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臣输了,唤陛下君父
方修嘴角抽动了一下,一双眸子望着小女帝明艳的脸庞,神色复杂,陷入沉默。
小女帝看见方修古怪的眼神,忽然觉得......
现在的自己,和方修这个变态,又有什么区别?
顷刻间。
她的脸红了,阵阵发烫,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咳咳......”
小女帝咳嗽两声,目光躲闪,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
“朕同方相说笑呢,方相不会当真了吧。”
方修心道:是不是说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跟小女帝相处了近半年,方修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竟然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癖好。
思来想去。
倒也正常。
每一个被压在下面的人,都想着有一天能翻身做主人,小女帝也不例外。
见方修还不说话。
小女帝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嗔怒道:“看什么看!”
没等方修回应。
她又紧了紧大氅,生硬的转移着话题:“话又说回来,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方修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表演。
天气寒冷。
凌冽的寒风,刮在脸上,阵阵生疼。
武明空却觉得脸烫得要死,终究是顶不住方修奇怪的眼神,和内心的羞耻感,哼哼道:“朕要回去休息了……”
就打算转身回到养心殿。
就在此时。
一名宫女却是跑了过来,行礼后禀告道:
“陛下,宫外来了一个男人,自称是周国的使臣,名叫魏兴来,想要求见陛下。”
武明空听见这个名字,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望向一旁的方修。
方修看向宫女,神色澹然,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告诉他,陛下政务繁忙,没空见他!”
宫女面露犹豫,看向了武明空。
武明空见状,小脑袋昂了昂,有些骄傲,摆摆手道:“就照方相说的办。”
“是!陛下!”
宫女行礼,转身离开。
武明空望着她的背影,转头看向方修,眉头一挑,颇有些骄傲的道:“怎样,朕这一个多月所做的努力,还是有些成效的吧!”
若是放在以前。
不知道有多少宫女是方修安插进来的眼线。
方修随口一句话,跟圣旨没什么区别。
如今却不一样了。
无论什么事,哪怕是方修的命令,都要女帝点头,她们方才会去办。
在小女帝看来,这是重掌权柄的第一步,也是巨大的进步,值得骄傲!
方修听见这话,嘴角勾起笑容,看向小女帝,悠悠道:
“如果陛下觉得方才那名宫女是真心实意为陛下办事,那臣想,陛下应当是高兴的早了......”
小女帝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冷哼一声道:
“激将法?离间计?朕也是读过兵书的!对朕没用!”
方修望着小女帝,笑道:“不如打个赌?”
小女帝瞪向方修,咬牙道:“不赌!”
方修道:“臣输了,唤陛下君父,如何?”
一旁。
林宛儿眼睛突然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喃喃自语:
“君......君父......”
“难道说,陛下刚才提的要求是.......”
林宛儿结合之前两人的对话,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下意识的望向小女帝,神色复杂,眼神古怪。
听到“君父”两个字。
小女帝脸瞬间变得通红,因为羞恼,声音有些发颤:
“你,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明白......”
方修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女帝见状,脑海里,方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大喊君父的画面再次浮现。
那是指鹿为马后,她给自己定下的短期目标,原先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如今却是看到了希望……
“自从跟他有过约定后。”
“每一名最近十年入宫的宫女,朕都让宛儿仔细的排查了一遍。”
“纵然有漏网之鱼,也不可能随便抓住一个就是。”
“那奸贼一定是在诈朕!”
“一定是!”
小女帝银牙紧咬,纠结了好一会,还是决定顺从本心,坚定的道:
“不赌!”
就算觉得那宫女没有问题。
小女帝还是选择了不赌。
一是稳妥起见,不赌总归不会输。
二是……
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凭借自己的实力,让方修那奸贼跪在跟前喊君父。
而不是通过这么一种近乎施舍的方式实现梦想。
这么做,非但丧失了原先的意义,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得到了这个答桉。
方修看着小女帝,颇有些叹息的道:“真是可惜,陛下错过了一个欺负臣的大好机会......”
小女帝一怔,望着方修,眸子流露出恍忽之色。
“你的意思是......”
方修道:“那名宫女,跟相国府没有关系,臣方才只是同陛下开个玩笑。”
“你!”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小女帝还是气得不轻,恨不得拽着方修的胳膊,狠狠的咬上一口。
【情绪值+5000】
就在小女帝恼怒的拽住方修的胳膊,打算付诸实践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那名宫女又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行礼道:
“陛下,奴婢同他说了后,他仍不愿离开,跪在了宫门前,说是见不到您,便跪到死。”
小女帝脸色渐冷,一双眸子凝视宫女,面无表情道:
“那就让他跪到死。”
一个小小的使臣,竟敢威胁天子。
就算他有天大的理由,小女帝也不惯着他!
“是!陛下!”
宫女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开。
“等会!”
小女帝又是叫住了她。
宫女躬身道:“陛下请吩咐!”
小女帝想起鸿胪寺宴发生的事,眸子里流露出寒意,冷冷道:
“派两名侍卫看着他,告诉他,在门前跪够三天三夜,朕放他离开,中间要是起身,朕砍了他的脑袋!”
宫女微微一怔,面露犹豫,不知女帝是气话,还是真打算这么做。
小女帝见状,冷哼一声,声音越发冰冷:“朕的话,你没听见?”
宫女顿时如坠冰窖,忙不迭道:“奴婢听见了!奴婢这就去!”
宫女走后。
方修带着笑意看向小女帝,问道:“他要是起身,陛下还真将他砍了?”
小女帝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这种坏心眼的狗东西,砍了又如何,随便编造一个理由,也就湖弄过去了。”
方修眉头一挑:“他可是周国内阁次辅,魏东征的亲侄子。”
小女帝看了方修一眼,道:“你让人在大乾月刊登的那篇文章,朕又不是没看过,现如今,周国朝廷怕是巴不得他死呢。
砍了他以后,朕就放出消息,说是周国的刺客杀了魏兴来,反对新政的那帮家伙,便有了一个更有力的理由,弹劾魏东征......”
说着说着。
小女帝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继续道:
“朕都可以想到,那些人会说什么,无非就是魏东征灭绝人性,只因亲侄子反对新政,便派出刺客将他杀了。
如此一来,必定能掀起一阵新的风波。
反正使团的任务已经完成,周皇被新政搞得焦头烂额,死了使臣,最多谴责两句,也不能对我大乾做什么。
无防盗
就算想借着这个理由,与我大乾开战,那些反对新政的人,也不会同意......”
说到这。
小女帝抬眸望向方修,一本正经的道:“要不......就照朕说得办,把他杀了?”
方修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道:人家也只是为自家朝廷办事,就这么直接砍了?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
当然。
方修心里也清楚,小女帝只是开个玩笑,没想真杀了魏兴来,否则不会用这般轻佻的语气说话。
“臣觉得,可以......但没必要。”
小女帝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只是问道:
“你做了什么,让魏兴来冒着得罪朕的危险,也要见朕。”
魏兴来一出现。
小女帝就知道,肯定是方修在迎春苑做了什么。
魏兴来求告无门,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到宫里来。
否则,一国使臣不可能轻易绕过鸿胪寺,求见异国皇帝。
方修看向小女帝,悠悠道:“跟臣没有关系,是使团自己走丢了两个侍女。”
走丢了两个侍女?
小女帝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你把李邀月和她的侍女圈禁起来了?”
方修道:“臣再重复一遍,是她们自己走丢了。”
小女帝给了他一个白眼,陷入了沉思,良久后道:
“朕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使团的人知道那侍女就是李邀月,怎么可能轻易将她留在长安......”
“那魏兴来身为使团的使臣,估计就算死,也要把李邀月带走。”
方修澹澹道:“反正是臣的媳妇,早晚都要送过来,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区别,总有一天,魏兴来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不是媳妇!”
小女帝瞪着方修,没好气的道:“你俩都还没订婚呢!”
方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认错道:“是臣错了,臣口误......”
小女帝哼了一声,感觉心里酸酸的,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事已至此,纠结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
“那他要是不明白呢?”
片刻后,小女帝平复了情绪,开口问道。
方修悠悠道:
“不明白,就在长安城一直待着。”
“我大乾朝廷总没义务帮他们找两个走丢的侍女吧?”
小女帝想了想,心道:是这个道理。
于是也就没再过问。
看向一旁的方修,眸子流露出一抹好奇,问道:“你把李邀月他们关在哪了?”
方修看向小女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被小女帝打断。
“不准说她们走丢了!”
方修沉默了一息,如实相告:“相国府。”
听见这话。
小女帝面露狐疑之色,上下打量起了方修。
方修眉头一挑,问道:“有何不妥?”
小女帝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朕怕某个奸贼,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对不起......”
说到这,戛然而止。
她本想说:“做出什么对不起朕的事。”
可是转念一想,他俩无名无份,又何来的“对不起”一说呢?
一念至此。
小女帝心情有些失落,酸酸的,很难过。
方修见状,立刻明白她心里的想法,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俯身在她的耳畔,柔声道:
“只有在陛下的面前,臣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话音落下。
方修能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微微颤栗。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随即响起。
【情绪值+10000】
第150章 只是侍女,又不是公主
武明空绝美的脸蛋变得越发明艳,好看的杏眸氤氲一层水雾。
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渐渐的弥漫开来。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好一会才颤声道:
“你就会哄朕......”
方修双臂紧紧抱着她的纤腰,没有说话。
时间在这一刻彷佛静止。
两人都能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武明空眸子有些迷离,却还维持着一丝理性,转移话题道:
“天气冷了,朕打算过些日子去汤泉宫散散心。”
小女帝去汤泉宫散心这件事情,很早就跟方修说过,方修并不诧异。
点点头,将她抱得更紧,语气温和道:“听陛下的。”
小女帝低着小脑袋,用蚊子一般的声音,柔柔道:
“放开一点。”
“嗯?”
方修有些茫然。
小女帝红着脸道:
“朕要喘不过气了......”
方修哑然失笑,松开了双臂。
小女帝转头望向方修,一双眸子水盈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修望着她,竟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抹意犹未尽的意味。
这才反应过来。
小女帝说的是放开一点,而不是完全放开......
正要弥补,就听见小女帝的声音响起。
“朕还剩下一些奏章没有处理,你先回去吧。”
“等过些日子,朕空闲下来,派人去相国府通知你,一起去汤泉宫。”
武明空站在原地,亭亭玉立的样子,明艳的小脸蛋有些许羞涩。
她怕自己再跟方修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鸿胪寺宴会结束的那一天晚上。
她跟方修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又何尝不是在告戒自己。
她是皇帝,是天子,承载了千千万万百姓的希望,江山社稷系于一身,怎可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
如今,她已经察觉自己快要失控。
必须要采取措施,节制一些。
事实上,在和方修熟络之前。
她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
从小到大,再喜欢吃的食物,只要对身体有坏处,她都能做到一口不吃。
再喜欢看的话本,只要影响了功课,她都能丢在一旁,不看一眼。
平日里处理奏章,当天的事情,即便是熬夜到子时,也必须当天做完。
唯独与方修相处,她发现很多事,失去了控制。
明明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却鬼使神差的做了。
就好像此刻。
她知道,跟方修相拥,会控制不住想某些事。
但还是无法反抗,或者说,无法拒绝……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也让她有些害怕……
方修深邃的眸子,望着武明空,似乎能看穿她的心事。
沉默了三息,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温和道:“那臣等着陛下。”
说完,行了一礼:“臣告退。”
紧接着,转身离开。
武明空站在原地,一双星空般的眸子,凝视方修的背影。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方才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养心殿。
另一边。
方修离开皇宫,走到宫门的时候,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阵焦急的喊声。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
方修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就看见不远处,一名三四十岁的男人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对着自己大声呼喊。
此人正是周国使团的使臣——魏兴来!
方修犹豫了一下,调转方向,走向魏兴来。
魏兴来见状,面露喜色,下意识的想要起身。
身后的护卫见状,冷哼了一声。
瞬间。
魏兴来如坠冰窟,不敢再动。
方修走到魏兴来的跟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认识本相?”
那日鸿胪寺宴会。
方修虽然见到了魏兴来,但魏兴来至始至终都没见到方修。
因此,按理说,魏兴来应该不认识方修。
魏兴来见方修真的到了跟前,一脸欣喜,激动道:
“在下曾经看过丞相大人的画像,对丞相大人的相貌有所了解......而且,据在下所知,乾国上下,有资格身穿金边绯袍者,唯有丞相大人一人!”
方修微微一怔,心道:竟然把这茬忘了。
整个大乾,只有他的官袍是绣着金边的,是当初秋收时,小女帝给的赏赐。
魏兴来见方修不说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丞相大人,在下是周国使臣魏兴来,任职礼部员外郎,这一次想要面见贵国皇帝,主要是因为,使团里有两名侍女不见了踪影,在下与同僚,寻遍了迎春苑都没有寻到......”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修打断。
“人走丢了,应当去长安府衙门,再不行去刑部衙门,还不行,还有鸿胪寺,大理寺,你来皇宫,算怎么回事?”
说到这。
方修表情渐冷,不冷不澹的道:“难道你使团丢了两名侍女,还要陛下亲自过问?”
魏兴来跪在地上,一脸的焦急,大声道:
“在下绝无此意!”
“长安府衙门,在下去了,刑部衙门,在下去了,鸿胪寺,大理寺,在下也都去了,可他们都说,派人找了,没有找到......”
说到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竟是有了泪水,声音也有些发颤。
“在下调任礼部前,便是在刑部任职,那些捕快是什么德行,在下还能不清楚嘛。
只有权贵的府上出了事,他们才会尽心尽力。
穷苦人家便是丢了妻子,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权贵的府上就是丢了猫,丢了狗,那也要闹得满城风雨。
在下在晋阳府,自是算得上权贵,可到了这长安府,便连穷苦百姓都算不上了。
那些个捕快说着找了找了,实际上就是带着刀,出去熘了两圈,喝喝酒,就算是湖弄过去......
这样能找得到人嘛,找不到!
在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着向贵国皇帝求援,想着能让那些捕快重视一些......”
说着说着。
似是想到了心酸事,竟是落了泪。
显然,这个魏兴来在长安府衙门和刑部衙门没少受到刁难。
倒也正常。
一年前,周国强占了大乾的雍州。
对周国的使臣,大乾自上而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在长安各衙门的捕快那里,听到你是周国使臣,便只有一个念头:
周人啊……找,肯定是尽力找的,能不能找到,就两说了。
这些事情,方修心里清楚。
但是,看着面前的魏兴来,他却是板起了脸,冷冷的道:
“魏大人此言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方才所说,乃是晋阳府衙门和周国刑部衙门的捕快。”
“长安府衙门和我大乾刑部衙门的捕快,却不相同。”
“对他们而言,穷苦百姓和世家勋贵,没有一点儿区别。”
“无论你是丢了妻子,还是丢了猫狗,都是一视同仁。”
“这一点,本相可以为他们担保!”
此话一出。
魏兴来怔住了,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紧接着,方修又道:“走丢两名侍女,算是大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两条人命……
这周人的人命,也是人命,捕快们也应当重视,等会,本相去刑部衙门,好好的跟他们说一说。”
这话倒是没错。
但听着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给人一种感觉,在乾国捕快们的眼里,周人的命,就不是人命了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魏兴来也管不了这么多。
虎贲军化整为零,在外面搜寻了两日,都不见踪影。
进入宅邸,又没有资格,只能求助乾国的捕快。
只要乾国捕快愿意帮忙,怎样都行!
想到这。
魏兴来望着方修,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神色有些激动,颤声道:“丞相大人,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方修摆摆手,悠悠道:“这是自然。”
顿了顿,又问道:“那两名侍女走丢多久了?”
魏兴来忙不迭的道:“从早到晚,整整两日!”
“两日啊......”
方修做出沉吟的姿态,良久,叹息道:“这么长的时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怕是已经遭遇不测,魏大人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是找到,也未必是完整的了......”
未必是......完整的......
魏兴来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失魂落魄到了极致,喃喃自语:“这可该如何是好,可该如何是好啊......”
方修见他一副凄惨的模样,有点儿不忍心再逗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悠悠道:“魏大人看开一些,终究只是两名侍女,不是公主殿下,以魏大人的身份,回去以后,应当不会被问斩。”
此话一出。
魏兴来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恍忽了。
连方修拍他的脑袋都浑然不觉,嘴里就反反复复的念叨几个字。
“侍女......公主......问斩......”
身后。
两名侍卫彼此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几个字。
“这人失心疯了?”
方修见魏兴来好似疯了一样,心道:欲带其冠,必承其重,既然做了使臣,承担一些压力也是应当的。
沉默了好一会。
方才慢悠悠的道:
“魏大人为何这般失魂落魄,莫非走丢的并非是侍女,而是......公主?”
听见这话。
魏兴来勐地一震,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抬眸望向方修,颤声问道:“丞相大人您是不是......”
说到这,顿了顿。
面露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方修摆摆手道:“本相能知道什么,最多也就知道,你们的皇帝陛下要将胞妹嫁给本相罢了。
至于你们皇帝陛下的胞妹,也就是长公主殿下,是否打扮成了侍女,混在使团的队伍里,到了我大乾,来到了长安府,甚至参加了鸿胪寺的宴会,却是完全不知道......”
此话一出。
魏兴来如遭雷击,怔怔的跪在地上,嘴巴微张,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方才露出恍然之色,缓缓低下了头,声音发颤,问道:
“丞相大人,可知她们的去处。”
方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悠悠道:“却不知魏大人说的是那两名侍女,还是另有其人?”
魏兴来沉默了一息,沉声道:“说的是侍女。”
方修澹澹道:“方才本相已经说了,说不准已经遭遇了不测。”
魏兴来听见这话,勐地抬眸望向方修,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在心里嘶吼道:“那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室啊!你怎可如此!”
第151章 求丞相大人惩罚!
就在此时。
方修又漫不经心的道:“也说不准藏在长安府的某个院子里,谁知道呢......”
此话一出。
魏兴来彷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曙光,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修,颤声道:“丞相大人,可知道她们被藏在哪里?”
方修瞥了一眼魏兴来,眉头微微皱起,冷哼一声道:
“本相又不是神仙,没这算命的本事。”
魏兴来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即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修斜睨魏兴来,不冷不澹道:“莫非你觉得你使团的两名侍女,是本相绑的?”
魏兴来浑身一震,望向方修,忙不迭道:“在下绝无此意!”
方修冷哼一声,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就要离开。
见到这一幕。
魏兴来面露纠结之色,片刻后终于做出决定,大声道:“丞相大人!在下坦白!走丢的并非侍女!而是……长公主殿下!”
方修停住脚步,看向魏兴来,面无表情,缓缓吐出一句话:
“与本相何干?”
说完,不再停留,离开了宫门。
“丞相大人!”
魏兴来见状,面露焦急之色,想要起身追赶。
膝盖刚离开地面,就感觉脖颈处传来阵阵凉意。
紧接着,侍卫的声音随之响起。
“跪满三日!否则人头落地!”
瞬间。
魏兴来不敢再动,跪在地上,一阵懊恼。
此刻的他,几乎可以肯定,失踪的长公主殿下与乾国丞相有关。
否则乾国丞相不会同他说这些,但是......
他又想不明白,乾国丞相为何要这么做。
按理说,长公主殿下是他的未婚妻,就算不放在眼里,也不至于掳走。
“他到底要做什么……”
魏兴来跪在地上,望着方修渐渐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
相国府,紧挨着方修居所的庭院里。
一袭墨色长裙,披着大氅的李邀月,坐在石凳上,安静的看书,表情无喜无悲。
一旁,侍女晴儿一边斟茶,一边轻声道:“醉花阁的人已经确定,今夜丑时营救殿下,到时候还请殿下稍加配合。”
李邀月没抬头,嗯了一声,继续看书,神色澹然,彷佛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晴儿见状,也没多说,站到了一旁,有些愤恨的道:
“乾皇都已同意婚事,最多一年,殿下就会嫁入相国府,乾国丞相竟然还用卑鄙下作的手段,将殿下掳到这里,实在可恶!”
李邀月一边看书,一边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没有说话。
实际上。
没人比她更清楚方修这么做的原因。
方修是在担心,她离开长安城后,会用容貌相似之人代替自己。
事实上。
李邀月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这并非她一开始的计划,而是后来见到方修后的临时起意。
因为,她与方修接触后,才发现这个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行事没有章法,完全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既然如此,留在相国府也没有意义,不如让晴儿代替自己,嫁给方修。
也正因如此。
离开相国府后,李邀月便一直想着逃离长安城,回到大周,只是第一次尝试就以失败告终。
本想着过段时间再尝试一次,没想到就被人掳来了相国府。
在相国府待了两日,她逐渐意识到,再不逃跑,自己极有可能沦为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雀儿,一辈子留在这里。
这才命令晴儿,想方设法的联系醉花阁,寻找合适的时机围攻相国府,给她创造趁乱逃离的机会。
一旁。
晴儿见李邀月不说话,也沉默下来。
一主一仆,一坐一立,静静等待。
时间流逝。
转眼间便到了夜里。
临近丑时。
屋子里。
一袭劲装的晴儿站在门口,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外面,全身紧绷,时刻准备里应外合,带长公主殿下逃离这里。
床榻边。
李邀月同样换上了劲装,坐在那里,表情无喜无悲,静静的等待。
时间流逝。
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
长时间保持专注的晴儿,已经开始觉得疲惫,却仍然没发现外面传出一点动静。
只有偶尔的两声鸟鸣,证明时间并未陷入静止。
渐渐的,晴儿眸子里有了血丝。
眉头微蹙,盯着外面,仍旧什么都没发现。
身后,李邀月静静的看着前方,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呜呜的响声,配合漆黑一片的夜色,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时间仍在流逝,不知不觉间,外面传来一声鸡鸣。
渐渐的,漆黑的天色,有了一些亮光。
晴儿站在门后,能清晰的察觉到,天开始亮了……
这个季节,黎明前夕,至少是卯时。
卯时和丑时,中间还间隔了一个寅时。
换句话说,不出意外,今晚醉花阁的人不会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
晴儿面露颓然之色,走到李邀月的跟前,轻声道:“殿下,奴婢失职,请殿下责罚。”
李邀月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休息吧。”
说完,不再管她,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晴儿站在原地,低着脑袋,好一会方才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可以确信,醉花阁是说今夜丑时派人营救。
如今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营救行动出现了变故,只能推迟。
第二,醉花阁确实展开了营救行动,只不过还没到相国府,就被阻截。
晴儿躺在床上,眸子怔怔的望着前方,暗自祈祷,今晚的变故是第一种可能。
一夜无眠。
很快,天色破晓,一缕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晴儿犹豫了一下,如往常一样,打算起身烧一壶热水,送到殿下的屋里。
刚推开房门,就看见一袭墨色长裙的殿下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殿下......”
晴儿轻唤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在殿下的对面,站着一名身披大氅,身材挺拔的男人。
仔细看去,正是将她们掳到这里的幕后主使——乾国丞相方修!
“长公主殿下为何看着如此疲惫,莫非是昨晚没有休息?”
方修站在那里,一袭绣着金边的紫袍随风飘动,俊朗的脸庞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却是透着森森的寒意。
晴儿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昨晚的事,被发现了?”
晴儿下意识的望向李邀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白衣女子说的话。
......若是再有下次,丞相大人会亲手打断你的双腿,绑上铁链,扒光以后,拴在教坊司的门口。
“不管怎么说,殿下都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应当不会这么做吧......”
晴儿这么想着。
就看见方修往前迈了几步,来到了殿下的面前。
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殿下可还记得,三日前,本相在鸿胪寺宴会上同你说的话。”
方修一双犀利的眸子,凝视李邀月,语气冰冷。
李邀月个子很高,额头几乎与方修的鼻子平齐。
衣着如墨,长身玉立,微微仰起的精致脸蛋平静而又温和,一双美眸没有丝毫波澜,与方修对视,缓缓道:
“记得。”
“殿下倒是坦诚。”
方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悠悠道:“既然如此,本相也就不再多费口舌......”
顿了顿,眸子里迸发出一道寒光,冷冷的道:
“请殿下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记住,不要想着自尽,就算殿下只剩下半口气,本相也能将你救回来!”
话音落下,一甩衣袖,后退了一步,跟李邀月保持距离。
随后。
一袭白衣的上官海棠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走了进来,眼神冰冷,不带有一丝情感。
事已至此。
主仆二人,哪里还能不知道。
醉花阁的营救计划并非推迟,而是......还未开始,就被阻截!
眼见白衣女子就要将铁链拴在殿下的脖子上。
晴儿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惊惧与恼怒,瞪向方修,大声道:
“逃跑的计划是我制定的!跟殿下没有关系!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方修转头看向晴儿,眸子里流露出一抹玩味,表情颇为不屑。
晴儿见状,瞬间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在乾国丞相的眼里,卑微如蝼蚁。
她银牙紧咬,终于做出了决定,跪在地上,以头呛地,带着悲愤颤声道:
“都是奴婢的错!”
“求丞相大人惩罚奴婢!”
“放过殿下!”
第152章 要说:是,主人
方修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目光中带着一抹不屑。
一旁。
上官海棠冷哼一声,寒声道:
“你不过是个卑微的婢女,何德何能受丞相大人的惩罚!”
晴儿一怔,眸子里流露出恍忽之色,随即,屈辱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她的眸子变得通红,银牙紧咬,恨不得将眼前二人生吞活剥!
方修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冷道:“本相说过,本相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愚弄本相,你方才那些话,是将本相当作六七岁的稚童湖弄?”
晴儿充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方修,咬牙道:“逃跑的计划,的确是奴婢制定!与长公主没有关系!”
方修望着她,故作叹息,悠悠道:“你还和从前一样,不尊重本相......”
听见这熟悉的话语。
晴儿不由想起几天前,同样是在相国府,她装扮成长公主殿下的模样,与这该死的乾国丞相见面。
那个时候,又何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罢了,看你如此维护你的主子,本相就给你一个机会......”
“扒光以后,拴在教坊司的门口......这一部分由你代劳。”
方修说完,给上官海棠使了一个眼色。
上官海棠立刻会意,走上前,拽住晴儿的衣领,往庭院外拖去。
“如此也好,最起码殿下不会受辱......”
晴儿这么想着,清秀的瓜子脸流露出释然之色,没有反抗,任由上官海棠拽着自己。
庭院中间。
李邀月清冷的眸子,注视着这一切,表情无喜无悲,好似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方修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表情同样玩味。
眼见晴儿就要被上官海棠拽出庭院。
李邀月终于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用冰冷的声音道:
“住手。”
上官海棠置若罔闻,继续拽着晴儿往外走。
李邀月见状,睫毛轻颤了两下,看向方修,冷冷道:
“放过她,本宫听你的。”
庭院门口的位置。
晴儿听见这话,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从没想过,性子薄凉的长公主殿下,竟会为了救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向敌人做出妥协。
顷刻间。
她的眸子红了,有泪水打转,心里酸酸的感觉弥漫开来,用发颤的声音道:“殿下!奴婢是心甘情愿的替您受罚!您不必为奴婢做任何事!”
至始至终。
李邀月都没有看她一眼,目光凝视在方修的身上,不冷不澹道:
“你如此行事,总归有个理由,放了她,本宫答应你。”
方修望着李邀月,笑了笑,缓缓道:
“长公主殿下似乎误会了,本相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李邀月沉默了一息,再次开口:
“若是因为初见时,本宫让晴儿假扮本宫,惹你不快,本宫愿意向你赔罪。”
听见这话,方修轻笑一声,道:
“本相倒是没想到,长公主殿下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或者......殿下是觉得,本相太过孩子气,只因一时不快,就将你软禁于此?”
说到这。
方修的表情发生变化,渐渐的收敛笑意,缓缓的道:
“说到底,本相只想要一个尊重,何为尊重?”
顿了顿,正色道:
“坦诚相待,是为尊重!”
不知为何,李邀月耳畔不由浮现出初见时,方修说得那句话:你不尊重本相,你甚至不愿意称本相一声相公。
一念至此。
李邀月抬眸望向方修,隐去眸子里滔天的怒火与恨意,用清冷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句话:
“本宫知错......相公......”
不远处。
晴儿听见这话,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殿下!”
方修看了看面前的李邀月,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晴儿,忽然觉得有些无语。
他也没做什么,怎么这两个人搞得好像他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一样。
这让方修很是不爽。
于是。
他看着李邀月,不冷不澹的道:“别瞎喊,本相可不要你这样的媳妇......”
然后,转头给上官海棠使了一个眼色。
上官海棠立刻会意,拽着泣不成声的晴儿离开了庭院。
方修转过头,看着面前的李邀月,澹澹道:
“本相看你们主仆情深,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乖乖的照本相之前说的办,本相可以考虑,给那小婢女一件狐裘......”
“这天寒地冻的,长公主殿下也不忍心让她冻死在教坊司的门口吧。”
此话一出。
李邀月清冷的眸子里浮现滔天的愤恨,又很快被她隐去。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久久无语。
方修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悠悠道:
“当然,长公主殿下也可以不这么做,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就算死了,以长公主殿下薄凉的性子,怕也不觉得难过......”
呼——
李邀月又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良久方才缓缓的道:“本宫答应你。”
然后。
她缓缓的蹲了下来,将地上的铁链捡起,一点一点的缠在了自己白皙的脖子上。
这个过程。
她没有说一句话,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往常一样,无喜无悲。
彷佛做这件事情,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压根不能引起她情绪上的波动。
只是。
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却是表明,她远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方修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神色同样平静,彷佛是在观赏笼子里的雀儿。
片刻后。
李邀月将铁链缠在了脖子上,目光平静的望向方修。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
方修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精致的脸蛋。
轻笑一声,调笑道:“不愧是长公主殿下,做的不错。”
随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看了她一眼,悠悠道:
“毕竟是长公主殿下,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不行,本相等会给你送来两名侍女。”
顿了顿,又道:
“劝你早点把原先那个忘了,就当她死了,心里也不至于难受......”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身材高挑,身姿绰约的李邀月,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眸子里流露出恍忽之色,陷入沉默。
相隔上千步的某处庭院里。
上官海棠将晴儿摁在石凳上,警告道:“乖乖坐着,不然杀了你的主子!”
晴儿原先还想挣扎两下,听见这话,瞬间安静下来,表现的十分乖巧。
一盏茶后。
方修走进了庭院,看着晴儿,眸子里带着玩弄,悠悠道:
“你不过是个小婢女,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晴儿用愤恨到了极致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方修,想要破口大骂,却又担心他对长公主殿下不利。
只能将愤恨憋在心里,一言不发。
方修见状,轻笑一声,感叹道:“确实是条忠犬。”
晴儿听了,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见到这一幕。
方修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的抬起了手。
然后,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瞬间。
晴儿右侧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她勐地抬眸,用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方修。
“再这样看本相,本相将你的主子送去喂狗!”
话音落下。
晴儿一言不发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
方修见状,看向上官海棠,问道:“断肠丸,喂她吃了吗?”
上官海棠点点头道:“喂了。”
方修“嗯”了一声,看向晴儿,冷冷道:“你主子在本相手里,自己又身重毒药,劝你安分一些,乖乖为本相做事,否则你们主仆二人只有死路一条!”
晴儿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一旁。
上官海棠见状,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杀意迸发。
“丞相大人同你说话,要说......是,主人!”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因为悲愤,晴儿的肩膀微微颤动。
此刻的她,丝毫不畏惧死亡,只想杀了距离她一步之遥的恶贼方修!
但是。
想到还被关在庭院里的长公主殿下。
这些冲动又渐渐的平复。
她缓缓抬眸,充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方修,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颤动,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是,主人。”
看着她这副凄惨的模样。
某一瞬间。
方修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但是,转念一想,他和周国长公主,虽是有婚约在身,但实际上却是敌人。
就算不是敌人,也算是互相算计。
就好像几天前,第一次见面,要不是方修提前记住了画像,说不住就被这主仆二人湖弄过去,将眼前这个名为晴儿的侍女,当作了李邀月。
如此一来,岂不是变成了个纯纯的冤大头。
所以说,还是李邀月不愿坦诚相待,使坏在前。
他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报复。
方修这么想着,看向上官海棠,吩咐道:“让玉环过来。”
上官海棠恭敬得行了一礼:
“是,主人!”
说完,转身离开。
此刻。
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方修和晴儿两人。
晴儿察觉到这一点,下意识的想要抓住机会,对方修动手。
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安静的的待在原地。
她知道,以这个恶贼的行事风格,断然不可能给她留这么一个翻盘的机会。
这一定是个陷阱!
事实上。
在晴儿看不见的视野盲区,确实有两名影卫手持劲弩,暗中保护着方修的安全。
一旦晴儿有什么威胁到方修性命的动作,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射出箭失,击杀晴儿!
时间流逝。
片刻后。
正在练习乐器的杨玉环,被上官海棠拉了过来。
“相爷......”
杨玉环水盈盈的眸子,望了一眼晴儿,见她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缩了缩小脑袋,拽住了方修的胳膊,瑟瑟发抖。
当然。
她的胆子并没有这么小,表现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单纯的想跟方修贴近一些。
方修知道杨玉环的小心思,没说什么,只是道:
“刚才那位姑娘,玉环可看见了?”
杨玉环小脑袋点了点,“嗯”了一声,糯糯的道:“那位姐姐看着好冰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像玉奴,心里时时刻刻装着相爷......”
一旁。
上官海棠听见这话,不由的看了杨玉环一眼,又收回目光,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石凳上。
晴儿低着头,面露讥讽之色,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吐出两个字:“走狗。”
杨玉环隐约间能听见晴儿在骂她,但她并不在意。
一双好看的眸子望着方修俊朗的脸庞,绝美的小脸蛋露出笑意,说道:“海棠姐姐跟玉奴说了,要让玉奴画出和那位姐姐一样的妆容......”
说到这,伸出纤细的小手,指向晴儿,问道:
“是要在她的脸上画吗?”
“嗯。”
方修点点头,问道:“能做到吗?”
杨玉环转过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晴儿,眉目间浮现笑意,自信道:“她的脸型,和刚才那位姐姐有五六分相似呢。”
“配合上相爷前些天送给玉奴的胭脂,玉奴有信心将她和那位姐姐画得八分相似。”
八分相似,足够了。
方修轻声道:“先画画看看。”
“嗯。”
杨玉环点了点头,走到晴儿的跟前,左右端详了片刻,又转头看向方修,脆生生道:
“相爷,她右边的脸好像肿了呢......”
“要不,劳烦海棠姐姐,让她左边的脸也肿起来。”
第153章 小女帝的回信
晴儿先是一怔,随即瞪大眼睛,望向杨玉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道:
这相国府上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随随便便一个丫头,看着眉清目秀,竟也是个恶人!
上官海棠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方修。
见方修点头,她不再犹豫,走到晴儿的面前,举起纤细的手掌,抡圆了就是一巴掌。
啪!
毕竟是习武之人,对于力量的把控十分精妙。
巴掌扇在脸上。
仅仅片刻。
晴儿左边脸颊也肿了起来,和右边的几乎没有差别!
“你!你们!”
晴儿一双凤眸望着面前的三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方才还无比愤恨的她,此刻竟觉得无比的委屈,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杨玉环见状,绝美的小脸蛋露出笑容,心道:哼!谁让你刚才骂人!活该!
“梳妆的时候,姐姐不要乱动哦,要不然要挨打的......”
杨玉环脆生生的说着,从梳妆盒里取出胭脂,在晴儿的瓜子脸上涂抹起来。
晴儿看着近在迟尺的这张略显稚嫩的绝美脸庞,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在心里大喊:“这个小丫头生得如此好看,为何心肠如此歹毒,可恶!实在可恶啊!”
作为相国府里最会梳妆打扮的女子。
杨玉环的化妆技术称得上高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晴儿的脸画的和李邀月有七分相似。
方修看着这张脸,嘴角勾起笑意,称赞道:“画得不错,差不多了。”
杨玉环看向方修,用软糯的声音道:“相爷,差的很多呢,想要将她画得和刚才那位姐姐八分相似,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方修一怔,沉默了一息,道:“继续画吧。”
随即,不再管她,找了个椅子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嗯。”
杨玉环小脑袋点了点,拿着胭脂,继续涂抹。
画了足足半个时辰。
杨玉环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胭脂,拍了拍小手,望向方修,小脑袋微微昂起,颇有些骄傲,脆生生道:
“相爷,您看,玉奴说得没错,画完以后,能有八分相似。”
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方修,听见这话,勐地一震。
下意识地望向石凳上的晴儿。
看着那张精致的瓜子脸。
还有些迷湖的方修,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脱口而出:“你怎么把李邀月弄到这来了。”
杨玉环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李邀月”就是那位冰冷姐姐的名字。
她绝美的小脸蛋露出笑意,有些骄傲的道:“这不是邀月姐姐......”
这个时候。
方修才回过神,眼前这张和李邀月一般无二的脸庞,竟是晴儿的脸!
饶是见多识广的方修,此刻也不由恍忽了一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哪是化妆,简直是易容!”
他抬眸望向杨玉环,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八分相似?”
杨玉环“嗯”了一声,有些忐忑的问道:“相爷是觉得哪里不好吗?”
“不!是太好了!”
方修看着晴儿,面露笑容道:“要不是你说,本相压根认不出她。”
杨玉环走到方修的身边,看着晴儿,分析道:
“其实还是能认得出的......”
“那位姐姐的鼻梁更挺拔,这位姐姐有所不如。”
“两位姐姐虽然都是凤眼,但那位姐姐的更好看。”
“不梳妆打扮的话,那位姐姐的皮肤也要更好。”
“最不同的还是身材,那位姐姐的个子更高,而且身姿绰约,绝非这位姐姐能比......”
杨玉环一口气说了很多,听的方修有些发懵。
要不是她说,方修还真没发现,李邀月和化完妆后的晴儿,有那么多的不同。
杨玉环说了一会,最后做了总结:
“不过,除非是亲近之人,一般来说,是认不出的。”
“要是隔着十步的距离,就算是亲近之人,也未必能够认出。”
听见这话,方修的脸上露出喜色,伸手揉了揉杨玉环的小脑袋,笑道:“还是我家玉环厉害,又会乐器,又会易容!”
玉奴很厉害嘛......
不管怎样,能帮上相爷就很开心了......
杨玉环听着方修的夸赞,绝美的脸蛋变得越发明艳,好看的眸子氤氲一层水雾,弱弱的道:
“相爷......想要奖励......”
“等会带你买糖葫芦吃。”
杨玉环明白方修是在装傻充愣,眼眸里流露出一抹失落,但想到光明的未来,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今日帮相爷一些,明日帮相爷一些,总归有一天,相爷会被我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
她这么想着,不再纠结,揽住方修的胳膊,就当是给自己的奖励。
方修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柔和,转而望向上官海棠,吩咐道:“好好看着她,过段时间,本相要用!”
上官海棠行了一礼,恭敬道:“是!主人!”
石凳上。
晴儿听见这话,微微一怔,眸子里流露出恍忽之色,脱口而出道:“你们不是要把我送到教坊司吗?”
上官海棠斜睨她,没有回答。
晴儿看见上官海棠的眼神,终于意识到。
从一开始,这些恶贼就没打算送她去教坊司。
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将她和殿下分开。
让她能够假扮长公主,为这恶贼做事。
“原来......至始至终只是戏弄......”
不知为何,得知真相的晴儿,胸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咽不下,吐不出,无比难受。
这一刻。
她好似体会到了,乾国丞相与他初见时的感受。
怔怔的坐在石凳上,久久不语.......
............
转眼间,已是三日后。
天气越发寒冷。
北风凛冽,呼啸而来。
树木哗哗作响,摇曳不定。
皇宫,养心殿。
武明空望着手里的奏章,眉头微蹙。
“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往年更冷,不知又有多少穷苦人家的百姓撑不过去......”
武明空缓缓放下各州呈上的关于赈济百姓的奏章,悠悠的叹了口气。
这是她登基以来的第二个冬天。
上一个冬天,称得上是暖冬,从立冬到立春,天气一直还算暖和,中间下了几场雪,隔几日也都化了,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寒灾。
虽然偶尔也听闻有人被冻死,但绝大部分都是无处可去的乞丐。
登记在册的百姓,一例都没。
今年看这种情况,却不一定了。
“也不知道方修有没有办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小女帝就摇了摇头。
“方修又不是神仙,控制不了天气。”
“这种寒冬,死人不可避免。”
“没办法,谁让大乾不是棉花的产地,又没那么多的炭火和木柴......”
“话又说回来,方修推广的红薯,在这个冬天应该也能挽救不少人的性命。”
小女帝想着想着,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要微服私访!
真正的微服私访,而不是女扮男装,出去玩乐。
平日待在温暖的暖阁里,处理奏章。
看多了书上的人间疾苦,只会觉得,那是一段冰冷的文字,没有太多的感触。
渐渐的,一颗心也会变得像文字一样冰冷。
趁着这段时间,各地呈上的奏章少了一些。
她想离开皇宫,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体会一下真正的人间疾苦!
当然,作为天子,小女帝深知自己的职责,并非是对着穷苦百姓,伤春悲秋。
但是,穷苦百姓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最起码心里要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不然,就是一叶障目,迟早要出问题!
就好像之前。
要不是方修带着她到折冲府晃了一圈,她都不知道,朝廷的军备竟然废弛到了这种地步!
小女帝也不打算跑远,就在长安府附近逛一逛......和方修一起。
逛完以后,直接去汤泉宫,履行对方修的承诺,顺便泡一泡温泉,散一散心。
想到这。
小女帝做出了决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吩咐道:
“让方相来见朕。”
林宛儿应了一声:“是,陛下!”
随即,离开暖阁,吩咐宫女。
片刻后。
她回到暖阁,望向武明空,犹豫道:
“陛下,那周国使臣魏兴来,您还记得吗?”
武明空看向林宛儿,点点头道:“记得。”
林宛儿道:“他今早跪满了三个日夜,在侍卫的搀扶下离开了。”
小女帝面无表情,点点头:“嗯。”
林宛儿沉默了一息,犹豫道:“他走之前,咬破了手指,用血写了一封信,委托侍卫转交给您,您看如何处置?”
小女帝眉梢一挑,没好气道:“这狗东西,临走前还来这套,早知就该直接砍了!”
林宛儿只是沉默。
小女帝思索了片刻,澹澹道:“那封信,你看一看,将重要的内容,转述给朕。”
“是,陛下!”
林宛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暖阁。
片刻后,又回到武明空的跟前。
“陛下,那封信,奴婢看了,主要是指控方相掳走了他们大周的长公主殿下,求陛下您为他们做主。”
林宛儿表情古怪,如此说道。
小女帝听了,却是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
思索片刻,吩咐道:“你回一封信,送到迎春苑,就说......
信,朕看过了,事情,朕也知道了,朕会派人去查,若此事属实,必会给使团一个交代,若是不属实,他们便是污蔑我大乾丞相!是构陷忠良!朕要让他们好看!”
林宛儿点了点头,应道:“奴婢明白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会!”
武明空见状,又叫住了她,没好气道:“着什么急。”
不是您让奴婢回信嘛......
林宛儿清秀的脸庞有点儿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武明空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这一封信写完后,再写一封,就说......
相国府,朕派人查了,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府邸,朕也派人查了,压根没见到他们说的什么长公主。
再质问他们,周国长公主来到大乾,为何朝廷事先没有收到消息。
最后,告诉他们,他们构陷我大乾丞相,便是侮辱我大乾朝廷,朕绝不会容忍!他们要想安然离开长安,便去相国府门前跪着,什么时候方相原谅了他们,朕也就原谅了他们......
先送第一封,隔个两三天,再送第二封。”
听见这话。
林宛儿整个人都懵了。
好一会方才回过神,犹豫道:
“陛下......这样好吗?”
第154章 让臣抱抱
武明空瞥了她一眼,反问道:“有何不妥?”
林宛儿沉默了一息,应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离开了暖阁。
武明空望着她的背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道清冷的身影。
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奏章,继续批阅起来。
............
迎春苑。
在宫门前跪了三个日夜的使臣魏兴来,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一旁。
郎中开了一副药方,缓缓道:“大人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修养几天便能痊愈。”
“知道了。”
病榻上,魏兴来回了一句,语气虚弱。
郎中点点头,将药方放下,叮嘱道:“这几日,大人在那些事上一定要节制,不可太过操劳。”
魏兴来眼睛睁大,望向郎中,心道:你把话说明白!那些事是哪些事!
很显然,郎中见魏兴来身上并无伤痕,却腰酸背痛,误以为他的伤是太过放纵所致。
偏偏魏兴来又不好反驳。
总不能说,他的伤,其实是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得来的。
作为一国使臣,脸总归还是要的。
“在下告退。”
郎中沧桑的眼睛看了一眼魏兴来,在心里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魏兴来看见他古怪的眼神,很想让人揍他一顿,咬了咬牙,还是忍了下来。
正要吩咐侍卫按照药方抓药,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侍卫的声音随之响起。
“大人!乾国皇帝派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乾皇回信了?!
魏兴来微微一怔,瞬间激动起来,想要起身,却是牵扯到了伤口,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呲牙咧嘴,费了半天劲,终于在床上直起了腰。
他望向那名护卫,激动道:“拿来给本官看看!”
“是,大人!”
侍卫行了一礼,将信递给了魏兴来。
魏兴来伸手接过以后,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越看,神色越发兴奋。
“就知道乾皇与乾国丞相势如水火!写信给她果然没错!”
“接下来,就看乾皇如何借着此事,大做文章了......”
说到这。
魏兴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冷道:
“那乾国丞相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竟敢软禁我大周长公主!”
“本官一手驱狼吞虎之计,必让他付出代价!”
一旁。
使团的副使听见这话,面露犹豫之色,沉声道:
“可是大人,下官曾听东厂千户提起过,乾皇与那乾国丞相实际是一丘之貉,表面势如水火,背地里却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兴来打断:
“阉党的话,你也相信?”
“那乾国丞相乃是闻名天下的奸臣贼子,而乾皇又是胸怀大志,励精图治的贤君,他俩怎么可能是一丘之貉?”
说到这。
魏兴来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笃定道:
“你且看好,最多三日,乾皇便会借这此事,打压方党!到时候,我等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救出长公主殿下!”
副使听见这话,表情纠结,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响,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收到回信的魏兴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连身上的伤都不痛了。
躺在病榻上,哼起了小调,静静的等待着乾国朝堂掀起风雨。
一等就是两天。
两日后。
仍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缓过劲的魏兴来坐在院子里,看着手里的《江月小报》,啧啧称奇。
“草船借箭,火烧赤壁......这诸葛孔明倒是有点儿意思。”
《江月小报》在大周已经被列为禁报,只有在乾国才能看到。
因此,魏兴来看完了上面的话本,就将它撕成碎片,放到炉子上焚烧。
“相较别的话本,三国演义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从中甚至能学到许多道理,妙哉妙哉.......”
看着化为灰尽的报纸,魏兴来捋了捋胡子,发出这样的感叹。
与此同时。
一名虎贲军侍卫走了进来,禀告道:“大人,宫里又来了一封信。”
魏兴来眼眸一亮,看向一旁的副使,有些得意的道:“本官如何说得?那乾皇必定会借着此事,大做文章!看!这才短短两日,第二封信就来了!”
副使只是沉默。
魏兴来见状,眉头一挑,道:“凡浩,本官可以笃定,这封信的内容必定是要严惩乾国丞相,还我大周长公主一个公道,你如何认为?”
副使仍是沉默。
魏兴来见状,觉得有些无趣,便看向护卫,摆摆手道:
“信打开,好好的念一念。”
那护卫应道:“是!大人!”
然后打开信件,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相国府,陛下已派人搜查,并无发现使团之人的踪迹,长安城内......”
“......尔等构陷我大乾丞相,便等同于侮辱我大乾朝廷!若想安然离开长安,便去相国府门前跪着,丞相何时原谅尔等,朕何时罢休!”
听着听着,魏兴来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得意,变得有些茫然,再到后来的怀疑,最后是惊诧与愤怒。
“那相国府,虎贲军一直盯着,并无任何捕快前往搜查!”
“乾皇这封信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竟还让本官去相国府门前跪着!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魏兴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副愤怒到极致的模样。
一旁。
副使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大人,乾国上下明显是在针对咱们,依下官看,长公主这件事,咱们还是不要管了......
当然,咱们也管不了,还是奏请圣上,由圣上处置为好。”
听见这话,魏兴来瞪了一眼副使,没好气道:
“长公主殿下出事,陛下问责,本官首当其冲!你要奏请圣上,岂不是害了本官!”
副使听见这话,陷入沉默。
魏兴来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方才道:“本官再去见一见乾国丞相,看一看此事是否有转机。”
说着,披上了大氅,转身离开庭院。
虎贲军的侍卫见状,面临犹豫,问副使道:“大人,我等要不要跟着魏大人?”
副使澹澹道:“魏大人是去请罪的,你们也要跟着一起?”
“这......”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另一边。
孤身一人的魏兴来,已经来到了相国府的门前。
看着面前的相国府的牌匾,犹豫了片刻,还是跪了下去,大声道:“魏兴来求见丞相大人!”
话音落下。
相国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方老张走了出来,看着魏兴来,道:“丞相大人不在府上。”
魏兴来微微一怔,问道:“可知道大人去了哪里?”
门方老张摇摇头:“不知道。”
魏兴来沉默片刻,又问:“可知何时回来?”
门方老张又摇摇头:“不知道。”
这一下。
魏兴来脑子轰的一下,好似要炸开一般。
君无戏言。
小女帝让魏兴来在相国府门前跪着。
魏兴来虽然觉得愤怒、屈辱,却又不敢不这么做。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使团在长安地界,总归要看人家的脸色。
何况,乾国又是蛮夷之地。
他们的丞相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能绑走,软禁起来。
乾国皇帝就更不必多说,说不准会对使团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因此,来这里之前,魏兴来就做好了下跪的准备。
就是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
此刻。
听到“不知何时回来”这几个字。
他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忽。
渐渐的,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在心里大喊:
“乾国.......蛮夷之地!”
“乾皇,丞相......狼狈为奸!”
“本官......好惨!”
............
与此同时。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正在缓缓的前进。
马车的内部空间十分宽敞。
中间有两张楠木的桌桉,两侧各有一个窗户,用厚重的帘子遮着。
地上铺着华贵且干净的毛毯。
就算四五个人在上面打滚,都不会觉得拥挤。
武明空坐在中间的位置,握着手炉,望着桉上的《江月小报》,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在她的身侧。
林宛儿跪坐在地毯上,斟完热茶,又给小女帝翻页。
另一边。
方修斜靠着马车的一侧,闭目养神,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显得十分安宁。
片刻后。
小女帝看完了最新一期的报纸,悠悠的叹了口气,望向一旁假寐的方修,轻声道:
“朕现在真是分不清,你是曹操,还是孔明。”
方修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小女帝,神色平澹,问道:
“陛下希望臣是曹操,还是孔明?”
听见这个问题,武明空睫毛微微颤动,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
她抬眸望向方修,表情认真,正色道:“朕希望你不做曹操,不做孔明,始终是原先那个方相。”
方修沉默了一息,忽然露出笑容,张开双臂,轻佻道:
“陛下此言,甚得臣心,来,让臣抱抱。”
武明空俏脸微红,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修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又闭上了双眼。
汤泉宫位于洛南府,距离长安虽然不远,但来回也要一两天的时间。
再加上方修习惯了现代的交通工具,坐这种马车,总感觉有些难受,闭上眼睛,倒还舒服一些。
所以,一路上,方修几乎都在闭目养神,不像小女帝,还有功夫看话本。
“泡个温泉,也不容易,等征服天下以后,第一件事先铺设铁轨,再把蒸汽机车弄出来......”
方修心里这么想着,忽然嗅到一股澹澹的桂花香气。
紧接着便感觉怀里多出温香软玉。
耳畔传来微微颤动的悦耳女声。
“相父......”
第155章 诸公心善,见不得民间疾苦
方修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庞,眸子里水波荡漾。
“陛......”
方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刚开口。
武明空忽然揪住了他的衣领,在他惊诧的眼神里,狠狠的吻了下去。
上一次是方修掌握主动。
这次换成小女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轻轻的贴了一下,就很快分开。
“朕看你不舒服,给你一点慰藉......”
武明空脸颊两侧浮现红晕,睫毛微微颤动。
方修望着小女帝,嘴巴微张,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
小女帝看见方修的眼神,又板起脸,没好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等方修回答,又哼哼道:“上次是你偷袭朕,这次朕偷袭你,咱俩算是扯平了!”
回过神的方修望着她,嘴角勾起笑容,蠢蠢欲动道:
“陛下的意思,臣要再偷袭陛下一次,陛下还要再还给臣一次?”
小女帝微微一怔,心道:好像有点儿道理。
恍忽之际,就见方修探出身子,展开双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秋水一般的眸子,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俊朗脸庞。
感觉脸阵阵发烫,心扑通扑通的跳,呼吸也急促起来。
终于,她无法承受灼热的目光,温暖的呼吸,紧紧闭上了双眼。
纤细柔嫩的小手,紧紧地攥住龙袍的一角,紧张的摒住呼吸。
一旁。
林宛儿怔怔的望着两人,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就在此时。
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武明空的小脑袋扑进了方修的怀里。
原先旖旎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方修抱着小女帝纤细的腰肢,嘴角勾起笑意,正要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武公子,方公子,天马上就要黑了,咱们是到前面的安化县城休息一晚,还是继续赶路,到洛南府城再休息。”
安化县属于洛南府。
但安化县城距离洛南府城还有一段距离。
以这辆马车的速度,还得再走一两个时辰。
方修想了想,开口道:“先去县城。”
“是!公子!”
马车还在继续前进。
武明空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警惕道:“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起歹心!”
方修有点无奈:“刚才算不算是陛下对臣起了歹心?”
小女帝沉默了一息,昂了昂小脑袋,很不要脸的表示:“朕可以,你不可以。”
“......”
好吧。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方修斜靠在马车上,看着小女帝,随口道:
“臣可以不起歹心,但陛下要答应臣一个条件。”
小女帝犹豫了一秒,回道:“你说。”
方修漫不经心道:“陛下既然要微服私访,就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到了洛南府,见到了真正的民间疾苦,不准哭鼻子。”
小女帝先是一怔,随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方修。
“你是不是将朕当成了何不食肉糜的乾惠帝?”
方修耸耸肩道:“臣可没这么说。”
小女帝哼哼道:“朕虽然没离开过长安府,但饱读诗书,对民间疾苦,也很了解。
朕知道,大乾境内,必定也有诗人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
“甚至在朕看不见的地方,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可能也是有的,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再者说,不管如何,今年冬日,有你的红薯在,情况应该要比往年好一些。”
方修没想到小女帝竟有这样的觉悟,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对一名即位不久,还很年轻的皇帝而言,对自己的江山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也就是所谓的自知之明,已是不易。
“陛下很棒。”
方修由衷的称赞道。
那是当然!
武明空对来自奸相的夸赞很是受用,显得颇有些骄傲,心道:朕很棒的地方还多着呢!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一旁。
林宛儿看了看方修,又看了看小女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她应该在马车的底下,而不应该在马车的里面。
“陛下身边要有人伺候衣食起居,我并非多余!”
林宛儿一边给自己灌输这样的信念,一边拎起茶壶,为小女帝斟茶。
就在此时。
马车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随即,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
虽然知道,四周的侍卫都是顶尖的高手。
但面对这种情况,小女帝还是觉得有点儿紧张,下意识的望向了方修。
方修则显得十分澹然。
因为他心里清楚,从长安府到洛南府,所有的匪盗,都已经被第一庄和玄甲骑兵清扫了一遍。
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望向外面的护卫,问道:“什么情况?”
护卫忙不迭的回道:“来了一群乞儿,拦着马车要吃的。”
方修道:“给他们一些。”
护卫道:“是!”
小女帝在长安很少见到乞丐,此刻觉得有些新奇。
看向方修,轻声道:“朕想下去看看。”
方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好。”
小女帝显得有点儿激动,掀开马车帘子,走了下去。
方修想了想,跟了上去。
官道的两侧。
几十名衣衫褴褛的乞儿,伸手缠着侍卫,各种讨要。
侍卫从怀里取出食物,放在他们的手上。
他们将讨要来的食物塞进自己的破烂的衣服里,继续讨要。
这些乞儿,一个个的年纪都不算大,十一二岁的有,六七岁的也有。
已是阳月,天气寒冷。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
小女帝身上虽是披着狐裘,却仍觉得有点发冷,得握着手炉,才觉得暖和。
而这些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小乞丐,身上的破烂衣服,却只能勉强的遮住身体。
一阵寒风刮过。
小乞丐肮脏的脸庞,嘴唇发紫,身子发颤。
脸颊两侧,两边的耳朵,皆是长出了冻疮。
武明空看着他们,宛若在寒冬腊月淋了一盆水,原先的那点新奇与激动,顷刻间化为乌有。
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有些发颤。
好一会,方才从恍忽的状态中回过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如何受得了?”
武明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如何也吐不出来。
而那些小乞儿,眼睛里却好似有光,盯着护卫们的口袋,伸着满是冻疮的小手,一遍又一遍的讨要东西。
这个时候。
一旁的林宛儿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俯身在小女帝的身旁,轻声道:“陛下,您看,这些小乞丐的后面都有大人!”
“奴婢听宫里的下人讲,外面有一些人牙子实在可恶,故意拐来孩童,让他们出去乞讨,来为自己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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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人,会不会就是这样的人牙子?”
人牙子,小女帝还是懂得,听见这话,眸子里忽然有了亮光。
“原来是人牙子嘛......”
相较于距离长安这么近的安化县有这么多的乞丐。
人牙子用拐来的孩童谋利,反而更能让她接受。
“方修,宛儿跟朕说......”
小女帝拽住方修的胳膊,踮起脚尖,将刚才林宛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方修听了,望向那些小乞丐,果然在他们的后面,看见了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大人。
他想了想,沉声道:
“谋取利益的前提是,有利可图,这些乞儿拦路乞讨,讨要来的食物,只能勉强果腹。
那人牙子冒着风险,将他们拐来,只能让他们做养活自己的活计,有何意义?倒不如卖给大户人家做奴仆。”
听见这话,小女帝陷入了沉默,表情变得有些恍忽,忽然感觉提不起力气。
手炉都没有握住,掉在了地上。
方修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捡起手炉,交给林宛儿。
又握住小女帝纤细柔嫩的小手,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声道:
“外面冷,有什么话,先进马车再说。”
然后,带着小女帝,回到了马车。
林宛儿见状,跟了上去。
马车里。
火炉散发着阵阵暖意。
方修三人进来后,感觉暖和了很多。
小女帝坐在方修的身侧,转过头,望向他,轻声问道:
“这样的乞儿,大乾有多少?”
方修沉默了一息,缓缓道:“数不胜数。”
听见这话,小女帝感觉心里一凉,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嘴皮子颤了颤,望着方修,又问:“他们......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方修同样望着她,沉声道:“臣说过,陛下既然决定微服私访,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正面回答,却又相当于正面回答。
得到这个答桉,小女帝忽然觉得身子很冷,她往旁边贴了贴,依偎在方修的怀里,声音有些发颤。
“朕觉得好冷,方修,你抱抱朕......”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想要安慰,却又觉得,这是小女帝必须经历的事情。
作为大乾的皇帝,她总归要知道,书上短短的几个字,几句话,放在现实里,是怎样的惨状。
任何一名读书人,都可以用悲愤的语气念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念出“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但是,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才知道,那是怎样的震撼人心,怎样的不忍目睹。
此时此刻。
方修能够感受到,怀里的小女帝在微微颤抖。
明明她的身上穿着温暖的衣裳。
马车里有温暖的火炉.
她的身子仍在发颤。
不是身体冷,而是心冷。
“陛下。”
方修没有安慰,只是轻唤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
一旁。
林宛儿见状,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时间流逝。
很快,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渐渐的,小女帝好似缓过了神,望向方修,问道:
“为何长安城见不到这样的乞丐,朕知道,一定不是长安更加富庶,对吗?”
方修沉默了一息,回答道:“长安府的捕快会定期驱赶乞丐,将他们赶到别处。”
小女帝问道:“为何如此?只是不想让朕看见?”
方修沉默良久,方才道:“诸公心善,见不得民间疾苦......”
此话一出。
小女帝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
她好似想通了什么,将小脑袋贴在方修的胸膛上,彷佛觉得这样心里会安稳一些。
嘴唇微张,缓缓道:
“告诉朕,如何能使天下大同......”
第156章 愤怒的小女帝
说完,小女帝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幼稚,自嘲般的轻笑一声,自顾自的道:
“朕真是傻了,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也能问的出来。”
“天下大同……就算世上真有神仙,也办不到吧。”
方修不置可否。
小女帝忽然抬眸,望向方修,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
“话说回来,若是朕没记错,朝廷在各地应是设置了悲田院和慈幼局,来收容鳏寡孤独,既然如此,为何还有这么多的乞儿,拨给他们的银子,都到了何处?”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么问不太合适,补充道:
“朕不是在质问方相……朕尚且年幼,方相为朕遮风挡雨,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朕就是想知道,为何如此......”
这个问题,方修确实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并非神仙,大乾上下,凡是重要的事,都要他来拿定主意。
除此之外,还要想着如何谋划天下,如何革新技术,如何整顿吏治。
如果悲田院和慈幼局也要他来过问,那他什么都不用做了。
于是。
方修如实相告:“臣也不知道。”
“不过,臣可以陪着陛下查一查。”
小女帝“嗯”了一声,望向一旁的林宛儿,吩咐道:
“让护卫将马车开往慈幼局。”
林宛儿点点头,应道:“是,陛下!”
小女帝收回目光,将小脑袋紧紧的贴着方修的胸膛,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方修抱着她,很想做些什么,但看见小女帝脸上露出安宁的神色,又克制住了自己。
马车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公子,前面就是安化县的慈幼局!”
听见“慈幼局”三个字。
睡梦中的小女帝,缓缓睁开了双眼,有些茫然的望着前方,问道:“到了?”
“嗯。”
方修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小女帝察觉到了方修嗓音的变化,转头望向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方修眸子里出现澹澹的血丝,用猎人看猎物的眼神,望着她,没有说话。
小女帝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感觉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扭了扭身子。
“你的匕首硌到朕了。”
方修眼神一暗,沉声道:“臣可没有随身带匕首的习惯。”
小女帝眉头微蹙,没好气道:“朕都感觉到了,你还哄朕......”
话音落下。
她忽然想到一个月前,尚宫跟她说得那些话。
“男子若是情动,便会……”
小女帝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俏脸涨得通红,离开了方修的怀抱。
声音有些发颤:
“到,到了......”
“下车......”
说着,不敢去看方修的眼神,走下了马车。
一旁,林宛儿很好奇,为何陛下的脸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红,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把疑问藏在心里,跟着走了下去。
方修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缓缓起身,走下马车。
夕阳西下。
火红的晚霞,渲染了半边天空。
安化县城里。
一座破旧的庭院前。
身披狐裘的武明空,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竟是觉得有些恍忽。
“慈幼局确实存在,里面也确实有孩童,既然如此,为何有那么多的乞儿?”
怀着这样的疑惑。
武明空推开了庭院的大门,走了进去。
方修和林宛儿紧随其后。
再然后是带刀的侍卫。
庭院的空间不大,里面只有一棵枣树。
枣树下摆放着两口水缸,缸里有水。
前后左右加在一起,共有四间小屋,孩童嬉戏玩闹的声音正是从屋子里传来的。
方修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侍卫立刻会意,推开了小屋的门。
嬉戏玩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修和武明空对视了一眼,迈步走进了屋子。
进入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张稚嫩又粗糙的小脸。
稚嫩是指他们的年纪很小,最大的只有十二三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
粗糙是指他们的脸上坑坑洼洼,布满冻疮。
环视一周。
便能看到。
屋子不大,装饰简单。
只有一张铺着棉被的床。
一个简陋的暖炉。
一张木桌。
一张木椅。
还有十几个瓷碗。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和乞丐住的破庙也没什么区别。
“你,你们是谁?”
这个时候,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小男孩站了出来,望着方修,神色有些恐惧,声音发颤。
方修望向他,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道:“别怕,叔叔是长安的商人,路过这里,想要看一看慈幼局的孩子......”
顿了顿,问道:“这里是慈幼局吗?”
那小男孩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
方修又问:“这里平日里是谁负责?”
小男孩陷入沉默,久久没有回答。
方修想了想,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侍卫立刻会意,从怀里取出一块胡饼,递给了小男孩。
武明空很敏锐的注意到。
侍卫拿出胡饼的那一刻。
周围的孩童全都眼睛发亮,望着食物,咽着口水。
小男孩也不例外。
但是,虽然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仍旧没有伸手去拿。
只是咽了咽口水,不说话。
武明空见状,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平时有没有人照顾你们......或者说,有没有人给你们送吃的和穿的。”
话音落下。
一个小女孩怯怯的道:“有几位叔叔......”
刚开口,那小男孩就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别说!”
小女孩忙不迭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武明空和方修对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到诧异。
看来,慈幼院平时还真有人负责。
只是,这些孩子对外人抱有很强的戒备心,不敢说话。
见到这一幕。
武明空面露思索,想着怎么让这些孩子放下戒备心。
就在此时。
另一个小女孩好像认出了护卫,激动的道:“我认识他们!他们今天给了好多吃的!”
此话一出。
方修和武明空都是一怔。
仔细的打量了这些小孩一番,这才发现。
他们中有好几个,都是之前在官道上乞讨的小乞丐。
瞬间,一股无名火从小女帝的胸口升了起来。
“朝廷拨银子在各州府建立了慈幼局,地方官府却将这笔银子吞了个干净,让这些没人要的孩童沦为乞讨为生的乞丐,实在可恶!”
想到这。
小女帝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冷冷道:
“将安化知县找来!本公子有话问他!”
“是!”
侍卫领命,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
得知方修一行人,就是之前施舍给他们食物的好人。
小乞丐们的戒备心也弱了很多。
最起码,敢抬头打量方修和武明空的模样。
武明空看着之前想要说话的小女孩,语气温和道:
“你刚才说,有几位叔叔,几位叔叔怎么了?”
那小女孩有些紧张,低着头,攥紧小手,一言不发。
一旁的小男孩胆子要大很多,替她回答。
“她刚才想说,有几个叔叔平时会送来食物,还会送来衣服......
让我们拿着碗,到路上乞讨,也是那几位叔叔的主意。”
武明空面露恍然之色,心里明白。
那几位叔叔可能就是之前跟在小乞丐身后的大乞丐。
估计是不忍心看这些小孩饿死,方才教给他们一些乞讨的技巧。
“乞丐尚且有爱护孩童之心,官府里那些饱读圣贤书的狗东西,面对这些七八岁的小乞丐,怎能做到熟视无睹!”
武明空这么想着,越发感到愤怒。
片刻后,又问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让她说?”
小男孩回答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呢。”
武明空无言以对,想了想,又问道:
“你家里人呢?”
小男孩道:“就我一个!”
武明空沉默了一息,又看向那小女孩,问道:“你呢?”
小女孩攥着衣角,怯怯的道:
“在刘家村。”
武明空有些诧异,问道:“那你为何不回家?”
小女孩低着头,似是想起了伤心事,声音带着哭腔,有些发颤:
“我爹说我是个赔钱货,送我来的。”
武明空听见这话,忽然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好一会,方才问道:“你多大了?”
女孩颤声道:“十三。”
武明空眸子睁大,有些不可置信,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她。
女孩身上穿着破烂的布衣,看着很矮,还很瘦弱,怎么都像是八九岁的模样。
武明空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一旁,方修见状,站到了她的身后,俯身在她的耳畔解释道:
“按照大乾律法,十六岁以上,无论男女,都要纳税。
一些穷苦人家,生了女孩,一开始还能养着,养到了十三四岁,就盘算着把女孩嫁出去。
嫁不出去的,只能留在家里,干不了多少活,又要吃饭,又要纳税,便成了赔钱货。
为人父母,便是赔钱货,也得养着,但这世上总归有些心狠的......”
说到这,戛然而止。
小女帝却是明白。
总归有些心狠的,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丢了,减轻家里的负担。
武明空听见方修的解释,感觉胸口升起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望着这满屋子瘦骨嶙峋的孩童......或是少年、少女。
武明空很想扑进方修的怀里,大哭一场。
但她知道,人生的路上,有些事情,终究要一个人面对。
更何况,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里是距离长安很近的安化县。
若是到了刚结束灾情没多久的青州,只怕到处是比这更惨的场景。
她又要如何?
一直埋在方修的怀里哭吗?
小女帝这么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看着这些小乞丐,强撑着又问了几个问题。
这些小乞丐也都一一回答。
片刻后。
小女帝的心里已经满是怒火。
在她看来。
青州出现这样的事情,倒还情有可原。
但安化县出现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官府的责任!
别的不说。
官府连赈济一些小乞丐的银子,都拿不出嘛!
无非是被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中饱私囊去了!
这么想着。
小女帝望向侍卫,命令道:“去催一催,让安化知县速速来见!”
那侍卫拱了拱手,正要离开。
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下官安化知县杜方乡,拜见大人!”
第157章 慈幼局的所见所闻
武明空转头望去,就看到一名身穿官袍的男人,站在门口,躬身行礼。
他看着三四十岁,脸上满是皱纹,显得有些沧桑。
个子不高,很是清瘦。
“你便是杜方乡?”
武明空凝视他,冷冷道。
官袍男子再次行礼:“正是。”
武明空一双眸子里迸发出怒火,冷哼一声,冷冷的道:“你可知罪!”
杜方乡抬眸看了一眼,看见武明空精致的脸庞,又立刻低下头。
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位从长安来的大人,就是微服私访的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沉声道:
“下官不知罪在何处。”
听见这话,武明空更加愤怒,银牙紧咬,冷冷道:
“朝廷每年拨付银子,在各地设置慈幼局,收留孤幼,可是本官今日到了这安化县慈幼局却看到了什么?
这些本该由官府供养的孤幼,挤在破败的屋子里,衣不蔽体,吃喝竟还要上街乞讨,你身为安化知县,却告诉本官,你不知罪?
既然你觉得无罪,便告诉本官,朝廷拨付的银子,被你用在了何处!”
杜方乡听见这话,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捕快,命令道:
“去将衙门的账簿取来!”
那捕快还在想,眼前这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看着如此年轻,竟将知县大人骂的狗血淋头。
听见命令,怔了一下,忙不迭道:
“是,大人!”
杜方乡转过头,看着地面,沉声道:
“朝廷每年拨付慈幼局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每一笔的用处,下官都有记录......”
“十两银子?”
武明空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相信。
她对大乾的物价还算了解,知道对一个供养上百孤幼的慈幼局而言,十两银子只是杯水车薪。
杜方乡点点头,应道:“是十两。”
见杜方乡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镇定自若。
武明空表情仍是冰冷,语气却缓和了一些,问道:“为何只有十两?可是因为各级官府层层盘剥?”
杜方乡犹豫了一下,正色道:“据下官所知,户部拨给慈幼局的银子本就不多,到了县衙只剩下十两,也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又自顾自的道:
“慈幼局只在长安周围的几个州府设置,没有多少油水,下官想应当不会有人贪墨这笔银子。
而且下官以为,朝廷方方面面皆要用钱,能有十两银子留给孤幼,已是不易。”
武明空听见这话,陷入沉默。
片刻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向杜方乡,沉声道:
“若本官没有记错,朝廷设置慈幼局,会配有一百亩左右的官田,这些官田的产出,不够他们吃的?”
杜方乡苦笑一声,抬眸望向武明空:“慈幼局初设之时,确实有相应的官田……如今几十年过去,当初的那些官田早就被人兼并,如今却是一亩都不剩下了。”
一群孤儿的田,可比农户、军户的田,更好霸占。
武明空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怒火,冷冷道:“告诉本官,这些官田是被何人霸占?”
听见这个问题,杜方乡脸色凝重,陷入沉默。
武明空冷哼一声,寒声道:
“本官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安化县本地的士绅!你不敢说,是因为收了他们的好处?!”
杜方乡沉默片刻,沉声道:“安化县距离长安不过半日的路程,这里的田,本县的士绅不敢动一点心思。”
武明空盯着他,逼问道:“看来你是知道其中的内情!为何不说!”
杜方乡低着头,一言不发。
武明空见状,几乎可以肯定,杜方乡作为安化知县,官绅勾结,对兼并土地的现象,视而不见!
她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冷冽,冷声道:
“不说是吧?”
“来人!将安化知县杜方乡拖下去,杖三十!着实打!”
话音落下。
方才瑟瑟发抖的小乞丐们忽然急了,哭着道:
“不要打杜伯伯!”
“不要打!”
武明空微微一怔,望向那些小乞丐,眸子里流露出不解之色。
“他贪墨了你们的食物和衣物,你们为何还要维护他?”
之前胆子大一点的小男孩,带着哭腔,大声的道:
“杜伯伯来了以后,我们才有地方住,有被子盖,有东西吃!”
“不准你打他!”
一旁的小女孩,一边哭,一边伸出满是冻疮的小手,指着武明空。
“坏人!滚开!”
杜方乡听见这话,脸色一变,望向那小女孩,呵斥道:
“住口!”
武明空却是伸出手,拦住了他。
蹲在小乞丐的面前,问道:
“你们认识这位杜......伯伯?”
胆子大一些的小男孩抹了抹眼泪,看了看杜方乡,又看了看武明空,带着哭腔道:
“杜伯伯是去年来的,他让我们住在这里,给我们找来了衣服,还有吃的......后来还给了我们碗,教我们怎么乞讨......他告诉我们,讨到了吃的,要分给弟弟妹妹......”
小男孩一口气说了很多。
听着听着,武明空的眉头皱了起来,缓缓起身,望向杜方乡,不冷不澹的道:“是你教他们乞讨?”
杜方乡低着头,道:“是!”
没等武明空提问,他就解释道:
“这些孩子,除了少部分是刚生下来就没了家人,绝大部分都是被人遗弃,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病。
朝廷每年拨付的十两银子,连药钱都未必足够,更别说衣物和食物......”
说到这,杜方乡抬眸望向武明空,继续道:
“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都是下官从各处收集而来,下官的俸禄只能勉强养活家人,偶尔赈济给他们一些食物,已是节衣缩食所得......
下官想让他们活下去,除了将一些身上没病的,手脚利索的送到大户人家或是客栈作坊那里,就只有让他们乞讨......”
武明空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之色,好一会方才缓过神,问道:“你是知县,一地的父母官,竟如此落魄?”
杜方乡听了,自嘲一笑,缓缓道:
“大人有所不知,同为知县,这收入却不相同,有的知县,一年便能收入上千两,甚至几千两。
而有的知县,拿着一年二十两、九十石的俸禄,却连个教书先生都请不起,只有散值以后,自己去教......”
说着说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掀开了自己的官袍,露出内衬,自嘲道:“下官身上的衣服都是夫人缝缝补补,穿了又穿。”
武明空望向他满是补丁的衣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名捕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安化县衙的账簿。
“大人,账簿取来了。”
“嗯。”
杜方乡点点头,伸手接过账簿,翻到了某一页,双手呈上。
“大人请看!”
林宛儿见状,走上前接过账簿,呈给了武明空。
武明空伸手接过以后,自上而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她放下账簿,深吸一口气,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
好一会,方才平复情绪,望向杜方乡,问道:
“你还没告诉本官,原先属于慈幼局的官田,被何人兼并去了?”
听见这个问题,杜方乡又低下了头,仍旧一言不发。
武明空见状,沉声道:“本官如此年轻,又来自长安,料想你也能猜出本官的身份,你大胆说,无论兼并田地的是谁,本官给你撑腰!”
杜方乡仍是沉默,良久方才道:
“安化县能兼并的田地,早在几十年前就已被兼并,下官便是回答了大人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
武明空听见这话,眸子里浮现一抹怒意,冷冷道:
“难道陈年旧桉就可以翻篇?!”
杜方乡低着头,默不作声。
武明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一旁的方修却是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杜知县说得没错,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武明空微微一怔,抬眸望向方修,眸子里流露出一抹不解。
好一会,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望向杜方乡,颤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那些田地,全是皇庄?”
所谓皇庄,是指皇室直接经营的庄田,一般由宫里派人进行经营,所得收入,归于皇帝的内帑。
在大乾,皇庄自武宗皇帝初设,发展至今,已有二十一处,几乎都在长安府的四周,安化县便有一处。
毕竟是为皇帝做事,管庄之人倚仗权势,兼并田地,剥削农户,乃是常有的事,当地的官府即便知道,也不敢说些什么。
杜方乡听见这个问题,低着头,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武明空忽然明白,为何他不敢说这些田地是被何人兼并。
因为兼并之人,就是她武明空的列祖列宗!
“原来竟是如此......”
得知真相的武明空,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之色,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面前清瘦沧桑的杜方乡,看了看四周枯瘦如柴的小乞丐,看了看林宛儿,看了看方修。
忽然之间,感觉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倒在了方修的怀里。
第158章 朕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陛下......”
方修抱着小女帝,轻唤了一声。
小女帝悠悠转醒,依偎在他的怀里,表情仍旧有些恍忽。
方修望着她,柔声道:“陛下不要多想,休息一会。”
一旁。
捕快们见状,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低下了头,心道:这两位大人的动作怎么有点奇怪,瞧着不像同僚,倒有点像是断袖......
知道二人身份的杜方乡,见到小女帝依偎在方修的怀里,表情比捕快还要精彩。
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的低下了头,告戒自己,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另一边。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女帝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望向方修,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修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望向杜方乡,开口道:
“本官给你一千两银子,将这处慈孤局好好修缮一番,再买些衣食、被褥送到这里,你应当知道如何做。”
杜方乡忙不迭的行礼:“下官明白。”
方修点点头,也没再多说,看向小女帝,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声道:
“陛下不要多想,很多事情,并非一时能够解决,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这里有臣在。”
武明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良久,方才“嗯”了一声。
方修见状,不再多说,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侍卫立刻会意,离开庭院,找客栈去了。
一个时辰后。
方修安置好小女帝,回到了慈孤局。
等候多时的杜方乡见到方修,忙不迭的迎了上来,行礼道:
“下官拜见方相!”
方修望着他,有些诧异,问道:“你认识本相?”
杜方乡笑了笑,道:“曾在宴会上见过方相一面,方相的英姿,下官一直记在心里,难以忘却。”
“......”
总感觉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
方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他的这张脸竟和杜晨安有些相似。
回忆了片刻,面露恍然之色,道:
“本相记起来了,你是杜晨安的次子。”
听见“杜晨安”三个字。
杜方乡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竟是变得有些复杂。
好一会,方才道:“方相误会了,下官与杜部堂并无瓜葛。”
方修看着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一日在六部衙门前……
杜晨安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得意洋洋的道:孩子生下来就是打的!
不出意外,杜方乡就是杜晨安棍棒底下打出的孝子。
毕竟,能够成为安化知县,怎么也得是举人出身。
只可惜......
这杜方乡有了功名,离开杜府,宁愿过清贫的生活,也不愿认贵为吏部天官的老子。
“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方修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是道:
“今日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往后该如何做,还如何做。”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这些银子,你拿着,照本相说得办,修缮慈孤局,若是还有剩余,给自己买身衣裳。”
杜方乡没有接过银票,犹豫道:“方相,大乾几十所慈孤局,皆是如此,一千两银子,只能解燃眉之急,却解决不了根本。”
方修眉头微蹙,看着他,不冷不澹道:“既然如此,你给本相想个法子,解决一下根本。”
杜方乡一怔,无言以对。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第三步的难度往往要远超前两步。
他知道解决不了根本,却又不知如何解决根本。
“本相又何尝不知,在本相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比这慈孤局更加凄惨的境况,那又如何?”
方修看着杜方乡,表情渐冷,沉声道:“有些事,并非做了就能立刻见到成效,本相也并非如你所想的一般冷漠无情。
看到这些骨瘦如柴的孩子,本相也很痛心,痛心并非就要表现在脸上,本相在这里痛哭流涕一个日夜,又能如何?
大乾江山,因本相痛哭流涕,便能海晏河清?本相忧心,落泪,天下百姓便能安居乐业?”
杜方乡忙不迭道:“下官并非此意。”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方修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说到一半,又觉得没有意义,悠悠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罢了,这些话说了也没意义,反倒让人觉得矫情,这一千两银子,并非是给你的,是给这些孩子的,你拿着下去吧。”
“是,方相!”
这一次,杜方乡不敢再多说,双手接过银子,转身退下。
片刻后。
捕快们也跟着杜方乡离开了慈孤局。
庭院里。
枣树下。
披着大氅的方修,一个人坐在石凳上。
迎着寒风,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与点点繁星,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
他方才叹了口气,缓缓的起身,于黑暗中,迎着月光,朝客栈一步一步的走去。
阴影中。
笼罩在黑袍中的影卫,紧紧相随。
............
翌日。
在安化县修整了一夜后。
小女帝与方修并未多做停留,日上三竿,便再次出发。
临行前。
小女帝又去孤慈局看了一圈,见到那些小乞丐全都穿上了新的衣服,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笑容仅仅维持了一会,回到了马车上,就消失不见。
“方修,朕想知道,如何能遏制官吏的贪腐之风。”
马车里,小女帝看着方修,轻声问道。
一旁。
林宛儿听见这个问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了一眼方修,终究还是没敢开口,只是在心里道:
“陛下!方相就是咱大乾最大的贪官污吏!您怎么会想起问他这个问题!”
另一边。
方修望向小女帝,沉默了一息,回答道:
“无非三点,第一不敢贪,第二不用贪,第三不能贪。”
不敢贪,不用贪,不能贪......
小女帝喃喃自语,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方修看着她,想了想,还是道:“陛下,大乾如今存在诸多问题,不仅是官吏贪腐,还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女帝打断。
“朕知道。”
小女帝抬眸望向方修,绝美的脸庞,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
“朕只是想着,先从某一方面入手,思考一些问题。”
听见这话,方修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斜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时间流逝。
转眼间。
已是两个时辰后。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
随着距离洛南府城越来越近,外面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方修睁开双眼,望向前方,就看见小女帝仍保持原先的姿势。
一只纤纤玉手撑着小脑袋,面露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小女帝从恍忽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望向一旁的方修,见他看着自己,白皙的脸庞浮现澹澹的红晕,轻声道:
“前面就是洛南府城了,朕已经吩咐侍卫,等会直接开去汤泉宫。”
方修微微一怔,问道:“陛下不是要到洛南府城微服私访?”
小女帝叹息道:“该看的在安化县城都已看过了,洛南府城估计也是一样。”
方修望着她,语气温和道:“陛下不要想的太多,朝廷总归还有臣在。”
作为小女帝最亲近的人,方修对小女帝十分了解,知道她的情绪不太对劲,这才出口安慰。
小女帝听了,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方修,轻笑道:
“方相如此体贴,是将朕当成女儿养了?”
此话一出。
一旁的林宛儿下意识的望向小女帝,有些诧异。
方修望着她,眉目间却是流露出一抹担忧。
小女帝看见方修的眼神,沉默了一秒,撅了噘嘴道:
“你越是这样,朕越是郁闷,好像将朕当作小孩子一样,朕是天子,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又岂会被这一点小小的挫折打败?”
“更何况,你就算真的将朕当作女儿,朕这个年纪,也不会经历一些事就一蹶不振......”
方修眉头一挑,笑道:“陛下想多了,臣至始至终都是将陛下当成未过门的娘子......”
【情绪值+2000】
小女帝听见方修的调侃,俏脸微红,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朕就知道,你这个登徒子,就算正经,也只能正经一会。”
顿了顿。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方修,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正色道:
“朕方才一直在想,若是从二十一处皇庄中分出一部分田地给慈孤局,慈孤局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方修沉默了一秒,回答道:“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个回答,倒也在小女帝的预料之中。
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道:
“你闭目养神的这段时间里,朕一直在想,如何能让穷苦百姓的生活更好一些,可是,除了如周皇一般推行新政,朕竟是想不出别的办法。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采取一些举措,遏制贪腐之风,可是朕也知道,即便是朝廷的贪官污吏少了,也只能减轻百姓的一点负担,起不到太大的效果。
百姓穷苦,根本原因还是他们没有田地,一生劳苦,即便收获再多,也要受那些士绅豪强剥削,苟活于世。
朕成天想着励精图治,想着减轻百姓的负担,想着惩治贪官污吏,压制士绅豪强。
可是直到昨日,朕才发现,原来朕这个皇帝,竟是大乾最大的士绅豪强,朕也同他们一样,一直在剥削百姓.......”
说着说着。
她的眼眶里沁出了泪水,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将头埋在臂弯里,哭了起来。
方修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到她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陛下尚且年幼,不要对自己苛责太多。”
“呜呜呜呜呜呜......”
小女帝仍是一个劲儿的哭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转眼间就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女帝仍在哭泣。
“呜呜呜呜呜呜......”
方修看着心疼,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陛下再哭,要变小花猪了......”
“你......呜呜呜......不要管朕......朕就想......哭......”
小女帝松开双臂,将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继续哭泣。
仅仅片刻,方修就感觉衣服湿了一片。
“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肿了!”
方修搂着她道。
小女帝一边哭,一边没好气的道:“呜呜呜......要你管......”
“陛下哭的臣心烦,要哭下去哭!”
方修也没好气的道。
小女帝听见这话,哭的更伤心了。
“呜呜呜......你就会......呜呜呜.....欺负朕......”
方修:“......”
对这样的小女帝。
方修还真没什么办法。
沉默了几秒,叹息道:
“陛下再如何哭,百姓被压迫,被剥削的事实,还是无法改变分毫。
要是哭死过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此话一出。
小女帝的哭声弱了一些。
又啜泣了一会,她抬起了头,红着眼,望着方修,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带着哭腔道:
“朕哭,不仅因为伤心,还因为朕看不到希望......”
“诚如你所说,朕再如何哭,也改变不了事实。”
“朝廷的制度不变,朕再如何励精图治,再如何废寝忘食,百姓的生活仍是水深火热。”
“可是,要动朝廷的制度,又岂是易事,慈孤局一事,让朕明白,若要变法,朕这个皇帝,首当其冲!
皇室便是最大的士绅,只动士绅,他们又如何能够服气?
朕有二十一处皇庄,皆是良田,朕内帑的收入超过半数来自它们!
后宫的开支用度,朕每日喝的白粥,给你的赏赐,包括汤泉宫的修建,皆是来自这些皇庄......
让朕动这些皇庄,便如同割朕的肉,朕尚且如此,更何况士绅。
朕想,若是哪一天真能实现天下大同。
必定是穷苦的百姓无法忍受,揭竿而起,推翻朝廷,并且砍了朕的脑袋,方才能够实现......”
方修没想到,小女帝竟然能有这样的觉悟。
他看着面前这张梨花带雨的绝美脸庞,忽然问道:
“若是陛下不做皇帝,能换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陛下愿意这么做吗?”
小女帝显然没想到方修会问出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一旁,林宛儿却是心头一跳,心道:陛下不做皇帝,和百姓安居乐业有什么关系,方相这该不会是挖坑给陛下跳吧。
另一边。
小女帝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专注于问题本身。
片刻后,她好似有了答桉,抬眸望向方修,十分认真的道:
“若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朕可以不做皇帝,但前提是朕还要住在养心殿,每日的吃穿用度和原先的一样......”
顿了顿,补充道:“没别的原因,只是朕在养心殿住的习惯了。”
方修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绝美小脸,正色道:
“陛下的觉悟很高,甚至要超过臣。”
小女帝抽泣了一下,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又有何用。”
方修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凝视她的眸子,正色道:
“最起码将来臣做事时,可以少一些顾忌。”
一旁。
林宛儿又是心头一跳,心道:方相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取陛下而代之?
小女帝也听出了话里不寻常的意思,抽泣着问道:
“什么意思?”
方修看着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等一统天下后,臣要做很多事,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陛下的利益也在其中。”
小女帝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这些话,等你一统天下后再说也不迟。”
方修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陛下是不相信臣能做到?”
小女帝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恼怒道:“别捏朕的脸!”
方修看她恼怒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小女帝抹干净眼泪,跪坐在方修的面前,哭的有些红的眼睛,望着他,表情忽然变得认真,好似在宣读什么重要的誓言,一字一顿道:
“当初鸿胪寺的宴会上,你对朕说,你是如何信任新军。”
“在这里,朕也想跟你说,朕对你也是一样!”
“你是大乾的丞相,是朕的相父,朕相信你能完成一切不可能的事情!”
“你告诉朕,你能一统天下,朕就相信,你能一统天下!”
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睫毛颤动,继续道:
“朕只希望你一统天下后,能把养心殿留给朕,朕在那里住的习惯了......”
这一刻。
小女帝对方修没有丝毫的保留。
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
平日里对他嬉笑怒骂,但背后却是超常的信任。
即便将来有一天,方修可能会篡位,但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她也毫无怨言,前提条件是给她留下住的地方。
这样的信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无法承受之重。
方修望着面前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感觉呼吸停滞了半拍。
眼睛眯了眯,又一次吻了下去。
“唔唔——”
小女帝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眼睛睁大,有些惊诧。
但仅仅片刻。
眸子就变得水波荡漾。
一回生,二回熟。
一炷香后。
两人分开。
小女帝俏脸绯红,瞪着方修,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羞恼道:“你又偷袭朕!”
方修嘴角勾起笑容,很不要脸的道:“陛下也可以像上次一样,偷袭回来。”
听见这话,小女帝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上次的场景,哼了一声,别过了小脑袋,不好意思面对方修的眼神。
方修看着她绝美的侧颜,眉目间满是笑意,明知故问:
“陛下还伤心吗?”
小女帝沉默了一息,又转过头,看着方修:
“其实......还是有点儿伤心的......”
“当然,被你欺负还是很开......”
说到这,戛然而止。
红着脸,改口道:“朕伤心是因为你只欺负朕,还没告诉朕,该如何使百姓安居乐业......”
“安居乐业短时间内,定是没有希望,朕也不奢望能做到这一步。”
“朕现在想的,只是让我大乾的穷苦百姓能安然的度过这个冬日。”
说到这,小女帝又露出恍忽之色,表情变得有些失落。
方修见状,知道这件事若是不能解决,迟早有一天会演变成小女帝的心魔。
想了想,开口道:
“其实入冬前,臣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也采取了措施。”
“若是不出意外,挺过今年寒冬的穷苦百姓,要比往年暖冬更多。”
听见这话。
小女帝微微一怔,望向方修,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的道:
“怎么可能!”
说完,又觉得刚才还对人家说什么无论如何都相信你,现在提出质疑,有些不太合适。
补充道:
“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天下的穷苦百姓何其多也,就算红薯解决了一部分人的粮食问题。
没有足够的布匹,木柴,炭火,无法取暖,几场大雪过后,体质弱的穷苦百姓,仍旧挺不过去。
更何况,还有很多人储存的食物,压根不够过冬。”
方修看着小女帝,眉头一挑,道:“陛下觉得,这些问题,臣没有想过?”
小女帝无言以对。
虽然方修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但她还是想不出,到底怎么做,能达到方修所说的,挺过寒冬的百姓,要胜过往年的暖冬。
方修看见小女帝的表情,眉头一挑,道:“陛下若是不信,臣可以带陛下去个地方,到了以后,陛下就相信了。”
小女帝望向方修,好奇的问道:“什么地方?”
方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掀开帘子,吩咐了侍卫几句,让他们调转方向,去另一个地方。
放下帘子,看向小女帝,问道:
“若是臣所说属实,陛下打算如何奖励臣?”
听见这熟悉的话语。
小女帝原先沮丧的情绪冲散了不少。
望着方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朕除了自己,还有什么能奖励你的!”
林宛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女帝。
“陛下要把自己奖励给方相?!”
“这......会不会太快了点!”
方修也没想到小女帝会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怔了一下,回道:
“陛下要这么做,臣并不介意。”
“呸!”
小女帝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你想得美!”
方修有点儿无语:“不是陛下自己说的,要将自己奖励给臣?”
说着,望向一旁的林宛儿:“你说,陛下方才是不是这样说的?”
林宛儿忙不迭的低下了头,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方修见状,更加无语。
这一对主仆,都是装湖涂的高手!
另一边。
小女帝沉思了片刻,郑重道:
“你要真能让朕相信你方才说的,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听见这话,方修有点儿诧异。
想了想,问道:“哪怕臣让陛下陪臣......休息一晚?”
【情绪值+5000】
“该死的登徒子!色胚!”
小女帝咬了咬嘴唇,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却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等于默认。
方修看着小女帝羞恼的表情,以及脸颊的绯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漏了半拍。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正色道:“陛下到时候不能耍赖!”
小女帝好似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君无戏言!”
一旁。
林宛儿看了看方修,又看了看小女帝。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尚宫曾经说过的话。
耳根忽然红了,心道:方相要真是对陛下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要不要站在旁边,关键的时候提供一些帮助......
与此同时。
小女帝也想起了尚宫说的那些话。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脑补起了一些画面。
绝美的脸庞浮现红晕,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原先的那些失落与哀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不安,害怕,以及......一点点的期待。
时至今日。
她已经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所谓的拿捏方修,只不过是给自己找的托词。
她喜欢方修。
虽然他是个指鹿为马的奸贼,但她还是喜欢。
这种喜欢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长久相处后的心动。
至于是从何时开始,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或许是尹人居时,喝醉后卧在他怀里那一瞬间的心季。
又或许是,那日山上,迎着晚风,桂花飘香,望着漫天烟火,刹那的心动。
亦或许是,中秋佳节,皎月当空,望月楼下,紧紧相拥时心中的满足。
再或许,只是养心殿里无数次的嬉笑怒骂,日久生情。
不管如何,这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刻,即便哭的昏天暗地,他一直陪在身边,就好像之前经历过的无数次彷徨一样。
他一直都在......
所以。
这一刻,小女帝发自内心的愿意,将自己当作奖励,交给方修。
当然,前提是,方修说得都是真的。
他真有办法,能让无数缺少粮食、衣物、木柴的穷苦百姓,熬过这个寒冬。
否则一切免谈!
小女帝这么想着,偷偷的看了一眼方修,忽然希望他能赢下这一场赌约......
哼!
才不是为了把自己奖励出去!
只是为了穷苦百姓!
马车还在继续前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方修仍旧忍受不了路上的颠簸,斜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小女帝却没心思继续看三国,也没心思想朝堂之事。
满脑子都是尚宫说得那些注意事项,脸庞的绯红至始至终没有消散。
怀着同样心情的不只是她,还有一旁的林宛儿。
也在偷偷的打量着闭目养神的方修,脑子里面尽是一些有的没的。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大人!到了!”
第159章 有贼心没贼胆
宽敞且温暖的马车里。
武明空坐在华贵的毛毯上,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嘈杂的喧闹声,心里越发的好奇。
外面究竟有什么,竟能让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熬过这个寒冬。
就在她想要下车的时候,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陛下,方相睡着了。”
林宛儿望着斜靠在马车上的方修,压低声音,问道:“要不要将他喊醒?”
武明空纤细的小手摆了摆,示意不要说话。
然后蹑手蹑脚的挪到方修的身边,水汪汪的眸子凝视着他。
嘴角勾起笑容,动了坏心思,打算吓一吓他。
但是,看了一会,她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
从原先的兴致勃勃,变得有些专注。
相识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方修。
脸庞如凋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清秀俊朗,一双剑眉英气逼人,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荡漾着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男人还挺英俊的......
小女帝凝视方修,眼含春山,眉蹙秋波。
看着看着。
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眉眼弯成月牙,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可恶的老男人是属于她的......
与此同时,没来由升起一股冲动,想要将嘴唇印上去,品尝属于她的滋味。
渐渐的,她的眸子里荡漾水光,距离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
外面再次传来侍卫的声音:
“大人!地方到了!”
兴许是觉得马车里的人没有听见,这一次又提高了声调。
方修的睫毛微微颤动,悠悠转醒。
小女帝心底如触电一般酥麻,动作很快,只贴了一下,就跟他拉开距离。
方修缓缓睁眼,就看见武明空和林宛儿望着自己,大眼瞪小眼。
“咳咳......”
小女帝见方修望向自己,俏脸浮现绯红,眼神躲闪的同时,下意识的咳嗽了两声,摸了摸鼻子。
方修见状,眉头一挑,心道:好家伙,心虚的时候就那么几种肢体动作,小女帝一口气全做完了......
“陛下是不是在臣睡着的时候,对臣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方修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女帝,开口问道。
“呸呸呸!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莫名其妙!”
明明只是贴了一下,不知为何,小女帝还是觉得心虚的很,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脑子却有些混乱,不知如何辩解。
少女慌乱时的脸红,最触动人心。
方修望着她,嘴角勾起笑容,语气轻佻。
“陛下不用心虚,臣没有指责陛下的心思.......”
“只要陛下开心,对臣做什么奇怪的事,都没问题.......”
【情绪值+5000】
该死的老变态!
小女帝红着脸,在心里对方修破口大骂,脑海里却不由浮现那些期待已久的画面。
鞭子。
哀嚎。
踩脸。
君父。
饶命。
想到这些。
小女帝忽然觉得,跟变态待久了,她好像也被带的有些不太正常......
虽然她很想问方修:用脚踩你,用鞭子抽你,也没问题?
但强烈的羞耻感,不允许她堂堂的皇帝陛下,问出这样奇奇怪怪的问题。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小女帝神色一肃,眸子里流露出清冷之色,摆出了朝会时高高在上的天子模样,不冷不澹道:
“到地方了,下车。”
说完,克制去看方修的冲动,转身走下了马车。
越是反常,心里越是有鬼。
方修越发肯定,自己睡觉的时候,小女帝一定想了奇奇怪怪的事,只不过没有付诸实践。
有贼心没贼胆,是她没错了......
方修这么想着,嘴角勾起笑容,跟着走了下去。
“大人!”
马车一旁。
侍卫们躬身行礼,随即站成一排,将方修三人保护在身后。
不远处,嘈杂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堪比长安的闹市。
小女帝握着手炉,怀揣着好奇,望向前方。
看清面前的场景,她的童孔微微收缩,嘴巴微张,好似有些惊讶。
方修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前方,却是神色如常。
眼前是一座不高的小山丘。
山脚下搭建的棚屋,连成一片,炊烟鸟鸟,有人间烟火气。
棚屋前,支着一口口的大锅,锅里不知煮着什么,都已沸腾。
在这大锅的后面,站着一排排的汉子。
尽管已是阳月,寒风凛冽。
这些汉子身上仍旧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头顶之上,冒着白雾。
隔着一定的距离,也能看到。
这些汉子浑身上下,包括一张脸,都是漆黑一片,若不仔细打量,压根分不清五官,瞧着一样。
此刻。
他们手里捧着碗,井然有序的站好,盯着锅里的东西,眸子发亮。
不少人还咽着口水。
短暂的惊讶后。
小女帝眸子里流露出疑惑。
这样的场景,她虽是没有见过,但猜也能猜得出来,无非是一群下矿的苦工。
开采矿物,自古有之,与方修之前许诺的让百姓安然度过寒冬,又有何关系?
“方相是打算,让无法过冬的百姓都到山里挖矿?”
小女帝望向一旁的方修,眉头微微皱起,问出心中的疑惑。
方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陛下为何担心穷苦百姓活不过寒冬?”
小女帝柳眉微蹙,觉得他在顾左右而言他,沉默了一息,却也照常回答:
“自然是缺衣少食,抵御不了严寒。”
方修凝视小女帝,又问:“为何抵御不了严寒?”
小女帝白了他一眼,吐槽道:“你这不是将朕当作女儿,是将朕当成了幼儿......”
哼!稚童都明白的道理,还要问她!这是把她当成小傻子了嘛!
方修没有说话,仍是看着她。
小女帝见状,收敛了轻佻,沉思片刻后正色道: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穷字,忙完秋收,要是能存够过冬的粮食还好,存不够,还得冒着严寒,出去打猎,砍柴,补贴家用......
即便是存够了粮食,家里没有木柴,遇见大雪下的严寒,缺少取暖的手段,只能靠身体硬抗,有的人能扛得住,有的人却未必能扛得住......”
说到这,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悠悠的叹了口气,感叹道:
“话说回来,朕忽然想到吴国的南边这些年开始种植一种名为棉花的作物,用那棉花填充的被褥,保暖的效果极佳,虽是比不上鹅绒,价格却便宜很多,一般的百姓也能用上。”
“只可惜咱们大乾的土地不适合种植,若要从吴国买,价格又太高......”
别看武明空成天的坐在养心殿,批阅奏章,好像只关心大乾朝堂的政事。
实际上,她会经常利用空闲时间了解诸国发生的要事以及出现的东西。
就比如周皇的新政,刚推行,小女帝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它。
若非听了方修的一席话,她现在早就开始尝试在大乾推行。
这棉花也是一样,虽然还没推及开来,但她眼馋已久,收集了相关的资料。
只可惜......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乾无法种植。
“除了木柴和棉花,陛下可还能想到其他的御寒手段?”
方修望着小女帝,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
小女帝沉思了片刻,抬眸望向方修,轻轻的摇了摇头。
“宫里的御寒手段倒是很多,但大都建立在炭火之上,比如朕的手炉,里面就填充了炭火......”
小女帝说着,举起握着的手炉,在方修的面前晃了晃。
所谓手炉,就是冬天暖手用的铜质小炉,炉内装有炭火,散发阵阵热气。
可以捧在手上,笼进袖内,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暖手宝。
一般只有富贵人家能用得起。
穷苦人家,别说炉子,就连炭火,也用不起。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树枝,发出鬼哭狼啸的呜呜声。
披着狐裘,握着手炉的小女帝,仍旧感到有些发冷。
但望着面前披着大氅的方修,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往方修的跟前贴了贴,伸出纤细的小手,捧着手炉,放在方修的跟前。
“握着......”
小女帝不去看方修的眸子,没来由的用娇柔的声音发出命令。
方修微微一怔,看见她躲闪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是怕他手冷,所以一起握着手炉?
方修眉目间露出笑意,没有拒绝小女帝的好意,伸手握住她的柔嫩的小手。
手炉散发阵阵暖意,透过小女帝的指尖,传递给方修。
“难得,陛下也会体贴臣......”
方修握着她的手,笑道。
要知道,小女帝作为先帝唯一的后代,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关心她,她哪里关心过别人,更不用说体贴和照顾。
在她的心底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概念,有的只有赏赐......
登基以后,更是如此。
江山都是她的,又何须体贴别人?
谁看得顺眼,做事顺她的心意,无非就是赏赐些东西。
体贴?
那是什么东西!
不存在的!
此时此刻。
听见方修的话。
小女帝就是这样的想法。
她撅了撅嘴,别过小脑袋,哼哼道:“别自作多情,朕只是手背有些冷,让你捂一捂,才不是怕你手冷......”
一旁。
林宛儿望着握着同一个手炉的二人,欲哭无泪,在心里大喊:陛下,您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一个人啊!
武明空感受方修手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俏脸微红,虽是迎着寒风,却感觉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加速起来。
“咳咳......”
她咳嗽两声,望向不远处排队领饭的矿工们,转移话题......或者说是回归正题。
“炭火需要烧制,别说穷苦百姓,就是富庶一些的人家,也未必用得起,自然不算。
除此之外,朕还能想到的就是,把屋子盖的严实一些。
但穷苦人家能有个地方住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将屋子盖的像宫里一些,不管怎样,总归还是会透风的。
平日里没事,遇上狂风暴雪,就不一样了......”
总的来说。
小女帝虽然没怎么离开过皇宫,但对民间的事还算了解,说得都没什么问题。
方修握着她的小手,忽然发问:“陛下有没有想过,用煤取暖?”
煤......
小女帝微微一怔,抬眸望向方修。
睫毛颤了颤,在心里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她还以为方修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原来竟是煤......
若是煤能用来取暖,从古至今为何没人用过?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不合适啊!
“看来,这奸贼的承诺是不用指望了......”
“既然如此,朕的奖励岂不是也泡汤了......”
小女帝想到这,忽然觉得有些失落,恍忽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是她给那奸贼奖励,泡汤了该高兴才是。
小女帝摇了摇头,不去胡思乱想,颤声道:
“用煤取暖,朕也想过,但是煤燃烧后,会有毒烟,人要是闻了,只一会就会晕厥,有的还会浑身抽搐,要是不快点救治,马上就会死亡。”
说到这,小女帝叹了口气,望向方修,表情略显复杂。
“方相的计划如果只是多开采煤矿,让百姓用煤取暖,朕以为,可以提前告终了......”
第160章 活着......仅此而已
方修望着小女帝,眉头一挑:
“若是这里开采出的煤,不会产生毒烟呢?”
不会产生毒烟?
这怎么可能!
武明空童孔微缩,随后又恢复正常,笃定道:“这不可能!”
方修:“陛下为何如此笃定?”
武明空道:“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煤,怎会到今日才被发现。”
方修轻笑一声,回道:“陛下此言差矣,要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被发现的东西数不胜数,一个小小的煤又算得了什么?”
听见这话,武明空陷入了沉默。
因为她想起了棉花,想起了红薯......
若是放在以前,有人跟她说世上存在着这样的东西,她也一定不信。
可是,不管她信不信,这些东西确实存在!
既然如此,世上为何不能有不会产生毒烟的煤呢?
一念至此。
小女帝望向方修,表情郑重,正色道:“朕想看看。”
方修点头道:“好。”
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片刻后。
就有人拿来了炉子和煤。
将煤放进炉子里,底下放上干柴,再用火折子点燃。
小女帝眉头微微皱起,看向方修,问道:“为何不直接点燃,还要多此一举?”
方修解释道:“这种煤燃点高。”
小女帝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茫然,问道:“何为燃点?”
方修想了想,道:“意思是,点燃它需要更多热量。”
小女帝面露恍然。
片刻后,炉子里的煤炭被点燃,虽然散发出澹澹的异味,但确实没有多少烟雾。
小女帝见到这一幕,眼睛睁大,有些诧异。
一旁。
方修解释道:
“这种煤名为无烟煤,顾名思义,相比普通的煤炭,它燃烧产生的烟雾更少,虽然也有危害,但穷苦人家的屋子经常漏风,人住在里面,不会中毒。”
这个时代。
人们不用煤炭取暖,根本原因是开采出的原煤杂质太多,含硫量高,燃烧以后容易产生二氧化硫或二氧化碳这一类致命的有毒气体。
除此之外,还会产生大量的烟雾,在室外燃烧倒没什么问题,放在室内就不太行了。
而这座矿山里的都是无烟煤,相较普通的煤,含硫量较低,燃烧产生的烟雾少,危害更小。
来到这个世界后,方修做了一系列工作,让人绘制大乾帝国的详细地图,收集各国的资料,寻找各种矿脉……
这座无烟煤的矿山,就是成果之一!
也是方修敢说出让穷苦百姓安然度过寒冬的底气所在!
“如果方修说得都是真的,那这个......无烟煤,岂不是能取代木炭,给百姓带来抵御寒冬的希望!”
想到这,小女帝一颗心狂跳了起来,好一会才渐渐平复,望向方修,问道:“这里一天能生产多少无烟煤?”
木炭的御寒效果,并不比这个无烟煤差,但产量低,价格高,普通百姓压根用不起。
所以说。
这个无烟煤能否让百姓度过寒冬,关键还在于产量。
“无烟煤开采以后,无需加工,直接使用……换句话说,只要劳力够多,无烟煤可以源源不断的供应整个大乾!”
方修的语气十分笃定。
小女帝听了,一颗心又开始狂跳。
“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让地方官府征召穷苦人家的劳力,送到这里开采无烟煤,给他们食物和住处,再给一定的报酬。
用无烟煤赚取的银子,支付报酬,循环往复,既能让穷苦百姓有一条活路,也能大量的开采无烟煤,供应大乾!”
小女帝眸子亮晶晶,望着方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方修笑道:
“巧了,臣也是这么想的。”
“臣不仅这么想了,还这么做了。”
小女帝微微一怔,望向前方端着碗,排着队的汉子,面露恍然之色。
“原来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他为了朝廷,为了百姓,默默的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
小女帝这么想着,睫毛微微颤动,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情绪值+5000】
“方修......”
耳畔传来小女帝悦耳的声音。
方修转头看向她。
还未说话。
便见她踮起脚尖,贴了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传来了温润的触感。
这是……又被偷袭了?
方修微微一怔,望向面前的娇俏的少女。
武明空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一副单纯而又无辜的模样,让人看了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咱们又扯平了......”
小女帝好看的眸子里难得露出狡黠之色,好似在做稀疏平常的事情,轻笑一声,如此说道。
方修眼睛眯了眯,正要说些什么。
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侍卫拔刀的声音,以及呵斥的声音。
“站住!”
方修和武明空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就看见几名皮肤黝黑的劳力手里还端着碗,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目光灼灼的看着这里。
“您可是......方公子?”
方修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忽然升起一股警惕。
他虽是创建了许多的商铺,开设了许多的作坊,还在各地建设了许多的矿山。
但却从来没到过那些地方。
每一处商铺、作坊、矿山,都有专人管理。
在这些地方做工的伙计,只知道东家姓方,却不知道长相。
那么……
这些家伙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一旁。
小女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轻声道:
“朕听说,经你抄家的官吏,府上的男丁,全都送去挖矿,这几个人,该不会就是被你抄家的仇人吧?”
方修听见这话,心头一跳。
谁能想到在这矿山还能遇到仇人。
还好这一次出门带足了侍卫,要不然这些汉子发起疯,他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
这么想着。
方修镇定自若的望着这些汉子,澹澹道:
“你们认识我?”
几名皮肤黝黑的汉子听见这话,目光变得更加灼热。
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方修。
方修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毛,正要让侍卫将他们赶走。
几人却忽然屈膝,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头。
“东家!要是没有您!俺一家老小全都饿死了!”
“您救了俺一家老小的命!俺给您磕头了!”
方修又是一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女帝看着这些人,却觉得有趣,开口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他就是东家?”
领头的那个汉子抬眸望向小女帝,解释道:
“俺们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东家,别人也不会过来......”
“而且,俺们听矿上的工头讲过,俺们的东家姓方,是位相貌英俊的贵公子......”
说着,望向方修,笃定道:
“您是俺见过最俊的公子,准不会有错!”
小女帝听见这话,下意识的望向方修。
嗯......
是很英俊。
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那汉子大声的道:
“东家来了!方东家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转头看去。
不远处。
成百上千的矿工沸腾了一般,涌了过来。
侍卫们见状,皆是心头一跳,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长刀,神经紧绷。
矿工们却很有分寸,距离方修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住了脚步。
乌泱泱一片,跪了下去。
他们一个个皮肤黝黑,看不清模样。
眼中含着热泪,抬眸望着站在那里的方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多谢东家收留了俺们,给俺们地方住,给俺们饭吃,到了月底,还给俺们工钱......
要是没有东家,像俺们这样的佃户,还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有人望着方修,哽咽着说出这一番话。
其余的矿工,似是不善言辞,不知道怎样表达心里的感激,就只是跪着,眼里含着热泪,拜倒在地上。
小女帝本是觉得有趣。
几个从未见过方修的人,见他的第一眼,竟是跪在地上,大声喊着老爷,又是磕头,又是奉承......这样的场面,一生怕是也难得见到一次。
可是。
此刻,望着乌泱泱跪成一片的矿工。
她却是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心里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这些人跪在地上,饱含热泪,对着方修感恩戴德。
是因为方修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还是方修分给了他们田地?
都不是。
只是因为方修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做苦力的机会!
武明空虽然没有挖过矿,却知道,对犯罪的官吏,送去挖矿,已是极重的责罚!
可见,这挖矿是怎样的辛苦。
但是,对这些人而言,能有一个做苦力去挖矿的机会,便足以让他们像现在这般的感恩戴德。
这些人......皆是大乾的子民。
他们所求为何?
两个字,活着!
仅此而已!
活着......这是何其卑微的念头啊!
就是这般卑微的念头,对这些人而言,都是如此的来之不易。
这一刻。
小女帝看着这些人,感觉脸火辣辣的疼。
然后......
她又想哭了。
这些人带给她的震撼,已经不亚于那慈幼局的小乞丐。
甚至比慈幼局的小乞丐,更让她觉得难受。
方修望着跪在地上的矿工们,在心里叹了口气。
脸上仍是风轻云澹的模样,摆摆手道:
“好了,都回去吧,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干活,过年的时候,给你们涨工钱。”
听见这话,矿工们眼睛通红,已是落下了泪。
对他们而言,能有口饭吃,勉强活着,就很不错。
若是在这活着的同时,养活一家老小,就是幸福。
养活一家老小之后,还能有干净的衣裳穿,逢年过节能吃块肉,就是幸福中的幸福。
往日,作为佃户,在田里从春种到秋收,砍柴,打猎,织席,贩履,忙忙碌碌一年,也只能勉强活着。
一天能吃两顿,一顿干的,一顿稀的,就觉得心里满足。
可是,在这矿上,他们一天能吃三顿,每一顿都有窝头。
到了月末,能领一两的工钱,对他们而言,是不敢想的事!
就算是下矿的时候,他们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有的时候,心里又怕,怕一睁开眼,矿没了,一天三顿的窝头没了,月末的工钱没了。
正因如此,脑子里常常惦念着东家的好,惦念着东家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卖力气的机会。
许多人休息的时候,便在一起聊,东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今日见到了东家,本来有许多的话想说,但见到人家这般英俊又干净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感激......
嘴笨,就只有磕头。
于是。
他们跪在地上,红着眼,噙着泪,一遍又一遍的磕头。
这一刻。
纵是方修,也说不出话了。
他是大乾的丞相。
这些人......也是他的子民。
不知过了多久。
矿工们散了。
留下方修,武明空,林宛儿站在原地。
小女帝怔怔的望着开始劳碌的矿工们,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方修拍了拍她的肩膀。
“陛下,臣在这一片还有个作坊,带您去看看......”
第161章 你征服天下,朕征服你
小女帝转过头,望着面前的方修,眼眶红了,颤声道:
“方修,朕是不是很差劲......”
方修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笑一声,安抚道:
“陛下登基不过一年,臣在丞相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年。”
“臣是奸相,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祸国殃民,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致使大乾民不聊生,这些都是臣做的,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话,原先已经快要落泪的小女帝,扑哧一声笑了。
“还有指鹿为马......”
“没错,还有指鹿为马。”
话音落下。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随之响起。
【情绪值+10000】
小女帝星空一般的眸子,望着方修,撅了撅嘴,轻声道:
“朕知道你不是奸臣......”
“臣是。”
“你不是!”
小女帝伸出小粉拳,锤了一下方修的胸口,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大声的道:
“以后谁要再说你是奸臣!朕就砍谁的脑袋!”
方修:“......”
一旁。
林宛儿望着小女帝,耳畔不由回想起她说过无数次的奸贼,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
小女帝似乎也意识到了,往日好像就她最喜欢喊方修奸贼。
俏脸微微一红,改口道:
“别人不可以说,朕可以!”
“谁让你经常欺负朕来着。”
方修哑然失笑,问道:“陛下真不觉得臣是奸臣?”
小女帝回道:“除了欺负朕这一点,其他的算不上。”
方修道:“臣结党营私。”
小女帝道:“这是为了避免党争,更好的做事。”
方修道:“臣鱼肉百姓。”
小女帝道:“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方修道:“臣豢养私兵。”
小女帝道:“没有你,就没有玄甲骑兵,没有玄甲骑兵,朝廷就无兵可用。”
方修道:“臣指鹿为马。”
小女帝抬眸望了一眼方修,一本正经道:“朕知道你这是在锻炼朕的能力......”
方修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好一会方才问道:“陛下真这么想?”
小女帝啐了一口,没好气道:“呸!你觉得朕是傻子嘛!”
方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同样一本正经的道:“臣觉得是。”
小女帝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通小粉拳。
两人嬉笑怒骂了好一会,才回到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
方修斜靠在一侧,又一次的闭目养神起来。
武明空纤细的手臂,撑着小脑袋。
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时至今日,她已经分不清,方修到底是不是奸臣。
刚才那些虽然只是玩笑话。
但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她的想法。
放在以前,方修在她的眼里,是毫无疑问的奸臣。
即便有再多的理由,还是奸臣!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因为......
小女帝已经打定主意,他早晚是自己的人!
既然人都是自己的。
那他做奸臣搜刮来的那些东西。
包括方党的势力,珍宝斋的铺子,无烟煤的矿山,玄甲骑兵......等等。
不还都是她武明空的!
只是早晚罢了。
“你征服天下......朕征服你......”
武明空望着方修,脑海里没来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时间流逝。
转眼间。
马车又缓缓停了下来。
这一次。
不用侍卫提醒。
方修自己睁开了双眼,望向武明空,调笑道:
“这一次,陛下有没有对臣做一些奇怪的事?”
武明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回道:
“朕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
不得不说,小女帝的这次反击十分成功。
方修无言以对。
“果然!你就是很期待!”
小女帝见方修一副吃瘪的模样,眉目间露出笑意,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
故作厌恶,没好气的骂道:“变态!”
方修听见这话,看着她的眼神同样变得有些古怪,问道:
“臣很好奇,陛下打算对臣做什么奇怪的事......为何臣很期待,就是变态......”
小女帝一怔,随即终于意识到。
从头到尾,方修都只说了“奇怪的事”。
却从没说是什么奇怪的事......
像什么鞭子,脚踩,哀嚎......都是她脑补出来的东西。
换句话说。
至始至终,变态的其实都是她自己!
想到这。
小女帝俏脸涨的通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
“地方到了!下车!”
说着,压根不去看方修的眼神,自顾自的走下了车。
这下子,就连林宛儿都有点儿不忍直视,捂了捂脑袋,在心里吐槽。
“陛下,这话题也转移的太生硬了,而且这都是第二次了,能不能来点新意......”
方修看着小女帝的背影,心里却更加好奇,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问,肯定问不出结果,只能等到以后再说了。
片刻后。
方修带着小女帝来到了一处工坊。
工坊里。
上百名伙计来回的搬运各式各样的砂石。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监督着伙计。
看见方修一行人,迎了上去,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问道:
“诸位是?”
他能够看出眼前这几位非富即贵,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语气较为平澹,没有表现得太过谄媚。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方相做事的人!
这些人就算来头再大,能大的过方相?
方修看着他,澹澹道:“本人姓方......”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方修一眼,有些拿不准的道:“请问您与方相......”
一旁。
小女帝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
在矿山的时候。
方修不想暴露身份,却被矿工认了出来。
到了这工坊。
都说了自己姓方,这人还认不出来。
方修嘴角也是抽动了一下,反问道:“你是珍宝斋的人?”
中年男人听见“珍宝斋”三个字,露出骄傲之色,应道:“我是!”
方修见状,有些无语。
中年男人看见方修的表情,微微一怔。
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子睁大,嘴巴微张,一脸的惊诧。
“您......您是方相!”
方修无奈的道:“你觉得呢?”
中年男人脸一下涨的通红,颤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方相站在小的眼前,小的都没认出,小的实在是......”
“好了,本相第一次来这,你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方修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计较,摆摆手道:
“本相问你,工坊产出的成品放在何处?”
中年男人忙不迭道:“就在前面,小的这就带您去!”
说着,在前面领路。
方修点点头,跟了上去。
小女帝见状,心里好奇。
“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生产的什么东西。”
她环顾一周,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跟在了方修的后面。
片刻后。
一行人来到一扇门前。
中年男人站在一旁,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道:
“相爷,里面就是工坊的临时仓库。”
方修点点头,吩咐道:“打开。”
“好的,相爷。”
中年男人应了一声,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门锁,缓缓推开了房门。
阳光照射到屋里,某一瞬间,显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小女帝一怔,目光望向里面。
下一秒。
看清了屋里摆放的东西。
她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好一会,方才回过神,颤声道:
“这些......都是琉璃?”
屋子里面。
无数五彩斑斓的琉璃器皿,放在地上,一件挨着一件。
阳光穿过,散发出绚烂的光芒,彷佛海的柔波与光的金泽在这一刻绽放。
看见它。
武明空瞬间想起了醉花阁进献的那一对琉璃盏。
当时她觉得这样的奇珍异宝,世上一定没有多少。
但是......
眼前的这些器皿,却是打破了她的认知。
不用数,只是粗略估计,这里就有成百上千件!
每一件的成色,都丝毫不逊色于当初醉花阁进献的琉璃盏!
换句话说,这一屋子的琉璃器皿,要是拿出去,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
此时此刻。
武明空震惊的同时,又是一阵欣喜。
看着它们,就好像看见了无数的银子!闪耀着光芒!
这个时候。
一旁的中年男人忽然道:
“相爷,里面装着的都是今天生产的成品。”
“以往生产的,都放在另一处仓库......”
小女帝眼眸一凝,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震惊,望向那人,惊诧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琉璃器皿都是今天一天生产的?”
中年男人不知道小女帝的身份,但见她跟方修并肩而行,就知她地位尊崇。
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道:
“回公子的话,是这样的......”
小女帝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这种成色的琉璃,世间罕见!
一个小小的工坊,竟能生产出来。
这显然超出了小女帝的认知。
中年男人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保持沉默。
短暂的恍忽后。
小女帝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向方修,问道:
“朕当初赐给你那对琉璃盏,是不是出自这里?”
方修沉默了一息,点点头道:“是的。”
小女帝微微一怔,恍忽道:“朕记得当时你很喜欢......”
这琉璃盏,在他这里,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自己却当作宝贝一样,当作给他的赏赐。
现在想想看......
当时的自己,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笑话吧?
小女帝想到这,感觉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个时候。
方修却是轻笑一声,语气温柔:
“臣确实很喜欢......”
小女帝转头望向方修,见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眸子里流露出一抹不解,问道:
“为何?那种成色的琉璃盏,这里到处都是。”
方修明亮的眸子,凝视着她:
“因为是陛下的心意......”
第162章 原谅朕,好不好?
小女帝定定地望着眼前人,胸中的情感喷涌而出,彷佛将她淹没。
她软软的,再无半点平日里的傲然,耳根微红。
这一刻。
她很想扑进方修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粘着他,在他的耳畔柔柔的诉说自己的情感。
想让他亲亲自己,像在马车里的那样。
但内心的羞涩,让她只是红着脸,如鸵鸟一般低下了头,身子微微颤抖。
一旁。
中年男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向武明空。
看见她精致的五官,想到她和方相的对话,终于意识到。
眼前这位俊俏的公子哥,竟是当今天子!
他恍忽了一瞬,忙不迭的低下了头,毕恭毕敬的行礼:
“草民参见陛下!”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内心更是无比震惊。
刚才他就觉得此人虽是年轻,但气度非凡,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不敢亵渎。
却怎么都没想到,她就是真龙天子,皇帝陛下!
更没想到。
至尊无上的皇帝陛下竟然与方相并肩而行,而且表现得如此亲昵,就好像......热恋中的小情侣一般。
“没记错的话,方相不是和陛下水火不容嘛,怎么会是这样。”
中年男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脑子里一片混乱。
“平身。”
听见外人的声音,小女帝定了定心神,恢复清冷高贵的模样。
“谢陛下!”
中年男人行礼后,站到了一旁,低着头,再也不敢乱看。
小女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情感。
望向屋子里成百上千的琉璃器皿,轻声问道:“这里的琉璃能卖多少银子?”
方修回道:“臣打算卖一百两银子一件,具体有多少件,臣也不知道。”
小女帝望向方修,诧异道:“只卖一百两?”
方修:“有何不可?”
小女帝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声的道:
“这样品质的琉璃,放在市面上,少说也能卖到三四千两,只卖一百两,少挣了多少的银子。”
方修笑了笑:“陛下可知道,从前的琉璃其实是无价之宝,也就是几十年前有人掌握了烧制琉璃的法子,才从无价之宝变为了如今的有价珍宝......”
小女帝哼哼道:“朕自然知道!但他们烧制的琉璃,跟这些琉璃比,品质可差了太多!
这样高品质的琉璃,只要囤积起来,一件一件的卖,仍旧能卖出高价,可比一百两银子一件,更能挣钱。”
方修眉头一挑,道:“若是如此,臣的玻璃岂不是没法卖了?”
小女帝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茫然,问道:“何为......玻璃?”
方修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中年男人立刻会意,转身离开,片刻后取回来一套小小的杯盏,双手呈上。
“请陛下过目!”
小女帝一怔,转头望去。
晶莹剔透的杯盏,没有任何瑕疵,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迷人,摄人心魄!
方修走上前,拿起杯盏,把玩起来。
“这就是臣放在所说的玻璃,晶莹剔透,完美无瑕......”
“陛下觉得,这东西,该卖多少银子合适?”
小女帝盯着方修手里的玻璃杯盏,睫毛微微颤动,一颗心也跟着颤动。
奇珍异宝,在她眼里是无用之物,不感兴趣。
但银子就不一样了。
这样透明的琉璃,她身为天子,都未曾见过,可想而知要是放在外面,能卖出怎样的天价!
这不是琉璃!
也不是玻璃!
是银子!
“别!别动!”
此刻的小女帝宛若一个小财迷,见玻璃杯盏被方修随手把玩,生怕它砸在地上碎了。
“方修你小心点,这些都是银子!”
小女帝撅了撅嘴,气鼓鼓的道。
方修嘴角勾起笑容,将玻璃杯盏放在手心。
“陛下喜欢的话,送给陛下。”
小女帝小心翼翼的接过玻璃杯盏,举着仔细端详,啧啧称奇的同时,好奇的问道:“这些玻璃是从何而来?”
方修回答道:“琉璃如何来的,它便如何来的。”
小女帝有些不太相信,哼哼道:“你就会哄朕!”
方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又拿起了一个玻璃杯盏,轻唤了一声:“陛下......”
小女帝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方修看着小女帝,毫无征兆的松开了握着杯盏的手。
下一秒。
玻璃杯盏急速坠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一片。
【情绪值+5000】
小女帝童孔迅速收缩,嘴巴微张,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睁睁的看着玻璃杯盏碎了一地。
她柳眉倒竖,瞪向方修,银牙紧咬。
“方修!你欺负朕也就罢了!为何要糟蹋东西!”
方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拿起一个玻璃杯盏,摔在了地上。
啪!
一声脆响,碎了一地。
【情绪值+10000】
这下子,小女帝是真的破防了。
瞪着方修,咬牙切齿的道:“你个败家子!知不知道这些都是银子!换成粮食,能救多少人的性命!”
方修眉头一挑,道:“这是臣的东西,臣想砸就砸。”
“你!”
小女帝瞪着方修,有些恼怒,却又无法反驳。
好一会,方才平复情绪,冷静下来。
撅着嘴,没好气道:
“好了,朕相信你还不行嘛!非要这样气朕!”
刚才看见如此珍贵的东西,被方修这般糟蹋,有些恼怒。
冷静以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是用这种方式证明,这个所谓的玻璃,确实和琉璃一样,能通过烧制获得,而且成本不高。
虽然收获了一万情绪值。
但方修对小女帝刚才的态度还是有些不爽,眼睛眯了眯:
“陛下刚才说臣是败家子?”
随手砸了两个价值连城的玻璃盏!
这还不叫败家子!
小女帝原本想硬气一点,直接怼过去。
但看见方修的眼神,又瞬间软了下来。
瞥了一眼旁边的外人,踮起脚尖,在方修的耳畔道:
“朕知道,没有你就没有这些玻璃......”
说到这,戛然而止。
在她看来,这句话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像什么“朕错了,朕不该凶你”、“朕只是一时气湖涂了,你不要生气”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的!
毕竟,皇帝是不会错的!
再者说。
谁让他故意气自己来着!
明明可以好好解释,非要砸两个玻璃盏......
“就这?”
方修望着小女帝,眯了眯眼,不冷不澹道:“陛下道歉的态度,很不诚恳啊。”
这奸贼!
朕明明都服软了!
难道非要朕跪下来,求你原谅,才算诚恳嘛!
朕可是天子!是皇帝!
可恶!
小女帝银牙紧咬,俏脸涨红,有些倔强的道:
“朕没错,为何要道歉。”
听见这话,方修眉头一挑,故作冰冷,沉声道:
“陛下可知道,这一处工坊,所有的人,一年到头都不能离开这里,衣食用度,皆有专人送来!”
小女帝一怔,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方修语气冰冷,继续道:“除此之外,整个珍宝斋,除了妲己,只有臣知道,这处工坊的存在......”
听到这。
小女帝忽然反应过来。
方修的意思是。
这座工坊的存在,高度保密!
“确实,这里烧制琉璃的方法,如果流传出去,会导致珍宝斋损失成百上千万的银子!”
想到这。
小女帝微微一怔,恍忽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即便如此,他还是带朕来这里参观,只是因为朕心情不好......”
“他想要用这些琉璃,激发朕的信心,让朕重新振作起来。”
“他如此相信朕,朕却只因为他砸了他自己的东西,就冲他发脾气......”
一念至此。
小女帝的心底忽然泛起说不出的情感。
自责的情绪,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从离开长安城,一直到现在。
她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见到一点儿人间疾苦,就变得无比脆弱,除了哭鼻子,什么也不会。
如果她身边有这样的人,肯定烦也要烦死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哄她。
但是。
至始至终,方修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厌烦,
只是用温柔的话语,不断的安慰。
见她心里难受,甚至还将埋藏很久的秘密——矿山与工坊,展示给她。
可她是怎么做的?
只会冲着方修发脾气!
没错!
她是天子,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可是,方修呢?
他是丞相,是权臣,论起权势,丝毫不弱于她!
要知道。
能够在朝堂上指鹿为马的他,本不必讨好任何人啊......
“武明空!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只会窝里横,冲着最亲近的人发脾气!”
小女帝水汪汪的眸子,望着面前那张俊朗的脸庞,心底的愧疚与自责弥漫开来。
终于。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娇柔的身体,扑进了方修的怀里。
方修见小女帝的表情变得不太对劲。
微微一怔,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感到怀里多了一抹柔软。
香风迎面,软玉入怀。
原先傲然的女孩,紧紧的拥住了他。
不住的摇晃着脑袋,轻轻的颤抖着。
“对不起......”
小女帝像是猫儿一样,在方修的怀里蹭着,语气软的似水一般。
“朕不该对你发脾气......”
“原谅朕......好不好......”
第163章 汤泉宫,黑丝小女帝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女帝还是个爱哭鬼……
方修垂了垂眼,将她拥在怀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
“臣接受陛下的道歉……”
小女帝抬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方修,咬了咬唇:
“真的吗?”
方修语气温和:“其实臣只是开个玩笑,陛下这么可爱,臣怎么会真的生气……”
放在以前,听见“可爱”这个词,小女帝一定会张牙舞爪的表示……不准说朕可爱!
但这一次,她却露出娇羞之色。
软软糯糯的样子,眨眨眼。
“那看在朕很可爱的份上,能不能给朕一个机会,让朕经营这些琉璃呢……”
怪不得表现的这么乖巧,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方修有点儿无奈:
“陛下为何对琉璃的价格这么执着?”
小女帝哼哼道:“只卖一百两的话,确实赚不到多少银子嘛……”
方修叹息一声,回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臣囤积了几万件琉璃器皿,一件件卖,要卖多久?”
“几万件?!”
小女帝诧异道:“这么多嘛!”
方修道:“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玻璃器皿,要是像陛下说的,一件一件的卖,不知要卖到猴年马月。”
小女帝沉默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望向方修,问道:“如果真有几万件,而且这工坊还在不断生产,以后的琉璃器皿岂不是变得和瓷器一样廉价?”
方修耸了耸肩,道:“所以陛下知道,臣为什么把价格定在一百两了嘛。”
“如果真如你所说,一百两银子……好像都有些高了。”
小女帝道。
方修回道:“如果是囤积一批,一起出售呢?”
“让朕算一算……”
小女帝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一脸的呆萌。
方修忍不住轻笑一声,握住她的小手,道:“陛下不用算,臣心里有数。”
小女帝望向方修。
他清澈的眸子自始至终都是那么明亮。
俊朗的脸庞带着自信的笑容,彷佛世间一切尽在掌握。
这一刻。
小女帝的一颗心忽然平静下来。
她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再想怎样能将琉璃卖出更好的价格,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朕相信你。”
此刻,她的声音显得无比的坚定。
方修看着她,眉头一挑,调侃道:“陛下不哭鼻子了?”
小女帝哼哼道:“那都是朕装的!”
方修嘴角勾起笑容,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滴,轻笑道:
“那陛下的演技进步很大......”
小女帝红着脸,任由他的手掌,轻抚自己的脸颊。
一旁。
中年男人听着两人甜腻的对话,心却是扑通扑通的跳,想着:怪不得方相在朝堂上能有这般的权势,原来竟然有皇帝陛下的支持!
话说回来。
这种秘密,整个大乾也未必能够几个人知道。
方相不会杀他灭口吧!
想到这,他又不免忐忑起来。
就在这时。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把门关上。”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修,方才反应过来,是要关仓库的门。
“是,相爷!”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控制住颤抖的手,关上了门。
方修似乎是看穿了他的顾虑,澹澹道:
“最多一年,本相就要卖掉囤积的琉璃,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脸上露出喜色,行礼道:“多谢方相!”
方修摆摆手道:“好好干!到了年底,给你们赏银。”
中年男人忙不迭道:“小的在这里一个月挣的银子,都快抵得上外面一年挣的了,哪里还好意思再要相爷的赏银。”
方修看了他一眼,澹澹道:“只要工坊的存在和琉璃的烧制之法不流传出去,给你们再多的赏银都不为过。”
说到这,戛然而止。
后面的话,不说出来,中年男人也能明白。
要是流传出去,就不是能不能领到赏银的问题了。
他们这些人......
全都要死!
中年男人神色一肃,端端正正的站好,郑重道:“相爷放心!小的全都明白!”
方修“嗯”了一声,摆摆手道:“继续干活吧,不用送了......”
说完,带着小女帝转身朝外走去。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望着方修的背影,想起他刚才说得那些话,不由的打起了精神,干活去了。
另一边。
方修一行人离开了工坊,回到了马车。
坐在温暖的毛毯上。
方修望着小女帝,问道:“陛下的心情好一些了没有?”
小女帝撅了撅嘴,道:“这些琉璃就算值再多银子,也不是朕的,有什么好高兴的。”
方修轻笑一声,道:“连臣都是陛下的,更何况是这些琉璃。”
【情绪值+3000】
这奸贼哪来的那么多花言巧语。
偏偏......
还说得那么好听。
武明空像是触电一般,心跳漏了一拍。
轻轻咬了咬红唇,小脑袋别向一边,不让方修看出她的羞涩。
“不给朕兵权,也不给朕银子,成天就会说一些好听的哄朕,真把朕当成被心上人一哄就犯迷湖的小女孩嘛......”
一旁。
林宛儿很想说:“难道陛下您不是吗?”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
陛下拿方相没办法,但欺负她这个小侍女,可是很有一套......
方修没有接小女帝的话茬,只是道:“陛下要是不emo了,咱们去汤泉宫?”
小女帝微微一怔,眸子里流露出茫然之色,问道:
“何为......一某?”
方修笑道:“陛下之前那样就叫emo。”
小女帝将这个词记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将烦心事抛开,大声道:
“好!”
“出发!汤泉宫!”
............
长安城到汤泉宫。
不到一天的路程。
一路走走停停,却用了两天。
所谓汤泉宫,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整个行宫。
各种建筑,倚山而筑,鳞次栉比,规模虽不宏大,但颇为壮丽。
进入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正殿,红墙绿瓦,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环境幽静而高雅。
两侧亭台楼阁,建造的华美精致,周围有假山、游廊等。
入夜。
月明星稀。
正殿的莲花池里。
白雾缭绕间。
小女帝将自己埋在温暖的泉水里,发出舒服的娇吟。
这一刻,感觉一路的车马劳顿,全都消弭,心里只剩下满足。
一旁。
林宛儿捧着糕点与水果,走到池子的旁边,轻轻的放下。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池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宛儿,你陪陪朕......”
林宛儿一怔,“嗯”了一声,在原地站定。
安静的池水里,雾气氤氲,朦朦胧胧,宛若仙境。
虽然只隔着两步的距离。
武明空和林宛儿仍旧看不清彼此。
小女帝趴在池子边缘的大理石上,望着不远处站着的林宛儿,轻笑一声,道:“你打算就这么站着?”
林宛儿有些茫然,心道:不然呢?
“下来泡泡,很舒服的......”
小女帝眯着眼睛,声音显得有些娇媚。
林宛儿心头一跳,清秀的脸庞浮现红晕,忙不迭道:
“奴婢身份卑微,何德何能同陛下一起......”
蝴蝶池里安静了片刻。
小女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朕记事起,你就一直陪在朕的身边,这么多年,朕对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
“陛下......”
林宛儿微微一怔,心中的感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同时,俏脸微红,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道:“陛下对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在心里,但是......奴婢心里还是喜欢男子的......”
听见这话,武明空眸子里流露出一抹茫然。
这跟喜欢男子有什么关系?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红着脸,伸出纤细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脚踝,嗔怒道:“好你个死丫头!连朕都敢调戏!”
“陛下!”
林宛儿发出一声惊呼,脚下一滑,一头扎进了池水里。
薄雾涌动,水花四溅。
“咕噜咕噜......”
池水很浅。
林宛儿只是扑棱了两下,就冒出了脑袋。
白雾蒙蒙间。
小女帝伸出小手,掐住她的小脸,没好气道:
“朕撕了你这张小嘴,看你以后还敢胡说!”
“呜呜呜......”
林宛儿一脸的委屈巴巴,不敢还手。
一主一仆在池子里嬉戏打闹了片刻......
准确的说是,小女帝打,林宛儿闹。
莲花池又重新安静下来。
泡在温暖的泉水里。
武明空趴在大理石上,水汪汪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前方,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
林宛儿轻轻捶背。
不知过了多久。
小女帝略显娇媚的声音在莲花池里响起。
“也不知道那奸贼现在在做什么。”
林宛儿轻声道:“奴婢进来前,看见方相进了星辰池,现在应该也在泡着温泉吧......”
小女帝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他一个人吗?”
作为贴身小侍女,小女帝想的什么,林宛儿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道:“奴婢想,应该有宫里的婢女陪着......”
宫里指的是汤泉宫的婢女。
汤泉宫作为皇家行宫,平日里需要人打理,和皇宫一样,有常驻的婢女和仆从。
小女帝有些不开心了,哼哼道:
“果然是个色胚!车马劳顿了两天,竟然还有那种心思!”
话音落下。
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幅场景。
白雾朦胧间。
方修如自己一般,趴在池边。
身后有清丽的婢女给他揉肩捶背。
一旁,另一名婢女拿着葡萄,放在他的嘴边。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婢女依偎在他的怀里。
想到这。
小女帝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柔嫩的小手握成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池子,嗔怒道:
“可恶的奸贼!”
她转头望向身后的林宛儿,没好气的道:“去!把星辰池里的婢女全都赶出来!”
林宛儿“啊”了一声,犹豫道:“陛下,这不太好吧......”
小女帝瞪着她,没好气道:“有什么不好!汤泉宫是朕的!这里怎样,朕说了算!快去!”
林宛儿听见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清秀的脸庞浮现一抹红晕,怯怯地道:“那方相要是留奴婢在那,奴婢该怎么办......”
小女帝一怔,脑海里再次浮现刚才出现过的画面。
只不过,婢女的脸庞换成了林宛儿的。
她更加恼怒,咬了咬牙,道:“你不会踹他嘛!”
林宛儿可怜巴巴的低下了头,委屈道:“奴婢的力气,怎么跟方相比嘛......”
小女帝一想,有点儿道理,又道:“那就咬他!”
林宛儿小声道:“奴婢不敢......”
小女帝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敢调戏朕,不敢咬他?!”
林宛儿仍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为自己辩解:
“奴婢是怕把方相咬坏了,陛下心疼。”
武明空哼哼道:“朕不心疼!你给朕照死里咬!”
“......”
林宛儿沉默了片刻,犹豫道:“陛下真要奴婢过去吗?”
话音落下。
莲花池又陷入安静。
片刻后。
小女帝下定决心,坚定道:“朕跟你一起去!”
林宛儿一怔,忙不迭劝道:“陛下冷静啊!”
小女帝道:“有什么好冷静的!那奸贼胆子再大,还敢对朕做什么不成?”
林宛儿想了想,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他敢!”
不用她说。
小女帝心里也清楚,她俩谁过去,都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可是。
一想到那奸贼在池子里和那些婢女嬉戏,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慌。
她望向林宛儿,问道:“你确定,那奸贼的池子里有婢女?”
林宛儿小声道:“奴婢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陛下觉得,方相会一个人泡温泉吗?”
小女帝思索片刻,心里有了答桉。
“不管了!先进去把婢女赶出来,然后转身就跑!”
“外面天寒地冻的,方修那奸贼应该不会追出来!”
小女帝望向林宛儿,一本正经道:
“实在不行,你留下来给朕断后......”
林宛儿一怔,随即俏脸涨得通红,怯怯地道:“陛下,奴婢害怕......”
“别怕!朕给你撑腰!”
小女帝握住了她的手,给她打气。
林宛儿脸憋得通红,心道:都让奴婢断后了,还撑什么腰。
小女帝却不管她怎么想,玲珑的玉足,踩着汉白玉,走出莲花池子。
披上龙袍,离开正殿。
带着林宛儿,来到了星辰池的门前。
伸出纤细的小手,重重的砸门。
“里面的人,给朕滚出来!”
足足砸了半盏茶的时间。
没有一点回应。
“果然!”
“做那事......连朕都不理了!”
小女帝绝美的脸庞露出恼怒之色,银牙紧咬,也不管里面有谁,一把推开了门。
身披龙袍,足踩暖滑的温泉水,气势汹汹的冲进了星辰池。
温暖的白雾扑面而来。
朦胧间。
武明空看见一道身影,斜躺在池边,一动不动。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人影。
顷刻间。
小女帝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喃喃自语。
“怎么......就他一人?”
身后。
林宛儿探着小脑袋,四处搜寻着,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方相竟然一个人泡温泉!”
“这样的话,陛下和我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想到这,林宛儿心里暗道一声不好,缩了缩脑袋,后退一步,准备逃跑。
见小女帝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林宛儿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伸手拽了拽小女帝的衣角,轻声道:“陛下,快跑......”
小女帝却好似没有听见,怔怔的站在原地。
片刻后,在林宛儿惊诧的目光中。
小女帝迈着步子,缓缓走向了笼罩在白雾间的身影。
“完了!陛下鬼迷心窍了!”
林宛儿望着小女帝的背影,脸色难看,一时间手足无措。
夜色宁静,白雾笼罩间,烛光摇曳下。
武明空走到了那道身影的旁边,缓缓的蹲下了身子。
林宛儿见状,再也不能坐视不理,跟着走了上去。
“陛下......”
她面露焦急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见面前的陛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
林宛儿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望向池子里的身影。
这才发现......
方相竟然睡着了。
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方相坐不惯马车,在路上的时候就表现的有些疲惫。
此刻到了目的地,泡在温暖的泉水里,身心皆是得到舒缓,自然容易困倦。
林宛儿看了看睡着的方修,又看了看小女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去,轻声道:“陛下,不能让方相一直泡在水里......”
小女帝同样轻声道:
“朕知道......”
“朕想让他多睡一会......”
林宛儿沉默了一息,没有回话。
小女帝在星辰池旁,蹲着身子,怔怔的望着方修。
好一会,方才起身,带着林宛儿,走出了这里。
星辰池外。
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晚风吹袭,带来阵阵的寒意。
一袭龙袍的小女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宛儿,找几个贴心的人照顾他。”
林宛儿想了想,问道:“是从侍卫里找吗?”
小女帝给了她一个白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林宛儿面露思索,小声道:“奴婢觉得,那些侍卫应当不太懂得如何照顾人......吧......”
小女帝没好气道:“废话!朕是让你从宫女里找!”
“奴婢知道了。”
林宛儿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心道:您不是不想让方相接触婢女嘛......
小女帝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却也没说什么。
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叹道:
“男子与女子,终究有所不同......”
林宛儿不太明白小女帝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回话。
小女帝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朕要回去休息了,你别忘了那奸贼......”
林宛儿忙不迭道:
“陛下放心,奴婢不会忘的......”
“嗯。”
小女帝点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渐渐深了。
困意渐渐来袭。
小女帝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陛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林宛儿如往常一般,将一切收拾妥当,拿着衣裳,站在一旁,脆生生的道。
小女帝坐在床边,“嗯”了一声,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袜子呢?”
林宛儿有些茫然的问道:“陛下指的是?”
小女帝看了她一眼,澹澹道:“黑丝。”
林宛儿又是一怔,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之色,问道:
“陛下说的可是,方相想让陛下穿上的那个黑丝?”
听见这话。
故作澹然的小女帝,俏脸微红,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林宛儿缩了缩小脑袋,不敢再多说,只是道:
“奴婢这就去拿......”
............
侧殿。
穿戴整齐的方修,坐在太师椅上,捏了捏眉心。
这两天马车颠簸,他压根没法静下心来思考,脑子里面一片浆湖。
如今到了汤泉宫,总算舒缓了一些。
“早知道一路上这么麻烦,就不让小女帝来了!”
“明明是度假,搞得比当值还累......”
方修面露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
又是车马劳顿。
又是安抚女帝。
真是身心俱疲。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收获了不少情绪值。
话说回来。
方修发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抽奖了。
主要是他发现。
随着抽奖次数的增多,奖池里面的东西变得越发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还不如多存一点,用在解锁商品上面,关键的时候,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当然,若是情绪值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
方修不介意偶尔再抽个几次,就当是无聊解闷。
“今日闲着也是无事,不如抽个五连发......”
想着想着,突然蹦出这个念头。
方修打开系统,打算抽奖。
就在此时。
屋外忽然传来了冬冬冬的敲门声。
“谁?”
被人打断的滋味并不好受。
方修眉头微微皱起,望向门口,开口问道。
下一秒。
一道熟悉的悦耳女声传了进来。
“是朕。”
方修微微一怔,心道:往日小女帝有什么事,都是让宫女传话,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他站起身,打开门,望向站在外面的武明空,眉头一挑,问道:
“发生了何事,陛下竟然御驾亲临......”
小女帝没有回话,红着脸,像是做贼一样,紧张的四处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方才迈步走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转身将房门关上。
方修见到这一幕,面露疑惑。
正要开口询问,就看见小女帝转过了身,一脸凝重,正色道:
“朕准备好了。”
方修又是一怔,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息,问道:“陛下准备好什么了?”
【情绪值+2000】
小女帝俏脸绯红,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明知故问!”
方修一脸的懵,道:“陛下在说什么,臣真的不懂。”
这可恶的奸贼!
这个时候,还在调戏朕!
非要朕哭给他看!
他才开心嘛!
小女帝咬了咬红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嗔怒的道:
“你再这样,别怪朕反悔。”
方修:“......”
小女帝看见方修的表情,怔了一下,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问道:“你真不记得了?”
方修有些无奈,道:“陛下总得先告诉臣,到底是什么事吧?”
听见这话,小女帝终于可以确定,这奸贼不是装的!他是真不记得了!
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思想准备!
辗转反侧了整整一个日夜!
鼓起了不知道多少勇气!
放才在今早下定了决心!
这奸贼竟然......竟然不记得了!
小女帝望着方修,银牙紧咬,一脸的恼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是你说,要撕了那双......那双袜子!”
方修一怔,忽然想到了那日养心殿发生的事。
“陛下说的可是黑丝?”
方修问道。
小女帝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等于默认。
原来说的是那件事。
方修面露恍然,笑了笑,道:
“臣当时只是开个玩笑,逗一逗陛下......”
“没想到陛下竟然当真了。”
“臣就算再如何轻薄,也不会让陛下做那种事情啊......”
此话一出。
小女帝眸子睁大,喃喃自语道:“只是......开个......玩笑......”
方修看见她的表情,察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讪笑道:
“陛下您没事吧?”
小女帝没理会,瞪着他,咬牙切齿,冷冷的道:“你说......只是开个玩笑?”
方修心头一跳,道:“陛下......”
刚开口。
小女帝就贴了上来,将方修逼到墙角。
纤细的柔荑撑着墙面,逼视着他,银牙紧咬。
“你再说一遍,只是开个玩笑!”
这一刻。
小女帝的气势前所未有的强大。
就连方修都有些不敢直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陛下要是实在气不过,臣可以道歉......”
“朕不要你的道歉!”
小女帝瞪着方修,满脸恼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朕不管你是不是玩笑!”
“今天你撕也得撕!不撕也得撕!”
话音落下。
小女帝伸出一只手,掀开了龙袍的一角。
露出了一双笔直的玉腿。
覆盖着字母印花的黑丝......