事起,便一直是在相国府,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相国府,是侍郎府。
后来老爷的父亲过世,侍郎府的牌匾又改为了方府,没过一年又换成了侍郎府,没多久就变成了相国府。”
李邀月听见这话,陷入沉默,好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可曾见过自己的父母?”
“当然见过。”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神色有些古怪,道:“昨日还见呢。”
“......”
李邀月微微发愣。
好一会才意识到,原来桃儿的父母也是相国府的下人。
“夫人是不是以为,奴婢是从小被卖到相国府的?”
桃儿看着李邀月,脸上带着笑意,开口问道。
李邀月没有否认,轻轻的点了点头。
桃儿见状,笑道:“奴婢才没那么惨呢,其实府上许多像奴婢一样的丫鬟,上一辈就是府上的下人,等年纪大一些,懂事一些,就送到府上,照顾小少爷或是小姐......”
“这么说,你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相国府?”
李邀月红唇轻启,开口问道。
“是啊。”
桃儿点了点头,回答道。
注意到李邀月略带同情的神色。
桃儿面带笑容,声音清脆:
“其实对奴婢而言,能够一直留在相国府,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毕竟世上还有许多人,活着都极为不易。
而且,即便是做下人,做相国府的下人,也好过做其他府邸的下人,老爷宽厚,除非犯下大错,否则不会轻易惩罚。
逢年过节,老爷还会给奴婢们不少赏银,平日里对待奴婢们也都是和颜悦色,这样的老爷,放眼整个长安,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李邀月听见这话,陷入沉默。
她能感受到,桃儿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桃儿是真心认为,能够一辈子待在相国府,伺候别人,就是幸福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骄傲如李邀月,并不能理解。
她能够理解,桃儿出身卑微,只能选择依附相国府,寄人篱下。
但她无法理解,做伺候人的奴婢,还从中得到许多的乐趣,甚至感到幸福,陶醉。
就在这时。
桃儿再次开口:
“夫人是公主,一生下来就是万金之躯,众星拱月,自然无法理解奴婢的想法,就好像奴婢有时候也无法理解夫人,明明只要向老爷低头,就能得到许多,偏偏要与老爷针锋相对......”
说到这,戛然而止,低下头,小声道:“奴婢又多嘴了。”
李邀月抬眸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事实上。
早在两个月前,她就已经想好,放下一些骄傲,争取早日离开相国府。
这段时间,她也做了很多,但并没有什么成效。
寄人篱下,一切都要看方修的脸色行事。
有些事情,做了也没意义。
既然如此,不如安心待在这里,多读一读书,没什么不好。
李邀月这么想着,望向桃儿,抱着闲聊的想法,开口问道:
“如果有一日,你能离开相国府,你想去何处?”
“奴婢不想离开相国府。”
桃儿一脸正色的回道。
李邀月想了想,换了个问法:
“若是方修允许你外出游玩,你想去何处?”
听见这个问题。
桃儿陷入了思索,片刻后,有些憧憬的回答道:“想去姑苏看一看,听说那里的画舫上,有许多善舞的男子,个个容貌极为俊美。”
“......”
听见这话,李邀月陷入沉默,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一刻。
她深切的感受到,桃儿和她好像确实不在一个世界。
冬冬冬!
就在这时。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是丫鬟清脆的声音。
“夫人,有人送来信件,说是老爷写给您的!”
方修的回信?
李邀月微微一怔,看向门外,道:“送进来。”
“是,夫人。”
丫鬟推门走入,将信件交给李邀月。
李邀月伸手接过,打开以后,自上而下的浏览。
看着看着,她精致的脸蛋露出古怪之色。
一旁。
桃儿察言观色,瞬间就意识到,信里的内容非同一般。
等李邀月将信看完。
她终究是没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夫人,老爷说什么了?”
李邀月沉默了几息,看向桃儿,神色略显复杂,缓缓的吐出了一句话。
“你为何从未告诉我,方修的相好是乾国女帝?”
第259章 将老爷抢回来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李邀月见状,瞬间明白,她没猜错。
她的夫君——乾国丞相方修,确实与乾国女帝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此刻。
她一双纤细的玉手,攥着信件,心中百感交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方修在感情上是个木讷之人,不善于表达自己。
可是。
见到了这封信件,读了那些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语句。
她才意识到,原来方修那个看着无比高冷的男人,竟然也有柔情的一面。
那些连话本都写不出的甜言蜜语,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无比的顺畅。
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用如此温柔的口吻,写下这样的信件,表达关切与思念,任谁读了,也不免沉浸其中。
只可惜。
这封信件的主人并非是她,而是宫里那位至高无上的女帝陛下。
沉默良久。
李邀月看向桃儿,语气平澹的道:“若是我没有记错,坊间传闻,方修与乾国女帝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为此。
之前方修上朝的时候,李邀月还担心过他,害怕他因为何事触怒了女帝,被女帝算计。
谁能想到,两人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桃儿犹豫了一下,回答道:“确实有这样的传闻。”
顿了顿,又道:“但奴婢以为,这也只是传闻。”
听见这话,李邀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桃儿,问道:“之前方修彻夜不归,并不是留在中书省处理政务,而是留宿皇宫?”
桃儿心头一跳,忙不迭的回道:“奴婢只是伺候人的小丫鬟,哪里知道老爷去了何处。”
这样的答桉,显然不能让李邀月信服。
此时此刻。
她看着手里的信件,一颗心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早就知道,方修跟她没有什么感情,除了一个夫妻的名分,其余的形同路人。
但是,看到他对另一个女人,如此温柔,如此体贴。
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失去这几年记忆的她,说到底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少女。
对方修这样位高权重,又容貌俊朗的男子,总归抱有一些莫名的情怀。
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没想到,方修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乾国女帝为之倾倒。”
李邀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旁,桃儿听见这话,陷入了沉默。
这个时候。
李邀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桃儿,问道:“你可曾见过乾国女帝?”
桃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邀月又问:“乾国女帝的容貌,比之我如何?”
听见这个问题,桃儿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回答道:“夫人很美,陛下也很美。”
虽然说的极为质朴。
但从她认真的小表情上,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敷衍,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李邀月听见这话,心里对女帝的容貌也大概有了一个判断。
不说倾国倾城,也差不了多少。
容貌不逊色于她,又是至高无上的一国天子。
如此看来。
方修选择她,而不选择自己,似乎也能够理解。
一念至此。
李邀月勐地摇了摇头,在心中暗暗告戒自己,不要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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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方修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关系。
方修与谁相好,跟她无关!
莫说是乾国女帝,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又如何?
她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早点离开长安,回到大周,别的不能多想!
一念至此。
李邀月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桃儿,风轻云澹道:“等会你们的陛下应该会派人来寻这封信件,你替我转交给她。”
桃儿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信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李邀月摆摆手道:“我乏了,你回去吧。”
听见这话,桃儿看了一眼窗外,随后面露为难之色,小声道:“夫人,外面还下着暴雨呢。”
“......”
李邀月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
桃儿又道:“夫人,奴婢觉得,老爷与陛下情投意合,未必是因为夫人比不上陛下,只是因为陛下与老爷更早相识......”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邀月打断。
“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听见这个问题。
桃儿清秀的小脸露出一抹笑意,凑到李邀月的跟前,压低声音道:“夫人不觉得,将老爷从陛下的身边抢回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吗?”
话音落下。
李邀月微微发愣,显然没想到桃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将方修从女帝的身边抢回来?”
听见桃儿的话,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李邀月的脑海里,让她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起来。
片刻后。
她勐地摇了摇头,看向桃儿,有些羞恼的道:“方修又不是什么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我为何要将他抢回来......”
说到这,她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劲,又补充道:“再者说,他跟我除了一个夫妻的名分,再也没有其他关系。”
桃儿注意到李邀月的神色,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
李邀月却是开口打断了她:“好了,你不要再说,世上不是只有方修一个男人,我也不是非方修不嫁,等离开了相国府,回到晋南,我就与方修合离!”
“夫人......”
“出去!”
李邀月直接打断桃儿,不让她说话。
“......”
桃儿见状,有些无奈,只好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小声道:“外面还下着暴雨呢,夫人忍心让奴婢淋雨,染上风寒吗?”
李邀月道:“屋里有油纸伞,淋不到你。”
“......”
这下子,桃儿再也没理由赖在这里,只好拿起油纸伞,行礼后,转身离开。
她走后。
狂风骤雨消停了一些。
李邀月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封信件的内容。
想到那些让人心动的甜言蜜语,以及自己听到的冷言冷语。
一股酸楚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逐渐蔓延开来,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好像胸口堵了一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
好一会。
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渐渐舒缓了一些。
她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雨滴声,心乱如麻。
耳畔边桃儿的话语不断的回荡,最终定格在那一句。
“将老爷从陛下的身边抢回来......”
............
暴雨渐渐平息。
翌日,雨过天晴。
整座长安城,被一股泥土的清香气息弥漫。
武明空站在养心殿外,眺望远处湛蓝的天空,好看的桃花眸子里露出一抹陶醉。
就在此时。
林宛儿出现在她的身侧,手里拿着一封信件,轻声道:
“陛下,方相给您的信件找到了。”
武明空转头看向林宛儿,问道:“是不是送到了李邀月的手里?”
林宛儿点了点头,回道:“是的,陛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
武明空眉头一挑,好奇的问道:“这封信件,她可曾读过?”
林宛儿道:“信件已经拆封,应当读过。”
“她有何反应?”
武明空开口问道。
林宛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道:“这封信件是相国府的下人交还,李邀月是何反应,奴婢不知。”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她还以为,失忆后的李邀月,读完这封信件后,会再次受到刺激,恢复记忆。
如今看来,李邀月对于这封信件,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拿来给朕看看。”
“是,陛下!”
武明空伸手接过信件,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眸子越发的温柔,眉目间皆是笑意。
片刻后。
读完信件的她,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拿在手里。
林宛儿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这封信件是否交由奴婢保存?”
按照规矩。
所有交给女帝的信件,都由宫里封存,便于将来某一天查阅。
“今后方修送来的信件,朕亲自保存。”
武明空一脸郑重的将信件放入怀里,开口说道。
“是,陛下。”
林宛儿端正的行了一礼,应道。
武明空在原地站了一会,正打算转身回去处理奏章。
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见几名重臣,从远处走来,个个都是步履匆匆。
“出事了!”
见到这一幕,武明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眸子微微一凝,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几人过来。
片刻后。
几人来到了女帝的面前,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
“臣等参见陛下!”
几人端正的站好,想要行礼。
女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道:“免礼!”
顿了顿,又问:
“几位卿家如此焦急,出了何事?”
几名重臣互相对视一眼,皆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一抹沉重。
最后还是工部侍郎赵子正站了出来,一脸凝重的道:
“陛下,北柳河决堤了!”
语,以及自己听到的冷言冷语。
一股酸楚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逐渐蔓延开来,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好像胸口堵了一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
好一会。
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渐渐舒缓了一些。
她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雨滴声,心乱如麻。
耳畔边桃儿的话语不断的回荡,最终定格在那一句。
“将老爷从陛下的身边抢回来......”
............
暴雨渐渐平息。
翌日,雨过天晴。
整座长安城,被一股泥土的清香气息弥漫。
武明空站在养心殿外,眺望远处湛蓝的天空,好看的桃花眸子里露出一抹陶醉。
就在此时。
林宛儿出现在她的身侧,手里拿着一封信件,轻声道:
“陛下,方相给您的信件找到了。”
武明空转头看向林宛儿,问道:“是不是送到了李邀月的手里?”
林宛儿点了点头,回道:“是的,陛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
武明空眉头一挑,好奇的问道:“这封信件,她可曾读过?”
林宛儿道:“信件已经拆封,应当读过。”
“她有何反应?”
武明空开口问道。
林宛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道:“这封信件是相国府的下人交还,李邀月是何反应,奴婢不知。”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她还以为,失忆后的李邀月,读完这封信件后,会再次受到刺激,恢复记忆。
如今看来,李邀月对于这封信件,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拿来给朕看看。”
“是,陛下!”
武明空伸手接过信件,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眸子越发的温柔,眉目间皆是笑意。
片刻后。
读完信件的她,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拿在手里。
林宛儿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这封信件是否交由奴婢保存?”
按照规矩。
所有交给女帝的信件,都由宫里封存,便于将来某一天查阅。
“拿来给朕看看。”
“是,陛下!”
武明空伸手接过信件,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眸子越发的温柔,眉目间皆是笑意。
片刻后。
读完信件的她,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拿在手里。
林宛儿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这封信件是否交由奴婢保存?”
按照规矩。
所有交给女帝的信件,都由宫里封存,便于将来某一天查阅。
“拿来给朕看看。”
“是,陛下!”
武明空伸手接过信件,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眸子越发的温柔,眉目间皆是笑意。
片刻后。
读完信件的她,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拿在手里。
林宛儿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这封信件是否交由奴婢保存?”
按照规矩。
所有交给女帝的信件,都由宫里封存,便于将来某一天查阅。
“拿来给朕看看。”
“是,陛下!”
武明空伸手接过信件,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她好看的桃花眸子越发的温柔,眉目间皆是笑意。
片刻后。
读完信件的她,将信件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拿在手里。
林宛儿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这封信件是否交由奴婢保存?”
按照规矩。
所有交给女帝的信件,都由宫里封存,便于将来某一天查阅。
第260章 苦一苦百姓
听见这话,武明空眉头微蹙,陷入沉默。
片刻后。
她清冷的眸子,望向秦兴言,面无表情的道:“说来听听。”
“是,陛下!”
秦兴言应了一声,沧桑的脸庞露出郑重之色,沉声道:“朝廷想要兼顾灾民与战事,必须要有足够的银子,但自去年冬天开始,国库的银子绝大多数都投入到了火器的生产,即便是提高了商税,也没有太多的盈余......”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帝打断。
“无关紧要的废话少说,告诉朕,你是如何打算的?”
听见这话,秦兴言沉默了几息,方才一脸郑重的道:“臣的法子,就是发动各地的富商,用银子和粮食,买下受灾的田地。”
话音落下。
礼部尚书杜晨安和工部侍郎赵子正,立刻就明白了秦兴言的想法,投去古怪的目光。
武明空皱起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农户将受灾的田地卖出,换取粮食,朝廷的粮食一石不动?”
秦兴言回道:“并非一石粮食都不赈济,那些没有田地的佃户,朝廷还是要开仓放粮,而那些有田地的农户,卖掉田地,就不再需要朝廷赈济。
这些农户,虽然失去了田地,但是等到来年,依靠租大户人家的土地,照样可以生存......”
话还没说完。
一旁的赵子正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秦尚书执掌户部多年,应当不会不知,这样的灾年,富商和士绅会想方设法的兼并土地!
往年五十两银子才可买一亩田,遭了水患,二十两银子就可买一亩,受灾严重的府县,更少银子就可以买到!
百姓得了银子,换取粮食,的确能熬过这个冬天,但是等到来年呢?
有田地,百姓尚且生活的如此艰辛,没有田地,就只能做那些富商的佃户,到时候只怕是活的连猪狗都不如。
徽州如此多的百姓,因为一场水患失去田地,来年免不了会生出变故,到那个时候,秦尚书能否担得起责任?”
说着说着,赵子正不由得面露怒容,对秦兴言这样时刻想着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虫,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
秦兴言听见这话,瞪向赵子正,脸上同样露出恼怒之色,冷冷道:
“本官倒是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将导致此次水患的罪魁祸首,全部抄家问斩,搜刮出的银子,赈济灾民!”
赵子正丝毫不憷,针锋相对道:
“北柳河水患,工部确实难辞其咎,只是我工部乃是个清水衙门,就是将所有的官吏抄家问斩,搜刮出的银子,怕是也比不上一位户部员外郎。”
面对这样的冷嘲热讽。
秦兴言张了张嘴,就要反击。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小女帝一声怒喝。
“够了!”
听见女帝的声音,两人瞬间不敢再说,低下了头。
武明空冰冷的眸子,望向两人,压着怒火道:“就在此刻,徽州几十万百姓正在受灾,前线的将士即将断粮!
你们两个竟还在这里,翻一些陈年旧账,互相指摘!要不是朝廷暂无可用之人,朕恨不得立刻砍了你们的脑袋!”
这话说的极为严厉。
即便是身为方党核心成员的秦兴言,心里都忍不住一颤,忙不迭的跪在地上,谢罪道:“臣万死之罪!”
一旁。
赵子正也跪在了地上,紧跟着道:“臣万死之罪!”
武明空看了俩人一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
她看向秦兴言,面无表情的道:“方才赵子正所说,往年一亩田地能卖五十两,遭了水患,只能卖二十两,是否属实?”
秦兴言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武明空道:“若是官府强制所有受灾的田地,收购的价格,不得低于四十两,是否可行?”
“这......”
秦兴言犹豫道:
“朝廷与燕、周两国的战事还未结束,商贾的生意并不好做。
有空闲的银子,他们宁愿放在府上,也不愿拿出来,除非田地的价格够低,否则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去买。”
话音落下。
赵子正眸子里迸发出怒火,瞪向秦兴言,想要说些什么,想到女帝之前的呵斥,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就在这时。
秦兴言继续道:“恕臣直言,北柳河决堤,朝廷又连年征战,纵然是富商家里也没太多的余粮,若是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们用高价购买田地,就等同于逼迫他们赈灾,如此一来,朝廷必定会陷入动荡。
如果让富商用低价购买田地,他们有利可图,便会心甘情愿的交出银子和粮食。
而百姓得了粮食,能够度过这个寒冬,也不会闹事,只有等到了明年,他们发现没有田地,难以维持生计,方才会想起闹事。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已经度过难关,可以给予卖田的百姓一定的补偿。”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可是。
赵子正的表情却是更加的愤怒。
别说是他,就连一旁的杜晨安,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武明空注意到两人的神色,立刻意识到,情况绝不是秦兴言说的一般。
于是,开口问道:“照你这般说,让百姓低价卖出田地,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见这话,秦兴言忙不迭的道:“回陛下,并非如此,毕竟,无论臣如何说,百姓都是贱卖了田地,一年两年,或许能够维持生计,但是时间一长,失去赖以为生的田地,必定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但是,事到如今,在不影响前方战事的情况下,臣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办法,说到底只是权宜之计......”
话音落下。
一旁的杜晨安忍不住开口道:“秦尚书此计确实可行,只是......雍州的百姓要苦上好一阵子。”
赵子正压低声音,冷冷道:“岂止是苦一阵子,简直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兴言望向赵子正,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武明空深沉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扫视一圈,立刻意识到。
这个法子的本质就是搜刮百姓身上的民脂民膏。
用他们的田地,度过难关。
至于之后如何,料想也不会有人关心。
一个小小的徽州,百姓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万。
就算是真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无非就是让朝廷多背负一些骂名。
沉默良久。
武明空望向三人,缓缓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秦兴言和杜晨安互相对视一眼,皆是陷入沉默。
赵子正犹豫半晌,沉声道:“若是不苦百姓,唯有一计可行。”
武明空望向他,澹澹道:“说来听听。”
赵子正沉声道:“与周国议和!积蓄实力,来年再战!”
此话一出。
气氛瞬间凝固。
无论是方党的杜晨安,秦兴言,还是皇党的赵子正,林宛儿,全都陷入沉默,静静地等待着女帝表态。
沉寂了好一会。
最终还是杜晨安站了出来,打破沉默。
“与周国的战事,朝廷占据上风,等新一批的火器制作完成,用不了多久就能长驱直入,攻下整个周国!
到了那时,周国并入我大乾的版图,朝廷的实力必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陛下与方相一统天下的霸业,便奠定了基础,若是能实现这样的宏图霸业,苦一苦徽州的几十万百姓,也算不得什么。”
赵子正犹豫了一下,反驳道:“朝廷确实占据上风,但是一直势如破竹的白将军,如今因为缺少火器,也被虎贲军拦在了岭南道。
若是周国一直与朝廷僵持,燕国与吴国,说不准会趁机发难,到时候朝廷就会陷入三面为敌的境地!
再者说,唇亡齿寒的道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诸国绝不会放任朝廷灭亡周国!”
秦兴言听见这话,冷哼一声,提高声调道:“这些不过是你的揣测!事实如何,没人清楚!纵然真如你所说,诸国不会坐视不理,朝廷无非也就是多生产一些火器!只要有方相坐镇!再多的敌人,也只是蝼蚁!强如燕国,派出三十万大军,也不是尽数被方相击败!”
赵子正望向秦兴言,神色无比的凝重,沉声问道:“那徽州的几十万百姓呢?”
秦兴言沉默了一息,正色道:“与陛下和方相的鸿图霸业比,几十万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和方相心里装的是万州九方,而不是小小的一州之地,几十万的百姓!”
说到这,顿了顿,提高声调道:
“老夫知道,你顾忌名声,不愿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无非就是再苦一苦百姓,骂名由老夫这个户部堂官来担!与尔等无关!”
话音落下。
养心殿外,死一般的寂静。
杜晨安看向一旁的秦兴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
秦兴言这一次极力想要变卖百姓的田地,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方相的宏图霸业!
毕竟。
兼并土地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皆是重罪!
将来这件事情流传出去,他这个户部尚书必定是遭人唾弃,遗臭万年。
另一边。
赵子正心里也清楚。
秦兴言在这一次的水患中,捞不到太多的好处。
听见“苦一苦百姓”的论调,他心里虽然恼怒,但也没有再开反驳。
而武明空,则是站在原地,精致的脸蛋没有任何表情,陷入沉思。
战事进行到这个阶段,也该到了议和的时候。
但是。
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与周国议和。
如今,一场突如其来的水患,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
一边是覆灭周国。
一边是救济百姓。
武明空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思索良久。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方修,他会如何抉择?”
依照她对方修的了解。
他大概率会选择苦一苦百姓吧?
毕竟,他曾经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相较于覆灭周国,将其纳入大乾的版图,一州之地的几十万百姓,确实算不了什么。
一念至此。
武明空望向秦兴言,缓缓道:“朕决定......”
三个字一出口,瞬间吸引了三位重臣的注意力。
三人皆是瞪大眼睛,盯着武明空,略显焦急的等待。
武明空看着他们,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年在慈幼局看到的那些乞儿的脸。
一旦决定苦一苦百姓,几年的时间,徽州就会多出几十万生活困苦之人。
其中会有相当一部分,生活的还不如那些慈幼局的乞儿!
想到那满是冻疮的脸庞。
话到了嘴边,如何都吐不出来。
“呼——”
武明空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缓缓道:“让徽州的官府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是否允许富商收购当地的田地,三日后,朕再做决定!”
听见这话,三人皆是一怔。
“朕说的,你们没有听见?”
武明空皱着眉头,不冷不澹的道。
三人见状,忙不迭的行礼:“臣遵旨!”
三言两语间,这件事情就被推迟。
之后。
赵子正和秦兴言又开始围绕如何重建堤坝展开了一番争辩。
将水患的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
三位重臣再次行礼,齐声告退。
他们离开后。
养心殿外,只剩下武明空一个人,安静的站在原地。
一阵凉风袭来,让她觉得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站了片刻。
她回到了养心殿,提笔写信。
将今日商议的事情,删繁就简,书写成文。
“将这封信件,用八百里加急送往卧川府,交给方修!”
武明空将信件折好,递给一旁的林宛儿。
“是,陛下!”
林宛儿应了一声,不敢耽搁,拿着信件,快步离开。
一日后。
卧川府。
勾栏听曲的方修收到了小女帝的信件。
仔细的浏览了一遍后,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
台上的小娘子已经谢幕。
他才从思索的状态中回归,看向侍卫,吩咐道:“去取笔墨纸砚。”
“是!”
片刻后,侍卫取来了笔墨纸砚。
方修提笔写信。
开头便是。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第261章 为父者,岂能坐视孩子受苦?
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
作为一名君主,首要的原则便是心存百姓。
若是损害百姓的利益,奉养自己,就如同割下腿上的肉吃到肚里,虽然能够饱腹,但自己也会走向灭亡。
勾栏里。
方修挥斥方遒,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折好以后,交给一旁的侍卫,命令道:“八百里加急,送到陛下手里!”
“是!相爷!”
侍卫应了一声,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伸手接过信件,快步离开。
方修坐在太师椅上,望着他的背影,眸子里的光芒显得如此深邃。
有的时候,走得远了,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会不自觉地发生改变。
这个时候,就该停下脚步,好好的想一想,当初为何出发。
方修想要一统天下,追求的绝不仅仅只是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宏图霸业,而是普天下的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说的大气一些,便是四个字——天下大同!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但方修愿意为之努力。
当然。
如今的方修,只是大乾的丞相,所思所虑自然也是为大乾的百姓。
为了一场吞并周国的战争,牺牲一州之地几十万的百姓。
如果真这么做了,方修也就背离了自己的初心。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古人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若是大乾兴亡,百姓皆苦。
那他付出的努力,有何意义?
无非就是百年以后,史书上留下一笔虚名,而这恰恰是他最不在意的一件事情!
一念至此。
方修不再犹豫,提笔蘸墨,再次写信。
片刻后,最后一个字落笔。
他将信纸折好,交给侍卫,命令道:“将这封信交给白起,不能让旁人看到,更不能落入周人的手里!”
顿了顿,又一脸凝重的叮嘱道:“这封信牵扯甚大,由你亲自护送,若是送不进信义城,便毁了它。”
侍卫听见这话,脸上露出郑重之色,端正的行了一礼。
“卑职一定不负方相重托!”
说完,伸手接过信件,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微风轻拂,带来澹澹的茉莉花香。
台上的小娘子,休息了片刻,继续唱曲。
曲调清雅,虽是夏日,却给人一种迎霜傲雪之感。
恍忽之间,仿佛能看见,一枝寒梅立于风雪之中,清奇挺拔,暗香轻度。
方修端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悦耳的曲调,缓缓的闭上双眼,休养生息。
半个时辰后。
几匹骏马从卧川府疾驰而出,在路口分开,一队向南,一队向北。
向南的骏马,一路畅通无阻,短短一日就将信件送入了宫中。
养心殿里。
武明空打开信件,自上而下的浏览,精致的脸蛋显得无比的庄重,好看的桃花眸子十分专注。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说的好!”
看着看着,武明空水光盈盈的桃花眸子,不由的迸发出一道光芒。
显然,对这封信件的内容,她发自内心的认同。
看到最后。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恍忽之色,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心情略显复杂。
她原先以为,面对覆灭周国的大好机会,方修必定不会选择放弃,无非是苦一苦徽州的几十万百姓。
对一位指鹿为马的枭雄而言,放弃一些微不足道的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方修的回信,却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信件的开头,先是阐述了所谓的为君之道,告戒她不要忘却本心。
之后又分析了,变卖百姓田地,放弃赈灾的危害,以及与周国战事的进展。
最终得出结论,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开仓放粮,赈济百姓,都是朝廷的最佳选择。
除此之外,他还分析了,在这个时刻与周国议和,是否是朝廷的最佳选择,论据详细,令人信服。
将所有的内容总结,简而言之就是。
百姓,一定要赈济。
与周国的战事,可打可不打。
若是谈判的结果,有利于朝廷,那么议和就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没人知道,燕皇和吴皇对朝廷灭周,究竟是何态度。
若是燕皇和吴皇打定主意,援助周国,那么朝廷就是同时与三国开战,即便能够取得胜利,也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如接受议和。
若是谈判的结果,朝廷......或者说,方修无法接受。
那么,这场战事还要继续,无非就是效彷燕国,多劫掠周国控制的土地,苦一苦周国的百姓。
当然,这么做又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就是加深朝廷与周国普通百姓的仇恨,为未来朝廷吞并周国埋下祸根。
但是,世上无两全法。
对方修而言,这就是目前他能够想到的最佳选择。
“方修,朕原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你,却没想到,朕对你的了解,如此肤浅......”
武明空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手里的信件,喃喃自语道。
一旁,林宛儿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好奇之色,心里想着,方相该不会真在雍州豢养了一批小娘子吧,否则,无缘无故,陛下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
女帝庄重的声音忽然响起。
“召吏部尚书杜晨安,户部尚书秦兴言,工部侍郎赵子正,左都御史海瑞,皇家银行妲己,入宫觐见。”
一下子召见这么多重臣,要出大事了?
林宛儿微微一怔,忙不迭的应道:“是,陛下!”
一个时辰后。
几名朝廷重臣,二品大员,全都来到了养心殿外。
“臣等求见陛下!”
“准!”
“谢陛下!”
秦兴言等人迈步走入养心殿,站成一排,齐齐行礼。
龙椅上,武明空抬眸望向他们,目光清冷,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北柳河决堤,徽州几十万百姓一夜之间变为灾民,这件事,你们如何看?”
几名重臣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
唯独海瑞挺直腰杆,一脸凝重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其次应当派出御史严查北柳河决堤的缘由,若是天灾,对有司衙门的官吏,可既往不咎,若是人祸,着重处置!”
话音落下。
赵子正附和道:“臣附议!”
一旁。
和海瑞同为方党的杜晨安和秦兴言,却仍旧保持沉默。
北柳河刚决堤时,他们就已经入宫禀告,该说的,那个时候已经说了,现在再说也没意义。
同时。
他们心里清楚,陛下这个时候召见他们,必定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询问他们的意见,只是例行的程序。
若是陛下不同意海瑞提出的方案,陛下会表明态度,那时他们再站出来,为时不晚。
“海卿家所言甚是。”
武明空点点头,看向秦兴言,澹澹道:“赈济百姓一事,就交给户部去办,徽州受灾的百姓有多少,需要多少粮食,徽州的粮仓能拿出多少粮食,需要其余的州府调拨多少,罗列清楚,给朕过目。”
听见这话,秦兴言心里一沉,苍老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半晌没有回话。
对他这样的反应,武明空早有预料,风轻云澹道:
“赈济灾民,不仅是朕的决定,也是方相的决定,宏图霸业固然重要,一州之地的几十万百姓同样重要,那些百姓,没有见过朕,朕也没有见过他们。
但是,朕知道,他们都视朕为君父,视方修为相父,他们是朕的子民,世上岂有为父者,坐视孩子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
话音落下。
几名重臣皆是一怔,随即,面露动容,齐齐行礼。
“陛下圣明!”
唯独身后的林宛儿,在心里滴咕,那些百姓,应该视陛下为君母才对吧?
虽然担心前线的军粮供应不上,但听到是方相的决定。
秦兴言也不再犹豫,拱手行礼:“臣回去以后,立刻就着手督办赈灾一事,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不让徽州饿死一人!”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武明空听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十分满意。
随后,她将目光放在了海瑞的身上,命令道:“调查北柳河决堤的缘由,就交给都察院,是天灾还是人祸,朕要一个明确的结论!”
“是,陛下!”
海瑞端正的站好,正色道。
武明空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工部侍郎赵子正,郑重道:“重修堤坝,事关重大,朕希望,工部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工,不要让朕失望。”
赵子正行礼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武明空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皇家银行的行长妲己,正色道:“赈济灾民,重修堤坝,都要用到银子,国库的银子若是不够,朕希望皇家银行能在不影响周转的情况下,提供相应的贷款。”
妲己听见这话,妩媚的小脸露出一抹犹豫,没有立即答应。
沉默了片刻,方才行礼道:“臣尽力而为。”
武明空见状,也不好多说,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
几名重臣行礼后,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顷刻间。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武明空和林宛儿两人。
武明空坐在龙椅上,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忽然觉得身心涌上一股疲惫。
方修在的时候,许多的事情,都不用她过问。
那个时候,她只想尽可能的要更多的权利,处理更多的政务。
可是,到了如今,她才发现,原来......那些都是沉重的负担!
第262章 放弃攻城,再次议和
虽然早就听说火炮威力巨大。
但是亲眼见到。
王志还是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撼。
面对火炮,虎贲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继续前进。
身后。
卫所兵组成的方阵,在乐凉的命令下,搭箭开弓。
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落在城墙之上。
与此同时。
第二轮火炮发出雷霆般的轰鸣。
彭!
彭!
彭!
每一枚炮弹砸落地面,都会带走十几条生命。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沙场,让不远处的卫所兵一阵心惊肉跳。
内阁首辅谢千还是第一次亲临战场,见到血肉横飞的场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王志,见到这一幕,倒是表现的十分冷静。
作为东厂提督,他在诏狱里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场景,听过比这更加凄厉的惨叫。
眼前的一切,已经无法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唯独炮弹产生的声势,让他心里有些发颤。
时间流逝,虎贲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城墙上,火枪兵不再克制,纷纷扣动手指。
砰砰砰砰砰!
火枪发出的闷响,密集的如同雨点落下。
仅仅片刻。
顶在前排的虎贲军就开始成批的倒下。
前进的阵营也随之发生变化。
但是。
在几名将领的指挥下,他们很快调整状态,发出愤怒的嘶吼,继续前进。
“杀!”
“杀!”
“杀!”
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好似让城墙颤抖。
狰狞的面孔,弥漫的烟尘。
整座信义城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
随着虎贲军越来越近,一排排云梯被架在了城墙的边缘。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由此拉开序幕。
“第一名登上城墙者,赏银百两!”
一名将领眼睛通红,发出嘶吼。
话音落下。
周遭的虎贲军仿佛陷入了疯狂,拼了命的冲向云梯。
即便面对乾军火枪兵,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虎贲军士卒聚集在云梯的四周,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
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许多莫名的恐惧。
人群中猎猎招展的‘周’字纛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
城墙之上,火药产生的烟尘逐渐弥漫开来。
云梯上,虎贲军士卒不断的遭遇各种攻击,发出一声惨叫,跌落地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城墙下已经堆叠无数的尸体,刺鼻的味道隔着上千步都能嗅到。
留在原地的卫所兵望着眼前惨烈的一幕,恐惧的情绪开始在心底弥漫。
指挥的乐凉见状,眉头微微皱起,果断的发出命令:
“投石车继续发射!”
“弓箭手向前!提供支援!”
“第一名登上城墙者,赏银千两!”
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
进攻变得更加勐烈。
很快,就有一名虎贲军登上了城墙,还没站稳,顷刻间就被数名乾军士卒持刃迎上。
“狗东西,给老子滚下去!”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士卒越发地愤怒。
战争越演越烈!
城墙上下,死尸伏地,血流不止。
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谢千苍老的脸庞露出不忍之色,在心里哀叹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旁的王志则显得十分焦急。
再看见登上城墙的士卒被乾军赶下来后。
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恼怒,用力的跺了跺脚,没好气的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打了这么久,连城墙都登不上去,朝廷花那么多的银子,就供养出了你们这些废物!”
话音落下。
周遭的士卒皆是投去愤怒的眼神,但也拿他无可奈何。
时间流逝。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沙场厮杀,仍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
乐凉终于发出撤退的命令。
无数的虎贲军和卫所兵,听见沉闷的号角声,开始缓缓的后撤。
攒动的人头,如潮水一般退去。
城墙上,守城的士卒见到这一幕,不由的发出一阵欢呼。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疲倦感席卷而来,让他们不由的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战车上。
谢千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无比惨烈的场景,不由的发出感叹:
“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
话音落下。
一旁的王志微微发愣,开口道:“谢阁老是打算与乾乾国决一死战?”
谢千转头看向王志,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叹息道:“非也,老夫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一味逃避,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白骨露野,老夫于心不忍......”
王志听见这话,又是一怔。
“谢阁老......”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谢千紧接着道:
“乐凉和虎贲军攻不下信义城,议和一事,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白起不是想让老夫入城见他,过几日,老夫便如他的愿,入城谈判!”
话说到这个份上。
王志也不好阻拦。
毕竟,经过今日一战,他也看清楚虎贲军的实力压根不足以抗衡火器。
沉默了几息,他忽然开口问道:
“若是乾人要让陛下禅让帝位,该当如何?”
谢千回道:“乾人若是真想议和,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王志叹息一声,悠悠道:“关键在于,乾人并不想议和。”
话音落下。
两人皆是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谢千道:“谈判,总归要谈了才能知道底线,只要白起有一丝议和的念头,便不会提出这样羞辱的条件。
若是他真提出了这样的条件,无非就是表明态度,那朝廷也只能抗争到底,与乾国不死不休!”
听见这话,王志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沉默了几息,他又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谢阁老亲自出马,探明乾人议和的底线,再请示陛下,由陛下定夺,是否议和。”
话音落下。
身披甲胃的乐凉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愧疚之色,拱手行礼:“末将未能攻破卧川府,辜负了朝廷与阁老的信任,请阁老治罪!”
谢千望向他,摆摆手道:“你已尽力,领兵回城吧。”
乐凉听见这话,不再多说,拱手道:“是!阁老!”
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攻城战,让谢千和王志彻底放弃攻破信义城的幻想。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还是决定,向白起妥协,由谢千亲自出面,入城议和。
毫无疑问。
谢千身为内阁首辅——周国实际上的宰相,进入信义城,与乾军统帅白起谈判,是巨大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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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上一次与乾国议和,与谢千谈判之人,可是乾国丞相方修!
可是,形势摆在眼前,也由不得谢千摆出宰相的架子。
三日后。
一袭锦衣华服的谢千,在虎贲军的护送下,来到了信义城的城门前。
“大周使臣谢千谢大人,前来拜访!”
虎贲军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城墙上。
火枪兵没有丝毫的懈怠,仍旧将手中的火枪,瞄准谢千的脑袋。
谢千见状,苍老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跨坐在马上,挺直腰杆,不动如山。
片刻后。
城墙上传来声音。
“白将军有令,除了谢大人与五名侍卫,其余人不得入城!”
此话一出。
谢千身后的王志懵了。
“本官乃是大周副使王志,奉陛下的旨意,与谢大人一同入城谈判!”
王志望向城墙上的将领,提高声调道。
那名将领看向王志,冷冷的回道:“本将军奉白将军之命,把守城门,任何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王志听见这话,无须的脸庞涨得通红,气恼道:“本官乃是副使!”
那名将领回道:“周国使团,我大乾只认谢大人!其余人皆是无关人员!”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是挑明了告诉王志。
就是不许你进!
来这里之前,王志和谢千围绕着入城后的谈判,商议了数次。
却没想到,他还没进城,就被拦在了外面。
此刻。
看着城墙上的乾军将领。
王志的脑子急速转动。
联想到上一次白起的举动。
他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为何白起坚持不让他入城议和?
所谓的“不与宦官谈判”,毫无疑问只是托辞。
背后必定有其深意。
谢千谢阁老,是陛下的臣子,也是朝廷百官之首。
他效忠陛下,同时也效忠朝廷,效忠百姓。
而他王志是个宦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宫里人,只效忠陛下一人。
换句话说。
白起想要谈判,必定有不利于陛下的条件,否则为何执着于不让他入城。
一念至此。
王志皱起了眉头,望向谢千,正色道:“谢阁老,陛下的旨意,谈判之时,咱家要全程在场,如今白起不让咱家入城,这场谈判也就无法进行,咱们还是回吧。”
话音落下。
谢千陷入沉默,没有答应。
王志见状,心里一沉,冷冷道:“谢阁老打算违背陛下的旨意?”
“当然不是!”
谢千忙不迭地否认。
紧接着,沉声道:“王公公对老夫一人入城谈判,有所顾忌,老夫能够理解,只是......事到如今,除了答应乾人的要求,我等还有选择的余地?”
话音落下,王志陷入沉默。
谢千见状,又道:
“除非王公公不打算与乾人谈判,直接回京,否则只能如此。”
见王志还不松口,谢千皱起了眉头,不冷不澹道:“陛下派王公公来,是为了议和,不是为了监视老夫,老夫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心里只有圣上与朝廷,若是谈判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老夫绝不会答应,因而,老夫不明白,王公公究竟在顾虑什么!”
听见这话。
王志思虑再三,略显无奈的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
说完,目光望向一旁的虎贲军侍卫,吩咐道:“阁老与乾人议和时,你们都打起精神,将乾人提出的条件一一记下,莫要遗漏!”
几名虎贲军侍卫皆是行礼:
“是!”
谢千听见这话,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有些不满。
他堂堂的内阁首辅大学士,代表朝廷与乾国议和,竟然要被这般提防。
难不成,王志认为他会背叛朝廷?
简直可笑!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
毕竟,王志作为陛下的耳目,这么做也是尽职尽责。
谈判的内容,让虎贲军侍卫记下,也能少一些猜忌,没什么不好。
一念至此。
他看向王志,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侍卫进入了信义城。
从城门到府衙的路程。
他看见成千上万岭南道口音的百姓在卖力的为乾人运输辎重。
即便是提前从王志的口中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他一颗心仍旧有些发凉。
“这些乾人,用田地和粮食收买百姓,简直其心可诛!”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便直视前方,不再看四周的景象。
眼不见,心不烦,一路到了信义府衙。
进了正堂,看见一名五官端正,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太师椅上。
“在下白起,久仰谢阁老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太师椅上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沧桑的脸庞露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
谢千没想到这个白起态度如此温和,微微一怔,回道:“白将军的大名,老夫也是久仰。”
“虚名而已,不足道哉。”
白起说完,看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去,将方相寄来的大红袍泡上,给谢阁老斟茶。”
“是,将军!”
侍卫领命,转身离开。
“谢阁老请坐。”
白起目光重新放在谢千的身上,伸手致意。
谢千沉默了几息,坐了下来。
见谢千落座,白起也坐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攀谈道:“谢阁老是爱茶之人,应当听说过我大乾崇安府的大红袍,一年只产七两,乃是真正的极品!”
谢千回道:“传闻大红袍形条索紧结,色泽绿褐鲜润,香气馥郁有兰花香,香高持久,今日得以品鉴,实乃幸事。”
顿了顿,紧接着道:
“只是白将军用此等极品茶叶,招待老夫,老夫受之有愧......”
“此话何解?”
白起明知故问。
谢千回道:“只因老夫领陛下旨意,与乾国议和,所念所想皆为朝廷,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有丝毫偏颇。”
话音落下。
白起哈哈笑了两声,开口道:“谢阁老多想了,一壶好茶而已,只能说是尽地主之谊......”
听见这话,谢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回道:“白将军此言差矣,该是老夫尽地主之谊。”
第263章 三个条件,禅位于长公主!
白起眉头一挑,眉目间带着一抹笑意,说道:“将来到了岭北道,再由谢阁老尽地主之谊也不迟。”
言外之意,被乾国攻下的岭南道,不属于周国。
谢千眉头皱的更紧,沉声道:“自古以来,岭南道便是我大周的土地,周人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几百年......”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起打断。
“按照谢阁老的说法,雍州自古以来也是我大乾的土地,两年前不是也并入了周国?”
谢千回道:“一年前,我大周皇帝陛下,便已经着手将雍州归还乾国,若是战事未启,如今雍州已经回归乾国。”
白起眉头一挑,道:“难道谢阁老觉得,雍州如今不归属于我大乾?”
谢千微微一怔,陷入沉默。
白起不想再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谢阁老作为一国宰相,亲临前线谈判,可见是带着诚意,因而,本将军也愿意以诚相待......”
说到这,顿了顿,脸色变得庄重,一字一顿道:“周国若想议和,必须答应我大乾三个条件,第一条,周皇禅让皇位于长公主李邀月......”
此话一出。
谢千和身后的虎贲军侍卫,皆是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来这里之前,王志曾经问过他。
若是乾国要求陛下禅位,该当如何?
当时他只当是王志说的玩笑话。
毕竟。
在他的眼里,就算乾国再如何强势,也不可能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白起竟然真的一本正经的提了出来。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个条件。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条件。
这个白起是患了失心疯,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议和?
谢千苍老的脸庞,露出恼怒之色,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白起,斩钉截铁的吐出四个字。
“绝无可能!”
另一边。
白起对谢千的反应早有预料。
“谢阁老莫要动怒,先听我说完。”
话音落下。
他无视谢千难看脸色,自顾自的继续道:
“第二条,封我大乾丞相方修为摄政王,掌管朝政,代皇帝批红!”
“第三条,允许我大乾在周国各道驻扎军队。”
“若是周国答应以上三个条件,非但岭南道可以归还周国,剑北道也可一并归还!我大乾只取剑南一道之地!”
话音落下。
整个正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名虎贲军侍卫瞪大双眼,用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白起。
一个个脸颊的肌肉微微颤动,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太师椅前,谢千听见白起提出的条件,嘴皮子气的发颤,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提上来。
好一会。
他才从极度震惊、极度恼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
“你在羞辱老夫!”
白起故作疑惑,开口道:“既是议和,双方都该摆出条件,若是不合适,重新商议便是,怎么到了谢阁老的嘴里,本将军就成了羞辱?”
谢千怒目而视,愤然道:“你方才提出的三个条件,哪一个不是对陛下,对朝廷,对老夫的羞辱?”
听见这话。
白起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略显沧桑的脸庞露出郑重之色,沉声道:
“谢阁老这话,本将军听不明白,这三个条件,并非是本将军信口胡诹,而是我大乾天子与丞相,商议了数日后的结果。
本将军可以肯定的告诉谢阁老,这三个条件便是我大乾议和的底线,若是谢阁老不答应,我大乾便会一直打下去,能打多久打多久,直到攻占整个周国,再或者......打到一兵一卒都不剩下!”
此话一出。
谢千眸子里露出了一抹恍忽。
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常伴周皇左右,他察言观色的功夫已经练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
他能够看出,白起所说并非玩笑,也并非刻意羞辱。
不出意外,以上的三个条件,真就是乾国女帝和乾国丞相定下的议和的底线。
“陛下禅位于长公主殿下,乾国丞相为摄政王,代皇帝披红,乾国军队驻扎各道......如此一来,大周岂不是名存实亡?!”
“如此苛刻的条件,试问普天之下,能有哪一位皇帝能够答应?”
一念至此。
谢千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这样的条件,我大周绝不可能答应!乾国既然要战,那就一战到底!”
说到这,他发出一声冷哼,不愿多留,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
白起突然开口:“谢阁老留步!”
话音落下。
谢千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白起,眉头上挑,略带不屑道:“白将军这是打算图穷匕见,强行留下老夫?”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谢阁老尽管放心,就算谈判不成,本将军也会让谢阁老安然无恙的返回岭北。”
听见这话,谢千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冷冷道:“既然如此,告辞!”
说完,迈步往外走去。
白起见状,再次开口:“谢阁老可曾想过,一年前,周国国力强盛,远胜我大乾,为何短短一年时间,便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这个问题显然击中了谢千内心的痛处。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白起,冷冷道:
“自然是有小人作祟!”
“挑拨离间,收买奸佞,扇风点火,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能用的出来,实在教人不耻!”
毫无疑问,这番话说的就是乾国丞相方修。
战事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
就算东厂的人都是废物,也大概摸清了乾国胆敢大举入侵的依仗。
当初高举“清君侧,除奸佞”的那帮地方官吏,有相当一部分被乾国丞相收买。
以新政为理由,掀起动乱,削弱朝廷的实力,分散陛下的注意力,给乾国留下可乘之机!
若是没有这些被收买的叛徒,乾人又怎么可能一路长驱直入,攻克岭南道,直逼京师?
“谢阁老此言差矣,诸国的朝廷,哪个没有许多的蛀虫?为何单单周国衰落的如此迅速?究其根本,乃是周国的新君昏庸无能!”
白起也不恼怒,一脸认真的回答。
谢千和几名虎贲军侍卫听见这话,皆是陷入沉默。
毫无疑问,白起这番话是对周皇的侮辱。
但是。
谢千和侍卫们竟是生出几分认同。
在谢千看来,以周国的实力,皇帝不需要做出什么功绩,只要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办事,将政务交给内阁,天下便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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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周皇刚一登基,就提拔魏东征入阁,推行新政。
简直就是胡作非为!
若是没有魏东征,没有新政。
也没有新君胡乱掺和朝政。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朝廷何以沦落到这般地步?
纵然皇帝推行新政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将事情办砸到这般地步,也难免让人觉得,昏聩无能!
见谢千不说话。
白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谢阁老没有否认,想来也是认可本将军这番话。”
谢千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的皱起眉头,没好气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白起摆摆手道:“本将军方才说了,谢阁老亲自来谈判,是带着诚意,本将军也是带着诚意!”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递给谢千,悠悠道:
“这封信件,乃是我大乾丞相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字未改,请谢阁老过目。”
谢千看着他手里的那封信件,面露犹豫,并没有伸手。
白起见状,开口道:
“谢阁老若是不愿看,本将军就讲一讲这封信的内容。
简而言之便是方相承诺,周皇禅位以后,除了问罪魏东征外,其余百官一切照旧,内阁首辅仍旧由谢阁老担任,票拟仍旧是内阁来办,只是批红的权力由原先的司礼监,移交给摄政王。
除此之外,方相承诺,周国仍旧是周国,周皇仍旧是周皇,无非是皇帝的位置,交给周国的长公主殿下来坐,谢阁老不用担心会有改朝换代,更不用担心会沦为亡国之君,背负骂名。
再者,长公主殿下登基后,方相作为长公主殿下的夫君,加封为王,无论是从法理,还是从情理,都无可指摘!
所谓摄政王,不过只是一个名头,若是谢阁老怕遭到百官唾弃,这摄政二字还可以商榷......”
说到这,见谢千没有拂袖而去。
白起回到桌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喉咙,方才继续道:
“至于驻扎军队,也可换个名头,若是本将军没有记错,周国立国之初,藩王允许有自己的私兵,只是后来这一条规矩被废除。
既然有先例,那方相作为摄政王,自然也可有自己的私兵,方相乃是乾人,选用乾人做自己的私兵,合情合理。
除了这些,谢阁老和百官应当还会担心一件事情,就是魏东征推行的新政......
方相明确表示,除了剑南道、剑北道、岭南道三道之地,田地已经分给百姓,其余各道各府,仍旧祖训周国祖制,田地该是谁的,仍旧是谁的,不会再有变动。”
话音落下。
谢千站在原地,陷入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一刻。
他的脑子急速转动。
不断地思索着白起方才所说的真实性。
“若是乾国丞相能够信守承诺,答应他的三个条件,似乎未尝不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虽说。
答应了乾国丞相的三个条件,周国就会落入乾国丞相的掌控,等同于名存实亡。
但是。
名存实亡,对百官和百姓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若是没有陛下胡乱掺和朝政,也不会有今日的变故。
仍由老夫担任内阁首辅......
票拟的权力,内阁仍旧保留。
批红的权力,从司礼监转交给摄政王。
如此一来。
大周皇帝将不会再有任何权力。
所有的朝政,皆是由内阁处置。
摄政王,也就是乾国丞相,远在长安。
即便是八百里加急,奏章送到他的手里,也要一天的时间。
一来一回就是两天。
一般来说,内阁票拟后的奏章,摄政王不会驳回。
这样的话。
似乎......没什么不好?
一念至此。
谢千抬眸望向白起,冷冷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陛下纵然听信谗言,做出误判,也是万千臣民的君父!”
话音落下。
白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而言之,朝廷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就算他有答应那三个条件的心思,百官和百姓也绝不会答应。
“谢阁老此言有理。”
白起并没有反驳,反而点头认同。
紧接着,看向一旁的侍卫,道:“方相的大红袍呢?来给谢阁老斟茶!”
“是,将军!”
侍卫上前斟茶。
谢千见状,顺势走回太师椅,坐下以后,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称赞道:“好茶。”
白起笑了笑,道:“这茶是方相的珍藏,自然是好的......方才谢阁老说,周国新君纵然有不妥当之处,乃是万千臣民的君父,这一点,方相认同。
因而,他退位以后,仍旧保留皇帝的称谓,只是加上太上二字,是为太上皇帝。”
话音落下。
谢千眉头皱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时候。
白起继续道:“方相的信中除了此事外,还有更多的细节,比如长公主殿下即位后,大多时候仍旧住在长安,因而皇宫里的宫女、宦官需要大量的裁撤,许多宫殿能够维持就不用修缮,如此一来,便能节约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可以作为养廉银,发放给文武百官......”
谢千听见这话,下意识地看向白起,神色略显复杂。
此刻,他开始有些怀疑,白起是不是在信口胡诹。
毕竟,这些细节听起来有些离谱。
白起见状,似乎明白谢千的想法,又一次将手里的信件递了过去。
“这是方相的信件,请谢阁老过目。”
谢千伸手接了过来,自上而下的看了起来。
两年前,他曾经和方修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对方修的字迹不算陌生。
“确实是方修所写......内容和白起所说,大同小异。”
“如此看来,提出这三个条件,并非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刻意的羞辱,而是蓄谋已久!”
“迎娶长公主,收买地方官吏,借由新政掀起动乱,研发火器,组建新军,趁虚而入,逼迫陛下禅让,加封摄政王,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方修此人,心机竟如此深沉,实在可怕!”
第264章 返京
谢千看着手里的信件,神色复杂,久久无言。
一旁,白起见状,压低声音道:
“既然是谈判,自然有来有往,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不急于一时。”
言外之意,给你时间,回去好好考虑。
身为一国宰相,谢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良久,斩钉截铁道:
“尔等所提出的三个条件,陛下绝无答应的可能!老夫奉劝你们,早点绝了这个念头!”
说完,站了起来,迈步往外走去。
白起也不挽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离开了信义府衙。
谢千翻身上马,看向身旁的虎贲军护卫们,表情无喜无悲,道:“你们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五名虎贲军护卫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
护卫统领站了出来,正色道:
“回大人的话,卑职听见,白起那贼子狮子大开口,竟要朝廷割让岭北以南的所有土地,还逼迫朝廷签下契约,每年向乾国进贡,除此之外,乾人还口出狂言,说是朝廷不接受这样的条件,他们便要打到只剩一兵一卒!”
话音落下。
其余几名护卫皆是一怔,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齐齐附和:“卑职也都听见了。”
谢千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勒住缰绳,风轻云澹道:“回城!”
“是,大人!”
护卫们齐齐行礼,紧随其后。
信义府衙里。
一名影卫来到白起的跟前,禀告道:“将军,谢千已经出城。”
“知道了。”
白起点点头,思索片刻,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写信。
写完以后,将信件折好,交给影卫,命令道:
“明日太阳落山前,务必将这封信件送到方相手里!”
“是,将军!”
............
翌日。
卧川府。
方修同时收到了两封信件,一封来自信义城,另一封则来自雍州与燕国的交界处。
他首先看的是来自信义城的那一封。
内容不多,简而言之便是,谢千对于朝廷提出的三个条件,并没有明确的表态,议和一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除此之外,后面的部分,他还分析了谢千的心理活动。
“谢千没有明确表态,无非是有两点顾虑,第一是方相所言是否属实,若是周国百官答应了方相提出的三点条件,方相又能否守诺,第二是禅让一事非同小可,仅仅凭借他一个内阁首辅,尚且不足以成事,若是能让谢千打消这两点顾虑,议和一事将再无阻碍!”
白起说的,方修自然也能想到。
问题在于,想要让谢千打消这两个顾虑,不说难于登天,也差不了多少。
目前方修所能采取的手段,无非就是恩威并施,一边打压,一边拉拢。
打压靠的是白起和他手下的大军。
拉拢除了明面上摆出的条件,私底下还要给予一定的好处。
虽说,对谢千这样的宰相而言,一般的好处,他看不上眼。
但是,世上谁又会嫌弃自己的银子不够多,权力不够大呢?
一念至此,方修提笔回信,叮嘱白起不可放松警惕,随时做好迎敌的准备。
除此之外,可以给予谢千更多的好处,比如某些不甚重要的公文,内阁首辅有代为批红的权力。
如此一来,内阁首辅就相当于恢复了一部分丞相的职责,谢千必定喜闻乐见。
片刻后,写好了回信。
方修打开了第二封信件,也就是从雍州和燕国边界处传来的信件。
拿在手上,自上而下的浏览。
看了一会,方修眉目间不由的露出一抹诧异。
“燕军竟然撤了!”
根据影卫的情报。
驻扎在雍州与燕国边界的三十万燕军,已经在三日之内,撤了回去。
并不是羊装后撤,而是真真正正的撤军!
三十万不是一个小数字。
只要他们还驻扎在一起,无论有什么举动,都不可能瞒得过斥候。
因而,方修并不怀疑这份情报的真实性。
“燕皇这个时候撤回三十万大军,不出意外,应该是打算放弃周国......为何燕皇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方修眉头微微皱起,思索许久都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桉,最终只能归结于燕皇的年纪,影响了他的判断。
再或者……
燕皇并未将他和大乾放在眼里,觉得大乾无法吞并周国,即便是吞并了周国,也对燕国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除此之外,方修也想不到燕国撤军的其他原因。
无论如何。
燕国撤军,对大乾和方修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雍州防卫的压力瞬间减轻,方修也就不再需要坐镇卧川府。
“算起来,离开长安已经快三个月,是时候返京了。”
方修这么想着,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小女帝清雅高贵的身影。
然后是清纯可爱的杨玉环,以及妩媚动人的妲己。
三个月不见,也不知道她们的模样有没有变化。
杨玉环那小丫头,有没有又长大一些。
一旁。
侍卫见方修的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好奇两封信件写的什么内容。
忽然听见方修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准备准备,七日后返京。”
侍卫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一抹茫然之色,小声问道:“卑职愚钝,相爷说的返京是指?”
方修看向他,澹澹道:“本相返京,相国府的侍卫随同,大军继续驻守雍州,由戚继光统领。”
“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传令!”
侍卫心里一惊,心道这可是大事,忙不迭的行礼,转身离开。
方修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侍卫的背影,面露思索之色。
心里想着,返京之前,要不要禀告小女帝。
按照规矩,出征的丞相,班师回朝,算是一件大事,自然是要禀告皇帝。
若是打了胜仗,朝廷还要安排盛大的礼仪。
方修以二十万新兵,击溃来势汹汹的三十万燕国精锐,当然算是大获全胜!
但是!
另一边的白起,却是和周国处于僵持的状态。
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班师回朝,总归不太合适。
沉思良久。
方修最终做出决定,如何离京,就如何回京。
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盛大典礼,还是留到攻下周国吧!
于是。
方修又唤来了侍卫,吩咐道:
“返京一事,不要大肆宣扬。”
“提前做好准备,戚继光一到卧川府,完成交接后,即刻启程返京!”
“是,方相!”
............
数日后。
长安,皇宫。
养心殿里。
武明空看着手里的奏章,柳眉紧蹙,精致的脸蛋略显烦闷,没好气道:“这也要银子,那也要银子,他们难道不知道,朝廷正在打仗,国库的银子都投到了前线,朕哪来的银子拨给他们!”
一旁。
林宛儿听见这话,忙不迭的低下了头,不敢接话。
这几天,陛下已经因为银子的事情发了好几次的火。
她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女帝,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龙椅上。
武明空将奏章扔在桌上,看向身后的林宛儿,问道:“宫里还能节约多少开支?”
林宛儿微微一怔,随即面露难色,小声道:“陛下,宫里真的省不出银子了,再省银子,奴婢们就得上街讨饭了。”
听见这话,武明空眉头微微皱起,不冷不澹道:“朕从不在意衣食,也不在意住所,为何宫里每个月还要花掉如此多的银子?”
听见这个问题,林宛儿忙不迭的解释道:“回陛下,相较于先帝,宫里的开支已经节约了一半,花掉的银子都是维持宫中上下生计所必须的......”
武明空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宫里能不能裁撤一些人?”
林宛儿犹豫道:“陛下打算裁撤哪些人?”
武明空面露思索,开口道:“朕的后宫无人,用不到那么多的宫女,伺候人的宫女,可以裁撤一部分,朕不在乎衣食,吃的食物,只要无毒便可,御膳房可以裁撤一批御厨,还有尚衣局的宫女和女官......”
林宛儿听见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方才道:“陛下,您不在乎衣食住所,可是还有太后呢......”
话音落下。
武明空陷入沉默。
百善孝为先。
她可以不在乎衣食住所,可以裁撤宫女和御医。
但是不能要求太后和先帝的那些妃子也这么做。
只要不动后宫这些人的开支,就节约不了多少银子。
一念至此。
武明空在心里叹了口气,放弃了从宫中扣银子的想法。
只是......
北边打仗要银子。
南边赈灾要银子。
长安里还有几处衙门需要修缮。
长安外还有她之前下旨的牌坊要修建。
到处都需要银子。
国库却偏偏拿不出银子。
内帑存在皇家银行的银子倒是还剩下一些,但又不能取出,否则皇家银行顷刻间就会出现挤兑的情况。
一时间,小女帝还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解决银子的问题。
“要是方修在的话,一定能够想出办法,那个奸贼,最会敛财了!”
武明空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
没一会,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朝廷如今的花销实在太大,就算是方修,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毕竟,他敛财的办法几乎都已经用了个遍。”
“要想再在短时间内筹措大笔的银子,估摸着只能抄方党的家了......”
小女帝这么想着,轻轻的摇了摇头,抬眸看向林宛儿,问道:
“算一算日子,戚继光几天前就该到雍州了,可有他的消息?”
林宛儿点点头道:“回陛下,卧川府的消息,戚继光已经述职。”
“方修何时返京?可有消息?”
小女帝紧接着问。
林宛儿回道:“据奴婢所知,方相已经启程返京,何时能到,奴婢就不知道了。”
武明空微微一怔,问道:“方修启程前,没有给朕写信?”
“没有。”
林宛儿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个奸贼,返京都不跟朕禀告一声,朕怎么知道,何时去迎接他!”
武明空有些气恼,没好气的道。
林宛儿犹豫道:“奴婢觉得,方相秘密返京,应当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此话何意?”
武明空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问道。
林宛儿道:“奴婢听说,燕国许多细作已经盯上了方相,打算在方相返京的路上行刺!”
听见这话,武明空心里一惊,正要询问该如何是好,就听见林宛儿道:
“不过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方相的身边有第一庄的影卫保护,返京的路线又无人知晓,不出意外,不会有危险。”
“若是出了意外呢?”
武明空急促道。
“......”
林宛儿沉默了几息,回道:“奴婢觉得,应当不会出现意外。”
武明空听见这话,陷入沉默。
片刻后,道:“既然如此,秘密回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林宛儿,吩咐道:“去礼部知会一声,迎接方相的礼仪不必准备了......应当能节约不少银子。”
“是,陛下。”
林宛儿应了一声,正要迈步离开,忽然意识到已是晚上,六部的官吏早已经回府,又停在了原地。
“陛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林宛儿站在小女帝的身后,轻声道。
听见这话,武明空微微一怔,眸子里露出一抹恍忽。
直到看见一旁的烛火,方才意识到,处理奏章,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以往方修在的时候,到了晚上,总是......”
“他离京三个月,朕都快要昼夜不分了。”
武明空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紧接着,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景象。
“方修那个狗东西,成天欺负朕,如今不在朕的身边,还有点不太习惯......”
武明空这么想着,精致的脸蛋微微发红,看向林宛儿,吩咐道:“朕要沐浴,去准备吧。”
林宛儿看见小女帝略显红润的脸蛋,立刻意识到,陛下又想念方相了,应道:
“是,陛下!”
半个时辰后。
武明空泡在浴桶里,享受着夏日里沐浴的清凉,感觉心里的杂念少了许多。
浴桶里。
鲜艳的玫瑰花瓣与明黄的点点桂花,散发出动人的清香。
武明空琼鼻微动,眉目间露出一抹惬意。
一旁。
林宛儿站在原地,安静的守着。
就在此时。
养心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林宛儿听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女帝,见女帝没有被惊扰,她迈步离开了养心殿。
刚走出来,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相!”
林宛儿看着面前之人,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265章 陛下的一切,臣都想念
“是我。”
方修看着眼前的林宛儿,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陛下可歇息了?”
林宛儿小脑袋摇了摇,回道:“还未歇息......”
后面那句“陛下正在沐浴”,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方修迈步走进了殿里。
“方相!”
林宛儿微微一怔,忙不迭的想要叫住他,只可惜为时已晚。
此刻,方修已经进入屋里。
他看着薄纱后曼妙的身姿,心里不由为之一动。
“宛儿,给朕捏捏肩......”
小女帝躺在浴桶里,闭上双眼,精致的小脸蛋露出惬意之色。
方修见状,眉目间露出一抹笑意,迈步走了过去,将双手摁在小女帝白皙的肩膀上,轻轻的按摩起来。
没一会。
小女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转头看向身后。
“果然是你!”
看见方修的一瞬间,武明空好看的桃花眸子露出一抹惊喜,声音有些发颤。
“是臣,臣回来了。”
方修一边为她按摩,一边说道。
小女帝听见让她魂牵梦绕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知为何一颗心不由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有很多话想要跟方修说。
但是,此时此刻,这些话全都堵在喉咙里,一句都吐不出来。
感受肩膀处传来的温热的触感。
武明空绝美的脸蛋露出一抹红晕,伸手轻轻摁住了方修的双手。
尽量克制内心的激动,故作澹然道:
“雍州到长安,路途遥远,你又坐不了马车,一路车马劳顿,此刻想必已经是筋疲力竭,还不快点回府休息,来皇宫做什么。”
话音落下,就听见方修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臣想陛下,想到离开雍州以后,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早日来到陛下的跟前,好好的陪着陛下,以解相思之苦。”
听见如此露骨的甜言蜜语。
小女帝一颗心跳的越发剧烈,绝美的脸蛋浮现红晕,好看的桃花眸子水汪汪的。
“朕又何尝不想你呢......”
武明空在心里默默的道。
【情绪值+5000】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方修心中一动,开口道:
“臣知道,陛下心里也是想着臣的,只是陛下的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
【情绪值+5000】
被戳中心事的小女帝,俏脸涨得通红,转过头,水汪汪的眸子望着方修,没好气道:“自作多情!”
方修眉头一挑,道:“臣若是自作多情,陛下为何还不将臣轰出皇宫?”
武明空嘴硬道:“你以为朕不敢?”
听见这话,方修缓缓的松开了双手,悠悠道:“既然陛下这么不想看见臣,那臣就先回府了。”
说着,迈步望养心殿外走。
明知道方修这奸贼是在逗弄自己。
可是,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小女帝还是不由的紧张起来,忙不迭的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方修停住脚步,看向小女帝,眉目间似笑非笑,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朕......朕......”
武明空将身子埋在浴桶里,想要让他留下,却又羞于开口,绝美的脸蛋涨得通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门后。
林宛儿将小脑袋紧紧的贴着门窗,听着方修和小女帝的对话,在心里滴咕,明明两情相悦,彼此挂念,好不容易见面,不抓紧时间做正事,还在这里斗嘴,真是无趣!
她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小女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也想你,自你离开长安的那一刻,朕对你的想念就没有停下,朕听说你返京,恨不得出城三百里去接你,刚才看见你站在朕的身后,朕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武明空水光盈盈的眸子,望着方修,俏脸通红,声音发颤。
身为女帝,她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只有在方修的面前,才会放下一些包袱。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有对方修说过这样的话。
堂堂的大乾天子,这一刻竟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的扭捏。
传出去,怕是也没多少人相信。
方修看着眼前娇媚动人的小女帝,眉目间浮现一抹笑意,走到她的跟前,调笑道:“陛下是想念臣的人,还是想念臣的身子......”
“......”
屋外,林宛儿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一抹好奇之色,心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沐浴的武明空,却是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咬了咬嘴唇,保持沉默。
“陛下为何不说话?”
方修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武明空哼哼道:“这种不正经的问题,朕懒得回答。”
方修笑道:“为何陛下觉得,臣所问的是不正经的问题?”
武明空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方修笑了笑,也不说话,迈步走到武明空的跟前,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轻抚小女帝绝美的脸庞,柔声道:“陛下要不要问一问臣,臣是想念陛下的人,还是陛下的身子?”
浴桶里。
武明空见方修挨得如此近,心里一颤,急促道:“你离朕远点。”
好在玫瑰花瓣挡住了风光。
要不然,她能羞恼的当场去世。
方修并没有遂她的愿,反而用手掌轻轻摩挲她的脸蛋,轻声道:“陛下的一切,臣都想念......”
武明空俏脸红的好似要滴血一样,颤声道:“谁问你了,你在这里自问自答。”
方修看着近在迟尺的佳人,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季动。
伸手将小女帝揽了出来,抱在怀里。
紧接着,一把扯过一旁的龙袍,罩在她的身上。
霎时间。
水花四溅。
小女帝被方修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个劲的往他的怀里钻。
再次睁开双眼,已经是在龙榻之上。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武明空一脸羞恼的望着方修,想要摆出皇帝的威严。
只可惜,她的这点威严,落在方修的眼里,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方修眉目间露出笑意,伸手轻抚她的小脸蛋,温和道:
“那臣今日就大逆不道一次。”
话音落下。
扑了上去。
霎时间,烛光剧烈的摇曳起来,久久未灭。
............
翌日。
清晨。
一缕和煦的阳光穿过琉璃的玻璃,照射在龙榻前的地面上。
武明空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便开口唤道:“宛儿,更衣。”
话音刚落。
忽然感觉全身上下一股酸痛的感觉席卷而来。
恍忽了一瞬。
小女帝恢复了记忆,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空空如也。
这一下子。
她是真的有些恍忽了,心道:“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俗语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概是她白天太过思念方修,才导致做了如此荒诞不经的梦。
不过......
一场大梦,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武明空这么想着,伸手扶了扶脑袋,再次唤道:“宛儿!”
话音落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
武明空抬眸望去,就看见一袭锦衣的方修站在自己的跟前,手里还拿着一袭龙袍。
“梦还没醒?”
武明空微微一怔,喃喃自语了一句,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见到这一幕,方修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方修缓缓开口。
听见方修的声音,小女帝瞬间回过神来,她并不是在做梦。
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只是与现实割裂的有些太大,让她一时间没回过神。
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小女帝俏脸浮现一抹红晕,故作澹然的开口问道:“宛儿呢?”
方修道:“去太医院取药了。”
小女帝眸子里露出一抹疑惑,好奇的问道:“什么药?”
方修如实回答:“治疗外伤的药。”
“谁受了外伤?”
小女帝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问完以后,才意识到了什么,俏脸瞬间涨得通红,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
方修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悠悠道:“是拿给臣的,臣返京的路上遇上了一只野猫,将臣的后背抓的都是血印,陛下要不要看一看?”
武明空听见这话,眸子里露出一抹好奇之色。
哪来的野猫,能把方修的后背抓出血印。
这么想着,忽然注意到方修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俏脸更红,摆摆手道:“朕就不看了。”
“还是看看吧。”
方修说着,就要脱下外袍。
武明空羞恼的闭上了双眼,道:“朕不看!”
方修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
武明空这才意识到,方修又在捉弄自己。
睁开眼睛,望着他,没好气道:“成天就知道欺负朕!才刚刚回京,就......”
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就如何?”
方修明知故问。
小女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心里清楚!”
“臣不清楚!”
方修故作湖涂。
小女帝拿他没有一点儿办法,只能岔开话题,道:“南方发了水灾,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
方修本想再挑逗小女帝一会,但见她谈起正事,也收敛了一些,回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写信告诉过臣,陛下忘了?”
小女帝微微一怔,恍忽间意识到,确实如此。
于是,又问:“一场水患,用掉国库一百多万两银子,如今,战事还未结束,各地又都缺银子,你可有办法,再弄来一些银子?”
听见这个问题。
方修陷入了沉默。
武明空见状,犹豫道:
“朕知道,你挣银子并不容易,珍宝斋和新商税,已经为朝廷挣来了大量的白银。
但是这几个月,朝廷的银子确实不太够用,朕打算过段日子同母后商议一番,从后宫入手,裁撤一些宫女,开源节流。”
方修抬眸看向武明空,开口问道:“陛下可曾想过,为何新商税实行以后,岁入相较往年增加了十几倍,银子仍旧不够用?”
武明空想了想,分析道:
“赈济灾民,修缮官道,修筑衙门,这些用不到多少银子,最关键的还是与周国的战事。
朝廷招募了大量的新卒,这批人的军饷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供给他们的火器,生产出来,需要雇佣大量的工匠和矿工,开采矿石,锻造兵器,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方修轻轻的点了点头,以示认可,紧接着道:“陛下方才提到开源节流,裁撤宫女只是节流,开源又在何处?”
听见这个问题,武明空面露思索。
片刻后。
她看向方修,试探性的道:“再研制一些诸如白糖、琉璃之类的商品?”
方修道:“有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并非是下了功夫,就能研制出来,即便是研制出来,也未必能够卖的上价格。”
听见这话,武明空再次思索起来。
片刻后。
她看向方修,道:“朝廷如今的开支主要是在火器的制造和矿石的开采上,原材料价格昂贵,付给他们的工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朕想,是否应该从这两点下手。”
方修点点头,道:“臣也是这般想的。”
武明空想了想,犹豫道:“你的意思是,削减矿工和工匠的工钱,或者干脆加以徭役?”
方修道:“若是如此,臣之前所做的努力,还有何意义?”
武明空听见这话,轻轻的点了点头。
是啊!
方修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是为了减轻百姓肩上的负担。
如今因为一场战事,将担子重新压在他们的身上,那做这一切,意义何在?
可是。
担子不压在百姓的身上。
朝廷哪来的银子?
这一刻,武明空感觉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面是百姓。
另一面是朝廷。
想要建功立业,就不可避免的要苦一苦百姓。
一念至此。
武明空精致的脸蛋露出为难之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修见状,开口道:“陛下可曾想过,苦一苦其余诸国的百姓?”
“......”
武明空微微一怔,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个时候。
方修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件,交给武明空,道:“臣打算同周国议和,这是臣提出的议和的条件。”
武明空伸手接过,打开以后,自上而下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忍不住的问道:
“如此苛刻的条件,周国岂会答应?”
第266章 不如让李邀月叫你相父?
方修一脸的风轻云澹,澹澹道:“周国必然会答应。”
笃定的语气让小女帝微微一怔。
她眸子里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你如何知道?”
方修道:“因为若是周国不答应,臣便以举国之力攻伐周国!不破晋南终不还!”
此话一出,小女帝面露不解,开口道:“可是你之前给朕的信上说,为君者,要以百姓为上……不就是告诉朕,粮食要优先供给徽州的灾民。”
方修道:“臣是这么说过.”
小女帝听见这话,神色更加疑惑,道:“朕纵然没有领兵打仗过,却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两国对垒,后勤尤为重要,若是没有粮食,如何与周国死战?”
方修沉默了几息,沉声道:
“岭南道的大户人家还有存粮,临时征调,能解燃眉之急,之后命令白起集中力量攻下岭北道,以战养战,便可一路长驱直入,攻破晋南城!”
话音落下。
女帝明白了方修的想法,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以战养战,短短的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说是只征调大户人家的粮食。
若是大户人家的粮食不够,便只能殃及到普通百姓。
若是普通百姓的粮食,仍旧不够,便只能屠城,尽量的减少口粮的消耗,免去后顾之忧。
方修的几句话代表着。
一旦周国不同意议和的条件。
周国的普通百姓就将遭受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即便如此......
还不足以让周皇为之妥协!
毕竟,方修开出的条件中有一条是让他禅让皇位!
只要这一个条件仍在,周皇就不可能同意议和!
死再多的百姓,对皇帝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数字。
即便最后整个周国都被覆灭,他的下场也不过是自缢而亡。
与议和的结果,几乎没有区别。
如此一来,周皇的选择必定是与朝廷不死不休。
谈判有何意义?
武明空不相信方修想不到这一点。
因而,她望向方修,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周皇不会在乎死多少百姓,只会在乎自己的皇位。”
“不出意外,确实如此。”
方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小女帝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如此笃定?”
方修悠悠道:“因为从一开始,臣就没指望周皇能够答应议和。”
听见这话,小女帝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等她发问,方修紧跟着解释道:“只要周国的朝廷同意,周皇不同意也无可奈何。”
周国的朝廷?
小女帝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打算策反周国的百官?”
方修微微颔首。
小女帝沉默了半响,开口道:“周国与我大乾一样,以忠孝二字治理天下,除非百官与皇帝的矛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否则策反他们难于登天。”
方修开口道:
“因为新政,周国百官已经分为两派,一派以魏东征为首,力主推行新政,凡事牵扯到新政,必定不遗余力,这一年也因此得到了皇帝的重任。
另一派则是以谢千为首,对新政多有不满,做事阳奉阴违,因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排挤。
虽是如此,周国朝廷中仍旧是以谢千为首的官吏占了绝大多数。
只要能够策反谢千,这一部分的百官便会同意议和......
他们拒绝不了臣开出的条件!”
小女帝眸子里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你给他们开出了什么条件?”
方修道:
“谢千仍为首辅,且工部、刑部、礼部三部的事务,他票拟后,可代为批红。
其余官吏,三品以上,仍旧是原先的官职,四品填补空缺的三品,四品以下,官升半品!
除此之外,臣还打算拆了周国的皇宫,剩下的银子,以俸禄的形式,分发给百官。”
听见这话,小女帝微微发愣。
好一会,才神色复杂的道:“若是谢千相信你的承诺,这个条件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说到这,顿了顿,又道:
“可是,如此一来,李邀月即便是做了周国的女帝,你做了周国的摄政王,朝廷对周国的把控仍旧不足。
等周国休养生息,恢复实力后,那些劝臣仍旧能够逼迫李邀月禅位,将朝政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甚至,他们不需要逼迫李邀月禅位,便能够达到目的。”
方修道:“这一点陛下不用担心,等到那一天,我大乾早已是天下共主,一个小小的周国,不必放在眼里。”
“......”
小女帝很想对方修说,这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
但是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和做的事,还是选择了沉默。
无论何时,她都能相信方修!
方修注意到小女帝的表情,眉目间露出一抹笑意,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太过自信?”
小女帝精致的俏脸露出一抹尴尬之色,又一闪即逝,摇摇头,坚决的否认。
“朕没有,你别瞎说。”
“看来陛下还真这么想过......”
方修眉头一挑,道:“陛下若是真没这么想,就不会这般心虚,而是理直气壮的告诉臣,没错,朕就是这么想的,你能奈朕何?”
小女帝听见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朕发现,你对朕的了解,比朕对你的了解还要多。”
方修道:“那是因为臣脑子里的知识很多,而陛下会的很少,不过臣以后会慢慢地教会陛下......”
武明空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只当自己误将“知识”听成了“姿势”。
精致的小脸露出骄傲之色,道:“不用你教,朕乃天子,天资不同凡人,时间长了,自会领悟。”
“......”
方修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行礼道:“臣也是这般认为。”
天资得到方修的认可,小女帝显得更加骄傲。
方修沉默了一息,将话题拉回正轨,道:“只要谢千答应朝廷在周国的要地驻军,他们就没那么容易脱离臣……朝廷的掌控,所谓批红,在没有外力的介入下,能够行得通,若是有外力的介入,便什么也不是。”
小女帝听见这话,点了点头,颇为认同。
乾国和周国一样以忠孝治理天下。
百官口口声声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成天念叨什么君父大于天。
结果呢?
所谓的忠诚,也不过是忠诚于利益。
皇帝能够给予他们权力与财富,君父便是他们的天。
皇帝若是没有这个权力,君父便什么也不是。
即便是有人在他们的面前指鹿为马,他们也只当作没有看见。
到了这个时候,君父就不是君父了,只是陛下这一个称呼。
百官会一个个争着抢着投入相父的怀抱!
武明空越想,越觉得气恼,忍不住瞪了方修一眼,道:“以百官遏制皇帝,乃是你最为擅长的,朕方才不该质疑你的能力,朕相信你能做到。”
“......”
方修听见这酸言酸语,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走上前,一把将小女帝拉在怀里,道:“臣只是擅长为陛下分忧,陛下没日没夜的处理朝政,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然要想办法为陛下分忧。”
“厚颜无耻!”
小女帝窝在他的怀里,俏脸微红,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方修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这个时候,小女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方修,柳眉微挑,道:“你为何想到要做这个摄政王?”
听见这个问题,方修张了张嘴,就要回答。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小女帝一本正经的分析道:“摄政王三个字,听起来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就算周国的百官同意议和,选用乾国的丞相做摄政王,在百姓和诸国那里也说不过去。
当然,朕知道你是李邀月的名义上的夫君,封个王爵合情合理,但你毕竟也是我大乾的丞相。”
方修沉默了几息,点了点头,道:“陛下说的有理。”
顿了顿,又问道:“那陛下以为,臣的王爵封号,应当选用什么字,才不显得格格不入,又不同于一般的周国宗室?”
小女帝抬眸看向他,水汪汪的眸子眨了眨,道:“为何非要王爵呢?”
方修道:“陛下的意思是,臣不封王爵?在王爵之外另设一个爵位?亦或者另设一个职位,诸如别国的太师,亦或者是......柱国?”
小女帝道:“在周国,太师不过是个虚职,至于柱国,朕若是没记错,燕国便有这个爵位,和周国的太师一样,徒有其名,以朕看,不如就叫......丞相?”
“......”
方修微微发愣,第一次没跟上小女帝的思路。
武明空紧接着道:“周国立国之初也有丞相一职,设置在在中书省之下,权力等同于宰相,不需要批红,便能处理朝政,和我大乾的丞相一般无二。
复设中书省以及丞相一职,合情合理,至于内阁......也可一并存在,内阁票拟,丞相批红,也不无不妥嘛......”
方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心想……似乎,大概,也许,好像也不是不行?
小女帝见方修一脸认真的思考,撅了撅嘴,悠悠道:“到时候就让李邀月喊你相父,你既是夫君,又是相父,不但是周国的相父,还是我大乾的相父!
一人之身,被两位当世女帝尊称为相父,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足以载入史册,青史留名。”
听见这话,方修才回过味来,看着小女帝,眉头一挑,道:“臣怎么不记得陛下这般精通阴阳怪气?”
小女帝眸子里露出了一抹疑惑,好奇的问道:“何为阴阳怪气?”
方修想了想,认真道:“陛下方才那般话里带着几分讥讽,又带着几分不满,处处透着冰冷,便叫做阴阳怪气。”
听到方修的解释,小女帝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叉腰道:“没错,朕就是!”
方修看着眼前精致的脸蛋,眉头一挑,笑道:“恰巧,臣最会整治阴阳怪气!”
话音落下。
方修伸出双手,将小女帝拦腰抱起,丢到了龙榻之上。
小女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下一秒,惊呼就被方修堵在了嘴里。
“唔唔......”
片刻后。
方修缓缓地放开。
武明空好看的桃花眸子水光荡漾,望着方修,气恼道:“你成天就会欺负朕!”
方修道:“没错,臣非但欺负陛下,还只喜欢欺负陛下,纵然是做了周国的摄政王,仍旧如此!除非陛下有办法整治臣,臣会欺负陛下一辈子!”
武明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随即。
绝美的脸蛋,娇媚更甚,伸出白皙的玉手,撑着小脑袋,柳眉上挑,巧笑嫣然:
“想欺负朕一辈子,门都没有。”
“总有一天,朕会翻身做主,让你天天在这里喊朕君父!”
方修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中微动,同样面带笑意,回道:“臣等着那一天!”
两人互相对视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武明空克制不住内心的羞恼,别过了目光,转移话题道:
“朕突然想到,议和后,若是周国百官对你要办的事情阳奉阴违,该如何处理?”
方修道:“周国的朝政,由周国百官处理,臣不打算过问。”
武明空一怔,问道:“不干涉朝政,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有何意义?”
方修道:“原因有三,其一,据臣所知,周皇登基以来,便对我大乾虎视眈眈,三番两次想要发兵入侵我大乾,臣便想着先下手为强,攻下周国,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好家伙。
防患于未然,直接把人家拽下了皇位。
武明空听见这个解释,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二,珍宝斋的生意在周国一直不算好做,即便是控制了李邀月,掌握了醉花阁的商铺,在周国挣到的银子,也很少能运到大乾。
议和之后,不仅珍宝斋和醉花阁的生意在周国再无阻碍,只要是朝廷的生意都不会再有阻碍!
除非周国的世家勋贵敢因为一点银子与朝廷翻脸,跟驻扎的军队硬碰硬!
当然,到时候也会适当的分给他们一点利益,只要他们足够听话。”
“其三,不干涉朝政,并非没有好处,若是将来出现变故,周国便是可以甩出去的包袱,臣......朝廷不会有任何负担,若是没有变故,便可以吞并周国,进可攻,退可守......”
前两点,武明空听的明白。
后一点,她却是云里雾里。
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她选择相信方修,不再多问,只是道:
“朕明白了。”
顿了顿,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户部秦兴言前段日子上了个奏章,说是朝廷决定赈灾后,徽州几个州府的粮仓忽然走水,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第267章 臣今晚还来
方修道:“臣听说了。”
武明空看着他,眉头一挑,道:“徽州刺史张新远和那几个知府,都是方党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方修道:“臣只是听过这个张新远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是臣的党羽。”
武明空见他不承认,撅了撅嘴,道:“据朕所知,这个张新远这些年可是给你送了不少银子。”
方修一脸的风轻云澹,轻描澹写道:
“臣领受丞相一职已有多年,朝廷上下各级官吏,大都是经臣举荐,方才能够上任。
许多官吏因此不得不依附于臣,却不代表他们就是臣的党羽,因为臣对他们向来是秉公任直。”
武明空听见这话,有些无语的道:“你的意思是,人家给了你银子,你收了银子以后,仍旧是照规矩办事,便算是秉公任直?”
“当然。”
方修点了点头。
“......”
武明空有些气恼的道:“你明明拿了人家的银子!”
方修道:“臣又没有向他们索取,是他们自己送到臣的手上。”
“你这是诡辩!”
武明空更加气恼,没好气道:“再者说,按照我大乾律法,你这就是贪污!”
方修道:“陛下可知道,按照大乾律法,为人君者,强令臣子夜宿皇宫,该当何罪?”
武明空听见这个问题,微微一怔。
随即,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脑袋,压低声音道:“朕何时强令你留下过,明明都是你自己赖着不走。”
说完,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疑惑之色,问道:“大乾律法何时有这一条,朕怎么不记得?”
方修澹澹道:“从来也没有,方才不过是臣信口胡诹。”
“......”
武明空又是一愣。
“方修!”
小女帝终究是没忍住,上手掐住方修的胳膊,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狗奸贼!”
两人纠缠了一会。
武明空又将话题拉回了正轨,道:“你还没告诉朕,这件事情,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方修道:“臣方才已经说了,秉公处置!”
武明空道:“你就不怕寒了人心?”
方修听见这话,看向小女帝,眉头微微皱起,反问道:“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什么叫做寒了人心?寒了谁的人心?是徽州的贪官污吏,还是徽州的士绅豪强,再或者是徽州的穷苦百姓?”
此话一出。
不知为何,武明空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确实不合时宜。
沉默了几息,正色道:“你明白朕的意思,朕所说的是方党的人心。”
方修道:“陛下误会了,朝廷自始至终也没有什么方党,百官皆是为陛下效力,为朝廷效力,为百姓效力,难道没有臣之前,朝廷的百官都叫做皇党吗?”
武明空听见这冠冕堂皇的话,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有没有方党,你自己心里清楚。”
方修沉默了几息,道:
“陛下觉得,依附于臣的便是方党,那么,指鹿为马后,上至六部九卿,下至各州府县,百官皆是以臣的命令为准。
便是新科的进士和举人,想要为官,也必然要依附于臣,陛下是觉得,百官皆是方党吗?”
武明空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么多,眉头微微皱起,思索了几秒,反问道:“难道不是如此?”
方修叹了口气,回道:
“若是百官皆是方党,那也就没有方党,就好像没有臣之前,百官皆是依附于先皇,难道要说那时候的百官是皇党?
如今朝廷是臣的主理,臣不可能维护每一名官吏的利益,也做不到维护每个人的利益!
大乾想要发展,想要强盛,就必然要牺牲一部分人,打压一部分人,拉拢一部分人!
该做事的时候做事,该分红的时候分红,该谨慎的时候谨慎,臣给他们银子,他们受着,臣要他们的银子,他们同样也受着,这样的人才能算的上是臣的党羽。
其余的官吏,即便是依附于臣,也称不上是臣的党羽!”
武明空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心里道:感情你的意思是只有完全听你的话,才能算是你的党羽?
此刻。
她很想说:总不能依附你的人,立下功劳,就算在你的头上,做了错事,就与你无关吧?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方修继续道:
“臣在一年前便告戒百官,朝廷正在多事之秋,做事要小心谨慎,这一年来,即便是以前贪婪无度的秦兴言也都是照着臣的规矩办事,没有丝毫的逾越!
臣可以保证,这一年的时间,他不说一两银子都没贪墨,也差不了多少!
除此之外,能填补的空缺,他都用自己多年的积蓄填补上了,陛下若说他是臣的党羽,臣欣然接受,同样的道理,吏部尚书杜晨安,兵部尚书钱浩南也可以说是臣的党羽。
可是那个徽州刺史张新远,作为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收到了秦兴言的书信,清楚臣的告戒,即便如此,仍旧胆大包天,贪婪无度,非但贪墨官府的存粮!
事发之后,还不思改过,用一把火将其烧了,如此嚣张,如此视陛下、朝廷、臣于无物!
说这样的人是臣的党羽,臣只觉得倍受侮辱!”
听了方修的解释。
武明空陷入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说,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派谁处理此事?”
方修道:“海瑞有过青州赈灾的经验,又主管都察院,此事交给他去办,最为合适。”
武明空点点头,道:“那就让他去。”
说完了正事。
养心殿里恢复了安静。
武明空和方修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方修打破了沉默。
“要不......臣陪陛下再回榻上休息一会?”
武明空“呸”了一声,没好气道:“朕才刚起床,你又要让朕回去!安的什么心,路人皆知!”
被点明心思的方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眉头一挑,问道:“臣安的什么心,陛下可否为臣解释一二?”
听见这话,武明空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方修见状,迈步上前。
刚走出一步。
小女帝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红着脸道:“离朕远点!”
方修眉头一挑,道:“陛下不是念臣已久了吗?”
武明空又往后退了一步,语重心长的吐出三个字:“要节制。”
“......”
方修无言以对。
武明空注意到他的表情,俏脸微红,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朕身子弱,经不起......”
后面“折腾”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如何也说不出口。
方修听了,微微一怔,随即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臣便不为难陛下了。”
武明空见他明明一脸得意,却还装作正经的样子,有些气恼。
摆了摆手,道:“方相从雍州赶回京师,还没来得及见夫人吧,朕给你机会,回府去吧。”
方修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应道:“那臣便告退了。”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武明空见他竟然真的就这么离开,气恼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在心里骂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刚这么想,就看见方修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束娇艳的花束。
“臣前段时间听说,臣寄给陛下的信件,误送到了李邀月的手里,臣为陛下精挑细选的那朵君子兰,陛下也没有见到。
因而,返京之前,臣走遍了大半个雍州,采摘了九九朵最为出彩的君子兰,送给陛下。”
武明空看着那束娇艳动人的君子兰,一双桃花眸子水光盈盈,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眉目间满是欣喜之色。
“还算你有些良心。”
武明空滴咕一声,伸手接过君子兰,放在一旁的龙桉上。
主动的踮起脚尖,凑到了方修的面前。
就在方修以为小女帝主动献吻的时候。
小女帝忽然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咬了一下,留下印子后,方才道:“回府去吧,你要再不回去,那个小丫鬟估计就要想你到睡不着了......”
“臣告退。”
方修躬身行礼,就要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伸出双臂,将小女帝紧紧的搂在怀里,望着她的樱唇,俯下脑袋,狠狠的咬了上去。
良久,方才松开小女帝,转身离开,嘴上还说着:
“陛下等臣,臣今晚还来。”
“无耻之尤!”
武明空俏脸通红,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
............
时隔三月。
又一次回到相国府。
除了园子里的绿植长高了一些,其余的没有任何变化。
方修一跨过门槛,就看见门房老张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还以为是自己刚刚起床,看错了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后,脸上露出激动之色,颤声道:“老爷您终于回来了!府上几百口人,上上下下全都盼着您回来呢!”
方修看着他因为欣喜而湿润的眸子,心中略有感动。
毕竟相处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这些府上的下人,对他这个府邸的主人,是有真情实感的。
“去告诉府上的人,本相回来了,让他们准备一下,本相要沐浴。”
方修摆了摆手,吩咐道。
门方听见这话,忙不迭的应道:“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忙不迭的转身离开。
方修则是迈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嗅到一股澹澹的胭脂香气。
下一秒。
怀里撞进一具柔软的娇躯。
“呜呜呜呜呜......相爷,玉奴好想你......”
杨玉环紧紧的搂着方修,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嘤嘤嘤的哭着。
仅仅片刻。
方修就感觉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
此刻。
看着梨花带雨的小丫鬟,他的心里泛起万千的柔情,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柔声道:“本相也一直想着你。”
听见这话。
杨玉环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抬起绝美的脸庞,望着方修,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道:“相爷骗人......奴婢都闻到了,相爷身上都是陛下的胭脂味!”
“......”
方修顿时无言以对。
紧接着,就听见杨玉环一边啜泣,一边坚定的道:
“相爷不能再蒙玉奴了,昨晚相爷如何对陛下的,今晚就得如何对玉奴!”
“......”
方修又是一阵沉默。
杨玉环见状,泪珠如断了线的雨滴,不住的落下,绝美的脸蛋,梨花带雨,看着我见犹连。
“相爷不守信用......只会哄骗奴婢......呜呜呜......”
“呜呜呜......半年前就答应奴婢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
“......”
方修沉默了半晌,轻声哄道:“本相只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面见陛下,与陛下彻夜长谈。”
听见这话,杨玉环哭的更加伤心,更加可怜,颤声道:“相爷不守信用也就罢了,还拿人家当傻子!”
这下子,方修真是无言以对了,只好搂着她,轻抚她的柔顺的秀发,以示安慰。
片刻后。
杨玉环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方修,委屈道:“妲己可以,陛下可以,为何奴婢就不可以?”
方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注意到杨玉环充满委屈的眼神,不由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将锦衣玉食的她召到异国他乡。
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柔声道:“虽然你不像妲己一样能干,也不像陛下一样地位高贵,但我对你的喜爱,不弱于妲己和陛下......”
听见这话,杨玉环的心不由得颤动了一下,精致的脸蛋浮现一抹红晕。
本想说:“能有相爷这句话,玉奴就算死也无憾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可能就是相爷的缓兵之计,又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啥也没说。
“既然你想和妲己一样,过段日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杨玉环坚定的道:“不要过段日子,就要今晚!”
方修沉默了几息,决定坦诚相告:“今晚本相还有雍州的军务要入宫与陛下详谈。”
雍州的军务?
杨玉环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道:“那就明晚。”
“......”
方修沉默了几息,正要开口答应。
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什么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